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232
x24685 發表於 2019-2-18 00:14
第一百五十八章 創造之路

  直播間內氣氛寂靜得近乎凝固,經歷過這大片一樣的峰迴路轉之後,人們一時間真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感覺。

  兩個嘉賓與解說員更是尷尬,畢竟下面既涉及超競技聯盟,又涉及軍方,而且兩者似乎還站在對立面。三人只能小心翼翼地尬聊一下天氣,而且還要裝作十分有趣的樣子,實在是令人不忍卒視。

  好在這時也沒人關心他們,所有人都在不約而同幹一件事情——轉發。

  由於上次政府介入管制之後,聯盟至今還沒重新拿回社區的管轄權,所以而今社區仍舊處於野蠻生長的階段。社區內相關的帖子數目正在直線攀升,而熱帖的瀏覽數也很快從幾萬上升到了幾十萬。

  倘若可以查看後台的檢測數據,則可以看到含有『黎明之星事件』、『艾爾帕欣』、『大陸聯賽』與『天才煉金術士』的關鍵詞正在高頻率反覆出現。

  不過真正後來居上的——

  卻是另一個詞:聖約山。

  林間,一雙平靜的眼睛正折射著雲影與天光,專注地看著光屏上的每一個文字,而這些文字又倒映在這雙銀色的眸子裡,微微閃光。

  彌雅抖了抖耳朵,才輕輕關上光頁,走過去拔出插在樹幹上的水晶匕首——半透明的刃鋒上,綠色的血液正向下滑落。

  她眼中略微閃過一絲悵然,既不知道方鴴的選擇對不對,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聽之任之的態度是否過於冷漠,可一旦選擇了這樣的道路。

  就注定再也難以回頭。

  或許那小傢伙還沒有懂得這一點。

  她再看了看自己的通訊水晶,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把它拿了起來。

  過了片刻之後,她才重新關上通訊——

  然後向一旁看去。

  「小白。」

  「小白,你在幹什麼?」

  「沒什麼。」白華警惕地看著自己的姐姐。

  「你在看社區,對吧?」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你那麼心虛幹嘛?」

  「神經病,」白華看了她一眼:「還有,我不叫小白。」

  直播同樣在艾爾帕欣引起了越來越多人駐足觀看。

  而一個來自於多里芬附近伐木場的年輕人正與自己的同伴停下來,抬起頭看著天空之上的投影,看到上面那熟悉的面孔,他忍不住輕輕握了握拳頭。

  「克里斯,怎麼不走了,學徒考核快要開始了。」

  年輕人回過頭去,點了點頭:「馬上就來。」

  可他心中卻不由自主回想起了當日所發生的一切。

  艾德先生去了南境,其他人應當也在吧?

  只是不知道護民長大人是否也在那裡,之前聽說他離開了艾爾帕欣,但他問過阿奎特大人,對方對此也閃爍其詞。

  大家還在追尋多里芬的真相麼?

  他默默想著。

  克里斯最後看了一眼那畫面之上的景象,才轉過身,向著工匠總會的方向而去。

  他身後,在那裡——市民們更多是在憤憤不平——超競技聯盟與宰相一方竟然在為難艾爾帕欣的英雄?當日在大陸聯賽之上目睹過方鴴力挽狂瀾的觀眾,此刻則化為其最堅定的支持者。

  「去市政廳抗議!」

  不知誰高喊了一聲。

  人群立刻響應:

  「宰相一黨簡直是混淆視聽!」

  「他們不知道當初是誰在艾爾帕欣挽回了考林—伊休里安的顏面麼?」

  「豈有此理。」

  一行人浩浩蕩蕩向著市政廳而去。

  而在芬里斯島。

  胡地正看著不遠處立於岩石之上的勺子小姐,他回過頭,希絲有點擔憂地對他說道:「胡地,艾德先生會不會有危險?」

  胡地看了看投影水晶之中的情形,輕輕搖頭:「放心,沒什麼可以難得倒艾德先生。」

  希絲回想起多里芬的一切,忍不住笑了一下。

  「是呢。」

  她溫柔的目光看向胡地:「胡地,接下來我們去什麼地方?」

  「去南境,」胡地想也不想便答道:「從那裡去聖休安。」

  「我答應過,要帶你去巨樹之丘。」

  「順帶看看艾德先生他們麼?」

  「有機會的話。」

  胡地想了一下,如此答道。

  那裡,遠方,浮雲如海。

  ……

  「喬治?」安德回過身,看向忽然駐足的西林-絲碧卡伯爵。

  伯爵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安德大師,局勢已經這樣了,議會不站在他一邊的話,我們再怎麼努力恐怕也無濟於事。再說羅林……」

  安德停下來,思索了片刻,問道:「所以說,你還是願意相信羅林?」

  西林-絲碧卡伯爵嘆了口氣:「我們是煉金術士,煉金術總歸是一門追求真理的學科,沒有事實依據,那麼一切皆不成立,或許你擔憂得有一定道理,但是——」

  他抬起頭來:「我同意站在你與艾德一方,只是那年輕人或許真是一個優秀的煉金術士。但同樣的道理,我也願意相信羅林,他不會與黑暗巨龍有染……」

  安德沉默半晌,然後才長嘆一口氣:「好吧,喬治,但願你是對的。」

  老人回過頭去。

  他銀灰色的目光看向賽場之上——在那裡,最後一場對決開始在即。

  工作人員正緊張地準備著場地與工具,而大型構裝遠非普通的製作物可比,在法萊斯的要求之下,兩個無比巨大的賽場正呈現在觀眾面前。

  人們正在審核每一種所需要用到的材料,而其中最珍貴的核心水晶甚至還需要議會專門批覆——一眾穿著各色大衣的煉金術士,此刻皆匯聚於廣場之上激烈爭辯著……

  安德緩緩開口道:「但正和你的理由一樣,」他轉過身,看向西林-絲碧卡伯爵,這個老朋友之子:「艾德是我的學生,即便是此刻所有人皆不站在他一邊,但我也必須要支持他——」

  「喬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西林-絲碧卡伯爵沒有回答。

  而老人已經再一次回過身,抬步向台上走去。

  只因為煉金術。

  此刻便是文明的新舊與交替,薪火相傳。

  蘇長風沉默的目光看著此刻略顯紛亂的廣場,與廣場四周正在圍攏的虎視眈眈的執政官近衛,面上的肌肉一動不動,神情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再回頭看了一眼那正在賽場之上低頭準備著的少年,才重新收回目光,然後不動聲色地拿起通訊水晶。沉默了片刻之後,蘇長風開口道:

  「各單位注意。」

  「檢查裝備,匯報位置。」

  「注意觀察四周,尋找突破點。」

  「比賽結束之後,執行第二特別行動方案。」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以確保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聽清。

  因為蘇長風很清楚工匠們那些把戲,這周圍肯定有發條妖精潛伏著。只是那些東西,對他來說其實沒有意義。

  「頭兒,」通訊水晶之中傳來沙沙的雜音:「我們真要動手?」

  「可這是不是有些違反紀律……?」

  蘇長風笑了一下:「傻了吧,你們?誰說我們要違反紀律?」

  「可是,頭兒?」

  蘇長風臉上一點一點收斂了笑容,嚴肅起來:「聽我命令,星門港第四十七號指令,授權方第三戰區中央指揮部。龍火公會與聽雨者兩案併案,正式對暗影王座展開抓捕行動,各單位對時間——」

  他舉起懷錶。

  「一刻鐘之後——」

  蘇長風微微吸了一口氣:「正式開始行動。」

  「任務目標一,確保線人安全。」

  「任務目標二,抓捕暗影王座高層成員。」

  「任務目標三,保護目標安全離開梵里克,等待六盤水艦接應。」

  「明白,」通訊水晶之中沙沙的聲音回答道:「可頭兒,那裡有超競技聯盟的人,要是他們阻擾怎麼辦?」

  蘇長風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冷冷地答道:「一視同仁。」

  「頭兒,你這樣不好吧,聯盟會發瘋的……」

  「他們瘋就瘋吧,」蘇長風冷笑了一下,絲毫沒將對方放在眼中:「我又不用對他們負責。」

  尖塔廣場的一角。

  觀眾們正在紛紛向兩側避開去。

  人群之中,迪克特拄劍而立,靜靜地看著賽場之上的方向。但以這位氣質斐然的騎士為中心,其劍鞘接地之處,一片白霜正緩緩蔓延開來。

  人們有些駭然地看著這一幕,看著他左右蓋在右手之上,覆於劍柄,一動不動,宛若塑像。但那蔓延的白霜,卻一點點擴散出數尺的範圍。

  咔一聲輕響。

  廣場地面竟龜裂開來。

  人群發出一聲驚呼,似乎看到一道金色的光芒,正從騎士的劍上滲入地下。

  只是這幾聲低呼,很快便為另一片山呼海嘯的吶喊所掩蓋——那寒聲從賽場另一頭響起,一下子便掠過整個廣場的上空。

  在那裡,兩名工作人員正小心翼翼地搬運著一枚近半米長短的青紫色水晶走上台來。

  「那不是龍魂水晶的原晶石麼!」

  「天,議會連這東西都拿出來了。」

  「可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那有什麼辦法,製作大型構裝,用到的都是最好的材料。可最好的材料就那麼多,這畢竟不比一般的對決,在這時候誰更得議會支持,其實也是一種優勢——」

  觀眾之中,有懂行的煉金術士頭頭是道地講解道。

  法萊斯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當然明白對方這些把戲,普德拉得了議會大多數意見的支持,當然要偏袒於另一方。何況這些都是在賽制規則之下,並不算踰矩之處,因為製作大型構裝,原本是需要對決者自備材料的。

  議會願意承擔雙方的材料損耗,已經是仁至義盡,從其他方面也難以苛責。

  但他也並未多說什麼,只一言不發地看向賽場另一邊。

  在那裡——

  方鴴自然也聽到了場外的呼聲,不過他並未聽清人們議論的是什麼,只看到那個名為羅林的年輕人,從場外緩緩走來,一直走到自己身邊。

  羅林忽然停下來,用黑幽幽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開口問道:「你不害怕?」

  方鴴楞了一下:「為什麼要害怕?」

  羅林想了一下,緩緩答道:「你知道這場比賽的結果,對你來說其實於事無補。」

  他的聲音有些幽幽的,但說不上難聽,反而有幾分獨特的魅力。

  「那又如何?」方鴴想也不想便答道:「你不會想讓我故意輸給你吧?」

  「你是這麼想的?」

  羅林忍不住好笑。

  但他笑著笑著便是一陣劇烈地咳嗽,讓他整個人彎下腰。

  倒把方鴴嚇了一跳,趕忙問道:「你沒事吧?」

  羅林臉色蒼白地搖搖頭,伸手止住他,然後有些虛弱地問道:「我有沒事對你來說很重要嘛,在下可是你的對手……」

  「那又如何?」

  羅林搖了搖頭,並不作答。

  他費了一番力氣才重新直起身。方鴴有些看不下去,對方雖然可能與黑暗之龍有關係,可在這賽場之上,大家皆是參賽選手——出於職業道德,他還是伸出手將對方攙扶起來。

  可羅林十分冷漠,輕輕一甩便甩開他的手,自己扶著一旁欄杆站了起來。

  他回過頭來,大有深意地看了方鴴一眼:「希望你好運——」

  言畢,便轉身向前走去。

  但方鴴怔了一下,卻忍不住叫住對方:「羅林。」

  對方一停,回過頭來看著他。

  「我想問一下,你為什麼要來星門之後?」

  「目的?」

  羅林漠然地搖了搖頭,似乎在說這種事情,還需要有什麼目的,來了便來了。

  但他回過頭來,忽然問道:「你為什麼要選擇煉金術這條的道路?」

  「我?」方鴴想了一下,不由自主記起了R對自己說過的話。

  何為煉金術?

  煉金術,便是創造的技藝。

  「創造?」羅林聽了忍不住一笑,他靜靜地看著他,答道:「我和你其實差不多。」

  說罷,他便不再回頭,逕自走上了賽場。

  只留下方鴴,有點意外地按著自己的胸口,同時在心中低聲問道:「你確定了麼,塔塔小姐?」

  片刻,他心靈世界中才傳來妖精小姐平靜的聲音:「在你提問之時,我的確感到他身上有近似的力量,騎士先生。」

  她輕聲開口道:「但不是托拉戈托斯的氣息。」

  「難道是尼可波拉斯?」

  「無法確定,騎士先生。」

  方鴴一時間不由呆了。

  等他走上賽場時,他的老師早已在那個地方等著他。

  他實際已經來得遲了一些,但安德-烏列爾並未苛責什麼,只看著他嘆了一口氣:「……我只能盡力為你爭取到這些材料,其中德麗絲的父親幫了不少忙——」

  「可惜普德拉那老東西一直從中作梗,這一次老銅鼻子也站在他一邊,再加上其他人。對方那邊的情況可能會比你好很多,艾德,這一次盡力就可以了。」

  方鴴只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但老人看了看他,又不放心說道:「艾德,你不用擔心太多。比賽中可以儘量拖延一下時間,我會幫你想想辦法,當下的局勢還沒糟糕到你想的那個程度。」

  方鴴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老師。

  雖然事實上,他也並未在對方那裡學習過太久的時間。

  可對方此刻的這番話,還是讓他忍不住心生感動,為了他這個半吊子的學生,對方幾乎是義無反顧地站在了自己老朋友的對立面。

  「我沒關係,老師,」他開口答道:「放心好了,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贏。」

  安德看了看自己的學生,忍不住笑了一下。

  到了這時候,輸贏又有什麼關係?

  這小子還是傻到連安慰人都不會。

  但他搖了搖頭,心中滿是欣慰——只是欣慰的倒不是自己,而是艾伯特家的那個小丫頭。馬魏家的小公主,事到臨頭最終還是找了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或許這也算是一種運氣吧。

  他如此心想——

  「那加油。」老人只答道。

  比賽在一種沉默的氛圍之中,進入了準備階段。

  方鴴只默默看著自己老師走下台去,竟感到對方背影有些孤單——不知為何,他心中一時間也有些不太好受。他當然明白,這樣的孤單並不是因為其他……

  而是因為整個南境,對於他理想的背離。

  權力的紛爭,最終還是分離了人與人之間原本的聯繫,在馬魏離開考林—伊休里安的第七個年頭,在科爾曼親王終於失勢的那一刻——

  南境,還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大樹倒下、各自離難的境地之中。

  騎牆派迫不及待地尋找到了新的依靠,而更多心懷理想的人,卻在這風雨飄搖之中迷茫不安。

  不知道為何,方鴴此刻竟然讀懂了這些人心中的複雜的想法,只在他原本單純的世界之中,劃下了第一道成熟的刻痕。

  可這些複雜的東西,終歸與煉金術背道而馳,不是麼?

  因為後者的本質,是傾向於樸素的真理——

  方鴴默默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材料,那不過是一片平平無奇的金屬,它可能是某種銅鎳合金,泛著淺金色的光芒。

  在艾塔黎亞,這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材料。

  「艾德。」

  一個聲音從他旁邊傳來。

  方鴴驀然回頭看去,只看到換了一身灰藍色大衣的靈魂指紋,正站到了自己身邊。「他們要給你選兩個助手,我自告奮勇來了。」

  「鷹嘴豆他們沒參與過大型構裝體的製作,多少欠缺一點經驗。」

  靈魂指紋輕聲答道。

  「謝謝你,靈魂指紋學姐。」

  「不客氣。」

  靈魂指紋又問道:「不過還有一個助手,你打算選誰?琉璃月,怎麼樣?」

  「他不行。」方鴴搖了搖頭,他倒不是看不起對方。而是琉璃月本職是一個戰鬥工匠,能在工匠比賽上走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了,再讓對方上場來,也沒什麼好處。

  他看了看場下,一時間心中還真沒什麼人選,Ragnarok的眾人皆沒有任何製作主構裝體的經驗,而其他他認識的人水平就更薄弱了。

  洛羽也不行,單純在工匠一途上他甚至還不如崔宇與Dill。

  他一邊想著,一邊看向賽場的對面。

  在那裡,艾爾芬多議會早早為羅林選好了兩個助手——其中之一是林恩,對方在艾爾芬多議會的隊伍之中本身也算是佼佼者,而且也經歷過千門之廳的考驗。

  而另一個人,方鴴則沒見過。

  「那個人也是艾爾芬多的新星,」靈魂指紋這才介紹道:「而且我要提醒你一下,艾德,那人有過參與設計主構裝的經驗。」

  對於艾爾芬多議會這安排,方鴴不由輕輕吸了一口氣。

  那一刻,他心中想到的竟是葉華。

  那種孤立無援的感覺,讓他輕輕握了一下拳頭。

  但一直到此刻,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作出那樣的選擇。

  他輕輕閉上眼睛。

  眼前浮現出的便是精靈遺蹟之中的那一夜,當日的情景,他忘了麼?不,其實一直到今天他還歷歷在目。

  他對於絲卡佩小姐許下的諾言,也從未忘記過。

  他重新睜開眼睛來——

  然後搖了搖頭,但並未多說什麼,艾爾芬多如此安排,也無可厚非。羅林本來也是他們的內定的選手,而靈魂指紋可以上場,對方自然也能安排其他人。

  而這時工作人員才第二次對他提醒道:

  「艾德先生,請選擇你的第二個助手。」

  方鴴再搖了搖頭,開口問道:「我可不可以只用一個助手?」他也找不出更多合適的助手,既然如此,一個助手與兩個助手又有什麼區別?

  沒有相關的製作經驗,只會幫倒忙而已。

  而對方楞了一下,大約是沒想到他會提這麼一個要求。

  可正是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艾德先生……」那個聲音有點忐忑與靦腆,小聲地問道:「我可不可以當你的助手。」

  方鴴意外地回過頭去,卻看到與自己說話的,竟然是古塔人的隊伍之中,那個帶眼鏡的眯眯眼少年。方鴴幾乎是愣了片刻,才想起來對方是來自於鐵橡樹公會的成員,出身於MVP俱樂部。

  但他事實上還不知道對方的ID是什麼。

  少年紅著臉說道:「我雖然沒參加過主構裝體的相關設計與製作,但我自己瞭解過一些,看過一些相關的書籍。艾德先生,你放心好了,我絕不會拖後腿的……」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神色認真地說道:「艾德先生,我從你在艾爾帕欣的比賽之中學到很多東西,請相信我一次。」

  方鴴看著他,問道:「你的ID是?」

  少年露出驚喜的目光:「我ID就是本名,我叫鄭永在。」

  方鴴微微一笑:「麻煩你了。」

  後者連連點頭,趕忙從工作人員手上接過灰藍色的工作風衣,走了過來。

  靈魂指紋靜靜地看了看兩人,這才開口問道:「艾德,你對主構裝體瞭解有多少?」

  方鴴默默搖了搖頭。

  所謂主構裝,其實即是偽龍騎士的學名。

  這一構裝學派,事實上與不朽騎士這一戰鬥工匠流派同時興起,而戰鬥工匠偽龍騎士的赫赫威名,其實也正是由這一流派的戰鬥工匠所打下基礎。

  這些知識,他其實早在千門之廳內便已系統地梳理過一遍。

  他之前雖在安德面前表現得信心滿滿,但那只是為了讓對方不至於過於擔心而已。而事實上,他又哪裡有什麼製作主構裝體的經驗?

  他對於主構裝體唯一的瞭解,大約僅限於千門之廳中,第三扇紅門至第四扇紅門之間這一段短暫的學習經歷。

  而他所見過的唯一的近似於主構裝體的靈活構裝,則只有蘇菲給予他的奧爾芬的雙子星,可後者其實嚴格來說並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主構裝體。

  更不用說,他其實連奧爾芬的雙子星都還沒有完全摸透。

  他必須要順著這條思路去製作主構裝體麼?

