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重生] 天工 作者:沙包(已完成)

 
vera1023 2017-12-28 18:30:4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8 405165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29 18:59
0090 文玩齋

    柳萱想要跟一個人搞好關係,對方是絕對沒辦法抗拒的,更別提是真心喜歡。

    一路下來,公車到達故宮古玩街的時候,謝幼靈已經跟她好得像親姐妹一樣了。最初見面時,謝幼靈心裡還有點微微的酸意,這時候早就徹底消失,一點也不剩了。

    蘇進含笑看著她們倆交流,一句話也沒說。

    到了故宮古玩街,在街口下了車,柳萱轉身問道:“之前還沒問呢,你到這裡來,是想做什麼?”

    蘇進聳聳肩:“沒什麼,就是想賺點錢。”

    無論是天工社團,還是他個人的修復,都需要大量的錢。別的不說,十極里那個房子的確小了點,蘇進遲早得換個更大點的。

    柳萱先是一怔,接著眼睛就亮了,問道:“你是想撿漏?”

    “撿漏?”蘇進一愣,接著搖了搖頭,“不,漏哪有那麼好揀的?”

    他們現在正站在故宮古玩街的街口,兩邊都是地攤。一大一小兩個美女站在蘇進旁邊,格外引人注目,攤主和攤上客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但蘇進卻完全沒留意,他只是看著地攤上的貨物,目光一掃而過。

    只是這樣掃過,不需要細看,他就已經看出來了。這些攤位上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假貨,勉強能稱得上工藝品而已。其中真貨,千中無一。

    他上次能在這裡揀到得壹元寶,已經算是撞了大運了……

    其實也很好理解,長年在這裡擺地攤的,都屬於文物交流市場最下游的環節。他們能夠獲得文物的管道非常少。他們不是不想拿到真貨,但是絕大多數真貨在到他們手上之前,就已經被前面的人截走了,最後留到他們手上的,只有這些。

    當然,流通過程中,總還是會留下被人看走眼的東西。但是前面經過這麼多道手,被這麼多掌眼看過,所有掌眼一起走眼,那機率得多小?

    蘇進不會有漏不撿,但也不會把希望只放在撿漏上。

    他看向旁邊一家店面,招呼了兩人一聲,率先走了進去。

    這家店位於古玩街入口,人流最稠密的地方。它占地面積不小,足有七八百平方米。從櫥窗到牌匾,都大氣風雅,尤其是匾上“文玩齋”三個字,如曲水流殤,儼然大師手筆。

    蘇進欣賞了一下這三個字,走進店面。

    他們一行三人的確很引人注目,馬上就有店員迎了上來,殷勤地問道:“三位想看些什麼?”

    他的眼睛滴溜溜一轉,在三個人身上掃了一遍,有點詫異。

    這三個人的組合,實在太奇怪了。

    穿得最好的是這位漂亮得驚人的姑娘。她身上的衣服沒一件有銘牌,但只看材質剪裁就能看出來,這可不是什麼剪牌的尾貨,就是實打實的私人訂制!

    衣服還在其次,最關鍵的是她的氣質,一看就出身不凡,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

    小姑娘也不太一般。她年紀很小,穿著也一般,但渾身上下充盈著說不出的靈氣,要是長大了,肯定也是難得一見的絕頂美女!

    這一大一小兩個美女,都只看著站在中間的那個年輕人,顯然以他為主。

    這年輕人穿的就是地攤貨,五官端正,唇邊總是帶著微微的笑意。他的氣質非常特殊,明明看著挺年輕的,但無論眼神還是由內而發的氣度,都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讓人忍不住對他心生重視。

    店員迅速判斷出了主次,身體側了側,主要面對著蘇進。

    蘇進含笑向他點了點頭,道:“不用客氣,我們先隨便看看。”

    店員立刻就知道了,這是那種喜歡自己慢慢看,不喜歡別人太多招呼的類型。

    他立刻道:“是,各位請隨意,有事可以隨時叫我。”說完,他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柳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這家店店員的素質很好嘛。”

    蘇進也看出來了,他在心裡做了個評估,臉上一點也沒露,走到古玩架旁邊,欣賞了起來。

    這家店一共兩層,占地面積不小。一層的左側,像書架一樣圍擺了六個古玩架,兩個被玻璃門鎖了起來,另外四個敞開著,可以隨便看。右邊也有四個古玩架,中間兩個書架換成了沙發和茶几,現在正有四個人坐在那裡,一邊喝茶,一邊說話。

    這家店別的不說,光是這十個古玩架上擺的文物數量,就足夠能體現它的實力了。

    蘇進走到最靠門的一個古玩架旁邊,抬頭看去。

    這一架擺的都是青銅器,沒被玻璃門封著,可以隨便碰觸。燈光從上方打下來,把這些古老的器皿照得神秘而莊重。

    正對面擺著四面銅鏡,上上下下的青銅器還有許多種。放在最下面的一個青銅鼎比較大,其餘都是銅杯、銅燭臺、銅香爐等小件。

    絕大多數銅器上都覆蓋著大面積青綠色鏽跡,有些地方鏽跡太重,甚至連細節都模糊了。

    這樣的文物明顯很不好看,謝幼靈不太喜歡,蘇進一個個看過去,卻暗暗地點了點頭。

    “哥哥,我們去那邊看,那邊好看!”

    蘇進順著謝幼靈手指的方向一看,立刻就笑了。那邊是兩個瓷器架。陶瓷這種東西,自古以來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不僅在華夏境內非常盛行,也迷倒了無數西方人。

    兩個瓷器架,一個是敞開式的,一個是鎖起來的。

    蘇進先帶謝幼靈到敞開的那個架子旁邊。

    瓷器的種類很多,架子上的東西也擺得很有序。一層青花,一層青瓷,一層粉彩……基本上囊括了瓷器的全部常見種類。

    謝幼靈著迷地看著,指著中間偏上層的一個青花瓷碗道:“哥哥,把那個拿來給我看看吧?”

    蘇進抬頭一看,那也是一個民國仿品,不值什麼錢,於是點點頭,取了下來。

    謝幼靈伸手就想接,蘇進一手把她攔開,搖頭道:“欣賞交易瓷器有個規矩,叫‘瓷不過手’。就是說,交接的時候不能手手交接,得由頭一個人在一個地方放穩了,再讓另一個人來接。”

    說著,他把瓷碗放在旁邊的茶几上,再讓謝幼靈去拿。

    謝幼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把它捧了起來,好奇地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蘇進還沒解釋,柳萱已經先明白過來了:“這是擔心交接的過程中脫手,萬一摔碎了,講不清責任?”

    蘇進笑著點頭:“正是如此……”

    “胡說八道!”

    蘇進正微笑著點頭,突然從文玩齋右廳傳來一個聲音,憤憤然,說得很大聲。

    右廳裡坐著四個人,坐在正中央的是一個胖子,腆著大肚子,土黃色的長袖T恤挺時髦,就是讓人擔心隨時有可能會被撐破。胖子手上拿著一個大手絹,不時抹一下鼻子上的汗,但鼻頭還是顯得油光光的。

    說話的是胖子旁邊的一個鷹鉤鼻中年人,他穿著黑色長衫,正傲慢地睨視著蘇進。剛才這句話,擺明瞭是對蘇進說的。鷹鉤鼻胸前佩戴著修復師的徽章,是一個三段修復師。

    蘇進進來時就掃了一眼,很清楚他們在幹什麼。

    那邊正在商量一場交易,胖子是買家,鷹鉤鼻是他請來的掌眼,對面那一男一女是賣家。而他們交易的東西,則是放在茶几上的一座觀音瓷像。

    這是一尊白瓷像,釉質光潔,線條溫潤流暢,觀音手持楊柳淨瓶,姿態縹緲,低垂的眉眼間隱帶一絲嫵媚,恍惚間像是要活過來了。

    當時,蘇進看了一眼那尊瓷像,唇角微微一挑。不過,交易是別人的事情,他沒打算插嘴。

    沒想到,他們好好的在旁邊說話,這邊的掌眼竟然先開口了,出言就是斥責。

    蘇進有些意外,但看見鷹鉤鼻看著柳萱的目光,就明白了過來。

    胖子擦著汗說:“倪大師,不要這樣說嘛。我看這小夥子說得也有點道理……”

    “什麼狗屁道理?”鷹鉤鼻更不屑了,“不過是裝模作樣,騙女人而已!我倪明宇做這行幾十年了,從來沒聽說過這個說法!”

    蘇進看了一眼,笑了笑,沒有回應。這種人他見得太多了,一個個計較的話,根本就計較不來。而且,所有的這種人,到最後都會被現實重重地打臉。他又不是他們的老師,何必要教他們學會做人?

    大部分情況下,蘇進不回應,對方也就算了。畢竟大家萍水相逢,誰也不認識誰,何必死纏爛打,搞得不可收拾?

    但這個叫倪明宇的鷹鉤鼻顯然不列入其中。他斜眼看著柳萱,目光在她的胸脯、腰肢、屁股等地方掃過,又看她湊近了低聲跟蘇進說話,非常親密的樣子,心裡越來越酸。他不僅沒有收斂,聲音反而變得更大了:“現在的年輕人啊,在網上看了一招半式就學來撩撥小姑娘。嘴上說得好聽,心裡不都還是想的那檔子事兒?”

    這話直接貶低蘇進的名譽,蘇進和柳萱的臉色同時沉了下來,謝幼靈也聽懂了,她生氣地瞪圓了眼睛,怒駡倪明宇:“你,你,你胡說!”

    倪明宇哼了一聲,說:“小姑娘,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胖子也覺得他說得有點不像話了,擦著汗說:“倪大師,別說這個了,我們還是看看這尊瓷像吧。”他費勁地轉身,對蘇進這邊說,“不好意思,別放在心上。”

    倪明宇說得正高興,被他打斷,很是不滿地看了茶几上的瓷像一眼:“還有什麼好看的?我剛才已經跟你說了,這瓷像貨真價實,就是明朝何朝宗大師的作品!”

    蘇進一聽這話,眉毛就高高地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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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29 18:59
0091 看臉就假

    胖子繼續擦汗:“這位何朝宗大師是誰,您能給我講講嗎?”

    倪明宇睨了他一眼,眼角眉梢盡是對暴發戶的不屑:“何朝宗,又名何來,明代嘉靖、萬曆年間人,瓷器大師。他吸收了泥、木、石刻等多種技法,結合瓷器本身的特性,獨創‘何派’瓷塑手法。他擅長雕塑各種古佛神仙,傳神寫意,尤其注意外表的衣紋刻劃,線條清晰、簡潔、多變化,柔媚有力,翻轉自然。兔耳鼠尾是其衣紋最主要的特徵。何大師非常重視自己的作品,非成熟作品,決不輕易燒制,傳世作品極少,價值非常高。”

    他語速非常快,完全不像是講給外行人聽的。三言兩語講完了,他一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小啜了起來。

    胖子緊盯著茶几上的觀音像,果然發現它的衣紋褶皺轉折的地方,像兔子的耳朵一樣;而它延展的部分,的確就像老鼠的尾巴,非常鮮明生動。

    他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問道:“也就是說,這尊觀音像基本上可以判斷是真品?那它大概能值多少錢呢?”

    倪明宇自詡為有底蘊的文化人,最瞧不起胖子這樣的暴發戶,他微帶不屑地道:“兩年前,香港拍賣行拍出了一尊何朝宗小鬼群像,尊形只有這個的一半,拍出了五百萬的高價。”

    “呃,尊形是什麼意思?”

    “就是大小!”

    對面那個戴眼鏡的男性賣家面帶微笑,恰到好處地補充道:“那是拍賣行的價格。拍賣行要宣傳,要抽成,籌備期很長,價格一般也會偏高一點。我們這種私下交易就不一樣了,這尊觀音,你只需要付出三百八十萬就可以拿下了。”

    三百八十萬和五百萬,後者的大小還只有前者的一半,怎麼看都是胖子占了大便宜。

    胖子也很猶豫,這觀音看上去的確像真的,掌眼倪明宇也這樣說了,但三百八十萬,實在不是個小數目……他越猶豫,汗就流得越多。

    他半天拿不定主意,倪明宇有點不耐煩了,看了看表說:“我六點鐘還有個飯局,現在不早了。”

    眼鏡男目光一閃,微笑道:“倪大師這塊江詩丹唐真漂亮。”

    倪明宇得意了,愛惜地摸了一下手上的表:“這塊可是江詩丹唐手工限量表,我等了三年才拿到呢。”

    眼鏡男做出驚訝的表情:“江詩丹唐手工限量表,至少也得在一千萬以上吧?”

    “有眼光!一千八百萬,一分也不給我少!”

