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鋼鐵燃魂 作者:天空之承 (連載中)

 
x24685 2017-11-25 00:59: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0 195864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3 00:30
第91章 無力可為

  最早發現北方天際飛來大群諾曼戰艦的,是聯邦軍第9飛行隊的一名攻擊機飛行員。當時他駕機徘徊在奧城上空,一團硝煙飄過,視線盡頭那片異樣的烏雲引起了他的警惕。於是,他駕駛飛機向北飛去,沒過多久,便被這支諾曼艦隊的陣容給驚住了:一艘輪廓前所未見的戰列艦,五艘多煙囪的裝甲艦,四艘巡洋艦,以及二十餘艘巡防艦。要知道,慘烈的奧城空戰結束後,聯邦軍隊除了駐防西線的第一艦隊實力猶存,其餘三大艦隊幾無戰艦可用,而諾曼軍隊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除了在莫納莫林山脈一線保有必要的航空兵力,以及在威塞克斯王國佔領區維持秩序必要的機動艦艇,諾曼帝國將所能動用的艦艇投入到聯邦戰場,也僅僅是拼湊了兩個分隊,合起來還不到四十艘艦艇——理論上,被擊毀戰艦的星源石還可以回收再利用,但這個過程存在不小的材料損耗,而且相當的費時費力,要迅速補充艦隊損失,對國家的工業規模和實力都是極大的考驗。

  擦了擦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眼花看錯,聯邦軍飛行員連忙帶著這個糟糕的消息調頭返航。好在聯邦軍在奧城南郊設立了若干前線機場,他不需要飛回遙遠的後方基地去,而是就近降落並向自己的指揮官報告了敵情。在無線電波和有線電路的承載下,重要的軍事信息飛快的傳遞到了上級作戰指揮部,而當奧城戰場的直接決策者陷入進退為難的境地時,位於城區前線的作戰部隊也開始注意到迅速逼近的敵情,一時間,各處陣地防空警報聲大作,如淒厲北風般低沉嗚咽……

  聽到防空警報聲,魏斯知道情況不妙,原定的戰鬥計畫不得不提前結束。納爾德中校迫不及待地聯繫了師部,得到了全線暫停進攻,各部適當回撤、穩固戰線同時做好防空準備的命令。在把師部指令傳達給魏斯之後,中校沒有理會他的徬徨與糾結,直接帶著他的士兵們撤走了。

  在個人情感與團隊安危之間,魏斯理智地選擇了後者,他一面想方設法召回派出的探哨,一面來到最近的下水道出口,借助自己的特殊能力觀察和判斷戰場形勢。這一看,立馬暗自叫苦:撇開來自空中的影響,聯邦軍隊在奧城是佔有優勢的,而且有將優勢轉化為勝勢的信心和能力。眼下諾曼艦隊浩浩蕩蕩地開抵奧城,無疑給奮戰中的聯邦軍官兵帶來了空前的壓力,此前聯邦軍飛行部隊已經傾力出戰,連番苦鬥顯然耗去了他們氣力,這時候還能力挽狂瀾麼?

  魏斯沒有心存僥倖,他很清楚,麾下的士兵們固然英勇,可是他們的心理預期已經隨著處境的變化而發生了變化。再在陰暗潮濕的下水道裡跟敵人周旋,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再說了,諾曼軍隊先前已經吃了一塹,待他們重新得勢,還會坐視對手在自己眼皮底下搞事情?

  沒等魏斯收攏部隊,諾曼艦隊的暴烈炮擊開始了。從地面仰望遠空,那漫天絢爛煙花乃是絕美的死亡信號。許多人來不及發出感嘆,便被劈頭蓋臉的炮火給索去了性命。這從天而降的暴擊,可不像諾曼人在戰役發起前實施的炮火準備,對區域目標進行大面積、無差別的覆蓋,而是針對在城區作戰的聯邦軍隊實施定點打擊——以俯瞰地面的視界進行炮擊,精準度自然要比地面炮兵的跨越式射擊高得多,這就意味著同等彈藥投送量,會給遭受炮擊的部隊造成更大的傷害。在這種情況下,要想減少損失,非疏散躲避不可為!

  於是,在魏斯的招呼下,附近的聯邦軍士兵紛紛進入下水道躲避炮擊,他自己卻沒有慌裡慌張地撤到相對安全的地下世界去,而是站在下水道的入口處觀望敵情。隨著炮擊的進行,他發現這支諾曼艦隊的火力配置和戰術戰法都顯得與眾不同:首先,艦隊中唯一的「大塊頭」,那艘輪廓造型頗為別緻的戰列艦,各項戰鬥讀數的極限值並沒有超過邊境戰役中登場亮相的雙方頂級戰列艦,但它的對地火力卻兇猛異常——仔細觀察,它跟以往所見的諾曼戰列艦最大的不同在於它的艦艏位置沒有搭載火炮,而是設計成尖銳的撞角狀,而這並不意味著它的火力被削弱了,其前後甲板以及艦舷兩側的主炮塔,全部採用三聯裝配置,主炮數量不遜於常規戰列艦,戰艦底部則採用了別緻的「雪橇」造型,即艦底兩側凸起、中間下凹,凹處配載了兩門射界朝下的單裝主炮,對地面目標的直射火力,較使用同口徑火炮的戰列艦增強了三分之一!

  其次,這支諾曼艦隊中的老式裝甲巡洋艦,無論外觀還是武備都已落伍,戰鬥讀數表明它們空戰不夠犀利、攻堅不夠強硬、轉場不夠迅速,讓人感覺驅動戰艦浮空的星源石比戰艦本身更具價值,似乎只有在星源石供過於求的情況下,才會讓這些沒被拆解回爐的老戰艦重回戰鬥序列,可是在這場炮擊中,它們無懼於聯邦軍隊的地面炮火,戰鬥位置非常靠前,而且艦載武器火力全開,在炮擊中發揮的作用,遠比那些巡防艦來得大。

  戰列艦鎮場,裝甲艦突前,眾多巡防艦肆無忌憚地遊走在城區上空,時而集火攻擊敢於抵抗的聯邦軍地面炮兵,時而各自尋覓地面目標予以攻擊。隨著炮擊的深入,城區內的聯邦軍隊已然失去了還手之力,諾曼人的巡防艦則不斷下壓——如果奧城中心城區的四座摩天大樓仍在,它們的飛行高度早已撞樓。這種抵近式的炮擊,在殺傷效果和精神衝擊方面,不亞於槍口頂著對手的胸膛開火!

  有了艦隊的強勢壓制,諾曼軍隊在城區在反擊簡直像演習一樣輕鬆。待硝煙散開,他們走在形同廢墟的街道上,一旦遭到抵抗,只需要原地掩蔽,用信號彈或其他手段招呼空中火力,等著殘存之敵被炸成碎片,再爬起來繼續前進。就這樣,聯邦軍隊犧牲了數以千計的士兵,憑著勇氣、決心以及出色的戰術技巧,好不容易奪回的城區中心地帶,又重新落入了敵人之手,更糟糕的是,相當數量的聯邦軍官兵來不及撤退,或被困在陣地上,迫於敵方艦隊的強大威懾力而放棄抵抗,或遁入下水道,寄希望於通過地下世界四通八達的路徑前往城南——這種方式原本可行,可敵人的行動速度比他們在黑暗中摸索前進更為迅猛。及至午後,諾曼艦隊以猛烈的炮火橫掃聯邦軍隊在城區南部的防線,諾曼軍隊的地面進攻更是形同海嘯,士兵們不知受到什麼刺激,竟無懼死亡,爭先恐後,形成了一波勢不可擋的進攻浪潮。

  這個下午,為了扭轉戰局,聯邦軍飛行部隊放手一搏。數百架戰機撲向諾曼艦隊,飛行員們不要命的向敵人的戰艦發起攻擊,他們投擲的炸彈多次命中諾曼人的戰列艦和裝甲艦,迫使其中兩艘裝甲艦迫降地面,可是,諾曼戰艦上的官兵們在戰鬥中表現得比他們更加不要命。無論聯邦戰機投彈掃射,無論身邊倒下了多少同伴,他們始終堅守在戰鬥位置,操作艦上的武器對抗聯邦戰機的攻擊。聯邦軍飛行部隊的減員速度,比諾曼艦隊損失戰艦的速度快得多,隨著時間的退役,聯邦戰機的攻擊越來越弱,而諾曼艦隊始終保持著旺盛的戰鬥意志,這場戰鬥的結局漸漸失去了懸念……

  黃昏前,諾曼軍隊越過城區,攻入了聯邦軍在城南的最後防線。在這短短一天的時間裡,奧城戰役出現了兩次轉折——天明時分,在少數精銳部隊的策應下,全線發動反擊的聯邦軍隊形勢大好,收復奧城絕非空想;夜幕降臨時,聯邦軍隊折損數萬官兵,失去了在奧城最重要的立足點,諾曼軍隊無限接近奧城戰役的勝利。這種反差巨大的轉折,讓包括魏斯在內的眾多聯邦軍官兵猝不及防,究其根源,一切都指向了那支突然出現了諾曼艦隊。

  這些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魏斯苦苦思索,然而信息的不對稱性,讓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當他帶著同伴們抵達城南時,地面已被諾曼軍隊封鎖,除了向諾曼人投降,留給他們的路就只有兩條:要嘛,循著下水道排水渠出城,跟著大部隊撤離或重新組織反擊;要嘛,以下水道為戰場,留在奧城跟敵人打游擊。前者合乎情理,就當下的形勢來說,是無可指責的選擇,來日還有跟著大部隊打回來的憧憬;後者屬於「重操舊業」,高風險、低收益,除了磨礪意志、鍛鍊技術,唯一具有說服力的,便是跟解救尼古拉這個目標相契合。

  環顧四周,看著一眾追隨者神情各異的臉龐,魏斯狠下心來。

  「嘿,帕斯特,老夥計,你帶著士兵們先走,往南郊走,想辦法找到我們的部隊,不管他們撤退還是反攻,跟著他們走。拜託了!」

  帕斯特軍士從霍芬蒂斯之戰開始,經歷了連場惡戰,是為數不多尚且健在的老面孔,他有些詫異地看著魏斯:「上尉,您不跟我們一起走嗎?您要去哪?」

  魏斯吁了口氣:「我不希望有人掉隊,僅此而已。」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4 23:05
第92章 特殊客人

  身旁,是一名趾高氣昂的諾曼軍官;身後,是兩名凶神惡煞的諾曼士兵。在這三個人的嚴密看管下,尼古拉-萊博爾德默默走過瓦礫遍地的街道,走向停落在奧城中心廣場的那艘諾曼戰艦。

  夜幕下,這艘體型巨大的諾曼戰艦彷彿是一頭酣睡的上古神獸,散發出威嚴不可侵犯的氣勢。走到近旁,尼古拉眼中流露出詫異的神色。儘管他始終未能加入聯邦艦隊,但身為飛行部隊的一員,對諾曼帝國乃至威塞克斯王國過氣的、現役的乃至計畫建造但戰前還未完成的飛行戰艦,都應該具有較為充分的瞭解。別的不說,至少在這一方面,尼古拉是十分稱職的。

  遲疑片刻,尼古拉開口道:「它叫什麼名字?」

  這話,說的是純正的阿爾斯特語。身旁的諾曼軍官雖然沒有應聲,但投來的目光裡顯然是有內容的。

  「怎麼,艦名也需要保密嗎?」尼古拉說的依然是阿爾斯特語,只不過語氣中加入了幾分挑釁的意味。

  遲疑片刻,諾曼軍官用略顯蹩腳的阿爾斯特語回答道:「塞德林茨堡。」

  尼古拉抬頭仰視它那高聳的艦橋,低聲呢喃道:「聲名赫赫的塞德林茨家族麼?戰爭開拓的新市場,果然是彌合裂痕的天然粘合劑啊……」

  就在這時,從戰艦中部艙門走過來一名衣裝筆挺的年輕諾曼軍官,這人不但高大英俊,舉手投足之間,展現出別緻而考究的宮廷風度。他徑直走到尼古拉跟前,昂著頭說:「閣下,請隨我來!」

  這名軍官說的是字正腔圓的諾曼語,尼古拉並沒有尋求身旁那名諾曼軍官的翻譯,而是整了整衣領,昂首挺胸地朝諾曼戰艦敞開的艙門走去。

  將尼古拉領到這裡來的諾曼軍官連同兩名士兵靜靜呆在原地,目送兩人走向戰艦,走過鋪著紅地毯的舷梯,進入這艘並不在諾曼帝國航空部隊戰鬥序列的飛行戰艦。

  這名宮廷派頭十足的年輕諾曼軍官,將尼古拉帶到戰艦上層一間陳設考究、裝飾奢華的餐廳,然後恭敬地留在了門外。

  這間餐廳規模不大,正中擺著一張氣質厚重的長木桌,桌上鋪著白底金紋的桌布,整齊地擺著金色的燭台和銀色的餐具,盤中的美味佳餚瀰散著誘人的香氣,杯中的紅酒折射出迷人的色澤。明亮的艙燈,似乎讓餐桌上的蠟燭成為純粹的擺設,但正因為這種擺設的存在,讓人們彷彿置身於一間真正的餐廳,所有的戰火硝煙、獻血殺戮瞬間遠去……

