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儒武爭鋒 作者:情殤孤月(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1-25 20:22: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6 601656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6-9 14:47
第兩千三百零七節:生死茫茫,不曾失約!
        
    百年時光倥傯,赫然再從別人口中再聽到這個無比熟悉的名字,秦楓竟是呆愣當場。

    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是她,真的是她?

    中土世界雖對她的記載很多,但大澤聖朝的文獻將她尊稱為“姜後”,稷下學宮將之謂為“姜聖”,評價她是儒君秦楓後最接近大道之人,百年來不知激勵了多少女學子以她為榜樣求索大道。

    她是秦楓在真武學院時短暫的儒學啟蒙老師,是後來中土世界既是知己又是戀人的儒道同路人,更是在秦楓飛昇之後獨立支撐起大澤聖朝的人。

    她是秦楓唯一子嗣——道帝秦道直的生母。

    當初中土世界眾人一齊飛昇之際,她以幾乎自我犧牲的覺悟甘願留在下界撫養秦道直到他成年,再孤身上路追趕飛昇後的眾人。

    一介修煉儒道的女子,孤身飛昇,一路走到天仙界,這其中的艱辛苦辣,又有多少。

    或者說,能言說的又有多少,萬分之一可有嗎?

    能夠說出來的都不算是委屈了吧?

    百年時光,彈指一瞬,卻好似是過了一世一般。

    或者說,凡人一世就本是百年,百年也就如隔一世了。

    雖然秦楓想過無數次與姜雨柔重逢的畫面,可就是這一扇竹扉小門,給他的感覺偏就像是星界之門那般。

    沉重到他不敢上前卻推開。

    看到秦楓好似呆立當場,小書僮哪裡會猜到他與自己師父這麼許多的“故事”,只當是他被嚇住了,三步並作兩步,“吱嘎”一聲推開竹門。

    他蹦蹦跳跳進了院內,對著裡面大聲喊道:“師父師父,你快出來看吶!我給您帶回來個徒兒呢!以後我就是咱們經世家的大師兄啦!”

    聽到小書僮的話,竹苑之內一人低聲應道:“來了!”

    秦楓只覺得耳朵一僵,說話的嗓音,雖然稍有改變,但是她的,是她的聲音無疑!

    他清晰地聽到一雙玉足穿上木屐,緩緩踩在竹製地板上,朝著門外走來的聲音。

    他就好像那一雙纖纖玉足踩在木屐上。

    他低著頭,整個世界就好像只剩下自己緊張的呼吸聲。

    那一雙踩在木屐上的纖纖玉足徐徐走出竹舍,她輕聲笑著說了半句客套話:“想不到今年還會有自願加入我們上清學宮的年輕俊彥,實在是……”

    不是一句,只有半句,僅此而已。

    因為就在她看向秦楓的瞬間,他也終於抬起了頭來,四目相對,已是霎那間百年一彈指。

    他看向她,眼神之中深情之中帶著愧疚。

    她看向他,卻是一往情深之中相思深重,銷魂蝕骨,無藥可醫!

    小書僮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家除了對他,一向以冷面示人的美女師父,怎麼突然就眼淚先盈眶,再奪眶,就這樣站在竹舍門前,就這麼哭了。

    而且她哭起來,還這麼好看,比平時板著臉的時候要好看得太多太多了。

    小書僮可以對天發誓,除了他記憶裡的娘親,從沒有看過哭起來這樣漂亮的女人。

    就算是學宮壁畫上廣袖飛天的仙子姐姐都比不上。

    但他還是疑惑不解,自己家師父怎麼一看到這新來的“師弟”就突然哭了呢?

    難道說他欺負自己家師父了?

    可這“小師弟”一直老實地站著,手老實,腳老實,眼睛更老實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小書僮越想越想不明白。

    女老師的聲音略帶沙啞,淚眼婆娑,她低聲道:“真的是你嗎?”

    秦楓點了點頭,說話竟是全無了之前與荀有方爭辯時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底氣。

    他只是有些心虛地說道:“你受苦了!”

    姜雨柔的眼珠如斷線珍珠,“滴答滴答”地砸落在溫潤的竹質地板之上。

    傳說,世間有七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怨憎會苦與愛別離苦。

    人說最苦是離苦。

    又有人說,世間十萬八千字,唯有“情”字最愁人,愁殺人矣。

    人間最苦,世間最愁。

    萬千情愫,能言說的可有半絲半縷?

    百年時光,她踏飛昇路而行,幾乎每夜都會夢到與他相見的畫面。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兒子秦道直剛剛成年,她就飛昇域外追隨他的腳步。

    可最後才知道,自己不過是好龍的葉公,真正相逢不是三更夢裡,卻是難訴半句衷腸。

    秦楓此時也是舌苔發苦,如是大病未癒一般,舌頭似是被絆住了,難說一字。

    良久,他才緩緩又開口道:“百年彈指,生死兩茫茫,所幸我們——都不曾失約!”

    姜雨柔聽到這話,輕輕抬起衣袖,擦去眼角的淚水,柔聲附和道:“我知你不會失約,可是我真等的……”

    剛剛擦去的淚珠的面龐,竟是復又被淚水打濕,她斂袖,哭聲道:“我真的等的好苦!好苦,好苦!”

    看到自己師父又哭了,小書僮徹底傻眼,他趕緊跑過去,一邊用袖子就要給師父擦眼淚,一邊說道:“師父,你怎麼又哭了?你是不喜歡這個人吧?那我趕他走好了!你別哭了,你……你怎麼又笑了?”

    姜雨柔聽到小書僮要趕秦楓走,忍俊不禁,破涕為笑,反而是讓這可憐的小書僮更加無所適從,如墜五里霧中。

    姜雨柔輕聲說道:“不許胡鬧,去沏一壺茶來,我要與他談談。”

    小書僮聽到這話,當即一本正經地轉過身來,對著秦楓發號施令道:“小師弟,你快去給師父沏一壺茶來!水要新燒的,不然泡不開茶葉!”

    秦楓微微一愣,見姜雨柔正要呵斥這小書僮,他便笑了起來:“是,大師兄!”

    看到秦楓居然真的去劈柴燒水去了,小書僮得意洋洋地轉過身來,對著自己師父邀功般地笑道:“師父你看,他聽我話的,我是大師兄,他是小師弟,他可怕我了,不敢欺負你的!”

    姜雨柔輕輕抬起衣袖來,在小書僮的腦袋上輕輕一拍,像看著稚氣的熊孩子,無奈地笑道:“你哦,真是太會胡鬧了!你知道他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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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三百零八節:飛昇路幾多知己紅顏
        
    小書僮聽到自己師父發問,忙點頭道:“我知道啊,他叫秦楓啊!是我們經世家新收的弟子,我是他大師兄,他是我小師弟,沒有毛病啊!”

    姜雨柔差點被小書僮給逗笑了,她伸手打開小書僮還背在身上的書箱,取出一本《經世集》,在小書僮疑惑不解地目光之中緩緩翻開來,信手翻到後面幾頁,指著其中一篇文章的某段,她笑著問道。

    “這上面寫的是什麼,你看一看,再把這一段念出來!”

    小書僮搖頭晃腦地念道:“秦師姓秦,名楓,追憶往昔秦師在時,儒道盛況,令人嗟嘆不已。”

    他抬起眼看向自己師父:“怎麼了,師父?”

    姜雨柔眼神柔和,低聲說道:“你再看看第一句話……你再念一下。”

    小書僮正要開口,陡然似啞巴了一般,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了。

    看到嘴巴可以塞進一個雞蛋的小書僮,姜雨柔輕聲笑道:“你知道他是誰了吧?”

    小書僮連連搖頭,似不相信道:“師父,你誆我的吧?秦楓可不是什麼稀罕名字,同名同姓的人可多了去了,他要真的是那位咱們經世家的祖師爺,怎麼可能今年才進上清學宮啊?”

    姜雨柔掩口輕笑,說道:“你才十五歲,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小書僮似感覺到一些傷自尊,他挺起胸膛說道:“師父,我都十五歲了,又不是三歲小孩了,我連十三歲都過了,你怎麼還拿我當小孩子呢?”

    姜雨柔眉眼含笑,輕聲說道:“你那被你小師弟長,小師弟短的某人,至少都不止一百一十三歲了,不是一樣被你呼來喝去的?”

    小書僮這一下慫了,他看了一眼滿頭銀發的秦楓,低聲嘀咕道:“我還以為他那白頭髮是染的,或者是少年白頭的痼疾呢,原來真是一個老爺爺啊!罪過,真是罪過啊!”

    這一下,姜雨柔更加笑得樂不可支。

    她只覺得跟這少年相處了五六年時間,都不及今日的他來得有趣。

    半晌,秦楓當真燒好了水,沏好了茶端進竹舍裡面來。

    姜雨柔笑著在小書僮身後推了一下說道:“你且下去吧,我與他有些事情要談!”

    小書僮這次終於是有眼力勁,老實了不少,爬起身就跑出去了。

    竹舍之中便只剩下了秦楓與姜雨柔兩人了。

    經過剛才一番醞釀,秦楓終於是先開口,他調笑道:“姜老師,好久不見,居然又做你的弟子了。”

    姜雨柔情緒也平復了許多,故意沒好氣地撇嘴道:“你好像很喜歡我們師徒的身份?嗯,為什麼不喊夫人?”

    秦楓被姜雨柔這樣突然襲擊,不禁笑了起來,低聲喊了一句:“皇后娘娘!這樣您滿意了嗎?”

    姜雨柔臉上頓時彤雲若現,輕咬嘴唇,呢喃道:“你瞎說什麼呢?這都是在下界的稱呼了……怎麼還提……”

    秦楓笑了笑,自顧自地說道:“道直不太成器,差點把我們留下的基業給敗光了

    。”

    姜雨柔聽到秦楓的話,先是一愣,結果有些自怨自艾地低下頭來:“都是我對他太過溺愛,疏於管教了,唉,早知道……”

    秦楓笑著又說道:“不過我已經將他教訓了一頓,又找了個厲害的媳婦去管他了!”