    他對眼鏡男的臉色更和氣了,轉頭對胖子說:“老王,你還在考慮什麼呢?何大師這觀音器形完整,特徵突出,三百二十萬而已,這個價——值……”

    “的確不用再考慮了。”

    倪明宇話音未落,又一個聲音從旁邊響了起來。

    蘇進的雙手插在兜裡,走過來看了觀音一眼,道:“這觀音是假的,沒必要買。”

    …………

    “什麼?!”

    倪明宇呆了足足一分鐘才反應過來蘇進說了什麼。

    “器形完整,特徵突出”這八個字仿佛還回蕩在耳邊,蘇進就一句“假的”硬生生用耳光抽了回來!

    他頓時勃然大怒,指著蘇進的鼻子開罵:“你什麼東西?沒看見這裡在談生意嗎?有你什麼事,還不快滾?”

    蘇進理都不理他,直接對胖子說:“你是個好人,所以我提醒你一句。這座何朝宗觀音像是仿品,不值那麼多錢,你最好不要出手。”

    胖子有點發呆,倪明宇更怒了。他轉過身,對著前臺方向叫了起來:“老闆呢?這是怎麼回事?文玩齋集古廳不是專門留給商家交易的嗎?這種來搗亂的,還不趕緊把他趕出去?!”

    蘇進這才知道這裡還有這樣一個名目。

    很快,從前臺跑出來一個掌櫃一樣的人,向蘇進鞠躬道歉道:“抱歉,您看,是不是回避一下?”

    不過他言盡於此,接下來也沒什麼要說的了。他對著掌櫃微一點頭,轉身就要離開。

    前臺後面有一個樓梯,通向文玩齋二樓。這時,從樓梯上走下來兩個人,一個人站在上方的黑暗處,另一個人緩緩走到跟前,叫道:“慢著。”

    掌櫃回過頭,立刻叫道:“老闆!”

    文玩齋的老闆是一個五十多歲,面白無須的胖子,他向蘇進一點頭,轉頭責備掌櫃:“你忘記了文玩齋的規矩嗎?”

    掌櫃茫然。

    老闆轉頭,似乎對著蘇進,又似乎對著集古廳那邊的人,斬釘截鐵地道:“文玩齋可以打眼,但絕不賣假貨。這個規矩對文玩齋適用,對集古廳也適用。既然這位小兄弟提出來,這尊何朝宗觀音有可能是假貨,那我覺得,還是應該再賞鑒討論一下。”

    倪明宇氣極反笑:“何老闆,你的意思是,我弄錯了,他說的才是對的?”

    “我沒這麼說。”何老闆並不承認。他一團和氣地笑了起來,道,“只是有人這樣提出來了,我們還是可以坐下來,先好好好辨個真假的。”

    話是這樣說,但是在倪明宇心裡,怎麼可能覺得蘇進可以跟他相提並論?

    蘇進一句假,就要“坐下來辨個真假”,這對他來說,就是活生生地打臉!

    他猛地站了起來,咬牙就想走,但目光觸到前臺上面的一個標誌,又猶豫了。

    那是一個星級標誌,五顆星星說明,這家店有五段以上的修復師坐鎮,常駐三段以上修復師做顧問。而且他還聽說過,文玩齋的老闆自己,就是一個四段修復師。

    他吐了口氣,還是坐了下來。他冷笑道:“辨就辨,這尊何朝宗觀音,絕對是真的!”

    何老闆轉身,向蘇進拱了拱手:“可否麻煩小友再停留片刻,跟我們講講,這觀音究竟假在何處?”

    蘇進正看著前臺旁邊的樓梯,剛才跟老闆一起下來的還有一個人。他走到一半就停住了,現在正站在陰影裡,看身形好像有些熟悉。這個人他以前肯定在哪裡見過,是誰呢?

    他聽到了老闆的話,有點猶豫,道:“我不是一個人來的,要看她們的意思……”

    話沒說完,謝幼靈立刻大聲道:“我沒問題!我也想看看,這東西怎麼個假法!”

    她挑釁地看了倪明宇一眼,又轉頭問柳萱,“柳姐姐,你呢?”

    何老闆明明說的是“坐下來論真假”,也就是說還沒確定呢,在謝幼靈嘴裡,就已經變成假貨了。

    倪明宇還不至於跟她一般見識,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柳萱是做新聞做媒體出身的,這麼有爆點的新聞,她當然迫不及待想跟下來。她的眼睛閃閃發光,對蘇進道:“嗯,我也想看看結果!”

    蘇進無奈地搖了搖頭:“行吧,多見識一點假貨,也是好事。”

    “你!”倪明宇咬牙,又冷笑道,“你也只有現在能嘴硬了。行,我就聽聽你的說法。這尊觀音像,兔耳鼠尾特徵這麼明顯,怎麼就是假的了!”

    蘇進輕鬆地笑了笑,搖頭道:“哪用得著這麼麻煩?這觀音,看臉就行了。”

    “看……看臉?!”

    倪明宇還以為他要說出什麼大道理呢,結果他就扔下這麼一句話?他還等了一會兒,發現蘇進真的只有這一句話要說,簡直要被氣樂了。

    他哈哈哈大笑三聲,語氣詭異地道:“看臉?你以為是街邊看美女呢?整沒整容,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句話一出,眼鏡男旁邊的那個女人,不自然地挪動一下身體,抬起手,有意無意地擋住了自己的鼻子。

    蘇進失笑,搖頭道:“整容什麼的我不知道,不過,看觀音可比看美女容易多了。何朝宗作品裡,以觀音和佛像最出名,他信仰虔誠,重視作品的內在表現,雕刻出來的觀音像和佛像,都是有佛性的。他特別看重自己的作品,在初模時期,不滿意的都會直接銷毀,絕對不會留下來。”他瞥了一眼茶几上這尊,搖了搖頭道,“這觀音像一臉風塵,毫無佛性可言,絕對不可能是何大師做出來的!”

    靠臉辨佛像真假,這話剛剛說出來的時候感覺好像很荒謬,但這樣聽下來,好像又有點道理。所有人的目光同時集中到觀音臉上,她眼角的那媚意,原本顯得無比生動惑人,這時候卻怎麼看怎麼礙眼。的確,這觀音看上去太嫵媚了,一點兒也不正經!

    倪明宇臉色一僵,立刻又冷笑了起來:“風塵不風塵的,都是見仁見智。我在這行呆了三十多年,從來沒聽說看臉辨器的。簡直狗屁不通,不知所謂!”

    眼鏡男目光微閃,頷首道:“這個說法,聽上去的確有點荒謬。”

    他旁邊的那個女人也抬起了頭,看著蘇進,不客氣地道:“小朋友,年紀輕輕,說話要負責任。辨認古董真假,靠的是眼力,靠的是知識,你還早著呢,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了。”

    蘇進搖搖頭,道:“辨器辨心,古代工匠制器,無不從心而發,貫意成形。技巧特徵可以仿造,貫注其中的心意可是沒辦法仿造的。這尊觀音像仿製的手法的確很熟練,但是失之不正,絕不可取。”

    何老闆在旁邊聽著,一直沒有說話。

    倪明宇等人紛紛搖頭,指責蘇進完全是一派胡言,要求何老闆把他趕出去。

    這時,胖子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擦了把汗,抬頭道:“我覺得這位同學說的有點道理。我請古玩是想自己把玩,不是想買賣增值的。這樣一尊觀音,我看著不太好……嗯,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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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工第一位盟主——書中半日閑

    為盟主加更一章!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29 18:59
0092 砸瓷鑒真

    買家不想買了,買賣當然談不成了。倪明宇和眼鏡男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眼鏡男東西賣不出去,肯定很不樂意。倪明宇那邊,除了面子問題以外,也一樣是有利益牽扯的。

    按照規矩,胖子要是買了這尊觀音像,他作為掌眼,可以從中間抽成,一般是抽十分之一。眼鏡男開價三百二十萬,他能抽三十二萬。

    所以,他才格外想要促成這筆生意。現在眼看著這三十二萬要飛了,他心裡大急,對著蘇進叫道:“照你這種說法,那古瓷根本就沒有真的了!所有的真品,你都可以來一句心意不夠!”

    蘇進笑了笑,道:“當然,只有一種辦法能夠真正鑒瓷,你應該聽說過吧?”

    謝幼靈好奇地問道:“什麼辦法?”

    “砸了!”何老闆突然出聲,給小姑娘解釋,“砸了看瓷質,一眼就能看出是真是假!”

    這樣一尊觀音,就算是假的,作為工藝品也能值不少錢,當然不可能就這樣砸了。

    沒想到倪明宇咬牙切齒了老半天,突然叫道:“行,既然這樣,那我就給你打個賭!”

    他摘下手腕上的江詩丹唐,扔在茶几上,大聲道,“我們就把它砸了看真假!要是真的,就是我贏,你原價把這尊觀音像買了;要是是假的,這塊表就是抵押!”

    “我們哪有這麼多錢!”謝幼靈馬上就嚷了起來。

    倪明宇表情猙獰:“你們攪黃了這麼好一個買賣,還想就這麼算了不成?”

    柳萱皺起了眉,小聲對蘇進說:“你不用理他,總之這位先生也不打算買了……”

    “哦?不敢賭?那就是說,你承認自己是胡說八道,故意攪局了?”倪明宇耳尖聽見了她的話,大聲冷笑。他用非常惡意的目光打量著柳萱,陰冷地道,“沒錢也不要緊,不是還有這個妞兒嗎?把這個妞兒給我,三百二十萬,我出了!”

    柳萱也沒想到,堂堂一個三段文物修復師,竟然會這麼無恥!她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蘇進的臉上也現出了怒意。

    他上前一步,正要說話,那個胖子先一步開了口:“我來出。”

    他聲音不大,但旁邊的人都聽清楚了。

    倪明宇自己都驚了,他猛地轉頭,脖子差點都要扭了:“你出?”

    胖子抬起頭,他現在反倒不如之前那麼緊張了。他甚至還笑了一下,點頭說:“嗯,如果真是真的,我買了也不虧不是?”

    怎麼可能不虧?就算是真的,碎瓷片能值個屁的錢!三百二十萬買一堆碎片,胖子這是傻了吧?

    倪明宇完全不可理解他的想法,盯著他半天說不出話。胖子一看他這樣,索性掏出了支票本說:“乾脆我也簽個支票押這兒吧。”

    說著,他刷刷刷地簽了三百二十萬,拍在茶几上,這態度比之前乾脆多了。拍完支票,他向蘇進揮了揮手,笑著說:“小夥子,加油啊!”

    蘇進心裡微微一熱。他怎麼聽不出來,胖子是為了支持他才這麼做的!

    現在,一張支票和一隻表擺在了中間的茶几上,旁邊就是那尊不知是真是假的何朝宗觀音像。

    兩方相持不下,要當場砸了瓷像鑒真,這種事情,何老闆在這裡做了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見過!

    這事發生在他店裡,現在也理應由他來主持。他掃了一圈四周,清清嗓子,向眼鏡男問道:“現在買賣未成,觀音像的貨主還是你。你同意倪老師跟這位……”

    蘇進道了自己的名字。何老闆向他一笑,道,“跟這位小蘇先生打這個賭嗎?”

    眼鏡男猶豫片刻,斷然道:“行!”

    何老闆爽快地說:“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簽個協議吧。”

    有書面協議當然更靠譜,在場的幾個人都同意了。

    何老闆叫了人去準備,又問眼鏡男:“這兩樣抵押品,你都同意嗎?”

    眼鏡男慎重地說:“我要先檢驗一下。”

    這當然是應該的。

    他先拿起胖子那張支票,一看見上面銀行的名稱,就有些驚訝:“天匯銀行?”他查驗了這張支票的確是真的,立刻點頭道:“當然可以。”

    華夏天匯銀行,一家私有的股份制銀行,規模不算大,但背景深厚,實力極強。這家銀行並不對普羅大眾開放,能夠在裡面進行資金交流的,要麼很有背景,要麼很有實力。

    久而久之,天匯銀行的支票,都能在一些場合當通行證使了。

    胖子能拿到這樣一本支票薄,肯定不可能是什麼普通的暴發戶了……

    眼鏡男放下支票,轉向另一邊。他看了一眼那塊江詩丹唐,直接把它推了回去,有點為難地道:“倪老師,您這塊表太貴了,不方便用來抵押。您也跟王先生一樣,給我開張支票吧。“

    倪明宇的眼睛馬上就瞪起來了:“你的意思是我會輸?”

