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推理] 法醫秦明全集(1-6) 作者:秦明(已完成)

 
Babcorn 2017-12-6 17:05:5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2 161159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4:19
【2】
  
  解剖室內,五六個人正把解剖台圍得水洩不通。
  
  看我們走進來,森原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長肖建趕緊摘下手套,走過來和我們握手。肖大隊長也是法醫出身,是一個矮矮壯壯的四十多歲的男人。即便他現在承擔了森原市所有重大刑事案件的指揮責任,但是每具需要解剖的屍體他都會親自上台解剖。他的一句「法醫是最優秀的刑警,我們幹法醫全靠一腔熱血和滿心熱愛」感動了無數新入警的法醫,他精湛的專業技術也讓他躋身全省法醫專家行列,成為唯一一名進入省法醫專家組的縣級公安機關法醫。
  
  「你看看吧。」肖大隊長讓幾名實習法醫站到一邊,露出解剖台上的屍塊。
  
  雖然看慣了屍體,但是看到這樣的屍塊,我還是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解剖台上放著一具女性屍體的軀幹部分,因為血已經被放干,皮膚顯得格外蒼白,白得讓人毛骨悚然。屍塊就是一個軀幹,沒有頭,沒有手腳,孤零零地躺在那裡,讓人感覺格外怪異。
  
  我慢慢穿上解剖裝備,和肖大隊長一起走到屍體旁。
  
  這副軀幹屬於一個身材極佳的女性,看皮膚,年齡也不會很大。四肢和頸部的斷面的肌肉因過度失血,已經顯得有些白。
  
  我掀起屍體,看了看後背,說:「屍斑幾乎沒有,看來死者是死後不久就被分屍了。」
  
  肖大隊長點了點頭。屍斑的形成原理是機體死亡後,血管通透性增強,紅細胞滲出血管,浸染到軟組織內,在屍體低下未受壓的部位形成紅色斑跡。但如果死者死後隨即被分屍,血液會從斷裂的大血管中流出,體內血液大量減少,屍斑自然也就不明顯了。
  
  「這頸部皮膚斷口怎麼好像有一點兒生活反應?」我看了看頸部斷口。
  
  死者的頸部還有一半,凶手是在死者第四頸椎附近橫斷了死者的脖子。看得出來,這名死者生前有著纖細、白皙、漂亮的脖子。
  
  斷面有很多皮瓣,錯綜複雜,有幾處皮瓣的皮膚組織看起來還有些充血反應,這些充血反應是生活反應的一種。頸椎也不是從椎間盤斷開的,而是硬生生從頸椎中央部分剁開的。
  
  「生活反應?」一名戴眼鏡的實習生大聲問道,「或者,是斬首?」
  
  斬首這種手段在當今社會確實很難見到。
  
  我笑著搖了搖頭:「不,如果是活著斬首的話,斷面生活反應會非常明顯。死者的生活反應已經不甚明顯了,所以我分析應該是瀕死期的損傷。」
  
  「那就好,說明她已經不痛苦了。」小眼鏡是在憐香惜玉了。
  
  我看了看死者四肢的斷面,說:「看來這個凶手對人體一無所知,他一定不知道有關節這個東西。」
  
  肖大隊長說:「是啊,所有的斷面都有明顯的皮瓣,骨骼都是被硬生生砍斷的,關節腔反而沒有受累。這得費多大的勁兒才能把肱骨、股骨這兩塊人體中最硬的骨骼砍斷啊。」
  
  「凶手確實費了不少力氣,」我說,「每個斷面都有數十片皮瓣,說明凶手把每個肢體分離,都劃了幾十刀。他割開皮膚和肌肉後,又剁了骨頭。」
  
  「我現在基本能想像得出現場有多麼血腥了。」林濤在一旁捂著鼻子說。
  
  「秦科長你看分屍工具有幾種?」肖大隊長問。
  
  「我覺得割皮膚和軟組織的刀具應該很輕便、順手、鋒利,」我說,「而剁骨頭的刀應該是很重的菜刀。這兩種特點無法在同一把刀上具備,所以我認為有兩把刀。」
  
  肖大隊長點頭贊同:「死者剛死,凶手就能用兩種刀來分屍,說明死者應該死在一個『家』裡,這個『家』應該具備這兩種刀具。」
  
  我突然想起一事,趕緊拿起剪刀和止血鉗,取下死者肢體斷面的一小塊肌肉,又用紗布擦蹭了一些死者的鮮血,說:「肖大隊,你派個車,先讓人把死者的DNA趕緊做出來,放進失蹤人口庫裡比對,認定屍源是最重要的。」
  
  「對。」林濤戴著白手套的雙手正捧著一個紅白藍相間的蛇皮袋,「順便把我送回技術室,我要在這些屍體包裝物上找找線索。」
  
  看著警車離去,我們繼續開始屍檢工作。
  
  「肖大隊長,你看這具屍體的死亡時間我們怎麼定呢?」我一籌莫展。
  
  肖大隊長搖了搖頭說:「沒有辦法定。這個季節,加之有棉被包裹,腐敗程度不重。一天到一週都有可能。」
  
  「還好,屍體的一些重要部位都沒有丟失。」我用止血鉗夾了紗布,塞進死者的生殖道,做了一份陰道擦拭物,進行人體精斑預實驗,「會陰部和生殖道沒有任何挫傷或表皮剝脫,精斑預實驗也呈陰性,看來死者死亡前沒有遭受過性侵害。」
  
  肖大隊長正在用兩把止血鉗整理頸部斷面裡面雜亂的軟組織:「我看啊,年輕女性被碎屍,不是因為性,就是因為情了。」
  
  「舌骨在嗎?」頸部橫斷的位置正好是舌骨的位置,我問道。
  
  「沒有找到,」肖大隊長說,「看來是沒有了。」
  
  「這樣找有些費勁兒吧?」我一邊說,一邊拿起手術刀,「可以打開了嗎?」
  
  肖大隊長直起腰,說:「別急,我總覺得屍體的前胸部位有些異常,你看到了嗎?」
  
  我仔細看了看,覺得死者兩乳之間彷彿有一個蒼白區。我想到自己在實習時辦過的一起案件,正是因為死者胸口的蒼白區,我們確定了死者生前被約束過,而這處約束傷就成為了案件的突破口(見「法醫秦明」系列第一部《屍語者》中「沉睡之妻」一案)。
  
  因為死者的皮膚很白,加之過度失血,更顯蒼白,所以這個蒼白區並不明顯。我拿出酒精棉球在死者兩乳之間反覆擦拭,慢慢地,蒼白區顯現了出來。
  
  「肖大隊長真是專家。」我讚不絕口,「若不是你一眼就看出來這個蒼白區,我們打開胸腹腔後,就破壞了這個證據。」
  
  肖大隊長點點頭,笑著說:「是啊,這個動作是可以在破案後印證犯罪分子口供的證據。不僅如此,一般壓胸的目的是什麼?」
  
  「強姦、扼頸或捂鼻。」我說,「那麼我們就要重點看一下死者的頸部了,如果能找到確切證據,至少可以在缺少頭顱、四肢的情況下,明確死因。」
  
  一般殺人導致死者機械性窒息的案件,屍體頭部和四肢可以提示出很多窒息徵象,作為明確死因的參考。如果頭部、四肢缺失,確定機械性窒息就會缺乏很多指征。
  
  「屍體告訴了我們很多信息呀,」肖大隊長指著屍體右側乳下的一個疤痕說,「這個疤痕可能很關鍵。」
  
  我點頭說:「這應該是個膽囊手術的切口。而且切口表面的肉芽組織還很粉嫩,說明手術的時間並不長。」
  
  「嗯,」肖大隊長說,「依我看,從手術到她被害,應該在兩個月左右。」
  
  「那就好辦了,」大寶說,「查醫院,兩個月前做過膽囊手術的人應該不會太多吧?」
  
  「如果死者的手術是在森原做的倒是好辦,」我說,「但如果是外地人,怕是就沒那麼容易了。別忘了,剛才我們在車上還在分析死者應該不是本地人呢。」
  
  肖大隊長和李大寶一起點了點頭。
  
  「如果是外地人,摸排工作就無從下手了。」肖大隊長說,「我們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從本地人查起。」
  
  「先解剖吧?」我感覺自己的手術刀嗡嗡作響了。
  
  「死者背部肩胛窩內有明顯擠壓狀出血,」我們先打開了死者的背部,「這符合生前被人按在一個平面上掙扎所致,和我們之前發現的胸部蒼白區可以對應起來。」
  
  「死者頸部肌肉雖然被血液浸染,」我說,「但是可以看得出有些深層肌肉的片狀出血是孤立於這些浸染的血跡的。」
  
  肖大隊長說:「是的,同意你的意見。凶手應該是用膝蓋頂住死者的胸部,掐壓她的頸部導致她機械性窒息死亡的。」
  
  正在解剖死者胸腹腔的大寶說:「內臟器官有瘀血徵象,心臟可以看到有出血點。可以支持死者係窒息死亡。」
  
  「喲,」大寶頓了頓說,「死者的胃裡有東西。」
  
  「別動。」我制止了正準備用刀劃開死者胃組織的大寶,「胃內容我來看。」
  
  我用細線結紮了死者胃兩端,小心沿著胃小彎劃開胃組織。死者的胃裡有一些食糜,不多。我把胃內容物倒在一個篩子上,抬起來聞了聞,拿到解剖床一頭的自來水下衝洗著。
  
  「你怎麼喜歡那個玩意兒,」大寶乾嘔了一聲,「多噁心啊。」
  
  我沒理大寶,看著篩子中這些糊狀的物體逐漸清晰:「食糜中有青菜葉、辣椒皮、西紅柿皮、炒雞蛋末和海帶。當然,還有淡淡的酒味。」
  
  「有什麼用嗎?」大寶說,「找喜歡吃這些菜的人?」
  
  「當然不是,」我白了大寶一眼,「有大用處!賣個關子吧,回頭專案會上說。」
  
  肖大隊長看了我一眼,會心地一笑。
  
  我們測量了死者軀幹長度和椎體長度,測量了死者軀幹的重量,囑咐一旁的實習法醫小眼鏡根據書上的公式計算死者的身高和體重。我們則開始鋸死者的恥骨。
  
  在我們分離恥骨上的軟組織和軟骨的時候,小眼鏡已經有了結果:「報告肖大隊長,死者身高165.474釐米,體重45.221公斤。」
  
  肖大隊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需要那麼精確嗎?這都是統計學意義上的計算,和我目測的差不多,身高165釐米左右,體重45公斤左右。」
  
  「年齡不大啊。」我摩攃著死者的恥骨聯合面,說,「看起來,二十三歲左右。」
  
  「這個能直接看出來?」小眼鏡說,「不是要算嗎?我記得考試的時候我們最怕背那個複雜的公式了。」
  
  我笑了笑:「不信?你去算算看。」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陣呼天搶地的聲音。
  
  剛才在一旁守候的車站派出所民警從門外跑了進來:「是這樣的,幾天前我們接了一個警情,說是我們轄區的一個住戶的女兒失蹤了,特徵就是兩個月前開過膽囊。剛才聽你們一說切膽囊什麼的,我就趕緊去通知失蹤人的家屬了。他們馬上就說要跟我過來認屍。」
  
  「家屬的DNA取了嗎?」肖大隊長說。
  
  「報失蹤那天就取了,現在結果都出了。等死者的DNA出來就可以比對了。」民警說。
  
  「失蹤人多高、多重、多大歲數?」我急著問。
  
  「失蹤人叫趙紅,一米六二,不到一百斤,二十三歲。」民警說。
  
  「誤差範圍之內哦,關鍵是年齡很符合。」肖大隊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希望。
  
  門外大哭的人正是趙紅的母親。趙紅的母親被兩個女警攙扶著走進解剖室,看了一眼解剖床上的屍體,頓時就暈了過去,民警忙著給她掐人中。
  
  等趙媽媽緩了過來,我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確定這是您女兒?」
  
  趙媽媽先是無力地點了點頭,突然又歇斯底里地喊道:「天殺的王超!天殺的王超!是你拐走了我的女兒,是你殺了她!我不會放過你!」
  
  派出所民警在一旁解釋說:「是這樣的,報案的時候,他們說趙紅和隔壁鄰居王超一直交好。但王超家境貧窮,趙家人不同意女兒嫁去王家,並且給趙紅介紹了一個對象。趙紅不同意,就在幾天前和王超私奔了。」
  
  「這年頭,還包辦婚姻?」大寶在一旁嘟噥了一聲。我知道他曾經也被自己家人逼婚,只是他堅持選擇了自己現在的女朋友。
  
  「如果死者是趙紅,」我說,「那王超還真的是有犯罪嫌疑。先去找到這個王超吧!」
  
  大寶看了我一眼:「案子就這樣破了?不是吧,那也太沒有技術含量了。」
  
  我笑著說:「早點兒破案不好嗎?這樣就可以回家過年嘍!」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4:20
【3】
  
  「死者是被凶手用膝蓋頂住後,扼壓頸部致機械性窒息死亡的。」肖大隊長顯得有些無精打采,我們找的線索,看來都要被當作驗證證據使用了,「凶手不懂人體構造,強行分屍,且在死者死前沒有和她發生性行為。」
  
  「其他還有嗎?」森原市公安局局長錢立業問。
  
  肖大隊長搖了搖頭:「目前就看王超那邊怎麼樣了。」
  
  「咳咳,」我乾咳了兩聲,接過話茬兒,「關於死者的胃內容物,我要特地強調一下。」
  
  大家都把目光移到我的身上。
  
  「死者生前喝了一些白酒,」我說,「吃的是青菜、辣椒、西紅柿炒蛋、海帶,沒有主食。」
  
  「那能說明什麼呢?」錢局長問。
  
  「首先,說明死者是正在處於進食狀態的時候被害的。」我說,「森原這一帶的居民是無米不歡的,每頓飯都要吃米飯,不然會覺得吃不飽。死者的胃內容物形態尚存,說明進食後不久還沒有被消化,且胃內並不充盈,說明死者還沒有吃飽。」
  
  大家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我接著說:「其次,死者和凶手應該是單獨在家裡吃飯的。因為死者的胃內容食物簡單,說明菜不多,差不多只夠兩個人吃,沒有肉質食物,應該不是在飯店裡進食。」
  
  肖大隊長點頭說:「是的,之前我們也分析了,凶手應該是在家中,具備兩種刀具的情況下,殺死死者後迅速分屍。」
  
  我看了眼肖大隊長,說:「最後,這說明凶手和死者熟識,且生活檔次不高。除去死者是素食主義者的可能性,喝酒吃素菜,說明兩人關係應該比較近,不在乎排場、面子,且生活檔次不高。」
  