  而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麼其他選擇。

  在方鴴陷入沉思的同一時間。

  羅林已經在林恩與另一位助手的幫助之下,整理好了製作的思路,三人分工合作,已經開始了材料與工具的準備工作。

  而相對而言,一直沒有任何動靜的方鴴這一方,顯然在觀眾眼中,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羅林處理完一枚共鳴水晶,忽然停了下來,幽幽看了一眼賽場的對面。他開口道問道:「林恩,你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林恩微微一怔。

  「對面。」

  林恩看了一眼對面,才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是什麼,想了一下,開口答道:「挺厲害的一個煉金術士,可惜。」

  「可惜什麼?」羅林回頭去問道。

  「可惜的是,在今天的考林—伊休里安,煉金術總為爭權奪利所累,」林恩聳了聳肩:「其實我挺想和你、還有他一起去參加這場大陸聯賽的,我對於其他的東西根本沒有興趣。」

  羅林笑了一下。

  然後重重地咳嗽了兩聲,他攤開手,看了一眼,又默默合攏掌心。

  林恩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忍不住問道:「你沒事吧?」

  羅林一怔,似乎想起什麼。

  但他笑了一下,只輕輕搖了搖頭。

  賽場一邊,安德正沒好氣地看著自己的老夥計。

  「法萊斯,你要是想幫忙的話,」他忍不住開口道:「就應當不要沒事找事,選這些莫名其妙的領域。」

  「怎麼?」侏儒故作不知,回頭來看著他。

  兩人之間的關係,這會兒好像調了一個個兒。

  安德氣結,一字一頓道:「你難道不知道,主構裝體僅有的幾種設計,皆掌握在各大煉金術總會手中。你讓他一個年輕人,到哪裡去學習主構裝體的製作?」

  「羅林不也是麼?」

  「可他背後是艾爾芬多議會,你是不是學煉金術學傻了,我說老傢伙?」

  「艾德不也是你學生?」

  安德張大嘴巴,一時間啞口無言。

  法萊斯有點好笑地看著他:「你真以為他不會?」

  「當然,」安德忍不住氣道:「難道我還會不清楚?」

  法萊斯搖了搖頭:「你還真不一定清楚,老夥計,看著吧。」

  「你說什麼?」

  「沒什麼。」

  法萊斯只默默地看著賽場之上。

  在那個地方,鄭永在與靈魂指紋皆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方鴴——而後者自從之前陷入思索以來,一直到現在為止,都一直一動不動。

  宛若一座雕像。

  來自MVP俱樂部的少年只能看向一旁的靈魂指紋,用眼神詢問後者,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對方。因為到此為止,比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足足五分鐘。

  他看向對面,羅林那邊的基本架子都已經搭建起來了。

  但靈魂指紋搖了搖頭。

  她明白方鴴正在捕捉那一線靈感——

  事實上的確如此,方鴴腦海之中此刻反覆回現的,正是他在千門之廳內那段經歷。

  他不由在心中詢問自己,究竟什麼是主構裝體?僅僅是多協調裝置的一種最高體現?計算力的完美展現?還是偽龍騎士這個令人生畏的稱號?

  但心中一個聲音告訴他,這一切皆不是。

  它們並非是不朽騎士的內核體現。

  而方鴴冥冥之中分辨出來,那個聲音的主人——是那頭聖弓峰優雅的巨龍——名為米爾琉希彌斯的妖精之居的所有者,涅瓦德之主。

  只是在他的記憶只中,這串長長頭銜的背後,其實不過是一個有些儒雅安靜的學者、一位銀髮披肩的優雅精靈、一個在安靜與他講述煉金術歷史長河的敘述者——

  安洛瑟先生。

  他明白,自己並不是不朽騎士流派的繼承者,而對於一流派的瞭解,甚至也只是寥寥無幾。

  可煉金術的本質是一致的。

  「艾德,你必須記住這一點。」

  「真正優秀的工匠必須是不拘於自身的限制——」

  「永遠循於前人之路,則只會讓煉金術永遠拘於一個狹小的格局。」

  「精靈的遺產,它的本質永遠只是遺產。」

  「你今天所學習的一切,真正的含義是為了啟迪未來之路。」

  「你必須明白當今的煉金術,其實並不遜色於努美林時代的輝煌,甚至更有甚之。」

  「你知道這是為什麼麼?」

  「是因為煉金術的真理——在於創造。」

  方鴴心中彷彿閃過一道閃光,那就像是一種莫名的悸動,讓他隱約之間抓住了一些東西。

  他輕輕抬起手來,無意當中碰到了胸口的一件物什。

  那是一枚貼身放在那裡的金屬碎片,隨他無意識的動作一起從大衣下掉了出來——在任何不知其來歷的人眼中,這也不過只是一柄殘缺劍刃的一部分。

  只是表面平整如鏡,閃爍著流光。

  而方鴴注視著這枚碎片,心中卻宛若時光倒流。

  他閉上眼睛。

  黎明之星的遭遇,便在記憶的深處浮現。

  多里芬的冤魂們,似乎仍舊述說著那陳舊光陰背後的故事。

  而芬里斯島地下的千年帝國,塵封於歷史之下的歲月,靜靜流淌於黑暗之中的那些過往。

  它們似乎共同講述著一種同樣的感情——

  他睜開眼睛來,看著這偌大的廣場,但在這人山人海的廣場中央,真正支持他的那些人,其實也不過只有身後的寥寥而已。

  他那一刻忽然之間明白了過來,自己要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

  而心中那道成熟的劃痕,似乎終於甦醒過來——

  讓他明白了那種感同身受的體會。

  悲慼。

  自己的老師目睹昔日並肩作戰的友人,今天背離理想的無奈。

  而那些捲入漩渦之中的每一個人,無法左右自己命運的無力。

  聖約山的抗爭,似乎化為了此刻心中的一個火種,那火種落入黑暗之中,便點燃的是一片創作的火焰——只那一刻,那傳奇的屠龍聖劍之上的靈感,便涓涓淌入他的心間。

  那靈感的名字。

  則名為悲慼。

  方鴴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千門之廳之中,那段再簡短不過的對話:

  「安洛瑟先生,既然製作傳奇物品實際並不需要靈感,那傳奇靈感又有何用?」

  米爾琉希彌斯回過頭來看著他,眼神有些安靜。

  他只輕聲答道:

  「用這樣的靈感來鑄造傳奇,其實不過是一種浪費而已。」

  方鴴曾經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

  但現在他懂了。

  他回過頭,看著靈魂指紋與鄭永在,開口道:

  「我們開始吧。」

  兩人驚訝地看到,方鴴眼中,似乎正閃爍著一種奇特的光芒。

  他們並沒有看錯。

  因為那光芒不僅僅來自於此刻方鴴心中湧動的靈感。

  而更像是他心靈世界之中打開了一道大門,塔塔在那裡輕聲呼喚自己的騎士,可一道道洶湧的精神波紋,似乎屏蔽了一切聲音。

  當方鴴腦海之中閃過那個設計的同一時刻。

  在他並未感知到的地方,在他心靈世界的最深處起了一道波紋,就像是在一個最不應當的時候,一個小小的意識從那裡甦醒了過來。

  那是一雙——

  金色的眼睛。

  比賽進行得很快。

  雖然每個人的工作都極為繁雜,但這畢竟只是賽場,而不是真正的工匠製作。所以其實參賽選手只需要搭建出一個大致的思路,並驗證無誤之後,就可以通過驗收。

  否則的話,豈止是一刻鐘時間,就是幾週下來,數十人通力合作也未必真正能製作完一台貨真價實的主構裝。

  再說了,就算有這個時間。

  以方鴴和羅林這時的水平,也根本不可能完整地製造出偽龍騎士。

  在這樣的前提條件之下,羅林一方的工作顯然完成得更快一些,他們先一步搭建出框架,把基本的系統理順之後,最後只要把刻好陣、純化之後的核心水晶置入其中。

  然後便可大功告成。

  但就在羅林從林恩手上接過水晶,準備將其埋入主構裝體的胸腔之內時,他忽然聽到一陣驚呼聲傳來。

  或者說——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聽到驚呼聲,便已經看到一陣不可思議的悸動感,從自己心底傳來。

  他幾乎是顫抖了一下,讓手中的水晶脫手落下,撞在主構裝體的內腔之中——還好高度不高,只在水晶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刻痕而已。

  但羅林幾乎完全沒有在意這件事。

  他甚至都沒有心思去撿起那枚水晶,便猛然回過頭,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身後的方向。

  在他身邊,林恩與另一個年輕人同樣完全石化,只一動不動地看著賽場另一邊,方鴴那兒的動作。

  但那裡根本沒有什麼主構裝體,賽場上不過空空如也——

  就在方鴴身邊,鄭永在與靈魂指紋兩人也目瞪口呆地看著方鴴的作品:但那根本不是什麼主構裝體,而是一隻泛著暗紅光芒的手套。

  或者不如說,是一具巨大的臂鎧。

  猶如從地獄幽冥之中誕生的惡魔的巨爪,靜靜地放在桌子之上。

  它還欠缺最後一個部分——

  方鴴對於旁人的目光仿若未聞,只回頭道:「45號鋼板。」

  鄭永在幾乎是有點顫抖地將最後一件材料遞了上來。

  方鴴毫不在意地接過東西,『咔嚓』一聲裝在臂鎧之上,用手一抹,一道金焰,外殼之間便完全融合如初。然後他才後退一步,仿若大功告成的樣子。

  「艾德,還沒有主核心水晶……」

  靈魂指紋忍不住小聲提醒他。

  但即便如此,她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悸動,宛若心跳。它微微震顫著,彷彿一個聲音在腦海之中告訴她——這作品已經完成了。

  方鴴默默注視著自己的作品,眼中此刻似乎正泛著一抹淺金色的光芒,只是淡得幾乎不可察覺。他一動不動,只輕聲答道:

  「不,它已經完成了。」

  他才微微一笑,伸出手去。

  那心靈之中的正在破開的繭,似乎與他此刻的心境完全重疊在一起。

  鄭永在還稍好一些,靈魂指紋卻忍不住微微後退了一步,她那一刻幾乎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看到了一道漆黑的龍翼。

  正在自己面前徐徐展開。

  而定睛一看,那其實不過是一個漆黑的法陣正在方鴴手上展開來。

  看到這一幕,艾爾芬多議會的看台之上齊齊發出一聲低呼——古代煉金術,而且比崔宇和Dill表現出的簡直不知純屬了多少倍。

  就在那一剎那,人們其實已經明白,Ragnarok隊伍之中的古代煉金術,究竟是從何而來。

  可這會兒已經沒有多少人再在意這個事情了。

  因為一聲嗡鳴,正從賽場之上傳來。

  包括廣場上的每一個觀眾在內,包括靈魂指紋與鄭永在在內,甚至包括羅林幾人在內。每個人在那一刻都下意識抬起頭,看向天空。

  廣場中央的安吉那聖像,竟然微微震動了一下。

  一道無形的波紋,正從廣場上擴散開來。

  ……

  港口區——

  瑞德從灰岩先生身上跳了下來,有點吃驚地看著湖面上那頭巨獸——它有點像是一頭巨大的多頭蛇,但起碼有七八層樓那麼高,正一下下撞擊著艾爾芬多尖塔的結界。

  它每一下撞擊,皆發出一聲恐怖的嘶吼聲,然後用一隻巨大的頭顱,重重撞在結界之上。

  而每一次這樣的撞擊,皆會讓結界劇烈地晃動起來,只是晃動之後,結界還是依然穩固如初,一副毫髮無傷的樣子。

  愛麗莎見狀不由微微張開口。

  這就是梵里克不破的壁壘——

  艾塔黎亞的煉金術,終究還是給予了凡人在這片大陸之上立足的資本。

  她遠遠地看著那些尖叫著的棘魚人,拿港口區的防線毫無任何辦法,而它們的神祇——寇拉斯,顯然也在這嘆息之牆面前無功而返。

  少女這才鬆了一口氣。

  心想難怪煉金術士們對於魚人的襲擊,似乎一點也不重視的樣子。

  「這東西可真醜,」大貓人忍不住搖了搖頭,對那棘魚人的神祇評頭論足:「它們竟然管這東西叫神,真是一點審美觀都沒有——」

  但他說到一半,正準備去拿出煙斗,可正是此刻,他忽然一下停了下來。

  獅人聖騎士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可思議的神色,回頭看向梵里克的方向。

  在他身邊,巴金斯似乎同樣敏感,也抬起頭看向那邊。

  在兩人眼中,梵里克晴空萬里,但明明是應當萬里無雲的天空之上,此刻卻流動著一種莫名的東西——那就像是一道浩瀚的力量,正穿過兩個世界之間的次元。

  從一片廣闊無垠的以太之海上,形成一道漩渦,直接洞穿了維度的限制,降臨到了這個世界之上。

  那是以太之風。

  「魔力回流!?」

  瑞德差點連手中的煙斗都落到了地上。

  ……

  梵里克城內。

  一個渾身裹在斗篷之下的人,正鬼鬼祟祟從一條陰暗的小巷之中走了出來,他正用力將手上的麻袋一丟,然後沒好氣地踹了其一腳。

  然後抬起頭來,黑洞洞的眼窟之中,兩團靈魂之火,正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半空之中的情形。

  「不會吧……」

  「這地方怎麼會有這東西?」

  他分明看到。

  那晴空之上,一道清晰可見的波紋,正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

  梵里克地下的下水道之中。

  羅昊渾身之血與污泥,正有點無奈地舉起手來,看著自己面前舉著長矛對著自己的龍之爪牙。他嚥了一口唾沫,只感到嘴巴裡面有些發苦。

  他忍不住想,要早知道自己這麼倒霉,就不應該一個人跑到這裡來。

  現在好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閉上眼睛,心想胖大爺這次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可正是這個時候,一道無形的波紋像是撕裂了空氣,瞬間掠過他的身體。這以太波紋對他還沒有任何影響,只不過讓他身上的魔法裝備為之一黯而已。

  但對於對面那龍之爪牙來說,卻彷彿是致命之災。

  在波紋掠過對方的一剎那,那龍之爪牙發出一聲可怖的嘶吼聲,連連後退,似乎連身體都被撕裂了,無法維持原本的形狀。

  羅昊看到這一幕眼神一凝。

  幾乎是馬上撥開對方的長矛,從腰後拔出一枚水晶來。

  並將之舉起,指向對方——

  ……

  而賽場之下。

  無數的觀眾。

  靈魂指紋、鄭永在,上百名工作人員,羅林,林恩,還有看台之上的一眾大工匠們。

  甚至包括安德——老人正毫不顧忌形象地張大嘴巴,怔怔地看著這一幕,目光中滿是震驚與不可思議。

  而在他一旁,法萊斯臉上才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直播間內,兩名嘉賓與解說員幾乎是同時停下了尬聊。

  「我靠,這是……」

  「魔力回流?」

  「怎麼可能!?」

  西林-絲碧卡伯爵幾乎是第一個旁若無人地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

  而緊接著在他身邊起立的,就是索南-鋼眉——老矮人幾乎是一下跳到了桌子上,一對小眼睛幾乎瞪得銅鈴還要大。

  他伸長了脖子,看著天空之中正緩緩匯聚過來的以太魔力。

  那一刻,兩人腦海之中只有反覆迴蕩著同一個聲音:

  魔力回流。

  傳說誕生——

  ……
x24685 發表於 2019-2-19 00:26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主構裝?

  黑暗狹長的通道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厚厚的牆隔絕了賽場外一浪高一浪的呼喊聲,只讓其變成細微的雜音,隱隱透了進來。

  艾小小一方面聽得心癢癢的,但一方面又好奇於他們的目的地,小聲問道:「希爾薇德小姐,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啊?」

  希爾薇德回頭對她一笑:「快了,小公主。」

  「啊,請不要學糖糖那麼叫我,好羞恥啊,」艾小小滿臉通紅地說:「叫我小小就可以了,希爾薇德小姐,怎麼聽聲音感覺外面還在比賽的樣子?」

  「或許。」

  「他們會不會把大表哥給抓走了啊?」

  「不會。」希爾薇德莞爾。

  「可我們為什麼要帶這面巾,好髒喔——」後者好像是一個好奇寶寶。

  前方的聲音忽然之間變得明顯了,就像是周圍的牆壁一下子薄了幾分,讓外面的聲浪更清晰地穿了進來。艾小小明顯聽到那是許多人在歡呼吶喊,不由下意識閉上了嘴巴。

  過了一會,她才小聲問:「我們這是在通往看台嗎?」

  艾小小記起自己有過這樣的經歷,那是一次與父母去看比賽時,就是這樣的情形。

  她記得那好像是一場球賽。

  「不是。」

  「啊?」

  貴賓包廂之內,此刻還剩下寥寥無幾的貴族。

  老矮人揚了揚霜色的眉毛,正用力把手中的戰斧在地上杵了杵,看著外面亂糟糟的場面直搖頭,甕聲甕氣地說道:「這些傢伙真是越來越沒長進了,看看他們把好端端的比賽弄成了什麼樣子?」

  他感嘆了一聲:「塔羅斯在上,這真是一場災難。」

  老主教提里奧安微微一笑,歐力的教義偏向於傳統與權威,對於新王、宰相一方與南方貴族們的鬥爭,他明白自己最好是不插嘴。

  三人當中,也只有塔達祭祀始終沉默不語。

  提里奧安注意到後者的反常,回頭問了一句:「卡—翠蘭的朋友,怎麼了?」

  塔達祭祀緩緩搖了一下巨大的蟾蜍一樣的腦袋,橄欖狀的瞳孔之中浮著一層淺淺的光,它開口時,沉重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一陣顫音:

  「兩位,我剛才感到閃耀之海有細微的擾動。」

  「什麼?」矮人吃了一驚,扭過身子來問道:「終於又有預兆了,快說說看,那象徵著什麼?」

  提里奧安也看著對方。

  但正是這時候,矮人像是屁股被針刺了一下一樣,忽然從自己的位置上跳了起來。老主教看著對方雙手抓起戰斧,看向包廂的入口方向大喊一聲:「是誰在那裡鬼鬼祟祟的,給我出來!」

  下一刻,包廂的門推開來。

  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出現在那個地方,兩人皆帶著灰色的面紗。面紗之下,則只留有一雙少女明亮的眼睛,含著淺淺的笑意。

  希爾薇德這才除下面紗,對老矮人微微一笑:「卡林先生,還記得我麼?」

  卡林-鋼眉怔了一下,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但一旁的塔達祭祀,則早已經抬起頭看著對方。

  ……

  羅昊一臉嫌棄地從手上抹下一層淤泥,再將它擦在牆上。

  他又低頭嗅了嗅,臉上瞬間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張開嘴巴,乾嘔了片刻。然後他才頭暈目眩地回過頭,看了看地上正在漸漸消散的一層黑煙。

  「我再也不進下水道了。」

  「我發誓。」

  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但心中不由自主回憶起之前的那一幕,他不知道那突如其來的波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那東西毫無疑問救了他一命。

  至於那龍之爪牙就沒那麼幸運了,因為在交戰之中一方走運,另一方就必定要倒霉了。

  羅昊將手中的空水晶丟到地上,這種元素使製作的一次性儲法水晶好用是好用,就是貴了一些。還好他為了耍帥,在出任務之前用個人積分在軍需處那裡換了一枚帶在身上。

  「我再也不在下水道和人打架了。」

  「我真的發誓。」

  他又說了一遍,同時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惡臭的污泥,忍不住直犯噁心。

  龍之爪牙和傳聞中一樣,沒有任何掉落,只是給的豐厚經驗差點讓他升了半級。

  但這絲毫不能平復他悲憤的心情,他看了看左右,才意識到自己迷路了。但通訊水晶早在一開始就丟掉了,他現在是毫無辦法,只能回憶了一下,才記起自己之前在慌不擇路之時,似乎經過了一扇厚重的石門。

