第91章 無力可為
最早發現北方天際飛來大群諾曼戰艦的,是聯邦軍第9飛行隊的一名攻擊機飛行員。當時他駕機徘徊在奧城上空,一團硝煙飄過,視線盡頭那片異樣的烏雲引起了他的警惕。於是,他駕駛飛機向北飛去,沒過多久,便被這支諾曼艦隊的陣容給驚住了:一艘輪廓前所未見的戰列艦,五艘多煙囪的裝甲艦,四艘巡洋艦,以及二十餘艘巡防艦。要知道,慘烈的奧城空戰結束後,聯邦軍隊除了駐防西線的第一艦隊實力猶存,其餘三大艦隊幾無戰艦可用,而諾曼軍隊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除了在莫納莫林山脈一線保有必要的航空兵力,以及在威塞克斯王國佔領區維持秩序必要的機動艦艇,諾曼帝國將所能動用的艦艇投入到聯邦戰場,也僅僅是拼湊了兩個分隊,合起來還不到四十艘艦艇——理論上,被擊毀戰艦的星源石還可以回收再利用,但這個過程存在不小的材料損耗,而且相當的費時費力,要迅速補充艦隊損失,對國家的工業規模和實力都是極大的考驗。
擦了擦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眼花看錯,聯邦軍飛行員連忙帶著這個糟糕的消息調頭返航。好在聯邦軍在奧城南郊設立了若干前線機場,他不需要飛回遙遠的後方基地去,而是就近降落並向自己的指揮官報告了敵情。在無線電波和有線電路的承載下,重要的軍事信息飛快的傳遞到了上級作戰指揮部,而當奧城戰場的直接決策者陷入進退為難的境地時,位於城區前線的作戰部隊也開始注意到迅速逼近的敵情,一時間,各處陣地防空警報聲大作,如淒厲北風般低沉嗚咽……
聽到防空警報聲,魏斯知道情況不妙,原定的戰鬥計畫不得不提前結束。納爾德中校迫不及待地聯繫了師部,得到了全線暫停進攻,各部適當回撤、穩固戰線同時做好防空準備的命令。在把師部指令傳達給魏斯之後,中校沒有理會他的徬徨與糾結,直接帶著他的士兵們撤走了。
在個人情感與團隊安危之間,魏斯理智地選擇了後者,他一面想方設法召回派出的探哨,一面來到最近的下水道出口,借助自己的特殊能力觀察和判斷戰場形勢。這一看,立馬暗自叫苦:撇開來自空中的影響,聯邦軍隊在奧城是佔有優勢的,而且有將優勢轉化為勝勢的信心和能力。眼下諾曼艦隊浩浩蕩蕩地開抵奧城,無疑給奮戰中的聯邦軍官兵帶來了空前的壓力,此前聯邦軍飛行部隊已經傾力出戰,連番苦鬥顯然耗去了他們氣力,這時候還能力挽狂瀾麼?
魏斯沒有心存僥倖,他很清楚,麾下的士兵們固然英勇,可是他們的心理預期已經隨著處境的變化而發生了變化。再在陰暗潮濕的下水道裡跟敵人周旋,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再說了,諾曼軍隊先前已經吃了一塹,待他們重新得勢,還會坐視對手在自己眼皮底下搞事情?
沒等魏斯收攏部隊,諾曼艦隊的暴烈炮擊開始了。從地面仰望遠空,那漫天絢爛煙花乃是絕美的死亡信號。許多人來不及發出感嘆,便被劈頭蓋臉的炮火給索去了性命。這從天而降的暴擊,可不像諾曼人在戰役發起前實施的炮火準備,對區域目標進行大面積、無差別的覆蓋,而是針對在城區作戰的聯邦軍隊實施定點打擊——以俯瞰地面的視界進行炮擊,精準度自然要比地面炮兵的跨越式射擊高得多,這就意味著同等彈藥投送量,會給遭受炮擊的部隊造成更大的傷害。在這種情況下,要想減少損失,非疏散躲避不可為!
於是,在魏斯的招呼下,附近的聯邦軍士兵紛紛進入下水道躲避炮擊,他自己卻沒有慌裡慌張地撤到相對安全的地下世界去,而是站在下水道的入口處觀望敵情。隨著炮擊的進行,他發現這支諾曼艦隊的火力配置和戰術戰法都顯得與眾不同:首先,艦隊中唯一的「大塊頭」,那艘輪廓造型頗為別緻的戰列艦,各項戰鬥讀數的極限值並沒有超過邊境戰役中登場亮相的雙方頂級戰列艦,但它的對地火力卻兇猛異常——仔細觀察,它跟以往所見的諾曼戰列艦最大的不同在於它的艦艏位置沒有搭載火炮,而是設計成尖銳的撞角狀,而這並不意味著它的火力被削弱了,其前後甲板以及艦舷兩側的主炮塔,全部採用三聯裝配置,主炮數量不遜於常規戰列艦,戰艦底部則採用了別緻的「雪橇」造型,即艦底兩側凸起、中間下凹,凹處配載了兩門射界朝下的單裝主炮,對地面目標的直射火力,較使用同口徑火炮的戰列艦增強了三分之一!