  「私奔了,還能有多強的生活能力?」主辦偵查員說,「根據你這三點判斷,基本就確定了王超是凶手!」
  
  「也就是說,王超和趙紅在家裡吃飯的時候,因為一些瑣事矛盾,王超掐死了趙紅,然後分屍、拋屍?」錢局長說。
  
  「當然,」我攤了攤手,說,「一切都是在死者確實是趙紅這個前提下。」
  
  「母親還能認錯自己的女兒嗎?」主辦偵查員說。
  
  「不好說,」我在給大家潑涼水,「在那種激動的情緒下,而且屍體沒頭沒四肢,認錯的概率還是很高的。」
  
  「丁零丁零……」
  
  話音剛落,肖大隊長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肖大隊長接通電話,臉色隨即陰沉了下來。
  
  大家看到肖大隊長的表情,都暗暗預感事情有變。
  
  「死者不是趙紅。」肖大隊長放下電話,一臉失望地說,「DNA排除了。而且,經過和失蹤人口DNA數據庫的比對,沒有發現線索。」
  
  大家紛紛低下頭,表示遺憾。
  
  大寶不合時宜地捲了捲袖子說:「看來這案子還有些搞頭。」
  
  錢局長嘆了口氣,說:「唉,還是趕緊先把找王超的那組人撤回來吧,別再浪費精力了。」
  
  「大家別灰心,」我強顏歡笑,「這案子條件還是很好的。雖然DNA沒有對上,但是我們之前說的還都算數,只要查清了屍源,和死者關係最近的人,就應該是凶手。我還要補充一點,凶手是男性的可能性大。因為把一具五六十斤的軀幹加上棉被運送到現場,是需要有力氣的,而且一個女性背著這樣的蛇皮袋,難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當然,不能排除僱用男性幫助的可能。」
  
  「我來說兩句吧。」一直靜靜地坐在一旁的林濤開口了,「其實我們痕跡檢驗人員還是有很多發現的。」
  
  「你這傢伙,有發現怎麼不早說?」我說。
  
  「之前看大家信心滿滿,以為案件就這樣破了。」林濤喝了口水,慢慢地說道,「經過對屍體包裝物的檢驗,蛇皮袋沒有商標,無法得知生產、銷售的地方。棉花絮也是普通的棉花絮,經過微量物證檢驗,棉花絮上除了血跡沒有其他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棉花我們也檢驗了,是這一帶生產的棉花,估計方圓幾百公里生產的棉花都沒有什麼大的差異。我覺得凶手用棉花包裹尸體的目的是吸血,為了不讓血液流出袋子被人發現。別人碰到了袋子,也只會感覺裡面是被子,而不是屍體。」
  
  「還是挑重要的講吧。」大寶又猴急了。
  
  「我們的發現有兩個。」林濤說,「首先,包裹尸體的除了一床棉花絮外,還有一件上衣。」
  
  「啊?」這個有些出乎肖大隊長的意料,「之前我們都沒有注意。」
  
  「是包裹在棉花絮裡面的,」林濤接著說,「估計是凶手裹被子的時候,不小心把衣服裹了進去,凶手自己都不知道。因為衣服上有血跡,而衣服被裹在棉被中間,是不應該有血的,所以這件衣服不是死者的,就是凶手的。不過這是一件女式長袖棉布T恤,不太適合這個季節,我猜最大的可能是死者穿在裡面的內衣。如果是凶手穿著的內衣,則不應該沾染血跡。」
  
  「衣服有商標嗎?有什麼特徵嗎?」我問。
  
  「說來也奇怪,」林濤說,「這件衣服沒有商標,只有胸口好像有幾個字母,被血液完全浸染了,看不真切。不過我們已經用特殊手段進行了顯現,顯現出來的字母應該是aluoba。」
  
  「阿羅巴?」我說,「沒聽說過。」
  
  「我們也在網上查過。」林濤說,「確定沒有這個品牌或者相似品牌的衣服。」
  
  「好吧。」錢局長說,「這個問題先放一放,我們會派人再去細查。還有什麼別的發現嗎?」
  
  「還有個發現。」林濤說,「我們在蛇皮袋的袋口位置,發現了三枚灰塵指紋。」
  
  「有指紋?」錢局長兩眼一亮。
  
  「是的。」林濤說,「是三個右手拇指的灰塵指紋,一個人留下的,非常清晰,有比對價值,且排除了報案人的指紋。不過,我們無法肯定這是不是犯罪分子留下的。」
  
  「現場包裹放置的位置是站牌的一角,」主辦偵查員說,「不擋路,所以如果不是誰手賤反覆摸了這個袋子,還真的只能是犯罪分子留下的。」
  
  「不管怎麼樣,先從這枚指紋開始查起吧。」錢局長說,「除了查指紋,其他人還要對屍源進行查找,對衣物的商標進行排查。最後,還要派一組人對現場周邊進行搜查,看能不能找得到屍體的四肢和頭,這樣能夠多一些線索。」
  
  「那我們就等你們的好消息了。」我打了個哈欠,「最近我們科信訪案件多,出差不斷,寫材料不斷,太累了。」
  
  肖大隊長體諒地說:「你們休息吧,熬著也沒用。」
  
  「我去庫裡再看看指紋吧,」林濤說,「系統自動比對的指紋,還需要人工比對才能確定,所以我還必須得去盯著。」
  
  「好的,」我說,「不過也別太累,畢竟森原也有痕檢專業的精兵強將,悠著點兒干,身體是自己的。」
  
  我覺得我現在說話的語氣非常像師父了。
  
  林濤點了點頭帶著幾名痕檢員忙去了,而我和大寶則驅車趕到市公安局旁邊的一間賓館睡覺。
  
  因為過度疲勞,我又再次失眠了。
  
  「雲泰案」還是那樣,如影隨形,總是不能忘記。讓人納悶的是,既然掌握了犯罪分子的DNA樣本,為什麼還是遲遲沒有破案?看來這個犯罪分子平日裡一定是道貌岸然的人,不然早就被刑警們懷疑上了。那麼,這個殺死了五個人的惡魔,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伴隨著大寶有節奏的鼾聲,我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第二天一早,是林濤叫醒了正在美夢中的我們。
  
  一夜沒睡的林濤,經過洗漱,還是顯得神采奕奕。
  
  「有什麼好消息嗎?」我急著問。
  
  「好消息多了去了。」林濤笑著說,「不過還是要結合昨天晚上的調查,才能確定這個消息究竟是不是我們要等的好消息。」
  
  「還賣什麼關子啊,」我說,「快說快說。」
  
  「昨晚一點,我們通過指紋庫,比對出一個完全符合現場指紋的人。」林濤說,「這個人叫梁偉,三十一歲,鄰省的台陽縣人,在鄰省台華市裡打工。兩年前,因為盜竊電動車被抓了現行,判了六個月的拘役,所以庫裡有他的指紋。」
  
  「有前科劣跡,」我說,「這和凶手的凶殘狠毒有相似性,高度懷疑。」
  
  「偵查員目前在調查他最近一週的活動情況。」林濤說,「如果能排除他是誤碰這個蛇皮袋的可能性,不是他作案,還能是誰作案?」
  
  「快去專案組。」我興奮地開始穿衣服。
  
  還沒進專案組大門,我就已經被專案組裡的喜慶氣氛所感染,我知道一定會有好消息。
  
  「昨晚我們已經和鄰省台華市公安局取得了聯繫,請求他們的協助,」肖大隊長說,「他們很配合,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們查清楚梁偉在一個月前辭掉了工作,一直在台華市轄區內的台陽縣居住,台陽縣也是他的老家。這一週他的活動情況我們還不是很清楚,但據悉他現在還在台陽縣。」
  
  「不管怎麼說,」錢局長說,「外地人把指紋留在了我們森原,留在了現場物證上,這本身就是一個重大嫌疑。抓住他,可能就明瞭了。」
  
  「當地公安機關已經對他進行了監控,」主辦偵查員說,「應該會在一個合適的時機下手,我們過去直接審訊就可以了。」
  
  「我們也去吧。」我看了看大寶和林濤,向專案組請示。
  
  「也好,」肖大隊長說,「我也去,說不準殺人分屍的第一現場就在台陽。」
  
  到達台陽後,我見到了自己大學時候的老同學扈林峰。
  
  熱情地擁抱後,扈林峰說:「我們班就你混得最好了,都到省廳當科長了,你看我們,還在縣局裡當個小法醫。」
  
  「在哪兒干法醫不是法醫?」我笑著說,「那個人抓到後,偵查員們感覺怎麼樣?」
  
  「感覺就是他作的案。」小扈說,「抓來以後,一聲不吭,全身發抖,不是他是誰?若換作我,我非得叫一晚上冤枉不可。」
  
  我走到審訊室門外,透過窗戶看了看坐在審訊椅上的梁偉。他咬著下嘴唇,瑟瑟發抖,不時地用戴著手銬的手端起茶杯喝水,因為手的劇烈顫唞,茶杯裡的水不斷地灑出來。
  
  「我覺得我們可能抓錯人了。」我說。
  
  「不會吧?」小扈說,「不是他幹的,他抖什麼?」
  
  「你不瞭解前期案情,」我說,「這起案件中,凶手下手極為狠辣,殺人迅速、分屍兇猛。用菜刀硬剁碎死者骨頭的人,心理素質絕對不至於如此不堪。」
  
  「不是說有他的指紋嗎?」小扈歪著頭說。
  
  我沒再回答,默默走進審訊室,走到梁偉的面前,柔聲說:「別緊張,我們就是想來問問你最近幹了什麼壞事沒有。」
  
  梁偉抬頭看了我一眼,見我滿臉堆笑,身體的顫唞減輕了一些。他張了張嘴,但沒有出聲。
  
  我接著說:「我相信你沒有殺人,所以你得說實話。」
  
  梁偉突然大哭起來:「我真的沒有殺人,沒有殺人。」
  
  「那你被抓的時候為什麼不喊冤?」
  
  「他們肯定不信的,肯定不信的。」
  
  「我信你。」我慢慢說道,「你告訴我,我來幫你申冤。」
  
  梁偉用充滿渴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嚥了口口水,深呼吸了幾次,說:「三天前,我經過火車站旁的一個拉麵館,我經常在那裡吃飯,我看見一個農民工打扮的光頭壯漢坐在麵館門口的椅子上吃麵,背後放著一個蛇皮袋。我走過去拎了一下,還挺重,覺得裡面可能藏了什麼東西。本來是想順手牽羊的,結果悄悄打開袋子一看,裡面的棉花上有血。我當時就嚇蒙了,趕緊跑回家睡了一天。」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報案?」
  
  「我怕警察啊。」梁偉說,「我坐過牢,出來了也經常偷一些東西,我怕我如果去報案,反倒會被當成殺人犯抓起來。你們得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人,真的沒有!」
  
  我默默轉身離開審訊室,對主辦偵查員說:「放人吧,不是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4:20
【4】
  
  「不行,」偵查員說,「畢竟指紋是他的,他還是有重大嫌疑的。」
  
  「我說不是他就不是他,」我不耐煩地說,「這個人的心理素質能殺人分屍?他的這種表現是演不出來的。」
  
  經常讀一些姜振宇老師的書,我對微反應觀察也有一些瞭解。
  
  「不放也沒問題。」肖大隊長過來圓場,「這人盜竊案子背了不少,也順帶破一些小案件吧。」
  
  「我們去那個拉麵館看看吧,」我說,「說不準凶手就住附近?」
  
  「我陪你們去。」小扈說。
  
  到了地方就失望了,拉麵館和火車站相距不遠,凶手應該是去火車站的途中經過拉麵館才去吃飯的。
  
  「從台陽到森原的火車,能不能查一下?」肖大隊長問當地偵查員,說,「至少現在我們可以確定殺人分屍現場應該在台陽,運屍時間我們也有數了,是在三天前。」
  
  偵查員搖了搖頭,說:「不好查。春運客流高峰期間,我們台陽和你們森原都是交通要道,經過的人也多,兩地互相跑的車次也多,實在無從下手。」
  
  「你們台陽怎麼這麼冷?」這條好的線索突然斷了,我感覺萬念俱灰,想起過年可能要在這裡過了,心頭一陣涼意。
  
  「案子先不急,看從梁偉那裡能不能問到更多的線索。」小扈說,「我們去泡個澡吧,凍了一天了,暖和暖和。」
  
  我點頭應允,一行數人坐上了小扈開的勘查車。
  
  車行至途中,我無意間一瞥,看見了窗外的一個招牌。
  
  「停車停車!」我急忙喊道。
  
  「怎麼了?」小扈把車靠在路邊,一臉疑惑。
  
  「這家,這家。」我指著那塊招牌說。
  
  小扈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露出一臉難色:「這家不行,這家是足療店。」
  
  「對對對,就是這家足療,就是這家。」我因為激動,有些語無倫次。
  
  「這家不正規,」小扈說,「有烏七八糟的東西,不乾淨。」
  
  「他的意思不是去這家店做足療,」肖大隊長笑了,「他是無意中發現了案件的線索。」
  
  聽肖大隊長這麼一說,大寶、林濤和偵查員紛紛朝窗外看去。

     那是一家足療店,招牌上是一串英文字母:「aluoba」。
  
  「是的,」老闆娘是個胖女人,妖聲妖氣地說,「這衣服是我們這裡的工作服。」
  
  我拽著一個技師,對老闆娘說:「你們的技師平時都穿這種衣服嗎?你們這裡最近有什麼人失蹤嗎?」
  
  「工作服當然平時都穿的。」老闆娘說,「失蹤不失蹤我可不知道,我們這裡是體力活,幹不下去就走人,我可管不了那麼多。」
  
  「扯淡。」林濤說,「照你說的這種流動法,你還不虧死?至少這衣服也要成本吧?技師說走就走,穿走了你的工作服,你也會有損失吧?」
  
  「小哥,看你長得挺帥的,怎麼說話這麼難聽呀?」老闆娘說,「我這人心善,一件衣服算不了什麼。」
  
  小扈把我們拉到門外,說:「這老闆的老爹是縣裡的常務副縣長,有背景的。這名為足療店,實際就是個妓院。不過,他們賺錢靠的是那些雞,而不是做足療的技師。所以技師流動會比較快,又累又賺不到錢,還冒著淪為妓女的危險。很多人幹幾天,忍受不了凌辱,就離開了。」
  
  林濤咬了咬牙:「你的意思不就是收容婦女、強迫賣淫嗎?這麼猖獗,難道公安機關扳不倒他?」
  
  「也不是強迫。」小扈說,「願意幹就干,不願意幹也可以做足療技師。只是在這種地方做足療技師,少不了被凌辱。受不了凌辱,來去也是自由的。」
  
  「你還為他說話?」我拍了下小扈的頭,「這麼明目張膽的違法行為,你們不管?」
  
  小扈無奈地聳聳肩:「我就是個小法醫。」
  
  我突然若有所思,走回店裡問老闆娘:「大姐,我們其實也是為了一條人命,請行個方便。我就是想知道,有沒有哪個技師在兩個月前突發膽結石住院做手術的?」
  
  看我一臉誠懇,老闆娘也收斂了她的氣焰:「你說的是秋香吧?她去做手術之後,就沒再來上過班了。那孩子長得是漂亮,就是教不化,滴水不進的,客人碰她一下都叫喚。」
  
  「秋香?」我頓時興奮了起來。
  
  「是我們這裡的藝名,她大名挺難念的,不過這裡有她押的身份證複印件。」老闆娘說,「不知道哪裡來的農村孩子,給我這一捯飭,漂亮了許多,就是不讓客人碰她。」
  
  「那後來,你聽說過她的事情嗎?」我開始眉飛色舞。
  
  「聽她的小姐妹說,是和一個光頭好上了吧。」老闆娘說,「是一個賣藥的,大概是在她手術的時候認識的。」
  
  一聽見光頭這兩個字,我頓時釋然,知道離破案不遠了。
  
  「光頭?」大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梁偉說的不也是個光頭?」
  
  「她的小姐妹在哪兒?」我急著問道。
  
  「正在上鐘呢,」老闆娘耷拉著眼皮說,「等個把小時吧。」
  
  我早就受不了這個傲慢的女人了,現在有了線索,自然無須再給她好臉色。我重重地把自己的警官證拍在吧檯上,吼道:「我是省公安廳的,別以為你這裡有個縣太爺罩著就了不起,你信不信我掀了你的攤子,連縣太爺的帽子一起摘了?」
  