    姜雨柔一聽到兒子秦道直居然都娶妻了,不禁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你跟誰家攀的親家,哦不,你給他找了誰家的閨女?”

    秦楓面對自己妻子的連環發問,笑了笑說道:“按照下界時間來算,因為時間流速不同的關係,差不多是兩三年之前的事情了吧!那姑娘你以前見過,還被你教過你,我不用想也知道你肯定滿意這兒媳婦的!”

    姜雨柔不禁“咦”了一聲,正在幾乎塵封的記憶裡搜索著一個個的名字,只聽得秦楓開口說道:“她叫張憶水,張澤沐跟冷芸湘的遺腹女,燕國丞相冷雲飛的外孫女。”

    姜雨柔被秦楓一提醒,頓時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說道:“是她呀?張澤沐的閨女,好呢,她小的時候,我就特別喜歡她,粉雕玉琢的小美人胚子……”

    姜雨柔想到這裡,不禁壓低了聲音,低聲問道:“道直那飛揚跋扈的脾氣,我是知道一些的,會不會太委屈張姑娘了?”

    秦楓看到姜雨柔的神態,雖然有些心虛,但臉上還是洋溢著為人父母的喜悅,這是藏不住的。

    秦楓笑了笑說道:“鹽水點豆腐,世間就是這樣一物降一物的。憶水把道直收拾得服服帖帖,到現在連妃都不敢納呢!”

    姜雨柔“噗哧”笑出聲來,她以袖掩口,笑道:“那管得也太嚴了。這可不行啊!你這個老爹豈不是要著急死了!”

    秦楓只覺得有些不自在,他尷尬地聳了聳肩道:“我可不支持他納妃啊!你知道的,我來自後世的地球,我一向都是支持男女平等,自由戀愛的……”

    姜雨柔笑得花枝亂顫,她輕輕倚在竹桌上,笑道:“所以一下子就娶了我,小樓姐,雅軒妹妹、蒙姑娘還有扁素心五個?”

    秦楓被姜雨柔這般說破心事,只得蜷起手來,輕輕乾咳一聲說道:“這不都是早年欠下的情債嗎?”

    姜雨柔眉眼含笑,看向秦楓,柔聲再追問道:“那你這百年來,從飛昇路上就沒有再有什麼紅顏知己?你又娶了幾個?”

    面對姜雨柔這一條送命題,秦楓本來是想矢口否認的,但一想到自己後來再娶了徐語嫣的事情,遲早也要告訴姜雨柔的,他便沉聲說道:“除了徐語嫣,再沒有其他人了。”

    姜雨柔聽到“徐語嫣”的名字,恍然之後,笑了笑說道:“你還是等到她長大了?”

    秦楓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我欠她上輩子的,這輩子得還。”

    姜雨柔笑了笑,柔聲說道:“你不辜負她就好。”

    其實秦楓知道姜雨柔的話是,不能厚此薄彼,要對徐語嫣也一樣地好,免得各位佳人都辜負了。

    不得不說,中土世界裡的女子畢竟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比較深。

    他的幾位夫

    人,夢小樓與他是千年情緣,又是家中不可爭議的“大婦”,胸襟廣闊之外,也就武家出身的蒙攸月比較叛逆,會吃他的醋,其他幾位都是逆來順受,溫潤如水的性子。

    尤其是姜雨柔,受儒家詩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反而樂得淑女配君子。

    秦楓有時候都感慨,自己不知道比起在後世地球享了多少倍的清福了。

    姜雨柔看了看秦楓,輕聲說道:“你來上清學宮應該是有大事要做吧?”

    姜雨柔雖然也幻想過,秦楓如當初齊王宮一戰時那樣,專程是為了來救她離開。

    當時的秦楓,為了救被軟禁在齊王宮的她,在明知有陷阱的情況下,依舊孤身涉險與太子孤星寒生死對決。

    這一次不期而遇的重逢,從秦楓驚訝的態度來看,應該是意外之喜。

    那就意外著,秦楓來到上清學宮是有別的事情要做。

    秦楓與姜雨柔有足夠的信任,他也不瞞著自己的這位紅顏知己,輕聲說道:“我在夢域有一位仇家,他與上清學宮的某位夫子勾結,準備以上清學宮的儒道氣運與他做交易,幫助他入天人四重的浩然境。我必須要查出此事……”

    姜雨柔皺起秀眉,似在等秦楓把話說下去。

    秦楓說道:“那人與我不死不休,仇恨不亞於太子和林淵,他若是入浩然境,極有可能成就‘他道入我道’的獨我大道,說不定會一舉邁入傳說之中的天人第五重境界,到時候,不止是我,我們所有在天仙界的人,都要遭殃,後果不堪設想。”

    姜雨柔關切問道:“天仙界還有誰?”

    秦楓抬起手來,如數家珍說道:“目前我所知道的,你,我兩人在上清學宮,小樓與帝女在夢域,傲叔與嵐嵐在萬古仙朝,這樣就已經有六個人了!”

    姜雨柔點了點頭,秦楓又說道:“嚴武、譚鵬,還有扁素心、徐語嫣他們都在下界,不過飛昇天仙界也是遲早的事情,如果我們在天仙界遭到大潰敗……傾巢之下,豈有完卵!”

    姜雨柔想了想,開口問道:“你對五位夫子瞭解多少?”

    秦楓思索片刻,低聲說道:“我只瞭解其中一人,不過他完全沒有嫌疑!”

    姜雨柔脫口而出道:“智夫子呂德風?”

    秦楓點頭。

    姜雨柔笑道:“果真是你在下界搭救了他嗎?”

    秦楓點了點頭,確認道:“的確是我搭救了他,又為他找來無垢之體重塑了一具肉身,所以他是我的人,應該十分可靠。”

    姜雨柔點了點頭,她說道:“我本來一直摸不清他究竟是誰的人,這樣一來,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你對其他四名夫子瞭解多少?”

    秦楓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秦楓不願意擅自對自己不熟悉的人下定論。

    這樣的回答也在姜雨柔的預料之中,她緩緩說道:“我若說信夫子言一諾有很大的嫌疑,你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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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三百零九節:此仇不報非君子!
        
    秦楓聽到“言一諾”這個名字,立刻就跟在百家殿文會裡聽到的一樁事情聯繫了起來。

    堂堂上清學宮最年輕的夫子言一諾居然與經世家有仇隙。

    乍聽之下讓人覺得有些荒唐,但此時此刻,“言一諾”這個名字又從姜雨柔口中說了出來,就讓秦楓感覺到事情似乎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了。

    “你與言一諾有什麼過節?”

    秦楓問這句話的時候,心裡就有一點犯嘀咕了。

    該不會是跟夢小樓和蘇還真的情況一樣,言一諾也對著姜雨柔死纏爛打吧?

    要真是如此,這也太滑稽了一些。

    姜雨柔畢竟是中土世界的儒道至聖,自是有一顆人情練達的七竅玲瓏心,此時她一下便聽出了秦楓的弦外之音。

    她笑了笑說道:“並非是你所想的那樣……”

    姜雨柔淡淡說道:“我自飛昇後加入學宮以來二十年,絕少以真實面容示人,外面都傳我面容醜陋無比,哪裡會發生你擔心的那些個風流韻事?”

    秦楓被姜雨柔這麼一說,他不禁皺眉問道:“那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你懷疑言一諾?”

    姜雨柔說道:“因為言一諾的道是‘集百家所長,成一家之用’,與你所說的那人‘以他道入我道’,極為相似。所以我才說言一諾有很大的可能會是我們那個仇家的內應。”

    聽到姜雨柔說的是“我們”,而非是“你”,而且說的時候十分自然,讓秦楓倍感安心與親切。

    秦楓微微蹙眉道:“我會留意關於信夫子言一諾的一切情況,但我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這麼簡單……如果我那名仇家的內應就這麼幾乎攤開來放在明面上,那才叫做奇怪。”

    姜雨柔抬起皓腕,為秦楓斟上一碗茶,輕輕說道:“你是不是還想問,言一諾跟我們經世家究竟有什麼過節?”

    秦楓點了點頭說道:“我的確很好奇,你行事已如此低調了,為何還會跟堂堂上清學宮的夫子變成這般不死不休的局面?”

    主動開啟話題的姜雨柔卻是幽幽一嘆,沒有開門見山,而是又確認道:“你確定要聽,以你的性格,聽了這一樁故事,你與言一諾可能就是死仇了。”

    秦楓略微一愣,緩緩說道:“我遲早也會知道的,說吧!”

    姜雨柔定了定神,她緩緩說道:“我不是經世家的創始人!”

    秦楓眉頭一皺,姜雨柔已是繼續說道:“經世家的創始人是你的高徒於林,還有……皇甫奇!”

    秦楓聽說經世家的創始人是自己在儒家小世界的徒弟於林,他並沒有感覺有多奇怪。

    可是當他聽說另外一個創始人居然是曾經鄒春秋的大弟子,名義上算是自己前世徒孫的皇甫奇時,他有些愕然了。

    姜雨柔緩緩說道:“皇甫奇在我之前飛昇,於林在我之後飛昇,但這兩人都在我之前來到上清學宮。不過,我來到上清學宮時,沒有遇到皇甫奇,我只遇到了於林。”

    秦楓不禁追問道:“於林現在何處?皇甫奇又去了哪裡?”

    姜雨柔輕聲說道:“清明時,我還可以給大師兄上墳,有時候還可以隔著墓碑跟皇甫師兄說說話,講講我們當年在中土世界的往事。只可惜學宮裡的那一座墳冢,只是於林的衣冠冢而已。”

    秦楓當即如遭雷劈,愣住半晌,難以置信道:“都,都死了?”

