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逆風飛翔
從午後到黃昏,深夜到清晨,晝夜更替,週而復始。自己所處的露天戰俘營是不是諾曼軍隊在這場戰役中的唯一,魏斯不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被關押到這裡的聯邦軍戰俘不斷增加,短短三天已是人滿為患。在軍官區這邊,行軍帳增加到了44頂,以每個雙人行軍帳安置六名軍官計算,光是少尉及以上軍銜的聯邦軍官就有260多號。這是什麼概念?聯邦軍新編國防師,標準的軍官配備為497名。就人數而言,這處戰俘營關押的聯邦軍官就已經夠大半個國防師運轉了。在戰線沒有崩盤、部隊沒有潰逃的情況下,被俘官兵的人數一般不會超過部隊損失人數的20%。按這個比例粗略推算,聯邦軍在薩姆巴拉河防線的淨損失接近3個師,排除短時間內獲得大量後援的微小可能,擁有9個師加14個團級戰鬥單位的守軍部隊,整體損失率接近3成。
形勢很不樂觀!
隨著夜幕的再度降臨,魏斯迎來了在敵軍戰俘營的第四個夜晚。前面三個晚上,諾曼軍隊攻勢連連,徹夜不休,不止防線上的聯邦軍官兵疲於應付,被關押在戰俘營裡的聯邦軍戰俘們也沒能睡上一個安穩覺。這一晚,輪番上陣的諾曼軍隊似乎終於倦了,南面戰場靜悄悄的,魏斯早早便已入睡。戰俘的身份固然尷尬,可憂愁不能使人強大,懊惱改變不了現實,能吃上飽飯、能靜養傷勢,何不忍辱負重、靜待時機?
雙人行軍帳裡的空間並不大,六人同臥,摩肩擦踵,手腳蜷曲,即便如此,無夢之眠依然身心輕鬆。魏斯這睡得正熟,突覺身下的地面輕微一顫,爆炸聲緊接著從不遠處傳來。他猛然驚醒,耳邊槍聲驟起,趕忙爬出營帳,正好看到一團火光在諾曼人的營地邊緣躍起,心中頓時一陣難以言喻的雀躍:是我軍來夜襲了!
經過最初的遲疑,戰俘營裡很快響起了聯邦軍官兵們的歡呼聲,但恰恰是這個聲音,讓魏斯警覺起來:諾曼人可不是吃素唸經的善輩,營地遭襲,且不管守得住守不住,都有可能對這些戰俘下毒手。
想到這裡,魏斯連忙高呼:「大家快分散隱蔽!諾曼人隨時有可能向我們開火!」
聽到魏斯的警示,周圍的聯邦軍官們也反應過來,諾曼人提供給他們的行軍帳可以遮風避雨,也可以成為醒目的射擊標的,於是相互招呼,迅速向周圍分散。
見戰俘營裡出現異常響動,負責看守的諾曼士兵們一邊高吼「不許動」,一邊朝天鳴槍。可是,營地裡的探照燈都照外圍的目標去了,戰俘營這邊的光線忽明忽暗,他們根本看不清戰俘們究竟有沒有聽命。對諾曼人而言,這數千聯邦戰俘雖已繳械,但一多半的人拿起武器就是戰士,一旦暴起,將與襲營力量形成裡應外合之勢,絕對是綁在胸前的一顆定時炸彈。
也不知是軍官下令,還是值守人員自行決斷,戰俘營東北角的警戒所率先向戰俘聚集區開火了。隨著諾曼軍隊制式機槍機炮發出嘶吼,戰俘營裡到處是槍彈呼嘯,中彈者的哀號聲此起彼伏。魏斯匍匐在地,身體一動不動,兩眼四下觀察。幾天來,這裡關押的戰俘人數驟增,諾曼人也在戰俘營周圍加派了警戒兵力,增設了警戒所,每個警戒所至少有手搖轉管機炮一門,使用彈匣供彈的大口徑機槍一挺,雖然火力的連貫性不如克倫伯-海森工廠剛開始向聯邦軍批量供應的水冷重機槍,但是對手無寸鐵的聯邦軍戰俘來說,依然是相當可怕的奪命利器。
就在聯邦軍戰俘們束手無策,困在戰俘營裡任由敵人宰割的時候,英雄從天而降:一支聯邦艦隊如幽靈般出現在夜空中,它們以離地百尺的飛行高速疾馳而來,在諾曼人的地面防空炮火作出有效反應之前,三艘聯邦巡防艦掩護著兩艘運輸艦在諾曼軍隊營地西側強行著陸,籍此避開了大多數諾曼防空炮的射角。
數以百計的陸戰兵猶如猛虎下山,一個衝鋒就把營地裡的諾曼軍隊給沖得七零八落。
意外,詫異,興奮,激動……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魏斯在感官上有些應接不暇,心中有個按捺已久的聲音在咆哮:來得好!來得好!逆風飛翔,更有力量,那就讓哥重新起飛吧!
儘管心潮澎湃,魏斯沒有忘乎所以,而是觸電似的冷靜下來。見聯邦軍部隊拔掉了戰俘營西北角的警戒所,魏斯連忙招呼身邊的軍官們前往士兵聚集區,帶領他們朝西北角突圍而出。可是,立即作出響應的人沒有預想的那樣多,有些人是沒有聽見,有些人是趴在地上沒動——附近幾處警戒所的諾曼士兵還在繼續向戰俘營開火,到處槍彈橫飛,起身隨時有可能被擊中。按照正常邏輯,與其在這個時候以身犯險,何不捱著等到被同伴解救?