  「那,我去叫她。」見我突然變了臉,老闆娘有些不知所措,逕直上樓,帶下來一個裹著浴巾的年輕女子。身後還有一個男人的叫罵聲。
  
  「光頭叫德哥,」女子看到一圈惡狠狠的警察,有些發抖,「是賣什麼什麼利膽丸的。」
  
  我知道她說的這個利膽丸是膽囊手術病人術後吃的一種消炎利膽的藥物,這個光頭應該是干推銷藥物的營生的。
  
  我看了看當地的偵查員。偵查員會意,說:「一個小時內,找到他。」
  
  偵查員沒有吹牛,畢竟在一個只有二十幾萬人的小縣城,賣利膽丸的「德哥」不多。一個小時後,我們已經悄悄到達了德哥家樓下。
  
  這是一個公寓式小區,裡面的房子都是超小戶型的公寓,三十至五十平方米不等。
  
  經過偵查,德哥不在家。
  
  在申請到秘密搜查令後,我們打開了德哥家的大門。
  
  一股中藥的氣味夾雜著84消毒液的氣味撲鼻而來。
  
  「怎麼這麼難聞?」林濤說。
  
  我沒回答,走進屋裡巡視了一番。
  
  這是一間大約四十平方米的公寓,除了衛生間和廚房,還有一間客廳和一間臥室。客廳更像是一間手工作坊,正中央擺放著一架鋼製的、入物口有臉盆大小的手動攪拌機。攪拌機的旁邊放置著一台自動塑封機,還有一個長條貨架,貨架上擺放著很多中藥材似的物件。
  
  「看來這個德哥除了賣藥,還自己做假藥。」我說。
  
  大寶拿起貨架上的物件,逐一放到鼻子下面嗅嗅,說:「除了廉價的中藥材,還有樹葉和樹皮。確實如你所說,他自己做假藥。」
  
  我笑了笑,說:「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在攪拌機裡絞成粉末,然後浸水,再揉搓成丸狀,最後用塑封機封裝,就成了他賣的利膽丸了。」
  
  「我們不是來研究假藥是怎麼製成的。」肖大隊長提醒我說。
  
  我拉著肖大隊長走到廁所門口,說:「之所以有閒心在這裡研究假藥,是因為我們已經基本宣佈案件告破了。」
  
  肖大隊長蹲下來,看了看地面的痕跡,點頭說:「確實,凶手用84消毒液打掃了分屍現場,不過卻沒有清掃乾淨。」
  
  說完,他戴上手套在廁所的地板磚上撫摸著,說:「地板磚夾縫裡可以看得到血跡,除了血跡,還有骨屑。」
  
  「他是賣藥的,」肖大隊長說,「那他很有可能是學醫的人,學醫的人為什麼會不知道人體結構呢?不從關節分屍,而要硬剁骨頭?」
  
  「一來,他是想偽裝成一個不懂醫學的人,不過這手段也太拙劣了。就算不懂醫學,也應該會去尋找關節吧。」我走回客廳,戴著白手套,把手伸進攪拌機的入物口裡蹭了一下,說,「二來,他反正要把肢體剁碎,因為他要用這個攪拌機把肢體攪拌成肉末、骨末。」
  
  說完,我把手套拿下來給肖大隊長看,白色的手套上沾染了黑色的油污和紅色的血跡。
  
  「這樣,就好解釋了。」肖大隊長說,「凶手掐死死者後,把她拖到衛生間裡分屍,將四肢剁成多段,放到攪拌機裡絞碎,然後順著下水道沖走。」
  
  我點點頭,說:「是的。不過死者的軀幹沒有辦法剁碎,或者是凶手發現這個辦法太累人,於是決定把軀幹拋走。」
  
  「真是一招破,招招破啊。」肖大隊長高興地說,「我們提一些現場血跡回去做DNA吧。這樣的鐵證,怕是他想賴都賴不掉了。」
  
  話音剛落,大門的門鎖開始轉動,隨後,一個光頭出現在了門口。
  
  光頭先是一愣,轉頭就準備逃走,未曾想,他的背後早已站著兩名偵查員。兩名偵查員一路跟蹤他到他的家裡,這樣就著實來了一招兩面夾擊、甕中捉鱉。
  
  鐵的證據面前,光頭已無從抵賴,沒過兩招就敗下陣來。
  ^思^兔^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光頭追求秋香,並不是為了愛情。
  
  當光頭向秋香推銷自己的利膽丸的時候,他就看出來秋香潛在的更加巨大的價值。於是,他就採用了一系列情聖級別的攻勢,輕鬆擄獲了這個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二十三歲的女孩子的心。
  
  秋香丟棄了那份經常會受到凌辱的工作,住進了光頭的家。光頭教她如何製作假藥,當然,他騙她說,這些原料都是昂貴的中藥材,他的利膽丸是最有效的消炎利膽藥物。隨後,光頭按照他的計畫,開始把秋香推到銷售第一線,要利用秋香清純卻不乏性感的外表去籠絡更多的醫生,以賣掉更多的假藥,圓他的發財夢。
  
  秋香並沒有識破光頭的詭計,可是隨著她和這些醫生的關係越走越近,她發現有些醫生是在對她做出暗示。
  
  以性換財,在這個利慾熏心的社會並不少見。
  
  秋香是個性格貞烈的女子,對於醫生的暗示,她屢屢逃避、拒絕,引起了光頭的不快。這天晚上,光頭準備了酒菜,想要說服秋香就範。聽到自己深愛的光頭竟然要讓自己出賣身體,秋香與光頭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和我們推斷的一樣,光頭一氣之下掐死了秋香。為了迅速處理掉屍體,光頭把秋香四肢砍下後,放入攪拌機絞碎,然後衝進了下水道。對於秋香的頭顱和軀幹,光頭想了很多種方案,最終決定拋屍到外地。
  
  秋香的頭,被光頭裝在一個手提袋裡從火車窗戶扔了。而軀幹,沒法從窗戶扔出去,目標也太明顯,所以光頭則隨便選擇了一個拋屍的城市,那就是森原。
  
  當偵查員們沿著火車線路找到裝著秋香頭顱的手提袋的時候,我已經返回了省城。
  
  這是一個輕鬆而幸福的春節,也是一個美麗的假期。當然,如果殺死林笑笑的凶手也歸案的話,那一定會更加完美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4:21
第十一章 古院冤魂
  
  【每一個研究人類災難史的人可以確信:世間大部分不幸都來自無知。
  
  ——愛爾維修】
  
  【1】
  
  「師父?」大寶驚喜地說,「都好久沒有和你一起出現場了。」
  
  雖然我們出勘的每起案件都會拿回來給師父點評,然後通過點評學習到一些偵案技巧,但是總沒有和師父一起出勘現場、從現場中歷練來得暢快。
  
  因為省廳法醫人數有限,所以我們和師父經常不得不分頭行動,能夠一起出勘現場的機會實在很少。然而這一天,師父已經在副駕駛位置上正襟危坐,等著我們了。
  
  「殺死多人的現場,我肯定得去。」師父一臉嚴肅,「還在年裡呢,就出了這樣的惡性案件,太可惡。大家聽好了,我們不能讓犯罪分子逍遙法外,過完正月十五。」
  
  大年初八,年後上班第一天,我、大寶和林濤就接到廳指揮中心的指令,於早晨七點整出發,趕往慶陽縣,出勘一起一家三口被殺的案件。
  
  「聽指揮中心說,是殺了三個,」我說,「是夫妻倆和小孩嗎?」
  
  從實習期間熟識的小青華被殺案以後,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小孩被殺。他們還沒有領略到世界的美麗,就被強行奪走了生命,實在是讓人憤恨的事情。
  
  師父搖了搖頭,說:「具體情況還不清楚,現場處於封閉狀態,當地痕跡檢驗部門正在打開現場通道。接警民警進屋後,發現死的是一個老太婆和一個青年婦女。據反映,這家還應該有個三歲的小女孩,可是民警沒有找到,目前算是失蹤吧。」
  
  為了拐賣兒童而殺人?不至於這麼令人髮指吧!我驚出一身冷汗。
  
  「希望小女孩是自己跑掉了,」大寶低著頭說,「可以倖免於難。」
  
  「但願如此。」師父嘆了口氣。
  
  為了配合窗外的凜冽寒風,車窗不斷起霧,用空調吹的效果也不明顯。我時不時用手擦掉附著在車窗上的霧珠,瞇著眼睛艱難地在結了冰的國道上行駛。要保障大家的安全,又要盡快地趕到現場,畢竟專案組還在等著我們。這一路,開得真累。
  
  慶陽縣是省城轄區的一個發達縣,是全省距離省城最近的一個縣。隨著城鄉一體化的步伐,慶陽縣的縣城漸漸地和省城的市區連接了起來。所經之處一路繁華,我們在這個冰天雪地的情況下只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到達了縣城,接著卻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才越過結了冰、不斷打滑的鄉村小路,到達了現場村莊外。
  
  我跳下車,看了看窗戶以下已經完全被泥巴覆蓋的警車,說:「幸虧開的是這輛越野,若是換了普桑,我們的車窗都得給糊上。」
  
  「前面開不進去了,」帶路的民警也跳下車,說,「裡面都是土路,坑坑窪窪,又哪兒哪兒都是冰,進去估計就出不來了。不如,勞煩領導走進去吧。」
  
  師父打開車門,一邊彎腰用襪子口包裹住警褲的褲腳,一邊說:「這麼偏,這種天,誰來這裡作案呢?」
  
  師父就是師父,還沒進現場呢,已經給偵查劃了範圍。
  
  天太冷了,圍觀群眾不多。
  
  現場是一間孤房,周圍數百米都是農田和池塘。這間房子古蹟斑駁,卻不破舊。青色的磚縫中長滿了青苔,外牆爬滿了已經枯萎的爬山虎,零星地點綴著還沒來得及融化的白雪。
  
  師父帶著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繞了古屋一週,時不時地推推屋子的窗戶。
  
  「窗子都是鎖閉的,難不成凶手是從大門進去的?」大寶說。
  
  「現場牆外都是爬山虎,如果翻牆的話,是不是會留下痕跡?」師父轉頭問林濤。
  
  林濤點了點頭:「這麼高的牆,如果爬上去必然會在牆上有蹬踏,那麼肯定會有入口的痕跡。」
  
  「主辦偵查員過來了,我們問問情況吧。」我對師父說。
  
  師父點點頭,艱難地從屋後一處夾雜著泥巴和冰塊的泥坑中挪步到現場大門外。大門外有一些爆竹碎屑,被掃到一起,成為一片可以放置勘查用具的區域。我蹲下`身,抓了一把爆竹碎屑看了看,彷彿還能感覺到過年的氣氛,彷彿還能聽到幾天前在這古屋大門外的歡聲笑語。
  
  「這個屋子住了祖孫三代四口人。」偵查員說,「老人古香蘭今年六十多歲,守寡多年,只有一個女兒叫朱鳳,今年二十九歲。雖然古香蘭一直守寡,但因為老朱家是商人出身,家境殷實,四年前,老古為朱鳳招了個上門女婿,叫孫海鷗,是個孤兒。」
  
  「上門女婿?」我驚訝道,「現在還有這個說法?」
  
  偵查員笑了笑:「有的,就是小孩子要跟女方姓。」
  
  「霍,」我說,「好守舊。」
  
  師父擺擺手,讓我不要打斷偵查員介紹案情。我趕緊收了聲。
  
  「孫海鷗和朱鳳在三年前生了個小女孩。」偵查員接著介紹案情,「取名叫朱伶俐。人如其名,這個小女孩天生麗質、活潑聰穎,深得村裡村民的喜愛。今天早晨六點多,一個村民按約定來找朱鳳到鎮上去買東西,敲半天門沒有敲開,於是走到西廂房的窗戶往裡看,看見古香蘭死在自己床上,頭附近全是血,然後報了案。」
  
  說完,偵查員指了指位於院落大門側的西廂房的窗戶。
  
  「是孫海鷗不服女兒跟媽姓,所以殺了丈母娘和老婆,帶著孩子跑了嗎?」我又忍不住插話道。
  
  偵查員笑了笑,說:「現場初步勘查,沒有發現有任何翻動跡象。大門的鎖也是好的,沒有撬壓的痕跡,各扇窗戶都是鎖閉的,就連外牆我們都看了一遍,沒有明顯的攀爬痕跡。」
  
  「你的意思是說,」師父摸了摸下巴,「一來這像是一起仇殺案件,二來凶手是和平進入現場的?」
  
  「不僅如此,」偵查員說,「我們的法醫對古香蘭的屍體進行了簡單的屍表檢驗,認定古香蘭是在熟睡的過程中遇害身亡的。」
  
  「這能說明什麼呢?」林濤問。
  
  「古香蘭住的東廂房離大門最近,如果凶手是敲門入室的,應該是古香蘭最先起身開門。」偵查員說,「所以目前的懷疑,是凶手用鑰匙進門。」
  
  「看出來了,你們現在有重點嫌疑人了。」師父一直凝重的表情緩和了一些,「那麼,孫海鷗和朱鳳的關係如何?孫海鷗昨天的活動情況如何呢?」
  
  「非常可疑。」偵查員嚥了口唾沫,說,「據村民反映,兩個月前,孫海鷗和朱家的關係突然變得惡劣了,孫海鷗隨即出門打工,一直就沒再見到他回來。」
  
  「作案時間排除了?」我問。
  
  偵查員神秘地一笑,搖了搖頭,低聲說:「我們對孫海鷗的身份證進行了查詢,孫海鷗昨天從上海坐動車回省城了!」
  
  「那他人呢?」師父問。
  
  「目前還沒有見到。」偵查員說,「這是最可疑的地方,他回來了,不回家還能去哪兒?另外,兩個大人死了,小女孩卻失蹤了,這能說明什麼呢?」
  
  「動車幾點到省城的?」師父接著問道。
  
  「凌晨一點。」偵查員說。
  
  「省城火車站到這裡要一個多小時吧?」大寶說,「那麼就是凌晨兩點多他就能夠到家了。」
  
  「死者昨晚的活動情況有調查嗎?」師父掐指算了算時間,問道。
  
  「昨晚村長兒子結婚,」偵查員說,「他們一家三口到村長家去吃喜酒。大概是晚上七點吃飯,然後鬧洞房什麼的,九點多離開村長家的。」
  
  「死者還有什麼仇人嗎?」師父問。
  
  偵查員搖了搖頭。
  
  「工作效率不錯。」師父讚許地點了點頭,說,「我們還沒屍體檢驗,你們的案件差不多就要破了。」
  
  偵查員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這不是因果關係明顯嗎?」
  
  「不管怎麼說,現場我們還是要看看的。」師父說,「儘量多地提取到一些證據,把案件辦成死案。」
  
  走進古院的大門,發現這個從外面看並不寬綽的院落其實還是蠻寬敞的。正屋和東西廂房呈「U」字形排列,中間則是一個不小的院子。院子的周圍堆放了一些雜物,但一眼看去還是很乾淨整潔的。
  