  「您好啊,英勇的萊博爾德小姐!」

  身著諾曼帝國陸軍將官禮服的褐髮青年笑著揮臂彎腰,向來者行了一個稍嫌誇張的宮廷禮節,口中的阿爾斯特語,絕對要比邊遠地區的聯邦公民還要純正。

  尼古拉既不驚訝也不惱火,更沒有羞憤的表情,而是瞪眼道:「呵,我記得你們兩個,諾曼帝國皇家陸軍學院選派訪問巴斯頓軍校的學員代表,特別是你,你曾在沙盤跟我們的夥伴交過手,你當時用的姓氏是海因茨對吧!」

  褐髮青年笑盈盈地說:「抱歉!當時我們用的是假名。請容我自我介紹……在下阿爾維斯-霍克-塞德林茨。」

  「好一個屹立千年的塞德林茨家族,禮義廉恥對你們來說無足輕重,利益才是永恆的目標對吧!」尼古拉一邊說著,一邊朝對方投去鄙夷的眼神。言外之意,以外交訪問之名刺探軍情,可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行為,特別是對於名門望族而言,更是令人不齒。

  阿爾維斯稍稍收斂起臉上的笑意,但他緊接著戲謔道:「閣下連性別都可以隱瞞,我們為什麼不能使用假名?何況我們兩國的接觸,確確實實是出於爭取和平的美好願望,只不過因為某些無法控制的原因,我們最終走向了戰爭。」

  「這是你們自以為聰明的藉口!」尼古拉毫不客氣地駁斥道,「瞧瞧舷窗外面,瞧瞧這裡的一切,是你們無止盡的貪慾,扼殺了數以萬計的無辜平民,摧毀了一代人用智慧和汗水修建的偉大城市!你們對威塞克斯和自由聯邦的侵略預謀已久,不然的話,怎麼會把我們各方各面的情報都刺探的清清楚楚呢?和平條約,在你們眼裡大概連廢紙都不如吧!」

  對方的伶牙俐齒,讓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的阿爾維斯收起了臉上所有的輕蔑。這時候,一直沒有開口的金髮青年拍掌道:「好膽識,好聰慧,噢,據說還有一流的飛行技術,萊博爾德總統的千金,真令人欽佩!」

  尼古拉沒有為自己的身份辯駁,也沒有為對方的稱讚道謝,而是用蔑視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這個長相俊美、氣質出眾的青年。

  金髮青年抬手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在場的侍從官連忙替三人拉開椅子,請他們在桌前落座。尼古拉猶豫了一下,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

  看著尼古拉落座,金髮青年用平緩的語調說道:「作為上一場戰爭的失敗者,我們無奈接受了你們開出的和平條件,締約幾乎摧毀了皇室的聲望,使得諾曼帝國的經濟瀕臨崩潰。在最艱難的歲月裡,我們有國無防,阿爾斯特-威塞克斯聯盟有一百種方法碾壓我們的邊境防線,掃蕩我們的國土,顛覆我們的王朝。正因為諾曼帝國當時處在不堪一擊的境況下,才會想方設法探察對手的情況,以便在危機到來之前,以非常規的手段化解危機。」

  尼古拉冷哼道:「這個理由貌似冠冕堂皇,其實只不過是你們發動侵略戰爭的藉口。想想看,當年如果我們執意要讓諾曼帝國走向崩潰甚至是毀滅,完全可以將停戰時間往後推遲幾個月,然後將更加嚴苛無情的和平條件施加給你們。我們的寬容非但沒有讓你們幡然醒悟,反而被你們視為愚蠢和軟弱,這是多麼可悲的事情!看著這裡再無生機的街道,看著這座面目全非的城市,這就是你們給予的回報!」

  金髮青年不緊不慢地系好餐巾,抬眼看了看位置安排在他正對面的尼古拉,淡淡地道了句:「文明之力,讓人們在同等面積的土地上獲得了數倍的收穫,讓人們得以抵抗各種疾病的侵襲,讓人們擺脫自然的束縛,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文明之力,讓人們創造了拋石機和攻城錘,將堅固的城垣變成了廢墟;衍生出了火炮和炸藥,讓繁華的都市淪為廢墟遍地的遺落之城。興盛或是毀滅,取決於和平或是戰爭,而歷史,總是在和平與戰爭之間交替前進。」

  尼古拉一臉冷漠地坐在那裡:「只有崇尚戰爭的民族,能夠把戰爭說的這麼理所當然。」

  金髮青年沒接茬,他轉頭問侍從官:「還有兩位客人應該到了吧!」

  體形微胖的侍從官恭敬地欠身道:「是的,殿下,我這就去請他們進來。」

  金髮青年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這兩位特殊的客人,興許你是認識的。」

  尼古拉皺了皺眉頭,沒有接話。須臾,門口傳來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接著,兩人發聲向上位者致敬。透過他們的言語,尼古拉這才確認了金髮青年的身份——諾曼帝國的三號繼承人,皇儲帕裡吉尼之子,深受皇帝霍亨斯陶芬四世寵愛的巴拉斯王子。

  後來的這兩人,前者操著一口流利的諾曼語,但還是能夠隱約聽出阿爾斯特口音,後者蹩腳的諾曼語一聽就是現學現賣、不明就裡的。

  「來,讓我介紹一下,這位英勇的聯邦飛行員,是聯邦總統萊博爾德先生最小的女兒,尼古拉-萊博爾德。」

  尼古拉沒有起身,來者沒有落座,如此怪異的場面,讓氣氛驟然尷尬起來。可是,無論高高在上的金髮青年還是傲慢不羈的褐髮青年,都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悅的神情,彷彿這一切都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從金髮青年那裡得到一個輕描淡寫的眼神示意,褐髮青年道:「據我所知,萊博爾德閣下,你在軍校有一位關係親密的友人,他出自克倫伯-海森家族。巧合的是,這裡也有一位出自克倫伯-海森家族的俊傑。」

  聽到克倫伯-海森家族,尼古拉的驚訝之情溢於言表,但她強忍住巨大的好奇,依然一動不動地坐著沒有轉身。

  金髮青年微微皺了皺眉頭,用他那字正腔圓的諾曼語說道:「請坐吧!忠誠而勇敢的斯卡拉男爵!還有你,聰明的投誠者,這裡有你的位置。」

  兩人應對餐具擺放的位置,分別在尼古拉左右落座。直到這時,尼古拉才轉頭看了看兩人。左手邊這位穿著諾曼軍隊的將官制服,領口繫著閃亮的勛章,年齡應該在三十歲上下,長相普通,氣質麼,在這兩位諾曼帝國的皇室甲冑面前自是黯然無光,他有著軍人剛毅、堅定的神情,眉宇間凝結著一種難以言表的陰鬱和滄桑。至於右邊這人,尼古拉有些印象,應該是格魯曼家族的成員,而對方瞪大了眼睛——在自由聯邦,萊博爾德總統有二子二女基本上是人所皆知,但女兒們早已結婚生子,富態的身形根本不可能是眼前這般模樣。

  左右看過之後,尼古拉對左手邊的諾曼軍官發問道:「你……是龍的哥哥?」

  這位諾曼軍官淡淡地回答說:「在加入諾曼帝國之前,我的名字,叫澤-克倫伯-海森。現在,請稱呼我為諾曼帝國的斯卡拉男爵。」
x24685 發表於 2018-11-19 13:37
第93章 殊途同歸

  「為什麼?」

  餐桌旁,尼古拉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張似曾相似的側臉。

  斯人不慌不忙地系好餐巾,開口依然是那副淡漠的腔調:「諾曼帝國的包容與創造,是標榜自由的聯邦所無法比擬的。在這裡,我可以盡情施展我的才華,能夠得到足夠的認可和尊敬。」

  尼古拉瞪眼道:「為了個人利益而拋棄家族,甚至毀掉它的百年聲譽,這種做法也太自私了!」

  斯人輕蔑地笑了笑,語速輕快、語氣平靜地說道:「很顯然,像您這樣出身名門,家世顯赫,從小成長在優渥環境中的青年才俊,是體會不到我們這種地方小家族、假名門的生存和發展有多麼艱難。半個世紀以來,我們一直在努力對抗新興的工業集團、財團的擠壓和吞噬,但最終還是無能為力。聽說您跟我的弟弟關係甚好,想必他也跟您傾述過克倫伯-海森家族的現實處境,所謂的百年聲譽,剩下的不過是虛名,而我的所做作為,我所獲得的回報,對這個落魄的家族來說,怎麼看也是利大於弊吧!」

  「以你們對聯邦全面透徹的窺視,應該知道最近幾年克倫伯-海森家族所發生的變化吧!你的弟弟——我在巴斯頓軍校的摯友,幾乎是以一己之力讓你們的家族在槍械設計製造領域迎來了復甦。同樣是為了家族的振興,他這種光明磊落的做法,才是得人心的坦途正道。」

  斯人的情緒,依然平靜得像是無風的湖面,他轉過頭看著尼古拉,眼神是那樣的深邃,讓人難以捉摸他真正的心理活動。

  「是的,對此我略有耳聞。龍能夠把他的才華用到正途上來,而且兼顧了個人發展和家族事業,這一點,我自愧不如。可是,以聯邦現行的法律體系和接近固化的市場規律,克倫伯-海森這樣的小家族,即便抓住了特定的時機,在特定的時期內取得了快速的發展,到頭來也還是會在跟大集團、大財團的競爭中倒下,一切回歸原點。除非,這個家族能夠得到命運的眷顧,或者更準確的說是,是得到上層的青睞。」

  尼古拉還想爭辯,對面的阿爾維斯假咳一聲:「好了,兩位,敘舊的話,以後有機會再說吧!現在,我提議,大家共同舉杯,為……呃,為皇帝霍亨斯陶芬四世的健康,為戰爭的早日結束,乾杯!」

  除了尼古拉之外,其餘人悉數舉杯。

  當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集到自己這裡,她以昂首挺胸的姿態正聲道:「為真正的和平,為真正的自由,乾杯!」

  阿爾維斯和兩位身份特殊的客人頓覺尷尬,不敢應聲。這時候,端坐正位的巴拉斯王子笑了起來,他舉著手中的酒杯:「好,今天,我們就應貴賓的提議,為真正的和平,為真正的自由,乾杯!」

  舉杯之後,晚餐正式開始。當尼古拉-萊博爾德在這環境別緻的餐廳裡,面對精美食物卻感到寡然無味時,龍-克倫伯-海森,正獨自行走在潮濕陰暗的城市下水道裡。從城南逆行而來,沿途遇到了不少聯邦軍官兵,儘管這些散兵潰勇當中,不乏身體和精神尚可一戰的英勇之士,但他除了指引方向,並沒有道明去向,更沒有招攬自願者同行——跟此前留守奧城,利用下水道跟諾曼軍隊打游擊不同,此次他所率領的連隊在跟上級失聯之前,接到了明確無誤的撤退命令。從軍人的角度出發,他將麾下的倖存人員帶出戰場,算是完成了上級指令,返回奧城探查尼古拉的去向並伺機實施救援,乃是他的個人行為,不應也不宜將袍澤們牽扯進來。在這遍佈建築廢墟的戰場上,孤身一人行動,靈活性無限放大,甚至可以跳出軍人身份的制約,可說是利弊兼有。

  越是靠近城區中心地帶,在下水道遭遇敵人的機率愈發頻繁,不少岔口都有諾曼士兵駐紮,穿行其間很是不便。既然已經入夜,魏斯索性離開了熟悉的地下世界。在城區地面,擁有「人肉雷達」這項特殊技能,夜間活動的確遊刃有餘,不僅可以從容避開敵人的巡邏隊,還時不時在廢墟中有所發現——此番諾曼軍隊大舉反撲,只用了半天時間就把聯邦軍隊重新佔領的大半個城區給拿下了,他們的快速突進,特別是利用飛行戰艦掩護和裝甲戰車突擊實施的穿插攻擊,把許多來不及後撤的聯邦軍部隊給困在了城區裡,以至於入夜之後奧城各處依然槍炮聲不斷。在這種情況下,有不少失去指揮或不甘白白犧牲的聯邦軍官兵躲進了建築廢墟,等待機會突圍撤離。