    眼鏡男和氣地說:“只是為了協議方便而已。麻煩您還是換一下吧。”

    倪明宇倒真是有支票薄的,眼鏡男勸說了好一會兒,他終於不情不願地簽了支票,把那塊江詩丹唐換了回來。

    蘇進微笑著在旁邊看著,完全沒打算插嘴。

    沒一會兒,文玩齋的人就把協議列印好送過來了。一式四份,倪明宇一份、眼鏡男一份、胖子一份——雖然是蘇進打的賭,但錢是胖子出的,所以協議還是由他來簽。最後一份由何老闆保管,相當於公證。

    各人看完協議,確認沒有問題之後,全部都簽上名,按了手印。

    兩張支票暫時都由何老闆保管,賭局結束之後,他會把輸家的那張給眼鏡男,贏家的還回去。

    很快,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大家重新圍攏到了茶几旁邊。

    何老闆環視四周,道:“現在,我們就要砸碎這尊觀音像了。有人還有異議嗎?現在提出來,還來得及。”

    蘇進看著胖子,胖子毫不猶豫,很堅決地搖了搖頭,道:“我這裡沒問題!”

    “沒問題。”

    “行,砸吧。”

    各方紛紛表示贊同,何老闆終於走上前去,一隻手提起觀音像,走到旁邊。

    他高高舉起觀音像,眾人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等著瓷像下落。

    結果何老闆盯著地板看了一會兒,抬起頭,有點心疼地問道:“這地板我也是花了心思準備的,我怕弄壞了,拿出去門口砸怎麼樣?”

    大家的心還懸著,結果就這樣被他泄了氣,很有點一拳落空的感覺。倪明宇馬上就叫起來了:“一塊地板而已……”

    蘇進突然出聲道:“金絲雲石,的確難得。”

    這地板灰白相間,白色一團團的,真的有雲彩那種柔軟的感覺。白色中還有一道道金線,像是雲層背後透出的陽光,讓樸素的地板突然變得華貴起來。

    眼鏡男商先生也跟著打量著地面:“這種品級的金絲雲石,一平方尺至少就得一萬塊,何老闆果然費心了啊。行,弄壞了可惜,還是拿到外面去砸吧。”

    何老闆呵呵笑了一聲:“一塊地板而已,值不了什麼錢。就是不太容易弄到,花了點心思,所以有點捨不得。”

    他的話像是普通的解釋,又像是意有所指。倪明宇的臉色不太好看,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眾人都表示贊同,何老闆抱拳做了個揖,道:“多謝各位包涵!”

    一群人走到店外,馬上就有隔壁店鋪的人留意到了,笑呵呵地問道:“何老闆,好久不見了,怎麼今天親自出馬做買賣了?一定是個大生意嘍?”

    何老闆笑呵呵地說:“哪是什麼大買賣?就是一個還算有趣的事情,陪著玩玩。”

    “哦?”那人頓時來了興趣,“什麼有趣的事情?”

    文玩齋是這條街上最老的店鋪之一,背景也非常深。“傳統文化復興運動”還沒開始的時候,它就存在了很多年了,之後更是炙手可熱,連同何老闆也一起出了名。

    但是出名之後,何老闆不僅沒有趁勢而起,反倒深居簡出,比以前更少抛頭露面了。

    文玩齋的店員素質非常高,大部分生意都是由他們獨立完成的,根本不需要何老闆出門。

    就算是這位鄰居,也很久沒碰著何老闆的面了,今天這樣聽他一說,一半是湊趣,一半是真的感興趣,就問了起來。

    何老闆舉了舉手上的瓷像,問道:“老李,你也是有眼力的人,你看這瓷像,是真是假?”

    出到門外,他突然不急了,甚至還有閒心跟這個李老闆搭話。旁邊幾個人各懷心思,都等在旁邊,也沒催他。

    李老闆早就看見這個瓷像了,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還上手摸了摸,沉吟道:“看著像是明朝何朝宗大師的觀音像?”

    何老闆呵呵笑著,指了指倪明宇:“這位倪老師也是這樣判斷的。但是這位小蘇先生,卻覺得是假的。他們兩人相持不下,就打了個賭。”

    “什麼賭?”李老闆下意識地問道。

    “真正能判別瓷器真假的方式只有一種,他們立了約,托我當這個見證,現在就要把它砸了,從瓷片斷真假!”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29 19:00
0093 王詩丹唐

    何老闆這句話刻意抬高了聲音,說得鏗鏘有力。他的聲音穿透力本來就很強,這一提聲,半條街的人都聽見了。

    一時間,無論是周圍買賣交易的客人,還是路過的行人,一起停下動作,齊刷刷地看了過來。現場砸瓷,斷真假?

    還有這種好戲可看?!

    姓商的眼鏡男目光一閃,低聲道:“何老闆好打算啊。”

    何老闆呵呵笑了兩聲,道:“見笑了。”

    這會兒所有人都明白他的用意了。什麼怕砸壞了地板,捨不得?他就是想到門口來,把這事搞大!反正到時候輸錢贏錢,有名聲沒名聲,都是倪明宇他們幾個人的事情。而對他來說,還有什麼更好的做宣傳的機會?

    事情到了現在,其他人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柳萱臉頰通紅,非常興奮。沒想到跟蘇進出來一趟,竟然可以現場目睹這種大新聞。不過畢竟其中一方是蘇進,她還是很有點擔心的。當然,就算賭輸了,也是胖子拿錢。但不管怎麼說,蘇進的名聲,也就賭在裡面了!

    何老闆的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周圍店鋪的人、路過的行人紛紛聚攏了過來,興致勃勃地一起圍觀。

    李老闆還有疑惑沒解決,他好奇地問道:“就這麼砸了,貨主沒意見?”

    何老闆笑著說:“當然,事先已經立了協議。無論輸贏,都會有人把它買下來。如果是真品,就是這位小蘇先生輸了,這位王老闆會花320萬把瓷像碎片買下來。如果是假貨,就是這位三段修復師,倪明宇老師輸了,他也一樣會花320萬,買下瓷像碎片!”

    何老闆準備得充分極了,這時,一個店員大步上前,高高舉起協議書和那兩張支票,展示給周圍所有的人看。

    “轟”的一聲,人群譁然!

    單只是砸碎一尊瓷像,來打賭判斷真假,還只是一點“趣事”,加上這320萬的背景,那就不一樣了。

    無論是真是假,被砸碎的瓷像都分文不值。真的有冤大頭,要花320萬,買一堆碎片?

    這個氣賭得,可真是太值錢了!

    周圍人群這才細細想起何老闆的話。

    說它是真品的是三段修復師,另一邊呢?這個小蘇先生是誰?

    很多人打量著蘇進,他沒戴修復師徽章,看著也太年輕了,這個人是誰?為什麼會這麼說,說話又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份量?

    “啊,我想起來了!”

    人群裡突然有一個人叫了起來,“我認識這個姓蘇的年輕人!”

    “你認識?”旁邊,他的同伴馬上就問起來了,“他是誰?”

    那人眉飛色舞地說:“一個多月前,我也是在古玩街見到他的,是在C區,明富典當行門口!”

    文玩齋位於A區,明富典當行位於C區,兩邊隔得有點距離。

    不過古玩街的人不少都是常來的,有人認出蘇進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這人興奮極了,手舞足蹈地把當時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最後一指謝幼靈,叫道,“對了,就是她,這小姑娘就是當時的貨主!”

    這人剛剛提起這事時,柳萱就豎起了耳朵,這時一聽,她眼中異彩漣漣,用全新的目光打量著蘇進。她小聲埋怨道:“這個事情,你為什麼不對我說?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新聞啊!”

    蘇進笑著搖了搖頭,低聲道:“只是一個意外而已。而且,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呢!”

    柳萱扁了扁嘴,沒說話了。她眼睛微微一轉,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想法。

    明富典當行的事情,是以最後談修之重金買下那幅畫做結束的。在這條古玩街,談修之的名聲也不小。可以說,這是一個極為完美的結局。

    人們聽得意猶未盡,頓時對蘇進更感興趣了。

    他們紛紛嚷了起來,叫道:“砸砸砸,我們也想看看,這瓷像究竟是真是假!”

    甚至還有人異軍突起,嚷道:“小蘇先生,我頂你!你的眼力肯定沒錯,這肯定是個假貨!”正是剛才認出蘇進的那個人。

    他的同伴馬上小聲責怪了起來:“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對方可是個三段修復師。”

    他繼續嚷嚷道:“當時那情景你沒看見,小蘇先生本事大著呢,他肯定不會看錯!”

    雖然有了一個堅定的支持者,但大部分人還是以看熱鬧的心態,暗暗支持著倪明宇的。

    不管怎麼說,蘇進可能是有點本事,但也太年輕了,又沒有段位的樣子。對方再怎麼樣也是個三段修復師,要拿到這個段位,能力和經驗缺一不可!

    何老闆含笑打量了一下蘇進,朗聲道:“好,請大家後退一步,現在,我就要砸碎瓷像,來斷個真假了!”

    他雙臂一用力,把它高高舉了起來。周圍人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李老闆退開一步,讓出中間一塊空地。

    何老闆深吸一口氣,雙臂肌肉微微賁起,怒喝一聲,把瓷像重重砸向地面!

    白色的瓷像泛著瑩潤的光芒,猶如一道白色的閃電一樣,砸到地面上。清脆的響聲立刻響起,大量瓷片向著四周濺射飛舞,周圍的人再次退了一步。

    何老闆砸得非常用力,這一下,就把瓷像砸得粉碎,再也看不出原來的面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起看向地面。站在最前面的好幾個人一起蹲下,揀了塊瓷片起來。

    瓷片砸碎,切面就是新茬。有經驗的人通過這痕跡,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新瓷還是舊瓷,是哪個地方的瓷土,經過了什麼樣的燒制過程。不管仿得再怎麼像,也不可能有兩尊一模一樣的瓷像,有了這些資訊,當然就能判斷出來了。

    蘇進看了倪明宇一眼,道:“倪老師,您請。”

    到這個時候,倪明宇也有點緊張了。他哼了一聲,走上前,彎腰揀了一個比較大的瓷片。蘇進卻微微一笑,沒有動手。

    胖子小聲對他:“你也去看啊?”

    蘇進搖搖頭,道:“不用了,是真是假,我已經判斷出來了。”

    好個有自信的年輕人。只是不知道結果出來,會證明他的自信,還是重重地打他的臉呢?

    何老闆有趣地看了他一眼,也上前拿了一塊,仔細打量。

    不是所有人都會看碎瓷,人群裡外一片安靜,都在等待最後的結果。

    片刻後,何老闆挑起了眉,看向倪明宇。

    倪明宇仔細摸著瓷片,臉色漸漸陰沉了下去,越來越難看。

    何老闆問道:“看來倪老師已經有結論了?”

    “是新瓷,果然是假的。”倪明宇還沒有說話,外面已經有人開了口。那是一個五旬老者,他搖搖頭,把手裡的瓷片遞到旁邊,道,“甚至不是民國的老仿,就是今人仿做的。”

    “對,就是新瓷。”旁邊又有應和。能看出來的,基本上都看出來了。

    今人新瓷,做得再好也是仿品,放到文物古玩上,當然就只有“假貨”這個名號了!

    “就是假貨嘛!”

    “哈哈哈,三段修復師竟然也會看走眼,竟然認假成真!”

    “也不能這樣說,我剛才看過了,還是仿得挺像的。”

    “仿得再像又怎麼樣?假的就是假的,我說他打眼了,總沒說錯吧?”

    “說得也是。”

    周圍議論紛紛,聲音越來越大。倪明宇咬牙聽著,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重的耳光,直接扇到了他的臉上。

    他的臉色先是發黑,接著發紅,最後發青,簡直像是開了個調色盤。

    突然,他重重地把手裡的瓷片往地上一摔,轉身就要走。

    何老闆微微一笑,揚聲道:“倪老師,這賭約——”

    倪明宇腳步一頓,頭也不回:“我輸了,320萬支票我已經開了,要拿就拿!”

    何老闆為難地看著地上的瓷片:“320萬是買瓷片的,現在碎成這樣了,我叫人給你收拾收拾?”

    倪明宇氣得胸都要炸了,胸口起伏老半天,這才壓抑下怒火:“……不要了!”

    說著,他抬起腳步,又要繼續向前走。但這會兒聚集起來的人群多密集啊,他哪能那麼容易走脫?

    “倪老師,請稍等片刻。”蘇進突然揚聲叫了一聲。

    蘇進讓他丟了這麼個大臉,倪明宇根本不想理他,他沉著臉,繼續向前走。

    蘇進徑直道:“倪老師回去以後,最好再檢查一下自己的表。”

    他的江詩丹唐?倪明宇終於停步,轉身不善地注視蘇進:“你什麼意思?”

    蘇進抬手指了指他的手腕,委婉地道:“您這塊江詩丹唐,可能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倪明宇氣極反笑,諷刺地道,“小子,你還挺全能的嘛,連表你也懂?”

    蘇進笑了笑:“名表什麼的我的確一般,但是英文字母我能認出來。您這塊江詩丹唐的第一個字母,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倪明宇一怔,立刻把表摘下來,湊到眼前細看。

    這一看,他的臉又變成了一個調色盤,五顏六色,難看得要命!