    姜雨柔心神複雜地點了點頭。

    秦楓咬住嘴唇,沉聲問道:“與言一諾有關?”

    姜雨柔輕聲說道:“皇甫奇的死,言一諾脫不了干係,於林的死,我沒有證據!”

    秦楓強壓住心頭的不平,他繼續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姜雨柔看了看秦楓,理了理思緒,沉聲說道:“皇甫奇與言一諾本來是同窗,皇甫奇憑經世致用之道,獨闢蹊徑,成就原本遠超過言一諾。言一諾與皇甫奇本來關係良好,結果在一次流觴曲水文會上他蓄謀已久,突然對皇甫奇發難,指責經世致用之道乃是披著儒家大義的蠅營狗苟,與大道不合!”

    秦楓聽到這話,一下子就想起了荀有方在百家殿文會上抨擊經世家的話來。

    意思相近,異曲同工。

    他皺眉沒有說話,似在深思,又似在等姜雨柔說下去。

    姜雨柔儘量用平緩的語氣說道:“皇甫奇倉促接戰,好不容易即將扭轉勝局,忽地就有一名德高望重的前輩抓住他引用的一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是誑語,也就是沒有出處的假托聖賢之語。”

    秦楓微微一愣,頓時一拍手,心中暗叫不妙。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出自後世歷史裡明末清初的儒學家顧炎武,在中土世界時由秦楓引用,在中土儒家當中,並被當作是儒君名言而廣為傳播。

    天仙界的儒家,自然沒有顧炎武的書籍,也沒有秦楓的書籍,所以這的的確確是一句假托聖賢之名的“誑語”。

    秦楓嗟嘆道:“不好了,是我害了他!”

    姜雨柔輕聲說道:“言一諾抓住漏洞,對著大師兄死纏爛打,最終辯倒了他,曲水流觴文會之後,上清學宮儒家宣佈經世致用之說與儒家大道不合,是為異端。大師兄文心崩壞,吐血三升,從原本只差一步邁入天人,變得再無法入天人境界!”

    秦楓捏緊拳頭,厲聲道:“豈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

    姜雨柔繼續說道:“大師兄忍辱負重,為保存經世致用之道的火種,出來創建了經世家,就在這時,於林也到了上清學宮。兩人相互扶持了一段時間,大師兄因為文心崩壞,不久逝世,經世家的掌門人變為了於林。”

    秦楓聽到皇甫奇含恨而終,冷聲問道:“難道於林也死在言一諾手裡?”

    姜雨柔輕聲說道:“於林的脾氣,你也知道的,他就一直跟言一諾死磕,次次向他挑戰,屢敗屢戰,屢敗屢戰,倒也打出了很大的名氣,為經世致用之說爭取了很多的學子。我也是在那個時間段,知道上清學宮有人在講經世致用之道,慕名前來學宮,遇到了於林。”

    秦楓不禁問道:“然後呢?”

    姜雨柔定了定神,她說道:“有一位儒家夫子那一年逝世,據說聖人傳下的口諭是在言一諾跟於林當中挑選一人成為夫子。”

    秦楓不禁打斷道:“不可能吧?上清學宮的儒家不是宣佈經世致用之道是不合儒家大義的異端嗎?異端的掌門人怎麼能夠做上清學宮儒道的夫子繼承人?”

    姜雨柔苦笑說道:“所以我估計異端之事,當年應該是言一諾推波助瀾出來的事情,為的是粉碎大師兄的文心,並不是聖人的裁決。”

    秦楓面色凝重說道:“也就是說,如果於林成為了儒家夫子,就等於打了當初宣佈經世致用之道是異端的那批人的臉,這一黨同伐異的罵名,能讓他們被學宮上下萬夫所指,積毀銷骨!”

    姜雨柔輕聲說道:“正是如此,於林沒過多久便失蹤了,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若是武家,或者是別家的修行者,好歹會留一點本命之物在學宮裡,是生是死,一看便知。但偏偏上清學宮裡除了幾位夫子,連祭酒沒有本命牌位,所以……”

    秦楓皺眉說道:“所以說,於林究竟是死是活,沒人能說得清楚,這件事情變成了一樁無頭公案了,對不對?”

    姜雨柔點了點頭:“對!但是言一諾的嫌疑是洗不掉的,因為於林的失蹤對他的幫助實在是太大了,他順理成章地接替那位夫子的位置,成為了信夫子。我則臨危受命,成為了經世家的新掌門人。”

    秦楓面色凝重,他說道:“權勢熏天的五位夫子之一,就算他不去刻意打壓,憑藉著他與經世家兩任掌門人的過節,也不會再有人敢加入經世家了,等到少數忠心耿耿的經世家子弟或被打壓,或被挖,如今的經世家就變成了現在的落魄模樣,對嗎?”

    姜雨柔點了點頭,她說道:“一個月之後的曲水流觴文會,十分關鍵,言一諾很有可能會對經世家發難,也許是他自己下場辯論,也許是他的擁躉下場辯論,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只要他當眾辯倒了經世家,就可以將聲望已在低谷的經世家直接從百家流派除名,讓出位置給其他的流派。”

    秦楓不禁問道:“那會怎麼樣?”

    姜雨柔心有慼慼說道:“言一諾他一直都致力於將經世家從百家流派除名,這樣一來,不僅大師兄作為創始人,他的牌位不能在放在百家殿中,墳墓也要遷出諸子祠。”

    她輕嘆息一聲說道:“常言道,人死恩怨銷。他竟連大師兄死後都不讓他入土為安,真是……”

    秦楓聞言,他眉頭緊緊皺起,自言道:“欺人太甚了!我不會讓他如願以償的!”

    姜雨柔聽到秦楓的話,原本遍佈陰霾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她說道:“還好,天無絕人之路,終於把你給盼來了。”

    秦楓聽到姜雨柔的話,也是笑了笑說道:“放心吧,我來了。有我在,這事情就不可能這麼簡單地結束……”

    他看向門外,低聲說道:“言一諾如此欺辱我秦楓的弟子門生,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秦楓對天發誓,此仇不報——非君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6-9 14:48
第兩千三百一十節:貴妃醉酒足令明皇誤國
        
    姜雨柔見秦楓說得言辭鑿鑿,她心內反而有些不安了起來。

    她柔聲說道:“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你可千萬不要衝動,畢竟你現在與他的身份差距天淵之別,還是要尋找機會才行……”

    秦楓笑了笑說道:“言一諾雖然狡猾,但比起我對付過的對手,不值一提。我做事向來都是謀定而動,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楓雖然嘴上說的沒有問題,看起來成竹在胸,實則是他不想讓姜雨柔擔心。

    試想在秦楓到來之前,姜雨柔一介弱女子,不僅要堅守經世致用之道,守住經世家的最後陣地,還要面對上清學宮裡裡外外的明槍暗箭,風言風語。

    即便秦楓來到了她的身邊,也不過是從她一人柔弱肩膀扛起這一切,變成兩人一起承擔罷了。

    秦楓當然不願意姜雨柔再去承擔這些,所以他要讓她安心,放下她這百年來走在飛昇路上的鎧甲,轉而由他來面對風刀霜劍,暗箭明槍。

    秦楓以為姜雨柔不知道,但是這麼一個七竅玲瓏心的儒道女聖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看向面前的銀發青年,輕聲說道:“秦楓,謝謝你!”

    秦楓笑了笑說道:“都老夫老妻了,還說什麼謝謝!”

    姜雨柔只覺得一陣羞赧,竟是一如他們在真武學院當年。

    秦楓與她初次牽手時一樣。

    世間最真摯的感情,不是永遠都能夠激情澎湃,而是每每回憶往昔,都能夠初心不改。

    秦楓與姜雨柔,這一對儒道路上的同路人,大抵如此。

    正當此時,忽地小書僮氣鼓鼓地衝了進來,一手像拎大鵝似的抓著一隻大灰鴿子,朝地上一摜,對著姜雨柔告狀道:“師父,小師弟,哦不,那個人的這只大鴿子偷廚房的吃的,您看怎麼辦吧?清蒸還是紅燒?”

    小書僮氣鼓鼓地雙手抱在胸前,看著小灰說道:“我盯著它好久了,一直瞅著廚房裡的排骨就挪不開眼睛,果然我一做好糖醋排骨,轉個身就被它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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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著手指數落小灰道:“等我追回來的時候,碗都差點給它咬破了!師父你說,他好好一隻鴿子,吃點五穀雜糧不好嗎?偏偏要吃糖醋排骨,你說它是不是個人啊!”

    姜雨柔聽到這一番話,不禁掩口笑道:“你問問它就是了,問它是不是個人啊!”

    小書僮一時被自己師父噎得說不上話來,剛才還蔫吧得跟瘟雞似得小灰頓時又得勁了起來。

    它趾高氣昂地在地板上坐了起來,砸吧著嘴說道:“毛沒長齊的小娃娃,你跟你師父什麼交情,我跟你師父什麼交情?她能幫你撐腰啊?”

    小灰說著瞥了旁邊的姜雨柔一眼,諂媚笑道:“您說是不是啊,姜夫子,咱們都百多年的交情了不是……”

    小書僮沒等小灰說完,已是打斷道:“不可能!”

    下一句話差點沒讓姜雨柔和秦楓都笑噴了。

    “我師父看起來最多才二十歲!你肯定是瞎說八道的!”

    這一下輪到小灰無語了,想了想只得伸出右手翅膀,做出了一個“我服了”的動作:“小小年紀就這麼會撩妹,年輕人,本大爺看好你!”

    小書僮似是沒有聽懂“撩妹”是什麼意思,盯住賊鳥道:“你誇我也沒用,一盤糖醋排骨,一枚仙晶,你賠!”