  距格魯曼大廈形成的廢墟山幾個街區之外,有幾座看起來不那麼起眼的「小丘」,它們曾是繁華中心城區的氣派樓房,有的在諾曼軍隊第一次攻入奧城之前就已經被炮火轟塌,有的是在激烈的巷戰中被摧毀。由於建築物的結構特性,它們並非填實的廢墟,裡面有不少中空的存在,可以用來充當戰鬥掩體,也可以作為暫時的掩蔽所。在開啟特殊視野時,魏斯發現其中一處廢墟裡有十好幾名聯邦軍官兵,而且從他們的戰鬥讀數來看,大部分人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還不錯。基於戰場形勢所發生的變化,聯邦軍短時間內是不太可能再在奧城投入重兵了,徹底佔領奧城後,諾曼軍隊很快就會對城市的各處角落展開掃蕩,這伙聯邦軍人今夜若不能撤走,等待他們的就只有陣亡和被俘兩條路可走。出於獲取消息和順捎引路的雙重考慮,魏斯循著一條狹窄而隱秘的通道來到了這群聯邦軍官兵的藏身之所,而對於他的出現,軍人們表現得非常意外,一番簡單的溝通後,他們又都覺得不可思議——眼前這位年輕的上尉軍官,居然是獨自一人從城南來到這裡,而且信心十足地表示自己可以帶他們安全離開。

  為了打消官兵們的疑慮,魏斯含糊地透露,自己的眼睛有特殊的夜視能力,能夠提前發現敵人的行蹤。

  這群不屈的聯邦軍官兵,由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尉軍官領頭,他自稱「諾米斯中尉」,一條腰帶斜挎在身上,掛了四枚菠米彈,給人的感覺很是勇武。

  「好吧,上尉先生,您甘冒生命危險給我們提供幫助,我們也應該盡我們所能來幫助您。事實上,您剛剛所說的跳傘飛行員,我們確實沒有看到他跳傘落地的過程,但是,大約在兩個小時之前,就在快要天黑的那會兒,我們看到諾曼人在阿爾弗雷德人工河北面的開闊地帶,也就是老的格魯曼廣場一帶,建立了一個露天的戰俘營,關押了上千人,裡面似乎有些裝束跟您描述的比較相似的人,沒準您要找的人就在其中。」

  對魏斯來說,這無疑是個很有價值的情報,他覺得事情沒準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於是連忙問諾米斯中尉,他們是在哪裡觀察到這一情況的。

  諾米斯中尉遂領著他走進廢墟的一條夾縫,在裡面摸黑行進,時鑽時爬,好不容易來到了廢墟北側,這裡無法出去,但有個眺望城區中心的縫隙口。

  中尉遞給他一副望遠鏡,說道:「天黑之後,諾曼人在那開闊地帶點了一些篝火,在附近布設了探照燈,我們的人就這樣被他們露天關押。沒有毯子,這樣的夜晚很難熬。」

  透過望遠鏡,魏斯所能看到的,跟這名諾米斯中尉描述的一致,但這並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於是,他開啟特殊視野,發現露天而立的戰俘營裡,關押的確實都是放下了武器的聯邦軍官兵。很多人受了傷,甚至有些已經奄奄一息了。

  見魏斯眯眼觀察了好一會兒,諾米斯中尉問:「能找到您所說的那位非常重要的飛行員嗎?」

  魏斯搖了搖頭。尼古拉的戰鬥讀數雖然很有特點,但它並不是一組固定不變的數據,訓練、鍛鍊以及身體狀態的變化都會引起變動,要在這上千號聯邦軍官兵裡進行甄別,著實缺乏可行性。再者,在戰俘營周圍,負責看守的諾曼士兵貌似不多,可在附近的廢墟堆裡,佈置了成百上千的諾曼人,稍遠一些的地方,還有成群結隊的裝甲戰車,這貌似是諾曼人有意佈置的陷阱。

  思量片刻,魏斯對諾米斯中尉說:「讓大家收拾收拾準備出發,儘量輕裝簡從。時間再拖久些,我擔心諾曼人會把附近所有的通道都封鎖掉。」

  「你跟我們一起走吧!」諾米斯中尉道。。

  「當然,我會給你們領路,直到你們進入下水道。」魏斯回答道,「你們也有奧城的下水道分佈圖對吧?來,我給你們標出可行的線路。」

  諾米斯中尉搖了搖頭:「後續增援奧城的部隊,好像都沒有配發你所說的分佈圖。對我們來說,這類圖紙可能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魏斯無從置評,默默從隨身攜帶的文件包裡取出那份已經磨破了折角的分佈圖,藉著手電筒的燈光,將需要用到的部分進行了抄描,然後將手繪圖紙交給諾米斯中尉。

  中尉很是不解地看著他:「看得出來,上尉,你是一個意志決絕的人,可是,以你一個人的力量,無論如何都沒法把你的朋友救出來,就像我們這支隊伍,沒辦法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中強行突圍,只能另覓路徑撤出去。」

  「謝謝你的提醒!」魏斯將自己那份下水道分佈圖小心翼翼地收回文件包裡,「別擔心,我不會魯莽行事,但我覺得有些事情不能按常規思維來操作,必要的時候,需要用上超常規的手段。」

  諾米斯中尉點頭道:「上尉,你說的沒錯,循規蹈矩往往難成大事,不管怎麼說,祝好運!」

  魏斯與之握手道:「也祝你們大家好運!」

  雙方互道好運,然而這並沒有真正給他們帶來好運氣。眾人收拾好武器裝備,魏斯照例走在最前面,可當他剛準備探頭出去瞧瞧周圍有沒有敵人,迎面而來的是黑洞洞的槍口,以及諾曼人蹩腳的阿爾斯特語:「別動!繳械不殺!」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3 23:13
第94章 不屈的抗爭

  看著眼前黑洞洞的槍口,魏斯沒有發懵發愣發狂發呆,也沒有驚惶驚愕驚恐驚訝,此刻,他心中只有兩種深入五臟六腑的感觸:懊喪與苦澀。

  懊喪,是因為自己空有「人肉雷達」這樣的逆天神技,先前卻只顧著探察前方敵情,忘了警惕周圍狀況,結果敵人都摸到了近處還茫然無知;苦澀,是因為自己孤身深入敵境,以常理分析,行跡和動機都很可疑,出了這種幺蛾子,如何能夠洗脫投敵叛變、暗中帶路的嫌疑?

  好在從莫納莫林山脈的奇遇,到巴斯頓軍校的磨礪,從北方邊境的槍林彈雨,到霍芬蒂斯的戰俘生涯,魏斯經歷了各種艱險和艱辛,飽嘗各了各種委屈與無奈,此時的心境已經跟當初的自己有了天壤之別。他定了定神,將懊喪和苦澀撇到一旁,不動聲色地掃視前方,估量強行突圍的可能性。悄悄摸上來堵住他們去路的諾曼士兵,看樣子也就是支巡邏分隊,或許是恰好從附近經過,碰巧發現了這裡,又或者真是循著自己的蹤跡跟過來的。硬拚的話,隱匿於此的聯邦軍雖然佔不到便宜,也未必會輸,只不過一場惡鬥之後,有幾個人能全身而退?

  既然不宜力敵,那麼只能智取。

  扣住這隊諾曼士兵的領隊士官當人質,帶領眾人突圍,應該是值得一試的險棋。魏斯掂量了一下雙方的位置和單體實力,勝算可能只有三四成,但是,為了洗脫自己的「叛徒嫌疑」,為了拼出一線生機,他依然決定冒險一試……在諾曼人聲嘶力竭的呼喝下,在聯邦軍官兵不屈的對峙中,魏斯舉起手,慢慢地站起來,佯裝屈服,緩慢前行。在敵人晃眼的手電筒光照下,他心態沉著,思維冷靜,臉上卻故意做出膽怯慌張的樣子。他能夠察覺到諾曼士兵的得意與警惕,也能夠想像到聯邦官兵的詫異和憤恨,雙方隨時可能交火,現場卻突然陷入了可怕的沉寂。戰鬥一觸即發,一旦槍響,以他所處的位置幾乎必死無疑,但邁出第一步之後,便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為了麻痺敵人,魏斯故意用低沉的嗓音說:「別開槍!別開槍!」

  這說的當然是諾曼語。

  諾曼人的領隊士官個頭不算高,但肩寬臂粗,那滿臉橫肉的樣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見魏斯迎面走來,他揚了揚手裡的左輪,嚷道:「叫他們放下武器走出來!」

  魏斯一邊走一邊用他那依舊蹩腳的諾曼語說道:「先生,聽說我,他們不想死,沒人想死……」

  他表現得越是膽怯,諾曼人越是無忌。一名諾曼士兵從側邊走近魏斯,從他腰間的槍套裡強行拔走了手槍,另一名諾曼士兵隨即用同樣敏捷的動作取走了他的刺刀。這個時候,雖然魏斯還背著配有狙擊鏡的步槍,一旦發生近身戰鬥,他根本沒時間卸下步槍並用它戰鬥。

  在被兩名諾曼士兵奪走武器的過程中,魏斯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抗拒,這讓諾曼人的領隊士官感到滿意,他更大幅度的動作揮舞著那支足以轟碎成年人腦袋的大口徑左輪,嘴裡嚷道:「告訴他們,放下武器,舉手走出來,就像你一樣!」

  「承諾!」魏斯在離他兩步遠的位置停止一棟,「必須承諾,所有人,能活下來,才能繳械!」

  儘管魏斯的表述是明確無誤的,這名諾曼士官卻像是聽不懂似地,繼續重複著他的要求:「告訴他們,放下武器,舉手走出來,就像你一樣!」

  「承諾!」魏斯舉著手,朝前邁出一步。

  「承諾?」諾曼士官終於正視這個要求,但他沒有應承下來,哪怕只是權宜之計。一抹鄙夷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他手裡的左輪慢慢舉高,直到槍口對準魏斯的腦門。

  就是現在!

  魏斯雖然沒有眼觀四周,但對諾曼士兵們的狀態瞭然於心。他知道,越是看起來沒有機會的時刻,敵人對自己的警惕就越低。他沒有辜負自己用膽識和演技換來的機會,腦袋突然一偏,以快速閃電的動作回揮手橫劈,猛擊諾曼士官的喉結部位,讓他暫時性的失去了反應力。接著,魏斯一手箍住他脖子,一手從腰帶上摸出菠米彈,拇指挑住扣環,用諾曼語吼道:「退後!退後!」

  諾曼人壓根沒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他們頓時都懵住了,聯邦軍官兵同樣猝不及防。

  從懦夫到英雄,角色轉變,前後反差,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別動!要嘛放我們走,要嘛一起死!」魏斯繼續用諾曼語怒吼。

  夜幕下,十步開外的景象便是模糊的,聯邦軍士兵們一開始既不敢確定,也不敢相信,經過片刻的遲疑,他們終於不失時機地衝了出來,大吼大叫地逼著周圍的諾曼士兵後退。

  魏斯一手箍著還不容易捕捉到的人質,一手揚著可以隨時引爆的菠米彈,等著同伴前來接應,然而只差那麼一兩秒,被他扣住的諾曼士官突然清醒過來,這傢伙手肘一撞,然後把住魏斯的胳膊,猛地來了個過肩摔,一下子把魏斯給甩了出去。

  你妹的……

  雙腳離地的剎那,魏斯便知道情況不妙,他別無選擇,人飛在空中的時候,果斷拔掉菠米彈的保險扣環,拼了命將它甩向了諾曼士兵較為靠攏的位置,本想順勢喊一聲「趴下」,可重重地摔在地上,瞬間失去了喊叫的氣力。

  霎時間,耳邊槍聲大作,菠米彈的爆炸聲緊接著襲來,整個世界都發生了扭曲。也許過了三五秒,也許過了七八秒,待意識從摔倒產生的劇烈震盪中恢復過來,魏斯掙扎著爬起來,猛地衝向距離最近的敵人,避開寒光閃閃的刺刀,肩膀撞上這名諾曼士兵的腹部,腿腳瘋狂使力,愣是在身材和力量不佔優勢的情況下將這人頂翻過去。兩人滾在地上,相互廝打,拳頭、手肘、膝蓋甚至腦門都成了攻擊性武器,時而力量佔據上風,時而技巧發揮作用。黑燈瞎火之中,手腳忙亂之下,魏斯抓起一塊方磚,狠狠拍在了對方面門上,這下一擊KO!