  「平時,朱鳳帶著朱伶俐住在正屋。」偵查員一邊說一邊比畫,「東廂房是來客人的時候住的,東廂房旁邊的小屋是廚房。古香蘭住在西廂房,西廂房的一側是廁所。」
  
  「平時古香蘭他們家靠什麼生活?」我問。
  
  「他們家有一個果園,」偵查員說,「每年收入不菲,而且據說他們家有祖傳下來的好幾根金條,反正是吃喝不愁的。」
  
  院落的正中,應該是躺著一具屍體。為了防止外界對屍體的污染,避免圍觀群眾從大門外窺見屍體,勘查人員用一塊塑料布遮住了屍體。屍體的周圍有噴濺血跡和片狀的拖擦狀血跡,還有一些血足跡和血赤足印,這是很明顯的打鬥痕跡。
  
  師父走到屍體旁,掀起塑料布的一角。
  
  我朝塑料布下看去,死者俯臥在地上,側著臉,是一個青年女性,身材嬌小,血跡沾滿了長髮,胡亂地遮蓋在臉上,看不清眉目。
  
  她穿著白色的棉布睡衣,睡衣的袖口和領口都被血跡浸滿。
  
  林濤拿出足跡尺,量了量地上最清晰的一處鞋印,說:「這樣算,凶手大概穿的是四十碼的鞋子。」
  
  「四十碼?」我說,「成年人,看起來個子不高吧?」
  
  林濤點了點頭。
  
  師父轉頭問身後的偵查員:「據你們瞭解,孫海鷗的身材怎麼樣?」
  
  「個子不高,」偵查員翻了翻筆記本,說,「大概不到一米七吧?膀大腰圓,比較結實的那種類型。」
  
  「從痕檢角度看,」林濤說,「鞋碼差不多,但是我感覺這些鞋印比較淺,不像是體重很重的人留下的。不過,這不能作為依據,鞋子的材質、留下足跡時候的姿勢和地面的因素都有影響。」
  
  「我考慮的不是這方面的問題,」師父蹲在地上想了想,說,「你們看看朱鳳,一米五幾的身高,體重最重也就八九十斤。這樣的體格,能和膀大腰圓的孫海鷗搏鬥這麼久時間嗎?」
  
  我順著師父的手指看了看院子裡地面上的滴落血跡和打鬥痕跡,說:「說得也是,這麼大範圍,這麼多出血量,死者應該是失血過多才倒伏的。」
  
  「如果孫海鷗想殺朱鳳,你覺得需要這麼費力嗎?」師父問偵查員。
  
  大寶蹲在一旁,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他們畢竟是夫妻,可能是不忍心下手吧。」
  
  「他已經殺了一個人了,」師父說,「俗話說,殺人殺紅了眼,已經殺過一個人的人,再連續殺人,是不會手軟的。他已經殺了古香蘭,還有什麼不忍心下手?」
  
  「陳總,」偵查員說,「您是憑什麼肯定凶手是先殺古香蘭的?」
  
  師父笑了笑,指了指西廂房的方向。
  
  勘查人員正在用魯米諾噴劑噴灑著從西廂房到朱鳳屍體處的院落地面,一個個潛血足跡逐漸顯現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4:22
【2】
  
  「除了朱鳳屍體附近的一些血足跡以外,還有一些潛血足跡。」林濤沿著潛血足跡在院子裡走了一遍,說,「潛血足跡從西廂房走出來,從深色到淺色,到朱鳳屍體旁有一些迂迴,然後在院子裡有很多來回、交叉,最終消失。」
  
  「是因為在地面走動多了,血跡被擦蹭完了嗎?」我問。
  
  林濤點了點頭:「凶手鞋底沾染的血跡不多,在院子裡摩攃力很大的水泥路面上走兩圈,基本就無法再發現和追蹤了。」
  
  「明白了嗎?」師父拉回了話題,「血足跡是從西廂房走出來的,然後沒有再見到走回去。所以,凶手應該是先殺了古香蘭,腳上沾了血,然後再來院裡殺朱鳳的。」
  
  偵查員點了點頭。
  
  我接過話茬兒,說:「凶手殺了朱鳳,為什麼還要在院子裡停留、徘徊?」
  
  師父搖了搖頭:「從犯罪心理學角度看,殺了人以後,處於任何情緒的人都有,你的這個問題,只有等抓住了犯罪分子以後再問他。」
  
  「那,陳總的意見是,我們開始懷疑孫海鷗是錯誤的?」偵查員有些擔心。
  
  師父搖了搖頭:「不,這點依據頂多算是個疑點。通過你們的前期偵查,孫海鷗還是有著重大嫌疑的。」
  
  師父說完,又看了看院落裡的打鬥痕跡,直起腰來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塵,說:「走,去西廂房裡看看。」
  
  這是一家勤勞的住戶。房間裡乾淨整潔,一塵不染,只是這個勤勞的老人現在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血液順著耷拉著的右手一滴一滴地滴到地面。
  
  房間裡放著一排組合櫃,組合櫃乾淨整潔,沒有任何翻動痕跡。組合櫃的對面放著一張單人床,床頭和床的一側靠著牆壁,床頭放著一個做工考究的紅木床頭櫃,應該有些歷史了。
  
  古香蘭躺在床上,頭面部和頸部血肉模糊。我走近看了一眼,有些驚悚。古香蘭的面部已經被利器砍爛,連五官都無法辨別清楚。頸部還有個巨大創口,創角有多處皮瓣,應該是被凶手反覆砍擊所致。
  
  床頭的牆壁和床頭櫃上都佈滿了噴濺狀血跡,顯而易見,床上就是殺死古香蘭的第一現場。
  
  師父拿起古香蘭的雙手,對身邊的省城市公安局的王法醫說:「死者的手上沒有抵抗傷,甚至床上沒有因身體移動而形成的擦蹭狀血跡,你們判斷的沒錯,死者在遭受砍擊的時候,沒有任何防備。」
  
  「肛溫量了沒?」大寶問。
  
  王法醫點了點頭:「測了,但是兩具屍體的屍溫差距特別大。」
  
  師父說:「是啊,朱鳳的屍體在戶外,而古香蘭的在室內。這個屋子保暖效果非常好,室內外溫差這麼大,自然會嚴重影響屍溫下降的程度,這樣也給死亡時間的判斷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所以,沒辦法精確了。」王法醫說,「大概時間是在昨晚十二點到今天凌晨三點之間吧。」
  
  「孫海鷗有作案時間。」大寶說。
  
  師父沒有回答,蹲在地上看著床頭櫃的櫃門,朝林濤招了招手,說:「你看看,櫃門上的痕跡是什麼?」
  
  林濤用多波段光源照射了一下床頭櫃櫃門,說:「陳總看得沒錯,這裡應該是個血手套印。」
  
  「血手套印?」我說,「孫海鷗來自己家殺人為什麼要戴手套?」
  
  「冬天,戴個手套不足為奇吧?」林濤說。
  
  「那他為什麼要殺人以後翻床頭櫃?」我說。
  
  「這個印痕面積小,顏色淺,」林濤說,「不能排除是不小心碰擦了床頭櫃一下。」
  
  「不。」師父此時已經把床頭櫃的櫃門打開,朝櫃子裡看去。
  
  「師父有什麼發現嗎?」我急忙探過頭去,問道。
  
  師父說:「你仔細看看床頭櫃裡面,有什麼問題嗎?」
  
  我蹲在床頭櫃一旁,朝櫃子裡看去。櫃子裡整齊地放著一些賬本、藥物和雜物,沒有任何翻動的跡象。我注意到床頭櫃的上面是一個抽屜,於是小心地拉開抽屜。抽屜裡放著一些影集,沒有什麼異常。
  
  「沒什麼問題啊。」我說,「沒有任何翻動的跡象,不是侵財案件。」
  
  師父搖了搖頭,說:「你看的重點不對。」
  
  說完,師父用勘查燈照射床頭櫃櫃門內側,用手指著,說:「你沒注意到這是什麼嗎?」
  
  我拿出放大鏡,順著師父的手指望去,大吃一驚:「是噴濺血!」
  
  「嚇我一跳。」大寶說,「那個,噴濺血不正常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我和師父一起看著大寶。
  
  大寶想了想,恍然大悟:「對呀,這噴濺血為什麼會跑到櫃門的裡面去呢?」
  
  林濤在一旁點頭,這是一個重要發現。
  
  「只有一種可能,」師父豎起一根手指,說,「凶手在砍殺古香蘭的時候,這個床頭櫃櫃門是開著的。」
  
  「顯然,沒有人會開著床頭櫃櫃門睡覺。」我說,「那麼,凶手很可能是打開床頭櫃的時候驚醒了死者,連忙砍殺了死者。」
  
  「會不會是砍殺死者的過程中,不小心弄開了櫃門?」林濤問。
  
  我拉動了幾下櫃門,說:「不會,櫃門是有鉸鏈的,除非完全打開,不然會自動閉合。估計時間長了,鉸鏈生銹,櫃門的閉合力還不小,不用點兒力氣打不開。」
  
  林濤也來試了幾下,說:「嗯,肯定是凶手開了櫃門,然後殺人,然後用帶血的手套推閉了櫃門。」
  
  「你是說,本案是盜竊轉化為搶劫殺人?」大寶一臉驚愕。
  
  「會不會是孫海鷗偷偷地在尋找什麼東西呢?」師父說,「痕檢方面,可以排除凶手翻動了現場然後還原嗎?」
  
  林濤小聲問了問慶陽縣公安局的痕檢員,抬頭對師父說:「可以排除凶手殺人後翻動現場。因為現場箱子、櫃子、櫥子我們都做了處理,凶手手套帶血後,肯定沒有再觸碰過任何東西。」
  
  師父低頭想了想,說:「這個現場像極了盜竊轉化為搶劫殺人的現場,倒不像是因仇殺人的現場。可是,前期排查,孫海鷗的嫌疑也確實是太大了。唉,我也理不順了。」
  
  「陳總,」林濤說,「剛才我也去看了東廂房和正屋,可以肯定凶手沒有進去過。」
  
  「那我們下一步怎麼辦?」大寶問。
  
  「先安排人把屍體運去殯儀館吧,」師父說,「看完屍體以後再綜合分析。」
  
  「那我們現在……」偵查員忐忑地說道。聽說有可能是侵財案件,偵查員有些頭大,因為如果確定為侵財流竄作案,現場又提取不到關鍵痕跡物證的話,會給偵查帶來極大的難度。
  
  「孫海鷗還是有重大嫌疑的。」師父說,「先去找到他再說,還有,小女孩一定要找到。如果是孫海鷗帶著小女孩跑了,估計不難找到他們。另外,林濤留在這裡,一方面繼續研究一下血跡形態,另一方面繼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指紋什麼的。」
  
  林濤點點頭,說:「好的,不過估計希望很小,畢竟凶手戴了手套。」
  
  師父脫下手套,拍了拍林濤的肩膀,算是給他鼓勁兒加油,然後轉頭對我說:「走吧,路不好走,盡快過去吧,專案組還在等我們的反饋。」
  
  我點點頭,跟著師父又重新回到院子裡。
  
  我不放心地又環顧了院落一週,院落周圍的雜物還是那樣錯落有致地安靜地待在牆角。突然,我發現了位於廁所一旁的角落裡有個不起眼的水缸。
  
  師父叉著腰站在院子裡,也在環視院落周圍的雜物。在這個水缸處,我和師父的眼神同時定焦了。
 
  水缸的邊沿兒有一圈兒白雪,可是靠外面的小半圈兒,白雪沒了,這是一個新鮮的擦蹭痕跡。
  
  我和師父不約而同地走到水缸的邊緣,往這個高約一米二的水缸裡看去。
  
  我們憤怒了。
  
  因為我們看見了一雙小孩的腳。
  
  死者確實是朱伶俐,那個天生麗質、聰明伶俐的三歲小女孩。
  
  看到孩子的屍體,我們都不禁心中一痛。孩子全身都浸泡在那一缸冷水中,皮膚已經凍得通紅且僵硬。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滾圓,像是還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帶來的驚嚇之中。
  
  小女孩打撈上來後,被放置在一張鋪平的塑料布上。她穿著長袖棉質內衣,赤摞著下`身和雙足,頭髮濕漉漉的,安靜地躺在地上。
  
  很快,小女孩的睡褲也被打撈出了水缸。
  
  「會不會是,」我不忍去想那變態的凶手是怎麼折磨小女孩的,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推測道,「落水的時候,褲子自己脫落的?」
  
  「你覺得有可能嗎?」師父緊皺眉頭,「應該是有個強姦或者猥褻的過程。」
  
  師父看了看小女孩的屍表,除了繞著雙腳踝有一圈皮下出血以外,沒有發現任何損傷。
  
  「凶手是抓住小孩的雙腳,把小孩倒拎著扔到了水缸裡。」師父說,「具體死因還要屍檢後再下定論。」
  
  「孫海鷗一直很疼愛自己的女兒。」偵查員有些不知所措,說,「你們前面都說了,凶手和朱鳳搏鬥實力相當,現場有翻找床頭櫃的動作,再加上現在還殺了朱伶俐,這越來越不像是孫海鷗干的了。」
  
  我們都沒有說話。顯然小女孩的死,觸動了大家憐憫的神經,引得群情激憤。
  
  「這個水缸太隱蔽了,我們第一遍看現場,還真沒注意到。」慶陽縣公安局刑事技術室主任解釋道。
  
  師父擺擺手,說:「去殯儀館吧,案件比想像中難。」
  
  「凶手會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坐在車上,悶悶地說,「殺小女孩的手段太殘忍了,一點兒惻隱之心都沒有,還算是個人嗎?」
  
  師父說:「兩種可能,一種是極度變態的人,一種是啥也不懂的人。」
  
  「師父覺得,還有可能是孫海鷗干的嗎?」我接著問道。
  
  「目前還不能排除。」師父說,「因為你我都不知道孫海鷗是個什麼樣的人。長期受壓迫、抬不起頭的男人,突破心理極限後,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我點點頭,抬眼望去,慶陽縣殯儀館的大門已經映入眼簾。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4:24
【3】
  
