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鋼鐵燃魂 作者:天空之承 (連載中)

 
x24685 2017-11-25 00:59: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0 195854
x24685 發表於 2018-7-22 07:15
第50章 擼他

  古人云,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

  後人言,小擼怡情,大擼傷身,強擼灰飛煙滅。

  諾曼人右路連攻數次,而且兵力少,不足以進行車輪戰,該累了疲了吧?料不到被按著打的聯邦軍隊會會在這種形勢下果斷髮起反擊吧?對,今兒個就讓你們大吃一驚!

  這些念頭在魏斯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微微挑起嘴角,大手一揮:「捍衛自由,進攻!」

  「捍衛自由,進攻……」周圍的聯邦軍官兵們一邊呼應,一邊爬出塹壕。陣地上,充當火力支撐點的轉管機關炮用連貫的嘶吼聲助威,為數不多的幾挺水冷機槍,則在魏斯的佈置下,由各戰鬥組攜帶著隨隊前進,為反擊部隊提供直接的火力支持。

  身先士卒,在聯邦軍隊有著悠久的傳統,特別是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軍官們以身表率,能夠振奮軍心、鼓舞士氣。當然了,此舉有利有弊,在上一場戰爭中,聯邦軍隊的將校軍官陣亡率較諾曼人高出了十個百分點,幾乎達到了威塞克斯軍隊的兩倍,許多能力出眾、未來可期的軍官倒在了戰場上,以至於在戰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聯邦軍隊深受人才斷層之擾,無論最高國防委員會還是總參謀部,高級會議總是清一色的蒼老面孔……

  形勢當前,魏斯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進攻隊伍。吹響反擊的號角前,他召集軍官和部分士官再三交代,這場反擊戰要的是有層次、有節奏的進攻,而不是一股腦、一波流的猛衝猛打。身處陣中,固然能夠及時體察戰況,做出調節,但戰場通訊聯絡未必順暢,這場反擊的成敗,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隊友們的發揮,而不是諾曼人的表現。

  離開塹壕後,魏斯跟著戰地營的士兵們向前推進。如他所料,乍一開始,諾曼人的射擊就顯得井然有序,一點都不倉惶,但其火力強度有限,雖然不斷打倒排頭的聯邦軍士兵,可進攻隊伍還是如同決堤的洪水,勢不可擋地奔湧向前。幾乎是一轉眼的功夫,魏斯腳下出現了諾曼人橫七豎八的屍體,這是諾曼人先前進攻受阻的位置。進入這片區域,菠米彈的爆炸接連襲來,投入反擊的聯邦軍部隊遭遇的阻力驟增,傷亡似乎也在急劇攀升。

  魏斯沒有眯眼,徑直高喊:「各隊……組織射擊,交替前進!」

  儘管他的聲音隨之淹沒在了戰場上各種槍聲爆炸聲當中,這支混編部隊的反擊節拍還是迅速從全速檔掛為低速擋。在軍官、士官們的帶領下,聯邦軍士兵們有序地展開射擊,步槍的快速射擊,水冷機槍的迅速加入,讓投入反擊的聯邦軍在陣地前方的開闊地帶站穩了腳跟。有經驗的士官和老兵依據敵人的火力判斷其位置分佈,進而實施有針對性的攻擊,用菠米彈、槍彈乃至刺刀把敵人消滅掉。

  不考慮精力消耗,在戰場偵察方面,沒有人比魏斯更在行。穩住戰線後,他來回穿梭於各隊戰位,不斷開啟他的人肉小雷達,給予隊友們正確的指引和幫助。經過兩三分鐘的相持,這支多支部隊雜合在一起的聯邦軍隊伍對當面之敵形成了全面壓制,菠米彈的爆炸接連出現在了諾曼人那邊。魏斯很快發現,諾曼人的可戰之力在持續減少,他們開始三三兩兩地後撤,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位置還存在有組織的戰鬥,但在稍遠一些的地方,諾曼人還有數十名士兵、數門機關炮和一些機槍,他們悄悄等在那裡,等著聯邦軍隊再次發起衝鋒……

  魏斯急忙環顧左右,不見傳令兵的蹤影,只好揪住一個看起來還算靠譜的士兵,吩咐他返回陣地,用重型機關炮和野戰炮轟擊前方指定位置。怕這名士兵報錯射擊坐標,魏斯掏出紙筆,匆匆寫上了數字符號交給他。

  臨時傳令兵剛走,一名士官從旁邊跑了過來:「敵人在撤退,現在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

  魏斯斟酌道:「敵人的機炮機槍正等著我們衝過去,現在不能從正面沖。上士,你帶著你的分隊從左翼迂迴前進,我們會先用火力壓制敵人,然後再發起進攻,等到那個時候,你們伺機攻擊敵人的側翼,千萬不要莽撞,明白嗎?」

  這名士官雖然回答「明白」,可是看他似懂非懂的樣子,魏斯耐著性子又解釋了一遍,這才讓他離開。

  少頃,後方陣地上的重型機關炮和野戰炮開始「發聲」。在這種步兵對步兵的戰鬥中,大口徑機關炮的射程和威力是相當恐怖的存在,炮兵營沒來得及撤走的兩門野戰炮,之前由於無法對隱藏在黑暗中的敵軍火力點進行有效觀瞄,反而沒能發揮太大的作用,如今有了準確的射擊坐標,那架勢是一發不等一發,恨不得把所有炮彈都砸敵人頭上去。

  突如其來的炮火,讓那些自以為部署妥當的諾曼人懵了圈,黑暗中爆起的連串花火,便是那彈藥殉爆的美妙景象。見此情形,魏斯連特殊視野都不需要開啟,直接高呼「進攻」,經過充分預熱而達到理想戰鬥狀態的聯邦軍士兵們毫不猶豫,如水銀瀉地般展開了全線突擊……

  二十分鐘後,魏斯回到原第9兵團司令部臨時所在的掩體裡,見到了那名負責殿後仍未離開的參謀官。這場數百人對數百人的小規模反擊作戰已經落下帷幕。在此過程中,由於將精力放在了指揮作戰上,魏斯未嘗擊殺一名敵兵,即使如此,他依然得以昂首挺胸地站在對方面前。

  「一個好消息……在架線人員的努力下,我們跟司令部重新恢復了聯絡,他們已在新的陣地重新建立了指揮部。」參謀官絕口不提先前的5分鐘之約,儘管耗時十倍不止,但從守住陣地到擊潰敵人,這可是超預期完成了任務。

  「是在原第793警備團防區吧!」魏斯顧不上擦汗,徑直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涼水,一飲而盡。

  既然對方已經知曉答案,參謀官果斷繞開這個話題:「凱森將軍讓我繼續負責後衛部隊的聯絡調度,而你,除了擔任第1戰地營指揮官,還要協同我指揮後衛部隊。」

  「榮幸之至。」魏斯平心靜氣地回應道。

  話音剛落,幾名聯邦軍士兵押著一個軍官模樣的諾曼軍人進來。

  「在做出新的部署之前,我們有必要搞清楚一些事情。」魏斯對參謀官說,「對了,您懂諾曼語嗎?」

  參謀官有些不太情願地搖了搖頭。

  「我們這裡有懂諾曼語的嗎?」魏斯拔高音量。

  在場七八個人,無一應聲。

  如此,魏斯這半桶都沒有的水平也只好出馬了。

  「姓名?職務?部隊番號?」

  這名諾曼軍官個頭不高,但非常敦實,給人的感覺像是一頭雄健的野豬。他頭髮凌亂,滿臉污泥,軍裝的衣袖撕開了幾道大口子,看得出來,他在被俘之前進行了激烈的抵抗,寡不敵眾才被擒獲。正因如此,他一臉桀驁,目不斜視,直到魏斯問了兩遍,他才用鄙棄的語氣說:「狄馬特,中尉軍官,隸屬於諾曼帝國第5突擊師。」

  他所報的軍階和番號,跟他軍裝上的珮飾相符。

  「他說他是第5突擊師的。」魏斯轉頭對參謀官說。

  根據此前所獲的情報,諾曼帝國的突擊師是戰時編成的精銳部隊,其作戰方式跟陸戰師相似,通常搭乘運輸艦實施穿插機動作戰,但陸戰師隸屬於航空部隊,迄今為止只出現過第1、第2兩個師的番號,而突擊師是陸軍組建的,已知最大的番號是第12突擊師。人員裝備方面,單個突擊師的兵員和重裝備似乎要顯著少於陸戰師,戰鬥的表現也沒有那麼搶眼……

  參謀官道:「問他,今晚的作戰意圖是什麼?」

  魏斯在他那可憐巴巴的諾曼語詞庫裡蒐羅了半天,憋出一個:「目的?」

  諾曼人昂首道:「戰鬥。」

  魏斯瞪著眼:「目的?」

  諾曼人哼了一聲,連隻言片語都省了,直接擺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勢。

  魏斯也不客氣,掏出手槍,打開保險,瞄著他腳邊開了一槍。

  聽到槍聲,好幾名聯邦軍士兵端著槍從掩體外面跑進來。

  諾曼軍官嚇了一跳,眼睛直直地盯著魏斯。

  魏斯慢慢抬起槍口,對準這傢伙的腦袋。

  「遺言?」

  這傢伙沒說遺言,而是語速飛快地嚷了幾句,魏斯只聽懂大概,這貨是在跟自己掰咧戰爭公約,不能虐待、殺害戰俘。

  「我數到三。」魏斯用冷厲的眼神盯著諾曼人,「一……二……」

  對於戰爭公約,聯邦軍隊的遵守程度相較於諾曼軍隊和威塞克斯軍隊要好一些,但也不是絕對的騎士精神。仗打到這份上,自由聯邦喪失了四分之一的國土,軍民傷亡達到了百萬計,這個時候斷然不會有人站出來為這名諾曼軍官說話,周圍的士兵紛紛退開,以免沾染這傢伙的血和腦漿。

  「停!」諾曼人退怯了,他咬著牙飛快地說道,「我們的任務是穿過你們的防線,攻擊你們的縱深目標。」

  魏斯依然舉著手槍:「怎麼來的?」

  諾曼軍官遲疑了一下:「飛行。」

  「運輸艦?戰鬥艦?」

  「運輸艦。」諾曼軍官的這個回答有些遲疑,而且眼中有慌亂的神情閃過。

  「謊言!」魏斯厲聲道。
x24685 發表於 2018-7-22 13:14
第51章 黎明來臨

  面對魏斯的質疑,諾曼軍官本不打算承認,可在對視過程中,他的眼神避讓了。這一避讓,只好一臉無奈地說:「好吧好吧,這本來是個不該洩漏的機密,但今晚之後也就不算了……我們乘坐的是沒有發動機的滑行機,你們肯定也有人看到了。」

  「滑翔機?」魏斯略吃驚。滑翔機的出現顯然是早於飛機的,聯邦軍這邊都已經批量裝備了能夠掃射和載彈的雙翼機,諾曼人使用滑翔機當然不過分,但是,精於戰術策略的諾曼軍隊已經夠難對付了,多一種有效的作戰裝備,意味著可以增加N種戰術套路,所以,這絕對是個糟糕的消息。不過,人是戰術策略的本源,而非裝備。想通這一點,魏斯沒有繼續追問滑翔機的情況,而是用發音和語法都很糟糕的諾曼語問道:「這裡,是,你們的,目標,嗯?」

  諾曼軍官對此並不否認。

  魏斯追問:「你們,如何,找到,這裡?」

  這名諾曼軍官雖然不夠堅定,但也不是傻瓜,權衡利弊,他閉眼道:「來吧!開槍!事關無數同伴的安危,我寧願死,也不會洩漏這個秘密!」

  魏斯哼了一聲:「無線電測向。」

  諾曼軍官猛地睜開眼睛,接著,他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頓時咬牙切齒,面目猙獰。

  果然啊……

  這個時候,魏斯居然有點懷念軍事情報部的布魯克斯少校來,不管是審訊還是套話,他可比自己輕車熟路多了。那個許久沒有音訊的傢伙,在這戰爭時期應該整天忙成狗吧?