  殘酷的戰場上,殺人和被殺都是常態,而魏斯已然習慣了這一切。僥倖幹掉這名魁梧的諾曼士兵後,他暈乎乎的爬了起來,卻發現這場混戰已近尾聲,倖存下來的幾名聯邦軍士兵正挨個幹掉那些仍在跟同伴扭打的諾曼人,然後將活著的同伴拉起來。

  魏斯顧不上腦袋和四肢的痛處,一邊大口喘氣,一邊從背上卸下步槍,好傢伙,狙擊鏡被整了個粉碎性的破壞,他沒有猶豫,直接端起步槍,裝彈上膛,把近旁一個還在掙扎的諾曼士兵轟了個胸前洞開。

  槍響過後,魏斯抬起頭,看到諾米斯中尉站在不遠處,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瞪著自己。於是道:「別這樣看著我!如果我是叛徒,犯不著這樣跟諾曼人拚殺!」

  諾米斯中尉大口喘著氣:「你說的沒錯!如果諾曼人是你故意引來的,你不會這麼幹!」

  理解的話不需要多麼動聽,三言兩語就足以讓人死而無憾。魏斯環顧左右,15個躲在廢墟裡伺機突圍的聯邦軍官兵,活下來的只有7人,不但個個帶傷,還有2人傷勢較重。再看遠一些的地方,一隊隊諾曼士兵正從各個方向圍攏過來。以這樣的形勢,全身而退的概率,恐怕十不足一。

  審視了現實處境,魏斯垂下槍口,對諾米斯中尉道:「抱歉,我以為我能幫你們,現在看來,連自己都要搭進去了!」

  中尉走到跟前,一邊往手槍裡裝子彈,一邊反問:「就這樣放棄了?連搏一搏的勇氣都沒有了嗎?我是寧可戰死,也不願被諾曼人俘虜的!」

  這話既是刺激,也是提醒。魏斯眯起眼睛,在這遍佈廢墟的街道搜尋,但是,他渴望的奇蹟沒有出現——除了露天戰俘營那邊有綠色虛影,這附近的活物就只有諾曼人。不過,他無視環境的「人肉雷達」也不是毫無收穫。視線中有十幾隊諾曼士兵正循著戰鬥的聲響趕來,等他們靠近,這裡自然會被圍得水洩不通,可眼下他們有前有後、有快有慢,看似無機可乘的包圍圈實則漏洞頗多,只要藉著夜幕掩護,悄悄穿過敵軍之間的空隙,還是有機會突圍出去,找機會進入下水道或重新尋找臨時隱蔽所。

  既然眼下還有一線脫逃機會,魏斯也顧不上那麼許多,低吼一聲「跟我走」,端著步槍往西疾走。這個方向,敵人相對更少,且是逆向思維——經由城東和城南較容易返回聯邦軍隊控制區,而城北和城西所向皆為諾曼軍隊佔領區。

  魏斯沒多猶豫,諾米斯中尉也果斷選擇了繼續信任這個此前素未謀面的同僚。在他們兩人的帶領下,倖存下來的聯邦軍士兵們相互攙扶著,在遍佈建築廢墟的街區以不規則的路線移動,時而直行,時而繞走,時而掩蔽。不多會兒,城區中心地帶上空飛來兩艘諾曼戰艦,它們打開探照燈,朝先前發生戰鬥的區域投下炫目的光柱,但那裡滿地屍骸,一個活著的人也看不到。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5 04:38
第95章 真語假話

  奧城中心地帶突兀地響起一陣槍聲爆炸聲,彼時,在戰艦「塞德林茨堡」的高級餐室內,桌旁五人的表情神態出現了鮮明對比:兩位姿態傲慢的諾曼顯貴似乎完全不受影響,來自格魯曼家族的投誠者顯得有些驚慌,受到禮遇的被俘者流露出欣慰與驕傲之色,而那個身份特殊的諾曼將軍,則是一種深沉而複雜的神情。

  槍聲爆炸聲的持續時間非常短暫,此前寡言少語的巴拉斯王子以極盡優雅的動作輕拭嘴唇,用聽起來相當有磁性的嗓音開口道:「戰爭,說到底,是國家意志的碰撞。區區幾捧沙粒,可壘不成雄偉的海堤!」

  這話,說的是流利的阿爾斯特語,而沙粒與海堤的說法,則是阿爾斯特自由聯邦家喻戶曉的諺語。僅從這細微處,足見諾曼帝國的掌權者對假想敵的研究有多麼透徹,反觀自由聯邦,從上到下對有關諾曼帝國的話題噤若寒蟬。戰爭還未打響,主觀態度的影響顯露無遺。

  尼古拉毫不迴避地正視對方,用鏗鏘有力的話語回應道:「我們還有一句諺語——即便強如黑夜和寒冷,也只能暫時統治世界,當黎明和春天到來,它們都得乖乖滾蛋!」

  眼前這位諾曼王子,有著堪稱夢幻的俊美五官。在當初造訪巴斯頓軍校的那群諾曼學員當中,即使有意掩飾,他的外形氣質也依然像璀璨的星辰一樣吸引人,身為同性的巴斯頓學員們,對此也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他微微昂起下頜,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們既不是黑夜,也不是寒冷,我們從未想過要統治這個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或是讓這個星球上的每一個人都臣服於我們腳下,再或者是將所有的財富歸攏到我們的寶庫。事實上,只有狂妄無知的人,才會抱有那樣不切實際的想法。我們的追求,是消除國家之間的隔閡,不再讓有限的資源大量消耗在相互防備、競相擴軍上,而是用到發展科技、醫療、教育以及基礎生活設施方面。鑑於政治外交手段根本無法實現這一宏偉追求,我們選擇了武力手段。」

  巴拉斯王子說這話時,眼裡閃爍著對美好願景的憧憬,然而尼古拉非但沒有被他同化,反而嗤笑道:「這是我聽過的最華麗、最虛偽的戰爭藉口。」

  坐在巴拉斯身旁的阿爾維斯當即怒目而視,並且發出雄獅般的低吼:「放肆!」

  巴拉斯雖然收起了剛剛那種輕鬆自信的表情,但臉上依舊沒有一絲慍色,他右手撐著下巴,雙目平視前方,視線焦點放在了尼古拉那張英氣十足的臉上:「根據我們的觀察,萊博爾德總統是阿爾斯特自由聯邦近百年來最出色的政治家之一,他的許多理念都跟我們所設想的相吻合,但是很可惜,這些理念要嘛不被理解和支持,要嘛就是在推行過程中偏離了原有的方向,否則的話,我相信,聯邦軍隊不會像現在這樣虛弱。此外,讓我們感到遺憾的是,萊博爾德總統優秀的政治頭腦似乎沒有被他的子女們繼承,長子成了一名還算出色的艦隊指揮官,長女和次女嫁作人婦,過著優越而平淡的生活,至於最小的女兒麼……既是個桀驁不馴的叛逆角色,也是個膽識過人的英雄角色,或許會成為新飛行領域的開拓者,但絕對不是政治方面的繼承者。」

  巴拉斯一席話,令尼古拉臉色數變。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縱有利齒伶牙,這時也難以辯解。

  見尼古拉這般窘態,諾曼王子既沒有流露出輕蔑或貶低的神情,也沒有擺出得勢不饒人的姿態,而是以桌上的一道菜餚起題,將話題轉到了諾曼帝國與阿爾斯特自由聯邦的文化習俗差異上。

  「據我所知,聯邦的大多數居民從生到死都沒見過海,也少有機會品嚐到新鮮的紅魷。這種鹹水生物,離開深海通常只能存活幾個小時。我們之所以能在這裡吃到正宗的醬汁紅魷,仰仗於威塞克斯人的一項傳統秘技。簡單來說,就是把剛剛捕撈起來的紅魷放進一個瓦罐,這瓦罐的材質一定要是海底泥,瓦罐裡裝滿海水,置於接近冰凍溫度的環境,這樣的話,裡面的紅魷會暫時進入特殊的休眠狀態,由此存活幾週甚至更長的時間。」巴拉斯不但可以說一口流利而純正的阿爾斯特語,措辭和修飾也很到位,顯示出他這門語言的深厚功底。

  尼古拉沒有拒絕這道相對稀有而且吃法有些原始的菜餚,但她的注意力顯然沒有放在食物本身。待巴拉斯一副客套姿態介紹完,她抬頭發問道:「我很好奇,您的阿爾斯特語是誰教的?」

  「一位專職的宮廷語言教師。」諾曼王子給出了一個有等於無的答案。

  「那您呢?塞德林茨閣下?」尼古拉將問題拋給阿爾維斯。

  顯然是出於某種宮廷禮節,當巴拉斯跟他人對話時,阿爾維斯絕不插嘴,除非對方有意無意地冒犯到了諾曼王子殿下。現在尼古拉向自己發問,他先是看了看巴拉斯的臉色,然後用阿爾斯特語回應道:「首先糾正一下,萊博爾德小姐,您在這裡——諾曼帝國的飛行戰艦上,作為我們的特殊客人,應該尊稱我為塞德林茨侯爵將軍閣下,這樣才是得體的。其次,蒙皇室恩寵,我從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基本上是跟巴拉斯王子殿下一起的,也就是說,他的語言教師,就是我的語言教師。」

  本以為這兩個身份顯赫的諾曼權貴會坦誠相告,沒想到竟是這般敷衍,全然不見所謂的貴族風度,尼古拉不由得皺起眉頭。這時,巴拉斯道:「雖然不知道萊博爾德小姐為何對我們倆的語言教師如此好奇,但我想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事實上,鑑於你跟絕大多數聯邦公民一樣,對我們諾曼帝國持有很深的成見,我們準備安排你和另一些聯邦人士組成參觀團,到諾曼帝國的各個地方去,相信你們的親眼所見和親身體會,可以糾正你們一直以來的偏見。對於這一點,我們忠誠而勇敢的斯卡拉男爵應該是最有發言權的。」

  被巴拉斯王子點了名,那個儼然以諾曼貴族自居的男子,用帶有洛林地方口音的阿爾斯特語說道:「是的,長期以來,聯邦各界都對諾曼帝國存有偏見,特別是在上一場戰爭之後,有關諾曼帝國的事情成了禁忌話題,這本身就很不正常。等到了諾曼帝國,你們會發現,這個君主制國家在很多方面遠比自由聯邦更平等、更公正,不僅僅是軍事,它的醫療、文化、教育、科技也更具活力。」

  「看來我是無法拒絕了。」尼古拉看著巴拉斯王子說。

  切換交流模式後,這位諾曼王子表達清晰而流利,只不過每次開口之前,他必定有一個相對短暫的思考過程,儼然是一種從容穩重且胸有城府的性格體現。

  「作為被俘軍人,在一定時間內失去相對自由,自古以來都很正常。你不必擔心我們會把你扣下來,等參觀之旅結束後,我們會以一種恰當的方式將你送回到家人身邊。」

  尼古拉突然以冷厲的語氣說道:「千萬不要自作聰明,覺得抓住我就能通過某種方式脅迫我父親,也別想利用我來毀壞我父親的名譽——我寧可死,也不會讓你們得逞!」

  巴拉斯乍一愣,隨後哈哈大笑。笑過之後,他轉頭對阿爾維斯說:「歷經四百年輝煌的諾曼皇朝,最起碼的風度和胸懷還是有的,怎麼可能用一位女士的性命脅迫她的父親,這不是戰術謀略,而是卑劣無恥的行徑。」

  阿爾維斯笑著應道:「會有這種想法,足見他們對諾曼帝國的看法有多麼可笑!」

  巴拉斯又轉向尼古拉:「難道你的前輩——那些跟萊博爾德家族交往甚密,並且參加過上一場戰爭的將軍們,沒有跟你說過,諾曼帝國的軍人,是戰場上最具騎士精神的一群人?難道他們只記得諾曼士兵的勇猛與凶悍,忘記了我們對聯邦軍傷兵和戰俘的寬待?我們可不會忘記,在過去百年所經歷的戰爭中,諾曼軍隊被俘人員的生還率不到30%,而聯邦軍隊被俘人員的生還率超過50%!這兩個數字意味著什麼,你應該很清楚吧!」

  「謊話!」尼古拉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上一場戰爭中,我們的被俘人員生還率只有32%,而你們的被俘人員,戰爭結束後大多數都得以遣返!」

  面對尼古拉的反駁,巴拉斯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他很快回應說:「你所提到的數字,源自《自由日報》20年前刊載的新聞報導,標題是『文明利劍戰勝了野蠻長矛』。根據那篇報導所列,聯邦軍在戰爭期間被俘34.8萬人,戰爭結束時,從諾曼軍隊戰俘營裡解救的倖存者只有11.2萬人,所以戰俘生還率是32%。萊博爾德小姐,以你現有的軍事知識,依然覺得這些數字合理嗎?」

  尼古拉一時語塞。

  諾曼王子彷彿搖身一變,成了歷史真相的探尋者和揭秘者:「讓我告訴你真相吧……上一場戰爭中,諾曼軍隊前前後後一共俘獲了79.8萬名聯邦軍官兵,包括19名將官、281名校官以及數以千計的尉官和士官,之所以在戰爭結束時只有11.2萬人離開諾曼軍隊的戰俘營,是因為戰爭後期的幾場大戰役中,阿爾斯特-威塞克斯聯軍以空中突襲等方式,攻佔了我們27處戰俘營和戰俘勞動營,提前解救了近30萬被俘的聯邦軍人,再加上戰爭期間自行逃離的,通過交換戰俘施放的,生還的聯邦軍人數量應該在47.5萬人左右,生還率接近60%。」

  說完這些,見尼古拉滿臉質疑,巴拉斯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厭倦和不耐煩的表情,他扯下餐巾,眉頭先皺後展:「我所說的這些,在諾曼軍隊都是有檔案記錄可查的,如果你覺得我們故意造假,歪曲事實,那我也無話可說,畢竟那個時期我們一直在撤退,要留下更多的證據也是不現實的。不管怎麼說,今晚還是要感謝你的到來,雖然這個暫時的角色有些尷尬和委屈,但事已至此,不妨暫且放下得失,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看看傳說中的邪惡帝國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希望我們下次再見的時候,談話會比今天更加的愉快。」

