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遇見決心
在返回地下駐地的途中,魏斯依然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剛開始的時候,他每過一個岔口,都要謹慎地進行偵察。可是,走著走著,他發現在這幽暗的下水道裡,使用「人肉雷達」的頻率已經超出了身體所能承受的限度,倦怠感越來越重,虛脫的不良反應愈加明顯。沒辦法,他只好放慢行進速度,試著用正常的視覺和聽覺來感知環境,只有在發現異常情況的時候,才會再次祭出自己的秘密技能,而事實證明,諾曼軍隊尚未大規模進入奧城的下水道系統,那些角落裡的藏匿者,都是聯邦這邊的。有守軍部隊的殘兵潰勇,也有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在諾曼軍隊圍攻這座城市之前,聯邦軍隊三次發佈公告,要求奧城民眾聽從軍隊安排向東撤離,並在交通運輸和生活安置方面為他們提供了便利,但是出於各種原因,最終約有五分之一的奧城居民選擇了留守。單看比例不算高,但實際人數是個相當可觀的數字。
在眾多的留守者當中,有些人,相信聯邦軍隊能夠守住這座城市;有些人,不願意在遲暮之年遠離故土,還有些人,是因為無法了卻的牽掛。這些人,有的加入了戰地服務隊,義務幫助聯邦軍隊救治傷員,有的接受了軍方的勸告,在相對安全的庇護所裡躲避戰火,但也有人固執地呆在居所,聽憑命運決斷生死……
走了約莫四分之三的路程,一行人來到了一個四通八達的岔口。魏斯讓士兵們就地稍作休整,取出下水道分佈圖,察看方位、確定路線,然後進行了一次全方位的腦波探察。這一看,發現其中一條岔道里有兩個靜止不動的綠色虛框。從它們的讀數來看,應該是健康的、處於滿血狀態的成年男子,沒有攜帶武器,具備最基本的戰鬥力——略強於「戰五渣」。
幽暗的下水道裡,為免發生災難性的誤擊,魏斯低聲提醒他的士兵們:「大家注意……前面有人,但不是敵人,應該是我們的人。」
如果對方不主動現身,魏斯不打算騷擾他們,但當這支隊伍重新進發,並且穿過岔口的時候,從黑暗的角落裡傳出了一個低沉但清晰的男聲。
「嘿,夥計們,你們是哪支部隊的?」
「聯邦陸軍第11兵團直屬警衛團。」魏斯飛快地回答道,順勢反問:「你們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倒是黑暗中出現了手電筒的黃色光束,隨之而來的是緩慢的腳步聲。這個時候,魏斯身後的腳步聲紛紛停住,取而代之的是物件摩擦的悉索聲響。士兵們既沒有夜視儀,也沒有超越時代的敵我識別系統,在這種環境下,他們出於本能而採取自衛姿態是再正常不過了。
魏斯眯眼瞧了瞧,那兩個虛框依然是綠色的。演技可以騙人,但腦波不會。所以,他鎮定自若地站在原地,等著那兩個人慢慢地挪到近處。
藉著手電筒的光亮,兩邊各自打量著對方。
「上尉先生,雖然您看起來非常年輕,但您有種與眾不同、難能可貴的鎮定。」那個低沉而清晰的聲音說,「如果聯邦軍隊的軍官都跟您一樣,諾曼人根本沒有打敗我們的可能。」
說話這人個子高高瘦瘦,蓄著簡單的唇胡,額頭紋很深,年齡應該在40至50左右。他沒有戴帽子,穿著無珮飾、標識的野戰服,看起來應該是戰地服務隊的一員。另一個沉默不語的人,個頭跟他相仿,沒有蓄鬚,皮膚光潔,估計也就20幾歲。他同樣沒有戴軍帽或鋼盔,露出士兵式的板寸頭,但體格不像是經受長期訓練的士兵,而且身上穿的也是無珮飾、無標識的野戰服。
再者,這兩人站在一起,五官輪廓的相似度,很容易讓人對他們的關係產生聯想。
「你們看起來像是平民,舉止像是間諜,但實質上還是平民。我很好奇,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魏斯回應說。
年長的男子沒有詫異或猶豫的表現,他坦然答道:「如您所見,我們確實是平民。以前,我們是私人診所的醫生,後來,我們加入了戰地服務隊,成了急救員,但還沒發揮什麼作用,就目睹我們的軍隊敗退,要不是我們跑得快,現在已經是諾曼軍隊的俘虜了。」
從這人的語氣與內容來看,他雖然對聯邦軍隊的狼狽姿態感到失望,而且作為戰地服務隊的成員。在危難時刻被軍隊給忽略了,但他並沒有很重的怨氣。既然選擇走出啦,站在魏斯面前,表明他還是願意繼續為這場捍衛自由的戰爭貢獻力量的。
「如果每一個聯邦公民都像你們這樣勇敢堅定、滿懷正義,諾曼帝國根本不敢窺覷我們的國土和資源。」魏斯回敬道。