    小灰天生就是奸商,當時就雙翅叉腰,扯著脖子叫了起來:“你這是敲詐勒索吧?一枚仙晶,本大爺給你炒一盤糖醋排骨,一枚仙晶賣你,幹不?”

    眼看著一個孩子跟一頭鴿子就要打起來,秦楓順手摸出十枚仙晶,從地板上推給小書僮說道:“今天也別做菜了,去街上買幾個好菜回來!”

    小書僮看了一眼秦楓,一下子就想起了秦楓的真實身份來,反而口不擇言,不知道該叫秦楓什麼好了。

    這樣的窘態,自是被姜雨柔看在眼裡,她笑了笑說道:“他的真實身份,誰也不許說,你在外面還叫他小師弟好了!”

    小書僮誠惶誠恐地點了點頭,畢竟是少年心性,又多了一句嘴,才說完,他就後悔。

    “那他究竟跟我是什麼關係啊?祖師爺嗎?”

    秦楓看了姜雨柔一眼,剛想問她跟小孩子說什麼了,姜雨柔已是溫柔淺笑,當著小書僮的面,拉了拉秦楓的手,笑道:“大概算是你師公吧!”

    少年人被塞了這麼一大口狗糧,臉一下就紅了,很快紅轉紫了。

    小灰登時就來勁了,得意洋洋地故意戳馬腳道:“哎呀,少年人,你臉怎麼紅得跟燒炭似得,你不會是喜歡你師父吧?”

    它故意一驚一乍道:“天哪,你怎能生出這等禽獸的念頭,不不不,你簡直禽獸不如啊!少年,你真是不知羞恥啊!”

    話音未落,一個破碗直接從惱羞成怒的少年手裡砸到了大鴿子的腦門上。

    “啊啊啊!賊鳥,我要拆了你紅燒!”

    臉皮薄的小書僮奮不顧身地朝著小灰撲了過去。

    一陣雞飛狗跳自是不提。

    好在晚上的一頓“家宴”還是十分溫馨的。

    竹舍之外,竹林之內,月光如水,夏夜有初蟬鳴。

    平日裡滴酒不沾的姜雨柔竟都能端起花彫酒,一碗一碗地喝了起來。

    不染絲毫歲月風霜的俏臉之上,紅撲撲地如同少女一般,十分惹人憐愛。

    坐在姜雨柔對面的小書僮都直接看痴了,筷子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還是姜雨柔提醒他,他才回過神來,似是怕自己師父發現失態,趕緊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結果又辣得不行,慌忙去抓桌上的菜餚解酒,狼狽極了。

    很快,小書僮不勝酒力,醉倒過去,姜雨柔也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醉眼惺忪。

    小灰趕緊識相道:“尊主大人,我把這小鬼送去睡覺了啊!”

    它還不忘朝秦楓擠眉弄眼道:“尊主大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哦!”

    秦楓如何能不知道這賊鳥的意思,抄起手邊酒碗作勢就要砸過去,小灰趕緊夾著尾巴,馱著早醉死過去的小書僮,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秦楓輕輕推了推姜雨柔,見她也確實醉過去了,只是低聲調笑了一句:“怎的她今日也喝多了。”

    姜雨柔雖然以儒道入小天人境,但在天仙界中,天人境以下本質上其實都是凡胎肉體,夏夜轉涼,就會風寒入體,秦楓自是不可能讓她就這般睡在院裡。

    他推了推姜雨柔,便笑了笑,將她攔腰抱在了懷裡,朝著竹舍走去。

    秦楓將姜雨柔輕輕擱在竹床上,順手輕輕拉過錦衾,為她覆上。

    他還不忘低下頭來,有些寵溺地為了她撩了撩遮住眼睛的發絲。

    月光如水,灑在竹屋之內,秦楓不經意一瞥,卻正是看到姜雨柔姣好的面容與這月光相得益彰的一幕。

    她未醉時,極有書卷氣質,如是白蓮欺雪,可遠觀不可近褻。

    唯她醉時,臉若彤雲,便是一朵欲開的紅蓮,雖未盛開,卻已是讓人不覺心旌搖曳。

    秦楓在心內感嘆一聲,難怪後世的演義裡都說“貴妃醉酒”足以讓“明皇誤國”,若是楊玉環有姜雨柔這般美貌,即便是那九五之尊,怕也是甘要做裙下之臣。

    他定了定心神,為她輕輕拉好被衾,正要起身,冷不丁一隻皓腕竟是從錦衾之下悄悄伸出,扣住了他的手。

    未等秦楓反應過來,床邊床上,已是四目相對。

    姜雨柔的眼裡,還帶著朦朧的醉意,語氣卻是溫糯可人,低聲說道:“臣妾,今夜準備了兩份寢具……”

    秦楓在中土世界時,曾作為大澤聖朝的大帝,姜雨柔是皇后,“臣妾”這個自稱是她開玩笑時在宮內用的,此時此刻,聽起來卻是分外令人面紅耳赤。

    姜雨柔在委婉地告訴秦楓,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

    在中土世界是如此,在上清學宮也是如此。

    百年之前是如此,百年之後亦是如此。

    媚眼如絲,眼波似水,脈脈相望,佳人艾艾。

    夜色已深。

    有詩曰:

    蜿蜒寒碧卷深清,一灑甘霖澤萬生。此際莫驚蟠蟄好,近秋時節慕晚晴。

    有詞曰:

    樽俎風流有幾人。當年一遇已心傾。金陵種柳歡娛地,庾嶺逢梅寂寞濱。樽似海,筆如神。故人南北一般春。玉人好把新妝樣,淡畫眉兒淺注唇。

    屋外夏夜寂靜。

    屋內卻是攪亂風雨。

    一夜繾綣,直將百年情愫盡訴其間。

    此間萬般柔情,自是不足為他人所道也。

    第二天一早,當小灰伸了個攔腰,邁著公雞步踱到院子裡的時候,它發現了稀罕的一幕。

    竹舍外面的空地上,小書僮一邊劈柴,一邊居然在一邊哭鼻子,而且每次一邊哭,一邊劈一邊嘴裡還在嘟噥著什麼。

    小灰不禁湊過去一聽,差點沒把下巴給驚掉了。

    這小書僮一邊劈柴,一邊嘴裡念叨著:“劈死你個秦楓,搶我師父,不得好死,劈死你,劈死你……”

    小灰鬼精鬼精的,立刻會意,它“嘿嘿”一笑就湊了上去,正要給少年的傷口上撒點鹽。

    哪知道那少年一看到小灰過來,丟掉斧頭,一把就摟住了大鴿子的脖子,把眼淚鼻涕一把都擦在了它脖子上本來就髒兮兮的羽毛上,沒等小灰反應過來,只聽得少年帶著哭腔說道:“我師父被那傢伙給睡了!嗚嗚嗚!”

    小灰伸著脖子好奇地問道:“你……你看見了?”

    小書僮帶著哭腔道:“我沒看見,但我看到秦楓那王八蛋,他,他早上是一手扶著腰,一手扶著牆走出來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6-9 14:48
第兩千三百一十一節:扶牆而出
        
    姜雨柔與這小書僮住的竹院,一共有四間竹屋,一間是廚房,一間是小書僮住的廂房,最大的一間不是姜雨柔得起居室,而是堆放藏書的書房。

    昨夜裡兩人幹柴與烈火,搞風搞雨,快到拂曉時,姜雨柔才允了秦楓暫且休兵,自己美滋滋地趴在他胸前睡著了。

    秦楓心裡擱著曲水流觴文會的事情,眯眼睡了一會就醒了。

    他怕吵到才入睡不久,睡眠不深的姜雨柔,這才披起衣服去了書房。

    這才有了被小書僮看到他一手扶牆,一手扶腰,躡手躡腳出門得一幕。

    好在已經早起開始看書的秦楓,當然沒有閒情逸致去關心院子裡發生的事情。

    他只是瞥了一眼院子裡抱著大鴿子一個勁擦眼淚水的小書僮,感嘆少年人還真是翻臉如翻書一樣,昨天還恨不得把小灰做成一盤菜,今天就變成惺惺相惜的好夥伴了。

    秦楓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少年心性,他才想起來,三世輪迴,除了在後世地球的那一段短短十八年的時光可以算是少年心性,其他的時光,他實際上都已經跟“少年”兩個字謬以千里了。

    他一下子又想起了在地仙界時,藉著來自天仙界的《齊物論》,自己那一段險些沉淪其中得大學生活來了。

    秦楓不禁想,若捨得一身修為,換他重回地球,再回到少年心性的當年,他會怎麼選擇呢?

    正當此時,忽地大鴿子扯著嗓門喊道:“尊主大人,有人找你!”

    秦楓聞言,循聲望去,果然竹扉之外,一名高大男子立在門前。

    本就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此時配上一身湛然如墨的法家長衫,更顯得他有些刻板古拙。

    正是秦楓的好友,也是這一屆法家的首席大弟子——孫山。

    小書僮在百家殿文會的時候是見過孫山的,也知道他是法家現在炙手可熱的大弟子,但他對於孫山顯然是因為秦楓“搶師父”的事情,恨屋及烏,連門都不願意給孫山開,兀自劈柴,裝作沒有看到。

    這就讓孫山有些尷尬了。

    這算是吃了一個閉門羹啊?

    最後還是小灰撲扇翅膀,蹦蹦跳跳過來給孫山開了門。

    孫山看到灰鴿子來給自己開門,微微詫異一下,只見這賊鳥眉開眼笑對著孫山道:“哎呦,孫祭酒,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孫山看到灰鴿子一邊說話,一邊眼睛朝著他抓在手裡的黃油紙包上望,登時心中瞭然。

    “您是來給我家尊主大人送好吃的嗎?”