  尼古拉面無表情地扯下餐巾,當她起身時,後面的侍從恰到好處地替她拉開椅子,整個過程沒有任何多餘的呱噪,而在離開之前,尼古拉並未向設宴者道謝,只是多看了那位斯卡拉男爵一眼,徑直走向艙門。

  門外,押送她前來的諾曼軍官正昂首挺胸地等在那裡,尼古拉冷冰冰地從他跟前走過。這名諾曼軍官匆匆向餐廳裡面投去一瞥,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艙門重新關閉,巴拉斯一臉不悅地起身,沒有理會另外兩位客人,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邊走邊對跟在身後的阿爾維斯吩咐:「盡快安排他們啟程吧!」

  「名單已經送來,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即可出發。」阿爾維斯的回應,並沒有帶上巴拉斯王子那冗長而正式的頭銜,可見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設宴者疾步離開,徒留受到冷落的兩人默默站在餐桌旁,不尷不尬的處境,一如他們此時的身份……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7 14:16
第96章 各自遠行

  從烈焰焚身的夢魘中醒來,週遭一片黑暗,空氣無比渾濁,雖能呼吸,卻感覺隨時都有可能窒息……一陣咳嗽之後,魏斯拖著疲倦的身軀坐了起來,打開手電筒,躡手躡腳地來到了被堵塞的維修通道口,定了定神,眯眼觀察了一會兒,稍稍舒了一口氣,輕喚道:「夥計們,可以把東西搬開了!」

  在這宛如墓室的空間裡,躺著的人一個個如詐屍般坐起,手電筒的光照下,他們幾乎面無表情,口中吐著白氣,若是不明就裡的人突然看到這副場面,肯定會感到毛骨悚然。在魏斯這個「屍王」的召喚下,「群屍」紛紛聚集到一塊,將堆在向下通道里的水泥板和殘磚碎石搬出來。約莫一個小時後,工程量不大但操作並不簡便的工程終於完成。隨著維修通道的重新打通,渾濁的空氣終於注入了新鮮的元素——下水道裡的酸澀氣息,此刻居然起到了提神醒腦的作用……

  前夜,魏斯帶著倖存的聯邦軍官兵進入下水道,熟悉的方式卻變得異常艱險。是夜,一隊隊諾曼士兵在城區下水道展開大掃蕩。這種掃蕩,不僅僅是對能夠通達的通路管道進行清掃,即便是無法穿行的犄角旮旯,只要稍有存疑,便讓噴火兵或爆破手進行處理。面對這種強勢的掃蕩,躲在隱蔽位置的聯邦軍民不得不在戰死和投降之間做出二選一的抉擇,而憑著對下水道的熟悉,加上自帶的特殊視野,魏斯硬是走出了第三條路:他們找到了一個外部出口被廢墟堵死的維修通道,用水泥板和殘磚碎石堵住了連接下水道的口子,然後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裡躺下來減少身體活動和氧氣消耗,由此躲避諾曼軍隊的搜捕——這個過程看起來有驚無險,但當魏斯領著所有人回到下水道時,昏沉沉的腦袋無疑在提醒他們,若是繼續在那個自制的「活死人墓」裡呆下去,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因為缺氧而死去。

  個中苦澀,只有親身經歷者最能體會。

  躲避一晚,返回下水道時已是上午。從排水溝欄板漏撒下來的幾縷陽光,在這些僥倖生還者的眼裡是那樣的明豔。他們小心翼翼地沿著下水道移動,一邊探察周圍的環境,一邊思考往後的去向。看得出來,諾曼人對奧城龐大的下水道既沒有興趣,也沒有人力進行「控場」,充其量是不定期掃蕩,並在一些重要的位置布設崗哨。因此,一夜喧鬧後的地下世界,又回歸到了以往的沉寂。

  一切似曾相似,一切又都不同以往。

  在空蕩蕩的下水道裡,戰死者的屍骸偶爾可覓,但在他們身上已經找不到武器和彈藥了。許多通道發生了崩塌,便於通行的區域大幅度減少,而那些用於收集和囤積雨水的天井,要嘛因為通道堵塞無法抵達,要嘛駐守了諾曼軍隊。

  偌大的地下世界,似乎不再有城市游擊英雄生存所需的土壤和養分……

  當然了,短時間內,魏斯和他的新追隨者們還不至於餓死渴死。他們在下水道裡兜兜轉轉,找了幾個更加適合暫駐的隱蔽位置,在其中一處將重傷員安置下來,然後由魏斯帶隊,以蒐集藥品物資為主,順帶打探消息。

  在諾曼軍隊完全佔據奧城的情況下,城區地面已經不再有槍炮聲。在接近地表的觀察口,魏斯他們看到被俘的聯邦軍官兵以及一些聯邦平民在廢墟遍地的街區收拾殘局,諾曼士兵或持槍戒備,或四處遊走,整個城市基本上都處在他們的嚴密監視之下,白天根本沒有機會。等到夜幕降臨,魏斯才帶著這支僥倖存在的聯邦軍小分隊來到地面,以廢墟做掩護,躲過諾曼人的哨兵和巡邏隊,摸進了一處關押了數百聯邦軍官兵的露天戰俘營。當下的形勢,即便解救了這些聯邦軍人,也沒有妥當的線路安排他們轉移,或是找到足夠的武器臨時武裝他們。因此,魏斯只是把少數甘願為自由而冒險的意志堅定者帶離戰俘營。

  經過這一晚的嘗試,雖然沒能收穫有關尼古拉的有效信息,隊伍的規模卻壯大起來了。鑑於聯邦軍隊已經撤離奧城,再趁夜偷襲諾曼軍隊,對戰局所能起到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了,反而很可能給自己招來滅頂之宅,魏斯務實地當起了耗子。白天,他帶著大夥在下水道裡搞技術勘測,在城西找到了一處四面通道皆被阻塞的蓄水天井,在坍塌處掘開一處可供爬行的口子,作為這支隊伍的臨時安身之處。夜裡,他率領精幹人員回到城區地面,探尋那些還未被清掃出來的物資囤積點。在此過程中,他們屢次遭遇險情,幾番陷入困境,但都一一淌過。在城西一座坍塌的大樓下面,他們覓到了一批聯邦軍撤退時遺留的物資,在裡面找到了寶貴的藥品,使得隊伍中的受傷人員能夠得到後續的醫護處理。

  有了相對安全的容身之所,有了更多的武器彈藥和食品藥品,魏斯在找尋尼古拉下落的過程中,順道救出了一批又一批鬥志未消的聯邦軍官兵。一天天下來,隊伍人數持續增加,以他們的實力,殲滅落單的諾曼巡邏隊不成問題,可惜的是,這種發展勢頭並不會演變成為一個戰術性的成果。堅持了12天,魏斯所收集到的關於尼古拉的消息依然支離破碎,拼湊不出一條完整的線索,而受困奧城的聯邦軍民,有的轉移去了他處,有的從別處轉運至此,人員的相對流動,使得救援尼古拉的設想越來越不具備可行性。出於理智的考慮,魏斯決定帶著隊伍撤出奧城。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他們離開了暫時安全但已經變得非常擁擠的「地下巢穴」,沿著實現偵察好的路線向城郊轉移。經過五個多小時的跋涉,最終毫髮無損地來到了位於城西郊外的一處樹林,聯邦軍隊曾在這裡構築防禦陣地,廢棄的塹壕為倖存者提供了一個賴以休整的臨時掩蔽所。儘管諾曼人的飛行艦艇數次掠過,附近道路上時不時有諾曼人的車輛經過,他們仍在這裡度過了一個危險的白天,入夜後繼續轉移。

  12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隨著奧城的陷落,聯邦中南部的另外兩座工業城市,達特和摩恩斯坦,也相繼遭到諾曼軍隊的攻擊,它們既沒有天然屏障,也沒有奧城那樣的規模,儘管聯邦軍隊拚命死守,兩地的戰況依然持續惡化。魏斯一行原本打算轉移到達特去,結果行進途中發現達特外圍儘是諾曼人的部隊,那座以冶金為支柱產業的城市則在隆隆炮聲中化作火海……除非冒死穿過諾曼軍隊的控制區域,否則只能往西走,前往洛林聯邦州。

  戰局的發展,恰如奧克塔薇爾早前預判的那樣,而她對於魏斯個人發展路線的建議,也「神奇」地契合了此時的處境。這個時候,魏斯沒有猶豫,他帶著倖存者們披星戴月,一路西行,巧妙避開了諾曼人的警戒陣地和巡邏分隊。兩日後,在洛林聯邦州東部的馬倫奇克森林,他們遇到了在此構築防禦陣地的聯邦軍部隊。巧合的是,從奧城撤下來的第16戰鬥師,剛好也在這裡休整。

  在師指揮部,他再次見到了麥格卡倫代理上校,那個從巴斯頓軍校就非常賞識自己的炮術專家,但他沒有見到卡爾將軍,也不會再見到這位睿智的老將。據麥格卡倫所說,卡爾將軍連同他的坐騎在撤離奧城時被諾曼戰艦的炮火擊中,當即血灑疆場。在堪比「絞肉機」的奧城戰役中,卡爾將軍以下,第16戰鬥師陣亡和失蹤人員達到了編員的五分之四,這支精銳的老牌部隊幾乎一戰盡失,但麥格卡倫表示,第16戰鬥師在它悠久而光榮的歷史上,曾經三度瀕臨絕境,而後三度涅磐重生。哪怕在戰場上只剩下最後幾個人,只要榮譽不失,精神不滅,它就一定會重回巔峰。

  麥格卡倫這般慷慨激昂的闡述,讓魏斯深受感動,他甚至因此萌生了留在這支英雄部隊的想法。可是,奧城戰役的得失,讓他愈發對聯邦軍隊現有的作戰思維和指揮體系感到失望。呆在第16戰鬥師固然可以提煉自己的戰鬥技能,卻要繼續忍受聯邦軍事體制的種種弊端,結局很可能是在敵人的槍林彈雨中衝鋒,在敵人的槍林彈雨中倒下,像風中的落葉般獻出自己年輕而寶貴的生命。

  「我想回到我的家鄉索姆索納斯去,組織一支游擊隊,跟諾曼軍隊戰鬥到底。」魏斯向麥格卡倫坦白了自己的決定,他以為自己需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服這位代理指揮官給自己「開綠燈」,沒想到麥格卡倫只是搖了搖頭:「去指揮一支沒有大炮的部隊,真是浪費了你的才華。」

  「游擊隊並不都是烏合之眾,只要精心組織、認真調教,游擊隊也可以成為讓敵人畏懼的精銳戰力。」魏斯道,「事實上,克倫伯-海森工廠具備製造槍械、彈藥以及中小口徑火炮的能力,只要我們提前轉移設備物資,就能夠在很大程度上保證游擊隊的武器供給。如果聯邦軍無法阻止諾曼軍隊侵入洛林聯邦州,那麼,勇敢的洛林人會用自己的方式讓侵略者付出代價!」

  「我理解你的想法,也相信你的膽識,只是我能做的不多。」說罷,麥格卡倫來到桌旁,拿起鋼筆,在一張印有第16戰鬥師徽標的文件紙上飛快地寫下了一段話,簽署自己的名字,加蓋了兩枚印鑑,然後將這張紙交給魏斯。

  看過內容之後,魏斯小心翼翼地將它折起收好,鄭重其事地向麥格卡倫敬了一個軍禮。

  麥格卡倫還以軍禮,並道:「祝好運,畢業了的學員龍-克倫伯-海森!」

  「不,在您這裡,我永遠是一名知識淺薄的學員,需要您的指點和幫助。」魏斯應道。

  「可是,將來的路,你得要一個人走了。」麥格卡倫說。
x24685 發表於 2018-11-28 23:04
第97章 強龍遇到地頭蛇

  邊陲多戰亂,自古以來,小城索姆索納斯所在的西洛林地區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即便不算村落級別的械鬥,大大小小的仗也打過上百次,然而隨著工業文明的發展,這個地區的經濟、政治以及軍事地位都在下降。上一場大戰,諾曼軍隊的戰線自西向東推進到聯邦腹地,一度佔領了奧城和洛爾斯特這兩大工業重鎮,整個洛林聯邦州都落在了諾曼軍隊的戰線後方,但地形複雜的西洛林地區卻沒有完全淪為敵佔區——諾曼軍隊沒有大舉進入山區,而是把住各處要道,對於有聯邦軍隊活動的區域,以飛行突襲的方式予以定點清除。在這樣的背景下,小城索姆索納斯自始至終沒有受到諾曼軍隊的鐵蹄踐踏,成了大戰當中難得一見的桃源之地。

  再次回到小城索姆索納斯,魏斯彷彿回到了真正的故鄉,胸中的感懷翻江倒海。想當初離開這裡前往奧城,彷彿從工業文明萌芽時期來到了大工業鼎盛時期,一下子跨越了百年歷史,而今從廢墟遍地的奧城回到了風情如故的索姆索納斯,就像是在地獄走了一遭,不由得感慨「活著真好」。