  屍檢,我們先從古香蘭的屍體開始。
  
  古香蘭身著棉毛衫、棉毛褲,一身是血。屍體上共被砍了二十一刀,其中十七刀在頭面部,四刀在頸部。她的面顱骨塌陷性骨折,腦組織挫碎,是瞬間死亡的。死亡後,凶手還在她的頸部砍擊了四刀,導致氣管、食管、頸動靜脈完全斷裂,頭顱靠著頸椎勉強和軀幹連接。她死於重度顱腦損傷。
  
  師父收起手中的捲尺,說:「你們看,工具是什麼?」
  
  大寶說:「單刃砍器,這沒問題吧?」
  
  我點點頭,說:「骨質受傷比較嚴重,這是一個份量比較重、刃口鋒利的金屬砍器。」說完,我不自覺地想起年前那起碎屍案件,用的就是很重的剁骨刀。
  
  師父說:「你們看,死者頭面頸部的創口這麼多,雖然都連在一起,但是要是仔細觀察,可以看清楚每一刀的長度。我剛才量了一下,最長的一刀,長度也就八釐米。你們見過有菜刀類的工具,刃口只有八釐米嗎?而且,從骨折的形態看,工具的刃口比較厚,而菜刀的刃口是比較均勻的。」
  
  我愣了愣,說:「哦,斧子。」
  
  師父點頭說:「對,致傷工具是斧子。」
  
  「是什麼人這麼殘忍?」我皺著眉頭說,「下手太狠毒了,砍成這個樣子。」
  
  師父正在檢查古香蘭的胃腸內容物,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問:「之前,他們說死者是幾點鐘去喝喜酒來著?」
  
  我翻了翻眼睛,說:「好像是七點吧。」
  
  「如果真是這樣,」師父伸手算了算,說,「排除孫海鷗作案可能。」
  
  我知道師父是個很嚴謹的人,如果沒有確切依據,不會隨便下結論,師父在計算死亡時間方面,有著獨到的辦法,甚至可以精確到正負一個小時之內。
  
  「師父的意思是說,」我問,「時間上,排除孫海鷗了?」
  
  「嗯,」師父點點頭,說,「據我們的新方法推算,死者的確切死亡時間應該是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之間。而這個時候,孫海鷗還在火車上。」
  
  突然,主辦偵查員一頭大汗地跑到解剖室內,說:「陳總,孫海鷗抓到了。」
  
  師父頭都沒有抬,說:「放了吧,一分鐘前我們排除了他作案的可能性。」
  
  偵查員說:「我們也正是想向您匯報這個問題呢,剛才,孫海鷗大搖大擺地往自己家裡走,在村口被抓住了。得知家裡人死了以後,從表情看,很悲慟,很驚訝。我們感覺也不是他幹的。」
  
  師父點點頭:「那就對了。現場沒有發現找斧子的跡象,我們分析凶手是帶著小斧子進現場的,結合翻動床頭櫃的跡象,考慮還是一起盜竊轉化為搶劫殺人的案件。」
  
  偵查員撓撓頭,為難地說:「那我們下一步怎麼辦?如果是流竄作案,難度就大了。到現在為止,現場那邊還沒有傳來好消息,除了無特徵的足跡以外,沒有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痕跡物證。」
  
  「不要著急,」師父抬了抬手,「什麼案子都那麼簡單的話,要我們做什麼?」
  
  排除了重點嫌疑人,確定了案件性質,反倒讓我們的心裡更加不踏實起來。加之看著解剖台上這個可愛的小女孩的屍體,每個人心裡都有說不出來的難受。
  
  小女孩確實遭受了性侵害。根據小女孩會陰部的損傷,我們判斷凶手在小女孩死後,對小女孩進行了猥褻。
  
  對於小女孩的死因,我們屍檢完以後,一籌莫展。小女孩全身有明顯的窒息徵象,頸部、口鼻腔都沒有損傷。她的呼吸道內確有一些泡沫狀液體,但是沒有肺部水腫的症狀,胃內容物不像普通溺死的人那樣充滿了溺液,而是乾燥的,和古香蘭的胃內容物相似。
  
  「排除扼壓頸部或是捂壓口鼻造成的機械性窒息,」大寶說,「但又沒有溺死的典型特徵,這和她頭朝下入水有關嗎?」
  
  「你沒聽說過乾性溺死嗎?」師父瞪了一眼大寶,說,「頭朝下入水是典型溺死,也會有溺死的特徵,乾性溺死就不同了。乾性溺死的原理是冷水進入呼吸道以後,刺激喉頭,導致聲門痙攣,從而堵閉呼吸道,引起窒息死亡。這樣,進入屍體內的水會比較少。這樣的非典型溺死,通常發生在冬季。」
  
  「那個,」大寶吐了下舌頭,說,「聽說過,沒見過。」
  
  「也就是說,凶手就這樣倒拎著活生生的小女孩,把她頭朝下扔進了水缸。然後,又脫去了小女孩的褲子,對她進行了猥褻?」我很不忍心地把現場在腦海中重建了一次。
  
  師父點點頭。
  
  「這人是不是腦子不好?」大寶咬著牙說。
  
  師父指了指大寶說:「這次你還真有可能說對了,我剛才看了看朱鳳背部的損傷,你的這種分析還真有可能存在。」
  
  「精神病人作案?」我走到一邊,掀起朱鳳的睡衣,發現她的背部還真的有許多奇怪的創口。
  
  「只能說凶手的心智不健全。」師父說,「一種是容易狂躁的人,另一種是小孩子。精神病人作案的前提是沒有針對性,而本案中,凶手有明確的目的,那就是為了錢,這樣有明確功利性的作案,可以排除是精神病人作案。」
  
  我和大寶把朱鳳的屍體抬上解剖台,用紗布清洗屍體上的血跡。
  
  「死者雙手有多處砍創,屬於抵抗傷。」我一邊測量創口,一邊說,「頭面部多處砍創,最深的創口下方顱骨線形骨折。」
  
  「她的損傷比古香蘭的損傷輕多了,」大寶說,「主要還是因為失血死亡的。」
  
  師父說:「那是自然。古香蘭被砍擊的時候處於仰臥狀態,頭的下方有床鋪襯墊,所以砍擊導致的損傷就會嚴重很多。而朱鳳是在和凶手打鬥的過程中受傷的,因為身體處於運動狀態,砍擊的力度會被緩衝掉大半,所以損傷輕微多了。」
  
  「師父,屍體上沒有發現約束傷。」我仔細看了看死者的關節部位皮下組織,說道。
  
  師父雙手撐在解剖台邊緣,低著頭說:「是的,這印證了前面的觀點,凶手的約束能力有限,他和死者的體力對等。」
  
  「和一個纖弱女子的體力對等,」大寶說,「凶手不會也是個女人吧?」
  
  師父又瞪了大寶一眼:「女人為啥要猥褻小女孩?」
  
  大寶張了張嘴,把想說的話嚥了回去。
  
  「結合師父前面的分析,」我說,「這起案子會不會就是個小孩子干的呢?」
  
  「小孩子穿四十碼的鞋子?」偵查員在一旁插話道。
  
  「不要排除這種可能。」師父說,「曾經有個連環殺人犯,穿三十七碼的鞋子,所以很多專家在前期推斷凶手身材的時候,都認為是一個不到一米六的瘦小男人,結果破案後,是個一米八幾的小腳壯漢。個體差異的巨大,經常會出乎我們的意料。」
  
  「尤其是這些損傷。」我用紗布擦拭乾淨朱鳳的背部,露出了三十多個平行排列的不到一釐米長的小創口。
  
  小創口一頭比較鈍、一頭比較銳,創腔呈現出明顯的倒三角形。朱鳳的睡衣背側,也有對應的、形態相似的創口。
  
  「這個……」我正準備說話,卻被師父抬手制止了。
  
  師父切開朱鳳的背部皮膚,將其背部肌肉一層層分離開來,深層肌肉之間出現了一些暗紅色的出血。
  
  「現在很明顯了,」師父說,「這些創口,屬於瀕死期損傷。背部深層肌肉的損傷,屬於擠壓傷。」
  
  「凶手在將死者砍倒以後,又騎在她的腰部,」我說,「然後用斧頭的一角輕輕地戳死者的背部?是這樣嗎?」
  
  師父微笑著滿意地點點頭:「是的。那麼,你從犯罪心理學角度分析一下,凶手在這個時候處於什麼心態呢?」
  
  我低頭想了想,沒有答案。
  
  「是在炫耀他在這場打鬥中的勝利嗎?」大寶打破沉寂。
  
  師父說:「這次大寶搶答成功,加十分。這就更加說明凶手是個心智不健全的人了。」
  
  大寶一臉揚揚自得。
  
  「聽陳總一說,」偵查員說,「凶手就應該是個小孩子了?這可關係到偵查範圍問題啊,陳總能確定嗎?」
  
  師父搖了搖頭,說:「不能確定,所以我要再去看看現場。這麼久了,犯罪分子進入現場的入口都沒有找到,這很不應該啊。」
  
  吃完中午飯,我們返回了現場,見到還在忙碌的林濤。
  
  「陳總,我們有新發現。」林濤見我們走進現場,揚起眉毛說道。
  
  「我說嘛,」師父笑著說,「這麼久了,總該有些好消息的。」
  
  林濤帶著我們走到西廂房一側的衛生間裡,說:「根據潛血足跡的方向,凶手殺完三個人後,是從大門出去的,然後隨手關閉了大門。而對於他的入口,我們一直在納悶,排除了凶手有鑰匙的可能性,這裡就是唯一可以進入現場的地方。」
  
  我們抬眼望去,衛生間的牆壁上,有一扇小窗。
  
  「這麼小?」我說,「什麼人能鑽得進來?」
  
  「是啊,」林濤說,「我們開始也在納悶,如果是一頭鑽進來的話,下面沒有支撐點,那勢必會頭朝下跌落受傷。如果凶手是從這裡進來的,他就必須蹲在窗檯上,然後蜷著身體鑽進來,再跳到屋內。於是,我們就在窗檯上和地面上進行了仔細勘查。」
  
  「你們發現了可以確定這一點的依據,對嗎?」師父的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林濤笑著點頭,說:「是的,我們在窗戶外面的窗檯上,和衛生間地面上,發現了和中心現場血足跡花紋一致的泥水足跡。」
  
  「是了,」師父說,「這裡就是入口!不過,你們有沒有進行偵查實驗,個子多高的人能從這麼小的窗戶裡鑽進來?」
  
  「做了,」林濤說,「偵查實驗顯示,一米六的瘦小的男人都鑽不進來。」
  
  「只有一米五幾的男人?」師父說,「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小孩子了。」
  
  林濤點頭。
  
  「陳總,您說的這個小孩子,是指多大歲數?」偵查員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說,「能量化一下嗎?」
  
  「心智不健全,十六歲以下吧。」師父頓了頓,補充道,「性懵懂,十三歲以上。」
  
  「那,能判斷是熟人作案還是流竄作案嗎?」偵查員還是一臉不好意思的表情,「畢竟現在一些流竄盜竊的團夥,很多成員都是十三四歲的小孩子。所以,這個問題很關鍵,牽涉到整體偵查的方向。」
  
  師父低頭想了想,說:「目前還沒有什麼確切的依據。不過,既然凶手沒有翻動其他東西,只翻動了床頭櫃,說明他的目標是床頭櫃。有目標的,熟人的可能性大。」
  
  「凶手先翻動床頭櫃,驚醒受害人後殺了人,」我說,「也有可能是殺了人以後,因為害怕別人聽見動靜或是其他原因,所以沒有再對現場其他地方進行翻動。」
  
  師父點頭讚許:「嗯,確實不能排除你說的這種可能。那我們現在就再去仔細看一看凶手的目標——床頭櫃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4:25
【4】
  
  再一次觀察這個紅木製的床頭櫃,發現真是做工精細。四周嚴絲合縫,卻沒有看到一顆釘子的痕跡。
  
  師父打開櫃門,看了一圈,又拉開抽屜,仔細翻看。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抽屜有哪裡不對?」師父轉頭問我。
  
  我看了眼,抽屜裡面除了整齊碼放著的幾本影集以外,沒有什麼異常。我迷茫地搖了搖頭。
  
  師父說:「你看這個抽屜蠻厚的,結果裡面放兩本影集就滿了,這厚度不太靠譜吧?」
  
  我捏了捏抽屜,上下看看,說:「對哦,這個是有點兒奇怪。」
  
  我用力去抽抽屜,想把抽屜拿下來。
  
  師父搖了搖頭,說:「這種櫃子裡的抽屜後面是固定住的,取不下來。」
  
  說完,師父沿著抽屜敲了一圈,興奮地說:「抽屜是中空的。」
  
  「你是說有夾層?」我把影集搬了出來,敲了敲抽屜裡面,發出了一陣「砰砰」的悶響,根據經驗,這個抽屜的下面確實有夾層。
  
  師父用手慢慢地摸著抽屜的周圍,然後神秘地一笑,說:「我找到機關了。」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抽屜底部居然從中間裂了開來。
  
  我激動了半天,第一次看到這種古老的開關、暗門,實在太有趣了。掀起抽屜底部裂開的板門,果真露出了抽屜的下層暗層。
  
  暗層裡胡亂地放著幾張存摺。
  
  「這裡應該是古香蘭保存現金、存摺的地方,」師父說,「現在有什麼想法?」
  
  我翻了翻幾張署名是朱鳳的存摺,還真有不少存款。我說:「凶手的目標明確,為的就是這個暗層裡的錢。不過,什麼人知道古香蘭的床頭櫃裡有這麼個暗層呢?肯定是非常熟悉的人!」
  
  「這個古香蘭就不怕別人把她的床頭櫃直接抱走嗎?」大寶岔開了話題。
  
  師父笑道:「你抱抱看。」
  
  大寶走過來,環抱住床頭櫃,使了使勁兒,說:「喲,還真抱不動。過去的物件兒就是實誠,都是實打實的紅木啊。」
  
  「可是,」我說,「凶手得手了嗎?」
  
  師父點了點頭,說:「應該是得手了,所以沒有再翻動其他的地方。有了這個依據,我們可以大膽地推測,凶手是非常熟悉現場的。」
  
  「孫海鷗的嫌疑已經排除了,」我說,「如果是別人家小孩作案,那麼他是怎麼知道古香蘭藏錢的這個地方呢?這個地方也太隱蔽了。」
  
  「不知道。」師父說,「說不準是因為古香蘭沒有對這個小孩子設防而已,所以當著他的面開過這個機關暗格。」
  
  師父又擺弄了幾下這個做工精緻的床頭櫃機關,轉頭對偵查員說:「熟人,不,應該說是非常熟悉的人,十三至十六歲的男孩。身高一米五左右,瘦小。有獲得小斧子的條件,作案後應該有血衣,突然變得有錢。這麼多條件,不難查了吧?」
  