    看到這舔著舌頭的賊鳥,孫山進門之後,哈哈一笑,也不回答灰鴿子的提問,直接走進書房裡,將黃油紙包放在桌上,順手就開始拆起線來。

    只不過盯著黃油紙包的大鴿子,眼神很快就從期待變成了失望。

    它實在想不明白,這些讀書人都是些什麼奇奇怪怪的生活習慣……

    “納尼,黃油紙包裡不是該裝醬牛肉,糖醋排骨,豬耳朵什麼吃的嗎?”

    小灰歪著腦袋,疑惑地看著從黃油紙包裡拿出兩本書和一塊木片的孫山,百思不得其解。

    孫山遞給秦楓說道:“師尊讓我借兩本書給你,順便帶給你一塊可以去藏經閣借書的木刻。”

    他也沒看小灰,隨口補充道:“最近天氣說變就變,老是下雨,我怕書淋濕了,就用黃油紙包了帶出來的,這兩本可都是善本,師父下了大血本了,說你看完了要還給他的。”

    秦楓聽到這裡,不禁接過書來看了一眼,見這兩本書從書名上看,居然都是他沒看過的。

    一本書叫做《文法》,一本書叫做《氣理太玄》。

    秦楓將兩本書抓在手裡,不禁好奇問道:“這兩本是什麼書?”

    孫山原本以為秦楓只是沒看過,畢竟這樣的善本,他也沒有看過,但肯定是聽說過的。

    儒道修行者不知道《文法》和《氣理太玄》這兩本書,那也太詭異了,就好像是習武之人不知道有經脈一樣。

    可偏偏秦楓就是這樣一個異類,他搖頭道:“確實不曾看過!”

    孫山這一下差點要驚掉下巴了:“這兩本書雖然很難看到,但外面有很多內容比他們殘次,但也是介紹修行的書,你一本都沒有看過?”

    秦楓搖頭:“確實不曾看過。”

    孫山這一下尷尬了。

    他本來以為給秦楓帶了兩本儒道一途最權威,最好的修煉書過來,雖說書是師父法正借的,但他也算是順水推舟的人情了。

    哪裡知道,秦楓根本連聽都沒有聽過這兩本書。

    真是有一點耍花槍給瞎子看的感覺了。

    秦楓感受到了孫山的尷尬,故意笑了笑,開解說道:“我之前並未接觸修煉的東西,所以沒有聽說這兩本書,但既然是法正大人都要我看了之後還回去的書,顯然十分珍貴,請替我感謝法正大人。”

    孫山這才笑著將書推給了秦楓,又取出那一張薄薄得像後世磁卡的木片遞給秦楓說道。

    “這是可以進入學宮藏經閣一次的木刻,雖然只能看一個時辰,但也需要一千多的墨點才能換,折算成仙晶都要好幾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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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楓不禁問道:“這也是你師父送我的?”

    孫山那一張剛正的國字臉上齜了齜牙,少有地露出一絲酸溜溜的表情:“他沒說,估計是吧!哎,真覺得他對你比對我像對待自己徒弟啊!感覺你才是他徒弟……”

    他有些無奈地擺了擺手說道:“我啊,就是個跑腿的!不說了,我走了啊……”

    孫山擺擺手正要走,哪裡知道,秦楓站起身來,輕聲說道:“孫山兄留步!”

    沒有孫山反應過來,秦楓已是微微思量,提筆在桌上思量片刻,提筆寫了一幅字,輕輕將宣紙折起來,遞給孫山說道:“我往日讀《荀子》一書,偶有所悟,正好與孫山兄分享。”

    孫山陡然一愣,頓時就驚叫了起來:“秦兄,你……你居然看過《荀子》?是全本嗎?還是後人的摘錄本?”

    秦楓點了點頭,笑道:“是全本。怎麼?很奇怪嗎?”

    孫山吞了吞口水,忍住激動道:“荀子可是法家祖師之一,他所著的《荀子》是無數法家思想的源頭。《荀子》也是最值錢的古本之一,一本品相都不算善本的都可以賣到數千枚仙晶……”

    簡直足以讓這樣的寒門弟子嫉妒到嘴巴發酸啊!

    他實在忍不住酸溜溜地說道:“秦兄,你,你家學可真是淵博!”

    秦楓心裡淡淡一笑。

    後世地球,中土世界再加上儒家小世界的底蘊,加到一起,能不淵博嗎?

    孫山接過字來,只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似是話到了嘴邊又給嚥了回去。

    這樣的表情,自是被秦楓看在眼裡,開口笑道:“非是寫錯一字,這便是我的所悟所得。”

    孫山不禁一愣,喃喃道:“知天命而用之?而不是‘制天命而用之’?”

    秦楓贈給孫山的一幅字正是“知天命而用之”。

    這正是秦楓當初在中土世界時在聖賢書院內與天賜狀元荀況論辯時的主題。

    “天命可知不可制,君子順天而行,順勢而為。”

    秦楓簡單開口,卻是如一鞭入裡,一針見血:“法並無善惡,但為何有國因法而興,有國卻因變法而衰,其中奧秘,正是在於‘天命’,知天命而用之,方能善作善成,強行想要‘制天命而為己用’,最終不過是倒行逆施罷了。”

    孫山聽到秦楓的話,竟是剎那之間如被芒刺紮在背上,下意識就想反駁。

    畢竟像秦楓這樣隨隨便便,一言就褒貶法家祖師的言論,實在是太過大膽,甚至於離經叛道了。

    這就好像是人都覺得事情是這樣的,秦楓卻偏要換一個說法一樣。

    讓人感到不舒服,但話到嘴邊,他竟是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也無從反駁。

    這是在中土世界的諸聖殿堂之中足以辯得荀況殘魂的文心開裂的犀利論點,雖然不知天仙界的荀子是否還是叫“荀況”,是同一個人,還是不同的人。

    但法家道理是一樣的。

    莫說是孫山了,就是法家看中的傳人法正,都很難辯駁。

    孫山就這樣尷尬地呆立當場,啞口無言,半晌他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收起那一卷在旁人看來分明是寫錯了一個字的書卷告辭離開了。

    待到孫山離開,小灰跳到桌上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對孫山用黃油紙包書“騙”它開門的事情耿耿於懷,它碎碎念道:“你好好地送一幅字給他做什麼呀?我看他剛才的架勢,差點要跟你吵起來,他又不明白這些道理。”

    秦楓笑了笑說道:“他既已入法家門牆,我便說一些心得給他,總不能叫他帶禮物而來還要空手而歸吧!”

    小灰喋喋不休道:“你給他的這個道理,應該是你對法家的心得體悟吧?幾千仙晶怕是都換不來,就看他識貨不識貨了。”

    秦楓笑了笑,他並非挾恩圖報之人。

    他付出什麼,並不要求收予者給予什麼樣的回報。

    緣由心動,順勢而為,至於孫山能領悟多少,全看他自己個人的造化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6-16 16:26
第兩千三百一十二節:中土與天仙界的儒道
        
    秦楓送走孫山,又趕走了呱噪的大鴿子,便專心致志地看起那兩本被孫山說成“價值連城”的修煉書來。

    一本《文法》,一本《氣理太玄》。

    原本秦楓以為《文法》說的是修煉之法,《氣理太玄》說的是修煉之道,不曾想到,居然正好是反過來的。

    《文法》是系統闡述修煉之道,以及關於文鬥,文會,文光等種種儒道相關流程規制的書籍。

    《氣理太玄》反倒是主要講的是文章如何引動天地之氣,儒道修士如何錘煉心性與天地共鳴的法子。

    有些遺憾的是,秦楓在兩本書中,居然都沒有看到“戰詩”的部分。

    天仙界上清學宮之中,一本如《齊物論》這般的書籍,可以直接演化出大陣,種種妙用無窮,短的詩文卻只能幫助儒道修士錘煉心性,提升與天地大道的感應,充其量放進文廟供人贍養,換一些墨點來兌修煉資糧。

    可以說,詩文的作用,有點雞肋。

    秦楓不知不覺看得入迷,竟是從清晨看到晌午,都不自知。

    一直到了日落時分,姜雨柔有些擔心他餓著,捧著新沏的綠茶和一些茶點進來,秦楓才渾然回轉,發現自己居然看得入迷了。

    自離開中土世界之後,秦楓已不知多久沒有這等看書入迷的狀態了。

    即便是地仙界裡,在各大聖地翻閱道藏,都不曾有過這樣的體會。

    姜雨柔見秦楓看得渾然忘我,將茶盤輕輕擱在桌上,蓮步徐移走到了他的身後,一手擱在椅背上,一邊巧笑看著他問道:“上清學宮的儒道,比之中土世界高深許多?怎麼你都看入迷了?”

    秦楓淡淡說道:“說多高深倒不至於,其中許多修煉之法,我雖不曾聽過這樣的道理,但實際上所修煉的法門與道理暗合……故此,我覺得十分精妙。”

    秦楓的話沒有對中土世界的儒道妄自菲薄,也沒有對天仙界的上清學宮儒道多加貶損,可謂是不偏不倚,中規中矩。

    姜雨柔讓秦楓先說,顯然是怕自己的觀點影響到秦楓的判斷,此時點了點頭,也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的看法與夫君一樣。中土世界儒道並無這種統合諸子百家的文章,這一點著實有些可惜。”

    她看向秦楓,輕聲說道:“夫君大人當初還是秦曉楓的時候,提出的‘練字’方法,其實就與這《文理太玄》中所說的‘上古有神人倉頡造字,以通天地大道,文可通玄,字可通神,非妄言也’,此有異曲同工之妙。”

    秦楓看向姜雨柔,從這位既是結髮妻子,又是儒道同行之人的女子眼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對自己的崇拜,但他並未飄飄然,沉聲道:“但是中土世界的儒道經歷過百家爭鳴的輝煌,又經歷了武帝滅儒之後萬馬齊喑,如今融合了各個小世界的精粹,反而擁有著天仙界儒道所沒有的包容和韌性,這是中土儒道所獨有的魅力。”

    姜雨柔也笑了笑說道:“包容性這一點當真是說對了,就拿這上清學宮來說,名義上是儒家為主,百家平等,動不動一家之內就把別的學說批為異端,視為生死大敵和眼中之釘,比起中土儒道‘儒家為體,百家為用’的胸襟,真是差的太遠了。”

    秦楓聽到這裡,沒來由地摸了摸鼻子,說了一句冷笑話:“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姜雨柔秀眉一皺,略有些不悅道:“你瞎說八道什麼呢?我……”

    沒等姜雨柔說完,秦楓已是說道:“那你幹嘛今天拚命誇我?”