  「打電話給兵團司令部,諾曼人是循著無線電台的訊號來的,讓他們慎用無線電,最好暫時保持靜默。」魏斯對參謀官說。

  參謀官有些詫異,但還是立即照辦。

  魏斯想問的東西很多,但繼續審問,一來時間不夠,二來詞量不夠,只好讓士兵們將這名諾曼軍官押下去。

  待參謀官再叫他的時候,魏斯的注意力已經在作戰地圖上停留了一會兒。

  「凱森將軍要跟你通話。」參謀官捂著話筒說。

  魏斯連忙來到野戰電話機旁,他留意到這裡有一部無線電接接收機——只具備無線電碼的接收功能,無法對外發出無線電訊號。

  沒有發報機,沒辦法偽裝成司令部擾亂敵人的判斷……

  電話裡,凱森將軍毫不吝嗇地誇讚了魏斯一通,要知道在常人看來,能用一個半殘的戰地營頂住敵人的進攻就很不錯了,他竟然打出了一記漂亮的反擊,以不足百人的代價斃傷數百諾曼士兵,暫時消除了兵團司令部在這一側的後顧之憂。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一戰確實幹得非常漂亮。

  「聽說你審問了一名剛剛俘獲的諾曼軍官,而且收穫不少?」凱森將軍那邊話鋒一轉。

  「如您所知,我是在諾曼人的雜役隊學到一些諾曼語,只能進行較為簡單的交流,所以……用了點恐嚇的手段,套出了一點有用的情報,是關於無線電測向的,我之前已經跟您說話,現在已基本可以確信,他們是追蹤無線電訊號來的。」魏斯道。

  電話裡的聲音說:「司令部已在新駐地設防,兵力不多,但應付一般規模的進攻還是夠了。我的設想如你之前建議的,在這裡組織防禦,伺機反擊。至於你和戰地營,我暫時還沒有什麼想法,所以,聽聽你的意見!」

  魏斯看了看表:「天很快就要亮了。如果敵人在這條戰線投入的兵力不多,反擊應該儘早展開,但是,我擔心斯蒂霍芬是諾曼人此次的主攻方向,那樣的話,我們能做的就是儘可能遲滯敵人的進攻速度,等待援軍到來,或是組織部隊有序後撤。」

  「你說斯蒂霍芬是敵人的主動方向,是從諾曼戰俘身上找到了什麼線索?」凱森將軍問。

  「對,他說他們動用了滑翔機,也就是沒有發動機,憑藉空氣動力飛行的飛機,飛行距離不太遠,但製造起來很容易,而且能夠靜悄悄地飛越防線,用運輸艦載到防線附近放飛就可以。按照正常邏輯,這種新裝備的登場,應該是非常重要的軍事行動,這樣才能出其不意地擾亂對手的部署。所以……」

  「難怪……」凱森將軍呢喃道。

  「您說什麼?」

  「咳咳,是這樣的,之前已有部隊報告說發現了幾架敵人遺留的飛行器,它們體形很大,沒有發動機,座艙裡面有座位,看起來能容納七八個成年人。當時我就覺得奇怪,飛行運輸艦一次可以投送幾百上千名士兵,這種飛行器只能裝載幾個人,諾曼人究竟在打什麼算盤,是要將運輸艦的星源石用於戰艦?看來,我的想法偏離了正確的方向。」

  魏斯停頓了一下:「將軍,我想到一個策略,可以干擾敵人的判斷,誘使他們露出破綻。」

  「你說,我在聽。」電話那邊的聲音以低沉的語調回應。

  魏斯遂將自己剛剛的設想道出:「既然敵人的無線電監測設備一直在監聽我們的通訊頻道,我們就給他們製造一個假的信號源,讓他們以為我們的兵團司令部已經轉移到後方去了,以為我們在前方的部隊正在全線撤退。與此同時,我們想辦法把真正的作戰部署傳達給各部隊,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在不明敵情的情況下,這種冒險有多大的把握?」凱森將軍把「不明敵情」幾個字說得很重,接著,他又問:「目前我們能通過電話聯繫上的部隊不到一半,如果不用無線電,就得派通訊兵前往,我們都知道,這種方式既不高效,也不安全,所以……」

  凱森將軍的顧慮,亦是魏斯的擔心,他回應道:「是的,將軍,如您所言,這個設想還不成熟。」

  「眼下我們能做的,就是堅守,堅守,然後反擊。」電話那頭,凱森加快了語速,「這樣吧!你和戰地營還是就地鞏固防守,充當司令部的前哨據點,如果有可能的話,派幾個偵察分隊出去,儘可能聯絡和收攏我們的部隊。」

  防守和偵察都是魏斯比較擅長的工作,在沒有更好辦法的狀況下,他接下了任務。

  不多會兒,麥爾斯中尉來了,魏斯吩咐他清點第1戰地營的人員武器彈藥情況。緊接著,警戒連的諾瑪中尉也來了,但他不是來聽從調遣的。恢復跟兵團司令部的聯絡後,他得到指令,率部重歸通訊營。

  「保重了,神勇的克倫伯-海森代理上尉。」臨別前,諾瑪中尉送上祝福,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將警衛團炮兵營留下的兩門野戰炮移交給第1戰地營,並且透露說,炮兵營在這裡有個臨時彈藥庫,各種機關炮和野戰炮彈,應該足夠戰地營再應付幾場戰鬥。

  魏斯向諾瑪中尉道了謝,並道:「如果遇到霍澤森少校,請代我向他問好,順便告訴他,我這裡急缺經驗豐富的戰地偵察人員,懇請提供援助。」

  諾瑪中尉離開後,魏斯開始巡視防區,調整部署。警戒連留下的陣地,由戰地營2連接管,2連陣地由3連、4連分攤,1連抽出半數兵力擔當預備隊。根據麥爾斯中尉統計出的人數,戰地營尚有戰鬥人員609名,包括軍官17名、士官29名,而在這609人當中,有四分之一的身負輕傷。此外,還有162名喪失戰鬥力的傷員,他們已經接受了戰場醫治,需要送往戰地醫院,但撤往後方的道路不暢通,又缺乏運輸載具,這部分人員依然滯留在防區,只要戰況不再惡化,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如果防區陷落,他們的命運可就掌握在敵人手裡了。

  天,很快亮了,但喧囂並未結束。有些方向的槍炮聲暫時停歇下來,有些方向槍聲爆炸聲驟起。魏斯站在塹壕裡,探頭觀望四周。視線可及之處,有相當多的陣亡者遺骸,諾曼人的、聯邦軍的,還有汽車、馬拉炮車、炊事車等等各種各樣被遺棄的裝備,可見昨晚的戰鬥既混亂又激烈。

  這場戰役,諾曼人在北,聯邦軍在南。第1戰地營防區所在地,西、北兩個方向都曾遭到諾曼軍隊的攻擊,魏斯讓各連加強防禦,將所能蒐羅到的鐵絲網和地雷布設到陣地前方去。防區的西南方向,遙遙可見原第793警備團防區的陣地。由於戰火硝煙的燎熏,那裡成了黑一塊、黃一塊的雜色地帶。那裡的陣地上還留有好些被燒成焦鐵的戰車,看來警衛團裝甲營昨晚的強攻損耗了不少戰力。躊躇滿志的穆斯德根學長,似乎踢到了一塊鐵板……

  不多會兒,天空中傳來了飛機的轟鳴聲,魏斯抬頭仰望,上百架白色塗裝的飛機如同遷徙歸來的雁群,浩浩蕩蕩的從南而來、向北飛去。他這時才意識到,雙方的飛行戰艦已經不見了蹤影。難道說,昨晚雙方艦隊苦鬥幾百回合,到頭來又是一場兩敗俱傷的慘烈之戰?

  雙方艦隊一同退場,結果就是聯邦軍的作戰飛機得以獨霸天穹,它們高空俯衝、低空掠地,投彈、掃射,橫衝直撞,肆無忌憚。諾曼軍隊的防空火力,對這些體形小巧、身姿靈活的戰機始終是有力使不上勁。

  這一波鋪天蓋地的空襲,不說給諾曼人造成多少殺傷,至少在氣勢上狠狠壓制了他們,讓困頓中的聯邦軍隊看到了黎明的新希望。
x24685 發表於 2018-7-23 13:17
第52章 今夜,我們並肩而戰

  成群結隊飛過戰場的聯邦軍戰機,基本上採用了「白鷺塗裝」,也即機身機翼機尾全白,發動機部位塗黑。高度統一的塗裝,通常意味著這種裝備的製造和使用已經進入了批量化、規模化的階段。

  對處在不利形勢的聯邦軍隊來說,這是個好消息,絕對的好消息。

  在這群外觀簡潔的白色戰鷹當中,魏斯忽然瞧見了一架紅色機身、白色機翼的,它從附近低空掠過,飛行員似乎在一邊操控飛機一邊朝地面觀望。

  是他麼?

  尼古拉-萊博爾德,一個久違的名字。

  魏斯情不自禁地仰頭揮手,可惜飛行員並沒有注意到地面上這個渺小的人物。

  上百架飛機,這種塗裝的只有一架,應該是領隊長機沒得跑。那戴著飛行帽、繫著灰圍巾的側影,似是而非,不足以辨認確是其人,但是可以確定,昔日的小夥伴已經長成了翱翔天際的雄鷹,而自己,離虎嘯山林那一步還差得遠。

  不久,魏斯望見兵團司令部所在的陣地出現了三股綠色的煙團,那是燃放特製信號彈的情景,應該是某種事先約定好的信號。須臾,一架「白鷺塗裝」的雙翼飛機循著綠色煙團降落下來。只過了約莫五分鐘,它再次起飛,朝著前方戰線飛去。

  它是載著兵團司令部的人去做空中偵察,以便直觀瞭解戰場形勢?會不會是凱森將軍親自出馬?以他的性格,貌似不會做出隆美爾式的舉動。畢竟飛機在人們的觀念裡還屬於新生事物,其穩定性還不像飛行戰艦那樣可靠。

  過了差不多一杯茶的時間,那架飛機飛了回來,再度降落在兵團司令部所在地,片刻過後,它再次起飛離開。既然通過空地協同獲得了俯瞰戰場的視角,一定會對戰場形勢有更深切的瞭解。魏斯以為凱森將軍會很快給自己打電話,但這種想法顯然高估了自己的位置和作用。從清晨到正午,營部的電話一聲不響。防區周邊不斷有部隊往來調動,稍遠些的地方還在發生交火,只有他們這裡像是被遺忘似得,既沒有得到上級的指令,也沒有受到敵人的襲擾,但官兵們並不清閒,他們不斷加固防禦工事,儘可能將他們找到的武器彈藥配置到陣地上去。此外,魏斯在營部分頭召集各連軍官、士官開會,一來相互認識,積極瞭解部隊情況,二來向他們灌輸暫編部隊也是戰鬥集體、唯有密切協同才能對抗強敵的思維。經過黎明前的那一戰,部隊的軍心士氣至少在軍官和士官層得到了有效提升,除了傷員問題沒能得到妥善解決,各連的情況較為樂觀,部隊的規模甚至還得到了些許擴充——有幾支跟上級失去聯絡的部隊進入防區,暫時加入到第1戰地營的戰鬥行列。這些部隊少則十幾二十人,多則四五十人,有的被敵人攻陷了陣地,有的在馳援前線的過程中遭到敵人襲擊,他們急需休整補充,第1戰地營別的沒有,恰恰可以為他們提供一個暫作休整的地方。

  此外,快到中午的時候,霍澤森少校派了20名偵察兵來。魏斯如獲至寶,將他們以2對3的比例,跟1連挑出的精兵組成10支偵察巡邏隊,派到防區周邊部署警戒偵察。雖然聯邦軍的作戰飛機掌握了戰場制空權,在理想的狀況下,完全可以做到晝間的不間斷覆蓋,但魏斯不能指望它們時發現敵軍地面部隊的動向,及時做出阻截和干擾。所以,地面的警戒偵察依然不可或缺。

  中午,魏斯邀來新加入戰地營的軍官們,在指揮部掩體裡就著彈藥箱和簡易桌子共進午餐。快結束的時候,兵團司令部來了電話。

  電話那頭,凱森將軍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年輕人,你的直覺不幸應驗了——我們這一路果真是敵人的主攻方向。從空中偵察的情況來看,諾曼人至少投入了三個兵團的部隊,他們的步兵已經抵達霍芬蒂斯,黃昏之前就會抵達我們的防線。說起我們的防線,很不幸的是,昨夜被敵人衝開了五個突破口,前線部隊大多損失慘重,就算我們強行發動反擊,最樂觀的估計,也只能填補兩到三處缺口,而且,突入我方防區的諾曼部隊加起來估計有兩個師的兵力,他們分散多處,相互呼應,讓我們根本沒辦法順利向前線派遣增援部隊和彈藥輜重。我已經向法爾奧斯上將報告了情況,目前正在等待他的決定。」

  魏斯注意到凱森將軍這段話用了兩次「不幸」,這表明他的心態是偏悲觀的。

  未戰先怯,這可不是好事。諾曼人投入三個兵團,聯邦軍這邊,左路部隊包括第9兵團在內,算下來也有三個兵團,既據主場之利,又有後援可期,再加上這一段時間整裝備戰的成果,未必頂不住諾曼軍隊的攻勢。

  沒等魏斯道出這些想法,凱森將軍那邊說:「我們剛剛聯絡上了第129後備師,他們昨晚遭到諾曼軍隊的正面衝擊,部隊被打散了,約有兩千人正朝你們的防區移動,指揮部隊的是馬萊蒂爾上校,等他們抵達之後,第1戰地營跟他們合編為第1戰地團,由馬萊蒂爾上校擔任指揮官。順便說一下,他可是你們巴斯頓軍校的老學長。」

  學長麼,放在戰況不差的時候,同校之誼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放在戰況惡劣乃至生死攸關的時刻,誰還會顧及這些?再者,這防區指揮官的位置才坐了半天,就要讓位給高級軍官,這事放在一般人身上,難免會覺得失落和鬱悶,魏斯意不在此,而且跟過往的經歷相比,這種「委屈」根本不算事,也就直接淡然了。

  「我聽明白了,將軍。」他回應說,「我一定配合馬萊蒂爾上校做好防務交接工作。」

  凱森將軍道:「年輕人,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繼續擔任第1戰地營指揮官,另一個是到兵團司令部來,當我的參謀副官。」

  這算是邀請麼?有這想法,特麼幹嘛不一開始就讓自己留在兵團司令部?才短短幾天,就要自己在偵察營、戰地營、兵團司令部之間挪騰,能讓履歷變得更豐富些?喵了個毛線!