  他想了一下,才向其中一個方向看去。

  「應該是在這個方向吧?」

  ……

  「換班的時間到了麼,這麼快?」

  年輕的煉金術士拿著普德拉的令信,微笑著答道:「還沒有,但待會比賽之後要開啟塔之心,所以老師讓我先來看看。」

  高階工匠檢查過證物,便轉身打開門鎖,然後才回身對他說:「小心一些,別亂碰裡面的東西,尤其是那枚水晶,索南大人花了不少功夫在那上面。你要是給他弄壞了,他會殺了你的。」

  「放心好了,我也不是第一次來了。」

  高階工匠看他獨自一人走進去,關上門,才搖了搖頭,嘀咕了一聲:「自以為是的傢伙。」

  但年輕的煉金術士在門後顯然沒聽到這句話。

  他只將令信收入懷中,然後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但其並沒有直接進入艾爾芬多尖塔的中央區域,而是轉向另一邊,先來到一間分佈著許多的巨大的魔導器裝置的大廳之內。

  年輕人站在房間中央,先仰頭看了看四周那些高大的魔力機械。

  它們正通過許許多多的管道與上方的艾爾芬多尖塔相連,此刻每一座魔導機械皆在全力運轉著,其主核心水晶發出熾亮的光芒,又從機械內部傳出一陣陣低沉的轟鳴聲。

  年輕人欣賞了片刻,才從大衣下拿出一枚筆狀的水晶,插在一旁的主控台上。

  他依次走到每一座主控台邊,將之前的動作先後反覆了三次,當他最後一次完成手上的動作,周圍的魔導機械忽然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顫響——

  就彷彿一頭巨獸,踏著沉重的步子,但最終緩緩停了下來。

  而其主核心水晶上的光芒,也一點點沉寂下去。

  艾爾芬多尖塔的核心防禦解除——

  年輕人拿出懷錶看了一眼,立刻轉身向中央區域走去。

  他知道外面很快就會發現異常,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衛兵的腳步聲,甚至已經沿著空曠的環形走廊傳了過來——但年輕人早已不知道練習過多少次,只一閃身便穿過走廊,進入另一邊的中央區域之內。

  在那裡,兩台戰鬥魔像幾乎是立刻迎了上來,『嘩』一聲舉起手中戰戟。

  但年輕人不慌不忙,只拿出一枚胸針晃了晃,這些兩具呆板的構裝體見狀,立刻如同石化了一樣停在原地。

  他看了一眼兩具魔像,鬆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去,又經過兩三道關卡,才終於進入艾爾芬多中央的高塔大廳之中——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入塔心,但每一次看到這寬闊得像是廣場一樣的建築內部,高聳的拱頂,與孤懸於拱頂中央的冰長石,他還是忍不住感到有些震撼。

  只是一想到自己身負的使命,他又忍不住有些興奮,吸了一口氣,才向大廳中央走去。

  在那裡,有一座小小的工作台,上面放置著索南-鋼眉還未製作完成的核心水晶。但年輕人看了不看它一眼,便經過這座未完成的作品,向中央的冰長石走去。

  魔法防護果然沒有生效。

  年輕人強忍著心中的激動,從懷中拿出先前的那枚水晶來。

  但正是這個時候,他聽到一陣沉悶的響聲從地下傳來,腳下竟微微有些晃動。他大吃一驚,趕忙後退一步,才發現大廳的地面竟然緩緩下沉,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入口來。

  然後片刻。

  年輕人便看到一個渾身黑漆漆、胖乎乎的『怪物』,從洞口下面走了上來,這怪物簡直生得奇特至極,它有一雙黑乎乎,圓溜溜的像是人類一樣的眼睛,正有些警惕地看著他。

  但偏偏右手上長著一塊突兀至極的巨大裝甲板。

  對方看到他的時候,顯然大吃了一驚,臉上露出驚恐之色,舉起『爪子』大叫一聲:「啊,抱歉!我只是走錯了而已,我馬上就回去!」

  年輕人不由一愣。

  但他隨即才意識到,那根本不是什麼怪物,而是一個人。

  一個胖得有些離奇的盾衛者。

  而羅昊心虛地前腳剛剛縮回去,心中忽然之間意識到不對,他馬上轉過身來,看著年輕人手中的水晶,又看了看身後高大壯觀的冰長石。

  冰長石?

  這是塔心大廳?

  抑制水晶?

  他心思如電閃,幾乎是立刻反應了過來,看著那年輕的煉金術士大喊一聲:「你要幹什麼!?」話音未落,他便將手中的盾牌用力一擲,向對方丟了出去。

  但對方顯然也早有防備,一側身便讓盾牌呼嘯著與自己錯身而過,『嘩』一聲巨響,飛盾撞在不遠處索南的水晶上,後者立刻碎成一地碎片。

  但羅昊絲毫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只一個飛撲便向那年輕人撲了過去。

  後者區區一個見習煉金術士,比反應當然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只感到一陣惡臭迎面撲來,差點便眼前一黑暈倒過去。然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重重飛了出去撞在地上。

  羅昊手疾眼快,伸手便去抓對方手上的水晶。

  但年輕人顯然十分警覺,縱使摔了個頭暈眼花,但還是惡狠狠地詛咒了一句,一縮手讓他抓了一個空。

  羅昊反應也不慢,順勢一把對方住他手臂,又翻身坐在對方身上,伸另一隻手去抓。但正是這個時候,他忽然之間聽到一聲銳利的風聲呼嘯而至——半年多的訓練救了他一命,他幾乎是本能地鬆開對方向旁邊一滾。

  一聲悶響,一支標槍不知從哪裡飛來,穿過他之前所在的位置,正中地板。

  羅昊抬頭一看,才發現兩頭蜥人竟從自己先前出現的洞口之中走了上來——還有敵人,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早有預謀的計畫。但意識到這一點,卻已來不及阻止。

  他一鬆開那年輕的煉金術士,後者立刻抓起水晶,將之用力往冰長石的方向一擲。

  那一幕在羅昊眼中,像是一個拉長了時間的慢鏡頭。

  他只看到那枚抑制水晶在半空中緩緩翻轉著,劃出一條長長的弧線,直撞向半空之上的巨大冰長石。

  然後是一道耀眼的閃光——

  ……

  賽場之上巨大的聲浪終於漸漸平息了下去。

  所有人都正仰著頭,張大嘴巴,看著天空之上浩浩蕩蕩的以太魔力,正緩緩匯聚成形——那仿若浩瀚長風,從四面八方而來,形成了一個在半空之上徐徐回流的漩渦:

  在漩渦的中央,正垂下一個漏斗狀的尾巴。

  它足足有數百米長,蜿蜒而下。

  而上空漏斗的最寬處,則直徑上千米,甚至足以將整個廣場籠罩在其中。人們只怔怔地看著,看著那細長的尾巴從天空之上一垂直下,直連向賽場之上。

  確切的說,是與方鴴的作品相連——

  無數的魔力,正湧入那暗紅色如同裂開的熔岩一樣的臂鎧之中,而這樣的奇景,一直持續了好幾分鐘才漸漸消散。

  而後,以太魔力才重新又回到它應處的世界之中。

  天空中裂開的次元之口,又重新恢復如初,低沉的氣雲一下散開來,讓廣場上空重歸於一片晴朗無雲的景象。廣場之上為之一亮,頓時讓人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

  但人們一時間竟忘了發言。

  「魔力回流……」

  「傳說誕生。」

  直播間內,其中一個嘉賓自己都喃喃自語了好幾遍,而一旁工作人員竟忘了提醒他不要失態。

  因為他們自己都有些失態了。

  只是此刻,其實也沒人笑得出來——

  「我沒有看錯吧?」

  「他居然造出了傳奇裝備?」

  「不是傳奇,你蠢嗎?」

  「傳奇算什麼,那可是傳說裝備。」

  「僅次於次神器的存在啊——」

  普德拉也張了張嘴巴。

  一切聲音似乎都卡在了這位魔藥學大師的喉嚨裡面。

  他很想說這不是什麼主構裝體,但他的專業素養讓他根本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他的本職雖然不涉及構裝體學派,但作為一個大工匠,方鴴用了什麼手法來製作這構裝體,他還是認得出來的。

  而且魔力回流,傳說誕生,一件傳說裝備的製作,意味著什麼,他再清楚出不過。

  對於一個大工匠來說,製作傳說裝備那也並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

  事實上傳說魔導器的製作,涉及到許多機緣巧合的因素,而終一個頂尖的煉金術士的一生,若可以製作出兩三件這一水平的作品,也足以自傲。

  要是有七八件之多,便已可稱高產。

  至於那些傳說中留下了十多件,甚至幾十件傳說魔導器的,無一不是在煉金術歷史上留下了赫赫名聲的那些人。但那些人在煉金術領域的地位,不要說煉金術士們,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一口叫出他們的名字。

  可是對面這賽場之上的,明明不過才是個新人而已,連高階工匠都算不上。

  他憑什麼啊?

  連普德拉堂堂一個大工匠,心中都忍不住升起了一絲嫉妒,這倒不是說他自己不能製作傳說裝備,但他在對方的那個年紀,還在幹什麼?

  他也算是出名的天才了,但在那個年紀,也不過才是一個學徒而已。畢竟原住民,本身成長就比選召者來得要慢許多。

  可對方又憑什麼啊?

  同樣的想法幾乎也在每個人心中產生。

  西林-絲碧卡伯爵幾乎是好半天沒發出一點聲音——事實上在場唯一發出聲音的人,是老銅鼻子索南-鋼眉。這老矮人會長因為後退的時候,一不小心踩在了桌沿上,導致整個人連同桌子一起轟然倒了下去。

  但這會兒可沒人管他。

  賽場之上,工作人員正小心翼翼靠近那如同惡魔之爪一樣的臂鎧。

  魔力在其上燒灼的痕跡此刻尚未完全消散,而餘溫已將桌子燒成了一片灰燼,暗紅色的臂鎧便好端端躺在這片灰燼之中。

  工匠們用一種既敬又畏的神色看了看不遠處那個小了他們好多歲的少年,恭敬地問道:「艾德先生,我們可以看看你的作品麼?」

  方鴴輕輕合上眼睛,這會兒才感到有些疲憊,精神世界之中一陣陣空虛,像是之前的一切一下子抽空了他的精力一樣。

  他輕輕點了點頭。

  而一旁,靈魂指紋與鄭永在同樣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

  工匠們絲毫不敢打攪他,只圍繞著那臂鎧,小心翼翼地用各種魔導儀器檢測了片刻。他們不敢不小心,這可是傳說級魔導器——

  而終一個普通人一生,又有幾個人真正有機會這麼近距離接觸傳說級裝備?

  何況這還是新鮮出爐的。

  但幾人記錄了半天數據,還是不由有些面面相覷——各方面採集的魔力數據,皆可以證明這是一件傳說級品質的魔導器,而且品質還很高,並非凡品。

  但現在只還有一個問題。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皆能看到彼此之間心中的疑惑:「這真是主構裝?」

  這時安德與法萊斯也走上了台來,安德先看了看那臂鎧,再看了看自己的學生,這才忍不住問道:「艾德,這是……」

  方鴴這才睜開眼睛,眼底淺金色的光芒此刻已經完全消退,只是他心中還有一絲不可思議。他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不遠處自己的作品。

  他當然明白,自己是在製作什麼東西。

  那是主構裝體麼?

  自然是。

  只是,它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主構裝體。

  想及此,他才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老師,然後點了點頭。

  三人之中,也只有一旁法萊斯毫不感到意外。這位侏儒正用一種玩味的目光打量方鴴,然後開口道:「年輕人,我猜有許多人懷疑你製作的並不是主構裝體。」

  「你何不演示給他們看一下,你製作的究竟是什麼?」

  方鴴怔了一下。

  他不由看向法萊斯,然後才記起自己似乎在自己老師的莊園見過幾次這個侏儒,他雖然不知對方身份,但想必對方在考林—伊休里安的煉金術界地位不低。

  從先前普德拉與那執政官的反應便看得出來。

  但真正讓他好奇的是,對方難道看出了他的製作核心思路?

  他看了看自己的老師,再重新看了一眼這位侏儒,他明顯看得出來。就是自己的老師,對於自己製作的這東西,其實也還心懷疑惑。

  不過雖然心中有些狐疑,但方鴴還是頷首。他畢竟明白這還是在比賽場上、在題目限制之內,無論製作得多麼完美,但終歸還是要切題的——

  「艾德先生,那麼需要我們幫你找一個人來測試它麼?」工作人員見狀,立刻試探性地問道:「還是你自己指定一個人選,這都是在比賽規則允許範圍之內的。」

  方鴴搖頭。

  廣場之上的人們見狀不由一愣。

  直播間內也是一陣疑惑,觀眾紛紛打字詢問:

  「怎麼回事?」

  「難道真的跑題了?」

  「不會吧,那可是傳說水平啊。」

  「但傳說主構裝體,想想看也不太可能吧?」

  只是話音未落,直播間內的彈幕,忽然整齊劃一地變成了一片省略號。

  因為所有人皆看到,方鴴只看了看自己製作的臂鎧,然後伸出右手來。他右手之上的金屬手套,正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

  然後少年閉上眼睛。

  一道狹長的光,在思維世界之中相連——魔導爐內的主核心水晶開始注入魔力,一道道以太紋印與法陣依次亮起,然後他便準確地感應到了那共鳴水晶的存在。

  那是一枚黑沉沉的,晶瑩一片的元素水晶。

  方鴴輕輕舉起手——

  而下一刻,一聲輕響,如同惡魔之爪一樣的臂鎧抖落餘燼,緩緩從地上升了起來。

  沒有任何控制裝置,也沒有蓋伊發生器,沒有浮力水晶宮,甚至也沒有翅膀。臂鎧彷彿就那麼憑空浮了起來,然後像是被人穿戴在身上一樣,傾斜著浮在半空中。

  所有人的表情似乎皆定格在那一刻,同時陷入了石化狀態。

  方鴴閉上眼睛,感到的則是心靈世界之中傳來一絲輕盈的顫動。

  那是一條半透明的尾巴,輕輕在地上一掃,它由下向上,緩緩成形。頎長的體態,纖細的腰肢,披肩的焰色長髮,彎曲的犄角,與一對熾火一樣金色的眼睛。

  纖細的少女,身上覆蓋漆黑的鱗片,形成甲冑。

  而她的右臂之上,則完美地穿戴著那惡魔之爪一樣的、暗紅色熔岩狀的臂鎧,與之相襯,呈現在眾人眼中的則是一種近乎於妖異的美感。

  少女並非是實體,而是半透明浮於半空之中,腳尖爪子微微離地半寸。

  她用一種彷彿剛剛睡醒一般的,略有些懵懂的,但又冷淡的神色看著這個對於她來說完全陌生的世界。

  「龍!」

  工作人員倒吸一口冷氣,齊齊後退一步。

  但片刻之後,更大的震撼席才從他們心中席捲而來,他們的專業素養,讓他們幾乎有些顫抖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等等,這不是真實的龍……」

  「這是,以太魔力實質化……」

  「這這這不是龍騎士的概念麼……」

  安德眼中閃過一道沉沉的閃光。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幾乎才讓他看得更為真切,一個概念在他心中迅速成形,產生出一個讓他也不敢置信的概念。

  他看著自己的學生,張了張嘴:

  「龍魂?」

  ……
x24685 發表於 2019-2-19 23:12
第一百六十章 『賽場』

  初生的龍魂並不能持續太久,所以方鴴只是稍作展示,便讓她回到心靈世界中。

  不過這更應證了人們關於以太實質化的想法。

  「以以太模擬龍魂,絕妙的創意。」

  「其設計思路,其實已與龍騎士構裝無異,而所欠缺的,不過也僅僅只是龍魂而已。」

  「所以這毫無疑問是一台主構裝,或至少是其一部分。」

  「確切地說,這是一種空有其表的龍騎士構裝。」

  「但它的意義不在於其實用性,而在於開闢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不開玩笑的說,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偽龍騎士或將成為一個更名副其實的稱謂。」

  「不可思議。」

  直播間內,兩位嘉賓不吝讚美之詞。

  兩人眼底其實皆閃爍著欣賞的目光。

  雖然他們早已經遠離了那個世界,而今甚至不得不通過拙劣的表演來博取觀眾們一笑。

  但誰心底有沒有昔日的閃光?

  正如誰又能想像得到?

  他們也曾經是站在這個相同的舞台之上,成為過那時人們心目中主角的人——能走到今天這個直播室內的,又有誰會是寂寂無名之輩呢?

  只是過去的榮耀,早已化為當下的蹉跎。

  但時光與歲月,並不會削去他們頭頂之上榮耀的分毫。他們此刻從方鴴身上所看到的,那仍不是一般人可以體會的情感。

  那是對於曾經輝煌的記憶。

  只是方鴴並未想那麼多——

  他也不會告訴其他人,那其實就是真正的龍魂。而除了身畔兩位大工匠之外,離得稍遠一些的其他人也很難看出端倪。

  以那些高階工匠們想像力的極限,大約也不會去猜測那是真正的龍魂。

  畢竟在第一世界,他又如何去承受龍魂水晶的屬性契約?

  無屬性龍晶。

  那是連傳說之中都沒有的不存在。

  而經過一番激烈地爭吵之後,工作人員們才終於給出了方鴴與羅林的積分。

  其實結果根本就沒有任何懸念,只是說來讓林恩等人有點鬱悶——工匠們爭論的並不是結果如何——而是他們最終應該比方鴴低多少分。

  最終一派說服了另一派,工匠們依次舉起了記分牌:

  100比64.8。

  不過剩下的人其實仍舊有些不滿。

  他們認為在這麼驚才絕豔的作品之下,艾爾芬多的隊伍根本不應當拿到及格線以上的分數。

  他們認為這是和稀泥的做法。

  而工匠大約是這世界上對自己要求最嚴格的一群人。

  等積分打在天空中大屏幕上時。天藍才忽然啊了一聲。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獎金的結算結果,差點樂得暈了過去。

  只是在她身後,姬塔冷冷的目光正透過巨大的眼鏡片,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心中正在思考著一個人類嚴肅的究極問題。

  要不要手刃這狗歐洲人。

  這都能贏?

  天理何存。

  不過直播間內,人們此刻最關心的,卻反而不是比賽的結果如何。

  而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為什麼控制靈活構裝那麼嫻熟啊?

  這不是工匠比賽麼?

  等到公佈了比分之後,工作人員才紛紛上來向方鴴道賀。因為結果已經明了,方鴴便是這場比賽當之無愧的感覺,只是一片道賀聲之中有人無意中問了一句:

  「請問一下艾德先生,這件傳說作品的名字是什麼?」

  方鴴怔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還沒去想過這個問題。

  不過傳奇與傳說作品,都有與之靈感相匹配的名字,倒不用他考慮太多。

  何況他之前兩件作品都取名為『我是鴿子』,對他和琉璃月那個賭約來說已算仁至義盡。這場附加賽,他自然就不用再拘於這個侷限。

  事實上在製作時,他就反覆考過這個問題——這一次當然不會是鴿子了,至少也得是個劍鴴什麼的。因此此刻被問到這個問題時,方鴴信心滿滿,當即點了點頭。

  他也沒多看,便將自己作品的名字公示了出去。

  這是一件傳說級主構裝揚名的最重要一刻,工作人員當然也適時給到了轉播畫面——

  但下一刻,廣場上——包括方鴴在內,所有人皆是死一樣的寂靜。

  方鴴臉色發黑地看著那臂鎧之上浮現出的虛幻的字體,一共五字,簡單明了:

  『我不是鴿子』

  簡直字字血淚,無聲控訴。

  下一刻,廣場上頓時暴發出一陣如暴風雨般的狂笑聲,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後合,眼淚橫溢。他們認為這位可愛的年輕人假設是來博他們一笑的話,那毫無疑問是達到了目的。

  甚至超額完成了任務。

  至於直播間?