    蘇進說的一點錯也沒有,江詩丹唐開頭的第一個字母是“V”,而他這個是個“W”!念起來的話,就不是“江詩丹唐”,而是“王詩丹唐”!

    一個字母之差,就從天上掉到了地下。他花了一千七百萬買回來的名表,竟然是個假貨!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29 19:01
0094 老熟人

    胖胖的王老闆突然呵呵笑了兩聲:“王詩丹唐,是我本家!”

    “哈哈哈哈!”他這話說得有趣,旁邊幾個人一起笑了起來,倪明宇又羞又怒,他抓著那塊表,就想往地上砸,但手剛剛揚起,又依依不捨地放下了。
    好歹也是一千七百萬買回來的,就算是假的,他也捨不得就這麼砸了!

    身為文物修復師,他是有點錢,但一千七百萬也不是個小數目。加上今天白丟的三百二十萬,他的身家足足去了一大半。

    媽的,竟敢騙我,我非找你算帳不可!一會兒功夫,他就恨上了賣他表的那個“朋友”,決定回去找他算帳了。

    他才走兩步,被怒火沖昏的頭腦裡突然又浮起一個事,轉身問商老闆:“你剛才讓我開支票,不肯收表,難道也是……”

    商老闆矢口不認:“不是,我只是……”

    “商老闆眼力不錯,當然看出來了。”何老闆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他向商老闆拱了拱手,道,“商老闆這種眼力,想必這瓷像是假的,一開始也是知道的。我文玩齋的規矩,店內假一賠十,集古廳也一樣,可以免費提供給商家交易,但絕不包括交易假貨!”他吐詞清晰,聲音擲地有聲,渾厚地穿透了四方,“抱歉,商老闆,你以後不用再到我們店裡來了,我們文玩齋,不歡迎你!”

    他又轉向倪明宇,臉上笑容消失:“身為三段修復師,同時身為掌眼,輕率對待買家的貨物,輕易給出錯誤意見。甚至,連自己的表都認不出真假,我們文玩齋懷疑你的實力,同樣不歡迎這樣不合格的修復師加入。抱歉,倪老師,以後你也不用來我們文玩齋了。”

    他抱拳向周圍一揖:“這是我們文玩齋的決議,有請大家明鑒!”

    說著,他甩手轉身,向著店內走去。

    周圍先是一片安靜,瞬間譁然了起來。

    買家買文物,最怕的是什麼?就是買到假貨了。何老闆、文玩齋的這個規矩,再合他們的心意不過。這樣一來,文玩齋一分錢沒花,信譽再次提升,占了個大便宜。

    短短的片刻間,就有好幾個買家走進了文玩齋。他們本來只是路過的,結果被這件事吸引了過來,對文玩齋產生了莫大的好感。

    蘇進喃喃道:“真是老狐狸……”

    柳萱贊同地點頭,望著四周:“輕而易舉地就給自己揚了次名,真厲害。”

    沒熱鬧可看了,周圍的人漸漸就散了。倪明宇不僅打眼失財,賭約失敗,還被文玩齋列為了拒絕往來戶,整個人像是落敗了的公雞一樣,呆呆地站在原地。

    文玩齋在故宮古玩街的名聲很響亮,地位很高,何老闆的這個決定,相當於封死了他在這裡的一大半生意。也就是說,他不僅損失了兩千萬,未來生錢的管道也受到了巨大的影響!

    他突然想起了何老闆前面的那句話。什麼,姓商的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假貨,有意拿來騙人的?

    結果別人誰也沒騙到,就只騙到了他?

    他呆了半天,突然轉過身,向著商老闆撲了進去。他抓住商老闆的衣服,叫道:“你騙我,你騙我!”

    商老闆退後一步,狼狽地揮開他的手:“他瞎說的,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

    “胡說!何老闆不會看錯的!”倪明宇抓著他又撕又打,修復師手勁都不小,商老闆被他連眼鏡也打掉了,連連後退,狼狽得不行。

    他那個女同伴見勢不妙,連忙上來幫忙。兩邊頓時扭打成一團,揪頭髮,撓臉蛋,一個彬彬有禮的文物商,一個高高在上的文物修復師,打得像是市井潑婦一樣。

    看熱鬧的人本來已經散開了,這時候又有部分圍了過來,指指點點地嘲笑。

    又過了一會兒,古玩街片區的員警趕過來,拉開他們,問清事情經過,把他們三個人都帶走了。

    柳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真是一場大戲……”

    蘇進搖了搖頭:“世界太大了,什麼樣的人都有。”

    這時,一個店員走過來,恭敬地道:“小蘇先生,老闆請您進去。”

    蘇進也有事想跟何老闆說,點點頭,轉身走了進去。

    文玩齋裡,何老闆正在把天匯銀行的支票還給胖子。然後,他又叫了個店員,讓他把剩下那張支票送去派出所。協議上已經寫清楚了,瓷像是假貨,賭局就算倪明宇輸,支票就要賠給原先的貨主商老闆。

    何老闆摸了摸肚子,很不懷好意地囑咐,讓店員給支票的時候,一定要同時當著倪明宇和員警的面。店員嘿嘿笑了兩聲,拿著支票就出了門。

    胖子看見蘇進進來,又掏出支票本,刷刷刷地寫了一張32萬的,撕下來給蘇進道:“今天要不是你,我就要虧大發了。你給我掌了眼,這是你應得的報酬!”

    蘇進誠實地說:“不用了,老實說,我不是給您掌眼,就是看不慣姓倪的而已。”

    胖子硬把支票塞到他手上:“不行,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事實就是我得了好處!規矩就是規矩,掌了眼就該拿錢。不然,這個行業也就亂了,對不對,何老闆?”

    何老闆呵呵笑著,點頭道:“對,無規矩不成方圓,小蘇先生,你就拿著吧。”

    兩句話工夫,就已經上升到這種高度了。蘇進想了想,乾脆地收下支票,道:“好吧,那就多謝王老闆了。”

    胖子買賣未成,白給了32萬,卻高興得不行。他試探著問道:“小蘇先生,以後我再做買賣,還可以正式請你……請您掌眼嗎?”

    蘇進對這個胖子的印象非常好,他想了想,說:“我平時比較忙,不能給你打這個保票。不過,你有事情可以打電話或者發短信給我。看看照片,聽聽說法,不能保證一定沒問題,但也能當個參考。”

    “好好好!”胖子高興極了,跟蘇進交換了手機號,又再三道謝,樂呵呵地走了。

    何老闆含笑在一邊看著,沒有插嘴,也沒有離開。

    胖子走了,何老闆示意道:“小蘇先生,請這邊坐坐。”

    蘇進隨手把32萬的支票塞進褲兜,跟著他走到集古廳的木沙發上坐下。柳萱和謝幼靈坐在了他的身邊。

    這時,從後面走過來一個人,很隨意地跟蘇進招呼道:“喲,蘇進,好久不見。”

    蘇進抬頭一看,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

    這正是之前站在樓梯上的那個人,他一直覺得有點眼熟,但一直沒想起來是誰。原來就是何三,他在談修之別墅裡見過一面的。

    他看了看何三,又看了看何老闆,問道:“你們倆是一家的?”

    何三過來,何老闆就不說話了。何三笑著說:“算是親戚吧。何遠溪是我表侄,他還得叫我一聲叔叔,哈哈。”

    何遠溪何老闆看著比何三大多了,結果竟然還是他侄兒?大家族的關係,真是複雜……“你今天剛來,三叔就看見了,本來打算下來跟你見面的,結果碰到這事,他就躲到後面看熱鬧了。”

    面對叔叔的朋友,何老闆的態度跟之前完全不同。他說說笑笑,三兩句就把事情說清了。看得出來,這倒過來的叔侄倆關係不錯。

    何三說:“那姓倪的太賤了,我本來打算幫你教訓他的。結果一想,你是誰啊?跟談四平起平坐的,屈屈一個三段算得了什麼?”

    聽見“談四”這個名字,何老闆目光微閃,表情有些異樣。

    蘇進笑了笑,不在意地說:“沒錯,只是件小事。”

    跟著,何三又誇獎起他來,非常欣賞他剛才的本事和做法。蘇進微笑著回應,寵辱不驚。

    不知道為什麼,何三的表現似乎跟上次沒什麼不同,但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他留意看了對方幾眼,不過終究還是不太熟,沒看出什麼來。

    幾句話後,何三又說到老本行,興奮了起來:“說起來,那天見面之後,我還說找個機會,好好跟你聊聊的。怎麼樣,現在去找個地方,好好碰碰?”

    蘇進搖頭:“不行,我今天有事,還帶著朋友一起呢。”

    何三的目光在柳萱和謝幼靈身上一掠而過,看見柳萱時,他怔了一怔,問道:“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對了,你是柳信然家的是吧?沒錯,我給你爸做過衣服!”他的表情馬上親熱起來了,“帶著朋友怕什麼?反正也是熟人,一起帶過去唄!”

    蘇進還是不同意:“明天還要上課呢,而且女孩子回家晚不好,還是改天吧。”

    何三有點遺憾地說:“也行吧……你什麼時候有空?”

    蘇進突然想起件事,他注視著何三,笑了起來,問道:“這個週末……如何?”

    何三歎了口氣:“這才一周開始呢……行吧,週末就週末,到時候電話聯繫?”

    蘇進爽快地答應了。

    接著,他又轉向何老闆,問道:“另外,我還有樁生意想跟何老闆談一談,不知道何老闆有興趣沒有?”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29 19:01
0095 清洗青銅

    就算是看在何三的面子上,何老闆也必須有興趣,更別提蘇進剛才這兩下實在太驚豔了。何老闆饒有興致地問道:“哦?什麼生意?”

    蘇進指了指對面的貨架:“可以借您的貨品一用嗎?”

    何老闆轉頭看了一眼,蘇進指的正是他一開始看的青銅古玩架。他爽快地點頭:“行,請隨意。”

    蘇進走過去,捧過來一面圓形的銅器。它跟它其它的同伴一樣,鏽跡斑斑,非常難看。蘇進又問道:“麻煩何老闆,可以給我準備一盆水,一塊乾淨的布嗎?”

    何老闆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揮了揮手,馬上就有店員跑去辦了。很快,他就端過來一個塑膠水盆,裡面裝了半盆水,旁邊搭著一塊白色的棉布。

    謝幼靈好奇地看著蘇進手裡的銅器,問道:“哥哥,這是什麼啊?”

    蘇進解釋道:“這是銅鏡。古代人沒有玻璃,要怎麼照鏡子呢?一開始,他們用銅盆裝水,用水上的倒影來照。但這樣太不方便了,這時候,他們製作青銅器的手藝提高了,就打磨青銅來當鏡子。你看——”

    他把那個銅器翻過來給謝幼靈看,“這面是不是很光滑,就是用來照鏡的。”

    謝幼靈好奇地對著看了看,抱怨道:“不行啊,什麼也看不見啊!”

    蘇進笑了:“這麼多年了,青銅也是會生銹的。沒清理乾淨,當然照不出你的小臉蛋來。”

    謝幼靈懂事地點頭:“那它的反面就是裝飾了?”

    蘇進點頭,又翻了回來。銅鏡的背面形狀簡潔,上面有數十個孩童活動玩耍的花樣。蘇進道:“這叫百子圖,是清朝的圖樣。”

    柳萱眼睛一亮:“就是說,這是清朝的古董了?”

    蘇進搖頭:“不,這是一面仿古鏡,應該是民國時期做的。”

    “怎麼看出來的?”柳萱和謝幼靈異口同聲地問道,蘇進解釋道:“仿鏡有幾種做法,這是翻模鏡,照著原鏡直接翻模做成的。所以,它的線條比較板滯,不太流暢,粗細也有些不太均勻。”

    柳萱不服氣地道:“也許是早先工匠的手藝不太好呢?”

    蘇進笑笑,沒有解釋。

    器紋只是仿古鏡的辨認方法之一,另外還要根據銅質、重量等等來判斷。這面清朝的百子圖鏡,蘇進以前是見過原物的,現在一上手,馬上就認出來了。

    何老闆驚訝地看著蘇進,問道:“這是仿品,你確定?”

    蘇進含蓄地道:“民國老仿品,仿得不錯,還是有點價值的。”

    這就是肯定了。何老闆揮手叫來一個店員,小聲跟他說了幾句話。店員聽完,匆匆地去了。

    蘇進沒再說話,集古廳的沙發和茶几全部都是黃楊木做的,蘇進看了一眼,把水盆放到地上,半蹲了下去。

    何老闆坐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他的動作,何三就有點不方便了。他索性站起來,走到一邊站著看。

    蘇進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一個瓷瓶,打開蓋子,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刻從裡面沖了出來。

    何三立刻捂起了鼻子:“好臭!”