  「雖然形勢不甚樂觀,但我心甘情願地留下來,留在這裡,帶領第1戰地營努力克服各種困難。或許在別人看來,我們是一群不起眼的雜燴,但如果敵人小瞧我們,我們一定會讓他們悔到腸子裡!」魏斯斬釘截鐵地說出這番話。

  電話那邊遲疑了一下:「你確定麼?克倫伯-海森代理上尉?」

  魏斯側轉過頭,看了眼坐在簡易餐桌旁的軍官們:「確定,當然!」

  電話裡傳來的聲音,情緒有所轉變:「好吧!我尊重你的決定,並且可以給你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比如一支戰地醫療分隊。」

  如果不是凱森將軍主動提出,魏斯哪好提這樣那樣的要求,他連聲道謝:「戰地醫療分隊?太好了!太感謝您了!我們現在最急需的就是這個!」

  「我會讓警衛團派車護送醫療分隊過去。」凱森將軍允諾,接著又道:「你先前提議的無線電靜默策略,我已經採納了。不過,為了聯絡部隊,我讓通訊營設立了兩個移動電台,但效果不是很好。重要的軍情報告,目前讓參謀人員搭乘飛機前往上級指揮部,至於跟各師部的聯繫,只能依靠戰地電話進行。」

  魏斯表示:「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電話那邊,凱森將軍沉吟道:「法爾奧斯上將告訴我,增援部隊已經出發,樂觀估計,明天上午或中午就能抵達戰場。在他的全力協調下,航空部隊正盡最大努力削弱敵軍部隊的力量,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種努力確實收到了不錯的成效。我們應該還有一個下午的時間做準備,而今晚,將是決定戰役成敗的關鍵!」

  最後的叮囑與祝福,魏斯沒怎麼聽進去,而是在心裡估摸著:沒錯,今晚,將是一場雙方旗鼓相當、針鋒相對的戰鬥,誰能堅持到最後,不但對這場戰役,對於這場戰爭的後續進程,都是至關重要的。如果聯邦軍的航空部隊能夠參戰,對地面部隊將是莫大的助力,這種寶貴的支援,會來麼?

  當魏斯放下電話轉身走回餐桌時,軍官們自發起身,向他投來羨慕和尊敬的目光。

  魏斯走到餐桌旁,長出了一口氣:「夥計們,凱森將軍給我們帶來了一些好消息,同時,也有一些提醒……在明天中午之前,我們不能指望後援部隊扭轉戰局,我們必須依靠自己,就像是昨晚所做的那樣!此外,凱森將軍希望我能夠到兵團司令部去,去擔任他的助手,但在眼前這種形勢下,我寧願跟大家並肩作戰,也不想呆在指揮部乾著急。」

  軍官們相互看了看,眼神中既有詫異和不解,也有敬佩和認可。

  魏斯舉起餐盤旁的茶杯:「諸位,這是我們第一次並肩戰鬥,能與大家在塹壕中相會,我深感榮幸。今日我們以茶代酒,共敬我們不屈不撓的自由意志,敬我們可歌可泣的戰爭年華,敬我們無畏無懼的戰鬥之魂!」

  軍官們紛紛舉杯,一人帶頭道:「能與您並肩作戰,乃是我們莫大的榮幸。在這裡,在您的麾下,我們定當奮勇作戰,決不退縮!」
x24685 發表於 2018-7-25 22:45
第53章 巴斯頓之光

  半下午的時候,魏斯見到了第129後備師的馬蒂萊爾上校。這位老校友滿頭白髮,有點駝背,如果不注意看,可能會以為這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仔細看他那張臉,看他的步態,聽他的聲音,會發現他頂多五十幾歲。

  「你,就是龍-克倫伯-海森,那個凱森將軍非常看好的年輕人?」

  上校一邊打量著魏斯,一邊用溫緩的語氣問道。

  「是的,長官。」魏斯不卑不亢地回答說,「能得到凱森將軍的認可,我深感榮幸!」

  「這既是你的榮幸,更是你的責任。」

  馬蒂萊爾上校話說到這裡,無意繼續跟魏斯客套,他環顧四周,迅速道:「我把師指揮部設在這裡,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就一句似是而非的表揚,然後直接鳩佔鵲巢?長者為尊,軍階高者為大,對方兩樣都佔,而且還是自己的老學長。既然開口了,自己還能拒絕麼?當然不能!那要強顏歡笑?或是阿諛奉承?當然也不行!

  思量一番,魏斯選擇以一種體面的方式作出回應:「有什麼需要,您儘管吩咐,我全力配合。」

  兩支部隊之間雖然沒有直接的隸屬關係,但凱森將軍已經明令由馬蒂萊爾上校接管這裡的防務,指揮權的歸屬毫無爭議。上校徑直走向這掩體裡唯一的一張工作桌,朗聲道:「我需要這裡的詳細佈防情況,還有完整的人員物資情況。」

  在第129後備師抵達之前,魏斯已經利用寶貴的非戰鬥時間對戰地營的「內業」進行了整理,包括用標準的軍事製圖法繪製本部的防務圖,將本部的戰力情況歸類統數等等。現在,這些資料都擺在了那張工作桌上,等著接任者查閱。

  大局當前,魏斯壓根沒留私心,別說是這些作戰物資,即便是凱森將軍派來的醫療分隊,他也可以無條件地「分享」給新來的部隊。他真正關心的,是這位從未接觸過的老學長究竟有沒有掌控局面、應對強敵的真本事。於是,他一邊向上校介紹本部防務,順捎講述昨晚的戰鬥經過,一邊觀察他的反應,留意他的言行。在此期間,上校聽的多、說的少,偶爾提到的問題,基本上都是關鍵點。

  介紹完畢,魏斯試探道:「彈藥補給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是如果遭到敵軍連番攻擊,考慮到正常的戰鬥消耗和非正常損耗,用不了半天就會枯竭,所以必須早作準備。」

  馬蒂萊爾上校當即應道:「你提醒的很對,我們必須對彈藥物資進行戰鬥管控。嗯,帕布林少校是這方面的行家,他現在還在外面安頓部隊,晚些我會介紹你們認識。他,也是從巴斯頓軍校畢業的。」

  這校友之誼,不論古今中外,亦或是在遙遠的奧倫斯星球,都是一種相當實用的人際關係。在聯邦軍隊,不管是在戰鬥單位還是文職部門,校友們相互照應、抱團取暖的情形比比皆是。你可以不削尖腦袋往裡擠、不擇手段往上爬,卻很難在這種環境下獨善其身。

  這就是現實。

  魏斯沒有主動攀交情,馬蒂萊爾上校卻滔滔不絕起來:「說起來,他那時候的校長,應該也是你們的校長,梵洛上將,還是我當年的作訓教官呢!上一場戰爭爆發時,我們一起上的戰場。雖然他軍階和職務比我高,可是上了戰場,他永遠是衝在最前面的那個人,所以他先後受了4次傷,而我只有2次。當然了,戰爭不是埋頭往前衝就能打贏的。到了戰爭後期,他去了總參謀部,我留在了前線部隊。等到戰爭結束時,他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將軍,而我還是個小小的少校,而且直到退役,我離金色的將星始終差那麼一口氣!」

  「梵洛校長是個值得欽佩的人。」魏斯道,「當我還是二年級生時,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卸任離開,而當我們正式畢業的時候,戰爭已經爆發。他回到軍校,參加了我們的畢業典禮,邀請我們加入他親手組建的國防師,不少同學都跟著去了,只是後來……」

  馬蒂萊爾上校接話道:「後來那一仗,第1國防師打得確實很不錯。能率領一支新組建的部隊正面抗擊諾曼帝國的精銳部隊,說明他的組織和訓練方式不但沒有落伍,還更加的高效高能了。要知道啊,在同等條件下,普通戰鬥師根本沒辦法抗衡同等兵力的諾曼軍隊,也許只有第1軍團最強的戰鬥師才能做到。好在軍隊高層也認識到了這一點,按照他整訓部隊的方式組建了更多的國防師。在傷癒後,他被任命為國防動員委員會第一委員,成了我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梵洛校長原本就是退役的陸軍上將,組建國防師完全是大材小用,主持國防動員委員回事務也算是物盡其用。魏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立足當前:「上校,能跟我說說第129後備師昨晚的戰鬥遭遇嗎?」

  上校頭也不抬地說:「其實,我接管這支部隊也就兩個多月,很多作訓計畫都沒完成。不過,小夥子們昨晚的表現還是讓我感到驕傲的。你知道我們昨晚遭遇了什麼?哼!我們遭到了敵人數百輛戰車的反覆衝擊,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我們還是堅持下來了。」

  雖說頂住了諾曼裝甲部隊的野蠻衝擊,但這一個師打得剩下兩千多人,代價也太過慘重了。

  魏斯沒有直言,而是旁敲側擊道:「說起來,我們今天修整了陣地工事,布設了新的火力點,但我始終覺得防禦強度還是不夠,尤其缺乏對付敵軍戰車的武器裝備——火炮少得可憐,地雷也沒幾個。如果今晚我們遭到敵軍大股裝甲部隊或者裝甲、步兵混編部隊,想要守住防區,難度不小。」

  上校依然沒有抬頭,語氣卻悄然變了:「克倫伯-海森,告訴我,什麼是巴斯頓精神?」

  「自由,正義,獨立,責任……」

  巴斯頓軍校的校訓,魏斯張口就來,但這位頭髮蒼白的老學長卻打斷了他。

  「校訓只是為學員提供行為準則,真正的巴斯頓精神,應該是極度凝練的,在我看來可以歸納為一個詞,那就是不畏……不畏失敗,這是其一!不畏勁敵,這是其二!不畏強權,這是其三!不畏誤解,這是其四!不畏嘲諷,這是其五!」

  看對方一臉認真地數完五根手指頭,魏斯深吸了一口氣,道出自己內心的領悟:「總而言之,就是要做真正的自己,無懼無畏!」

  「對,無懼無畏!」馬蒂萊爾上校大聲道。

  「我們可以做到無懼無畏,可是士兵們呢?」魏斯反問,「特別是您麾下的這些士兵,他們是新徵召不久的預備兵,昨夜又親歷了一場惡戰,目睹眾多同伴死去,如何讓他們驅除心中的恐懼,面對敵人的進攻而不動搖?」

  「這是個很坦直的問題,說明你的內心還是對敵人存有懼意的。」上校直視魏斯的雙眸。

  魏斯沒有迴避,也沒有急於辯駁,而是靜候對方的後話。

  「在這個掩體裡,在這場桌子上,我們是找不到答案的。跟我出去走走吧!」上校道。

  魏斯往側旁退了一步,順勢做了個請的手勢。

  跟進來的時候一樣,上校雙手背在身後,神態從容、步態矯捷地走了出去。魏斯緊緊跟在後面,走出一段路,居然發現自己的步速有點跟不上,只好走一陣小跑幾步。

  後備部隊的士兵,配發的軍服和裝備跟戰鬥部隊、警備部隊是一致的,只不過沒有正式的軍階,肩章上是空空的,臂章也沒有綴飾,也就是一群新來乍到的「白板」。在抵達新的駐地後,第129後備師的「白板」們並沒有一股腦兒擠進塹壕,而是在防區北側和東側沿塹壕暫留,他們露天席地而坐,有的在整理行裝,有的就是靜靜地坐著,旁邊六七支步槍架成一垛。軍官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面色平靜地聊著什麼。