  直播間早已炸了,事實上馬兒正無奈地看到自己直播間畫面黑了下去。

  上面顯示流量過大,斷開連接。

  但他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個名字,心中也是有點哭笑不得。

  ……

  安德正沒好氣地看著自己這個丟人的學生,而後者羞愧得彷彿要在地上找一條縫把自己埋下去。

  事實上他從方鴴那裡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後,以他的見識,立刻就明白了問題的關鍵。想及此,他也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法萊斯。

  難怪,這老傢伙一直神神叨叨的樣子。

  銀之塔的傳說在南境廣為流傳,安德自然也深有瞭解。

  而只要瞭解到了龍魂存在的事實。

  他便可以輕易逆推出那個結論——妖精龍魂——因為只有無屬性的妖精寶石,才可以讓普通人也能夠承受龍魂契約。

  所以他明白過來:銀之塔成功了,他們真的創造出了妖精寶石的上位產物,妖精龍晶。而自己這個傻乎乎的學生,似乎無意中成為了這失傳技術的繼承人。

  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

  但這個名字……

  實在是太丟人了。

  他忍不住搖頭嘆息。

  安德也不知道自己的老朋友,是何時從自己學生身上看出了這一點。但毫無疑問,那要比他早得多,對方在龍魂上的造詣,還是讓他也深表佩服。

  不過安德並不清楚。

  其實他與法萊斯都搞錯了一件事。

  那就是銀之塔其實並未成功,而方鴴的傳承則是來自於一個更久遠的年代,只是兩人並未多交流,也無從探究方鴴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過即便老人弄清楚了這一點,恐怕還是會搖頭嘆息。

  無它。

  因為這個名字——

  實在是太丟人了。

  他拍了拍方鴴的肩膀,安慰了自己的學生一下。

  「好了,別去想了,晚點再說這些,」他只說道:「眼下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法萊斯聞言也點了點頭。

  眼下這一關,自然說的是一旁虎視眈眈的執政官。

  但他還得公佈比賽的結果,法萊斯思索了片刻,才向兩人告辭,轉身走上台去,準備公佈那個最終的答案。

  他早有腹稿——

  而此刻比賽場上笑過之後,也重新安靜下來。

  人們似乎從這凝重的氣氛之中意識到什麼,絲毫沒有比賽結束之後的歡騰之意,反而是賽場上近乎於死寂一般的冰冷。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息。

  方鴴見狀也後退一步,作好了戰鬥的準備。

  他早已不再天真,自然清楚羅林說之前的話或許是真的,無論勝負,對方都不會輕易放他離開。

  地面微微震動起來。

  人群回望過去,才發現街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兩台巨型構裝體。

  它們有兩層樓高,以蟹狀的四足聳立於地面上,一個巨大的齒輪盤提供其上半部分平台的活動性。

  一排排管道滴著水,向外排放著冷卻的白色蒸汽,使這巨大的機械轟鳴著緩緩步入廣場內。

  人們有些騷動。

  巨構裝體上方有一扇半球形裝甲,密佈射擊孔,一支支火槍從裡面伸出,整齊劃一瞄準了廣場方向。

  那是考林—伊休里安的戰爭機器,巨型靈活構裝——鐵幕,高八米,重達七十七噸,載員十九人。

  需要三個配合嫻熟的戰鬥工匠同時操控,才能保證其動得起來。

  法萊斯看到這一幕,也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過頭看向羅尼爾伯爵,似乎等他一個解釋。

  約翰-羅尼爾卻示意他繼續,不急不躁地答道:「會長先生可以繼續,我只是防患於未然而已。」

  法萊斯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面向廣場上的觀眾,這才開口道:「各位遠道而來的朋友,這場比賽進行到這個時候,我想你們心中對於誰是今天比賽的優勝者,或許已經有了答案。」

  「但不幸的是,在今天這個王國,人們似乎已經忘記了它之所以成立的初衷。也忘記了考林—伊休里安的包容,與我們心中的正義。」

  「在這裡,在今天,我們甚至無法派出一位冠軍去為我們爭奪榮譽,反而要眼睜睜看著他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所拖累。」

  「他們今天要抓捕一位優秀的年輕人,只因為一些令人生厭的原因。」

  「你們皆知道,那涉及到一位位高權重的大人,所以我不會討論有關它的一切事情。」

  人群發出一陣心領神會的低笑聲,在南方,沒有多少人會尊重那位宰相大人。

  但笑過之後,反而是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落針可聞的寂靜。

  法萊斯停了停,才看著眾人繼續說道:「所以,今天,我不會給予任何人冠軍。」

  「不是因為我們的選手不夠優秀,只因為考林—伊休里安不配擁有這個冠軍,記住這一刻,各位——」他淡淡地說道:「它對於這個王國來說將是一個恥辱,而恥辱,屬於我們每一個人。」

  羅尼爾伯爵原本好整以暇的臉色變成了醬紫,他鬆開手,一股狂怒混雜驚慌的感覺席捲全身。

  這該死的侏儒是在拉他下水。大陸聯賽是個全大陸性的比賽,對方今天在這裡說的每一句話,轉眼就會傳遍寶杖海岸與聖休安,傳遍諾格尼絲與伊斯塔尼亞,甚至是奧述與羅塔奧,大陸上每一個有人的角落。

  考林—伊休里安丟了一個天大的人,王室顏面蕩然無存,但宰相可不會管他是為什麼會丟這個人。

  但對方可與他不同,對方只要丟下工匠總會的事物,往埃爾德隆一躲。只要侏儒議會不懲罰,誰也拿其沒辦法。

  羅尼爾伯爵既驚又怒,心中磅礴的怒氣化為一聲怒吼:「小矮子你敢!?」

  法萊斯看也不看他一眼,走下台來,對方鴴說道:「我只能幫你到這了,小夥子,可惜不能給你冠軍了。但只要王室還要臉面,應該不會為難你的。」

  方鴴受寵若驚地看著對方:「法萊斯先生,王室會讓你交出總會長的位置的。」

  「我本來對此也不在意。我這一生在意的,也只有煉金術而已。如果你想感激我的話,就好好記住這句話。」

  這話讓方鴴大為感動,從對方身上,他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純粹的對於煉金術的嚮往。

  那與安絡瑟教導他的,殊途同歸。

  但感動歸感動,方鴴可不想真的回戈藍德去,他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他點了點頭:「我會記住你的話的,法萊斯先生。」

  法萊斯輕輕頷首。

  被無視的羅尼爾伯爵此刻已經惱羞成怒,他只指著方鴴的方向大喊一聲:「抓住他!」

  他已經把事情搞砸了,要是還抓不住方鴴的話,他幾乎可以預見自己淒慘的未來。在他命令之下,衛兵們開始驅趕人群,而兩台巨構裝體也吱吱嘎嘎向那個方向轉身。

  天藍看到這一幕,有些絕望地搖著洛羽的胳膊,驚叫道:「完了完了,他們來了!」

  但忽然之間,她看到了一道光。

  而正是這個時候,蘇長風同時間在通訊頻道中下達了命令:「執行計畫。」

  一片答覆之聲,帶著魔力干擾的雜音,正從各小組的頻道中傳來。

  最後彙總到他耳中。

  然後,直播間內的觀眾們就看到了一出免費的大戲。

  一隊士兵正分開人群。

  這是最早趕到賽場邊緣的幾支隊伍之一。然後士兵們便看到一個穿著黑風衣的年輕人攔在了自己面前。

  對方一隻手,正從身後抽出一隻短杖。

  那小隊的隊長反應已算機敏,舉起手中十字弓就瞄向對方。

  但仍晚了一點。

  身披黑風衣的年輕人一手持短杖,一手向前輕描淡寫地一推:

  「偵測武器。」

  「探知敵意。」

  「力場——斥!」

  一股巨力襲來,那隊長連同他手中的十字弓一起飛了出去,至於弩矢早已不知射到了什麼地方。

  十多名士兵幾乎同時飛跌出去,被從觀眾之中精準區分出來,旁邊的普通人幾乎毫髮無損,只嚇了一跳看著這一幕。

  年輕人將手一舉,倒地士兵手舞足蹈地一齊騰空,他以精準的手勢上下一劃:

  「偵測水晶。」

  「魔力斬斷。」

  「給我下來!」

  嘩啦一片亂想,士兵們身上的魔導爐齊齊解開,像是下雨一樣落了一地。

  年輕人看也不看,只丟出一團火球,將之化為灰燼。

  然後他隨手一丟,將這些衛兵放下去,失去了魔導爐之後,對方也就失去了武力。

  賽場的另一邊。

  士兵們則遇上的是一個笑吟吟的女劍士。

  白葭按下蘇菲與茜手中武器,對兩人說道:「我的公主殿下,你是銀色維斯蘭的人,這裡可與你無關。」

  「再說對付這些人,白葭姐還需要用的著你們出手嗎?」

  「看著就是了。」

  說罷,她一手提劍,一手揣在大衣兜裡,回身去微笑著看向一干士兵。

  白葭歪了歪頭,笑道:「各位猶豫什麼,一起上吧。」

  但士兵們已經認出她身份,聲音都有些結結巴巴:「劍、劍魔女……」

  他們硬著頭皮,舉起十字弓就射。

  但白葭手中的長劍宛若有靈,只要弩矢進入她身畔四尺範圍之內,便是銀光一閃,一分為二。

  她舉步向前,只在身後留下一地斷箭。

  「舉矛!」

  隊長悲憤地大喊一聲。

  一片長戟之海淹沒了女劍士。

  但不過片刻之後,這些士兵們便東倒西歪倒了一地,每個人魔導爐上多了一道同樣深淺、尺寸、冒著魔力火花的口子。

  白葭站在一地士兵之間,收劍歸鞘,輕輕捋了捋頭髮。

  同樣的場景,正在廣場上各處上演。

  直播間內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們早聽說軍方實力非凡,在渾濁之域以一力定乾坤,擋得數方大軍無法寸進。

  但聽說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

  「這個羅尼爾這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和特備部放對,他腦子怎麼想的?以為手下是晨曦騎士?」

  「你以為他想啊?」

  還有人忍不住發了一句:

  「我靠,特備部怎麼這麼多變態。」

  「所以中國賽區人才凋敝是個偽命題吧,其實是人都去了軍方?」

  「國進民退,令人扼腕。」

  「等等你的人民!」

  這條彈幕後面一片無語之聲,眾人紛紛表示樓上角度刁鑽,無法反駁。

  接著才有人喊了一聲:「那大傢伙動了!」

  動的是鐵幕——考林—伊休里安的主力戰爭機械之一。

  它位於下方的魔導引擎開始全力運轉,在尖利的汽笛聲中笨拙地轉向,並從管道中排出滾滾白霧。半球形的射壘之內,火槍齊齊發出一道閃光,伴隨著一排升騰的白煙,帶魔力的彈丸飛旋著向廣場中央射去。

  冰川!

  姬塔大喊一聲,一道冰牆立地而起。

  但專業銃士的射擊豈是她可以抵擋,子彈立刻在上面打出一連串拳頭大小的孔洞。一片冰雨飛舞,博物學者小姐孱弱的身體頓時飛了出去。

  「姬塔!」

  被她以單薄身子護在身後的天藍驚叫一聲。

  她向那個方向衝出去兩步,但途中踩在冰渣上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洛羽,艾德哥哥,救救姬塔啊!」小姑娘一時間快哭出來了。

  洛羽沉著身子,向那個方向衝了過去。

  法萊斯丟出一枚力場發生器,護住方鴴幾人,回頭對他說道:「從廣場北邊離開,那裡是艾爾芬多塔,對方的人不會太多的。」

  但方鴴搖了搖頭。

  「其他人還在這裡。」

  「他們是衝你來的。」

  方鴴忽然看到自己的通訊水晶紅了起來,他打開通訊頻道,天藍帶著哭音的聲音便從裡面傳了出來:

  「姬塔、姬塔她受傷了,流了好多血,艾德哥哥,你在哪裡……幫幫我們,嗚嗚……」

  這時遠處巨構裝體上忽然釋放了一道亮光。

  廣場上所有的魔力通訊皆沉寂了下去。

  法萊斯也停了下來。

  所有人皆看著方鴴——安德,鄭永在,法萊斯還有靈魂指紋——以及Ragnarok的其他幾人,皆默默地聽著這一幕的發生。

  而Vikki遠遠地跑了過來,對鄭永在喊到:「永在,快走,這裡不安全。」

  但後者看了看她,對她搖了搖頭。

  Vikki氣了個半死,但還是跑過來抓住他的手:「你跟他們混在一起幹什麼,大掌櫃們最討厭了!」

  她尤其狠狠瞪了方鴴一眼。

  但方鴴看都沒看她,只從大衣下拿出一枚金色的小球,然後看了看自己的老師與法萊斯。

  「我不能走。」他如此答道。

  「我的隊員們還在那裡。」

  Vikki聞言微微一怔,忽然停了下來。

  法萊斯與安德互視了一眼,皆沒有開口。

  方鴴舉起手,將發條妖精放飛了出去,它劃過一條漂亮的弧線,飛向半空中。

  當巨構裝體動起來時,蘇長風與他的手下進攻第一次受阻。黑風衣們雖然立刻調整了策略,開始向巨構裝體靠攏,但也收效勝微。

  那下面守著執政官親衛,再加上巨構裝體的掩護,又豈能那麼容易靠近。

  白葭和那年輕人試了幾次,但受限於不能殺人,兩人始終束手束腳無法寸進。而他們正為難之間,忽然白葭看到一道金色的閃光,撞向了那巨構裝體。

  下一刻,就是一道強烈刺眼的爆炸閃光傳來。

  這爆炸並沒有傷及巨構裝體分毫,但卻足以推得它一陣傾斜,裡面的戰鬥工匠頓時東倒西歪。

  工匠們試圖挽回平衡,但忽然之間,他們又聽到另外一聲撞擊聲。

  咚一聲,有些沉悶——像是什麼小物什,撞在了巨構裝體下方外殼上。所有人都清晰地聽到了這一聲響,接著,便是一陣地動山搖。

  一連串的爆炸在廣場上空閃現,但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構裝體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巨響,終於緩緩停了下來。

  機會!

  白葭與那年輕人同時衝了上去。

  而顯然另一台巨構裝體也察覺到了這邊露出的破綻,它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緩緩向這個方向轉了過來。

  可還沒等它轉到一半,一道巨大的白光便洞穿了它下半部分與兩條前足。鐵幕發出一聲恐怖的巨響,那是金屬扭曲變形的聲音,然後轟一聲向前跪地歪倒在地上。

  失去了動力。

  而那道白光幾乎吹散了半個廣場的煙塵。

  令所有人都有些驚懼地看向那個方向——只見蘇長風正站在那兒,一襲黑色軍大衣,緩緩收回手。

  他這才取下咬在嘴上的菸頭,余煙裊裊之中,輕描淡寫地將之丟在地上。然後用皮靴將暗紅的光點踩熄,才吐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羅尼爾伯爵。

  在他身後的魔導爐,熾亮的光芒這才漸漸黯淡下去。

  羅尼爾伯爵又氣又急,一邊拿出元素使法杖指向對方:「你們竟敢——!」

  幾乎同樣的聲音從賽場下傳來。

  普德拉正大聲對眾人呼籲:「這正是與北方修復關係的大好機會,我們可以和羅尼爾伯爵站在一邊!」

  但索南對這個提議不感興趣,老矮人正眼都不願多看這魔藥學大師一眼,只答道:「要不要和北方修復關係,還是等葉華回來再說吧。」

  「可是,」普德拉有點傻眼:「等等,你們打算去什麼地方?」

  「這場比賽已經夠丟人了,讓他們打去吧,」索南沒好氣道:「我們回艾爾芬多。」

  「可是,等等,」普德拉心中暗急,怒罵自己那不靠譜的學生,怎麼還沒搞定尖塔的防禦,一邊絞盡腦汁道:「這樣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老矮人看了看亂哄哄的廣場,下了結論:「那些聖選者人太少了。」

  彷彿是為了應證他的話。

  直播間內傳來一陣驚呼:

  「那大傢伙又來了!」

  「東邊也有!」

  四台巨構裝體,正擺動著碩大的四足,轟隆隆走進廣場。

  它們吱吱嘎嘎地轉身,瞄準了廣場中央每一個人。

  ……
x24685 發表於 2019-2-20 22:50
第一百六十一章 結界

  「隊長,敵人太多了,先掩護目標撤退吧。」

  「可以,你們先去與他匯合,我來斷後。」

  蘇長風輕輕摁滅通訊水晶上一閃一滅的紅光,抬頭向前看去。目光所及之處,遠處失去動力的巨構裝體終於發出一聲悲鳴,在白葭與那年輕人的合擊之下失去重心,重重斜向街道一面的公寓。

  蘇長風看到紅瓦屋頂向下塌陷,內層木樑崩裂,磚石泥沙紛紛而下,裡面的居民尖叫著逃出。

  他不由微微嘆了一口氣。

  白葭與那年輕人同時收到了撤退的指令,兩人愣了一下,回首看去,才發現廣場四周又進入了更多的『鐵幕』構裝。他們互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底的擔憂之色。

  羅尼爾伯爵正神色陰鷙地在廣場搜尋著方鴴的蹤跡,藏在袖子下的手像是禿鷲之爪,恨不得親自一爪抓住對方,以示自己對於宰相一黨的拳拳之心。

  他原本並不看好年幼的國王,但隨北方局勢日益明了,騎牆派處境便愈加顯得尷尬起來。雖然在王國的政治構架之中,執政官天然親近於中央,但他若不快一點表示心跡的話,恐怕很快就會失去這個位置。

  因此宰相簽發的手令,便讓他猶如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羅尼爾伯爵緊緊抓住執政官的節杖——他是一位元素使,自然節杖也設計為元素杖的形式——手背皮膚灰白,像是將死之人衰敗的特徵,但那其實不過是過於緊張以至於失去了血色而已。

  他眼睛都快噴出火來,在心中不斷督促著自己的士兵向前。他又看了一眼一眾艾爾多芬煉金術士的方向,旦見那邊遲遲不肯下令,便明白那些煉金術士指望不上。

  他暗罵了一句普德拉這人實在沒用,但也心知肚明,就算那位宰相大人權傾一方,也動不了這些煉金術士分毫。何況普德拉與他的關係,也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

  「不過這老傢伙究竟想要幹什麼,也沒聽說過他是宰相一方的人。」

  這個念頭在約翰-羅尼爾心中只一閃而過而已。

  因為他的目光很快在廣場捕捉到了一絲異常。

  事實上通過直播間內俯瞰的視野,更容易發現這一幕——

  「那人在幹什麼?」

  「好像不是軍方的人啊。」

  人們早已議論紛紛。

  在他們的目光注視之下,在人流之中,可以輕易看到一個正逆行而上的騎士。

  那正是迪克特,當人流向左右兩邊分散開來,露出後面一排排向前推進的士兵,與士兵身後高大轟鳴的巨型構裝,他的身形,也便暴露在眾人視野之中。

  走在那支隊伍最前面的,卻是負責護送艾爾帕欣工匠們一起前來梵里克的銀風騎士,他們沒得到命令,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加入這場抓捕之中,還是該站在法萊斯一邊。

  但這些人卻認得迪克特。

  「迪克特爵士,你怎麼在這兒?」領頭的騎士長張口欲言,但忽然之間停下來,止住口。

  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因為看到了迪克特手中騎士之刃,其劍之上竟還往外冒著絲絲寒氣——在其身後,是一條冰霜拖地的長徑,彷彿對方向前一步,凜風便伴其而行。

  那便是冰長石。

  他早聽說過對方那傳奇的魔導爐,那是一件來自於努美林時代的遺產,而在對方失蹤之後,那魔導爐一直留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修復,許多人都曾見過一兩面。

  銀風騎士團的上任團長還索要過,但羅班爵士成名之後,便再無人敢於提及這件事。騎士長早聽說過一些傳聞,多里芬幻境消失之後,對方便已經返回艾爾帕欣。

  不過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傳聞是真的。

  「迪克特爵士……」

  對方成名遠在其子羅班之前,前第一晨曦騎士,豈是等閒?雖然有傳聞說對方被困在多里芬幻境之中,實力早已不若往昔,可騎士長並不打算博一下。

  無它,他們畢竟也是艾爾帕欣人。

  「讓開吧,」迪克特平靜地看著他們每一個人,語氣儒雅:「各位,這裡不是你們的戰場。」

  「可迪克特大人……」騎士長有點為難,他們畢竟也是王國的一員,國王的命令怎能不遵從?