    姜雨柔被秦楓這句冷笑話徹底逗笑了,用力從後面重重拍了他一下,一邊笑得合不攏嘴,一邊罵道:“你可真是怪不要臉的!”

    秦楓用過茶點,姜雨柔乾脆便在書桌旁邊坐了下來,自己信手拿過一本《雪堂齋筆錄》看了起來。

    這並非是百家的書籍,相當於是一些先賢留下來的散文隨筆。

    這種是絕對不可能被列入到考試範圍的閒書。

    想要進上清學宮的讀書人和致力於通過考試成為“教習”,擁有“先

    生”資格的學子,是萬萬不會花時間看這種東西的。

    這種書只有在某位先賢或者他的得意門生成為入學考試總考官,或者教習考錄的考官時才會熱銷。

    不為別的,只為揣摩他這一脈的文風和對文章的喜好,為的是投其所好,得以高中。

    說到底,還是功利目的,還是在為稻粱謀。

    唯有姜雨柔此時來看這種閒書,是真的閒來無事,信手拈來。

    開卷不一定要有益,只要無害即可。

    於是,整個書房之內,姜雨柔斜靠在椅子上,一雙修長纖細的腿閒適相疊,輕輕擱在桌子旁邊。

    秦楓則在油燈之下,左手翻看著燈下書籍,右手還在一張紙上寫著什麼。

    倒不是說在做筆記,實在是他看書時會靈光乍現,往往事後回想又記不起來。

    但若是當時記下一兩個字來,反而很容易再回想起來,當真是妙手偶得,稍縱即逝。

    如是幾次之後,秦楓就養成了讀書的時候在手邊放好筆墨紙硯的習慣。

    書齋裡只聽得間或的“沙沙”翻書之聲,以及偶爾的落筆之聲,比起窗外秋蟬的蟬鳴都要輕。

    書齋之內彷彿是一幅工筆的文人畫,讓人甚至連高聲說話都不敢,生怕驚動了這美好溫馨,似是墨意撲面而來的畫面。

    正當此時,忽聽得門外的小書僮大喊道:“噁心死了,噁心死了,你這只賊鳥怎麼可以對著屋裡流口水呢!”

    秦楓循聲抬頭望去,只見小灰用翅膀扒在門縫上,伸出一對小腦袋盯住書屋裡發呆。

    確切地說,是一對烏溜溜的賊眼睛盯著姜雨柔的那一雙光潔的大長腿發呆。

    眼睛看的發直髮呆也算了,更叫人覺得噁心的是,這廝居然還“呲溜呲溜”地吸著口水。

    秦楓朝它看過來,它都渾然不覺,像著了迷似得嘟噥道:“真白,真細,最關鍵是真的好長啊!呲溜!”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6-16 16:26
第兩千三百一十三節:吾善養吾浩然正氣!
        
    大鴿子正直愣愣地看向姜雨柔那一雙大長腿發直,冷不丁一塊硯台激射而來,正砸在它的腦門上,整個鳥都倒飛了出去,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庭院裡。

    這硯台若是姜雨柔丟的也就算了,畢竟女人家力氣能大到什麼程度,偏生是儒、武兩道雙修,又達到了偽天人境的秦楓丟的。

    一方硯台的威力也就跟一件仙器轟過來的差不多了。

    當時就把這大鴿子砸得七葷八素,舌頭翻在嘴邊,差點暈過去。

    它嘟噥道:“不就偷偷看一眼嗎?又……又沒摸,小,小氣死了!”

    只聽得屋內秦楓淡淡說道:“非禮勿視,都這麼多年了,你還不長記性?”

    姜雨柔自是沒有覺得被一隻鴿子用眼睛“輕薄”一番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猶自笑得花枝亂顫。

    偏偏這時候,一直跟秦楓有過節的小書僮又跑過來,狠狠在胖鴿子肚子上踩了一腳,補了一句:“哼,非禮勿視!”

    光這一句話也就算了,讓小灰氣的半死的是下面一句話。

    “哼,我都沒看呢,你也配看!”

    屋內的姜雨柔笑得更開心了。

    當夜,油燈黯淡再添,往復六七次,兩人竟是一直看到深夜,最後還是姜雨柔熬不住,往書桌上輕輕一趴,枕著那本《雪堂齋筆錄》就睡著了。

    秦楓卻依舊沉浸書中,渾然不覺,直到佳人趴在桌上,傳來如同小鹿嗚咽的輕微鼾聲,他才驀然反應過來。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窗外,月已西垂,天近拂曉。

    秦楓起身,伸了一個懶腰,似是看到趴在桌上睡著的姜雨柔衣裳實在單薄,起身解下身上的外套輕輕為她覆上。

    秦楓怕吵到她休息,躡手躡腳又坐回到書桌旁邊,油燈已又接近燒乾了。

    好在天就要亮了,秦楓手裡的這一本《文法》,一本《氣理太玄》也終於看完了。

    原本不過是兩本修煉典籍,以秦楓一目十行的閱讀速度,通讀一遍根本用不著一天一夜的時間。

    但秦楓卻是刻意放緩自己的閱讀速度。

    他還不時停下來做一些批註和

    筆記。

    如此一來,等於硬是將兩本書給讀“厚”了。

    這便是秦楓讀書的高明之處了。

    雖然憑藉“碧血丹心”文心,秦楓不僅獲得了神識永固,邪祟不親的效果,更附帶有過目不忘的強大記憶力。

    但記憶力好,並不意外著秦楓要去濫用自己的記憶力。

    對於資料性的書,用於知識拓展,拓展眼界的書,秦楓是用把書讀“薄”的方法,草草掃過,提煉中心大意,不求甚解即可。

    但對於《文法》和《氣理太玄》這般修煉根基類的書籍,若是不求甚解,一時讀來雖然快了,也省事了。

    實際上卻是飲鴆止渴,把麻煩事情都留到了後面修煉的時候了。

    到修煉要用到某處知識時,有的還勉強來得及臨時翻書,有的時候卻根本來不及翻書,輕則耽誤修行,重則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反倒是秦楓這樣看似自討苦吃的讀書方法,最為紮實,而且往往細嚼慢嚥,吃透吃準之後還有可能推陳出新,頓有所悟。

    就比如秦楓現在,他左手邊的書本上雖然一塵不染,右手邊的作為“筆記”的白紙上卻已是密密麻麻寫了大大小小上千個字。

    其中寫得比較大,以至於一眼就能夠認出的就是五個關鍵字。

    文以氣為主。

    從字面上看並不難理解,這是秦楓對天仙界儒道修煉的基本認識。

    與中土世界的儒道修煉分出從童生到至聖的清楚等級不同,天仙界的儒道境界更像是一本糊塗賬,不修境界,而只修煉一股“氣”。

    就是“精氣神”當中的“氣”。

    胸有浩然氣,能與天道相合,即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也可一朝聞道,躋身天人,甚至一入天人即躋身多少別道修煉者夢寐以求,甚至可遇不可求的第四重浩然境。

    反之,一旦失去了那一股“氣”,跌境便是家常便飯,甚至元神受損,變得如普通人都不如。

    至於詩詞的文光,文道氣運的光柱,都只是“氣”的外在表現形式而已。

    儒道修士的修煉過程說到底就是——吾善養吾浩然正

    氣。

    胸有浩然氣,自能口吐驚世言。

    反之,若無一股文氣,即便口出錦繡,也不過是美則美矣,並不會通過詩詞文光顯示出來。

    這也是天仙界的儒道與中土世界,最大的不同之處。

    中土世界裡書寫詩詞文章,不會是消耗作者的一些精力,睡上幾覺便可恢復。

    天仙界儒道當中,書寫詩詞文章,卻是在消耗作者的積攢的“氣”。

    等於是將之前積攢的“氣”吐出來,變成了文章。

    正因為如此,秦楓能夠做出藍色文光,還是藍光三尺的《考場作》,足以驚動儒家聖人的原因。

    做出過大成詩,秦楓文氣的上限就可提高,也讓他更加接近以儒道真正入天人的門檻。

    以秦楓自己從兩本修煉書籍中的推算,一首藍光三尺的大成詩篇,差不多相當於苦讀三十年的養氣功夫,雖說晉陞天人境看的是機緣,並非是水磨工夫,但基礎的“氣”也很重要。

    雖說也有一路高歌猛進,年少之時就直入天人的妖孽,但鳳毛麟角。

    即便是一鳴驚人,一朝頓悟入天人,一入天人即浩然的大賢,多是經歷了少則數十年,多則數百年的默默無聞,打好了足夠的基礎,才能厚積薄發,晚成大器。

    所以說,一首大成詩篇對於才到天仙界,儒道根基一窮二白的秦楓來說,等於省卻了至少三十年苦修,的確是極大的助益。

    但問題也隨之出現了。

    秦楓一首大成詩作,幾乎耗盡了之前在下界積累的“氣”。

    接下來的曲水流觴文會,秦楓很有可能陷入無“氣”可用的尷尬境地。

    即便秦楓能夠舌燦蓮花,但沒有了“氣”的支持,論辯起來也會被擁有“氣”加持的對手壓制。

    秦楓不禁細思恐極。

    他看了一眼書桌對面,趴在桌案上沉沉睡去的姜雨柔。

    油燈微弱燈光之下,更顯得她的側顏完美無瑕。

    他沉聲自語道:“曲水流觴文會關乎我經世家的生死存亡,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輸!”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6-16 16:26
第兩千三百一十四節:養氣在知與行
        