  見馬蒂萊爾上校到來,塹壕外面的「白板」紛紛起立,將塹壕裡的軍官和士兵們襯托得有些散漫和遲鈍。

  很快,一名身材魁梧、氣質幹練的軍官來到跟前:「上校,除擔任後衛並護送傷員的部隊之外,各團、營皆已抵達,隨時可以接防。」

  「這位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帕布林少校。」上校對魏斯說。

  相互敬禮後,魏斯握著對方的手,主動自報了家門。

  帕布林少校生得方面高鼻、大眼寬嘴,說話的聲音非常洪亮,他掃了一眼魏斯那對應代理上尉身份的領章肩章,笑道:「好啊,後起之秀,大有可為!」

  等兩人簡單寒暄過了,馬蒂萊爾上校問魏斯:「看到我們這些士兵,有什麼感覺?」

  沒有軍官的指令,「白板」們依然在塹壕外面直直地站著,那一張張青澀的臉龐,只看出疲倦,看不到悲喜。從他們的人數和槍架的分佈來看,在昨晚的戰鬥中,武器丟失的情況並不嚴重。

  「令人吃驚,讓人佩服。」魏斯找出了他認為合適的措辭。

  「當初你沒有加入梵洛上將親手組建的國防師,我覺得這是你的損失。如果去了,你在新兵訓練和部隊組織方面,肯定會有很多收穫。若是看得透徹、學得到位,相信能比我做得更好!」上校道。

  走過路過錯過了麼?魏斯張了張嘴,問出的卻是:「我想知道關鍵是什麼?」

  「關鍵?」上校咧嘴道,「正如我先前所說,巴斯頓精神!在他的部隊裡,每一個人,不論軍官還是士兵,都將不畏的精神灌注於心,這是一種人格的感召,是一種不用魔法使出的魔力,明白嗎?」
x24685 發表於 2018-7-28 01:27
第54章 他們變了

  當最後一抹殘陽消失在天際,眾多聯邦軍官兵不約而同地凝望北方。北方,曾是牢靠的鋼鐵盟友所在,如今卻掀起了一波又一波驚濤駭浪。當第1軍團和新銳的國防師部隊在莫納莫林山脈防線死死扛住諾曼帝國東線軍團之時,能夠抵擋諾曼帝國北方軍團,已經成為主宰戰爭走向的關鍵。

  隨著第129後備師的到來,第1戰地營的「自行補充」戛然而止。即便如此,700+的戰鬥人員以及充足的武器彈藥,仍然達到了加強營的水準,這讓魏斯有較為充分的信心迎接即將到來的夜晚。

  正如凱森將軍所說,諾曼軍隊的步兵主力經過一個白晝的行軍,在入夜時分抵達了霍芬蒂斯,旋即投入對聯邦軍戰線的全面侵蝕。隆隆炮聲中,夜空中的雲朵彷彿被火點燃了,那是一種令人灼熱和窒息的色澤。

  從旭日東昇到夕陽西沉,聯邦軍隊陸空齊出:作戰飛機傾盡其力,襲擾、攻擊左路戰區的諾曼軍隊,法爾奧斯上將的指揮部調兵遣將,對近乎崩塌的戰線進行補漏、堵缺。這些努力,使得戰況朝著積極樂觀的方向轉變,然而諾曼軍隊的地面主力抵達後,只用了一個回合的攻擊,就讓重新穩固的聯邦軍戰線迅速崩潰。噩耗傳來,魏斯坐在營部掩體裡,默默擦拭著手槍部件,將所有的彈匣填滿子彈。大勢當前,處在營級軍官的位置上,任何神鬼奇謀都無從發揮效用,倒不如化繁為簡,從精神和物資兩方面做好打一場生死戰的準備。

  從前方戰線崩潰到諾曼軍隊如潮襲來,期間有一個多小時留給第9兵團做出進退抉擇。凱森將軍或許有過躊躇與掙扎,但傳遞到兵團各部的命令,字裡行間透著果斷和決然——死守不退,直至強大的援軍抵達,或是所有友軍部隊脫離險境。

  援軍是否足夠強大,援軍能否按時抵達,魏斯不得而知,但他相信,只要這是一場刀對劍、血融火的戰鬥,那麼,更堅定、更頑強、更無畏的那一方,更有機會擎起勝利的旗幟。

  是的,狹路相逢勇者勝。魏斯不僅用這個道路鼓舞自己,也用它勉勵身邊是軍官和士兵們。當前線潰兵如同深秋的枯葉,毫無生氣地亂掃而過,當漫過防線的諾曼軍隊宛若冬日的深寒,不可阻擋地侵襲而來,他拎著雙槍,在正面不足千尺寬的防區來迴游走,用沉穩而堅決的聲音提醒士兵們,懦夫難以翻身,決死方有生路。

  或許在諾曼人眼裡,聯邦軍第129後備師外帶第1戰地營部署防禦的環形陣地只不過是一塊可以輕易踢開的擋路石。在發動正面進攻之前,他們只是象徵性地轟了幾炮,遂以二三十輛裝甲戰車開道,數千步兵蜂擁而上。

  對於諾曼軍隊這一波目中無人的進攻,魏斯和他的老學長非常爽快地收下了「人頭」。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裡,他們的部隊用密集火力瓦解了敵人的進攻。粗略估計,這一仗直接摧毀了敵軍十多輛戰車,斃傷了四五百名士兵……

  打了場損失微不足道的漂亮仗,部隊的信心士氣自然是直線提升。當敵人的進攻部隊迅速退去,魏斯在塹壕中遊走,大聲招呼士兵們轉入陣地後方的防炮擊掩體。沒等各連官兵悉數轉移,諾曼人的果然呼嘯而來。從聲勢來看,諾曼軍隊投入的主要是輕型野戰炮,毀傷力有限,但火炮數量不少,持續的炮擊,仍能削弱、摧毀陣地上的工事,損傷、擊殺身處其中的士兵。

  吃了虧的諾曼人,在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裡,向第129後備師和第1戰地營防區瘋狂傾瀉了數千發炮彈。而且剛開始的時候,炮火是從北面襲來,打著打著,四面八方都有炮彈落下。指揮官們甚至不用出去觀察,以經驗就知道自己的部隊已經陷入了敵人的包圍——雖然不是完全的地面封鎖,但炮火和槍彈已經將他們跟友鄰部隊隔絕開了。

  敵軍炮火一停,魏斯躍出防炮擊掩體,高聲招呼各連前往指定陣地——北面陣地投入四成兵力,東面再投入四成,兩成兵力留作獨立的預備隊,隨時支援情況危急的陣地。

  第二波進攻,諾曼軍隊果然從東、西、北三個方向同時襲來。還未短兵相接,已從氣勢和聲威上壓迫守軍部隊。好在此時的聯邦軍官兵已不再是戰爭初期那群沒經驗、沒見識的初哥,在經歷了殘酷的戰火洗禮後,軍官們逐步成長起來,老兵們也摸索和掌握了各種戰場實用技能,他們的鎮定從容,他們的遊刃有餘,帶領新手迅速適應戰場,也相應提高了部隊的硬度和韌性。

  隊友們不斷變強,對魏斯而言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他在北面和東面陣地之間來回穿梭,偶爾還抽空關注第129後備師所部駐防的西面陣地,幾乎所有人都在沉著應戰,射擊井然有序,傷員的救治和轉移從容不迫,每當敵軍逼近陣地,甩雷卻敵的時機把握很準,刺刀格殺絕對只會出現在迫不得已的時刻,而且必定收發自如……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魏斯本不該有憂慮,可是當諾曼軍隊接連逼近陣地,接連逼迫聯邦軍隊使用刺刀格殺守衛陣地,不安的情緒悄然滋生,而他的思慮,竟然接連兩次被衝進塹壕的諾曼士兵給打斷:諾曼人甩雷過來,趁著爆炸對守軍火力的削弱,全速衝過最後一百尺的距離。敵人的這種戰術手段,魏斯在邊境戰役的時候就見識過,可是仔細觀察,會發現兩者對比明顯。在這裡,守軍各處陣地部署了交叉火力,即便一段陣地的射擊受到阻斷,兩側陣地的斜射火力依然在發揮阻擊效果,諾曼士兵「最後一百尺」的衝鋒,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價,但魏斯所見,是諾曼士兵不顧傷亡地衝上來,毫不退縮地跟聯邦軍隊展開肉搏戰。哪怕三四個諾曼士兵對上了兩倍、三倍的聯邦軍士兵,也依然猛撲上來。這種凶悍的獸性,讓魏斯想起了荒山雪夜遇到的鬣齒獸,想起了那一雙雙攝人心魄的眼睛。

  怎麼會這樣?

  廝殺,一陣接著一陣;搏鬥,一場接著一場。不知不覺間,魏斯已用盡了隨身攜帶的手槍彈匣,而他所見的聯邦軍士兵,好些已經是滿臉滿身的鮮血,彷彿一尊尊地獄歸來的殺神。終於,諾曼人的第二波進攻被徹底打退,除去無法自行撤離的傷兵,倖存者已經悉數退出了槍彈射程。見此情形,魏斯沒有遲疑,趕忙提醒大家撤出一線陣地,轉移到陣地後方的防炮擊掩體去。離開之前,他掃了幾眼倒在塹壕邊的敵軍屍體,發現好幾張蓄著鬍鬚的面孔,那種不是未經打理或者隨意蓄留的鬍鬚,而是蓄留多年的老式唇胡。細看過去,蓄這種唇胡的臉,額頭和眼角皺紋明顯,說明他們的年齡在四十歲以上。

  這些人,是參加過上一場戰爭的諾曼老兵麼?

  炮聲響起,魏斯帶著這個意味深長的想法匆匆穿過交通壕,來到了陣地後方的掩體裡。所謂防炮擊掩體,也就是挖得深一些的塹壕,而且在底部向兩側挖出可容身的凹洞,並用木料石材等進行加固。這種掩體,在不受敵人炮火直接光顧的情況下,可以安安穩穩地躲過炮擊,但只要敵人的炮火從前沿陣地向後眼神,特別是投入重炮進行轟擊的情況下,防炮擊掩體也無法避免傷亡——這一次,諾曼軍隊的炮火逐漸延伸過來,不僅有普通野戰炮發射的輕量級炮彈,還有不少產生地動山搖之效果的重磅炮彈。剛剛那一波凶悍的進攻,加上這般猛烈的炮擊,讓魏斯清楚地意識到,諾曼人對這塊絆腳石抱著不留後患的想法,哪怕拖慢全線進攻的節奏,也要除之而後快。這種獸性,此前可很少在諾曼軍隊身上出現啊!難道說,上一場戰爭中那支令對手聞風喪膽的諾曼軍隊又回來了?

  持續的炮擊,使得聯邦軍隊防區裡硝煙瀰漫,官兵們紛紛取出毛巾,澆上水,摀住口鼻,以此削弱硝煙帶來的刺激和侵害,魏斯亦不例外。毛巾上傳來的涼意,讓他原本有些混沌的意識清醒了許多。這場戰爭打到現在,可以說已經渡過了初期階段,聯邦軍隊發生了不小的變化,有了不少讓人看到希望的積極因素,諾曼人看來也不滿足於前期獲得的豐碩戰果,不管是主動居多還是被動君多,他們的軍隊也在「進化」,而且速度和成果毫不遜色於聯邦軍隊。這一點,讓魏斯聯想起了二戰的德國,打波蘭那會兒,德軍總體上雖然取得了碾壓之勢,但許多細節都暴露出了年輕軍人缺乏鬥志和信心、戰鬥風格偏軟的問題,等到了西線戰役乃至巴巴羅薩,德軍越打越好,越打越猛,一度把素以彪悍著稱的老毛子揍得找不著北,後來在兵力和裝備處於劣勢的情況下,在北非、意大利以及西歐都讓盟軍飽嘗苦頭……

  思緒回到眼前,諾曼軍隊本來就很難對付,升級加強版的諾曼軍隊豈不更加要命了?思維清晰了,魏斯愈發的憂愁和煩惱。照這樣下去,往近了說,第129後備師和第1戰地營拚死堅守的結果搞不好是全體交代在這,第9兵團乃至整個左路也都有潰敗甚至崩潰的危險;往遠了說,自由聯邦的工業優勢正在不斷弱化,隨著時間的推移,武器裝備的質量和數量優勢很快就會被拉平甚至逆轉,屆時保平爭勝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這可咋整啊?
x24685 發表於 2018-7-29 22:05
第55章 慘被打崩

  捱過了諾曼軍隊的猛烈炮擊,在原屬第9兵團司令部直屬警衛團防區據壕防守的聯邦軍官兵們緊接著迎來了諾曼人的第三波進攻。照明彈的光芒下,陣地前方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人潮。這不但是密集恐懼症患者的死穴,也同樣是意志不堅定者的夢魘!