  「沒有人可以因此責備你們,」迪克特開口道:「在你們面前的,你們要抓捕的,是曾經拯救了多里芬的英雄,你們皆是艾爾帕欣人之子,騎士們,仔細想想你們應當為何而戰。」

  他停了一下,才問道:「所以,請停下。」

  騎士們面面相覷。

  那騎士長吃驚地問道:「是他……?」

  迪克特點點頭。

  然後是一片收劍回鞘的聲音,騎士們不約而同撫胸向看台之上致以一禮,然後紛紛轉身離開。他們雖未親身經歷過三十年前那場災難,但父輩那一代,多有親人失陷於那座城市之中。

  他們信守王國子民的身份,不反戈一擊,已是仁至義盡。

  騎士長擯棄地將自己的劍丟於地上,感激地向迪克特致謝,讓他們免於陷於不義之地。當今的騎士們雖然沒有古早時代那麼刻板,但依舊是以美德自傍的。

  這又是誰?

  直播間內遠遠聽不到雙方交談。

  但人們只看著這一幕,已是驚訝得不能自己。

  能一言讓騎士折返的,豈是等閒之輩?而那少年,究竟又是何方神聖,這一位怎麼看也是原住民罷,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在這時候選擇站在他一邊?

  軍方和原住民,這又是什麼組合?

  人們心中充滿了疑惑。

  羅尼爾伯爵心中同樣。

  這又是誰,他在心中尖叫著。

  他幾乎是雙目噴火地看著這一幕,在心中狠狠詛咒這些毫無忠誠之心可言的北方佬。其手中緊緊攫住的執政官權杖,便好像抓住了這些騎士的脖子一般,恨不能將之捏個粉碎。

  可惜一眾騎士並不理會他的怒火,或者也不在意,紛紛穿過士兵走了出去。

  羅尼爾眼下只能指望自己的士兵們可以靠得住一些,但他也知道,情況可能與預料的相反。

  但見迪克特舉起劍,從左向右在面前一劃,一道長達十多尺的深深劍痕出現在廣場之上,花崗岩的石板在其劍下只若豆腐一樣輕易切開來。

  士兵們見到這一幕,齊齊後退一步。

  而迪克特立於劍痕之前,開口道:「向前一步,讓我看看你們的勇氣。」

  聽到這句話

  疏於訓練的城衛軍立刻動搖,紛紛向後逃走。而後面的執政官近衛也露出驚怖之色,以對方這一劍的水平,他們上去就是送死的。

  依託於艾爾芬多的防護,長期承平,梵里克的守軍們早已忘記了血勇之氣。要他們去對付區區一個年輕人還成,但對上軍方的人,甚至對上面前這騎士,基本就是丟盔卸甲、毫無一戰之力。

  只有後面巨大的『鐵幕』構裝,吱吱呀呀搖晃著面向迪克特,射壘之上此刻閃現出一排火光、與升騰的煙霧。

  但飛旋的彈丸還未來得及近其身,便形同撞上了一道無形之牆,那牆邊緣一線淺的金色光紋,縱幅超過十尺,一人半高。而也不見迪克特有何動作,子彈穿牆而過之後紛紛一分為二,噼裡啪啦落了一地。

  「天之華幕——!」

  「那人是個聖堂!」

  巨大的構裝體上傳來一聲驚叫。

  「快後退,快後退!」

  「轉不過來!」

  工匠們快哭出來了。

  迪克特舉劍,一劍斜斬,一道劍華。

  之後,人們先看到巨大的構裝體從左上至右下出現了一道白色的霜痕,然後沿這條白霜構裝體發出一聲刺耳的轟鳴,上下半身斜斜錯開,轟一聲墜向地面。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

  這是聖騎士在第一世界的最後一個位階,聖堂。

  五十級聖騎士。

  「你是聖堂騎士,」羅尼爾伯爵倒吸一口冷氣,氣急大喊:「你怎麼能站在叛黨一邊!?」

  迪克特看了看對方,搖了搖頭:「我追尋於瑪爾蘭,只問本心。」

  羅尼爾啞口無言。

  他忽然結結巴巴地指著對方,好像終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等等,你是迪克特,迪克特-葛羅爾芬,這怎麼可能,你不是已經失蹤了二十多年了!?」

  他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直播間內的觀眾可能對於迪特克-葛羅爾芬這個名字還有些陌生,但只要有人提到其子,便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因為那是羅班。

  羅班-葛羅爾芬。

  「迪克特爵士可真帥!」天藍滿眼小星星地讚歎了一句。

  方鴴為姬塔止住血,才抬起頭看了看那個方向。但他心中並未有天藍那麼輕鬆,他很清楚對方在使用米蘇——或者說尼可波拉斯的力量,但金焰之力使用越久,滲透越深,對於對方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深深擔憂地看了看對方已經完全變成金色的眼睛,那眼睛幾乎與他在記憶之中,在噩夢之中所見的那眼睛一模一樣,宛若大地之塵,塵中升起金星之火。

  而那後面便是黑龍之翼遮天蔽日的陰影。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才從這幻影之中脫離出來,心中傳來微微的悸動,像是兩個聲音一先一後在詢問他安危。其中一個聲音充滿了稚***聲奶氣問:

  「帕帕?」

  他來不及糾正那個新生的小傢伙這奇怪的稱謂,只讓她與塔塔不必擔心。

  他一邊扶起姬塔,問道:「沒事吧?」

  姬塔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

  「我們得離開這個地方,」安德見他救起人,這才說道:「艾爾芬多地下有許多應急通道,但前提是我們可以離開廣場。」

  「我們去與迪克特爵士會和。」

  方鴴看了看四周,軍方的人手已經攔不住那執政官的手下,越來越多的士兵向他們所在的方向圍攏過來。

  「晚了,」法萊斯以侏儒特有的尖尖的語氣說道:「他們已經過來了,我和安德留下給你們斷後,你們趕快到迪克特那邊去,他會帶你們離開的。」

  「你瘋了,老夥計,」安德大吃一驚:「你可不是戰鬥工匠。」

  「但我是工匠總會的會長,」法萊斯自信滿滿:「至少現在還是,他們不敢拿我怎麼樣。」

  但他話音未落。

  眾人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奇特的悶響。

  他們回過頭去,剛好看到那個方向一台『鐵幕』構裝上火光一現,其兩側懸掛的火炮先後開火,實心的炮彈呼嘯而至,猶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

  方鴴想也不想,右手由上向下一劃。

  一座巨像從天而降。

  煙塵瀰漫之中,奧爾芬雙子星將巨盾一舉,護在所有人身前。先後兩聲撞擊之音,炮彈打在盾牌上,一左一右彈飛出去。

  「我了個去!」

  直播間內差點反了天。

  「那又是什麼!?」

  「構裝體,大型構裝體,他真是戰鬥工匠!」

  方鴴目光穿過煙塵,鎮定向前一指。奧爾芬雙子星一個箭步直射而起,一步跨越十米,三步便穿過半個廣場,從一眾衛兵頭頂一躍而過。

  它重重落在地上,方鴴收攏食指、中指、無名指與小指,一握拳,向前一擊。在眾目睽睽之下,奧爾芬雙之星巨盾一下撞在那巨構裝體之上。

  轟然一聲巨響。

  那構裝體立刻被推歪向一旁。

  雖不至傷其結構,但至少也讓它一時半會失去行動能力。方鴴也不下令讓奧爾芬雙子星拔槍,因為他知道自己攻擊根本破不了『鐵幕』的防護,他也意不在此。

  他馬上下令讓自己的構裝體轉身,面向另一側西面的一台『鐵幕』構裝。

  整一套操作,行雲流水。

  直播間內只剩下一片粗鄙之語。

  觀眾老爺們大多沒什麼文化,只能跪在屏幕前觀看。

  「給我停火!」

  羅尼爾看到這一幕也差點氣暈了,尖叫道:「你們瘋了!」

  他要抓人,又不是要殺人,給國王陛下送一具屍體上去,他執政官的位置只怕就到頭了。

  何況人家還能復活——

  但剩下兩台『鐵幕』構裝似乎沒有停火之意,而是更轉向方鴴的方向,伸出了懸掛的火炮。伯爵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不明白自己的命令為什麼忽然之間不管用了。

  但正是這一刻——

  忽然之間所有人皆看到那『鐵幕』頭頂之上的空氣壓縮起來,形成一個半透明的球體。而那『鐵幕』構裝還毫無反應,球體向下一墜,其好像被憑空砸了一拳一樣——半個球形的裝甲皆凹陷下去,四足向下一沉,轟一聲墜向地面。

  而人們這才看到,一隻渾身黃綠色,頭戴羽冠,身披羽飾的巨大蜥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廣場上。

  它瞪著一雙死魚眼,眼眶四周塗抹著漆黑的菱形方塊,伸出帶蹼與吸盤的三指,由上向下輕輕一劃。

  而蜥人祭祀每一次作這個動作,半空中那透明的球體便向下一擊。

  然後是二擊,三擊,四擊下去,鐵幕構裝當即宣告化為零件狀態。

  血水從其中溢出,流了一地。

  這殘暴的一幕,一時間讓廣場上鴉雀無聲。以至於方鴴用奧爾芬的雙子星撞倒了另一台『鐵幕』,一時間竟也沒人注意到。

  方鴴這時候也看到了那蜥人祭祀——塔達祭祀,他一下張大嘴巴,認出了對方來。那正是他在芬里斯見過一面的蜥人祭祀之中的一位,卡-翠蘭的星見者。

  它們怎麼也來了?

  而這時蜥人祭祀才回過頭來,看了向他所在的方向,眼神十分溫和,彷彿之前那一幕並不是由它所為一樣。

  它輕輕開口道:「星眷之人,我們又見面了。」

  這一聲問候聲音不高。

  但卻清清楚楚傳遍廣場之上——

  直播間內忽然之間沉寂了下去。

  正準備離開的西林-絲碧卡伯爵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當即僵在原地。

  而羅尼爾聽到這個稱謂,同樣張大嘴巴,宛若石化。他只忽然感到自己眼前一黑,像是被當場劈了一道閃電一樣,一個倒栽蔥從馬上墜了下去。

  作為一名執政官,他自然清楚一些內幕,包括卡-翠蘭、阿蘇卡、安達索克蜥人所共同尋找的星眷之人,背後是什麼身份。

  怎麼會這樣?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獻媚之舉,並不是那麼明智,而是一腳踹在了正鐵板之上。

  而賽場的一角。

  索南-鋼眉正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兄長,那老矮人上來就怒氣沖沖地給他一拳,差點將他打翻在地。

  他不明就裡,鼻青臉腫地爬起來看著自己面前的卡林-鋼眉,還有不遠處的希爾薇德和另外一個人類少女,甕聲甕氣問道:「卡林,怎麼了?還有希爾薇德小姐,你怎麼在這裡?」

  「我們鋼眉毛中可沒有你這樣忘恩負義之徒。」卡林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十分不滿地答道。

  「你說什麼?」索南大怒:「卡林,你說清楚,我什麼時候忘恩負義了?!」

  卡林沒好氣道:「你要不是忘恩負義,就馬上下令將那個該死的執政官從這裡趕出去,帶著他那些該死的士兵一起。還有,把你身邊這個挑撥離間的險惡之徒給我抓起來。」

  他毫不客氣,直指向一旁的普德拉。

  這位魔藥學大師臉色一變,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他可清楚這些古板的矮人是一個嫉惡如仇、恩怨分明的族群,對方說不好,真會跳上來給他一斧頭。

  那他可吃不消。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那位艾伯特家的小丫頭什麼時候這麼有能耐了?竟然能說動鋼眉毛家族的人出來,馬魏好像與這些矮人也沒什麼關係。

  不過兩人正對話之間,地面忽然微微一晃。

  才剛剛站起身的索南頓時一個立足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

  卡林也只比他稍好一些,用戰斧支在地上才站穩,而矮人皆是如此,其他人則更是不堪。紛紛跌倒在地,眾人正疑惑發生了什麼事,在浮空大陸的艾塔黎亞地震可是一件稀罕事情。

  但忽然之間,他們便聽到從廣場那邊傳來一聲驚恐的叫聲:

  「快看!」

  「艾爾芬多的防護消失了!」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回頭看去——下一刻,他們果然看到那高聳入雲端的尖塔之下,一層淡紅色的光芒,正在漸漸消散。但那並不是正常的回收結界的景象,而是彷彿整個城市防護彷彿溶解了一般。

  艾爾芬多的護盾正在消失。

  ……
x24685 發表於 2019-2-22 02:32
第一百六十二章 沉沒的下城區

  方鴴抬頭看著天空中正在緩緩消失的淺紅色。廣場上也逐漸靜了下去,士兵駐足,觀眾們也不再逃跑,地上的巨構裝體一動不動,裡面的人爬了出來,帶著一種不知所措的神色,靜靜地看著天空。

  結界,消失了……

  艾爾芬多的煉金術士們,又何嘗不是茫然失措。

  自拜恩之戰起,這座努美林時代以來矗立至今的高塔早已超脫了它本身的存在,成為人們心中的寄託。人們相信,只要高塔仍存,梵里克就會屹立不倒——那彷彿已經不是一個願景,一種誇耀,而成為一個客觀事實,每個人都堅信如此。

  但如今高塔並無異樣,艾爾芬多議會的大工匠們也還在廣場之上,可結界消失了。長久以來的和平讓人們不是去第一時間去思考發生了什麼,而是無所適從地茫然與遲緩。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安德,他第一個轉身向廣場外圍的艾爾芬多議會眾人快步走去。

  衛兵有點不知所措地攔在他面前,安德看著這些可憐人,只斥道:

  「讓開,只要你們還有家人在港口區,不希望他們葬身魚腹的話,就給我走開,回到你們的崗位上去。」

  士兵們面面相覷,只是不由自主分開出一條路來。

  安德這才回過身來,向方鴴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方鴴看了一眼宛若時間靜止的廣場,扶起姬塔,帶著其他人跟了上去。

  「我們怎麼辦,Vikki?」鄭永在扶了扶自己眼鏡,小聲問。

  「你現在知道問我了?」Vikki怒道:「跟上去看看。」

  兩人跟著方鴴等人,也穿過人群。

  最後才是那卡—翠蘭的蜥人祭祀,不疾不徐地跟在眾人身後。

  遠處羅尼爾伯爵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發生,但也沒阻止——事實上他還正處於一種呆滯的狀態中。

  老人快步走到其他人面前,一臉嚴肅地開口道:「索南,棘魚人正在攻擊城市,我懷疑艾爾芬多尖塔內有內鬼!」

  「天殺的,」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索南-鋼眉正回過頭來:「我知道,是寇拉斯,老鐵匠——這回我們麻煩大了。」

  「冰長石具有自我修復能力,但依靠備用系統再啟動至少要三十分鐘,」安德還算鎮定:「但我們必須撐住這三十分鐘,先得將港口區的居民疏散。」

  「不。」西林-絲碧卡伯爵搖了搖頭。

  「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他有些恐懼地說了一句,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港口區的方向。

  那裡,是一線翠綠的折光。

  ……

  當結界崩塌之時,愛麗莎其實就預感到不好。

  那淺紅色的光幕在寇拉斯巨大的軀體撞擊之下閃爍了一下,然後在她目光中像是一面坍塌的玻璃幕牆一樣,支離破碎開來。

  這位魚人的神祇發出一聲尖嘯,那十二個巨大醜陋的頭顱的同聲共鳴中充滿了嗜血的殺戮慾望,當它冰冷目光掃過湖岸邊,巨大的壓迫感讓這位雙胞胎中的姐姐心跳幾乎驟停。

  她從沒想到,直面這恐怖的怪物與隔了一層結界的感覺,會有如此巨大的差別。

  那恐怖的怪物第一次越過了結界,沖上碼頭,長長的棧橋在它腳下就像是牙籤一樣大小,折斷成幾截。

  它撞開三號碼頭,一道波濤隨之湧入港口區內。擱淺的斯卡爾美人號橫過來撞在它胸腹鋼鐵般的鱗片上,船體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悲鳴,轉眼之間支離破碎,打著旋兒沉沒入水中消失不見。

  有幾隻構裝體在工匠們控制下如飛蛾撲火一般撞向它,但形同石子投海,掀不起任何浪花。

  這反而激怒了寇拉斯,它昂起身子,分別從兩個腦袋之中噴出兩道交加的毒水與火焰,席捲港口之內。碼頭上士兵與戰鬥工匠正驚慌失措地後退,但頃刻捲入其中,頓時發出一片嘶聲裂肺的慘叫聲。

  這時碼頭上的城衛軍見狀再無鬥志,當場崩潰,紛紛掉頭逃竄。

  可在他們身後是從水中浮現的棘魚人,它們用手中的短矛向這些露出後背的士兵攢射,如雨點一般的短矛落下,後者像是收割的莊稼一樣倒下去一片。

  這引發了進一步的恐慌,港口區防線頃刻之間支離破碎。

  魚人們興奮地發出嗚咽聲,在它們古早而簡單的記憶中,它們的尊神寇拉斯便是如此帶領它們走向勝利,一如今天的景象。

  「寇拉斯,寇拉斯!「魚人們尖嘯著,聲音自動在系統中翻譯成愛麗莎可以聽懂的語言,但那怪異的腔調,卻令她十分不寒而慄。

  大貓人與巴金斯一臉肅然地看著這一幕。

  他們看到幾個披著貝殼、水草與魚骨的棘魚人分開水面,從湖水中走上來,它們明顯地位尊崇,周圍的魚人皆紛紛安靜下來,向它們俯首行禮。

  那些外圍的魚人奴工,甚至一片片匍匐下去,趴在地上。

  「那是水佔者,棘魚人的祭祀,除了寇拉斯之外,便是它們在魚人群落之中地位最高。」

  巴金斯低聲說道:「四個,麻煩大了。」

  獅人好奇地看著他。

  巴金斯這才解釋道:「一個大占卜師背後就是一個氏族,這說明至少有四個氏族參與了這場襲擊,這是十年來未有的規模。棘魚人彼此之間爭鬥也很激烈,它們很少會這麼統一行動,除非背後有人把它們統合在一起——」

  他停了一下:「就像十三年前,拜龍教做的那樣。」

  在他們注視下,四個魚人占卜師停了下來,它們在齊膝深的水中舉起骨杖,開始念念有詞,一邊跳起古怪的舞蹈。

  但那舞蹈毫無美感可言,只讓人覺得怪異又不安。

  「那是什麼邪惡的儀式?」瑞德從拿起權杖,冷冷地問道:「我們能阻止它們嗎?」

  「可以試試。」

  巴金斯毫無畏懼,輕描淡寫地答道。

  但正是此刻,愛麗莎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傳來:

  「那是什麼……」

  湖面上掀起一道翠綠的折光。

  但那其實是浪,開始不過是一兩米的一道水波,但它正越升越高,很快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水牆,而牆體還在進一步向上攀升,它逐漸發出令人膽寒的轟隆隆的鳴響。