    瓶子裡裝的是一種非常粘稠,比膠要濃的物體,微藍色。

    蘇進倒了一滴進水盆裡,它迅速就化開不見了。濃烈的臭氣變得稀薄起來,但還是很難聞。

    看見他的動作,何老闆和何三對視一眼,大概猜出他要做什麼了。

    蘇進把銅鏡放進水裡,它迅速沉到了水底。

    三秒後,銅鏡上突然析出了綠色的顆粒,緩緩地浮了起來。漸漸的,顆粒越來越多,把清澈的水弄得一片混濁。

    何老闆突然站了起來,驚訝地看著這情形。

    這面銅鏡雖然鏽得挺厲害,但拿回來之後,也是好好清洗過的。上面的鏽跡都是老鏽,跟銅鏡結合得非常緊,很難去除。他們店裡的老師傅想了很多辦法,也沒辦法保證在不損傷原本鏡體的情況下,去除上面的鏽跡。

    其餘的青銅器也是這樣。師傅說了,現在除了以青銅修復為傳承的賈家以外,沒有任何一個散人能有把握真正修復青銅器。而青銅修復,就是賈家獨有的傳承,從來沒有對外公佈過。而據何老闆所知,即使是賈家的青銅修復,也絕對達不到這種立竿見影的效果!

    這時,從後面走過來一個人,揚聲問道:“何老闆,叫我……”

    話沒說完,何老闆伸手按了按,示意他不要說話。

    那人有點詫異,走過來一看,險些又要驚呼!

    不過這一次,不等何老闆提醒,他已經先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嘴,把聲音壓了下去。

    他緊緊地盯著蘇進的動作,看著他伸出手,把銅鏡從渾濁的水裡拿了出來。

    被水這麼一“洗”,銅鏡不僅沒有變得更好看,反而比之前更花了。

    蘇進拿起旁邊的白棉布,輕輕把它擦拭了一遍。剛一擦完,就可以明顯看出來,銅鏡上的綠鏽比之前薄多了。之前浸泡銅鏡的時候,蘇進已經從工具包裡拿出一套木頭的刻刀,排在茶几上。現在,他拿出最大的那一把,開始刮銅鏡上的綠鏽。

    那些原本跟銅質結為一體,堅實無比的綠鏽,此時在木刀下變得極為脆弱,輕輕一刮,就成塊成塊地掉了起來。

    蘇進用比較大的木刀對付大面積的地方,用小的對付比較狹窄的地方,動作果斷有力,俐落而熟練。

    一開始,何老闆等人還在驚訝這藥水的效果,接著,他們就全神貫注地觀察起蘇進的動作來 了。

    他不斷更換著木刀,按、捺、滑、轉,各種各樣不同的動作流暢地用出來,從頭到尾就沒有停頓過。新來的那個人呼吸越來越急促,他緊緊地抓住何老闆的肩膀,想問什麼,卻又捨不得移開目光。

    這年輕人是誰?這修復動作怎麼活像個老手——不,比普通的老手還要熟練!

    綠鏽紛紛而落,盆中水面不斷劃開波紋。只用了大約半個小時,蘇進手上這面銅鏡就已經徹底變了個模樣。

    他抬頭道:“麻煩換盆水。”

    何老闆還沒吩咐,後來來的那個人已經主動站了起來,沖到後面去了。沒一會兒,他親手打來了一盆水,彎腰放在蘇進面前!

    蘇進對他感謝地笑了笑,這次他沒往水里加什麼東西,而是直接把銅鏡放了進去,用清水滌洗。

    他從工具包裡拿了一把毛刷,就著水刷去上面的殘留,把銅鏡從水裡拿了出來。

    接著,他翻出一張麂皮,翻過來,覆過去,一共擦了三遍。

    最後,他把銅鏡遞回到何老闆面前,問道:“你看看,怎麼樣?”

    何老闆接過這面百子圖鏡,整個人都木然了。

    原本,銅鏡上有70%的地方被綠鏽覆蓋,上面的二十四個孩子,只有八個可以完全看清,其餘十六個都有點模糊的。

    但現在,銅鏡光潔明亮,除了上面殘留的薄薄一層、如雲霧一般的鏽痕以外,根本看不出來它是個古物。

    何老闆翻過銅鏡,光亮的金屬表面照出了他的臉,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向著鏡子咧出一個笑容。

    他的笑容還沒有徹底綻開,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來,劈手把銅鏡搶了過去。

    這正是之前從後面過來,後來又幫蘇進端了盆水的那個人。他翻來覆去地看著銅鏡,大聲贊道:“好、好、好,簡直神妙至極!可惜,還留了點鏽痕,不然,就跟新的一樣了!”

    “哦,那個啊,我是有意留下來的。”蘇進抬頭笑著說。

    “有意留下來?”那人一愣, 問道,“為什麼要留?”

    蘇進微笑道:“你不覺得這鏽痕很美嗎?層層蘊染出去,像雲霧一樣。中間的鏽痕顏色比較深,是最早染上的,後面一層層越來越薄,表示時光一點點流逝……”

    那人恍然大悟,神往地道:“沒錯,這就是時光的痕跡,留著的確更好!”

    他看著這鏽痕的眼神變得更著迷了,突然轉身問何老闆:“老闆,這銅鏡你賣嗎?我出八百萬……不,一千萬買了!”

    何老闆一愣:“剛才小蘇先生說了,這不是清代銅鏡,是民國的仿品。我叫你來就是為了這事……”

    那人也跟著愣了一下:“民國仿品?怎麼可能?”

    這人姓甘,名叫甘飛,是文玩齋的修復顧問,四段。他最擅長的是竹木漆器,除此之外,他最感興趣的就是金屬修復。因為大部分竹木漆器上,都有金屬的部件,這對他來說是個難題,一直很想攻克。

    對於他這種等級的修復師來說,對一個門類感興趣了,自然而然就會去研究,有所瞭解。所以,文玩齋相關的鑒定與修復,有一半都是他經手的。

    何老闆聽說這面銅鏡是個仿品,馬上就把他叫來了。

    文物修復師絕大多數都有點傲氣,換了蘇進修復之前,聽到這句話,他肯定要眼睛一瞪,跟他辨個臉紅脖子粗。但這時,甘飛思考了一會兒,竟然恭恭敬敬地道:“請問小蘇先生,您是怎麼鑒定出來的?可否指教一下?”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29 19:02
0096 假的也值

    蘇進笑了笑,指著鏡子背後的百子圖,把剛才對柳萱說的話跟他說了一遍。

    甘飛恍然。他的眼力當然比柳萱這個外行好多了,仔細打量了過後,點頭道:“你說得對,是有點板滯不靈。不過單是這一點,好像還無法證明?”

    跟內行人說話,蘇進的說法就不同了。他問道:“你掂一下這面鏡子,還有它的觸感,判斷它是什麼地方產的銅?這青銅器,銅幾何,錫幾何,這種混鑄手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行的?”

    甘飛果然照著他的說法,掂了半天,又摸了半天,接著,他恍然大悟,點頭道:“您說得對,我打眼了,這二七法是民國時候才出現的時候,清朝還沒有。沒錯,這的確是件仿品!”

    同樣是打眼,他的態度跟之前倪明宇的完全不同。他好像更喜歡這面銅鏡了,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道:“何老闆,您就把這鏡子讓給我吧,一千萬,我可以現在就開支票!”

    什麼,知道是假的,還要花這麼多錢買?

    柳萱簡直不可理解,何老闆也有些吃驚。

    只有蘇進在一邊看著,微笑著沒有說話。

    他倒是很理解甘飛的心情。修復師也好,鑒定師也好,打一次眼,並且知道為什麼打眼,也是一次寶貴的經歷。拿著這面銅鏡,他既可以警惕自己,又可以從中間學到更多的東西。這種經歷所帶來的價值,遠不是一面真品銅鏡可以比擬的。

    所以對他來說,一千萬,值!

    何老闆只吃驚了一會兒,就笑了起來。他從甘飛手裡接過銅鏡,愛惜地摸了摸,搖頭道:“不行,我不能賣給你。”

    甘飛的表情馬上就僵了,他有點生氣地道:“為什麼不能賣?這本來就是擺在外面賣的貨吧?”

    何老闆呵呵笑道:“原來是,但現在不是了。”他摸著銅鏡說,“現在,它是小蘇先生給我的樣品,對吧?”

    樣品?

    甘飛狐疑地看著蘇進,蘇進微微一笑,點頭道:“何老闆說得對。”

    何老闆摸著肚子,高興地說:“小蘇先生是想出售這藥劑的配方嗎?多少錢?我買了!”

    蘇進搖了搖頭:“配方?不是。配方暫時不賣,我想賣的,是這藥劑。十萬元一瓶,何老闆有興趣嗎?”

    他把瓷瓶往何老闆面前推了推,氣定神閑。一邊的柳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小瓶大概一指高,兩指粗,就是文物輔料店裡最常見的那種瓶子。這麼一小瓶,要賣十萬塊?

    “哈哈哈哈,才十萬,遠溪,你賺了啊!”

    何三一直安靜地坐在旁邊聽著,這時突然笑了起來。何老闆也笑了,他點頭道:“的確便宜。行,小蘇先生,十萬沒問題,你有多少瓶,我都買了!”

    十萬一瓶,當然划算了。剛才蘇進清洗一整面銅鏡,一共也就用了一滴。

    好的青銅器在文物裡本來就是比較昂貴的,甘飛一千萬買仿品當然是沖著它的附加價值去的,但是如果是真品,一千萬一點也不貴!

    何老闆店裡的青銅器,擺出來的就有一架子,後面更多。一瓶洗一件都划算,更別提一滴!

    蘇進昨天一共做了五瓶,現在全部拿出來賣了,很快就銀貨兩訖。甘飛想買一瓶來做研究,對著何老闆死乞白賴了半天,何老闆也不願割愛。最後他只能轉過來磨蘇進,讓蘇進再額外幫他做一瓶,他可以花二十萬,不,五十萬來買!

    旁邊柳萱已經完全聽呆了。她一直都知道,對於文物修復師來說,要賺錢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蘇進這也太容易了吧?

    給胖子王老闆認個真假,就拿了三十二萬,現在賣這麼一小瓶藥劑,就又可能拿到上百萬?

    謝幼靈倒覺得理所當然。最早見面時,蘇進就輕而易舉地把幫她把一幅爛畫賣出了五百萬。現在賺這點小錢又算得了什麼?

    另一邊,何老闆越想越覺得划算,對蘇進說,以後他再做出這種藥劑的話,隨時可以拿過來,有多少,他買多少。

    蘇進笑著答應了。

    這麼幾十萬,根本就沒放在何三眼裡。蘇進的生意剛一談好,他就生拉硬拽地要請他吃飯。

    蘇進徵求了柳萱和謝幼靈的意見,接受了他的邀請。

    何三請客,地方當然很不錯。那是北城的一家私房菜,建在一個中式庭院裡。這庭院是老宅子改建的,保留了原本的古風古韻,裡面的東西也都是復原的古董。

    光是這個宅子和裡面的擺設,都可以說是價值連城了。用來經營私房菜,在這個世界的這個年代,簡直不可思議。

    蘇進在上個世界是什麼身份?這種環境場合,他早就見慣不慣了。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周圍,給謝幼靈講解建築本身以及各種文物的來歷和背後的知識,就像老師教學生一樣。

    柳萱微微有些拘束地走在他身邊,聽他講解,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

    何三笑道:“真是大行家,你說,還有什麼你不懂的?”

    蘇進笑著搖搖頭:“三千年文化,數百萬平方公里,我怎麼可能全都懂?”

    何三大笑起來:“你可真是太謙虛了!”

    這家私房菜做出來的東西也不錯,每道菜都是有名目的。何三興致大發,指著菜品給三個人講解,每種也都是有背景有歷史的。

    謝幼靈一邊聽一邊吃,佩服地道:“何哥哥,你懂得真多!”

    何三樂得大笑,忽擼了一把她的頭髮,說:“我只是吃得多而已!”

    這時,蘇進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向旁邊示意了一下,走出去接。

    是談修之的電話,蘇進一接通,就聽見了他的笑聲:“跟何三在外面吃飯?”

    蘇進說:“是啊,你怎麼知道?”

    談修之笑著說:“何三來了就說要給他免單,下麵的人拿不定主意,就來問我了。”

    蘇進恍然:“這館子是你的?”

    談修之笑問:“怎麼樣?比明泉山莊強多了吧?”

    蘇進搖頭道:“跟那個山寨貨比,你不覺得跌份兒嗎?”

    “哈哈哈哈!”談修之聽得大笑起來。笑了一陣,他又問道:“下午你去文玩齋了?有好東西,為什麼不想著我?”