  敵人尚在逼近,第1戰地營的塹壕裡,一如此前的響起了魏斯鏗鏘有力的聲音。

  「大家沉住氣,把敵人放近了再打!各火力點,注意保持夾叉射擊!」

  儘管戰地營是戰場編成的臨時戰鬥單位,而發聲者只是這支部隊的代理指揮官,在敵我兵力差距越來越大的情況下,塹壕裡的軍官和士兵們依然忠實地執行著他的戰鬥指令,用冷厲的目光注視著滾滾而來的諾曼軍隊。

  巡視過陣地後,魏斯拿起步槍,在靠近一處機槍火力點的塹壕裡跟普通士兵並肩而立。眼看諾曼人的戰列線進入了守軍槍彈射程,他再次提醒周圍的官兵們沉住氣、穩住手。選擇命中效率較高的射擊方式,不但可以節約彈藥,亦能夠動搖敵人的信心士氣。

  就在這時,塹壕裡有人高喊「克倫伯-海森上尉在哪?」

  「我在這!」魏斯回應道。

  片刻,一名佩戴傳令兵徽標的年輕士兵出現在魏斯跟前。

  「我是克倫伯-海森代理上尉。」魏斯小小地糾正了對方在稱呼上的疏忽。

  年輕士兵沒有道歉,而是將一個牛皮紙袋交給他:「這是我剛剛從兵團司令部帶回來的,您的委任令。克倫伯-海森上尉!」

  這本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惡戰在即,能不能活著挺過去還是個問題。如若運氣不佳,那麼這份上尉軍階的委任令,將會是自己生前最後的榮譽。所以,魏斯看都沒看,道了聲謝,直接將牛皮紙袋塞進隨身攜帶的軍官文件包裡,重新端起步槍,估量著率領官兵們開火的理想時機。

  年輕的傳令兵卻沒有離開,而是壓低聲音:「呃,上尉,凱森將軍讓我帶個口訊給您……據最新情報,我們的對手當中,有諾曼帝國最強的陸軍部隊——皇家第1步兵軍,又稱鐵衛兵團。這是一支負責拱衛首都的精銳部隊,他們不但擅長防守,事實上,進攻作戰的能力也是首屈一指。今晚,如果我們的兵團不幸對上了敵人的王牌兵團,我特許你們在傷亡過大且希望渺茫的情況下撤離防區,而且,不要停,一直往後方撤。」

  聽完凱森將軍的口訊,魏斯詫異地看了眼傳令兵,撇了句「我知道了」,旋即回頭,瞄準,扣動扳機。

  防禦陣地上,積蓄已久的能量瞬間爆發。幾百支步槍,十數門/挺轉管機關炮和水冷機槍,向諾曼軍隊的步兵梯隊傾瀉密集火力。

  一口氣打光了步槍彈倉裡的子彈,魏斯才抽空環顧左右。第1戰地營的官兵們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場高難度的戰鬥中,而那名傳令兵已經不見了人影。以當下的形勢,魏斯即便心存不同想法,也沒必要讓他再帶口訊回去——能否帶到兩說,即便向凱森將軍表明自己的心志,於這場針尖對麥芒的戰役有何現實意義?

  重新裝好子彈,魏斯扭頭吼了一嗓子「夾叉射擊」,旋即投入到跟普通士兵無異的射擊當中。在這般官兵齊心、鬥志堅定的狀態下,第1戰地營連同側翼的第129後備師部隊在陣地前方築起了一道無形的堤壩,讓諾曼軍隊無法逼近到菠米彈投擲距離,也就不能用這種高效實用的方式大量殺傷塹壕掩體裡的守軍官兵。

  諾曼軍隊的步兵進攻可不同於冷兵器時代的野蠻衝鋒,他們的步兵梯隊既區分了層次,保證了秩序,又起到了降低爆炸物殺傷、實施交替支援等作用。前鋒部隊攻擊受挫,第二梯隊早有準備,只見他們祭出機關炮和輕型野戰炮,用跨越己方部隊頭頂的火力壓制守軍陣地。

  敵方陣中炮聲隆響,魏斯便知不妙,連忙提醒己方官兵注意隱蔽。不論是新入役的士兵,還是經歷過其他戰役的老鳥,當敵軍炮彈呼嘯落下之時,都紛紛把腦袋縮回到塹壕裡。

  見守軍陣地的防禦火力銳減,前鋒線上的諾曼步兵們當即呼吼著往前衝。魏斯拎著步槍來到近旁的機槍掩體裡,督促機槍組繼續射擊。在敵方步兵發起最後的衝鋒時,夾叉射擊的效果是驚人的,但「頂風作案」很可能導致他們招來敵方炮火的定點清除,需要有無畏精神和獻身勇氣。

  克倫伯-海森工廠製造的水冷重機槍繼續發出連貫的嘶吼聲,成串的子彈飛向了不斷逼近守軍陣地的諾曼步兵。這個時候,進攻方對守軍的壓制火力開始向防區縱深延伸,一線塹壕裡的聯邦軍士兵們紛紛起身,用槍彈和手雷招呼諾曼人,但這已經不能夠阻止諾曼步兵抵近防線了。菠米彈造成的連串爆炸中,各連軍官仍在大聲疾呼,士兵們在射擊間隙,沉穩自若地裝上了刺刀……

  機槍掩體裡,在魏斯的坐鎮下,士兵們心無旁騖地打光了一條又一條彈帶。僅僅這一挺機槍,就給諾曼軍隊製造了上百傷亡,而諾曼人的炮彈幾次落在近旁,只差一點就給他們來了個「連鍋端」。

  終於,諾曼步兵距離一線塹壕只剩下最後幾十尺了。魏斯撇下笨重的步槍,拔出雙槍,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諾曼人之前的兩波攻擊,抵近防線時的力量已經被大幅削弱,而這一次,雖然有成百上千的諾曼步兵倒在了進攻途中,但仍有黑壓壓的一片席捲而來。這意味著守衛陣地的聯邦軍官兵們,即將接受最為嚴峻的考驗。

  走出機槍掩體的霎那,魏斯想起了凱森將軍讓傳令兵帶來的口訊。王牌兵團的投入,確實給前期受到聯邦軍壓制的諾曼軍隊帶來了士氣大振的刺激效果,但,這好像不足以讓他們發生近乎脫胎換骨的質變吧!或許,隨同王牌部隊抵達北線的,還有諾曼帝國某位了不得的名將?

  轉念之間,守軍陣地便被猛烈的爆炸所籠罩。逼近守軍陣地的諾曼步兵,與防守塹壕的聯邦軍士兵照例互甩了一波雷。濃烈的硝煙中,雙方展開了刺刀對刺刀的近身肉搏戰。對於這種殘酷而又血腥的戰鬥方式,魏斯早已不陌生,他曾經的戰傷早已隨著時間而癒合,人性的怯懦在這熱血沸騰而又緊張窒息的戰鬥氛圍下自動隱身。在靠近機槍火力點的塹壕裡,他手持雙槍,與步槍手密切協同,竭力保護機槍射手不受刺刀的襲擊。然而,他們的這種鎮定與從容,在諾曼人窮凶極惡的攻擊面前很快就失去了既有的節拍,變得急促、驚慌,甚至開始出現惶恐與和混亂。

  站在魏斯的視角,眼前的敵人確實跟過去不一樣了。面對不留鬍鬚的年輕諾曼士兵,他三五發手槍彈就能將其徹底擊倒,然而捧著蓄著唇胡的諾曼老兵,就算轟光一個彈匣的子彈,也未必能讓對方放棄戰鬥。究其原因,體質有別只是影響因素之一,戰鬥技巧與意志力的差別才是最為關鍵的。戰鬥中,魏斯刻意觀察,結果發現那些諾曼老兵不但格鬥技巧出眾,閃避意識簡直可以跟鬣齒獸媲美,他自己差點因此丟了性命——隔著三四尺的距離朝一名蓄著唇胡的諾曼士兵開火,那廝用快如閃電的動作蜷身向前翻滾,接著挺槍出刺,若不是魏斯反應夠快,便被他的刺刀給捅中了胸口。危急關頭,雙槍的雙倍彈藥發揮了作用,但這七八發子彈轟過去,雖然當場將其打倒,但這傢伙居然又硬撐著爬起來,端著刺刀繼續拚鬥。魏斯好歹見識過鮮血淋漓的場面,經歷過險象環生的考驗,並沒有被這名諾曼老兵不要命的氣勢給震懾住,而是瞅準對方身負重傷,速度和力道都有問題,以一種大心臟的氣概,空手贏下了刺刀。至於那名諾曼老兵,被魏斯的過肩摔狠狠砸在地上,口鼻流血,這次再也沒能爬起來。

  魏斯在心境上小有突破,對這場戰鬥的整體卻無甚助力。隨著戰鬥的進行,諾曼步兵如蝗蟲般湧入塹壕,難纏的老兵為數不少,這是此前任何一場戰鬥都未曾出現過的。目睹此情此景,魏斯不得不承認,只靠第1戰地營的這數百人馬,要在純粹的陣地防禦戰中力挽狂瀾是不可能了。他高喊著,呼喚著,讓前沿陣地上的聯邦軍士兵們且戰且退,利用一線塹壕與縱深陣地之間的交通壕遲滯敵人的進攻節奏。特意佈置在後方陣地上的機關炮和機槍適時地發出嘶吼,然而這種嘶吼,直接被諾曼軍隊的進攻狂潮所淹沒。戰線一旦移動,戰鬥的節奏便在敵軍超高壓的壓迫下失去控制,而在這個節骨眼上,第129後備師根本無力伸出援手。縱有馬蒂萊爾上校這樣的老手坐鎮,他們的戰線還是跟著第1戰地營一道崩潰……

  戰線既已崩潰,縱使魏斯有一百個、一千個不情願,能做的也僅僅是組織起後衛部隊,用以阻擋追兵、掩護撤退。撤出防區之後,他很快發現兵團司令部所在地,也即是原793警備團的防區,正遭到諾曼軍隊的猛攻。魏斯的第一反應是看看有沒有機會襲擊敵軍指揮部或炮兵陣地,幫凱森將軍減輕點壓力,結果發現到處都是諾曼人的警戒線,兵力最少的也有一兩個連,自己手裡這幾十個好不容易收攏起來的殘兵敗將,無論偷襲還是強闖,根本沒什麼機會。凱森將軍之所以讓傳令兵帶來那樣的口訊,看來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幕啊!

  深深的無力感,讓魏斯很是沮喪。因為沒聽凱森將軍的勸告,帶著兄弟們扛到了戰線崩潰,要是不開掛,恐怕連跳出諾曼軍隊的警戒線也做不到啊!難道說,自己的獨門秘笈,眼下的功效就是帶著倖存下來的士兵們灰不溜秋地逃回後方去?
x24685 發表於 2018-8-3 21:31
第56章 奧城,新戰線

  撤,往南撤,一直往南撤……

  在做出撤退決定的那一刻,魏斯沒有想到,此前氣勢磅礴,看似蘊藏無盡力量的聯邦軍戰線,遭遇諾曼軍隊的大規模反擊後,居然連戰連敗、一洩如注。十天之內,他們從霍芬蒂斯撤退到了卡萊滕克,又從卡萊滕克撤退到了薩姆巴河。這一次,薩姆巴河防線也沒能幫助聯邦軍隊力挽狂瀾,僅僅兩天便被諾曼軍隊攻破。若不是聯邦軍右翼部隊及時發動了一場威逼到敵軍補給線的反擊,迫使諾曼軍隊暫停攻勢,抽兵回援,諾曼人完全有機會抵近奧城,甚至一鼓作氣拿下這座半要塞化的工業重鎮。呼應友軍的反擊,退守奧城一線的聯邦軍隊觸底反彈,全線反守為攻,可結果是雷聲大雨點小,僅將諾曼人逐回了薩姆巴河北岸便止步不前了。

  兩軍暫時相持於薩姆巴河,前期遭受沉重打擊的聯邦軍各兵團不失時機地在奧城周邊重整兵力。聯邦軍左路各部,以第9兵團的損失最大。這支部隊在霍芬蒂斯之戰中的驍勇頑強的表現,儼然成為了這場失利中為數不多的慰籍所在——當時多支部隊指揮混亂,如果不是它將敵人的突擊集群吸引過來並且撐了一夜,其他幾個兵團連同它們的師級部隊,恐怕會在撤離戰場的過程中損失更大,甚至被截斷退路,全軍覆沒。

  第9兵團的前前任指揮官,四年前退役的亞特烏斯中將被緊急召回,代替音訊全無的凱森將軍指揮這支殘破不堪的部隊。老將搭乘飛行戰艦星夜抵達奧城,利用所存的軍官隊伍迅速修復了破碎的指揮體系,在恢復部隊戰鬥力方面,他採取了精簡編制的務實策略,兵團所屬的六個師,全部調整為師部+混合戰鬥團,並通過調配後備兵的補充數量,使這些「師級加強團」的戰鬥力趨於均衡。