魏斯之所以急著擺脫困境,盡快離開這戰俘營,絕不是因為一時激動,忘乎所以,而是冷靜觀察和推測形勢做出的果斷決定。彼時依仗突襲之力,聯邦軍能在這座諾曼軍營地佔據了上風,但這座諾曼軍營地並非孤立的存在,附近還有其他諾曼軍營地,南面前線還有大量裝備精良、戰鬥經驗豐富的諾曼士兵,他們能夠利用裝甲車和各式汽車迅速回援,留給聯邦軍突襲部隊的時間非常有限。再者,留守駐地的諾曼士兵可不是一群老弱病殘,他們大多體格魁梧,即便是一支巡邏隊,也有著齊整的隊列、矯健的步伐以及抖擻的精神,而從魏斯的特殊視角來看,這些人的各項戰鬥數值在諾曼軍隊處於中上水平。三天來,他已經兩次目睹換防,想必諾曼軍隊採用了輪戰策略。也就是說,駐防後方的這些諾曼軍人,前兩天可能還在前線廝殺,戰鬥力和戰鬥狀態自然不可小覷。若非如此,在遭遇聯邦軍隊夜襲,且對手有多艘戰艦近距離助陣的情況下,為數不多的諾曼守軍早就崩潰逃散了,哪會像現在這樣,雖然被迫各自為戰,卻打得堅定而頑強,使得「內外開花」的聯邦軍部隊無法迅速解決戰鬥。
這場夜襲,注定是「襲」,無法久「佔」。
無處不在的槍彈,不時落下的炮火,讓起身前往士兵關押區的軍官們不得不手腳並用,連滾帶爬。晝間,兩處看押區之間設有崗哨,有諾曼士兵巡邏,以此阻隔聯邦軍官和士兵之間的溝通。夜晚,諾曼士兵不在戰俘區內駐留,而是設了兩道柵欄,並以徹夜不休的燈光進行警戒,任何越界者隨時有被哨兵攝少的危險。在當前這種混亂不堪的局面下,主動越界的軍官們沒怎麼費力就突破了柵欄,從而實現了官兵會師。
在這些軍官的指揮和帶領下,人數眾多的被俘聯邦軍士兵得以形成一股合力。恰在此時,諾曼人在營地西、北兩側的警戒所被聯邦戰艦的炮火轟成了渣滓,來自這兩個方向的槍彈也就戛然而止,有人不失時機地吼了一聲「大家跟著我衝啊」,士兵們群起而應。這速度,這勁頭,這氣勢,比在戰場上發起衝鋒給力得多!
一鼓作氣的機會,通常不會出現第二次。見群情已經點燃,魏斯卯足勁高呼:「衝啊,往西北角衝啊!」
戰鬥在激烈進行,營地各處的探照燈所剩無幾,雙方士兵依靠照明彈、爆炸產生的火光以及各種聲響來辨認目標位置。戰俘營裡,聯邦軍官兵成百上千地湧向戰俘營的一角,這般異況,諾曼人一時沒有注意,可不會一直沒有注意。沒等魏斯他們衝出戰俘營外部的第一道鐵絲網圍欄,槍彈從東、西兩面射來,所及之處,血霧爆裂、肢體橫飛。耳邊,機槍子彈和機關炮彈的嘯聲,高速運動物體擊中軀體的脆響,中彈者的哀號,甚至於急促的呼吸聲、心跳聲,充斥著人們的聽覺感官,讓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無比緊張。
戰場上,無論艦隊交鋒還是步兵對陣,領頭羊通常是最吸引敵方火力的,也是最能夠展現勇氣和決心的。魏斯當仁不讓地衝到了最前面,爭下了擎旗者的位置,為的是讓大家能夠聽到他的高呼:「大家跟我走,跟我走!小心地雷!」
將戰俘營跟軍營駐地設在一起,好處是將戰俘置於駐守部隊的嚴密看管之下,但這樣做也不是沒有壞處。若是戰俘集體逃跑,並且突破了戰俘營周圍的火力封鎖,軍營駐地裡的軍火物資會讓他們重新獲得武裝。因此,除了在戰俘營四周布設警戒所,諾曼人還在圍欄外面埋下了不少地雷。別人或許不知,魏斯的人肉雷達一開機,就能發現泥土下面的危險爆炸物,也只有他能帶著被俘的聯邦軍官兵們從戰俘營正門以外的地方安全通過。
可是,在戰俘營的西北角,求生心切的聯邦士兵們發現他們根本用不著強行推倒圍欄,也不只是聯邦戰艦的炮火還是諾曼軍隊的槍炮所為,二三十尺長的一段圍欄已經坍塌,餘下的圍欄也有多處可供人們鑽出的破口。很多人壓根沒有聽到魏斯的呼喊,徑直穿過圍欄步入了地雷區。見這情形,魏斯急了,發狂似的高喊:「地雷!地雷!」
轟轟兩聲爆炸,刺鼻硝煙裹夾著濃烈的血腥味道瀰散開來,給因為有機會擺脫囹圄之困而興奮過頭的聯邦軍官兵們澆上了一盆冰寒刺骨的冷水,也讓他們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那位同伴痛心疾首的呼喊:「地雷!地雷!當心地雷!」
就在眾人不知所措之時,那個聲音有給他們帶來了空前的希望:「大家跟我走!緊跟著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