  偵查員兩眼放出興奮的光芒,搖了搖頭。
  
  「那麼,明天上午破案,OK?」師父說。
  
  偵查員抬腕看了看手錶,說:「好,那我抓緊了。」
  
  「嗯,」師父說,「你先去查,我們在這邊再把現場勘查一遍。」
  
  「還要勘查?」我揉了揉痠痛的腰。從清早出來,到現在還沒有休息過。
  
  「當然,」師父說,「到目前為止,除了分析推斷的東西,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證明犯罪的物證,這樣的案件上了法庭,還不被律師噴死?」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
  
  林濤說:「可是,據我們勘查結果顯示,凶手一直戴著手套,能留下指紋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呀。」
  
  師父說:「我也知道難度很大,但是不能想當然就放棄勘查,畢竟發現證據是我們的職責。」
  
  按照師父的囑咐,我們分段提取現場的血跡,以期待凶手在行兇過程中受傷,留下他罪惡的血液。林濤則帶了一組人,沿著凶手的行動軌跡,一點兒一點兒地刷指紋。師父偷起了懶,蹲在現場警戒帶外,抽著煙和省城市公安局刑警支隊長聊天。
  
  差不多過了兩個多小時,當我無法再忍受腰部的痠痛的時候,我聽見了林濤的一聲驚呼。
  
  師父扔掉了菸頭,重新戴上手套,走進現場,一邊說:「鎮定,鎮定,別大驚小怪的。」
  
  「還真被陳總說對了,」林濤戴著口罩,指著衛生間牆壁上一塊被他用銀粉刷黑了的地方,說,「居然有紋線!」
  
  「不是說戴了手套嗎?」師父瞇著眼睛看。
  
  「這是個拇指指紋。」林濤迅速做出判斷,說,「指紋的周圍有手套印。」
  
  師父轉頭看了看林濤,又轉頭看看我,最後目光重新定格在指紋上,說:「明白了,手套破了。」
  
  林濤點頭,說:「按道理分析,應該是這麼回事。」
  
  「可以肯定和本案有關嗎?」師父說。
  
  「可以。」林濤肯定地說,「現場發現的一些血手套印痕,和這枚指紋周圍的手套印痕完全一致。凶手不湊巧,從小窗跳下來的時候,手指指腹通過破洞按了一下牆壁上的瓷磚。」
  
  「好!」師父高興地捶了一下牆壁,說,「有了這個東西,定案指日可待了!」
  
  林濤沒有因為自己的發現而感到驕傲,依舊謙虛地說:「如果不是陳總督促,我們就準備放棄尋找指紋了。真的如陳總所說,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放棄啊。任何沒有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師父讚許地點了點頭,說:「收隊,休息。讓他們馬上把這枚現場指紋的樣本送到偵查部門去,作為排查依據,我們回去等偵查部門明天的好消息吧!」
  
  因為剛過完節加上上班第一天的過度疲勞,回到賓館後,我倒頭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冬天的陽光暖洋洋地透過窗戶曬在我的臉上。我拿起身邊的手機一看,居然快九點了,趕緊一骨碌爬起來,來不及洗漱,就跑去了專案組。
  
  師父早已經坐在專案組辦公室裡,黑著臉。
  
  「實在不好意思,」主辦偵查員說,「經過前期排查,古香蘭生前非常好客,樂善好施,人緣關係很好,而且特別喜歡小孩子。經常去她家玩耍的可能知道床頭櫃藏錢的符合年齡範圍的小男孩,我們共找到十七個。」
  
  「怎麼會這麼多?」師父說,「不是有指紋嗎?很好排查吧?」
  
  偵查員一臉為難的表情,說:「因為都是孩子,我們的排查工作受到了很大的干擾。村民們對我們提取孩子指紋的要求有很大的抗拒,村裡的學校校長都出面了,還說要反映到縣教育局,說我們這樣的行為會給孩子心理造成陰影。」
  
  師父沉吟了一聲,一邊翻看著筆記本電腦中的屍檢照片,一邊說:「說的不無道理,這樣大範圍提取小孩子的指紋,確實不合適。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
  
  林濤放下電話,說:「剛接到電話,金條上的指紋和我們提取的衛生間裡的指紋認定同一。」
  
  「金條?」我茫然地問道。
  
  師父皺皺眉頭,看著我說:「誰要你睡懶覺遲到的,前面的都沒聽吧?」
  
  我瞪了眼大寶,心想你自己起床,不知道喊我?
  
  大寶趕緊接過話茬兒:「今天早上,有村民在村裡的垃圾堆放處發現了一個裝著幾根金條的小袋子。金條上有血,所以趕緊報了案。」
  
  「哦,」我說,「是凶手的父母害怕我們發現,所以扔了贓物吧。」
  
  師父點頭說:「有了金條上的指紋作為參照物,這枚指紋肯定是凶手留下的。」
  
  「不過,」偵查員害怕師父又要讓他們去強取指紋,說,「我們取指紋的難度很大。」
  
  「十七個小孩當中,有左撇子嗎?」師父的話鋒突然轉了。
  
  偵查員翻了翻記錄本,說:「有一個。這個小孩子叫桂元豐,一個月前剛滿十四週歲,上小學六年級。是這十七個孩子中間最老實的、學習最好的,也是古香蘭最喜歡的,經常被叫去古香蘭家裡吃飯。」
  
  「那,取他一個人的指紋進行比對總可以吧?」師父說。
  
  「為什麼?」偵查員一臉迷惑,「我們覺得他是最不像凶手的那個。」
  
  師父笑了笑,說:「看一下古香蘭和朱鳳的損傷。」
  
  我湊過頭去看照片,經師父這麼一點撥,瞬間想通了。我說:「明白了。古香蘭的姿勢是頭朝北牆,左手靠東牆仰面躺在床上時遇害的,凶手站在古香蘭右手邊,古香蘭頭部一側有床頭櫃阻隔,所以如果凶手右手持斧的話,砍出來的創口應該是縱向的或是斜行的,而古香蘭的創口都是水平的,只有凶手是左手持斧才能做到。」
  
  「我也明白了。」大寶說,「朱鳳背部的創口是凶手騎跨在她的腰部用斧子一角形成的,創口平行排列,卻全部向左邊偏斜。如果是右手拿斧,應該是向右邊偏斜。」
  
  師父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著偵查員說:「聽明白了嗎?」
  
  偵查員似懂非懂,說:「不管怎麼樣,我們試一次吧。」
  
  這是一個關鍵性的推斷,正是因為這個推斷,案件順利破獲了。
  
  偵查員在秘密搜查桂元豐家的時候,發現院子裡有焚燒物體的痕跡,取了一部分灰燼,做出了兩名死者的DNA分型。這應該是凶手的父親焚燒血衣的時候留下的灰燼。
  
  經過現場指紋和桂元豐的指紋比對,認定同一。
  
  案件辦成了鐵案。

     訊問未成年人時,應有監護人在場。因為桂元豐的父母涉嫌包庇罪也被關押,所以桂元豐的班主任陪同桂元豐接受了訊問。
  
  師父帶我們一起走進審訊室的時候,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正在對他的罪行供認不諱。
  
  「我爸爸賭博欠了人家好多錢,」小桂抹了抹眼淚,說,「媽媽天天在家裡哭,我想幫他們。」
  
  「你怎麼知道古香蘭的床頭櫃裡有暗格,暗格里面有金條的?」偵查員問。
  
  「我剛上小學的時候,去找朱阿姨玩,看見古奶奶在床頭櫃裡拿過錢。」小桂說,「我當時還想讓古奶奶再表演給我看一次那個機關,不過古奶奶神秘兮兮地不讓我看。」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心想,這也難怪,對於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是沒有必要設防的。只是這個古香蘭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居然能把這件事情記到六七年以後。
  
  「你為什麼要殺人?」偵查員說。
  
  「因為我剛把金子裝進口袋,古奶奶就醒了。」小桂說,「她認識我的,我只有用斧子砍死她了。後來我就想跑掉算了,結果走到院子裡,看見朱阿姨從屋裡跑了出來,可能是聽見我砍人的聲音了吧,於是我就也去砍她。沒想到她力氣那麼大,我和她打了好一會兒,她才倒到了地上。後來我又用斧頭捅她,問她到底服不服。」
  
  我看了師父一眼,心想,這心理又被你猜對了,真牛。
  
  「你砍了她多少刀?」偵查員問。
  
  「不知道,當時天好黑,只能看到個人影。」小桂說。
  
  「那你為什麼要殺死朱伶俐?她只是個三歲的孩子!」我忍不住問道。
  
  小桂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偵查員,意思是問他需要不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偵查員點點頭。
  
  小桂說:「她一直蹲在院子裡哭,我怕別人聽見,沒辦法。」
  
  「沒辦法?」我的牙被自己咬得咯咯直響,「那你還猥褻她?」
  
  小桂一臉迷茫,顯然不懂我說的「猥褻」是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脫了小女孩的褲子?」偵查員問,「你幹了些什麼?」
  
  小桂聽罷立即紅了臉,緩緩低下頭,喃喃道:「我就是想看看女孩子和男孩子的那裡有什麼不同。」
  
  師父顯然是聽不下去了,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們一起離開。
  
  「唉,」大寶直起腰,嘆了口氣,嘟囔道,「這都是些什麼教育呀!」
  
  師父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小桂見我們要離開,急著說道:「叔叔,等等。」
  
  師父回過頭,疑惑地看著他。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明天就開學了,我能去上學嗎?」小桂問。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4:25
第十二章 墳場鬼影
  
  【將邪惡的產生歸結於超自然的因素是沒有必要的,人類自身就足以實施每一種惡行。
  
  ——約瑟夫‧康拉德】
  
  【1】
  
  若不是為了這口營生,沈三絕對不會深更半夜去那種鬼地方。
  
  雞嶺山在新中國成立前是一座墳場。經過戰火的洗禮,這個方圓十公里無人居住的地方,如今已經徹底荒廢,只剩下一座座孤墳陰森森地佈滿西邊的山坡。
  
  灣霞村是距離雞嶺山最近的一座小山村,位於巍巍大別山的懷抱裡。據說在新中國成立初期,這裡流傳了無數關於雞嶺山的靈異故事。有人說曾有小孩去那裡放風箏,感覺被什麼東西抓了一下,結果脖子後面就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五爪印終生不退;還有人說新中國成立前年年七月半都能看見雞嶺山山頂閃爍著綠色的光芒。
  
  鬼神論最大的威力就在於它的傳播力,既廣又快,而且越傳越神乎其神、如同親睹。即便雞嶺山位於縣城通往灣霞村的大路一側,但數十年無人敢攀登這座傳說中聚集著無數孤魂野鬼的墳山,即便路過也不敢正視,害怕「鬼上身」。所以,墳山徹底淪落為荒山。
  
  有錢能使鬼推磨,得知雞嶺山埋葬著一個清朝的達官貴人以後,一直靠盜墓為生的沈三背上行囊,決定去雞嶺山探一探。說不準,能找到那座墳墓,說不準,還能發現一些古董呢。
  
  時值春暖花開,但深山中依舊猶如冰窖,甚至還下了春節後的第一場雪。
  
  恰遇雪後封山,沈三在輾轉了一天之後,在一中巴乘客疑惑畏懼的眼神中,在雞嶺山山腳下下了車。
  
  從路邊沿著雞嶺山山腳繞到山的西坡,已經夜幕降臨。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沈三全身打了個哆嗦。他暗告自己無須害怕,什麼場面他沒見過?
  
  畢竟是人生地不熟,且雞嶺山上的荒草已長到一人多高,影響了視線,所以在墳地裡繞了兩個多小時,沈三仍沒有找到像是「達官貴人」的墳墓,連他的礦燈也因為電量不足而開始閃爍起來。沈三取下自己的背包,從包裡拿出一塊備用電池,正準備換上,突然聽見山的北坡發出一陣若有若無的「哧哧」的聲音,嚇得他兩腿發軟。
  
  這個時候,還會有人來到這個鬼地方嗎?沈三強忍住雙手的劇烈顫唞,換上了礦燈電池,朝聲音發出的地方照去,大喊道:「什麼人?幹什麼的?」
  
  五百米外的山北坡上,閃爍著一個人形的白影,飄浮在半空,逐漸消散。伴隨著白影的消散,荒草一陣劇烈晃動,然後響起了若有若無的嘶啞的叫聲。
  
  如此詭異的景象,徹底突破了沈三的心理底線,沈三丟掉礦燈,跪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後腦勺喊道:「大神饒命,大神饒命!」
  
  嘶啞的叫聲彷彿漸行漸遠,沈三直起身子,發現自己毫髮無傷。余驚未除,沈三摸索著找到了自己的礦燈,向那片詭異的區域照去。月黑風高,再沒有一點兒動靜。
  
  畢竟在盜墓這個行業幹了幾十年,沈三定了定神,壯著膽子,撥開荒草,向山北坡走去。
  
  沒有人,也沒有鬼。
  
  山北坡有一大片荒草倒伏的區域,看上去是被人為壓倒的。礦燈光線掠過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不知有何用處的小零件。零件的中央,是一個燒燬了的爆炸裝置。
  
  「這個時候,是今天凌晨一點。沈三沒有碰那個裝置,因為山裡沒信號,他徒步走了兩個多小時山路,才找到手機信號,然後報了案。」趙大隊長說,「我們早晨五點多趕到了現場,經過初步確認,那確實是一個爆炸裝置。」
  
  一車人都被趙大隊長繪聲繪色的描述吸引住了。冷場了幾秒鐘,我最先回過神:「盜墓賊肯定不會認錯爆炸裝置。我們現在最關心的是,那幾聲嘶啞的叫聲是什麼?」
  
  「不是真有鬼吧?」林濤難得幼稚一次。
  
  「要講科學!」大寶說,「那個,也不看看咱們是干什麼的。不過,趙大隊長,不會你們也不知道吧?」
  
  趙大隊長神秘地一笑:「你們猜呢?」
  
  「別賣關子了,」我一時還沒有從這個疑似鬼故事的事件中走出來,「快說嘛!」
  
  「其實啊,就是汽車發動的聲音,和汽車壓過荒草的聲音。」趙大隊長說,「我們通過對現場勘查,發現了新鮮的輪胎印,而且從輪胎印可以看出,輪胎磨損比較厲害,應該是營運車輛。」
  
  「有意義嗎?」林濤說,「你不是說雞嶺山就在縣道的旁邊嗎?縣道能沒有車經過嗎?」
  
  趙大隊長搖了搖頭,說:「不,雞嶺山的東坡靠路,北坡可不靠路,車一般不會開到那個位置去。」
  
  「這個不急,」我擺擺手,「你怎麼知道那肯定是汽車發動的聲音?」
  
  「因為剛才我接到短信,車已經找到了。」趙大隊長翻看了一下手機,說,「雞嶺山往縣城方向,離縣城城區一公里的一個水塘裡,發現了一輛沉沒的出租車。根據車內坐墊的浸水程度看,初步斷定車輛是今天凌晨三點入水的。也就是說入水時間是沈三聽見聲音後兩個小時左右,兩個小時正好夠從雞嶺山開到縣城了。」
  
  「嗯。人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確實有可能根據自己的想像聽到對應的聲音。」我點點頭,認同趙大隊長的判斷。
  