  在部隊的休整和整編過程中,戰場臨時編組的戰地營自然是就地解散,所屬人員各自歸隊,魏斯也重新歸於兵團直屬警衛團偵察營,回到了霍澤森少校麾下。由於部隊嚴重減員,警衛團雖然保留了獨立番號,卻只剩下兩個營,即偵察營和通訊營。偵察營原本只剩一百多人,兼併了裝甲營和炮兵營的倖存人員,補充了一些後備兵,基本回到了滿員狀態。魏斯被指派為重裝連指揮官,統率133名官兵以及編配給該連的十數件機炮機槍。

  在毗鄰巴斯頓軍校的新駐地,魏斯帶著官兵們抓緊訓練、磨合。畢業一週年的日子將近,肩上的三顆銀星,本可以讓他昂首挺胸地回到母校。可是,糟糕的戰況,第9兵團的潰散,凱森將軍的失聯,這般境遇,讓他陷入沮喪、失落、憂慮、惆悵的負面情緒當中。一個人眺望巴斯頓軍校,成了他訓練之餘最常做的事情。不久之前,他滿以為戰爭的轉折點已經到來,挨了當頭棒喝,才知道高興太早了。以聯邦軍隊當前的狀態,薩姆巴河防線基本沒有守住的可能,等到諾曼軍隊重新揮師向南,奧城定然成為戰場,巴斯頓軍校也將經受建校以來的第四次戰火洗禮。魏斯毫不懷疑,奧城的浴火重生,巴斯頓軍校的光輝再現,是或早或遲的事情,只不過這個過程伴隨著無數的犧牲和無盡的毀滅,而且歷史一而再地證明,活著的人必須擔負更大的責任,承受更多的痛苦,因而需要更大的勇氣,激發更多的潛能……

  薩姆巴河防線靠不住,魏斯能看到的,軍方高層當然不會視若無睹。第9兵團完成整編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進駐奧城東北部的M3和M4防區——參照上一場戰爭的經驗做法,偌大的奧城被劃分為28個防區,即:外圈16防區,代號O1-O16;中圈8防區,代號M1-M8;內圈4防區,代號I1-I4。參戰部隊各守防區,節節阻擊、層層消耗敵軍,使敵軍筋疲力竭,進而將其擊敗。

  第9兵團進駐的M3和M4防區屬於非軍用工業區,分佈著金屬鑄造、模具製造、動力機械、車輛組裝等行業的十數家大中型工廠,其中約三分之一是格魯曼集團旗下的產業。攀上水塔俯瞰,這裡密密麻麻地分佈著數以百計的廠房、倉庫、宿舍等建築物,大大小小的煙囪鱗次節比,硬化道路和貨運鐵軌蛛網遍佈。從防禦的角度來看,這裡的地形環境利用好了,能讓敵人吃飽苦頭,但副作用有二:其一是要阻擋諾曼軍隊,必定要付出慘重的傷亡,打到最後,大部分守軍官兵都要交待在這裡;其二是激烈的交火,尤其是依託廠區組織防禦,會把絕大多數生產設施變成廢墟。

  反擊,撤退,再反擊,在這一連串的作戰行動中,聯邦軍兵力消耗極大,總參謀部各處抽調部隊,駐防奧城的主力部隊也不能倖免。在第9兵團抵達防區之前,這裡僅有幾個不滿員的警備團,兵力相當空虛。現在,兩個重要防區的指揮權交到了亞特烏斯中將手裡,這位重回一線的退役老將能夠仰仗的,也就是手裡這兩萬人馬。即便有現成的街壘工事和彈藥儲備,也必須精打細算,全盤考慮。

  在老資歷的軍官口中,亞特烏斯中將是位行事果斷、頗具魅力的指揮官,但優點同時也是缺點是——在許多作戰決策上,他對自己的直覺判斷有著謎樣的自信。在上一場戰爭中,先後擔任營團級指揮官的他依靠這種衝勁屢立戰功,而在戰後擔任師級和兵團級指揮官時,他的操演戰績卻呈現出兩極化:要嘛精彩獲勝,要嘛黯然慘敗,很少有循規蹈矩的平局或是小勝小敗。正因為這種過於性格化而缺乏穩定性的特點,亞特烏斯錯失了晉級軍團級指揮官乃至進入總參謀部的機會,最終在第9兵團司令任上年滿退役。

  抵達防區後,警衛團很快接到了作戰部署,他們的主要任務不是守衛某處陣地或者單純保護兵團司令部,而是「城市作戰偵察聯絡」——偵察營和通訊營聯手作業,組成多個偵察聯絡分隊,每個分隊設偵察聯絡點一處、偵察觀測點若干。這個偵察聯絡系統在戰鬥期間獨立運作,將觀察到的戰況訊息傳回到兵團司令部,供司令部掌握戰況,參考決策。

  偵察營和通訊營均被拆散使用,魏斯指揮的重裝連也一分為三,分別據守三個能夠覆蓋和支援前沿偵察聯絡點的戰鬥陣位。諾曼軍隊兩度逼近奧城,大部分工廠和市民都已轉移,但一些難以遷移的生產線仍在運轉,將堆積如山的庫存原料轉化為工業半成品,就地加工或是轉運出去——在前線戰事吃緊、後方運力緊張的情況下,這些原材料哪怕是就地遺棄,也比直接轉運到後方更為划算。

  魏斯的連部,便設在一座百分之六十所有權歸屬格魯曼集團的鑄造工廠。這裡有四條高爐生產線,滿負荷運轉時,每天能夠製造數百TA的鋼製品,如今只有七十多名自願留守的工人和少數技術人員,勉強維持一座高爐生產線運作,要用完倉庫裡最後四千多TA的鋼錠,少說也要一個月。鑑於高爐裡的高溫燃料在戰時是極大的火災和爆炸隱患,隨時有可能傷及無辜,對聯邦軍的防守產生負面影響,第9兵團司令部在進駐次日發佈了有限停工令,高壓高溫高能的設備一律停工。工廠負責人對此雖有微詞,但還是無條件接受了軍方的戰時管理。隨著高爐熄火,機器停轉,偌大的廠區彷彿入睡的巨人,一下子安靜下來。不過,工人和技術人員並沒有馬上撤走,而是繼續利用車床為聯邦軍隊修理破損的武器,用吊機幫助守軍修築防禦工事,加大防禦厚度。

  在高爐車間旁的水塔上,魏斯讓士兵們設立了一個目視觀察點,架了副高倍望遠鏡,在這裡不但可以掌控防區周邊狀況,還能觀察到城區各處。北面工廠區和鐵路貨運場,是第37國防師的駐紮地,再往北是奧城的外圈防區,由其他聯邦軍部隊負責防守。

  如果戰時不受敵軍炮火的侵襲,這個高出地面百尺的水塔無疑是個非常理想的戰場觀測點,但精明的諾曼人當然不會允許這樣一個條件絕佳的觀察點存在,因此,魏斯又分別在廠房頂部、倉庫上層設立了火力觀察點。受益於奧城強大的軍工產業,他們既有的武器得到了維護,並且囤積了充足的彈藥,還從維修工廠拖回來兩門15PIR口徑的野戰速射炮和一車炮彈。

  在第9兵團開進奧城的第六天,諾曼軍隊重新在薩姆巴河防線發動攻勢。他們採用聲東擊西的計略,將裝甲部隊集中於上游地帶,趁著枯水期強行渡河,在聯邦軍戰線薄弱處打開突破口,繼而高速迂迴守軍側後,使聯邦軍隊陷入被動。戰鬥打響後,聯邦軍飛行艦隊和戰機部隊被牽制在戰線中路,一開始分身乏力,等到他們轉場前來,又遭到諾曼艦隊的強攻,遲遲不能為地面部隊提供強援。就這樣,薩姆巴河防線又只守了兩天,參戰各部便在友軍的掩護策應下匆匆撤向奧城。

  兩次大戰中的第三次奧城之戰,就此拉開了序幕。
x24685 發表於 2018-8-7 01:23
第57章 交鋒開始

  這天黃昏,當成群結隊的諾曼戰艦出現在西北方天際時,駐守奧城的十數萬聯邦軍官兵,幾乎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一種撲面而來的壓迫。敵人的戰艦有多少艘?30、40還是更多?我們的艦隊在哪裡?能不能及時趕來?能不能給力控場?這些問題,彷彿暴雨來臨前的層層烏雲,傳遞給人們的是壓抑、焦慮、悲觀的負面情緒。

  該來的總會來。在諾曼艦隊出現的那一刻,魏斯果斷下令,有序疏散廠區工人,全體戰鬥人員從水塔、廠房等戰位撤出,進入設在開闊地帶的防炮擊掩體待命。果不其然,諾曼艦隊可不是純粹來「秀肌肉」的。抵達射程邊緣,它們便對奧城展開了無差別炮擊。雨點般的炮火在城區外圍落下,然後逐漸向城區延伸。炮火所及之處,赤焰迸發、硝煙滾騰、沙石亂飛,別說是置身戶外,就算呆在建築裡面也未必安全——從現實的角度來說,每次經歷敵人的大規模炮擊,都是在跟命運作鬥爭。死亡是一瞬間的訣別,傷痛卻有可能歷久彌新,留下畢生的遺患。經歷的多了,有可能百煉成鋼,也有可能警憒覺聾。

  諾曼艦隊的炮擊,從黃昏一直持續到了黑夜,前前後後有兩個多小時,除了城南和城東,偌大的奧城基本被炮火清洗了一遍。在此期間,部署在奧城的聯邦軍防空部隊投入了上百門大口徑高射炮,聯邦戰艦和作戰飛機也分批趕來並且投入戰鬥,但是這一次,在沒有主力戰列艦參戰的情況下,諾曼帝國航空部隊的戰術策略較以往有明顯不同:所有艦艇分列三隊,實力最強的一隊部署在聯邦軍戰機難以企及的高空,其火力時而對付聯邦戰艦,時而轟擊地面目標,又或者兩面兼顧;實力稍次的兩隊一前一後,其主要精力放在了對付聯邦戰機上,但只要聯邦戰機給它們的壓力稍減,便換裝炮彈轟擊奧城。

  炮擊結束前,諾曼艦隊穩守戰線拒不後撤,聯邦軍航空部隊的幾次主動進攻都被挫敗。結果,奧城,這座以重工業著稱的城市火勢衝天,大火彷彿點燃了城市,燒紅了的天穹。等到諾曼艦隊結束炮擊,倖存下來的聯邦軍民不得不一邊救治傷員,一邊滅火救難。直至天明,遍及奧城各個城區的火災還沒有被完全撲滅,天空中的諾曼艦隊和地面上的諾曼軍隊卻已齊齊而至。

  上午8時整,諾曼人那邊響起了隆隆炮聲。他們這種接近射程極限的遠距離炮擊,根本不考慮射擊精度,而是展開橫蠻的、無差別的覆蓋式射擊。在接下來的這個白晝,他們以炮擊一小時、休整兩小時的節奏,將數以萬計的炮彈投射到奧城西部和北部,對於聯邦軍隊的環城防禦陣地以及西、北兩城區的城防工事,就像是農夫犁地一樣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梳理了一遍。此間,聯邦軍第9兵團駐防的M3和M4防區未能倖免,只不過相對於外層防區,他們所承受的身心傷害要小得多。

  就在指揮層、軍官層、士官士兵層對諾曼人何時發起進攻揣測紛紛之時,諾曼軍隊對聯邦軍在奧城西面的防禦陣地展開了一次試探性的夜間進攻。在部分裝甲戰車的掩護下,諾曼步兵成功突破了外圍雷區,深入壕溝和鐵絲網地帶,用噴火器和炸藥拋射機猛攻守軍的前沿陣地。聯邦軍隊以寸土不讓的決心,迅速調集部隊增援戰區,士兵一批接著一批往上頂,傷員一批接著一批往後運。在不到十里寬的交戰地帶,雙方交火四個多小時,處於守勢的聯邦軍隊不但損失了比諾曼人更多的兵力,還打得非常吃力。若是諾曼人全力突擊,陣地能不能守住還是個很大的未知數——這些是魏斯在團部開會時收穫的消息,無論這些消息客觀與否,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它們給聯邦軍部隊帶來了可怕的失敗主義情緒,好在大多數軍官們已經習慣了這接二連三的壞消息,並且學會了用他們原本並不太擅長的冷幽默來緩和焦慮、悲觀的氣氛,而另一個積極因素就是聯邦軍隊曾在奧城取得過戰略性的勝利,這也使得聯邦軍高層決心在奧城耗盡諾曼軍隊的銳氣,哪怕犧牲十萬、二十萬甚至更多的兵力也在所不行。基於這樣的戰略決策,精銳的作戰部隊和充足的作戰補給正源源不斷地運抵奧城,聯邦軍隊的行政系統也展現了驚人的效率,前期立功並且獲得推薦的官兵,紛紛在奧城得到了表彰嘉獎,火線晉陞者比比皆是,使得聯邦軍各部在此逆境之下仍維持著旺盛的軍心士氣……