    現在的秦楓狀態十分微妙。

    與普通上清學宮的學子相比,已經在下界成為儒家至聖的他,只要不隕落,成聖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眼前的情況也有麻煩,秦楓在中土世界養出的“氣”,畢竟是散仙界的“氣”,層層壓縮之後到了天仙界,也就是一篇大成詩作的量。

    雖然幫秦楓省卻了三十年的苦讀,大大提升了他可以貯存文氣的上限,讓他的文氣上限相當於入學宮三十年以上的老生,但也讓他陷入了接下來的文會可能無“文氣”可用的尷尬境地。

    天剛拂曉,油燈終於熄滅,秦楓看著自己做完筆記的兩本修煉書籍,如心中疑惑,自思自量,自問自答一般。

    “這就是一個悖論,胸中文氣不消耗,就無法提高文氣的上限,也就無法破境入天人。但如果文章書寫過多過頻,文氣的消耗遠超過產出,就會再難以做出更好的文章,也就是所謂的‘江郎才盡’了,這樣一來,即便空有高的文氣上限,沒有文氣也是枉然。”

    秦楓算是能夠理解為什麼儒道一途上“厚積薄發”,“一鳴驚人”的傳奇俯仰皆是,如武家修煉者和修仙者那樣一步快步步快,高歌猛進直入巔峰的天才卻鳳毛麟角的緣故了。

    文氣的限制,讓大部分文氣產出不足的儒家修士根本沒有辦法快速寫出數量較多,且質量上乘的詩詞文章,破境自也是遙遙無期。

    大部分修士都會下意識地選擇最穩妥的方法,就是“厚積薄發”的那種模式。

    通過苦讀養氣,再時常寫一些消耗文氣較少的文章,緩慢提高自己文氣的上限,等到水到渠成之時,以一篇詩文一舉破境入天人,成就其他修士眼中的“厚積薄發”和“一鳴驚人”。

    這個過程可能是幾年,也可能是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以各人天賦決定。

    但卻也並不是越早破境就越厲害。

    有人可能三年破境入天人第一重的布武境。

    有人千年才破境入天人,但一入天人即是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第四重浩然境。

    孰優孰劣,還真的很不好說。

    這也是儒家修士不同於其他三家修士的最大差別。

    所以秦楓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要先去養自己的浩然正氣。

    好在那兩本修煉典籍之中寫的也很清楚,儒道修士要養出浩然正氣,重要的就在於“知”與“行”。

    是知在行先,還是行在知先,決定了儒道修士以後的修煉方向。

    秦楓想到這裡,算了算時間,輕聲說道:“好在《天帝極書》經過夢域一戰,終於可以恢復使用了!應該來得及!”

    言罷,他右手一翻,在攤著兩本修煉典籍的書桌之上,又一本古樸書籍出現,正是《天帝極書》。

    旋即清光升起,秦楓身影瞬間沒入其中。

    他再睜開眼時,已是回到了大澤聖院的書齋之中。

    若是平日裡,秦楓回到書齋,少不得要有書僮上來詢問是否需要傳喚什麼人前來,又或是需不需要幫秦楓做一些事情。

    這一次卻沒有。

    整個書齋之內空空蕩蕩,尤其是書架之上,更是落滿灰塵,一本書都沒有了!

    秦楓眉頭皺起,趕緊加快腳步,走到書齋的窗檯旁邊,所目之處,讓他眉毛一跳,旋即緊鎖。

    若是平日裡,大澤聖院作為出過多位大帝與數位儒聖的大學府,誦書之聲應當日夜不絕。

    可此時此刻,整個大澤聖院竟是一片破敗景象,到處是空空蕩蕩的學舍,來往都是一些暮氣沉沉,行色匆匆之人,而且人人眼神渾濁無神,哪怕不是老人,也如同是行將就木之人一般。

    秦楓下意識抬起頭來,只一眼,他大吃一驚。

    整個大澤聖院上方的氣運光柱,居然變得灰濛蒙的顏色,而且行將消散。

    要知道,大澤聖院即便在儒家小世界的時候,氣運光柱都有青色,此時居然變成了灰色。

    他急忙再去看稷下學宮的方向,再一眼,才發現稷下學宮的氣運光柱竟然更慘,已在消散的邊緣了。

    “難道是因為……我將儒道氣運全部抽乾來與蘇還真一戰的緣故?”

    秦楓驀地就想起在夢域時與蘇還真的決死一戰來。

    他當時“借走”了中土世界的儒道氣運,以此得到了與已入不爭境的蘇還真短暫抗衡的力量。

    後來秦楓被秦傲所救,當時就將還剩下的儒道氣運還了回去,但《天帝極書》依舊受創不輕,一直都無法使用。

    直到秦楓看了兩本天仙界的修煉書籍之後,有所感悟,才終於得到了一點感應,可以重新啟用《天帝極書》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中土世界的儒道居然受創如此嚴重。

    雖然秦楓沒有見過武帝斷絕儒道一千年之後,稷下學宮的氣運光柱究竟殘破到了何等的程度……

    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可能也相差無幾了。

    中土世界的儒道是秦楓的根基,若是就此斷絕,損失將不可估量。

    他驀地從書齋之內縱身躍下,攔在了一位學宮夫子模樣的人面前,沉聲問道:“你可否跟我說上一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人原本不想說話,但他抬起頭,看到面前之人,居然酷似被供奉在諸聖祠堂內的那位大帝秦楓時,他的目光陡然一愣。

    秦楓似是預料到對方的反應,他淡淡說道:“你所猜測不錯,我就是秦楓,中土世界的大帝秦楓,也是儒君秦楓!”

    那名學宮夫子聽到秦楓的話,眼神驀地呆滯,但他旋即目光裡竟是多出了一絲異樣的情緒來。

    沒有等秦楓反應過來……

    “呸”地一聲輕響,一大口濃痰竟是從那名學宮夫子的口中噴出,猝不及防,狠狠濺到了秦楓的臉上。

    秦楓看著臉頰上掛著的那一口濃痰,竟是頭腦一片空白,他呆立當場。

    即便被不爭境的蘇還真全力一擊,秦楓都沒有這種頭腦一片空白的感覺。

    但現在卻有了。

    他的臉上,真真切切地掛著那一道濃痰。

    一口濃痰,真真切切吐在秦楓臉上的一口濃痰。

    從萬人景仰,到被讀書人一口濃痰吐在臉上……

    秦楓恍然如夢,卻沒有動怒,更沒有發怒,只是依舊輕聲說道:“是我的過錯,連累你們受苦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6-16 16:27
第兩千三百一十五節:錯在我秦楓
        
    原本那名學宮夫子以為秦楓肯定會動雷霆之怒。

    因為他知道,面前的秦楓,不僅是一名儒聖,更是一名武道通玄的絕頂強者。

    他沒有想到,自己這一口濃痰居然真的能吐到秦楓一名武道絕頂強者的臉上。

    他更沒有想到,秦楓居然沒有生氣,沒有動怒,居然還對他一個可能以前連名字都不會傳到大帝耳朵裡的小人物,親口說:“是我的過錯,連累你們受苦了。”

    看秦楓,溫良儉讓,真君子也!

    更顯得他的失態與粗魯,有辱斯文。

    秦楓分明沒有責怪他的意思,那名夫子卻是“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他抱住秦楓的腳,也不知道是悲傷還是難過,竟是嗚嗚咽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是泣涕肆流。

    秦楓輕輕抬起手來,擦去臉頰上的那一口濃痰,輕聲說道:“你且起來,慢慢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見那名失態的儒家夫子依舊嚎啕大哭,只是斷斷續續地嘟噥說道:“都燒了,書,所有書都被燒了!”

    片刻之後,坐在書齋之內的秦楓,才斷斷續續聽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古人說,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居然不是一句誑語。

    天仙界的一天,真的相當於中土世界的一年。

    秦楓不知道這是不是中土世界升入散仙界之後的結果。

    在下位世界時的中土,與天仙界並沒有這麼巨大的時間流速差距。

    這一點從武帝林淵的分身前來中土世界時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來。

    否則的話,中土世界十八年,天仙界才過去十八天,顯然不符合常理。

    看是躋身散仙界星辰的中土世界,反而受到了時間流速的巨大影響。

    秦楓掐指算算與蘇還真的一戰,差不多過去半個月的時間。

    也就說,在中土世界,這件事情已經過去接近十五年了。

    秦楓當時抽取了中土世界的儒道力量,用以對付已入不爭境的蘇還真,並不能說就做錯了。

    畢竟兩害相權取其輕,如果秦楓一死,《天帝極書》裡的中土世界也許整個都要覆滅。

    但借走中土世界儒道力量的後果,卻是極其壯觀,也極其慘烈的。

    所有書籍,只要涉及儒道的書籍,全部衝天而起,如飛蛾撲火一般朝著天空之中飛去,最後全部焚燒殆盡,化成細碎光芒破空而去。

    最初的一到兩年,儒生們還可以通過默寫曾經背誦的書籍來重新製作書籍。

    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似乎是“焚書”之後,所有儒道讀書人都受到了影響,記憶力銳減,能夠記憶的書籍越來越少,遺忘得卻越來越快。

    從此以後,中土世界儒道就陷入了沒有書,也沒有完整儒道傳承的黑暗時代。

    讀書不易,新的學子想要入道修煉幾乎難如登天。

    原有的儒道修士再無傳世佳篇,再無新出戰詩,甚至連原有的戰詩都逐漸軼失。

    秦楓聽到那位夫子說的話,知道是儒道氣運已經被耗盡,所以儒道學子讀書不再得到氣運加持,哪裡還能再像儒道鼎盛時期那樣輕鬆開啟識海,踏入修行之路?