    蘇進愣了愣,感歎道:“剛才何三問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我覺得,這句話真應該轉送給你。”

    談修之又笑了起來,他真不是有意打聽的,就是下午何三坐在一邊的沙發上看戲,看得興起,劈哩啪啦就用微信把在場的事情給他直播了一遍。所以,他雖然不在現場,從頭到尾的經過也都瞭解得差不多了。

    他埋怨道:“你那個清洗青銅器的藥劑,是自己研究的嗎?為什麼不告訴我,去賣給了何遠溪?”

    蘇進這才想起來,之前在一起喝酒的時候,談修之就提到過,他開了一個化學用品廠,專門生產文物修復類的各種化學藥劑。自己有了新貨,跳過他賣給別人,好像是有點不太夠朋友。

    談修之也只是拿這話當個由頭,他笑著說:“不如來談個合作吧?你出配方,我來生產銷售。到時候除去成本,利潤對半,如何?”

    之前在文玩齋的時候,何老闆也提出來要買配方,被蘇進拒絕了。現在談修之同樣是說要買配方,蘇進卻沒有馬上回答。

    這跟私人關係無關,而跟談修之的實力有關。

    談修之名下的是家工廠,不是古玩鋪子。也就是說,他是要大批量生產,然後對外銷售的。這跟蘇進的意圖不謀而合——他不賣配方給文玩齋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不願意它被當成一家的秘方,被珍藏起來只給少數人使用。

    他手上的底牌多的是,這樣的藥劑,他更希望能推廣出去,被更多的人使用。

    另一方面,當然就是經濟方面的原因了。

    他知道這藥劑有多好。一次性買斷的話,賣多少錢都不划算。談修之提出的分成協議,也正是他想要的。

    兩方面因素相加,蘇進只考慮了一會兒就答應了:“行,可以合作。不過一些細節,我們還需要再討論一下。”

    談修之說:“理所當然,你現在還在吃飯吧?我就不打擾了,回頭我們再約個時間,視頻聯繫如何?”

    蘇進有些意外,這種大買賣,他還以為談修之會回來談呢。

    他慰問了兩句,談修之吐了口氣,發出一聲苦笑:“是啊,奉長輩之命,在幫別人的忙,估計到年前都回去不了。行了,不多說了,你先去吃飯吧。”

    電話那邊傳來一些聲音,談修之三言兩語,很快就掛了機。

    …………

    電話的另一頭,談修之對一個士兵道謝:“麻煩了,謝謝你。”

    士兵憨實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一邊收拾設備,一邊說:“這裡的信號是不太好,下次再要打電話,招呼我一聲就行了!”

    談修之也穿著一身軍裝,被曬黑了不少。他摸出包煙,塞到大兵手上,對方一愣,眼中立刻露出了極為饑渴的光芒。這裡買東西極不方便,這段時間,他們的物資都很匱乏,這樣一包煙,實在太難得了。

    “談修之。”一個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硬朗乾脆,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像砸在地上的一顆釘子。

    一聽這聲音,士兵的臉色馬上一變,並腿立定,行禮道:“周大校!”他臉上露出了羞愧的表情,道,“我意圖接受他人物品,違反秩序,願意接受長官懲罰!”

    從他們背後走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校級軍官,他的眉毛又黑又濃,臉上線條非常堅定,一雙眼睛卻猶如朗星一般明亮。他掃了一眼談修之手上的煙,道:“不要緊,收下吧。”

    士兵馬上如釋重負地鬆懈了下來,談修之把煙遞到他手上,迎上去叫道:“週二哥。”

    “叫我的職銜。”周離扔下一句,向那士兵點點頭,跟談修之並肩走開,問道,“你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談修之道:“已經全部安排好了。身份、裝備……連上下游的連絡人,我也安排了一套,絕不會露出破綻。”

    周離的臉上露出一絲輕微的笑意,道:“這次辛苦你了。”

    談修之揚了揚眉,道:“老爺子壓下來的命令,我也沒辦法。而且……既然做了,那就得做到最好。”

    周離大步走上山頂,向下俯瞰。談修之上前兩步,跟在他身邊。

    他們身後還有二十多名士兵,周離路過的時候,這些人全部立定行禮。他們看著周離的目光,用尊敬兩個字都無法形容了,完全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信仰!

    周離立於山巔,無邊無際的綠意在他們腳下向外擴散,清新混雜著深沉,蘊藏著濃濃的危機。

    一塊界碑立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正是華夏的國境界線!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29 19:03
0097 外面的世界

    蘇進打完電話,就回去了桌邊。何三不知道說了什麼,把一大一小兩個女孩逗得樂不可支。不過蘇進一進來,她們還是第一時間看向了他。

    “小蘇,你真是這個!”

    吃完飯之後,何三摟著蘇進的肩膀,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我之前還奇怪呢,談四那麼心高氣傲的人,怎麼會這麼看重你。今天這半天看下來,你是真有本事!”

    飯桌上,蘇進不肯喝酒,兩個大小女孩子也不會喝,何三也不在意,拿了瓶紅酒自斟自飲。他沒有喝醉,但酒意微醺,還是比平時多話了一些。

    他摟著蘇進說了好一會兒話,跟他約定週末見面。蘇進無奈地答應了,讓柳萱幫忙給他找了個代駕。

    吃完飯時間已經不早了,蘇進先安排好了何三,又叫了輛車,把他們送去了謝幼靈的學校——柳萱借來的自行車還放在這裡呢。

    他們現在才過來拿車,門房大爺非常吃驚,不過還是把他們放進去了。

    他們拿了車,把謝幼靈送回了家。謝幼靈跟柳萱說了兩句悄悄話,又站到蘇進面前,盯著他看了半天。

    蘇進理理她的頭髮:“在想什麼呢?趕緊回去休息吧。”

    謝幼靈非常認真地說:“哥哥很厲害。”

    蘇進一笑。

    謝幼靈又道:“我也會很厲害的!”

    這不服輸的小丫頭……不過這樣的前進意識,才是一個文物修復師真正應該具備的!

    蘇進斂了笑容,同樣認真地回應道:“嗯,加油。”

    謝幼靈對著蘇進擺手說:“植物園的事情,哥哥不要忘了喲!”說完甜甜一笑,轉身跑進了樓道。

    蘇進推著自行車,轉頭問柳萱:“騎回去還是走回去?”

    柳萱長長舒了口氣,道:“還是走回去吧,我也有話想跟你聊聊。”

    “嗯。”

    柳萱雖然這樣說,但是兩人走在路上,她卻半天沒有說話。

    兩人都沒有出聲,靜謐的氛圍籠罩在他們周圍,並不讓人難受。

    現在是晚上八點多,天色已經全黑,城市裡一片燈火通明,街上人來人往,餐館門口擺了一大片桌椅,食客熱熱鬧鬧地吃著。

    並肩走了一會兒,柳萱突然加快腳步,走到蘇進前面。然後她轉過身,倒退著走,雙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方框,隔著方框看他。

    蘇進笑了:“怎麼了?想當個攝影師?”

    柳萱有點遺憾地說:“如果我真是就好了。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從頭到尾拍出來,放到網上的話,一定會引起轟動!”

    話是這樣說,不過她也知道,蘇進現在在學校正處於風口浪尖上,有些事情放在別人身上,會讓人覺得很牛逼。放在他身上,會有什麼發展就很難說了。

    文修專業對天工社團做的一些事情,別人也許不太清楚,柳萱這個掌握了學校第一手資訊的校網站負責人還是知道的。

    她有時候也不太明白,為什麼文修專業要這麼針對蘇進這樣一個學生。遇見厲害學生,當老師的不是應該很高興嗎?為什麼要像這樣拼命打壓?

    蘇進是不知道她的疑惑,如果知道的話,他肯定會失笑地告訴她,那是因為,文修專業根本還沒有正規教學的意識。

    傳統的師徒傳承等級非常森嚴,徒弟絕對不能違逆師父。而且很多師父,也未必樂見徒弟超過自己。“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這樣的話,就是那時候傳下來的。對於這些師父來說,“有本事的徒弟”,比“聽話的徒弟”差遠了。

    蘇進在公開課上公然反對老師,這件事從根本上就是不被他們接受的。後面石永才的事情,只是在這個前提上,又加了一個有份量的砝碼罷了。

    不過,今天連續發生的這幾件事情,帶給柳萱的震動還是太大了。

    她以前追著蘇進採訪,找他約專欄,其實只是迎合當前文化復興運動的熱潮而已。對她來說,一個非專業、又對文物修復懂得極多的學生,當然比那些專業人士接地氣多了。

    今天跟蘇進一起出來,她的初衷不過是想以他的角度,來看看故宮古玩街,瞭解一些文物相關的小故事。

    她完全沒想到,蘇進竟然帶給她這麼大的驚喜,他在校外,竟然有這麼精彩的世界!

    從謝幼靈的隔窗斷剪紙,到何朝宗觀音的真假之爭,到蘇進跟謝幼靈的初見故事,再到十萬一瓶的青銅清洗劑……一浪接一浪,越來越精彩。

    蘇進的本事,比她想像的、理解的還要厲害!

    拋開文修專業,建立天工社團,在學校絕大多數人看來都是不可理解、螳臂當車的行為,現在看來,也許他真的是有底氣的?

    她一邊倒退著走一邊看蘇進,又是好一陣子沒有說話。

    蘇進問道:“你在想什麼?”

    柳萱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很快又閉上了。她朝著蘇進嫣然一笑,道:“我先準備一下,回頭再告訴你!”

    接下來,柳萱果然不再談這事了。她對謝幼靈的確很有好感,問了不少她的事情,不可避免地問到“資助者”是怎麼回事。

    她這才知道,蘇進是福利院出身的,一直靠著謝進宇的資助才能考上大學。

    她驚訝地轉頭看著蘇進,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蘇進沉默了,突然一笑道:“嗯,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原身的回憶和他自己的回憶混合在一起,讓他也有點分辨不出來,哪段屬於誰了。

    是的,他自己也是福利院出身的,無父無母,靠著善心人的幫助才考上大學。不過那時候的善心人,不是謝進宇這樣的獨立人,而是許多人的捐款。

    蘇進出身不好,最關鍵的就是見識不如其他人廣博。考上北京大學之後,他吃了不少苦才跟上同學們的進度。後面的路,都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

    現在回頭想起,的確很辛苦,但是收穫也很大。

    在福利院的生活、收到捐助時的興奮、對目標的渴望與努力……無數複雜的情緒原本隱沒在心底的,現在全部翻騰了起來,讓他有點說不出話。

    柳萱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情緒,安靜地陪伴在他身邊,直到走到學校宿舍樓附近,才接過自行車,轉頭笑道:“明天見!”

    蘇進這才回過神來,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微笑道:“嗯,明天見。”

    是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又是一個新的開始。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未來還在等待著他!

    …………

    送完柳萱,蘇進沒有回去宿舍,他想了想,又轉身出了校園,回到了十極里。

    才到樓下,他就吃驚了。

    四樓的窗戶裡燈火通明,仿佛在等著他回家一樣。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九點多了。是他們走的時候沒有關燈,還是……

    蘇進快步上樓,推門一看,果然,天工社團全部的五個學生都在這裡,各自在忙著自己的事情。

    方勁松和岳明正在練習,徐英在看書,魏慶在看電腦,賀家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不時張嘴說著什麼。聽漏出來的隻言片語也知道,他們正在看一本歷史書,賀家在給魏慶解答問題。

    各種各樣細微的聲音交織在房間裡,涇渭分明,卻又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帶來了一種讓人非常舒坦的氣氛。

    蘇進無意識地舒了口氣,把背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笑道:“你們還沒走啊?”

    大家一起抬頭,岳明撇了撇嘴,不太情願地說:“是啊,我們起步得太晚了,平時還要上課,就這麼點休息時間,當然得努力點。不然,我們怎麼能趕得上文修專業的那些傻逼?”

    旁邊幾個人紛紛點頭贊同,蘇進立刻明白了,今天中午這場架,勉強算是打贏了,但是他們心裡還是非常不爽,個個都憋了一肚子火。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僅沒有退縮,反而更加振作了,決定加緊進度學習,再用自己的本事,去打文修專業的臉!

    蘇進笑了起來,他從背包裡拿出四個裝著護手膏的瓷瓶,遞給岳明他們四個人一人一個,教了他們用法。

    “本來中午就要給你們的,結果打了場架就打忘了……”

    “哈哈哈哈,老方已經把他的給我們用過了,死老嶽還說你……”

    徐英一邊笑一邊說,岳明“嗷”的一聲跳了起來,去捂徐英的嘴:“你給我閉嘴,就你嘴巴大!”