  經過夜間的火力試探,諾曼軍隊隔日的炮擊果然作出了針對性的調整,其地面炮兵繼續實施無差別的散射,但落入城區的炮彈數量少了很多,守軍外圍陣地所受的炮火侵襲有增無減。儘管遭到聯邦軍航空部隊愈發猛烈的攻擊,諾曼艦隊的陣列依然頑強前壓,每到空戰間隙,便以巡洋艦級別的火力對聯邦軍的幾處陣地實施精準打擊。

  這種變化,在實戰經驗豐富、戰場嗅覺敏銳的聯邦軍人看來,是諾曼人即將發起總攻擊的前奏。於是,各級指揮官不約而同地督促本部抓緊時間修整工事,積極備戰。入夜後,奧城各防區的駐守部隊自是枕戈待旦,不敢有絲毫懈怠,部署在城外東、南兩處防禦據點的聯邦軍部隊更是嚴陣以待,提防諾曼軍隊包抄側翼,強行截斷守軍後路。

  臨近午夜,激烈的槍炮聲讓奧城數十萬聯邦軍民瞪大雙眼、豎起耳朵。可是,諾曼人這晚並沒有大舉攻城,而是如人們預料和擔心的那樣,全力猛攻聯邦軍隊在城東和城南的防禦據點。這兩處據點,是將原有的工廠群改造成為堅固的堡壘群,用以增加奧城戰線的防禦層次,掩護城東南通往後方的鐵路幹線。這兩處據點一旦失守,諾曼軍隊就能夠較為輕鬆地切斷奧城與外界的地面聯繫,使奧城軍民陷入重重包圍,屆時他們不管是四面圍攻還是只圍不攻,都能夠掌握更多的主動權。正因如此,聯邦軍隊不惜成本,用大量鋼鐵和混凝土修築起了一座座外壁堅厚的堡壘,在它們之間建立起蛛網遍佈的地下通道和掩體倉庫,並在諾曼人大舉來襲之前,調集精銳地面部隊,包括從首都區和東部邊境區抽來的6個老牌要塞團,從而達到「好馬配好鞍」的效用。

  城外後半夜持續不斷的交火,讓奧城守軍著實把心懸在了半空,畢竟誰也不希望一大早就得知奧城被圍的壞消息。儘管諾曼人在夜戰中投入了戰艦和陸戰部隊進行戰術支援,又有裝甲部隊領著步兵輪番猛攻,天明時分,城東和城南的戰鬥仍在進行。在技戰術層面對夜戰不抱信心的聯邦軍航空部隊大舉出動,它們衝破了諾曼艦隊的阻擊和牽制,對奧城東、南兩面的諾曼軍隊展開狂轟濫炸,讓驕傲的諾曼人在聯邦軍陣地前丟盔棄甲,最終不得不狼狽撤退。

  這一仗,諾曼人在城南和城東丟下了五六千具屍體和兩百多輛戰車殘骸,傷亡鐵定過了萬,而聯邦軍這邊陣亡不到2000,受傷大約4000,傷亡人數只有諾曼軍隊的一半,技術兵器的損失微乎其微,為至關重要的奧城戰役扳回了一城。

  按說在城東和城南的進攻失利,應該會讓諾曼人如遭當頭棒喝,從而將他們的進攻節奏稍稍放緩一些。可是,出擊兩翼的部隊鳴金收兵後,諾曼人一點消停的意思都沒有,他們繼續對聯邦軍隊在城西和城北的防禦陣地展開炮擊,頻率變成了炮轟一小時、休整三小時。雖然節奏上有所放緩,但持續高強度的炮火,如同海獺抱石敲蚌,三下兩下敲不開,耐著性子多敲幾下,遲早能夠敲開蚌殼吃到鮮美的蚌肉。

  這天下午,在戰場逗留多時的諾曼艦隊突然撤走了大半,只留下兩艘巡洋艦和兩個分隊的巡防艦。在進行了一段時間的觀察後,聯邦艦隊「恃強凌弱」,主動前出挑戰對手。諾曼戰艦沒有硬扛,它們且戰且退,在艦艇噸位和火炮數量相差懸殊的情況下,兩艘諾曼巡洋艦不時發射的飛雷成了對抗聯邦艦隊唯一有效武器。隨著聯邦艦隊越過戰場中線,諾曼軍隊的地面炮兵全線停火了。如果把這種停火視為諾曼人認形勢、識時務的逼退,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在約莫五六分鐘的暫停後,諾曼軍隊的陣地後方驟然響起了猶如滾滾雷霆的密集炮聲,數以百計的炮彈騰空而起,朝著步步逼近的聯邦艦隊飛去。這些炮彈通常採用觸發式引信,只有在命中目標或掉落地面時才會發生爆炸,借助光學手段進行測向定位,射擊命中率比老式燧發槍還要低,但炮群射擊好比是燧發槍時代的排槍陣,以量取勝。對於排頭的那些聯邦軍巡洋艦和裝甲巡洋艦,普通口徑的炮彈打在艦艏或艦底就像是在給它們撓癢癢,但是,飛行戰艦脆弱的推進系統讓它們無法像野牛一樣橫衝直撞,而是要以壓路機的方式平推敵人的戰線。如果對手囤積了大量火炮,又有一定數量的飛行艦艇策應,那麼這種平推既耗時又耗力,很難一蹴而就。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8-8-7 01:25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8-8-10 19:11
第58章 冒險者

  聯邦艦隊的主動進擊,一度讓奧城守軍歡欣鼓舞。可惜的是,上一場戰爭那種本方艦隊一路平推,把敵軍地面部隊幹得人仰馬翻、抱頭鼠竄的場面已經很難再現了。諾曼軍隊地面炮兵的激烈抵抗,硬是封住了聯邦艦隊的突進線路。雙方炮火對射持續了三個多小時,聯邦艦隊雖在戰術層面佔得優勢,並以相對較小的代價對諾曼炮兵部隊造成了可觀的殺傷,使諾曼戰線後方接二連三發生彈藥殉爆,卻始終無法打開局面。諾曼人則利用這場消耗戰爭取到了他們想要的時間——黃昏將近,先前撤走的諾曼艦隊突然出現在戰場兩翼,其參戰艦艇較此前有增無減,只見它們高速衝向奧城,然後以雙臂抱懷的態勢包抄了聯邦艦隊的後路。

  見此情形,聯邦艦隊連忙回撤,但它們的速度明顯慢了一拍,在完全進入聯邦軍地面防空火力的覆蓋範圍之前,便被諾曼艦隊扼住了去路。這個時候,諾曼戰線後方也殺出了一群戰艦,十數艘輕艦艇之後,是數艘久未現身的大型戰艦……

  原本勢均力敵的空中搏殺,由於諾曼軍隊故意賣出破綻,引誘聯邦艦隊脫離戰線,改變了正面相向的戰鬥形式。諾曼艦隊以三麵包夾、猛攻弱點的戰術,用快刀斬亂麻的節奏搞定了空戰。任聯邦軍隊盡遣後備戰力,也已無力回天。沉沉夜幕降臨之時,在己方戰機的拚死掩護下,倖存的幾艘聯邦戰艦拖著傷痕纍纍的軀體飛過奧城,極其狼狽地朝著後方撤退。

  目睹這一幕,駐守奧城的聯邦軍官兵們不得不接受這苦澀的結果。聯邦艦隊敗了,地面戰鬥的形勢,將回到諾曼人肆虐橫行的態勢。對聯邦軍而言,艱苦卓絕的煉獄模式又開始了。

  入夜後,諾曼人藉著勝勢吹響了進攻的號角。在戰艦火力的強力支援下,他們向奧城北部和西部的聯邦軍防線發起了如潮的攻勢。雖然艦隊撤走了,但戰機和炮兵實力猶存,聯邦軍地面部隊沒有放棄戰鬥,他們依託前期構築的堅固工事組織起了有效的防禦。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向地面時,城北城西的絕大多數陣地依然控制在聯邦軍隊手裡,陣地前方躺滿了諾曼軍隊的戰車殘骸和士兵屍體。

  地面進攻受挫,諾曼軍隊沒有連續發動強攻,而是一面用炮火持續削弱守軍,一面在兩翼捲土重來,反覆攻擊聯邦軍的城外據點。與此同時,針對奧城外圍和城區的炮擊每天都在進行,而且節奏上變得十分不規律,使守軍官兵精神始終處於緊繃狀態……

  隨著戰火的降臨,位於奧城中心城區的格魯曼集團大廈早已是人去樓空,但除了底下基層因外牆玻璃破裂而積染了碎屑和塵土,這裡的樓道並不見滿地狼藉的景象,一切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彷彿人們只是去渡個假,很快就會回歸,繼續忙碌而又充實的工作節奏……

  在第65層的辦公室裡,一名五官俊俏、衣裝得體的黑髮青年坐在靠背椅裡,面朝玻璃幕牆,久久凝望著余煙裊裊的城市。彼時,十數架雙翼機結伴飛過城區,猶如一群輕快的鳥兒,盤桓一陣,飛向了遠方。在北方,天際盡頭,隱約可見一艘艘飛行戰艦,那是諾曼帝國的作戰艦隊,它們正傲然守護著集結進攻的地面部隊。

  身穿禮服的白髮老者默默立於一旁,俄爾,他輕聲道:「魯奧夫少爺,我們該走了,這裡不安全!」

  「你不覺得奇怪嗎?」青年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就那樣靜靜地說道,「諾曼軍隊的大炮,射程足以覆蓋中心城區,卻偏偏放過了格魯曼大廈。」

  「這麼遠的距離,最好的火炮也無法做到精準射擊吧!」這位老管家用溫緩的語氣回應。

  「連續的密集覆蓋射擊,居然一發炮彈也沒有命中,一發也沒有。」青年以呢喃的語態說道,「看看,大樓周邊,兩千尺內,彈坑寥寥。」

  老管家眺視窗外:「您是說……諾曼人是故意的?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保留奧城的地標體嗎?」

  黑髮青年哼道:「他們不屑於這麼幹。如果需要地標體,他們會在戰爭結束後重新修建一座,一座能夠體現諾曼意志和皇室榮耀的。」

  老管家似乎領會到了這話背後的意味,他的身體微微一顫,轉過頭看著自己侍奉多年的二少爺,眼神中有迷茫,有憂慮,但更多是深深的無奈。

  黑髮青年嗟嘆道:「人們都說諾曼將領擅長計略,常常讓對手防不勝防,如果他們真能想出這樣的謀略並且付諸實施,我,心悅誠服!」

  「我想,您,應該很清楚這樣做的後果。」滿頭白髮的老管家用肯定的語氣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黑髮青年用沉默代替了話語。

  兩人一坐一立,就這樣待著,直到夜色慢慢降臨。

  遠處的炮聲驟然發力,奧城外圍和城區裡,爆炸聲密集響起。從八百尺的高度俯瞰城市,比節日慶典全城燃放禮花的場面還要壯觀,但眼前的這種壯觀,卻伴隨著死亡和毀滅。

  一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個小時過去了,玻璃幕牆背後這一老一少始終專注於眼前的景象,彷彿化成了兩尊雕塑,既沒有多餘的語言,也沒有明顯的動作。夜漸深邃,人亦倦怠,就在這時,視野中突然出現異象:曳著紅光的炮彈紛紛從地面升入空中,綻放一團團耀眼的閃光,在這光芒的映照下,幾隻深色的、周身佈滿鉚釘的鋼鐵巨獸露出了猙獰的面容。這些彪悍的飛行怪獸,居然以凶蠻的姿態衝破了聯邦軍航空部隊在奧城的空中警戒線,直奔城區中央而來……

  眼看敵艦越來越近,黑髮青年從靠背椅上站了起來,對他那忠實的僕人說:「看來我猜對了!如果能夠順利拿到入場券,我們將賭上一切,結果要嘛是贏得一場徹徹底底的翻身仗,要嘛,一無所有。老弗雷,你要是想退出,現在還來得及。」

  老管家聳了聳肩:「您去哪,我去哪。除非哪天您嫌棄我又老又聾,對我說:嘿,老弗雷,你該退休了,回家去吧!」

  黑髮青年挑起嘴角,寬慰的笑容在他那張俊美的臉龐上一閃而過,旋即又恢復了往常那種淡泊超然的神態。

  另外一邊,在城區的某座工廠裡,魏斯站在露天掩體裡,舉目眺望夜空,嘴角微微抽動。作為一個眼界和見識遠超當代的穿越者,他完全沒有料到,在這樣一場城市攻堅戰當中,諾曼人居然會在地面部隊還未入城的情況下,以蠻不講理的方式派出戰艦群強闖奧城。雖然在這支艦隊的陣容中,並不見輪廓粗短的運輸艦,也不見精巧靈活的輕型戰艦;雖然經過接連幾天的大規模炮擊,聯邦軍有不少防空陣地和武器裝備遭到損毀,防空力量已不能跟戰役開始時相提並論;雖然出其不意地進行夜間突防,能夠最大限度地動搖守軍官兵的鬥志,讓他們產生惶恐……但是,以烏雲壓境的方式飛抵城區上空,接受守軍各式防空火力的洗禮,難道不是在幹一件過分冒險的事情?這種聞所未聞的套路,究竟是要鬧哪樣?