  三人仰著頭看著這一幕。

  「快,讓灰岩先生退到林子裡去,」瑞德忽然開口道:「那邊有一片高大的紅樹林,我們最好別引起那大傢伙的注意。」

  他已經計算出來,那道浪會淹沒這裡的高地。

  愛麗莎一言不發,轉身向後跑去。

  但潮水的速度更快一步,捲過湖岸,漫過森林,愛麗莎只感到身後一股巨力傳來,似乎要將她捲入其中。但她手疾眼快,用盡全力將手中『曙光』向前擲出,一道電光穿過那裡一株樹幹,讓那株高大的紅樹發出一聲巨響橫倒而下。

  水波推著愛麗莎向前重重撞在樹幹上,她悶哼一聲,但也抓住這個機會緊緊抱住樹幹,防止自己被水捲走。這時『曙光』又化為一道弧光飛回,愛麗莎一仰頭,用一口貝齒咬住自己的匕首。

  她看著浩浩蕩蕩的洪水向前湧去,水面上浮著各式各樣的雜物,甚至還有幾一隻驚慌失措的蜥蜴,在漩渦之中掙扎,但轉瞬便消失不見。

  潮水繼續向前,撞在灰岩先生身上,推得後者連連後退,壓倒了一片紅柳。但正是此刻,愛麗莎看到它身上的蓋伊裝置發出微光,上面的艾緹拉反向啟動了魔導爐,產生的重力穩穩將馱獸壓在地上。

  她不由慶幸,還好大貓人提醒得及時。

  而正是這個時候,一隻毛茸茸的爪子伸了過來,愛麗莎抬頭一看,才發現大貓人不知什麼時候爬到了樹幹上,穩穩地站在那裡。而巴金斯也在另一邊的樹上,蹲在樹上看著港口的方向。

  愛麗莎向對方道了一聲謝,爬上來才看了看身後。由於他們這邊本來就是高地,因此洪水的威力有限,一波漫湧過後,潮水很快便退了下去。

  但港口那邊就不一樣了——

  愛麗莎看著滔天的水浪湧入港口,直接蓋過一片又一片的屋頂,將原本的街道變成一片澤國,數不清的人正隨波逐流,不僅僅是港口內的衛兵與工匠——甚至還有不少平民,哭喊聲響徹雲霄。

  彷彿是頃刻之間,四分之一個梵里克消失了。

  這位雙胞胎的姐姐見狀有些惻然地回過頭,不忍再看。

  「艾德他們還在城裡。」她十分擔心地問道。

  「水一時半會還湧不到市中心,那邊地勢更高,」大貓人皺著眉頭,他一身重甲,在這片澤國之中也施展不開。看著遠處的慘景,他也是有心無力,只拿沉默不語地出煙斗,但用打火石敲了幾下也沒能將之點燃,只搖了搖頭,又重新收了回去。

  他這才安慰了一句:「艾德他們應該沒事。」

  但正是這個時候,巴金斯忽然從樹上對他們兩人回過頭來,喊了一句:

  「我看到帕克與箱子了。」

  ……

  市中心。

  艾爾芬多議會的眾人怔怔地看著面前的慘景。

  翠色的牆最終鋪天蓋地地壓下來形成一道波濤,倒灌進入下城區之內,轉瞬之間四分之一個城市消失了,而與之一同消失的,則是無數生命。

  這讓人不由想到十三年前的拜恩之戰,那時邪教徒也與棘魚人一道向城市發起襲擊,只是那一次,梵里克也沒吃這麼大虧。

  「這些天殺的,」矮人古銅色的臉上也流露出一絲驚悸之色,他後悔不已地咒罵道:「我要是把他們揪出來,一定把他腸子給拎出來,把他們活活絞死,一個不留——」

  「說這些有什麼用,」安德嘆了口氣:「讓人去保護好歐力、羅曼和安吉那大人的聖殿,別讓十三年前的事情又重演一次,我們不能讓人民再死一次了。」

  幾個工匠聞言點點頭,立刻領命離開。

  方鴴目光一閃,忽然看到普德拉移步,立刻上前一步攔在了對方面前。

  這位魔藥學大師吃了一驚,一臉陰沉地看著他:「怎麼?」

  方鴴也不與之廢話,舉起右手,一左一右兩道藍光閃光,兩台能天使出現在普德拉身後。而普德拉雖然身為大工匠,但區區一個煉金術士,怎麼可能是他對手。

  後者見狀面露驚慌之色,下意識後退一步想要呼喚衛兵。但方鴴怎麼可能給他這個機會——只下令讓能天使一劍刺穿對方魔導爐,另一台能天使則一記肘擊打在普德拉小腹之上。

  普德拉悶哼一聲,立刻痛苦地彎下腰去。

  這邊的動靜這才終於引起眾人注意。

  索南見狀大吃一驚,怒道:「小子,你幹嘛!」

  但他正想上前,卡林便將手中斧子一伸,攔在自己弟弟面前:「你這個蠢貨,好好想想這傢伙幹了些什麼。」

  安德這時才轉過身來,看著普德拉輕輕搖了搖頭:「普德拉,之前衛兵通報了,先前進入過艾爾芬多塔心大廳的,只有的你學生。」

  普德拉被吐了一口血沫子,眼珠子一轉道:「是嗎,但我怎麼聽說還有星門港的人。」

  「要是沒人在大廳內關閉防禦系統,外人是不可能從密道進入塔心大廳的。而且你的學生與蜥人混在一起,這是衛兵親眼所見的事情,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雖然是我的學生,但他只是一個聖選者。」

  「但他手上有你的令信,作為議會的最高七人之一,只有你有這個權限可以讓你學生進入中心區域。」

  「他有可能是偷的。」

  安德冷笑一聲:「或許是,不過你也脫不了嫌疑,你有什麼話,等這一切結束之後再說。但現在,請麻煩不要離開我們的視野,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普德拉吸了一口氣,恨恨地答道:「我也是議會成員,你不能軟禁我,我要求公正的待遇。」

  「可惜,現在是戰時狀態,」安德答道:「這是我與老議長的決定,三位議長中,只有老銅鼻子沒表態,二對一,表決結束。」

  普德拉瞬間沉默了下去。

  只有老矮人在一旁嘀咕了一句:「你也沒告訴我。」

  安德這對他極為不滿,看也不看他,只回頭看了方鴴一眼,並讚許地向他點了點頭。

  眾人似乎這才注意到這位『星眷之子』,先前的比賽,這個年輕人的表現便已足以令任何人感到驚豔。與之相比,西林-絲碧卡伯爵所推舉的羅林,簡直黯淡無光。

  西林-絲碧卡伯爵自己,也有些沉默地看了看方鴴。

  但方鴴自己,卻絲毫也感受不到一點自得的意思。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普德拉,只默不作聲。他是看住了羅林與暗影王座的人,但沒想到艾爾芬多議會內部還會另有內鬼。他之前是懷疑過這位魔藥學大師,只可惜這懷疑來得太晚了一些——

  他回頭看向一片澤國的下城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所幸工匠們在眼下這個危急的當口還能保持冷靜,很快下達了一道又一道命令——其任務無非是兩個方面,一是進一步疏散人群,二是攔住寇拉斯前進的步伐。

  可艾爾芬多議會畢竟只是一個煉金術士同盟,而不是什麼冒險者公會,失去了艾爾芬多尖塔的依仗之後,工匠們手上唯一可以調動的,不過是戰鬥工匠部門的大大小小一百多個戰職工匠而已。

  但這些人當中絕大部分是沒有戰鬥經驗的新丁,剩下可以參戰的其實還不及其中三分之一。

  而就是這三分之一,也由戰鬥工匠部的兩個大工匠帶領著先前往了戰場——

  城衛軍是已經靠不住了,先不說羅尼爾伯爵已經完全失去了指揮能力,一副失魂落魄、等死的樣子。而且在先前的戰鬥之中,城衛軍大半的『鐵幕』構裝都調來了廣場之上,而今前往下城區的道路已毀,這些巨型構裝便困死在了這個地方。

  沒有重裝備,士兵們單憑血肉之軀又如何對抗寇拉斯?

  何況長久以來的和平早就消磨掉了他們僅有的戰鬥力,不要說面對寇拉斯,就是讓他們對上棘魚人,下場只怕也是慘淡收場。

  眾人顯然顯然也認識到這一點,便不再把重心放在城衛軍之上。而這時安德卻在法萊斯、卡林-鋼眉的共同支持下,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與星門港合作——

  畢竟比起羅尼爾,這些地球人顯然要靠譜得多。

  對於工匠們的選擇,蘇長風倒不意外。

  他只是看了方鴴一眼,不由想起對方與自己女兒一直在調查的事情——只可惜,拜龍教徒顯然比他們想像之中隱藏得還要深。誰又會想到,艾爾芬多議會之中,權力最高的七人之一,會有一人是拜龍教徒?

  就連他,也想不通對方究竟所圖為何。

  他默默聽了眾人的描述,也不推托,便直接答道:「各位,我們最近的軍艦在一刻鐘的行程之內。要攔住寇拉斯半個小時有些困難,但一刻鐘應當不是問題。」

  他指著鋪開的地圖說道:「目前寇拉斯應該正沿著這條路線前進,前面就是羅曼女神的聖殿,那裡有許多復活的民眾,我們必須盡一切可能將它攔在這之前。」

  蘇長風抬起頭來,看向眾人:「另外對上寇拉斯這個級數的對手,數量沒有意義,必須將我們最強的一批人集合起來。因此我,還有貴盟兩位戰鬥工匠部門長,應當負責正面迎敵,至於其他人——」

  他停了一下:「主要任務是攔住棘魚人,防止它們在城區內造成進一步破壞。」

  「最後,」他又說道:「在城衛軍靠不住的情況下,我們得借助冒險者們的力量,這需要一個有威望的人去把廣場上的冒險者召集起來。這個人最好是選召者,因為據我所知,南境的冒險者中選召者佔絕大多數。」

  人們的目光下意識看向方鴴。

  作為剛剛結束的那場比賽之中的優勝者,星眷之子,同時又是聖選者的身份,除了他之外。

  還有誰更能勝任這個工作呢?

  但方鴴卻緊皺著眉頭。

  他忽然之間抬起頭問道:「羅林呢,有誰看到他了嗎?」

  這個問題讓所有人都是一怔。

  ……
x24685 發表於 2019-2-23 01:04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失蹤的關鍵人物

  「羅林去哪裡了?」

  工作人員們好像這才反應過來,但他們詢問彼此,皆是回應以搖頭,先前廣場一時兵荒馬亂,竟沒人注意到後者去了什麼地方。

  只有一個人猶豫著答道:「我剛才好像看到他與林恩一起離開了,怎麼,他們沒過來?」

  「沒有,我們沒看到他。」

  西林-絲碧卡伯爵聞言面色一沉,怒道:「難道你們竟沒有一個人關心選手的安危?」

  眾人不由看向方鴴,心道這怎麼關心?當時場上的選手可不止有羅林,還有這位。不過羅林身為艾爾芬多的參賽選手,下場之後他們竟不知其去向,這無論如何他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一時間眾人皆不敢回話。

  安德在一旁聞言,心中也感到有些問題,於是加問了一句:「那有沒人看到他們是從什麼方向離開的?」

  「他們會不會回艾爾芬多了?」

  工作人員七嘴八舌地說道。

  方鴴心下一驚。

  雖然塔塔小姐排除了羅林身上的黑暗氣息與托拉戈托斯有關的可能性,但他從對方身上感受到過黑暗氣息的存在卻是事實。固然黑暗氣息當中,也有他黑暗龍魂這樣的例外,可在眼下這樣的當口,保持起碼的警惕心與懷疑無論如何也不會顯得過分。

  何況對於自己的黑暗龍魂,方鴴可同樣沒有放鬆過警惕。

  他下意識問道:「那麼艾爾芬多尖塔之中現在是什麼情況?」

  其他人不由看了他一眼。

  西林-絲碧卡伯爵眉頭一皺,聽出他話裡不友善的意味,答道:「核心區域現在已經進入了戒備狀態,沒有我們共同的手令,外人誰也進不去核心區域。」

  「要不叫衛兵來問問?」有人提議。

  安德點了點頭。

  西林-絲碧卡伯爵也有些擔心自己的學生,同意了這個建議。只是眾人差人叫來艾爾芬多的衛兵一問,得到的答覆同樣是一問三不知。艾爾芬多有三個入口,但沒有一個入口的衛兵見過羅林與其他人。

  安德有找來把守在廣場其他幾個方向的城衛軍,但得到的答案几乎一致,他們也沒見過這麼一個年輕人。

  伯爵聞言倒吸一口冷氣,對一眾衛兵怒道:「難道一個活人還能憑空不見了!?」

  安德安撫他道:「好了,你衝他們發火也沒用,這也不是他們的責任。」

  他不由看向方鴴,只是後者低著頭,似乎仍在思索什麼。安德於是又向一旁幾個選召者問道:「有人有他的通訊ID麼?」

  但幾個選召者皆是搖頭:

  「羅林平日裡也沒什麼朋友,只有林恩與他走得比較近。」

  「那麼林恩呢?」

  「聯繫不上,他通訊水晶關著。」

  西林-絲碧卡伯爵面沉似水。

  他更擔心的是自己的學生會出什麼意外。羅林是比不上方鴴,但在他心目中,這個他從葉華手上接過來、自己一手從依督斯帶出來傑出年輕人,才真正算得上是他的學生。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十分看好這個年輕人可以接過自己的衣缽。

  伯爵臉色一時間忍不住有點白,他看了看四周,而場上竟無人說得好羅林去了何方。

  人們只議論紛紛,但彙總過來的線索仍舊只是片斷而已——

  這時蘇長風安排好戰鬥工匠們的任務,才走了過來,見眾人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怎麼了?」

  方鴴彷彿這才回過神來。

  他看了看這位軍方的『大佬』,心中自然不知對方與蘇菲的關係,只是依稀覺得對方聲音有些耳熟,只是一時也記不起在什麼地方聽過。

  但他現在沒心思去計較這個,只看向一旁自己的老師。安德見他神色,便明白他有何打算,馬上下令讓所有不相干的人等皆退開,現場只留下幾位大工匠,再加上洛羽一行人。

  方鴴吸了一口氣,這才開口將昨天宴會之上自己感受到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當然,他選擇隱去了黑暗龍魂這一部分內容,還有塔塔小姐的存在;畢竟安德在此之前便叮囑過他,讓他儘量不要在外人面前暴露這一秘密,以及零式水晶相關的事宜。

  事實上就算是法萊斯,也不知道他還有第二龍魂。

  蘇長風聽完之後,皺著眉頭問了一句:「你懷疑羅林與拜龍教有關係?」

  方鴴搖搖頭:「我並不肯定,但對方身上有黑暗氣息存在這是事實。在眼下這個當口,我只是認為保持起碼的警惕心是有必要的。」

  要是比賽之前,方鴴這麼說多半會引人嗤之以鼻。但眼下,人們卻不得不重視起他的意見來,畢竟在工匠的世界,一切都是要靠實力說話的。

  而只有西林-絲碧卡伯爵聽完之後,才生硬地插了一句:「這麼說來你對拜龍教十分瞭解了?」

  方鴴聽出對方的不善之意。

  但他早料到對方有此一問——事實上早在比賽之前,貴族千金事先便預計好比賽結束之後的問答環節,只是他們兩人皆沒想到情勢會發展成眼下這個樣子而已——因此方鴴十分從容地開口道:

  「事實上這正是我來這裡的原因,參與這場比賽只是過程,而非目的。我一路前往梵里克,其實正是追查拜龍教的陰謀而來,這一點我的老師安德先生可以作證。」

  眾人下意識看向這位艾爾芬多的先任議長。

  安德只輕輕點了點頭,眾人見狀不由一片嘩然。

  但西林-絲碧卡伯爵仍舊皺著眉頭,又問:「但你說你可以感受到黑暗氣息,我從未聽說過有人有這樣的能力,就算是安德大師也沒辦法為你作證罷?」

  方鴴不由有些沉默。

  這其實也是一直以來他最為難的地方,因為感覺這個東西太過主觀,他總不能說這是因為我有黑暗龍魂,並吸收了尼可波拉斯的力量的緣故罷?那樣的話,只怕還沒等到羅林怎麼樣,眾人就要先對他喊打喊殺了。

  但正是這個時候,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這一點我可以為星眷之子作證,」說話的聲音渾厚有力,猶如金石交擊,眾人看去,才發現是卡-翠蘭的塔達祭祀,後者眯著一對小眼睛說道:「星眷之子曾受過阿蘇卡的祝福。」

  「黑暗知識守護者!?」眾人一聽,立刻有人不由低呼出聲。

  這些大工匠們大多皆位於艾塔黎亞的頂尖階層,博學四海,對於努美林時代的歷史,甚至對於辛薩斯皆有一些瞭解。對於阿蘇卡的黑暗祝福,自然也有所耳聞。

  蜥人緩緩點了點頭。

  眾人看艾德的目光,又大為不同,似乎這才想起來,他還是星眷之人。雖然大多數人對於古達索克的星眷者的含義並不感冒,但這個身份至少意味著三大蜥族是站在其背後的。

  這就意味非凡了。

  不過方鴴忍不住有點不好意思,他感受黑暗力量的能力還真不是來自於阿蘇卡的祝福,雖然可能也有一些關係,但主因還是因為金焰之環的緣故。當然,這些大實話他可不敢說出來。

  只能默認了這個『巧合』。

  伯爵聽了這話,也不由後退一步,心中也微微有些動搖。他緊握著拳頭,一言不發。

  而蘇長風這時也幫忙補上最後一刀:「關於拜龍教的計畫,我可以告訴各位確有此事。事實上星門港方面也正在著手相關的調查,我手下在此之前控制了一些暗影王座的成員,並從他們口中審問出一些相關的信息,如果各位有疑問的話——」

  只是方鴴聽了不由有些意外,沒想到蘇菲聯繫軍方之後,對方動作居然這麼快。他還以為軍方確認信息,怎麼也需要一定時間,畢竟自己在星門港看來應當算是一個身份不明的情報來源才對。

  「不必了,」安德打斷蘇長風的話:「事不宜遲,無論什麼理由,不管這件事究竟是否與之有關,總之先找到羅林才是正經。」

  「喬治?」他看向西林-絲碧卡伯爵,詢問這位學生兼同僚的意見。伯爵有些疲倦地點了點頭,正如對方所說,他現在心中所想的,也是趕快找到自己的學生,好親口問問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人。

  兩人達成一致,其他人便也不再反對,共同表決通過。其間還有人想為普德拉求情,但安德只冷淡地擺了擺手,示意此事稍後再議。

  他對蘇長風說道:「艾爾芬多議會的大部分普通工匠並不擅長於戰鬥,但找人還是沒有問題的,可以把艾爾芬多這邊交給我們。」

  蘇長風點點頭,這才看向方鴴。

  ……

  方鴴回到廣場上的時候,還有點不可思議的感覺。

  他看了看軍方的人與一眾戰鬥工匠離開的方向,正好幾天之前在那裡發生過一場戰鬥。他目光向那個方向望去,遠遠可以看到一座高大建築的金色拱頂,那是一座有些歷史的博物館——附近一帶最高的建築之一。

  他至今還記得當日蘇菲與茜從那拱頂之上,向骨巨人發起攻擊的情形,還有那頭強大無比的骨龍,在艾爾芬多結界攻擊之下灰飛煙滅的情形。

  只沒想到當時彷彿不可匹敵一般的城市結界,今天竟會因為內部的原因土崩瓦解。

  而他想到銀色維斯蘭那位公主殿下,這正是他不可思議的源頭。

  因為蘇長風告訴他,蘇菲是他女兒。

  方鴴當時就懵逼了,呆滯地看著這位軍方人士。蘇長風露出得意的目光,拍了拍他肩膀:「別走開,晚點我還有事情問你。黎明之星之前的事情,你不打算要逃一輩子吧?」

  說罷,對方才轉身離開。

  只留下他在原地發呆。

  蘇長風給他的任務是把冒險者們集合起來,作為後備力量存在,這個工作不算困難,畢竟不是干白活,艾爾芬多議會是要支付雙倍的高額賞金的——這也符合艾塔黎亞危險任務的通則。

  再加上經過比賽之後,現在人人皆認得他的身份,因此他只要一出面,選召者們便爽快地答應了軍方開出的條件。

  而且廣場不止他一個人在幹這活兒,蘇菲也在幫他忙,只是廣場上人太多,一時之間兩人也忙不過來。

  方鴴大約明白蘇長風這麼安排的原因,一是他作為一個新人,這樣的戰鬥確實也幫不上什麼忙。二來更重要的是,大約也是為了防範他再一次逃跑吧?