其次,這支諾曼艦隊中的老式裝甲巡洋艦,無論外觀還是武備都已落伍,戰鬥讀數表明它們空戰不夠犀利、攻堅不夠強硬、轉場不夠迅速,讓人感覺驅動戰艦浮空的星源石比戰艦本身更具價值,似乎只有在星源石供過於求的情況下,才會讓這些沒被拆解回爐的老戰艦重回戰鬥序列,可是在這場炮擊中,它們無懼於聯邦軍隊的地面炮火,戰鬥位置非常靠前,而且艦載武器火力全開,在炮擊中發揮的作用,遠比那些巡防艦來得大。
戰列艦鎮場,裝甲艦突前,眾多巡防艦肆無忌憚地遊走在城區上空,時而集火攻擊敢於抵抗的聯邦軍地面炮兵,時而各自尋覓地面目標予以攻擊。隨著炮擊的深入,城區內的聯邦軍隊已然失去了還手之力,諾曼人的巡防艦則不斷下壓——如果奧城中心城區的四座摩天大樓仍在,它們的飛行高度早已撞樓。這種抵近式的炮擊,在殺傷效果和精神衝擊方面,不亞於槍口頂著對手的胸膛開火!
有了艦隊的強勢壓制,諾曼軍隊在城區在反擊簡直像演習一樣輕鬆。待硝煙散開,他們走在形同廢墟的街道上,一旦遭到抵抗,只需要原地掩蔽,用信號彈或其他手段招呼空中火力,等著殘存之敵被炸成碎片,再爬起來繼續前進。就這樣,聯邦軍隊犧牲了數以千計的士兵,憑著勇氣、決心以及出色的戰術技巧,好不容易奪回的城區中心地帶,又重新落入了敵人之手,更糟糕的是,相當數量的聯邦軍官兵來不及撤退,或被困在陣地上,迫於敵方艦隊的強大威懾力而放棄抵抗,或遁入下水道,寄希望於通過地下世界四通八達的路徑前往城南——這種方式原本可行,可敵人的行動速度比他們在黑暗中摸索前進更為迅猛。及至午後,諾曼艦隊以猛烈的炮火橫掃聯邦軍隊在城區南部的防線,諾曼軍隊的地面進攻更是形同海嘯,士兵們不知受到什麼刺激,竟無懼死亡,爭先恐後,形成了一波勢不可擋的進攻浪潮。
這個下午,為了扭轉戰局,聯邦軍飛行部隊放手一搏。數百架戰機撲向諾曼艦隊,飛行員們不要命的向敵人的戰艦發起攻擊,他們投擲的炸彈多次命中諾曼人的戰列艦和裝甲艦,迫使其中兩艘裝甲艦迫降地面,可是,諾曼戰艦上的官兵們在戰鬥中表現得比他們更加不要命。無論聯邦戰機投彈掃射,無論身邊倒下了多少同伴,他們始終堅守在戰鬥位置,操作艦上的武器對抗聯邦戰機的攻擊。聯邦軍飛行部隊的減員速度,比諾曼艦隊損失戰艦的速度快得多,隨著時間的退役,聯邦戰機的攻擊越來越弱,而諾曼艦隊始終保持著旺盛的戰鬥意志,這場戰鬥的結局漸漸失去了懸念……
黃昏前,諾曼軍隊越過城區,攻入了聯邦軍在城南的最後防線。在這短短一天的時間裡,奧城戰役出現了兩次轉折——天明時分,在少數精銳部隊的策應下,全線發動反擊的聯邦軍隊形勢大好,收復奧城絕非空想;夜幕降臨時,聯邦軍隊折損數萬官兵,失去了在奧城最重要的立足點,諾曼軍隊無限接近奧城戰役的勝利。這種反差巨大的轉折,讓包括魏斯在內的眾多聯邦軍官兵猝不及防,究其根源,一切都指向了那支突然出現了諾曼艦隊。
這些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魏斯苦苦思索,然而信息的不對稱性,讓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當他帶著同伴們抵達城南時,地面已被諾曼軍隊封鎖,除了向諾曼人投降,留給他們的路就只有兩條:要嘛,循著下水道排水渠出城,跟著大部隊撤離或重新組織反擊;要嘛,以下水道為戰場,留在奧城跟敵人打游擊。前者合乎情理,就當下的形勢來說,是無可指責的選擇,來日還有跟著大部隊打回來的憧憬;後者屬於「重操舊業」,高風險、低收益,除了磨礪意志、鍛鍊技術,唯一具有說服力的,便是跟解救尼古拉這個目標相契合。
環顧四周,看著一眾追隨者神情各異的臉龐,魏斯狠下心來。
「嘿,帕斯特,老夥計,你帶著士兵們先走,往南郊走,想辦法找到我們的部隊,不管他們撤退還是反攻,跟著他們走。拜託了!」
帕斯特軍士從霍芬蒂斯之戰開始,經歷了連場惡戰,是為數不多尚且健在的老面孔,他有些詫異地看著魏斯:「上尉,您不跟我們一起走嗎?您要去哪?」
魏斯吁了口氣:「我不希望有人掉隊,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