  曾有一個同事接到一個詐騙電話,說是他兒子被綁架了,讓他不准掛電話,直接把錢匯到某某賬戶。然後,背景音出現了一聲淒厲的「爸爸,救我」。恰巧碰見個明白人,及時用寫字的方式和他溝通,然後又給他的兒子打電話確認無事後,方才沒有受騙。在那種情況下,同事本能地就以為那個背景音就是他兒子的聲音。
  
  「這麼說,出租車裡有具屍體?」我問。
  
  趙大隊長皺起了眉頭,說:「沒有屍體,是輛空車。」
  
  「鬼車?」林濤又犯起了糊塗。
  
  我拍了下林濤的腦袋:「你是鬼片看多了吧?顯然這是有人在毀匿證據。」
  
  林濤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嚇我一跳。好在發現得早,有什麼證據應該還有希望提取。」
  
  「那個,」大寶呆呆地問道,「沒屍體,那我們來幹嗎?」
  
  趙大隊長天生是個講故事的料,大寶這一問,他便又開始口若懸河。
  
  當地公安機關接到報警以後,就立即趕赴了現場,此時天還沒有亮,民警怕引爆了裝置導致人員傷亡,只好在寒風瑟瑟中守到天亮。天亮後,排爆警察和警犬隊都相繼趕到,防止這是一起等候在路邊準備實施恐怖活動的案件。
  
  排爆警察很快就確認這是一枚沒有什麼技術含量的定時炸彈,能炸碎鋼化玻璃,但未必能炸死人。而且,這是一枚正在試驗的炸彈,連定時器都沒有連上。在試驗過程中,因為裝置未能完全封閉,所以從「爆竹」變成了「刺花」。
  
  什麼人會開車來這個地方試驗炸彈呢?這是民警一直在考慮的問題。說不準只是個惡作劇吧,大家都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那隻功勛排爆犬倒是不安分了,一直在離爆炸裝置兩百米左右的一處亂石坑邊叫個不停。
  
  訓導員以為自己的犬抽了風,因為排爆犬在發現炸彈後,是不能叫的,防止炸彈配備了聲控裝置。排爆犬會在嗅到炸彈後,原地坐下,表示這裡有炸彈。但是今天,這隻犬卻叫個不停,這引起了派出所長的注意。

     在對這一處亂石坑進行了挖掘以後,居然發現了一具屍體!
  
  「不會是有人來這裡埋屍體,順便試驗炸彈吧?」我問。
  
  趙大隊長搖了搖頭,說:「死亡時間定不下來。」
  
  「定不下來?」我一臉疑惑,「為什麼定不下來?至少可以估計出大約死了幾天吧?」
  
  趙大隊長繼續搖動著他那碩大的腦袋:「大約幾天都估計不了,因為屍體上被人撒滿了鹽。」
  
  屍體上撒鹽這一手法,我從警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見到。
  
  可能是有些犯罪分子為了防止屍體腐敗,利用醃製鹹肉的辦法來醃製屍體,以為這樣屍體就不會腐敗,不會引來野獸,自然也就不會被發現。其實不然,醃製鹹肉的前提是要晾曬,如果不加晾曬就撒鹽、掩埋的話,屍體內的水分依舊足以供給那些腐敗細菌的滋生,屍體依舊會腐敗。但畢竟有外界因素干擾了屍體腐敗的過程,所以給死亡時間的判斷帶來了一定的困難。好在我們有師父教的辦法,只要查清屍源,搞清他失蹤前什麼時候吃的飯,吃的是什麼飯,我們就可以準確地計算出他的死亡時間。
  
  「屍體腐敗得嚴重嗎?」我問。
  
  「幾乎沒有腐敗。」趙大隊長說,「連屍體上的腐敗靜脈網都沒有出現。」
  
  腐敗靜脈網是屍體腐敗出現屍綠之前的必經階段,靜脈會在皮膚上清晰顯現,呈現網狀。像現在這樣冬末春初的季節,屍體需要經過三到四天露天放置方可出現腐敗靜脈網。如果在嚴寒的深山裡,會更久一些。
  
  「角膜呢?」我問道。
  
  「這個,」趙大隊長畢竟不是法醫,他撓撓頭,說,「我不知道。」
  
  從角膜的混濁程度也可以推斷死亡時間,但因為無法準確確定時間,所以一般很少被基層法醫所應用。
  
  有故事聽,時間過得就是快,不知不覺,已是中午時分,我們的車子也已經開進縣城。
  
  「具體情況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早晨發現屍體以後,我就趕緊開車到省城接你們了,」趙大隊長說,「全靠他們短信來給我匯報。」
  
  我笑了笑,說:「不如,我們先近後遠,先去看看縣城旁邊打撈出來的出租車吧,順便把林濤留在那裡,然後我們再去屍體現場。」
  
  「被水泡了,還能有價值嗎?」大寶擔心地說。
  
  「不去看看,怎麼知道?」我敲了一下大寶的腦袋。
  
  不一會兒,眼前出現了幾輛警車和大量圍觀群眾,我知道,打撈出租車的地方到了。
  
  「你知道嗎?這是鬼車,沒人開的。」
  
  「據說這車是從雞嶺山裡面開出來的。」
  
  「聽說這車一發動,就和鬼叫一樣,嚇死人了。」
  
  「你們這算什麼消息,告訴你,開這車的,是一個白衣女鬼。」
  
  一路聽著關於這輛出租車的各種版本的鬼故事,我拎著我的勘查箱,和林濤、大寶一起走進了警戒帶內。
  
  其實,那就是一輛普普通通的吉利出租車。唯一的不同,就是它全身濕透了,在岸邊不斷地滴著水。
  
  林濤戴上了手套,沿著車繞了一圈,探頭往駕駛室裡看了一眼,說:「沒什麼異常。鑰匙在車上,不過是關閉狀態,應該是停車後,推車入水的。」
  
  「那車屁股上能提到指紋嗎?」我連忙用勘查燈打出側光,照射車後備廂蓋。
  
  林濤搖了搖頭:「指紋怕是沒希望了,畢竟泡了那麼久。」
  
  「那個!」大寶一激動就會有些結巴,「快看,快,快看!」
  
  「什麼?」我向大寶走去。
  
  大寶說:「車裡有血!」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4:26
【2】
  
  我和林濤拉開車門,觀察車內的血跡形態。血跡主要分佈在副駕駛位置上,右側車門框內側有大片的噴濺狀血跡,座位靠枕上有片狀的浸染血跡,血跡還呈條狀往下流注,在坐墊上形成了血泊。
  
  「失血量不小啊。」我說,「看噴濺狀血跡形態,細小且長,說明血液飛濺的速度非常快,這是普通動脈噴射血跡達不到的速度。」
  
  趙大隊長說:「哦,初步檢驗屍體,是槍傷。」
  
  「那個,沈三看見的白煙是開槍冒出來的?」大寶問道。
  
  我搖了搖頭:「怎麼可能?白煙冒出後不久,沈三就把凶手嚇跑了,那凶手哪有時間埋屍體?我覺得白煙是炸彈沒有爆炸形成的,而屍體應該在此之前就埋了。沈三到現場的時候,沒有發現出租車和人,也就是說,屍體可能是前一天就埋在這裡的,凶手是專門來這裡試驗炸彈的。」
  
  趙大隊長點頭表示認可。
  
  「這個印跡怎麼看起來這麼熟悉?」林濤突然說。
  
  副駕駛坐墊的座椅和靠背交界處,有一個直徑一釐米左右圓形血染的印跡,印跡的中心隱約看起來是一圈麥穗和一個盾牌。
  
  「靠,警服!」大寶叫道。
  
  「確實,」趙大隊長說,「那具屍體的褲子是和咱們一樣的警褲,這個印跡應該就是褲子上的紐扣留下的。」
  
  「不一定吧。」我說,「現在警服改成什麼樣子,其他制服就改成什麼樣子。什麼保安、城管、監管等等,衣服都可以以假亂真,更別說一粒扣子了。」
  
  「但是,和槍傷結合起來看,是警察的可能性大呀。」林濤抿著嘴說。
  
  「死者死在副駕駛,難道是打車的過程中掏槍自殺?」大寶說。
  
  我白了大寶一眼:「你有見過打著出租車自殺的人,然後自殺了還被出租車司機好心埋了且不報案的?」
  
  「這個出租車司機有重大作案嫌疑,」林濤說,「他的作案動機可能就是搶槍。」
  
  我用光照射了一下車窗,說:「可是如果是出租車司機開槍殺人,為什麼車窗上沒血,而且車窗沒有彈孔?從血跡分佈在窗邊判斷子彈應該貫通了死者頭顱,而且車窗沒有更換過的痕跡呀。」
  
  「笨,」林濤白了我一眼,「開著窗打的唄。」
  
  我又看了看車窗,說:「是了,血跡分佈在窗的周圍,四周都有,看來只可能是開窗射擊的。不過這樣就麻煩了,彈頭找不到了。」
  
  「可是彈殼應該還在車裡,」林濤說,「這樣很快就能檢驗出槍彈特徵,找到是哪把槍作案的。」
  
  「嗯,」趙大隊長說,「我現在去佈置,一方面找這個出租車司機的資料,一方面尋找這個可能是警察的死者的屍源。」
  
  「還有DNA檢驗。」我說,「車上的血,死者的DNA都要趕緊做。林濤留下再仔細看看車子上還有沒有什麼線索物證,最重要的是找彈殼。我和大寶去屍體的現場,還有幾個小時山路呢。」
  
  在車上吃了點兒盒飯,又打了一會兒盹兒,隨著一陣劇烈顛簸,我們到達了這座傳說中無比恐怖驚悚的雞嶺山。
  +思+兔+網+
  我抬腕看了看表,因為中途又下了陣小雪,盤山道濕滑,車開得慢了一些,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
  
  「四個多小時了,」我說,「DNA結果應該差不多了吧?」
  
  「十分鐘前出的結果,」趙大隊長說,「車上的血是死者的。」
  
  「嗯,在副駕駛上遇害。」我說,「現在高度懷疑是這個出租車駕駛員搶槍殺人。不過,這個駕駛員作案還真不高明,把自己的車就那樣沉在水塘裡,我們早晚不得發現?找到了車,還能找不到人嗎?」
  
  「呵呵,」趙大隊長乾笑了一聲,「我看他是在雞嶺山被沈三嚇壞了,所以棄車潛逃了。現在我們已經在全力搜尋這個駕駛員了。」
  
  「他的資料查清了嗎?」我問。
  
  「那還不好查嗎?」趙大隊說,「去出租車公司翻了資料。這個駕駛員叫齊賢,三十二歲,孤兒,未婚。一個人天天獨來獨往的,話不多。自己的營運執照,自己的車。他平時隨性開白班或者晚班,精神好了白班晚班一起開,總之是不把車交給別人開。別人都知道他無親無故,但不知道他平時下班後都幹些什麼營生。」
  
  「什麼營生?」大寶半靠在座位上憤憤地說,「又是槍又是炮的,這是要造反啊。」
  
  「那他最近活動情況如何?」我問。
  
  「半個月沒人看見過他了,」趙大隊長說,「也不到公司打卡。他平時人緣一般,所以也沒有人在意。最後一次看見他的,是出租車公司門口一個麵館老闆,說半個月前齊賢在這裡吃了碗麵條。」
  
  「這半個月,估計都是在做炸彈吧。」大寶說。
  
  雞嶺山北坡上,正圍著兩撥警察。一撥仍在分析炸彈的特徵和炸彈零件的特徵,看他們的表情,一籌莫展。
  
  另一撥圍著的,是一具屍體。
  
  屍體很新鮮,穿著咖啡色的夾克衫、胸`前帶有「police」字樣的黑色毛線衣和黑色的警褲,左側腰間還有一個打開了的槍套。據當地華法醫說,他摸遍了屍體的衣服口袋,除了一串鑰匙,沒有發現任何隨身物品。
  
  「即便沒有身份證件,他的裝束也告訴我們他是個警察了。」我戴上手套,翻看了死者的角膜混濁情況,又動了動他的肩部關節,說,「看這樣的腐敗情況,屍僵緩解,應該就是前兩天的事情。」
  
  「嗯,」華法醫點了點頭,說,「可能是凶手第一天晚上來埋屍體,第二天來試驗炸彈。」
  
  我靠近屍體聳了聳鼻子,說:「奇怪了,這屍體沒有腐敗,為什麼我還能聞見一陣陣惡臭?」
  
  華法醫也在空氣中嗅了嗅,說:「還好吧?看來我鼻子沒你靈。是不是因為屍體上撒了鹽,所以有股怪味道啊?」
  
  我搖了搖頭沒再說話,用止血鉗夾住死者頭部創口周圍的皮膚組織觀察。
  
  「死者左側顳部有一處圓形創口,周圍有槍口印痕,這應該是接觸射擊的射入口,」我說,「右側顳部有個星芒狀創口,應該是子彈的射出口。這一槍確實是從死者的左側,也就是駕駛座上打過來的。」
  
  「那個,你們的殯儀館在哪兒?」大寶搓著手跺著腳說,「這兒太冷了。」
  
  華法醫說:「我們這裡是土葬區,沒有殯儀館。」
  
  「那解剖室呢?」大寶仍不死心。
  
  我抬頭看了眼大寶,說:「干法醫就要經得起熱、經得起凍、經得起臭、經得起髒。沒有殯儀館哪有解剖室?難不成把解剖室建在公安局裡?」
  
  「那你們在哪裡解剖屍體?」大寶一臉疑惑。
  
  「我們通常就在現場檢驗屍體。」華法醫不好意思地一笑,說,「然後就地掩埋。」
  
  「大夏天大冬天都這樣?」大寶一臉崇敬的表情。
  
  華法醫點了點頭:「咱們是苦慣了。」
  
  「別浪費時間了,再過兩個多小時天就黑了,」我說,「趕緊解剖屍體吧。」
  
  大寶環顧左右,發現沒有什麼圍觀群眾,才放下心,打開勘查箱,拿出解剖用具。
  
  我們把屍體放在一大塊塑料布上,圍著屍體蹲下來,準備開始檢驗。華法醫拿出幾個鞋套,說:「把鞋子套上吧,這樣蹲著幹,難免會有血迸到鞋子上。」
  
  天氣太冷了,我們不得不干一會兒,就站起來跺跺腳,防止雙腳被凍僵。而作為微胖界人士的我來說,蹲十分鐘都很痛苦,更別說要蹲幾個小時了。
  
  我們刮乾淨死者的頭髮後,切了死者的頭皮,然後三個人配合,費勁兒地用手工鋸鋸開死者的顱骨。
  
  子彈的威力並不在於它的穿透性,而是因為它的高速旋轉,會在彈道周圍形成一個直徑是子彈直徑十幾倍的瞬間彈後空腔。這個空腔強力擠壓彈道周圍的軟組織,然後再恢復,這樣的震盪,會使一些性質較為軟脆的實質臟器破裂、出血,引起比子彈穿透性強烈十幾倍的殺傷力。
  