  沿著熟悉的碎石路穿城而過,雖然大多數建築物還是老樣子,可是看著熙攘的人流和熱鬧的街市,魏斯依然發現小城索姆索納斯有了不小的變化,而這一切,既跟約瑟夫-格魯曼也即胖副總裁注資克倫伯-海森工廠有關,也是戰爭持續進行帶來的必然影響:一方面,克倫伯-海森工廠迅速擴充了生產規模,並且從聯邦軍方得到了大筆訂單,因而招攬了大批技術工人,與軍工生產相關的材料供應商也紛至沓來;另一方面,諾曼軍隊大舉入侵,出於對諾曼人的畏懼,聯邦民眾紛紛遷離交通便利的城市,而山區無疑是躲避戰禍的理想之所。

  看到家中幼子從槍林彈雨的戰場上平安歸來,日漸年邁的勛爵夫婦自是喜出望外。待魏斯大快朵頤地填飽了肚子,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在鬆軟暖和的被窩裡放鬆身心,勛爵夫婦照慣例張羅起了晚宴,邀請各方賓客來到城堡聚會,不想差點好心辦了壞事:宴會還沒開始,地方治安長官馬格朗代理上校帶著一群荷槍實彈的士兵不請自來。所幸的是,他們沒有不由分說地把疑似逃兵的魏斯帶回去訊問,而是先禮後兵,讓魏斯出來解釋他緣何在前線戰事吃緊的時候回到索姆索納斯。

  面對馬格朗代理上校的質詢,魏斯也意識到自己在程序上犯了一個不小的疏忽——抵達索姆索納斯之時,他應當先向戰時負責當地預備役動員和治安管理的長官報到,然後才能回家。事已至此,他耐心解釋了自己返回家鄉的緣由,並且拿出了第16戰鬥師師部簽發的書面命令。

  儘管魏斯理由充分,證據確鑿,馬格朗代理上校拿著這份文件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看他的眼神還是疑惑重重。末了,他坦言道,這份命令的程序和要素沒有太大的問題,但命令的本身卻不合常理:假若命令的對象確實在奧城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戰鬥,以至於身心受損,不適合繼續在前線作戰,依照常理,應該讓他前往醫療機構進行康復治療,而不是批准他返回家鄉,轉入二級預備役部隊。

  對於這位代理上校的質疑,魏斯有些生氣,他冷冷地反駁道:「您或許上過戰場,但一定沒有經歷過奧城戰役那樣慘烈至極的戰鬥,更沒有體會過在敵人佔領的城市孤軍奮戰的滋味。雖然離開前線已經有一些時間了,但我幾乎每晚都會夢見自己在廢墟中跟敵人廝殺,夢見自己被敵人的槍炮轟成碎片,然後驚醒,再也無法安然入眠。」

  昔日在奧城前線,就連增援部隊的士兵們都聽說了那些留在城區,利用下水道掩護跟敵人周旋的同伴們的英勇事蹟,並且因此大受鼓舞,但在這片遠離前線的安土,身為地方治安長官的馬格朗代理上校,對此並無聽聞,甚至覺得眼前這個出自巴斯頓軍校的年輕軍官是在為自己的怯懦開脫。他冷哼道:「我知道你,龍-克倫伯-海森上尉,巴斯頓軍校畢業,後來轉入戴勒菲格高級參謀學院,但因為戰爭臨時中斷了學業,加入部隊奔赴北方前線對吧!可是你不知道我——當我進入巴斯頓軍校的時候,你還沒出生,而當我在戰場上跟諾曼人拚殺的時候,你大概剛剛學會走路。上一場戰爭的血腥殘酷,你們只在書本資料裡讀到過,而經歷限制了你們的想像,讓你們以為自己打過的仗是空前慘烈的——讓我來告訴你吧:在洛爾斯特,我們跟諾曼軍隊反覆拉鋸,短短一個星期,雙方陣亡人數就超過了三十萬,那屍橫遍野的場面,才是一輩子都難以抹去的印象!在克倫畢斯,我們反攻進入諾曼帝國的第一仗,第一天聯邦軍隊的陣亡人數就超過了四萬人,河流阻塞,湖水染紅,那才是真正的人間煉獄!」

  對方所描述的,確實跟軍史資料相吻合。如果這真是一位參加過洛爾斯特和克倫畢斯這兩場戰役的老學長,魏斯剛才的言語確實有失禮之處,他面帶歉意地回應道:「如果您覺得這份命令存疑,大可以向第16戰鬥師求證。在我離開時,暫代該師指揮的是曾在巴斯頓軍校擔任炮術教官的麥格卡倫代理上校。」

  「誰?『大炮』麥格卡倫?哈!」馬格朗代理上校笑了起來,氣氛頓時緩和許多,但他隨後用輕蔑口吻所說的話,卻讓魏斯皺起了眉頭。

  「說起來,這傢伙可是我的小學弟,一個狂熱的大炮主義者,一個無法勝任刺刀肉搏戰的弱者。所以,你跟著他學習炮術,把勇氣和膽量給弄丟了?」

  魏斯正想駁斥,馬格朗卻擺手道:「好吧!我會發報給前線,向他們求證這道命令是否屬實,或者,雖然屬實,但因為不合情理而要撤銷。當然了,上尉,如果他們給出肯定的回復,我會安排你轉入我們的二級預備部隊,其實領著那些樹桿兵、爺爺兵訓練,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應邀而來的賓客漸漸多了起來,而勛爵跟這位馬格朗代理上校似乎也算舊識,見雙方談話既不糟糕也不融洽,便不失時機地邀請他進去小酌。代理上校吩咐一名隨行士兵回去給前線部隊發報核實,在得到前方的回復之前,另外幾名士兵幾乎寸步不離地監視著魏斯,生怕他找機會逃走。即便是在這種頗為尷尬的氛圍下,來到克倫伯-海森城堡參加晚宴的賓客們依然非常盡興——美酒和音樂可以放鬆人們的緊張神經,豐盛可口的食物也是當前的時局下越來越難享受到的。好在距離前線尚遠,又無敵軍空襲威脅,小城的生活節奏總體上還跟從前一樣,宴會一直持續到深夜方才散場。

  賓客漸漸散去,馬格朗代理上校和他帶來的士兵們卻沒有離開,看樣子是篤定要將魏斯這事弄個水落石出才肯罷休。魏斯白天睡了一大覺,又好酒好肉的伺候著肚子,精氣神基本回到了飽滿狀態,於是招呼馬格朗一邊喝茶一邊下棋。在聯邦軍隊,士兵們喜歡打牌,軍官們熱衷軍棋,其原理跟沙盤操演相仿,魏斯雖然算不上頂尖高手,至少也是一把好手。幾個回合下來,把頭髮花白的馬格朗殺得沒了脾氣。就在這時,一個久違的老朋友來到了克倫伯-海森城堡,這人便是約瑟夫-格魯曼,原格魯曼集團的副總裁,克倫伯-海森家族的秘密合作者。雖說戰爭是軍工生產的催化劑,格魯曼集團在戰爭之初確實收入大增,但國土不斷淪喪的局面,導致格魯曼集團丟失了一個又一個生產基地,大量生產設備遭到破壞,或在不斷的遷移過程中勉強維繫生產,再加上原材料供應渠道的斷裂,生產經營狀況急劇惡化,大量訂單被聯邦軍方調整給了首都周邊的軍工企業。昔日的工業巨頭,如那雄偉無比的格魯曼大廈一樣轟然倒塌,原本就不受待見的胖副總裁免不了扮演「背鍋俠」的角色,所幸他早就留有後手,於是趁機抽身而出,一門心思地經營自己的產業。

  被格魯曼集團掃地出門,胖乎乎的約瑟夫不但不見沮喪失意落寞,反而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看他跟馬格朗打招呼的那股子熱乎勁,兩人的交情非同一般,看來也是昔日的軍中夥伴。得知馬格朗此番來意,他爽朗地笑了起來,笑完之後,當著魏斯的面揶揄這位耿直過頭的老夥計,鬧得馬格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正所謂一物降一物,胖約瑟夫雖然沒趕上晚宴,卻幫克倫伯-海森家族解了這個有些尷尬的圍。等待第16戰鬥師的回復,本質上不存在問題,但前線戰況焦灼,通訊時斷時續,難保這份不起眼的求證電報被忽略。有了這位胖先生的調和與勸解,特別是在他用生動語言介紹了魏斯的戰場經歷之後,馬格朗終於不再糾結到此來的初衷。連同勛爵在內,四個不同年齡、不同閱歷的男人又續上了甘醇的烈酒,海闊天空地聊了起來……
x24685 發表於 2018-12-1 01:39
第98章 二級預備隊長官

  「全體……立正!」

  預備役兵營的訓練場上,六百多名預備役士兵在少數士官的帶領下,隊列接受檢閱。從他們的軍容軍姿以及隊列的齊整度來看,這群剛剛轉變身份的預備役士兵,已經初步具備了軍人氣質,但距離上戰場的標準恐怕還差了遠——魏斯眯眼掃視了一遍,發現這些預備役士兵雖然配發了武器,可戰鬥力讀數比普通聯邦軍士兵低了一大截,跟精銳的諾曼軍隊更是沒得比。再細細一看,嚯,他們手裡的武器,居然是訓練型號的「格魯曼燒火棍」,技術標準和可靠性都差強人意。

  小城索姆索納斯的地方治安長官,當地預備役部隊的總指揮官,馬格朗代理上校,拎著教鞭,昂首挺胸地走上了粗陋的檢閱台。

  在他的授意下,魏斯跟著走上了這個每一步都嘎吱嘎吱響的檢閱台。

  馬格朗舉起教鞭,示意全體稍息。他凝目掃視隊列,然後低聲對身旁的魏斯說:「右邊5隊,是上個月徵召的一級預備兵,左邊3隊,今後就是你的部屬了。」

  在這場慘烈絲毫不遜於上一場戰爭的大戰中,聯邦已經進行了三次國防動員,16-54歲的男性聯邦公民,只要身體健康,便在預備役徵召的行列。經過國防動員部門的甄別和篩選,至少有800萬人加入了預備役部隊。通常情況下,體質較好且年齡不超過45歲的會被列入一級預備隊,隨時補充到作戰部隊,而體質相對較差、年齡超過46歲的,通常會被列入二級預備隊,他們同樣配發武器、接受訓練,但一般只會被派去協同警察部門維持地方治安,以及在兵源地遭到敵人攻擊的時候,擔負一些低強度的防禦任務。

  魏斯面色平靜地注視著訓練場上的預備役士兵們。一級預備兵的身體素質明顯更好,但以當下的戰爭形勢,他們有可能連6個星期的新兵訓練期都待不滿,就會倉促補充到戰鬥部隊去。二級預備兵便是馬格朗所說的樹桿兵、爺爺兵,有的個頭矮,有的身材瘦,還有的滿臉滄桑,頭髮鬍鬚已經花白。以聯邦軍隊的選拔標準,他們都是次等兵源,之所以會被徵召進入預備役部隊,而不是在初步篩選階段就被淘汰,似乎是國防動員法的BUG。實際上,這些二級預備兵除了強壯程度和外觀印象達不到奧倫斯星人的審美標準,無論執行力還是膽識、勇氣、智謀、忠誠,沒有哪一樣是低於普通聯邦軍士兵的。若是以地球人的眼光,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成年男性。

  見魏斯沒吭聲,馬格朗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他低語道:「後悔了嗎?」

  「當然不。」魏斯爽快地回答說。以現役部隊上尉的軍階轉入預備役部隊,除了薪金待遇相應減少,晉陞速度也會放慢N倍——除非作訓工作成效顯著,或是在戰爭期間立下戰功,否則的話,基本上是二十年一個台階,然而對魏斯來說,這些都不重要。奧克塔薇爾的善意提點,麥格卡倫的理性分析,讓他堅定了這條或許常人難以理解的道路。

  「諸位,今天,我們很榮幸地迎來了一位剛剛從前線歸來的英雄,我們的龍-克倫伯-海森上尉。是的,克倫伯-海森家族的繼承人,巴斯頓軍校的優等生,戰場上的勇者。在從巴斯頓軍校畢業不到兩年的時間裡,就獲得了正式的上尉軍階,光是這一點,就是我們所有人欽佩和羨慕的榜樣。更令人高興的是,從今天開始,克倫伯-海森上尉擔任地方治安副官,除正常巡邏外,主要負責二級預備隊的訓練和管理。」

  地方治安副官兼二級預備隊長官的職務,簡單來說,這就是小城索姆索納斯地方治安及預備役動員的二號人物,其戰時的職權高於當地的警察局長,看似重任在肩,可站在檢閱台上審視這支隊伍時,魏斯心中明白,這是馬格朗給自己安排的默劇,充斥著揶揄和諷刺的意味。

  可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把這支看起來難堪大用的老弱殘兵,按自己的設想改造成一支適合游擊作戰的准軍隊,然後給那些心高氣傲的人PIA PIA地打臉。