  儘管看不懂敵人的戰術,部署在奧城的聯邦軍隊仍不遺餘力地使用各種防空武器進行射擊,不計其數的炮彈槍彈在夜空胡亂「塗鴉」。在這種面對面的距離,只要是技術合格、心態過硬的炮手,都能打出很高的命中率,那些團繞諾曼戰艦的爆炸光焰便是最直觀的體現。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別說是普通士兵,就連魏斯面對眼前的戰鬥場面,也是越看越覺得心驚肉跳:這幾艘諾曼戰艦體形不算特別龐大、火力不算特別兇猛,卻能夠硬扛住防空炮火的轟擊,而且,它們艦體後部的槳舵和推進器明明已經被轟得稀爛,竟然還能勻速前進,難不成諾曼人又造出了性能令人吃驚的秘密武器?

  夜空中,這些諾曼戰艦的樣貌時而顯露、時而隱遁。魏斯眯眼觀察,發現它們的受損程度並不嚴重,而從戰鬥力讀數來看,它們確實是介於戰列艦與巡洋艦之間的「新型戰艦」,其防護力的上限值甚至超過了以往所見的任何一種戰列艦,戰鬥效能卻只是略勝於裝甲巡洋艦,行動速度勉強跟老式戰列艦相當。這般性能配置,不禁讓人想起威塞克斯王國特有的突擊艦,這種被威塞克斯軍隊寄予厚望的空戰利器,由極為堅厚的裝甲包裹住核心部位,除了常規的外置式動力裝置,在戰艦尾部還有一套受到裝甲保護的輔助驅動/轉向系統,這種設計使得它們能夠冒著敵人的猛烈炮火衝鋒陷陣。眼前的這些諾曼戰艦,莫不是借鑑了威塞克斯王國的設計,亦或是……直接使用了威塞克斯王國的未完工戰艦?

  想到這種可能性,魏斯有所悟,又有所思,而在城區上空,諾曼人的戰艦一邊飛行,一邊以直瞄式的炮擊打壓守軍火力,城區接二連三地發生猛烈爆炸,意味著守軍炮兵陣地不斷蒙受毀滅性的打擊。
x24685 發表於 2018-8-11 12:28
第59章 佩劍男爵

  在格魯曼大廈第65層的豪華辦公室裡,黑髮青年——格魯曼家族掌權者阿爾弗雷德-格魯曼的二公子,離開了他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在居中的會議桌旁找了張椅子重新坐了下來。在他的授意下,管家老弗雷取來陳年的冰果酒和幾尊精緻的玻璃杯,將它們擺在會議桌上。

  彼時,激烈炮聲籠罩全城,爆炸時遠時近。側耳傾聽,一陣沉悶的的、給人帶來壓迫感的機械轟鳴聲逐漸迫近。突然間,這辦公室裡所有的物件都在顫抖,牆上的掛件紛紛掉落,會議桌上的酒杯也在叮噹作響。

  「終於來了。」黑髮青年嘀咕道,他面朝大門,挺直腰桿,雙手以交握的姿態放在桌上。

  不多時,樓梯間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然後是響亮的口令聲——說的是諾曼語。

  終於,辦公室的大門被人嘭地一腳踢開。闖入者顯然沒料到裡面會有人,當他看到魯奧夫和老弗雷的剎那,整個人楞了一下,接著下意識地端起手裡的步槍。

  會議桌旁一坐一站的這兩個人,顯然比門口的士兵淡定許多,除了眉頭微微抽搐,他們一動不動,彷彿安置在櫥窗裡的兩個假人模特。

  面對兩個平民裝束且沒有任何攻擊舉動的人,門口這名諾曼士兵手指停在了扳機上,他一邊保持瞄準狀態,一邊大聲呼喚同伴。片刻過後,數名諾曼士兵魚貫而入,一番搜查之後,紛紛將槍口對準了會議桌旁的兩人。

  「我要見你們的指揮官。」魯奧夫先是用阿爾斯特語說了一遍,見這些諾曼士兵沒反應,遂以生澀拗口的發音說了一遍諾曼語。

  這下,領頭的士兵給出了回應,他要兩人待著別動,然後迅速離開。

  約莫五分鐘過後,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只見一個蓄著唇胡的諾曼軍官以穩重而矯健的步態走了進來。他戴著深灰色的寬簷軍帽,穿著翻領的雙排扣長擺外套,領口露出紅底金紋的領章,這代表著他在諾曼軍隊的將官身份。

  相較於周圍的士兵,這名諾曼將官既不夠高大也不夠強壯,但他的雙眼有著鷹目的銳氣,寬額高鼻、方面厚唇也算俊朗,舉手投足之間,顯露翩翩風度、從容氣度以及高貴氣質。

  看到來了位諾曼將官,魯奧夫迅速站了起來,恭敬地等著對方來到自己面前。

  站定之後,諾曼將官昂著頭,以一種高傲的姿態注視著魯奧夫,然後,他用純正的阿爾斯特語說道:「好久不見,魯奧夫-格魯曼先生!」

  聽到對方喚出自己的名字,魯奧夫很是吃驚,待他定睛一看,更是瞪著眼、張著嘴。

  「天啊,真是你!澤,你沒死!」

  「不,澤已經死了。」這位諾曼將官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是諾曼帝國的佩劍男爵,諾奧-斯卡拉。請尊稱我斯卡拉男爵閣下。」

  魯奧夫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看了看從搭乘戰艦登陸格魯曼大廈的諾曼士兵。他們一個個如傳聞那般強壯、矯健,一個個面帶剛毅、冷漠的神情。他們戴著鋥亮的半圓盔,穿著齊整的野戰裝,背著硬皮的作戰囊,手裡端著步槍,腰上繫著手雷,顯得精悍而幹練。

  「你們來這裡,是想佔領格魯曼大廈?」

  諾曼將官一臉驕傲地說:「不然呢?來這參觀購物?」

  「用格魯曼大廈作跳板,直接侵入奧城中心城區,跟城外的進攻部隊內外呼應,這種作戰策略,普通人做夢都不敢想吧!」魯奧夫道出自己的分析揣測。

  「那你呢?魯奧夫-格魯曼先生,你此刻站在這裡,該不會是在等我吧?」諾曼將官道。

  「我確實是在等你。當然了,我不知道會是你,也沒有想到會是你,但我知道,來這裡的肯定是個厲害的人物。」

  「你,打算投靠諾曼帝國?」諾曼將官的這個問句,是一種直白的詢問,並無半點熱忱。

  「我覺得可以換種說法,比如說合作,主動的合作。」魯奧夫辯解。

  諾曼將官哼道:「好吧!你確實是個有頭腦、有膽識的人。別人畏懼戰爭,是因為害怕受到傷害,而你,把戰爭視為改變境遇的機會,並且敢於在機會到來的時候放手一搏。很好,這很好!」

  「那你呢?你當初難道不是抱著跟我一樣的想法,才會以一般人無法想像的方式前往諾曼帝國?」魯奧夫說。

  諾曼將官盯著魯奧夫的雙眼看了幾秒,突然揮動手裡的權杖,像是教訓不聽話的狗子一樣,狠狠砸在他臉上,一下就把他打倒在地。

  管家老弗雷連忙護在魯奧夫身前,但諾曼將官看樣子並沒有繼續攻擊他的意思,而是以原本的姿態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魯奧夫。

  就這一下,魯奧夫的左臉立即變得又紅又腫,他很是狼狽地看著對方,在一眾諾曼士兵的注視下慢慢地站了起來。

  「這是我給你的提醒:第一,在跟帝國佩劍男爵說話時,必須敬稱『您』;第二,我的過去,我的現在,乃至我的未來,都輪不到你來質疑。」

  魯奧夫咬了咬牙,低頭道:「我聽明白了,尊敬的佩劍男爵閣下,如果我剛剛的言語對您有所冒犯,在這裡鄭重向您道歉,並誠心懇請您的原諒。」

  諾曼將官又哼了一聲,左右看了看,道:「現在,魯奧夫-魯格曼先生,把你對這座大廈的瞭解,作為獻給諾曼帝國的第一份禮物吧!只要你誠意配合,我可以保證,你會得到應有的回報。」

  「是,尊敬的佩劍男爵閣下。」言罷,魯奧夫示意他的老管家從貼身的口袋裡取出一份折好的圖紙,畢恭畢敬地呈給面前的諾曼將官,並告知對方:「這,是格魯曼大廈的設計圖紙。」

  諾曼將官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用命令的語氣說:「攤開!」

  魯奧夫沒有遲疑,直接將圖紙展開舖在會議桌上,主動介紹道:「如您所知,這座大廈地面以上共有69層,地面以下共有5層,主樓採用鋼砼結構,裙樓採用鋼石結構。我們當初是按照超軍用標準設計施工,主樓和裙樓牆體都能抵擋21PIR口徑火炮的轟擊,只要適當加固,它完全可以充當一座小型要塞使用,但客觀來說,它有個比較致命的弱點,如果遭到戰列艦級別的大口徑火炮攻擊,或是被中口徑火炮連續轟擊,是有可能倒塌的。」

  諾曼將官連同他身旁的副官將視線放在了桌面的圖紙上。在魯奧夫說話的過程中,他們一言不發,時不時俯身察看圖紙上的某個或某組數字。

  魯奧夫揉了揉紅腫的面頰,繼續道:「在半個多月前,我們就接到了疏散大樓人員的命令,前期已經疏散完畢,但維持大廈運轉的機械設備大多得以保留,否則的話,我們就得從底層走上來了……」

  話沒說完,玻璃幕牆外焰光閃爍、炮聲轟鳴,一看就是樓頂的諾曼戰艦在射擊。

  諾曼將官,佩劍男爵諾奧-斯卡拉閣下,快步走到辦公桌旁,透過落地窗察看外面的情況。須臾,他轉過身,用諾曼語說了一通,幾名諾曼士兵應聲之後,迅速走出了辦公室。

  魯奧夫和他的老管家不敢妄動,他們站在會議桌旁,靜靜看著那位轉換了身份的舊識。

  手持權杖的佩劍男爵並沒有在落地窗前過多逗留,他很快回到了會議桌旁,他的副手從隨身攜帶的文件包裡取出作戰地圖,挨著大廈設計圖鋪開。

  「奧城的下水道四通八達,堪稱是地下世界,如果我是聯邦軍隊指揮官,肯定會在這裡作出相應部署。」這位諾曼將官說這話的對象,顯然是魯奧夫而不是他的副官。

  魯奧夫遲疑了一下,回應道:「抱歉,我沒有軍職,也沒有參與城防部署,所以……很抱歉,我無法提供任何有關聯邦軍防務的消息。」

  諾曼將官抬頭瞥了他一眼,遂又將注意力放回到作戰地圖和大廈圖紙上。不多會兒,樓體牆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響,四周圍的玻璃幕牆有幾處突然爆裂,凜冽的風從破口捲入,魯奧夫臉色大變,他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諾曼將官,卻見對方從容不迫地將權杖壓在圖紙上,看來一切都在他的意料和掌控之中。

  透過對方的反應,魯奧夫突然想明白了。此前因為不清楚這座大樓的構造情況,諾曼戰艦並沒有把全部重量壓在樓頂,而是利用浮空動力抵消自身的大部分重力,但如果要在這里長時間駐守,就得想辦法將動力系統的消耗壓低。

  樓體繼續發出怪異的聲響,接著又有幾處玻璃幕牆爆裂。沒有了屏護,外面的氣流胡亂地刮著,夾雜著濃烈的硝煙氣味,而各種槍炮聲、爆炸聲也不受阻礙地傳入耳中。接下來,幾名諾曼軍官依次從門外進來,向諾曼將官報告了情況,從他這裡領走了指令。

  等到樓梯的怪響聲停止,諾曼將官用阿爾斯特語說道:「知道嗎?這艘威塞克斯戰艦,戰鬥全重超過35000TA。此前我一直擔心它會把格魯曼大廈壓垮,現在看來,格魯曼集團為自己造了一棟完美無缺的超級大廈。」

  魯奧夫並非建築專業出身,也不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恭維道:「如果沒有您的英明才智,這棟大樓必然毀於戰火,而不會有今天這場絕無僅有的戰役。」

  諾曼將官卻道:「如果我們能從這場戰役中活下來,你再說這句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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