  不過他不由苦笑,這一次他其實真沒這麼想過。

  不過他看了看艾爾芬多尖塔的方向,心中總還是有些不安,暗影王座與拜龍教的計畫真就是如此?即便沒有軍方的支援,城市結界也會在半個小時之後恢復,半個小時的時間,或許會造成更大的傷亡,但並不足以寇拉斯摧毀這座城市。

  從馬松克溪駐地到梵里克,拜龍教徒謀劃至今,甚至不惜暴露一個普德拉這樣的高層內奸,難道僅僅是為了在梵里克製造一場騷亂?有些邪教組織或許會有這樣的做法,但以他對拜龍教的認識,對方似乎每一次行動皆是有其明確目的,絕不會這樣無的放矢。

  拜龍教,其字面含義便是黑暗巨龍的追隨者,他們之前每一次計畫,幾乎皆是與之有關。但這一次計畫,又有什麼地方與黑暗巨龍有所聯繫了,至少方鴴至今還未發現。

  而且那個羅林的存在,總讓他覺得有什麼地方是自己沒有想到的。

  可惜的是眼下時間緊急,寇拉斯大敵當前,人們也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這些問題。一方面攔住這頭魚人之神繼續前往羅曼的聖殿,一方面保住艾爾芬多的核心,便已經是極限了。

  他正說服了一個小型冒險團,準備前往下一個地方,而正是此刻,他看到一個個子高挑的女劍士走出了人群。

  他認得對方,那正是之前在廣場上見過一面的軍方的女劍士。

  女劍士用手一撥一頭黑檀般的長髮,似乎這才看到他,走了過來。白葭向他伸出手來,向他微微一笑道:「艾德對嗎,第一次見面,你好。不過我很早就聽說過你了。」

  方鴴與對方握了一下手,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對方是軍方的人,他理所當然以為對方說的是他偷渡的事情。

  但白葭一笑:「別擔心,我說的不是那個。」

  方鴴有些意外地看著對方。

  「我是聽我妹妹說起過你,」白葭眼睛彎彎的,十分有趣地打量著他:「我叫白葭。」

  「你……」方鴴這才想起這個名字來:「你、你是劍魔女?」

  白葭這才點點頭,笑道:「正是,你應該想到了吧?白華是我弟弟,彌雅自然也是我妹妹,對了,她有告訴過你她的本名麼?」

  方鴴大吃一驚,沒想到彌雅和白華還有一個姐姐。

  不過他倒是聽說過,劍魔女與海魔女的關係,只是社區上的傳聞,一直未能有人確定而已。

  想及此,他才搖了搖頭。

  「哎,這丫頭還是這麼呆,不過沒關係,那我下次再告訴你好了,」白葭狡黠衝他眨了眨眼睛:「我聽說她『進入』過你的身體,給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後來她出於愧疚,又把自己寶貴的第一次交給了你,所以你們兩現在關係應該非同一般吧?」

  方鴴狂汗,這說的是什麼和是什麼?面前這位真的是彌雅的姐姐麼,怎麼看都不太像,後媽才對吧?

  「這個……沒有這樣的事情……」他連忙否認,否則連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沒有嗎?」白葭有點意外,故作無辜地看著他:「彌雅上一次復生是靠了龍之水晶,應該沒有損失星輝吧。她分給你星輝,應該是頭一次才對呀?」

  方鴴頓時有點木然地看著這位惡魔大姐。

  白葭這才微微一笑:「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是隊長讓我來找你,一來是負責保護你的安全,當然其實是負責盯住你,免得你又逃走了。二來是為了護送一位美麗的女士。」

  方鴴微微一怔,才看到一張巧笑倩然地面孔從白葭身後走了出來,不是希爾薇德是誰?

  「希爾薇德!?」

  希爾薇德只淺淺一笑:「我在安德大師那邊,聽說白葭小姐他們在找你,就拜託他們帶我一起過來了。」

  方鴴不由看向白葭,有點不寒而慄。還好他之前沒順著對方的話說下去,否則眼下豈不是死定了?這位白華與彌雅的姐姐,也未免太可怕了一些吧?

  這三人真的是一家人嗎?

  不過女劍士面對他的目光,只笑著裝作四下看風景的樣子。

  不過希爾薇德並不在意,淺海一般的眸子,目光明亮,只定定地看著方鴴——很少有人知道方鴴一定要參與這場比賽,甚至不惜將自己捲入漩渦的中心——但她卻明白這內裡的真正的原因。

  也很少有人會相信,聖選者會比原住民更加重視自己的承諾——

  就連希爾薇德自己,也未曾想到自己的目光會如此之準。

  她輕輕一笑,也不在意有旁人在場,只走上來,踮起腳尖,輕輕在方鴴嘴唇上印下一吻。那一剎那方鴴臉只騰地一紅,而一旁白葭只微笑著看著兩人,一副饒有趣味的樣子。

  「希爾薇德……」

  希爾薇德並未答話,只微笑著,彷彿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她後退一步,大約是看出方鴴有些窘迫,這才轉移話題道:「我從安德老師那邊過來,他讓我告訴你,暫時還沒找到羅林。但有人看到他往南邊去了,工匠們現在正在往那個方向搜尋——」

  「東邊?」方鴴楞了一下。東面現在下城區是一片澤國,他去那個地方幹什麼?

  他心中一時間不由充滿了困惑。

  他原本以為對方的目標是艾爾芬多,因此對方才會與暗影王座聯手,一旦獲得冠軍,按普德拉的提議,對方就可以輕易進入放置冰長石的核心區域。這樣一來,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

  但眼下突如其來的情況,似乎打亂了他與希爾薇德原本的分析。冰長石所在的塔心大廳已經為人所入侵,甚至關閉了城市結界,讓寇拉斯入侵了梵里克。

  這一切根本就與羅林沒什麼關係。

  難道真是他猜錯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2-23 23:40
第一百六十四章 龍之爪

  方鴴站在原地默默思考了片刻,但還是沒有什麼頭緒,卻聽到白葭在一旁質問什麼人。這時希爾薇德在旁邊輕輕推了推他,讓他抬起頭來。

  「請問你找誰?」

  「我想見見艾德先生。」

  「那麼你認識他嗎?」

  「我和他一同比賽過。」

  方鴴看著不遠處的年輕人,還有其身後的一行人,才認識出那是那支來自於伊斯的隊伍,他當時還送過對方一個全能插件。

  「是你們?」

  他不由楞了一下,本以為對方已經回旅店去了,不曾想還留在廣場上。但還好沒回去,梵里克的旅店多集中在港口與中央廣場之間的下城地區,回去的多半已經凶多吉少,損失星輝復活了。

  那年輕人見到他,連忙回道:「艾德先生,我聽說你在找人。」

  方鴴一聽,馬上問道:「是的,你們見過那人?」

  白葭見方鴴確實認識這些人,才放下手來,讓他們通過。

  那年輕人點了點頭:「艾德先生,如果你們找的是當時你的對手的話,我們看到他帶著一些人往博物館的方向去了。」

  方鴴不由自主往東看去,那座高大的建築的拱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隔著幾條街區之外也能看得清楚。那是梵里克煉金術博物館,它的歷史並不久遠,始建於地球人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距離今天也就十七年歷史而已,相對於這座城市來說,甚至可以說還很年輕。

  可對方去博物館幹什麼,這類煉金術博物館的意圖,旨在展示一地煉金術發展的歷史,裡面的東西,也大多是與煉金術技術變遷的脈絡息息相關。簡而言之,皆是一些老古董,裡面哪會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不過全是一些本土化的煉金術工具與作品而已。

  有些人或許會說努美林的古代遺物,可先不說大部分古代遺物都華而不實,要不就是技術落後,或者與現今技術格局格格不入。而且就算有努美林的古代遺物,也不會放在這樣的博物館裡面,多半被艾爾芬多議會的煉金術士們藏在艾爾芬多尖塔最深處。

  這個念頭從他心中一閃而過,不過電光火石的剎那而已。想及此,他才回頭問道:「他和什麼人一起過去的,那些人有什麼特徵麼?」

  「那些人穿著灰色的長袍,身上沒什麼顯眼的徽記。不過當時廣場上正在戰鬥,他們有一人穿過城衛軍的時候,外袍無意當中被掀了起來,我恰好看到那人外袍下面的裝束,似乎是暗影王座的人,」年輕人想了下,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不是暗影王座的參賽選手,我之前看到暗影王座的參賽選手似乎還留在廣場上。」

  聽說羅林與暗影王座的人在一起,方鴴心中咯噔一聲,第一反應是自己的預感應驗,先前不安的感覺彷彿再一次升了起來。他先讓自己冷靜下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塗鴉,這是我的ID。」

  「那麼塗鴉,你能為你說的話負責麼?」方鴴問道。

  塗鴉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我不能完全確定,對了,那些人手上似乎都帶著戒指,而且在同一個位置,但隔得太遠了,我沒能看清楚。」他看向其他人:「他們都可以作證。」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聽到戒指,方鴴不由自主想到了在多里芬所見到過的拜龍教的徽記的形式。

  一般來說,拜龍教證明自己身份的方式有三種,第一種就是他們最早從黑山羊商會手上拿到的那類胸針。

  不過他們也是後來才弄清楚,那胸針便是拜龍教最直接的身份證明,每個胸針皆由拜龍教內上級『導師』贈予,其中一個徽記對應一個信徒,絕不會出現身份重複的情況。

  而信徒的忠誠往往由引他們入教的『導師』全權負責,一個『導師』負責三個信徒,這種近乎單線的收人方式,又讓拜龍教內部結構異常嚴密。除非是揪出一個地區的總負責人,否則抓一兩個拜龍教下級信徒,對其組織本身根本無傷痛癢。

  至於第二種拜龍教證明自己身份的方式,那就是穿著印有拜龍教印記的斗篷。不過這樣的斗篷他們只會在集會場合,與公開活動時才會穿戴,以方便辨明敵我。

  最直接的例子,便是在多里芬一戰時,那時幾乎所有的拜龍教信徒皆穿著這樣的斗篷。

  最後一類,則是戒指。

  因為戒指最隱秘,又方便佩戴,所以往往用在隱秘活動與接頭之中,以互相驗證身份。而方鴴一聽到對方說戒指的事情,幾乎是立刻便聯想到了這一點上。

  他進一步推測,這些人應該是在軍方與城衛軍交上手的時候,趁亂離開了廣場。

  不過他們究竟是去博物館的方向幹什麼呢?

  這時那行人中一個少年忽然開口道:「其實有一件事情,我想大家都沒在意。」

  方鴴一愣,不由問道:「什麼事?」

  「在那個方向最顯眼的建築當然是梵里克博物館,可薔薇工坊的工場也在那附近。」

  方鴴聽了心下一驚,他可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不由看向一旁的希爾薇德。只見貴族千金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答道:「倒是有這麼一說,可那只是薔薇工坊在城內的一個分工場而已,只是名義上屬於西林-絲碧卡家族的產業,其實裡面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可我聽說那裡平日有許多觀光客。」

  「是這樣沒錯。」

  「但那裡面有一個傳送陣,可以直接通往艾爾芬多上層。」

  「是七十七層,再往上數十層就是空港區,」希爾薇德答道:「不過現在整個艾爾芬多已失去了能量,傳送陣自然也無法再使用了。」

  但方鴴忽然抬起頭來。

  他眼中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艾爾芬多尖塔第七十七層,這個詞一下便映入了他的腦海之中。他聽過這個地方,不但聽過,甚至這幾天之中還去過一次。

  因為那是艾爾芬多尖塔的觀光大廳。

  那大廳內有一間寬敞的展覽廳,裡面也可以看作一個小型的博物館,它僅在公眾日向遊客開放,在那兒的觀景平台之上不但可以一覽整個梵里克與長湖一隅的風光——並且大廳之中,還陳列著一些艾爾芬多議會引以為傲的歷史。

  甚至包括一百年之前,在灰燼山林一戰之中,南境三大家族、包括艾爾芬多議會曾傾盡全力幫助那位傳奇的屠龍英雄的那段往事。

  約修德在那傳奇的一戰之中斬下尼可波拉斯一角一爪,並刺傷尼可波拉斯一隻龍之金瞳。而那斬下的一角,後來為約修德的後人世代守護,直到它在旅者之憩為尼可波拉斯奪走為止。

  但斬下的一爪,則為議會所得。

  當時的煉金術士們,模仿矮人們將龍王之骨陳列在鑄聖廳的行為,為這頭魔龍之爪配了一副煉金術骨架,也將它陳列起來,以供世人追思當時在這場戰爭之中犧牲的每一位英雄。

  而魔龍之爪陳列的地方,自然正是觀光大廳。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忽略了這個細節。

  或者正是對方用盡各種手段與花招,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那冰長石的塔心之上的緣故。當然棘魚人與寇拉斯的入侵,城市結界的消失,一環緊扣一環,也讓人們忽略了這些更重要的東西。

  方鴴幾乎是直覺地感到,這或許才是拜龍教真正的目的。

  他也一瞬間確定了羅林的身份。

  他聲音低沉地問道:「那傳送陣是雙向傳送陣還是單向?」

  「是單向,」那人答道:「我對傳送陣很有興趣,專門研究過各地的煉金術傳送陣。」

  方鴴聞言心下不由一沉。

  單向傳送陣要實現雙向傳送,則需要一外一內兩個法陣。他完全可以理解設計者的想法,在突發事件發生的時候,工匠可以關閉外法陣,這樣留在艾爾芬多尖塔之內的法陣則會成為一個只能傳出不能傳入的單向法陣。

  這在不利條件發生的時候,會極為有利於防守一方。

  而同時,由於艾爾芬多尖塔內的防禦結界的存在,也可以杜絕敵人掌握了外法陣之後,直接傳入塔內。但問題是,沒有人會想到,有一天敵人會來自於議會的高層,結果導致艾爾芬多的防禦從內部瓦解。

  而此刻兩個分開的法陣,其供能方式自然不會是統一使用艾爾芬多尖塔內的冰長石,想必其外部法陣在工坊之中是有專門的主核心水晶供能。

  這樣一來,便導致一個可怕的結果——

  艾爾芬多尖塔內的防禦結界失效了,但薔薇工坊那邊的外法陣其實還可以傳入尖塔之內,直抵達觀光大廳。而且也因為防禦結界的失效,導致大廳此刻幾乎等於不設防的狀態。

  而由於思維的慣性,事實上此刻似乎還沒多少人意識到這一點。

  白葭聞言,臉色第一次嚴肅起來,馬上說道:「我得立刻通知隊長。」

  「那我們現在返回艾爾芬多還來得及嗎?」伊斯的眾人完全沒料到這背後竟然還藏著這麼一個天大的陰謀,一時間皆顯得十分緊張。他們作為生活職業者,從伊斯一路前往梵里克大約便是他們成為選召者以來最大的一次冒險。

  可什麼時候又會想到自己竟會捲入過這樣的事件之中?

  「不。」方鴴答道。

  他仰起頭來,目光投向湛藍的天幕之下的尖塔,那聳立入雲白色塔柱,密密麻麻環繞的窗孔,從地面上根本分不清楚哪一層才是第七十七層。

  他忍不住一時間有點暈眩。

  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方鴴這才答道:「艾爾芬多是通過三部電梯聯繫上下層的,其中有一部直通空港區,但這些電梯都是需要主核心水晶在工作的情況下才可以驅動。」

  「難道他們沒有備用魔力源嗎?」

  「有,」這一次回答的是希爾薇德:「但啟動需要半個小時。」

  這時白葭也放下通訊水晶,沉著臉對他們說道:「所有的戰鬥工匠都到前線去了,他們趕回來至少要有一刻鐘,而且前線吃緊,他們未必抽得開身。」

  眾人聞言不由沉默。

  每個人心中皆深深地感到了對方的謀劃的細密,將在場的每一方皆耍得團團轉。

  戰鬥工匠回不來,意味著備用的浮空艦也啟動不了。魔導士和元素使雖然也能短距離飛行,但要飛到七十七層,近乎兩三百米的高度,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鴴一聽這話,二話不說,直接便邁開步子向廣場東面走去。其他人見狀,大約也猜到他心中所想,一一跟了上去。而只有白葭在後面叫住他們:「等下,你們去什麼地方。」

  「去工坊。」

  「現在還來得及嗎?」

  方鴴搖搖頭:「不清楚,但總不能坐以待斃。」

  「那工坊也在淹沒區,」白葭答道:「那邊說不得已經有棘魚人出沒了,你們這樣過去恐怕不行。」

  白葭冷靜地看了看其他人,答道:「你們是生活職業者,最好是留下來去通知其他人,看看有沒有人願意和我一起過去。」

  然後她才看向方鴴:「你也是,留在這個地方,我代你去。」

  「但你啟動不了傳送陣,」方鴴答道:「我是戰鬥工匠。」

  白葭一怔。

  她只略微思索了片刻,才點點頭:「也行,那我和你一起去。」

  方鴴又看向希爾薇德,才看到艦務官小姐已經從身後抽出那支銀色的手銃,看著他微微一笑。「那工坊可是西林-絲碧卡家族的產業。」她只用一句話,便將他後面的話堵了回去。

  方鴴張了張嘴,看了看兩人,也只能點點頭。

  「就這麼辦——」

  一行人於是立刻分散開來。

  直播間內,當變故發生之時,一線的工作人員便得到指令開始回收器材——畢竟他們是來直播比賽的,而不是來直播事故的。

  只不過收起在各處的投影水晶與發條妖精還需要一定時間,因此直播間內此刻還有畫面。只是這時已經沒有工作人員再去調整視角,因此鏡頭一直位於廣場上。

  直播間內觀眾已散去大半,而剩下的人則看著亂哄哄的廣場,還興致勃勃地討論之前發生的一切。畢竟這樣的事情,在他們現實生活當中可不多見。

  不過正是這個時候,忽然之間有人說了一句:

  「看,那邊好像出了什麼事。」

  眾人循聲看去,頓時看到廣場上正在向外離開的一行人。而帶頭的那一位,他們剛好認識,正是方鴴。

  「他們去幹什麼了?」

  人們不由一愣。

  廣場之上,工作人員正收起一隻發條妖精。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廣場一角的騷動,但原住民的事情說來也與他沒什麼關係,他只不過淡漠地看了那個方向一眼,然後便打算把工具收回盒子之中。

  只是正是這個時候,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按住他的手。工作人員一怔,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團隊的主負責人。

  「等一下,」對方開口道,他也看向那個方向,用手輕輕一比劃:「讓妖精飛過去看看。」

  「可是——」

  「別擔心,有什麼責任我來扛。」

  ……

  方鴴最終採納了白葭的建議。

  他將自己的一番分析通告了艾爾芬多議會與軍方,兩邊很快也得出了差不多與他一致的結論。

  只是那邊在排出人手的同時,議會直接給了他最高權限——同時蘇長風也全權委任他調動廣場上的冒險者,因此方鴴很快便拉起一支隊伍來。

  只不過他考慮再三,最終還是拒絕了蘇菲的加入團隊的建議。

  「白葭姐都可以去,為什麼我不可以,」這讓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大為不滿:「你是不是對我和茜有什麼意見?」

  方鴴只能向對方解釋,畢竟廣場這邊還需要一個靠得住的人來負責的選召者的工作。

  和拜龍教打了這麼多交道之後,他也學會了謹慎,以防對方還會有什麼後手。蘇菲雖然不情不願接受了這個說法,點顯然一時之間還是對他橫眉冷對。

  而方鴴則讓洛羽與姬塔幾人同樣留在廣場上,一來也是出於相同的考慮,二來則是方便與艾緹拉小姐等人取得聯繫。之後,他才與其他人一起前往梵里克博物館方向。

  事實上那附近不遠就是寒鴉街,他們幾天之前在這裡還經歷過一場戰鬥,而當時戰鬥留下的痕跡,至今仍明顯可見。更不用說那些建築廢墟,幾天之內也不可能清理完畢。

  而第二次重新走過這個地方,方鴴心下還有些感慨。他事實上懷疑是自己是不是正在走什麼霉運,怎麼走到什麼地方都不安生,而且這樣的事情短短幾天居然發生了兩次?