  受到瞬間彈後空腔效應的影響,死者腦部彈道周圍的腦組織已經完全挫碎,蛛網膜下腔以及腦實質內大量出血。死者的腦幹也受到波及,延髓位置腦組織形態已經蕩然無存,成了一包「豆腐渣」。
  
  「死者是中槍後迅速死亡的,」我說,「腦幹在腦組織的深層位置,一旦腦幹受損,中樞神經損壞,呼吸、循環功能立即喪失。」
  
  仔細縫合好死者的頭部,我換了個刀片,準備繼續解剖死者的胸腹腔。
  
  「這個,」華法醫說,「胸腹腔也要打開看嗎?」
  
  我一臉疑惑,看著華法醫,說:「什麼意思?你們平時不打開看的嗎?」
  
  「不是,」華法醫不好意思地說,「這天氣太冷了,我怕你們受不了。」
  
  「再受不了也要看,」我順手劃開死者的胸腹腔,說,「說不準就能有些發現呢。」
  
  還真的被我說中了。解剖刀劃開死者的胃後,一股酒精氣味撲鼻而來。我連忙站起來,抬肘揉了揉鼻子。
  
  「是吧,」我說,「多好的發現。」
  
  「什麼發現?」華法醫說。
  
  「喝酒了呀。」我說,「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這個警察那麼容易被人偷了槍,然後一槍爆頭了。因為過度飲酒,所以他在出租車上睡著了,被人家輕而易舉地繳了槍。唉,自作孽不可活,五條禁令不遵守,喝了酒還帶槍,這是自掘墳墓啊。」
  
  「可是,」華法醫說,「這個人的槍套隱藏在外套之下,一般出租車司機怎麼知道他帶了槍?」
  
  我搖搖頭,同樣表示不解,說:「即便是在車上睡著了,出租車司機也應該看不到。說不定,出租車司機認識這個警察,知道他帶槍呢?」
  
  大家都在低頭思考。
  
  對死者胃內容物進行分析後,我說:「死者飲酒、飽食,且應該是末次進餐後五個小時遇害的。也就是說,假如死者在正常時間六七點吃飯,那麼他就是在晚上十一二點遇害的。中間這幾個小時,死者幹什麼去了?」
  
  「肯定是喝第二場酒去了。」華法醫說,「如果死者是在晚飯時候喝酒的話,那麼過了五個小時,胃內的酒精味道不會這麼重。只有可能是晚飯後又去喝酒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大寶說,「我們的晚餐估計又是打滷麵,第二場就該是方便麵了。」
  
  我用止血鉗在死者胃裡挑出一個小顆粒,放在手套上捏了一下,說:「華法醫猜對了。這個東西是開心果呀,晚飯是不可能有開心果的。所以,很有可能是去喝酒K歌了。」
  
  「反正死者死亡就是兩天前的事情,」大寶說,「一旦找到屍源,這些情況就很容易查清楚了。要不,我們開始縫吧?」
  
  我點了點頭,說:「你們縫吧。」
  
  我艱難地直起腰,拚命地跺著腳,一雙腳彷彿已經完全麻木了。我脫下解剖服,走到挖掘出屍體的石坑旁,蹲著看。
  
  大寶和華法醫縫好了屍體,走到我身邊說:「不然,我們回縣城吧?」
  
  我搖了搖頭,說:「我解剖屍體的過程中,總覺得能聞見一陣陣惡臭,不是這具屍體發出來的。剛才走到這個坑的旁邊,覺得臭味好像更加明顯了。」
  
  大寶吸了吸鼻子說:「你還別說,我好像也聞到了。」
  
  「另外,」我說,「這座山,是石頭山還是土山?」
  
  華法醫叫來一直在旁邊作為現場勘查見證人的村長,村長說:「這邊都是石漿層,石漿層下面就是土。」
  
  「我們看見,埋屍體的坑周圍都是小碎石頭,連坑底都是。」我拿起一塊石頭砸進坑底,說,「但是屍體上覆蓋的,又有石頭又有土。這個土,是哪裡來的呢?」
  
  「你是說,坑底還有東西?」大寶瞪著眼睛說,「有人挖的坑挖到了土層,所以這個坑的深度不應該只有這麼淺,還應該更深一些?」
  
  我點了點頭。
  
  大寶性急,立即從身旁拿起一個鐵鍬,說:「我來挖挖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4:28
【3】
  
  我攔住大寶說:「如果下面是炸彈,你這一挖,我們全部完蛋。」
  
  我叫來拆彈組的同事,用金屬探測器探測了一下,確定坑底不是炸彈,然後和大寶、華法醫一起開始挖坑。
  
  挖了沒幾鍬,我們就有所發現。隨著臭味越來越明顯,坑底的土中,露出了一隻綠色的人手。
  
  我們幾個都驚呼了一聲,身旁的村長則嚇得蹲了下來摀住了眼睛。
  
  「我想,」我說,「這絕對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不是巧合,」村長捂著眼睛說,「這裡不會埋人的,墳場在山西坡。」
  
  我們的驚呼引來了另一撥拆彈組的同事,大家都拿起鐵鍬,合力將一具中度腐敗的屍體挖了出來。
  
  我抖了抖屍體的衣服,抖掉上面沾染的塵土,露出一身類似工作服的衣服。
  
  我一邊擦掉屍體面部的塵土,一邊找趙大隊長要來了嫌疑人——出租車司機齊賢的照片,看了看說:「還找什麼齊賢,齊賢躺在這兒呢。」
  
  「這具屍體是齊賢?」趙大隊長趕緊走過來,對比著照片看。
  
  「霍,這案犯到底是個什麼人,」大寶說,「一下殺倆?」
  
  「不,」我搖了搖頭,說,「看腐敗程度,齊賢已經死了半個月左右了,而那個警察才死了兩天。」
  
  「也就是說,齊賢是先死的,殺警察的不是齊賢?」趙大隊長說。
  
  「沒錯,」我說,「我估計,這應該是一起先劫殺出租車司機,然後又冒充出租車司機劫殺警察的案子。」
  
  趙大隊長「哦」了一聲,眼神裡充滿了迷茫。這個案件瞬間又進入了僵局,線索斷了,不知道該從何查起。
  
  此時已經夜幕降臨,身隔三米都看不清對方眉目了。華法醫看了看天,說:「可是現在該怎麼辦呢?我是說屍體要怎麼處理?」
  
  「還能怎麼處理?」我攤攤手,說,「穿上解剖服,繼續幹。」
  
  「可是,」華法醫一臉為難,「這山裡晚上得有零下十幾攝氏度,我們蹲這裡干幾個小時,怕是受不了啊。而且,山裡有野獸的。」
  
  話剛說完,彷彿聽見遠處山裡有聲野獸的嚎叫。
  
  我笑了笑說:「不然怎麼辦?讓屍體再在這裡躺一夜,或者你們用警車把屍體拉回縣城去?」
  
  華法醫搖了搖頭,顯然兩種說法都不可能。
  
  我說:「那就是嘍。既然沒辦法,就只有連夜干。再說了,這麼多人,野獸敢來嗎?來了也是送來給我們當夜宵。」
  
  我張羅著和大寶一起用塑料布把屍體抬到勘查車的一側,然後讓趙大隊長爬到車頂,立起車頂的勘查燈。隨著車載發電機的轟鳴,勘查燈射出兩條雪亮的光芒。
  
  「你看看,」我拍拍手,說,「這新配的勘查車就是牛,這簡直就是探照燈啊,比白天光線還好呢。」
  
  「你們抓緊吧,」趙大隊長說,「車裡的油,除了回去所需,只能支撐這台發電機工作三個小時了。」
  
  「三個小時足夠了。」我指了指勘查車旁的幾輛警車,說,「麻煩留下兩個人、一輛車等我們一會兒吧,好歹我們也多一部移動加油車,以防萬一。」
  
  「說不準還能幫我們打個夜宵。」大寶補充道。
  
  齊賢是被他人勒死的,而且全身也都撒上了鹽。
  
  我們從齊賢的眼瞼結膜、指甲、口唇等部位發現了窒息徵象,可以確定齊賢是機械性窒息死亡。切開齊賢的頸部以後,發現頸部皮膚有一條深深的索溝,索溝是水平狀的,在頸後提空,說明凶手是在後排座位上用帶狀物體勒住了死者的脖子。索溝比一般勒死的索溝要寬一些,看起來行兇的物體不是一根繩子,而是一個柔軟的帶狀物。索溝的周圍有大量的表皮剝脫,這一點不僅證明這是一個生前損傷,更加證實了死者在死亡前經過了激烈的掙扎。
  
  屍體的腐臭夾雜著粗鹽的味道,讓人在寒冷的空氣中難以抑制胃裡的翻滾。
  
  「這凶手怎麼喜歡給屍體上撒鹽?」大寶說,「看來是一個喜歡吃醃肉,但是自己又不知道怎麼做醃肉的人。」
  
  我沒有回答,但是內心裡很贊同大寶的推斷。我依次打開死者的顱腔、胸腔和腹腔,發現死者的內臟瘀血,且有明顯出血點,顳骨巖部出血,同樣證實了死者死於生前勒死。
  
  「那個,那個,」大寶一張嘴,一股白氣冒出,「差不多了吧?真沒想到山裡晚上居然有這麼冷。凍死我了!」
  
  華法醫在一旁用凍得瑟瑟發抖的手縫合好最後一針,說:「齊……齊活兒!屍體先放在坑裡吧,用塑料薄膜蓋好。我已經聯繫過了,明天市裡的殯儀館會來人把屍體拉回去冷凍。等死者家屬來認領後再決定是火化還是土葬。」
  
  「市裡殯儀館的人來嗎?」我抬起袖子擦了擦不斷往外流的鼻涕,但由於解剖服是塑料的,真沒辦法擦乾淨,鼻涕就在嘴唇上面乾涸凝固,我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我說:「那還真的不錯呢,這麼遠都過來。」
  
  「切,你當是新時期雷鋒啊?」華法醫不屑地說,「局裡掏了不少錢,局長親自去求他們,最後才同意白天過來的。你說都是為人民服務,人與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我笑了笑,拿起齊賢的雙手,對著勘查燈的亮光看去。
  
  「那個,你還在……還在看什麼?」大寶吸著氣,抱成一團在我身邊跺著腳。
  
  「我在考慮,」我擦了下鼻涕,說,「即便抓住了搶出租車的人,也不能證實是那個人殺了齊賢吧,畢竟出租車已經被毀了。」
  
  「為什麼不能證明?」華法醫說,「如果凶手藏了這個警察的槍,那就是很好的證據啊。他是利用這輛出租車劫殺警察,才會有槍的。他出租車哪裡來的呢?只有是劫殺出租車司機才能來啊。」
  
  「如果他說出租車是撿來的呢?」我說,「畢竟無法證明齊賢是在車上被殺的,只能證明警察是在車上被殺的。」
  
  「那不是胡扯淡嗎?」華法醫說。
  
  「律師一介入,什麼都不好說了,所以證據鏈我們得弄紮實了。」我依舊在看齊賢的雙手。
  
  「局裡發來短信,」一直陪著我們、像兔子一樣在我們身邊跳了全程的趙大隊長說,「爆炸裝置上可能會提取到凶手的DNA,因為有個零件可能扎破了凶手的手指。」
  
  「那你怎麼不早說?」大寶說,「凍死我了。」
  
  我說:「DNA只能證明凶手來過這裡,證明他在試驗炸彈,證明他開了涉案出租車離開現場,證明不了他殺出租車司機。」
  
  「我覺得可以證明得了。」大寶說,「總不能是別人殺了齊賢,埋在這裡,然後丟棄了車,然後凶手再利用出租車劫殺了警察,也埋在同一個坑裡吧?關鍵是還都在屍體上撒鹽,這手段也忒獨特了。世界上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律師會說有。」我說,「別廢話了,把死者的指甲剪下來,去進行微量物證檢驗。」
  
  華法醫也湊過頭來看齊賢的手,說:「有什麼發現嗎?」
  
  我點了點頭:「指甲裡有些毛絨狀的物質。死者死前有劇烈掙扎,雙手沒有約束性損傷,那麼出於本能,死者會用雙手去抓扣勒住他脖子的繩扣。如果繩扣上有毛絨狀物質,就能和死者指甲內的認定同一。」
  
  簡單掩埋了屍體,我慢慢地脫去解剖服。發現一向話多的大寶已經冷場了,臉色煞白地站在我身邊。大寶的鼻涕已經被凍成了冰凌掛在鼻尖,像是鼻子長長了一般。
  
  我掰掉大寶鼻尖的冰,說:「你,沒事兒吧?」
  
  大寶搖了搖頭,二話沒說轉頭跑進開著空調、溫暖的勘查車裡,不斷地搓著手。
  
  第二天一早,大寶恢復了元氣,我卻重感冒了。
  
  在去專案組的路上,大寶一直在嘲笑我身體虛胖,連這點兒風寒都抵抗不住。我則白了他一眼,說不知道昨晚是誰的鼻子還長了一截。
  
  林濤一臉興奮地在專案組裡等著我們。
  
  「齊賢死於機械性窒息,凶手從背後施暴,凶器可能是上面有絨毛的帶狀物體。」我說,「那個警察應該是在晚飯後又去喝酒K歌,喝多了,在出租車上睡著了,然後被凶手偷走槍後殺害。」
  
  「現在應該從哪裡查起?」縣公安局長被省廳抽調去辦一起專案,所以主持專案會議的是分管公安的副縣長。他一進屋就擺出一臉傲氣,慢吞吞地掃了所有人一遍。
  
  「很容易,」趙大隊長似乎對這個不懂公安業務的副縣長不太待見,說,「查到這個警察的屍源,一切迎刃而解。我們已經查了,這個警察肯定不是我們縣局的人。」
  
  「怎麼解?」副縣長聽出了趙大隊長的言外之意,「就算查到人,你能查出他最後坐的是哪輛出租車嗎?」
  
  「我們有我們的辦法。」趙大隊長有些底氣不足。
  
  「屍源很快能夠有結果,」林濤打破了尷尬的氣氛,說,「我們在出租車裡不僅找到了除兩名死者外第三個男性的DNA,而且找到了彈殼。根據彈殼分析,這把槍是建了檔案的,是鄰居山北省公安的槍支。具體是誰的槍,已經讓人去查了,估計過一會兒就能有結果。」
  
  「好樣的!」副縣長揚著眉毛說,「不過山北最近的縣東橋縣距離我們也有三百多公里呀!是這個警察來我們這裡腐敗,還是凶手到東橋縣去作案呢?」
  
  林濤聳了聳肩膀,說:「查到屍源,應該就知道了吧。」
  
  「這個第三人的DNA血跡是在方向盤上發現的,和爆炸物上黏附的血跡屬同一人。」縣公安局技術隊主任說,「這應該是凶手的血。另外,秦科長送給我們的死者指甲內的微量物證,經檢驗,應該是羊毛物質。」
  
  縣局情報科的一個年輕女警突然推開專案組的門,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發現大家都疑惑地看著她,頓時漲紅了臉。
  
  「怎麼一點兒沒規矩?」趙大隊長說。
  
  「有……有……有進展。」女警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