  嗯,就這樣吧!魏斯在心裡對自己說。

  向預備兵們簡單介紹了魏斯的來頭之後,馬格朗轉頭道:「上尉,給大家講幾句吧?」

  在此之前,魏斯雖然沒有為自己的發言做準備,但走上檢閱台的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已經想好了自己要說什麼。於是,他沖馬格朗點了點頭,做了個深呼吸。

  「先生們,從瀰漫著硝煙和血腥味的戰場回到索姆索納斯,我覺得就像是從地獄來到了天堂,這裡的一切都讓我滿懷眷戀,但是,戰爭是殘酷無情的。也許要不了多久,戰火就會燒到這個寧靜的小城鎮,而我想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讓你們明白什麼是戰爭,明白自己該如何應對戰爭。也許你們在想,站在你們面前的這個毛頭小子有什麼能耐,敢在這裡大言不慚。事實上,自北方邊境戰役以來,我已歷經大小戰役二十餘場,輾轉多支戰鬥部隊服役,輕傷無算,瀕死數次,其間兩次遭俘,兩次脫險,多次得到嘉獎,三度獲得擢升。能夠活著站在這裡,運氣的因素確實有,但更加重要的是,我有一顆無畏無懼的心,有一雙能夠洞察世事的眼睛……讓我看看,右邊第二排第二位的小夥子,你跑得非常快,比這裡大多數人都要快,對不對?還有右邊第四排第三位的那位先生,你的速度也非常快,你們兩個基本上不分高下。右邊第三排第五位的小夥子,體格健壯,搏鬥能力比周圍大多數人都要強。我剛剛說到的這幾位,如果你們對我的判斷有異議,在場任何人覺得有異議,都可以舉手示意……沒有嗎?很好,謝謝!」

  說到這裡,魏斯頓了頓:「充分的偵察,果決的行動,以及打破常規的思維,是我多次對陣諾曼人總結出來的經驗——在貝拉卡瑟隘口和奧城,我兩次率部參加了襲擊諾曼戰艦的行動,兩次都獲得了成功。自參戰以來,我最驕傲的戰績,便是奧城之戰中,在聯邦軍全線退守後,率領兩百多名士兵在城區和下水道跟敵人周旋多日的戰鬥。我們晝伏夜出,伺機突襲,先後斃殺了千餘諾曼軍隊,並且等來了聯邦軍隊全線反擊,此後同友軍迂迴敵後發動奇襲。若不是諾曼人在關鍵時刻調來了增援艦隊,奧城之戰的形勢不會急轉直下。」

  六百多人鴉雀無聲,六百多人目不轉睛。很顯然,魏斯這番驕傲但不狂傲、自信但不自負的霸氣流露,已經震懾住了在場的預備兵們,亦讓這裡為數不多的軍官士官刮目相看。

  「感謝馬格朗代理上校的信任,給了我帶領二級預備隊創造奇蹟的機會。沒錯,我說的是奇蹟,我們會成為索姆索納斯的驕傲,洛林的驕傲,甚至是聯邦的驕傲——我有信心做到這一點!從今天開始,這裡所有的二級預備兵,都給我抬起頭、挺起胸來——我們,不必低人一等!我們,全力以赴!」

  隊伍右側五排的預備兵們一陣騷動,而左側三排,那些平日裡受到各種嘲弄貶低的二級預備兵們,此刻不動如山。

  魏斯活生生把這場不懷好意的見面會,變成了振奮人心的動員會。當然了,對於如何調教這兩百多名二級預備兵,他的辦法幾乎信手拈來——改善伙食,規範作息,調整訓練,激活思維。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胖約瑟夫的幫助下,魏斯很快取得了設備試驗的批准,從克倫伯-海森工廠拉來了一批嶄新的武器,換下了二級預備兵手裡的柴火棍。現階段,除了聯邦軍戰前選中的制式栓動狙擊步槍,克倫伯-海森工廠還量產了經過改進的1.4PIR口徑水冷機槍和同口徑的KT半自動步槍,這兩種能夠大幅度提高基層戰鬥單位火力密度的武器,目前主要裝備聯邦軍特勤部隊以及精銳的國防師。大口徑水冷機槍雖然未獲成功,但使用彈鼓供彈的5PIR口徑機關炮「胡蜂」在軍方測試中大放異彩,獲得了30000挺的戰時訂單。這款機關炮也被胖約瑟夫相中——他幕後掌控的勞倫斯汽車製造工廠,將「胡蜂」與戰車相結合,推出了代號「烈馬」的輕型裝甲戰車,樣車一經展示便被軍方選為機動步兵的載具和近距離支援武器,不但拿到了預訂單,還獲得了軍方提供的研發資金。

  在調教二級預備隊的同時,豐富的戰場經歷,數度出生入死的境遇,讓魏斯在武器設計方面的靈感猶如泉湧。無論陣地戰還是游擊戰,迫擊炮無疑是高性價比、高戰場效的武器,只不過飛行戰艦的存在,致使聯邦軍隊將軍事技術的重心放在了空空對決和地空對抗上,單純的陸戰武器長期不受重視。魏斯花費了兩個星期埋頭搗鼓迫擊炮,這雖然不屬於他所擅長的範疇,但基本原理並不複雜,再加上巴斯頓軍校和戴勒菲格高級參謀學院的學識加持,順利設計並試製出了一門15PIR口徑迫擊炮,交由克倫伯-海森工廠的專業工程師們進行技術測試和完善。
x24685 發表於 2018-12-2 00:44
第99章 時不我待

  將二級預備隊調整到適合投入戰鬥的狀態,魏斯的預期是6-7個星期,但諾曼人只給了他4個星期。奧城陷落後,戰場焦點隨之轉移到了奧城以南的達特和摩恩斯坦,聯邦軍部隊雖然拿出了寸土不讓的氣概,怎奈諾曼軍隊氣勢正盛,又有飛行艦隊和地面炮群助戰,在一番慘烈的廝殺後,諾曼人佔領了這兩座已經形同廢墟的城市,由此將阿爾斯特自由聯邦的國土一分為二:以首都自由城為中心、依然擁有遼闊縱深和豐富資源的聯邦東部,以及尚有四州百城、背靠莫納莫林山脈且以山區地形為主的聯邦西部。

  摩恩斯坦以南,當然不是世界盡頭,但無論是山巒疊嶂的烏倫山脈,還是佈滿流冰的南極之海,都是陸海交通工具難以通行的,而僅僅依靠飛行艦艇,不足以建立一條通暢的交通線,就連應急運輸也很難保證安全——以摩恩斯坦為基地的諾曼戰艦,巡航警戒範圍能夠輕易覆蓋烏倫山脈以及南極之海的大部分區域。

  在相繼攻佔奧城-達特-摩恩斯坦後,近期付出了數十萬人傷亡的諾曼軍隊,居然沒有停下進攻的步伐。他們從奧城方向挺進洛林聯邦州,隨後在馬倫奇克森林跟聯邦軍隊展開了一場激戰。雖然聯邦軍成功守住了這條戰線,迫使諾曼人暫時退回到了洛林聯邦州的東部邊界地帶,但沉重的傷亡使得多個剛剛進行了休整補充的主力戰鬥師又回到了「半殘」狀態。眼看反擊無望,聯邦軍高層只好大幅度調整作戰部署,然而,總參謀部制定的新作戰方案還在下發途中,西線的諾曼軍隊就在莫納莫林山脈發起了全線進攻。失去了大後方源源不斷的兵員和裝備支援,又先後調出了多支精銳部隊,駐防莫納莫林山脈的聯邦軍隊這次沒能繼續力挽狂瀾了。不到10天時間,聯邦軍隊在西線的四大要塞全部陷落,數十萬部隊紛紛後撤,但在敵軍空降部隊以及叛變者的破壞下,聯邦軍的撤退變得雜亂無章,不計其數的傷員在穿過茫茫雪原的過程中倒下,更要命的是,多支部隊在撤退途中遭到敵軍包圍,結果,從莫納莫林戰線撤退布萊頓聯邦州和洛林聯邦州的聯邦軍部隊僅為十之二三……

  戰況急劇惡化,索姆索納斯預備兵營的一級預備兵早早被上級調走,新一批預備兵的徵召也提前進行,忙碌的訓練場景,難掩官兵們心中的忐忑。為了應對可預見的艱苦歲月,魏斯一面操練他的二級預備隊,一面進行著各種旁人不盡理解的準備。理論上,洛林聯邦州的豐富礦藏完全可以提供軍工生產所需的一切資源,但這裡的礦產開發以及冶煉產業並不均衡,工業拼圖並不完整。譬如,煤炭和粗鋼產量綽綽有餘,具備無縫鋼管生產能力的工廠只有一家,生產火藥的化工企業數量不少,但規模較小,銅金屬冶煉和產品製造能力偏弱,從各種工業品的現時產能來看,連克倫伯-海森工廠的滿負荷運轉都無法保障。再譬如發動機生產企業有四家,各式發動機的月產量超過600台,製造光學設備、車輛輪胎以及鋼製履帶的企業一家都沒有。在外部環境短期難有轉機的情況下,勢必要對本地區產能稀缺的材料進行儲備和管控,並對軍工產能進行相應的調配。

  諾曼軍隊在西線的突破,不但讓軍方人士焦慮萬分,也讓民眾對自己的生命財產安全憂心如焚。在這其中,胖約瑟夫恐怕是最欲哭無淚的一個。他苦心經營的「私產」,除了最新注資的克倫伯-海森工廠,便以勞倫斯汽車製造廠和伯爾法特滾軸廠最為成功——前者位於奧城,後者則在雷根。隨著諾曼軍隊從北方邊境突入聯邦腹地,兩家工廠都被迫搬遷。顯然是出於分散風險以及合作生產的考慮,胖約瑟夫把滾軸廠整體搬遷到了首都自由城附近,而把勞倫斯汽車製造廠的生產設備、熟練工人及工人家屬遷移到了距索姆索納斯不遠的納姆帕城。現在,遷往自由城附近的滾軸廠陷入原材料不足的困境,來到洛林聯邦州的汽車製造廠雖然聯袂克倫伯-海森工廠推出了令軍方滿意的「烈馬」,隨著諾曼軍隊的逼近,他面臨著新的抉擇:生產設備或拆卸轉移,或就近藏匿,不然的話,這些設備就將憑白資敵。

  在魏斯的強烈建議下,胖約瑟夫的汽車製造成跟克倫伯-海森工廠開始進行有計畫、有組織的分散轉移。得到軍方同意後,他們在群山中的各處山澗、溪谷、林地為秘密倉庫和營地選址,一邊實施建設,一邊將各種生產設備連同半成品、生產原料還有工人、家屬運去,就地重新組織生產。

  魏斯回到小城索姆索納斯的第五個星期行將結束,從莫納莫林山脈一線進入聯邦境內的諾曼軍隊,以如狼似虎的兇猛姿態推進到了距此百里的山城斯利恩。在冷兵器時代,它憑著險要的地勢成為阿爾斯特人抵禦外部入侵的重要前哨站,曾挫敗過巴塞爾軍隊的襲擊和伊士尼爾部落聯軍的進攻,而在工業文明時代,聯邦軍隊在這裡抵擋諾曼軍隊的圍攻達四個月之久,因彈盡糧絕而放棄抵抗之前,守軍依然讓諾曼人許下了不摧毀城鎮、不侵犯居民的承諾,可說是一場光榮的敗仗。

  這一次,退守斯利恩的聯邦軍隊哪怕只守上四個星期,魏斯他們在索姆索納斯周邊的準備也可以更充分一些,可出人意料的是,僅僅兩天之後,斯利恩陷落的消息就傳到來索姆索納斯!