對於這種恭維,對方的反應跟魏斯剛才一樣淡定。年長者沒有擋在隊伍前面,而是帶著同行的年輕人,自動加入到魏斯的隊伍中,並且邊走邊問道:「你們這是從哪來,要到哪裡去?」
由於精力上的透支,魏斯的體力也漸漸跟不上了,他取下自己背負的步槍,將它遞給這位新加入隊伍的平民,然後道:「如果我說我們這一小隊士兵,不久前突襲了諾曼人的一處宿營地,幹掉了好幾十個諾曼士兵,你相信嗎?」
這個話音低沉但話語清晰的中年人從魏斯手裡接過步槍,卻沒有擺弄,而是以一種不標準的姿勢捧在手裡。
「你們幹掉了幾十個諾曼士兵?呃,我希望這是真的。」
「是真的。」魏斯道,「沒有任何戲謔或浮誇的成分。」
「哈!你們難道就是特勤部隊的精英?」中年人的情緒就像石頭投入湖水,蕩起了一圈圈漣漪。
「不,我們不屬於特種部隊。準確地說,我們是常規作戰部隊裡的偵察兵。當然了,我們的大部隊已經被打散,失去了聯絡,我們現在的狀態是自行作戰,以我們的方式進行一場城市游擊戰。」魏斯簡單解釋道,順捎發出邀請:「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加入我們一起戰鬥。」
年長者不急不忙地回應說:「以您的睿智眼光,應該看得出來,我和我的兒子並沒有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也沒有戰鬥的技能和經驗,即便突擊培訓,也不太可能達到合乎標準的程度。我們能做的,就是醫療急救方面的工作,只要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們樂意效勞。」
「能夠得到你們的幫助,我們求之不得。」魏斯道,「不過,我有個小小的好奇,在丟失陣地、部隊潰散之後,很多軍人都失去了繼續戰鬥的信心,是什麼讓你們不棄不餒,願意繼續跟著我們對抗強大的諾曼人?」
「說實話?」年長者問。
「嗯,說實話吧!」魏斯給予肯定的答覆。
年長者道:「理智的說,以我們現在的情況,在外面單獨活動非常危險,就算找個地方躲起來,沒有淡水和食物,也熬不了多久。我們商量過了,與其不明不白的丟掉性命,不如鼓足勇氣,跟著我們的軍隊繼續戰鬥,那樣即便死去,也是光榮陣亡。」
魏斯琢磨了一下:「您說的是實話。」
「再說了,雖然我們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軍人,但上了戰場,也就跟你們一樣,是在為自由而戰。你們有機會成為國家的英雄,我們不也有機會成為自己的英雄麼?」年長者繼續道。
魏斯轉頭看了看他,儘管看不清他的五官輪廓,但在這一刻,分明能夠感覺到他臉上的堅定,以及眼眸中流露出的自豪。
「其實你們剛才能夠站出來,就已經是自己的英雄了。」魏斯道。
年長者似乎已經把想說的說完了,他不再說話,跟在他後面的年輕人則從頭到尾一直保持著沉默。就這樣,魏斯的夜襲小隊損失了一名同伴,收穫了兩名戰俘和兩名新援,最終順利抵達了位於鑄造工廠下方的臨時駐地。跟士官們碰頭之後,魏斯得知在自己率隊出擊的這一小段時間,各分隊遵照他的指令擴大了駐防區域,在此過程中,他們發現了不少躲在下水道裡的聯邦軍人和平民。經過交涉,有二十多名跟部隊失聯的聯邦軍人臨時加入了他們的行伍,還有相當數量的傷員接受了他們的幫助,一少半的人傷勢不重,可以拿起武器繼續戰鬥。至於那些平民,除了向他們提供食物補給之外,暫時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讓他們繼續在這骯髒潮濕的下水道躲避戰火。
「你們做的對,雖然食物補給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但還是應該竭盡所能地幫助那些平民。原本我以為這場戰爭只是軍隊與軍隊之間的對決,現在看來,平民大眾是沒辦法置身事外的。」對於士官們的做為,魏斯給予了肯定。這個時候,他腦海中浮現的,是《論持久戰》的經典理念。誠然,當下的諾曼軍隊如日中天,看起來是難以被擊敗的,而聯邦軍隊節節敗退,處境艱難,若是陷入失敗主義情緒不能自拔,被亡國論所左右,自甘墮落,甚至助紂為虐,無疑是懦弱的、愚蠢的。真正的勇者,應當正視現實,直面困境,端正心態,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條件,以永不言棄的決心戰鬥下去,不論勝敗,戰鬥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