    徐英努力掙扎,但岳明力氣比他大,他竟然沒掙開。

    蘇進猜也猜得到岳明說了什麼,他敲了一下岳明的腦袋,把他拉開,說:“好,別鬧了,我還有事情要跟你們說。”

    現在他在天工社團裡,威望已經不遜于老師對學生,他一開口,五個人立刻提起精神,聽他說話。

    蘇進說:“剛才岳明說得對,我們起步是晚了點,要趕上那邊,打他們的臉,得更努力才行。你們遞上來的報告我已經看完了,現在發給你們,大家交換著看一下。”

    說到報告的事,方勁松看了徐英一眼,眼神非常複雜。

    蘇進把五份報告拿出來,大家交換一看,首先就被方勁松的那厚厚一疊驚呆了。徐英首先嚷嚷道:“我靠,這麼多字,老方,你昨天做了多久啊?”

    方勁松笑了笑,沒有說話。

    岳明拿到的是徐英的,他馬上也跟著嚷起來了:“我靠,傻逼徐,你做的這什麼傻逼玩意?也太敷衍了吧?”

    徐英回罵道:“你才傻逼!”不過他也有點不好意思,“我說了嘛,我不擅長寫這種東西,就自己隨便發揮了一下……”

    岳明又罵了他兩句,低頭繼續看了下去。其他幾個人也一樣,沒有說話,都看得挺專心。

    週末的兩天都是他們一起共同經歷過的,從別人的角度看發生的事情,別有一番趣味。而且,他們也看出了一些東西——一些別人提到了,而自己沒有想到的東西。

    房間裡一片安靜,人人都看得一臉的若有所思。

    半小時後,所有人都看完了,蘇進收回報告,笑著問徐英:“看了別人的,現在知道該怎麼做報告了嗎?”

    徐英傻笑兩聲,對著方勁松翹了下大拇指:“你太牛逼了,做得真細緻!你是怎麼一邊幹活,一邊注意到這麼多事情的?”

    方勁松勉強笑笑。他的確做得非常認真細緻,但是很明顯,蘇進和那位張大師,更看重的是徐英報告裡體現出來的靈性。

    他原以為蘇進會表揚徐英的,沒想到蘇進針對報告只說這一句話,就轉移了話題。

    “可以看出,這兩天大家的收穫都不小。沒錯,南鑼鼓巷這樣的地方,是我們當前這個階段,最好的用來練手的地方。從明天開始,大家如果有興趣有精神,可以利用課餘時間,繼續到那邊去擺攤練手。”

    “我要去!”徐英第一個嚷起來了,旁邊幾個人也紛紛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去。蘇進笑著看了他們一眼,補充道:“當然,每次去完回來,還是一樣要做報告交給我。“

    一聽這話,徐英的臉馬上皺起來了。岳明哈哈大笑,幸災樂禍地拍他肩膀,徐英咬牙說:“行……做就做!我一定會去的!”

    蘇進笑著點頭,說:“那以後就這樣安排了。週一到週五,大家根據自己的情況自由選擇安排;週六周日,我再組織集體活動,大家一起過去。”

    這是他看完所有人的報告,深思熟慮過後,找到的最適合這些學生的方式。

    他們在文物修復方面,的確完全沒有基礎。但是對物理、化學、邏輯等方面的能力都非常強。他們學到了什麼東西,就能自我總結發揮,舉一反三。他們一點也不缺能力,只缺經驗。

    所以,他們最需要做的,就是多動手,多思考。動手積累經驗,思考增強能力。這是蘇進給他們規劃出來的,最為明確有利的道路!

    接下來,蘇進把報告還給天工社團五個人,他們拿到手裡一看,發現每個人的報告上,蘇進都已經加上了批註。這是蘇進下午抽空做的,根據每個人的情況,分別注明了接下來的練習重點,針對性非常強。

    方勁松的情況最特殊,蘇進為他花的心思最多。三十張紙,幾乎每一張的夾縫裡都寫滿了。

    方勁松看著蘇進挺拔有力、如同青松般虯勁的字跡,在心裡盤旋了一天的那些疑慮和自我懷疑,突然間就全部消失了。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29 19:04
0098 龍虎鬆骨湯

    五個人全部離開後,蘇進把自己扔進沙發,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又想起晚飯時談修之打來的電話。

    如果合作真能達成,倒是件不錯的事情。不過這樣的話,五種配方就嫌太少了點。用來賺錢還行,滿足文物修復的正常需求就不夠了。

    可惜,他現在沒有正規的實驗室,能力有限,能做出來的只有這些。

    要怎麼找到合用的實驗室呢?能不能找找管道,租一個用用?

    蘇進閉目養神了一會兒,睜開眼睛,重新振作起來,坐回到了工作臺旁邊。

    他拿出筆記本和鋼筆,簡明扼要地記錄了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重點當然不在事情本身,而是其中一些讓他有所收穫、有所想法的內容上。

    其中一個就是謝幼靈的“隔窗斷”剪紙方法。這種傳統剪紙法在他上個世界已經失傳,但在這個世界裡還留著。除了這個以外,還有沒有可能找到其它失傳的技藝,把它保留下來?

    不過這不是他現在可以做、能做到的事情,只能先把它記下來,留到以後再想辦法著手。

    除此以外,蘇進又回顧了一下今天鑒定瓷像和清洗青銅器的過程,自行審視了一遍,總結了其中的經驗教訓。

    有什麼做得好的地方?有什麼可以改進的地方?有什麼別的方法?

    這兩項工作對於他來說,只是基礎中的基礎,但他仍然非常認真。

    上輩子,他三十多歲就站上了這一行的頂峰,人人都稱他是天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天才”的背後,他花費了多少心血。文物修復這條道路,是永遠沒有盡頭的。現在他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有了新的起點,這條路,他一樣會全力以赴地走下去!

    …………

    此時,九華山周家的大部分燈都已經滅了,只留下幾點微光。

    屋子裡面的溫室裡非常幽暗,岳雲霖提著一盞燈,正在觀察幾株植物的狀況。

    光線很微弱,但仍然可以看出,她現在的情況比談修之上次看到的時候好多了,畢竟上次周老過壽的時候,也是當年另一件事發生的時候……

    她看得非常專注,不時拿起旁邊的筆記本,寫下幾個數字。

    過了一會兒,她輕輕撫摸了一下植物的葉片,直起身子,提著燈離開了。

    溫室到屋子之間有一條小路,剛剛走到一半,手機的音樂聲就響了起來。

    岳雲霖接通手機,聲音非常溫和:“喂?”

    “岳教授嗎?”開頭這個稱呼,就讓岳雲霖的表情微微發生了變化。

    “我是。”

    “我們這裡是帝都植物園,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您,我是來跟您確認週末的行程的。之前我們發的郵件您收到了嗎?”

    岳雲霖腦中掠過郵件內容,道:“看見了,週末是吧,我會準時到達的。”

    “多謝!我們剛剛接到通知,威爾?愛德格爵士已經接受了我們的邀請,前來與會!”

    對面的聲音有點興奮,岳雲霖卻非常平靜:“嗯,愛德格教授是我的老朋友了,我也期待著與他會面。”

    對面又說了幾句,終於掛上了電話。

    這時,岳雲霖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習慣性地走到桌邊,拿起桌上的相框,愛惜地撫摸了一下,怔怔出了神。

    相框裡,是一個嬰兒的照片,他躺在床上,正伸手去抓頭頂上的一個鈴鐺,一雙眼睛烏溜溜的,明亮極了。

    …………

    蘇進工作到很晚,但也沒有耽誤第二天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他準時趕到了張萬生指定的小樹林。他一向準時,這次也是提前到的,到地方的時候,天邊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還沒正式亮起來呢。

    他到得早,張萬生到得比更早。

    樹林不大,但樹林栽得很密,茂密的枝葉完美地擋去了周圍所有的視線,不走進來,絕對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小樹林正中央有一片空地,張萬生蹲在旁邊的一棵樹下面抽煙,空地的正中央擺著一個一米多高的大木桶,用木條一條條紮成,看上去像個浴桶。這麼大個桶,也不知道張萬生是怎麼搬進來的。

    “張前輩。”蘇進打了個招呼,走了過去。

    張萬生扔掉煙頭,道:“到得還算準時。先去泡個澡吧。”說著,他示意了一下那個木桶。

    真是浴桶?蘇進的表情有點古怪了,他問道:“泡澡?在這裡?”

    樹林再怎麼封閉,也是戶外,在這裡脫光了洗澡,感覺真的有點……奇怪啊。

    張萬生不屑地打量了他一下,道:“白斬雞一樣,有什麼好看的?看你還不如直接去看殺雞!”

    蘇進無奈:“有您這麼說話的嘛……”

    時間雖早,但有點早點鋪已經開攤了。蘇進過來的時候順便買了早飯,這時把手裡的包子遞給了老頭。

    張萬生接過包子,嘴上還在嘴硬說包子不好,不如另一家的,臉上表情卻已經滿意得不行了。

    蘇進終於還是走到了木桶旁邊,一邊解扣子,一邊看向桶裡。

    隔著一米距離,他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果然,跟他想的一樣,木桶裡全是藥水,估計是用來刺激打磨他的筋骨的。

    蘇進解完扣子,正要脫下上衣,突然注意到了木桶本身,眼睛頓時發了直。

    他不可思議地伸出手,摸向木桶的邊緣,問道:“這是什麼?”

    張萬生道:“金絲楠木啊,又叫紫楠,四川產的。以前皇帝老兒經常拿它做大樑和柱子,有點浪費。”

    “我當然知道金絲楠木是什麼……”

    金絲楠號稱“群木之王”,是木材中最極品的那一種。它質地細密,非常堅硬,下雨時可以聞到一種淡淡的幽香。最可貴的是,楠木裡有一種特殊的結晶,金絲楠裡的結晶更多,在光線下會呈現出金色,燦若雲錦,高貴華美,這也是它名字的由來。

    金絲楠根據表面金紋的形狀和面積,分成不同的品級。蘇進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過去,木桶表面立刻浮現出層層水波一樣的金光。很明顯,這木材即使在金絲楠裡,也屬於頂尖極品,現在竟然被拿來做了個浴桶,就擺在他面前!

    蘇進還看出來了,不僅是用料,這個木桶的製作手法也很不一般。

    它是由一根根八寸寬的木條拼起來的。直接拼起來,中間沒用任何粘合劑。

    這樣拼起來的木桶,竟然可以用來裝水,可見打磨之光滑,嵌合之巧妙,堪稱一件傳世的寶物。這樣的寶物,老頭子竟然就隨隨便便拿出來,放在了這裡。

    蘇進舒了口氣,回頭看了張萬生一眼。這個老頭子,果然來歷不凡啊……

    蘇進沒再多看,他脫下衣服,爬進了木桶。

    木桶裡的藥水是深褐色的,從外面看上去非常平靜,一絲熱氣也沒有,蘇進泡進去之前,還有猜會不會泡得渾身發冷。

    一進去他就知道了,他想錯了,他怎麼可能會冷?只會發熱,發燙!

    泡進去才一秒,他的皮膚就開始發熱,接著,熱度越來越高,好像蒸得全身上下所有的細胞都沸騰起來了一樣。

    血管裡,血液開始瘋狂流動,震得蘇進的太陽穴都在砰砰作響。他感覺自己的皮膚下面好像出現了無數條小蛇,它們在瘋狂地鑽來鑽去,並且不斷往深處鑽。

    這種感覺極其怪異,蘇進有生以來從來沒有感覺到過這麼難受過。

    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張萬生仍然蹲在樹下,道:“你最好小聲點。我來的時候已經有人在晨跑了,這裡雖然偏僻,但要是把人引過來的,也挺有趣的。當然,我是無所謂了……”

    蘇進立刻咬緊了牙關,再沒發出一次聲音。

    皮膚下面的“小蛇”越來越多,蘇進從骨髓裡感覺到一陣陣麻癢,難受得他想大叫。

    血液流動得也很快,心臟和血管一起跳動,他幾乎有一種錯覺,自己皮膚隨時會被震開,火紅的心臟會從裡面跳出來!

    但是他仍然沒有出聲,只是咬牙硬熬著。

    張萬生抬眼看他,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道:“你現在練武,還是太遲了一點。”他站起來,走到木桶旁邊。

    蘇進現在只剩下頭和肩膀在外面,張萬生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搖頭道:“嘖嘖,筋骨已經全部都死掉了,就這樣練一百年也不能練出個啥來。這個龍虎鬆骨湯,每天早上泡一次,筋骨慢慢就會鬆開了。”

    不是今天一次,回頭還要每天一次?

    蘇進緊閉著嘴唇,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問道:“泡……泡多久?”