    秦楓想到這裡,他重重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之過也。”

    那名夫子搖了搖頭,哽咽說道:“當初不曾面見過秦聖,學生的確恨您入骨,認為您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大騙子,一個偽君子,您對中土儒道過河拆橋,入了天外天之後,就再不管我們百萬中土讀書人的死活……”

    他話鋒一轉,誠懇說道:“但是今日見面之後,學生知道自己錯了。您是真君子無疑,必然有您不得不這麼去做的苦衷。“

    秦楓笑了笑,還是難以掩飾自己的無奈:“你是說吐在我臉上的那一口痰嗎?”

    那名大澤聖院的夫子侷促不安,尷尬至極。

    秦楓又笑著說道:“古之聖賢聞過則喜,我雖不聖賢多矣,但也如此。”

    那名夫子這才按捺住內心的忐忑,低聲問道:“秦聖,中土儒道可還有救嗎?”

    他此時此刻看向秦楓,就好像是即將溺死之人看向手邊的一棵救命稻草。

    又好像是病入膏肓之人,盯住可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神醫。

    好像只要他說一句“有救”,中土儒道就會大興,說上一句“無救”,中土儒道就徹底消亡了一般。

    秦楓卻是知道,他如果講上前面一句話,儒道未必大興。

    但如果他說“中土儒道已無藥可救”,作為中土儒道最高成就的集大成者,又是中土世界的大帝,還真的會有言出法隨的效果,可能一語落下,中土世界那行將徹底消散的儒道氣運光柱就會灰飛煙滅了。

    所以,秦楓微微一思量,他誠懇地沉聲說道:“有救,只要我在一天,中土儒道就必然復興!”

    面對呆愣當場的那名夫子,秦楓竟又繼續說道:“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也非我一人能夠成事,這也就是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我要做到,即便有一天,哪怕我隕落於天外之天,中土儒道依舊繁榮昌盛,萬世不竭……”

    秦楓看向面前那名夫子,鄭重說道:“這便是你們的任務和使命了!你可願做我在這中土儒道斷絕之後所收的第一名弟子?”

    那名大澤聖院的夫子只覺得頭腦嗡嗡作響,熱血上湧,幾乎如在夢裡。

    半晌,那名夫子才驀地跪在地上“砰砰砰”連磕了三個響頭,他抬起頭來,鄭重說道:“秦聖在上,學生顏賜願為復興中土儒道,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秦楓聞言,趕忙起身將他扶了起來,笑說道:“昔年孔聖遇顏回,得興儒道,今日我得顏賜,亦是如此也!”

    顏賜聽到秦楓居然將自己比作古之大賢,孔聖的首徒“顏回”,不禁受寵若驚,趕忙說道:“學生不敢當,學生當不起!”

    秦楓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向自己的臉頰,玩笑道:“顏回可不敢唾在孔聖的臉上,你如何當不起?”

    顏賜終是撓了撓頭,有些憨厚地笑了起來。

    少頃,他朝著秦楓一作揖道:“如何復興中土儒道,請老師教我!”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6-16 16:27
第兩千三百一十六節: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秦楓想了想,沉聲說道:“復興中土儒道,在乎‘知’與‘行’二字!”

    顏賜聽到秦楓的話,不禁詫異道:“老師,您不是一直都致力於經世致用嗎?為什麼要改弦易轍?”

    秦楓搖了搖頭,笑道:“並非改弦易轍,行在知先,正是經世致用的基礎。”

    面對顏賜不解的眼神,秦楓解釋說道:“經世是為‘知’,致用是為‘行’,只是以往我不曾分出‘知’在‘行’前,還是‘行‘在‘知’前罷了。”

    顏賜這一下聽得更加是一頭霧水道:“老師,那究竟是行在知前,還是知在行前?”

    秦楓正色說道:“雖是知行合一,但毫無疑問是行在知前。”

    面對顏賜依舊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表情,秦楓繼續說道:“孔聖若無周遊列國之經歷,不能做《春秋》;孟聖若無二十年奔走於齊魏列國之間,為仁義鼓舞,何以成《孟子》?”

    秦楓見顏賜似有所悟,他便說道:“所以真正的大學問從來都不是鑽故紙堆裡看書看出來的,乃是從‘行’裡而來的!如此看來,中土儒道如今再無一書,反而是破而後立的好事情啊!”

    顏賜聽到這裡,終是眼神熠熠生彩,對著秦楓說道:“老師,您想如何去做?”

    秦楓想了想,開口說道:“我要先在大澤聖院講學,然後召集門徒,隨我周遊天下,布道四方!”

    顏賜聽到“周遊天下,布道四方”八個字時,只覺得心緒激盪,僅是聽到,都感覺是不得了的偉業,他激動道:“老師可要通知大澤聖朝協助我們什麼?”

    秦楓卻是搖頭說道:“我此次周遊天下,非是以中土世界的大帝身份,亦不是大澤聖朝先帝的名義,並非是武破虛空的強者……”

    他沉聲說道:“而只是以中土儒家聖人也是中土儒家罪人的身份出行,為天下儒道學子排疑解惑,身體力行,宣揚‘經世致用’與‘知行合一’之道!”

    那一年,中土世界的儒家史書這般寫著。

    儒道焚書十五年後,至聖秦楓自天外天而返,睹儒道廢弛之慘狀,嗆然自責,以中土儒道罪人自居,發宏願“周遊天下,布道四方”以興儒道。

    於大澤聖院收首徒顏賜,得門徒七十二人,始周遊於天下,其門徒與秦聖皆不食珍饈,不襲華服,布衣草鞋行走四方,宣講“知行合一”與“行為知先”之道,並重寫儒道經典。

    天下學子得其激勵,出書齋而經世務,儒道氣象一新。

    可能秦楓自己都沒有想到,後來的中土儒道竟然以焚書前後作為發展的分水嶺。

    焚書之前,讀書人以博覽群書為榮,以經世出仕為恥,焚書之後,學人皆以走出書齋,以一腔學識能經世致用為榮。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便是如此。

    秦楓在中土世界周遊三年,天仙界剛剛過去三天時間。

    他也想要重振儒道,不是一朝一夕,三年時間不過杯水車薪。

    中土儒道傳承數千年,十五年都不曾徹底毀盡,所以想要重振儒道,也絕非是三年五年可以做到。

    秦楓轉世後再興儒道之所以幾年成功,是因為儒道缺失的只是修煉之法,其他的都還在。

    現今卻是什麼都沒有了,要依靠秦楓在廢墟之上,重建一個新的,屬於他秦楓的儒道來。

    這可能需要三年,甚至三百年的時間。

    所以,即便他從中土世界回來,依舊將自己的儒道化身留在了中土世界繼續周遊天下,布道四方的大業。

    秦楓從《天帝極書》之中走出,天仙界才剛剛過去了三天時間而已。

    姜雨柔不在書房之內,顯然是看到桌上放著秦楓的《天帝極書》,猜測他可能進書中世界去了。

    從《天帝極書》出來,秦楓在其中餐風露宿,勞碌了整整三年,卻不曾覺得有絲毫地疲憊感覺,反而是神清氣爽。

    就好像是大夢一覺睡了三年一般。

    他心念一動,閉目內視,只覺得自己的元神似起了一些有意思的變化。

    他將神念凝聚於元神之上,就“看”到一幅畫面,兩座高塔,一黑一白,聳立雲端之上。

    其中酷似秦楓自己的元嬰小人,身穿儒服,渾身散發淡淡清光,盤腿端坐於白塔中。

    看之令人覺得清新澄澈,心定如水。

    塔中兩壁皆寫有文章金句,其中“知行合一”、“行為知先”與“經世致用”幾個詞彙最為顯眼。

    黑塔高約三丈,白塔高約四丈。

    最有意思的是,元嬰小人面前有一方池塘,其上不見水波粼粼,卻見浩然紫氣升騰。

    池塘不深,僅四尺,水還不滿,僅有兩尺。

    秦楓只覺得這黑白兩座塔的造型似曾相識,略一思量,恍然大驚。

    “王道塔,霸道塔!”

    秦楓元神之上浮現出來的兩座高塔,一黑一白,竟然是上清學宮著名的王道塔與霸道塔。

    白塔為王道,黑塔為霸道。

    白塔為儒道,黑塔為武道?亦或是黑塔為儒道之外的所有外道?

    秦楓悟性了得,瞬間就理解了其中深意。

    王道塔的高度,就是秦楓之前在《氣理太玄》之中理解的文氣的上限,體現在王道塔的高度之上。

    秦楓因做出大成詩篇的緣故,增益了三十年苦讀的文氣上線。所以王道塔比霸道塔高處一丈,一丈十尺,一尺高度等於三年苦讀。

    那麼眼前王道塔內一方池塘,應該就是秦楓如今可以使用的“文氣”了。

    塔高四丈,塘深四尺,水有三尺。

    至於這三尺文氣從何而來,答案不言而喻,正是秦楓在中土世界三年周遊天下,布道四方所得。

    以秦楓之前的經驗,三尺浩然氣是他在寫出大成詩篇之前的上限,也就是說,秦楓現在的浩然氣,如果全部耗盡,可以再支撐他完成一篇大成詩作。

    只是文光能否達到三尺,就要看臨場創作時能否有靈感妙手偶得,既能夠符合大道,又能夠切題應景了。

    “一篇大成詩作,應對尋常文會應該不難……”

    秦楓在心內思量道:“只是對付上清學宮儒家志在將經世家趕出學宮的曲水流觴文會,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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