  從狼狽不堪的撤退者那裡,魏斯探知斯利恩迅速失陷的原因:諾曼人派出艦隊對斯利恩展開炮擊,地面部隊隨之展開進攻,就在試探性的攻擊被挫敗後,他們使出了一種「令人目瞪口呆」的戰術,用一艘裝甲堅厚的戰艦搭載陸戰部隊強行降落在斯利恩城中,跟攻城部隊裡應外合,趁守軍首尾難以兼顧,一舉拿下了這座環境得天獨厚的要塞城市。

  這種特洛伊木馬式的戰術,跟諾曼軍隊之前突破奧城防線的手法何其相似。若非臨陣應變能力極強的指揮官,配上戰鬥經驗十分豐富的精銳部隊,根本無法應付諾曼人這套不講理的「王八組合拳」。

  從斯利恩到索姆索納斯的道路,是在延綿群山中穿行。如果是單純的平面戰爭,這種地形無疑具有易守難攻的優勢。可是,飛行艦艇的存在,使得工業時代的戰爭早早進化到了立體模式。懾於諾曼軍隊擅長的空降跳躍戰術,一路後撤的聯邦軍隊只分散出少數兵力扼守各處要道,主要戰力在交通樞紐或重要城鎮集結,這樣的防禦方式,在諾曼人近乎天馬行空的戰術思維面前,處境每況愈下,軍心士氣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不光是正規部隊的指揮官,擔任索姆索納斯地方治安掌管的馬格朗代理上校也整天愁眉苦臉,當魏斯向他提出要率領二級預備隊主動出擊,去斯利恩周邊的山林打游擊時,馬格朗當即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半晌才擠出一句話:「這是戰爭,每天都有無數人死去,沒必要為了在家鄉父老面前當英雄而逞強。」

  這話充分暴露了他的「無知」,亦讓魏斯感到無奈。他鄭重其事地保證,自己絕不會拿兩百多名二級預備隊士兵的生命來「逞英雄」。如今之所以帶他們出征,也是迫於當前危急之形勢,讓他們及早適應這場殘酷的戰爭。

  隨著多支聯邦軍戰鬥部隊的到來,馬格朗對索姆索納斯的地區軍務已經基本上沒有發言權了,但二級預備隊恰恰是地方治安部隊中的特殊存在。只要當地駐軍沒有明確要求,地方治安長官有權調派他們在戰區展開治安、巡查、偵察等低強度的任務——聯邦軍隊對游擊作戰的概念並沒有明確的界定,將其歸入戰鬥偵察範疇並無不妥。不過,馬格朗再三權衡,還是沒有當場做出決定,而是讓魏斯回去等命令。

  魏斯沒有坐著乾等,而是帶著二級預備隊的士兵們來到克倫伯-海森工廠,幫助工人將所餘的生產設備以及各種半成品搬運裝車,轉移到城外的各處秘密倉庫去,順便接收最新也是最後一批下線的武器裝備。

  再有一個工作日,克倫伯-海森工廠所有輕型機床、鏜床、削機,連同重型設備的關鍵部件,都將轉移到位。即便諾曼軍隊佔領了索姆索納斯,在現有半成品和材料消耗殆盡之前,克倫伯-海森工廠還可以繼續製造步槍、機槍、機炮及相應的子彈、炮彈,供聯邦軍隊及預備役部隊戰鬥之需。就在這時,不好的預感成為了現實:一支諾曼艦隊突然鑽出雲層,以猛烈的炮火襲擊了索姆索納斯的聯邦軍駐地和各處防禦工事,接著,四艘身披戰甲的諾曼運輸艦冒著聯邦軍的防空炮火在索姆索納斯城內外強行降落,這一頓操作猛如虎,場面就像是犀牛衝進了菜園子,古老的建築紛紛在諾曼艦艇的重壓下垮塌,城區煙塵四起,全副武裝的諾曼帝國陸戰步兵從煙塵裡衝出,驚得聯邦軍民一個個呆若木雞……
x24685 發表於 2018-12-4 20:35
第100章 開啟游擊模式

  諾曼艦隊殺氣騰騰地開抵索姆索納斯城,魏斯沒有任何的猶豫與徬徨,他命令二級預備隊按預定方案分散轉移,然後一路縱馬狂奔,從工廠趕回克倫伯-海森城堡。

  炮聲隆隆,其勢堪比夏日最狂烈的雷雨。當魏斯回到城堡時,勛爵夫婦,妹妹貝拉,管家雷納,還有七七八八的傭人,正慌裡慌張地收拾東西。

  一見這情形,魏斯急了,他催促道:「走!快走!除了保命的傢伙,什麼也別帶!用最快的速度到1號營地去!」

  「帶上勛爵的風濕藥!」勛爵夫人喚道。

  「帶上夫人的絨皮毯!」勛爵跟著嚷嚷。

  相較於慌裡慌張的勛爵夫婦,貝拉就要讓人省心許多。她穿了身簡練的騎裝,挎著白色的急救箱,率先從管家雷納手裡接過坐騎的韁繩。自戰爭爆發以來,學校雖然沒有停課,但調整了課程,醫療急救成了一門重要的必修課,貝拉和她的同學們還加入了當地的女子醫療隊。要不是年齡不夠,這會兒已經到戰地醫院去幫忙了。

  見貝拉翻身上馬,魏斯頓覺欣慰,他叮囑道:「路上不管發生什麼,不要停,我們在1號營地會合!」

  貝拉戀戀不捨地看著魏斯,話語中流露出她的堅強懂事:「別擔心我,照顧好你自己!」

  魏斯點點頭,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勛爵夫婦身上。他們倆雖然年事漸高,但正常行動能力還是有的,而且騎馬是他們運動休閒的主要活動,中短距離的騎行沒有問題。

  勛爵夫婦總算上了馬,魏斯向管家雷納叮囑說:「眼下諾曼人的注意力在城裡,你們速度可以慢一點,但要保證大家的安全。」

  目送眾人或騎馬、或搭馬車離開,魏斯獨自「殿後」。不多時,一隊二級預備兵乘卡車趕到城堡,魏斯讓他們直奔馬廄,將克倫伯-海森家族圈養的二十多匹馬全數領走。事實上,在過去的五個星期裡,除了常規作戰技能,魏斯還向麾下的二級預備兵傳授了一項看似雞肋但關鍵時刻非常實用的技能:騎術。

  在整體氣候形同西伯利亞的奧倫斯星球上,幾千年來,馬匹幾乎是人們生存的必需工具,不管是伐木、採礦、農墾還是城際交通,都需要用到馬匹,然而工業文明的發展,給人們的生活方式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蒸汽機、內燃機以及電氣設備的出現,使得馬匹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大幅下降。對平民大眾而言,騎術已經不是一種必備的生活技能了。短短幾個星期,當然不足以培訓出優秀的騎士,但至少能讓具備些許騎術基礎的士兵提升技能水平,讓從來沒有騎過馬的士兵可以在危險關頭借助馬匹快速撤離,以及在游擊作戰中提高戰鬥人員的靈活性和機動性。

  人員撤離了,馬匹也轉移了,對於城堡裡的那些值錢家當,魏斯沒有絲毫眷戀,只是在撤往秘密營地的途中,不斷回望槍炮聲不止的索姆索納斯城。諾曼人來勢洶洶,駐守索姆索納斯的聯邦軍隊恐怕堅持不了多久——對於這座與世無爭的小城,對於這裡的非戰鬥人員而言,倒也不儘是壞事。至少,他們的家園不會被炮火徹底夷為平地,他們的性命不會在慘烈的激戰中灰飛煙滅……

  索姆索納斯城內,戰局的發展比聯邦軍指揮官預想的最壞情況還要糟糕。諾曼人使出的「中心開花」戰術,從最一開始就徹底打亂了駐軍的防禦部署。四艘諾曼戰艦雖是老舊的裝甲艦,但擱在這樣一座小城,簡直是從天而降的四座鋼鐵堡壘,駐防城區的聯邦軍隊,根本沒有能夠與之對抗的武器,反而在敵方直射火力的壓制下舉步維艱。隨同這些戰艦登陸的諾曼士兵人數雖然不多,但在艦炮的支援下,迅速佔領了降落點周圍的建築,跟人數佔優但士氣已經一落千丈的聯邦軍隊打起了陣地戰,不管是正面滲透、側面迂迴還是縱深穿插,各種戰術耍的風生水起。

  城內的戰鬥在激烈進行,城外,諾曼軍隊用運輸艦卸下了數以千計的戰鬥步兵,他們緊隨著艦隊炮火的彈幕風暴向聯邦軍陣地推進,攻入塹壕之後,迅速用刺刀、機槍、手雷掃清殘敵,一個回合便碾碎了聯邦軍在城西和城北的防禦陣地——阿爾斯特-威塞克斯聯軍在上一場戰爭後期屢試不爽的空中突擊戰術,在諾曼人手裡也綻放出了奪目光彩。

  正如魏斯判斷的那樣,諾曼人一門心思要迅速攻佔索姆索納斯,對於撤離小城的聯邦軍民視若無睹。不多時,他順利抵達了距索姆索納斯二十多里的1號營地。這個營地緊挨著大路,其作用主要是人員和物資中轉,兼具救助流散民眾的功能。真正的游擊據點,是那些隱藏在山澗、溪谷以及密林深處的秘密營地,魏斯背靠克倫伯-海森家族,不但分散轉移了生產設備,還提前儲備了相當數量的作戰物資。縱使諾曼人突然來襲,預期的準備工作仍達到了較為理想的完成度。

  隨著時間的推移,二級預備隊的士兵們陸續抵達。等到索姆索納斯失守的消息傳來時,魏斯僅在1號營地就集結了91名預備兵,只有9個人沒能及時歸隊。如果抵達其他營地的預備兵也能達到這個程度,情況可要比魏斯預想的好得多——這些二級預備兵,畢竟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聯邦軍人,他們沒有士兵薪金,總是被人瞧不起,而且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在形勢不利的境況下投身戰場。再者,索姆索納斯是他們的家,如果因為擔心家人安危而離隊,雖有違軍規,情理上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諾曼軍隊既已攻佔索姆索納斯,隨時可能派出飛行艦艇掃蕩周邊殘敵,封鎖各處路口。魏斯讓克倫伯-海森工廠的工人連同他們的家眷按預先設定的疏散方案,從1號營地轉移到安置生產設備的各處秘密營地去,勛爵夫婦也在管家雷納的陪護下啟程前往條件相對較好的3號秘密營地。貝拉暫時留在1號營地,等著相約組成醫療小分隊的同學們到來,據貝拉所說,她們希望能發揮所長,為疏散到各處秘密營地的軍民提供醫療幫助。

  二級預備隊的士兵,大多跟著工人們一道前往秘密營地,騎術較好的留了下來,跟著魏斯在1號營地周邊進行警戒。

  索姆索納斯攻防戰不出半天便以聯邦軍隊的失敗而結束,除去陣亡和被俘的,聯邦軍的駐防部隊應該還有不少人得以撤出。有組織的部隊,應該會撤往其他城鎮據點,而部隊被打散的,戰鬥中跟部隊失聯的,則有可能分散到戰場周邊各個地方。克倫伯-海森工廠的提前疏散,二級預備隊的游擊準備,這些都向聯邦軍隊在索姆索納斯的駐軍指揮部做了報備,普通官兵未必知曉內情,但或多或少都有耳聞。在諾曼軍隊攻佔索姆索納斯後,1號營地儼然成了散兵游勇集結會合的一處「熱門」地點。此前無論是在霍芬蒂斯還是在奧城,魏斯都指揮過戰場上臨時收攏的散兵游勇,毫無疑問,這些戰鬥人員各方面能力都要顯著強於二級預備隊士兵,但在索姆索納斯,情況有些不太一樣。這裡是克倫伯-海森家族的主場,就地徵召的預備兵,在保衛家園的意識上是齊心一致的,而派駐索姆索納斯的戰鬥部隊大多是從莫納莫林前線撤退下來的,他們來自聯邦各地,在洛林山區打游擊對他們毫無吸引力。因此,魏斯既沒有撿這「便宜」,也沒有主動前去「聯誼」,而是坐視這些聯邦軍官兵在此休整,取用營地裡儲存的口糧和飲水,然後自行離去。

  在此期間,魏斯注意到至此躲避戰火的當地民眾,跟這些吃了敗仗的聯邦軍人少有交流,而當軍人們離開營地的時候,民眾既沒有流露出不捨,更沒有自發地跟他們一起轉移。

  國,是大家的國;家,卻有各自的家。

  佔領索姆索納斯城的諾曼軍隊,似乎忙著打掃戰場,構築陣地,防備聯邦軍隊的反擊。直至天黑,他們的戰艦只在天上巡弋,未對撤退或逃散的聯邦軍隊展開猛烈追擊。就這樣待到了天黑,魏斯返回1號營地,這時貝拉身邊多了幾個與之年齡相仿的女孩,她們滿臉稚氣,身軀還有些嬌弱,但眼神都很明亮,顯現出她們內心的堅韌與剛強。

  「我們的自願者醫療隊一共有47個人,之前有33個報名加入我們的行列,但現在只來了7個人。」貝拉的語氣裡,隱隱透出她的遺憾和擔心。

  魏斯寬慰道:「戰鬥來得太突然了,也許她們想出門,卻被街道上的槍彈給擋住了去路,只好留在家裡等待戰鬥結束。不必太過擔心,只要她們有心,機會恰當的時候,會來加入你們的。」

  貝拉沉默了一會兒,仰頭跟魏斯對視,眼底的憂傷,讓他不由得想起了下落不明的尼古拉。

  魏斯苦笑道:「這就是我們極力避免卻又無法避開的戰爭啊!」

  貝拉眼底的憂傷變得更為濃郁,但她並沒有將這種心緒放在臉上,而是滿懷期待地問:「戰爭的盡頭,會是我們期待的勝利嗎?」

  魏斯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那是必須的啊!」

  貝拉突然挺直胸膛,學著軍人模樣向魏斯敬禮:「那就帶領我們走向勝利吧,克倫伯-海森上尉先生!」

  魏斯當即還以軍禮:「遵命!我的軍醫官!」

  相互打氣之後,兄妹倆各自上馬,連同二級預備隊的士兵,以一人帶一人的方式,將勇敢的女軍醫們帶往位於隱蔽之所的秘密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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