    張萬生古怪地笑著:“每次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

    蘇進沉默片刻,又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好”字。

    張萬生呵呵笑了兩聲,走回到之前的樹下,揀起一個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一小時簡直像一年一樣漫長,這種煎熬仿佛永不會結束,時間長了,不僅沒有讓人習慣,反而越來越難受。

    到後來,蘇進牙一咬,索性不去想這件事情,在心裡默念起修復藥劑的配方,以及它們的使用方法來了。

    念著念著,他全部心神都沉浸了進去,表情變得越來越平靜,身體也跟著放鬆了。

    藥力更加澎湃地進入他的體內,洗刷著他的筋骨。張萬生感覺到一些不對,抬頭看了他一眼,有點驚訝的樣子。

    一小時過去了,張萬生終於又站了起來,走到木桶旁邊。

    他彎下腰,不知道在木桶下面搗鼓了什麼,突然,木條嘩啦一聲散開,所有的藥水奔騰著向外泄出,沒一會兒,就全部滲進了泥土裡。

    蘇進這才回過神來,問道:“一小時了?”

    張萬生瞥他一眼,道:“怎麼,現在舒服了?”

    這一回神,渾身的麻癢酸楚再次襲來,張萬生道:“把衣服穿好,接下來才是正戲!”

    蘇進穿好衣服,張萬生道:“接下來,我就要正式教你戰五禽了。這套功夫一共十二組,今天我教你第一組。”

    蘇進認真地點頭。

    張萬生轉過身,擺出架勢,也不解釋,自顧自地打了起來。

    “禽”在東漢末年,是“禽獸”的總稱,泛指所有動作。華陀的五禽戲模仿的是“虎、鹿、熊、猿、鳥”這五種動物,戰五禽的第一組招式,模仿的同樣是老虎。

    張萬生的速度不算太快,每一個動作蘇進都能看得很清楚。

    只見他步分三七,每一步邁得都不大,踏在地上似輕實重,兼具虎勢的威猛與輕靈。手部動作以爪和拳掌為主,勢頭極其兇猛剛烈。

    打完一遍,他收式立定,道:“這第一組動作名叫戰虎拳,動作比較簡單,要求有如猛虎一樣的烈勢。你來打一遍我看看。”

    他只教了一遍,就讓蘇進上手。

    蘇進點點頭,站在原地立定片刻,一拳向前揮了出去。
vera1023 發表於 2017-12-29 19:05
0099 要的就是這個

    先前蘇進泡藥浴,足足泡了一個小時,藥性仍然大量殘留在他的體內,渾身麻癢酸痛一點也沒減少。張萬生演練拳法的時候,蘇進用盡了全力才能站住,集中精神觀察他的動作。

    現在,他站在地上,仍然有點勉強的感覺。一拳揮出時,肌肉中的麻痛一下子全部爆發出來,他咬緊牙關,僵直了好一會兒才打出第二拳。

    張萬生抱著手臂站在一邊,沒有說話。

    蘇進的觀察力非常強,這套戰虎拳雖然只看了一遍,他就把全部的動作都記住了。

    現在,他一招招、一式式,照葫蘆畫瓢地使出來,每一個動作,都帶得某一處肌肉爆發酸痛,難受得要命。

    但蘇進還是咬著牙堅持了下來。同樣一套虎拳,他足足花了張萬生的三倍時間才打完,不過終究還是打完了。

    一套拳打完,蘇進才換上的衣服被汗浸得透濕,氣喘如牛。

    張萬生踱到他面前,問道:“怎麼樣,很舒服吧?”

    蘇進抹了把汗,喘著氣說:“感,感覺不壞。”

    這顯然不是張萬生想聽到的答案,他很不爽地說:“媽的,最討厭你們這種死鴨子嘴硬的類型了……”

    說雖這樣說,他的表情卻沒什麼真正討厭的樣子。本來也是,連這點苦也吃不了的話,還學什麼功夫,當什麼修復師?

    張萬生道:“行吧,感覺不壞,那就再來一遍吧。”

    他斜眼看蘇進的表情,本來想看到這淡定的小子臉上變色的。沒想到蘇進直起背,大聲應道:“是!”

    “……怪胎……”張萬生盯著他看了半天,最後還是只能無語。

    第二遍比第一遍更痛苦,因為張萬生開始糾正蘇進的動作了。

    他拿著一根棍子,圍著蘇進打轉。蘇進哪個動作做得不到位了,他就揚起棍子,重重一棍敲下去。他每次敲下的,都是蘇進最難受的那個位置,每次都敲得他恨不得慘叫。

    要不是蘇進是活了兩輩子的人,意志力之堅強,遠超普通人的話,他說不定真的就要慘叫出來了。

    但現實都是,他每次都忍住了,張萬生一直挑著眉看他,卻只看見他越來越堅毅的表情。

    到後來,張萬生也有點佩服了。他帶過不少徒弟,給不少人打過基礎。蘇進這個年紀的孩子,像他這麼能忍的,一個也沒有。

    當然,這對蘇進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總之,張萬生很滿意,敲得就更勤更重了。

    一遍完了,又是一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可能是被虐習慣了,蘇進竟然沒那麼難受了。肌肉深處的麻癢難受,漸漸變成了一絲絲熱流,向著身體各種竄動。

    這時候,蘇進仿佛感覺到了,板結的筋骨肌肉正在鬆動,藥性滲進血管,流向全身各處,滋潤著每一個細胞。

    就像不久前的難以忍受的酸麻一樣,現在這種感覺,也讓他快意得想喊出來!

    不過蘇進還是忍住了。

    第三遍戰虎拳打完,之前那種焦人的難受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活力。蘇進感覺自己的身體裡充斥著使不完的勁兒,頭腦清晰,精力十足!

    張萬生眯著眼睛問道:“怎麼樣,很舒服吧?”

    蘇進笑了,點頭道:“感覺不壞。”

    張萬生呸他:“臭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蘇進本來就是逗老頭子玩兒,這時他斂了笑容,非常認真地說:“非常感謝您,我一定會認真練習的!”

    蘇進誠懇感謝,老頭子就不好意思了。他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揮手說:“行了行了,也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裡為止了,明天還是這個時間過來吧。”

    接著,他又一指後面散架的木桶,道:“那些也歸你收拾了,還不快去!”

    蘇進應了一聲,回身去收拾那些金絲楠木。

    這些果然全部都是上等楠木,在蘇進以前的那個世界裡,已經非常少見了。這個木桶本身也製作精巧,全部以楔榫結合,一根釘子也沒有。蘇進很小心地把它們整理到一起,用布條捆紮在一起,拎回到了張萬生身邊。

    這時天已經徹底亮了,外面傳來學生們嘈雜的聲音,生氣勃勃。

    張萬生坐在之前那棵樹下,對著剛才寫的東西愁眉苦臉。

    蘇進就著天光隨意看了一眼,立刻“咦”了一聲,問道:“您在學化學?”

    張萬生沒吭聲,不過蘇進也想起來了,之前老頭子就苦惱過,他一點化學基礎也沒有,根本就跟不上大學化學的進度!

    張萬生不高興地問他:“這個元素週期表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個鐵就是我們說的那個鐵嗎?血裡面怎麼可能會有鐵嘛,簡直胡說八道!”

    這全部都是初中化學的內容……蘇進無奈地搖頭,道:“您這樣不行啊,不從頭補起的話,聽不懂的始終還是聽不懂的。”

    張萬生先是不吭聲,過了一會兒才說:“那怎麼辦?老頭子這年紀,跟著聽聽大課也就算了,再另外拜人為師?不成不成,太丟人了!”

    這老頭果然是面子大過天……不過想想也是,以他的個性,丟人比丟命還嚴重。

    突然,張萬生靈機一動,盯著他左右打量:“咦,這不是有現成的人選嗎?反正你已經知道了,來來來,你來教我!”

    蘇進要上課,要忙天工社團,還要忙其他修復的事情,哪裡還騰得出時間來?不過張萬生教他戰五禽,現在有困難了,他必須得幫他想個辦法才行。

    蘇進沉吟不語,突然間,他腦中掠過一個眼神,那是昨天中午食堂打架時,他無意中看見的。當時,張萬生把所有文修專業的學生全部放倒,程文旭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熱切。

    蘇進抬起頭來,問道:“張前輩,您的功夫不能再教給別人了嗎?”

    張萬生不在意地說:“能教,但是懶得教!”

    “我幫你找個人,你教他拳腳功夫,他教你基礎化學,兩邊互相教學,誰也不是誰的師父,你覺得怎麼樣?”

    張萬生眯起了眼睛,道:“老頭子要教人功夫,有的是人趕上送上門,何必要你去找?”

    蘇進微微一笑:“至少我找來的這個人,絕不會把你的事情告訴給別人。”

    張萬生想了半天,終於痛快地說:“行,那個人在哪裡?”

    程文旭這個人,雖然不像方勁松那樣細緻龜毛到極點,但自己也有一套完整的時間管理辦法。其中一個表現就是,他每天三頓飯吃飯,絕對會特別準時,絕對不會錯過。

    他最出名的事蹟之一,就是某一天,他們化學系的輔導員找他們去辦什麼事,恰好就在飯點時候,要是去辦,就得錯過吃飯了。結果程文旭這個新生,竟然直截了當地開口拒絕了輔導員,自己吃飯去了!

    他吃得不多,也不挑食,就是這時間,是絕對不能錯的,也算是他的一個怪癖吧。

    所以,蘇進看了看時間,就知道,他現在一定在食堂裡吃早飯,到那裡去,一定能找到他。

    果然,他正跟郭天一起坐在三食堂的角落裡,蘇進一進去就看見了。

    他帶著張萬生走過去,發現周圍好多人都在看他。這些人的眼神非常奇怪,總結起來,就是羡慕嫉妒恨,還帶了一些嘲笑的感覺。

    蘇進視若無睹,走到程文旭身邊。程文旭轉頭,先看見他,然後看見張萬生,立刻一臉驚喜地站起來,叫道:“老前輩,請坐,請坐!”

    蘇進無奈地說:“喂,我也在這裡呢……”

    他坐下來,看了郭天一眼,突然皺起了眉:“你怎麼回事?生病了?”

    幾天不見,郭天的變化太大了。他比之前瘦了不少,臉上線條原本很圓潤的,現在已經現出一些輪廓了。他戴了一副黑框眼鏡,眼鏡下面的目光有些呆滯,一邊吃飯,一邊盯著某個點,好像正在專注地思考什麼事情。

    聽見蘇進的話,他回過神來,搖頭道:“我沒事。倒是你……”

    他向蘇進招了招手,蘇進換了個位置,坐到他身邊。郭天壓低了聲音問道:“昨天學校論壇上的事情,你看到了嗎?”

    蘇進揚眉:“沒看到,不過大概猜得到。”

    郭天皺眉,直接告訴了他:“昨天中午之後,你跟柳學姐一起出去了?騎的自行車?”

    蘇進點頭。

    郭天把論壇上的爭論總結了一下,把主要的觀點講給了蘇進聽。最後,他搖搖頭,道:“我覺得柳學姐這樣做不太好。她明明知道自己在學校是什麼位置,隨便做一件事情都會有很多人關注的,她還這樣做,完全是把你放在了風口浪尖上!要不是她,論壇上還不會鬧得這麼大,到現在還在吵!”

    蘇進笑了,他問道:“你之前不是還老在起哄的嗎?”

    郭天惱羞成怒:“我那是在開玩笑!算了,你們倆的事情,我說個啥啊,算我多事!”

    他端著餐盤,站起來就要走。蘇進連忙把他拉住,搖頭苦笑:“我也是開玩笑的嘛……”

    他想了想,這才認真地說:“謝謝你為我著想,我很感激。柳萱為什麼來找我,我大概猜得到。她有她的用意,我也有我的想法。現在算是一種預設的合作狀態吧。”

    蘇進說得很誠懇,郭天也大概明白了。他不贊同地說:“可是,學校的輿論……”

    蘇進道:“這個暫時不用管。閒話的確可以殺人,但我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我更在意的,是像你這樣的……”他笑著拍了拍郭天的肩膀,“像你這樣的真朋友的意見。至於那些閒雜人等,關我什麼事?到時候事實擺在面前,他們總會知道的。”

    郭天盯著他,半天才咋舌道:“其實你挺傲的是吧?”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蘇進只是笑了一笑。

    蘇進跟郭天說話的時候,張萬生也跟程文旭談好了。

    程文旭到張萬生面前,就是一臉激動,結結巴巴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張萬生一看他這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稍微一露口風,程文旭立刻順著竿子往上爬,主動提出可以幫張萬生補習,張萬生甚至都沒有提到可以教他功夫的事。

    張萬生滿意極了,覺得蘇進的確給他找了個好人選。

    蘇進過來的時候,程文旭正在給張萬生許諾:“張前輩,您放心,我跟管理實驗室的那個老師熟著呢。我可以幫您去借實驗室。化學這東西,最重實踐了。死記硬背半天背不下來的東西,一看實驗結果,馬上就能明白!”

    他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能用最快的速度教會張萬生基礎,一邊的蘇進眼睛一眯,笑著搭上了他的肩膀:“聽說你能借到實驗室?”

    程文旭一呆,說:“只,只是基礎實驗室……”

    蘇進笑了,道:“要的就是基礎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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