  只不過這一次,一路上要比上一次風平浪靜許多。

  事實上一直到梵里克博物館前面的小廣場上,他們皆沒遇到任何敵人。當日的亡靈,今天彷彿早已在陽光之下灰飛煙滅,再不留一點痕跡。

  只是方鴴心中明白——再往前,可就沒那麼好走了。

  梵里克博物館前面的一條街區名叫波濤大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倒霉的名字的緣故,當之前洪水湧入之時,淹沒區剛好到這條街道為止。

  而方鴴、白葭、希爾薇德幾人穿過一條小巷,便看到潺潺流水便橫穿石板而過。再往下有一片低窪地,遠遠看去已是一片澤國。

  「水齊腰深,」這時有冒險者從前面涉水回來,對眾人說道:「可以淌水過去。」

  而方鴴也收回發條妖精,看了看前面,對眾人說道:「小心一些,我們東南面似乎有魚人活動的跡象。」

  所有人聞言皆點了點頭。

  ……
  
x24685 發表於 2019-2-24 23:18
第一百六十五章 測繪者

  方鴴把大衣衣擺從水中拎起來,皺著眉頭看著呢絨面料往下淌著水,水匯入水花之中,順流而下。遠處水波之中捲來一張不知是什麼店舖的招牌,在街口的工藝品商店的玻璃櫥窗上磕了一下,轉瞬消失不見。

  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掛在那裡窗檯上,手泡在水裡皮膚有些發白,眼中早已失去了星光,空洞的目光只注視著街面上。而那裡有一頭被釘在牆上的醜惡生物,面部扁平,鼻腔凹陷,它瞪大眼睛看著前方,黑紅的血順著長矛一直流到水中。

  至於另一頭棘魚人的屍體,早已落入水中,看不到影子。

  希爾薇德正提著裙子向前一步一步挪過來,方鴴見狀向她伸出手去。少女抬起頭,用清澈的目光看著他,微微笑了一下,將手放在他手中。但她其實沒說,比起靈巧與平衡來,她其實遠比自己的船長擅長得多。

  「那工場就在前面了,」白葭輕巧地一揮劍,便將劍上的血珠子灑在一扇玻璃窗上,形成一道弧線。她收劍回鞘,看著前面說道:「越過那街——」

  方鴴聞言拉下風鏡看了看,在一片縱橫交錯的匯流之中看到了那棟建築物,雖然只是西林-絲碧卡家族在城內的一處產業,但佔地也並不小,在一眾建築中顯得十分醒目。

  「歐力在上,要是那傳送陣被泡壞了就好了。」有人說道。

  但方鴴搖了搖頭:「魔導陣沒那麼脆弱。」

  他撥弄了一下風鏡,又道:「在正東十二點方向、十一點方向與兩點方向皆有魚人在靠近,一共十一個,其中有兩個裝束與其他魚人不太一樣,有可能是精英。稍等一下,我給你們把位置標記出來。」

  他標記位置的方法很簡單,伸手一指,半空中的發條妖精便劃過一條金色的弧線,飛去在一處懸停。而每有一個發條妖精懸停的地方,就意味著那下面就有魚人存在。

  這說來並不困難,但要同時控制七八個發條妖精精準到這個程度,就有些令眾人歎為觀止了。

  但更歎為觀止的是直播間內的觀眾們。

  畢竟他們才剛剛看著這個人奪得了工匠大賽的冠軍。

  也畢竟操控奧爾芬雙子星,給人的震撼遠不如同時命令七八個靈活構裝來得直觀,那種分心多用的強大計算能力,正是世人最推崇與吹捧戰鬥工匠之處。

  人們下意識想到的是Virus,那個同樣雙系精通的冰山女神,說來對方也在這賽場之上,而且好像還與方鴴認識。

  於是有人不由產生了這樣的聯想,方鴴會不會與Virus有什麼特殊的關係,畢竟這位冰山女神雖然有許多學生,但還沒有一個真正的衣缽繼承人。

  而方鴴Ragnarok的出身,則讓人們產生了更多發散思維——比方說弒神者是否要與諸神黃昏聯手了?那對於國內十大公會的格局來說,可是一個不小的衝擊。

  但當事人顯然沒有這樣的想法。Virus站在一片淡淡的薄霧之中,目光冷靜地看著霧氣之中的景象,那薄霧不過是升騰的水氣,是魚人水佔者少有的幾種法術能力。

  在艾塔黎亞的記事當中,異怪往往會記起它們血脈之中那種魔法因子,是傳承自它們與上古某個強大魔法生物一絲半縷的聯繫,或許是龍,或許是一類寇拉斯這樣強大的生物。

  強大的先祖讓它們在層層退化之後,仍舊保有著強大的體格,與人類這樣羸弱的族群自然不同。

  可歐力賦予人類的是創造力,若放棄煉金術,七八個人類士兵也未必是一頭棘魚人的對手。但正是有了身後的魔導爐、與形形色色的魔導器,凡人才能在這片土地上立足。

  這是一個與地球迥然相異的文明,但來自於星門之後的不同人類,卻在所走過的歷史上卻保有共同的認知與記憶——既進步書寫了當代的歷史。

  Virus讓發條妖精如同一群鳥兒一樣在霧氣中飛掠而過,傳輸自每一隻發條妖精的圖像,共同構成她網狀分佈的視野。那是一種與普通人截然不同的感知,常人看一眼可能便會頭暈半天,但對於訓練有素的戰鬥工匠來說這只是基本功而已。

  她收回手。控制發條妖精的,不過是白雪的手上五枚精巧的戒指而已,在食指上的第一枚覆蓋最廣,是指套,往後中指、無名指之上則是一個菱形的指輪,中央分別嵌著一枚翡翠與一枚紫水晶,小指頭上則是一枚細細的銀環而已——與一般工匠操控手套的笨重呈鮮明對比——因為它們本身就是一套傳說級裝備,星暈。

  但濾網狀的搜索並沒有傳回來有用的結果。

  這其實正是那個女人的迅捷戰術,至少在多點接觸上的原理是一致的,只是Virus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不過不管她承不承認,在這一技巧的運用上她明白自己差對方不是一星半點。

  當對方毅然決然地投入戰鬥工匠的懷抱時。

  她還在為自己的雙系精通而沾沾自喜。

  這的確給她帶來了不菲的名聲,但也阻止她走向那最終之路,Virus其實很早就明白碧火號是自己的最高傑作,她上限於此。所以她很早便放棄了在工匠之上更進一步的想法,只專注於為弒神者培養下一代工匠。

  外界皆讚美她是熱衷於超競技事業,她也十分虛偽地並未反駁,但內心深處其實明白結症所在。所以她的學生,沒有一個和她一樣是雙系工匠,也沒有人們認為的真正的衣缽傳人。

  發條妖精第二次重新飛過原來的地方時,霧氣之中還是一片空白。

  通訊頻道內傳來蘇長風的聲音:「各位,有什麼發現嗎?」

  「第三大街至碼頭區一帶沒有發現。」

  「我們這邊也沒看到。」

  「它像是消失了。」

  「魚人們也在撤退。」

  但人們在等待一個最終的回答。

  Virus靜靜地看了片刻,目光掃過那些倒映著天空的水中之影,幾條街區一片空空蕩蕩,只有漂浮的浮木與碎片。她以自己一貫的冷淡語氣,開口答道:

  「沒有。」

  過了一會,兩位艾爾芬多的大工匠也回應來相同地回答。

  蘇長風有點莫名其妙地放下手中水晶。

  他身邊所有人皆看著這個方向,前面霧氣空蕩蕩的,渺無一物。

  眾人站在一條由土系元素使築起的一條長壩之上,這樣的長壩攔在水中央一共有四條,每間隔一百米一條,後面不遠處便是浸泡於水中的羅曼的聖殿。

  復活的民眾聚集在階梯之上,目帶不安地注視著這個方向,沉默不言,有人也正在低頭祈禱。前面三條長壩皆已被沖得七零八落,堤壩之上人人帶傷,只是霧氣之中那龐然大物,已然消失了。

  就像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難道魚人撤退了?」有人問道。

  但沒有人回答,正如沒有人明白這沒頭沒尾的襲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迪特克也放下手中的劍,看了看身旁的蘇長風:「我們曾經見過一面?」

  蘇長風點了點頭。

  他又回憶起了自己年輕時代,他剛好錯過了那場舉世之戰,但他並不因此感到可惜,他始終認為軍人的職責是守衛和平,而非發起戰爭。他與星門的第一面,便是蘇瓦聲明的簽訂。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

  「傳說寇拉斯生於霧氣之中,它有在霧氣之中穿行的能力。」迪克特開口道。

  「你也認為它離開了?」

  迪克特搖了搖頭。

  蘇長風皺起眉頭,思索了片刻,緩緩拿起水晶,輸入了一個號碼。

  方鴴看了看半空中那些發條妖精。

  他並不擔心魚人會發現自己的發條妖精。魚人作為一個大類,冥給他的資料上也有整理——上面說魚人的眼睛構造特殊,在水中對於光線的折射十分敏感,但上岸之後天然近視,感知力會大打折扣。

  而且棘魚人更是天然的紅綠色盲,它們其實很少離開水域作戰,入侵梵里克對於它們來說其實並不是一件明智之舉。而在陸地之上,魚人們受到的限制太多。當然,即便是在淺水區也是一樣。

  他的通訊水晶亮起紅光。

  方鴴一邊將水晶拿起來,一邊注視著前面的情況,一隊冒險者正在那裡涉水從一條街道中央橫渡而過。

  「你那邊情況如何?」蘇長風問道。

  「還好,我們已經快抵達目的地了,」方鴴答道,他忽然停了一下,看著前方道:「等一下,好像起了霧。可能有魚人水佔師在附近一帶活動。」

  濃濃的霧氣是從南面襲來的,方鴴看到翻湧的霧氣頃刻之間便吞沒了幾條街區。

  他趕忙向那個方向揮了一下手,試圖引起他們注意,但那裡的冒險者並未看到這一幕,他們正試圖進入魚人的視野,幫白葭吸引對方的注意力。至於白葭的位置,這會兒方鴴已經看不到了。

  街道上很快白茫茫一片。

  「霧?」通訊水晶中蘇長風的聲音緊張起來:「等下,你小心——」

  話音未落,方鴴便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他目瞪口呆地抬起頭,可能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驚怖的一幕景象:像是一棟摩天大廈從天空中直墜而下,銀灰色的皮膚,佈滿了細密的鋼鐵之鱗,從翻捲的霧氣之中突然探出,一擊擊中前面的街區,讓一片建築轟然塌下。

  但那根本不是什麼大廈,而是一隻腦袋,有半個街區那麼大。方鴴看得清楚,對方半個頭顱埋在一片煙塵之中,但其上一隻巨大的眼睛,正穿過霧氣直勾勾落在他身上。

  那是什麼——

  他腦子一片空白。

  片刻,衝擊波捲起的一道白浪直推過來,方鴴下意識往一旁高台上一撲,但水還是推得他連連後退。

  直到一隻手從旁邊伸來,用力將他從水中拽了上去,但方鴴還七葷八素之間,那手便用力將他一推,又將他推向另一個方向。方鴴抬頭看去,這才看清是希爾薇德拉了自己一把,但貴族千金正回過身——那裡的霧氣之中,又探出另一隻巨大的頭顱來。

  不好——

  方鴴意識到希爾薇德在捨身救他。

  他腦子裡血液上湧,在水中用盡力將手中發條妖精向霧氣之中一擲,銅球劃過一條弧線,在霧氣背後化為一道閃光。那頭顱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忽然吃痛地一扭,向左邊橫掃過去。

  它在最後一刻似乎正與希爾薇德錯開一線。

  但正是此刻,霧氣翻湧過來,遮擋了方鴴的視線。方鴴被水流推向一個方向,重重地撞上那裡的一面牆,洶湧的水流讓他根本無法改變方向,他看了看前面,只好橫向向另一邊的小巷而去。

  通訊水晶中一片沉寂。

  他一邊前進,一邊大聲詢問每一個人的名字,但包括白葭在內,沒有任何一個人回話。

  只有蘇長風在大聲對他說:「艾德,你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方鴴大聲說道。

  前面水道之中出現了幾頭棘魚人的身影。

  他一揮手,兩道銀光,棘魚人頃刻身首分離。不過那邊有一頭精英戰士長,用手中的長矛擋住能天使的刀刃,方鴴想也不想,直接一發火巨靈丟過去。

  爆炸的閃光之後,對方頓時灰飛煙滅。

  他喘了幾口氣,這才冷靜下來,問道:「為什麼寇拉斯會在這裡?」

  「寇拉斯有在霧氣之中穿行的能力,它應該發現你們,也或許是羅林讓它過去的,」蘇長風答道:「告訴我們你的坐標,你堅持一下,我們馬上過來。」

  「來不及了,」方鴴答道:「羅林一定是讓它過來破壞法陣的。」

  那邊停了一下。

  但片刻,又傳來騎士的聲音:

  「艾德,它不認識法陣。」迪克特答道。

  是的,羅林只能告訴這些魚人們大致的方位,但寇拉斯尊為魚人的神祇,卻並不具有煉金術的能力,魚人們也不行。

  方鴴徹底冷靜了下來。

  但寇拉斯會摧毀這裡的一切,他想——

  可在那之前他還有機會,而且他有唯一的一次時機可以靠近那座工坊。他忽然沉默下來,繼續向前摸索過去,他還記得記憶之中那工坊的位置,而且其他人不能白死了。

  蘇長風從他的沉默中猜出了他的想法:「艾德,再冷靜一些。」

  「一會你直面寇拉斯之時,我們有一次支援你的機會。」

  方鴴微微一怔,這才問道:「什麼機會。」

  「看看時間。」

  方鴴拿出懷錶,時間是十七分鐘,距離一刻鐘已經過去了兩分鐘。

  他眼中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明白了過來,開口問道:「我應該做什麼?」

  「你必須在第一時間給出最準確的坐標,越精確越好——」

  蘇長風鼓勵道:「把握住機會,艾德。」

  方鴴輕輕吸了一口氣。

  最近的參照物是五個街區之外的梵里克鐘塔,而另一個參照物則在北邊——煉金術博物館,而關鍵是目測出它們之間的位置關係,這對於繪圖員來說是拿手好戲。

  可對於煉金術士來說,則是對於其空間感知能力的終極考驗。

  在西林-絲碧卡家族的工坊之前有一小片廣場,而穿過那廣場,便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看了看四周,霧氣之中一片安靜,彷彿之前的一切皆是假象。不過安靜並不是一件壞事,他不知道自己的艦務官小姐是否已經逃脫,但至少安靜證明對方沒有引起寇拉斯的注意。

  她或許正藏在某個地方。

  直播間內靜悄悄地看著這一幕。

  發條妖精飛得很高,因此他們只能看到下方一片翻騰的霧氣:

  全軍覆滅了麼?

  先前可怖的景象令所有人皆心神震撼不已,而那龐然巨物仍在霧氣之中昂然漫步,揮舞著十二隻巨大的腦袋,滿佈的利齒尖牙,偶爾向這個方向頭來冰冷的一瞥。

  隔著屏幕,眾人也能感到心神一冷。

  這可不是影視作品,而是另一個世界真切的存在,令人不由心悸,那個世界的凡人們究竟是如何得以立足,甚至生存下來的?

  「再飛下去一點。」負責人不停地督促。

  但那工作人員卻十分為難:「已經不能再低了,再低就進入對方攻擊範圍了。」

  「區區一隻發條妖精而已,損失就損失了,」負責人恨鐵不成鋼:「把操控手套給我,讓我來——」

  「老大,你——」

  負責人一把奪過操控手套,怒道:「老子在超競技聯盟的時候,有你們屁事。」

  他一邊說,一邊從容地戴上套。

  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此刻卻是一臉的神聖之色。

  直播間內的眾人感到視野開始向下拉伸,一直進入到雲霧之內,它穿過一小片霧氣的間隙之後,眼前的視野豁然開闊。

  人們看到從前面霧氣之中飛來七八道金光,向四面八方綻放開去,中年男人急忙吃力地轉動發條妖精,有些愕然地看著這一幕。而視野之中看到的是一片發條妖精正整齊劃一的升起,浮於『雲海』之上。

  他在幹什麼?

  這是人們共同的疑惑。

  他在測距。

  但中年男人腦海之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那些飛上半空的發條妖精,一個接著一個,分成兩條筆直的線,似乎各自指向東南方向——猶如直角坐標系的兩條交錯的軸線一樣。而在軸線的夾角之中,那龐然大物正緩緩浮現出身形。

  方鴴仰著頭看著這一幕。

  霧氣似乎有一剎那的消散,讓他目光可以穿過廣場上方,看到那彼此並列的十二首,居高臨下地漠然看著這個方向。

  那廣場之上,小的仿若螻蟻,大的巍峨如山,直播間內每一個人這一刻皆屏住呼吸,目光緊緊地盯著這一幕。

  而方鴴卻毫無懼色,將手一引,一道金色的光芒,環繞著寇拉斯而去。魚人的神祇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嘯,似乎要扭轉頭顱去吞下這道小小的金光。

  但正是這個時候,一道魔法的波紋淡淡的逸散開來。

  「距離梵里克鐘塔,五百五十米。」

  「距離煉金術博物館,一千一百二十米。」

  十一公里之外。

  一艘風帆戰艦正懸浮於雲層之上,細長的艦身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光,在它的左右兩舷,懸掛的橫翼帆正在一點點收攏,露出下面黑洞洞的炮門來。

  「571艦,一級戰備狀態。」

  「標定坐標,梵里克鐘塔,A711314。」

  「標定坐標,梵里克煉金術博物館,A711327。」

  「射擊諸元計算完畢。」

  一身灰藍色大衣的艦長正輕輕放下手中的煙斗,淡淡地開口道:

  「571艦,一至四號炮組。」

  「三發速射。」

  「開火!」

  一片金色的閃光,閃耀人心。

  ……
x24685 發表於 2019-2-25 23:52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所選擇的道路

  羅林回過身,平靜地看著其他人把架著的林恩放下來。而後者也不掙扎,只看著他,問:「為什麼?」

  羅林輕輕搖頭道:「沒有為什麼,只是每個人都會選擇自己的道路。而我選擇了這樣一條路,林恩,僅此而已。」

  「所以你騙了我們所有人,包括如此信任你的伯爵大人?」林恩問道。

  羅林沉默不答。

  只是他忽然之間用手握著拳頂在嘴邊,猛然爆發出一陣劇烈地咳嗽,直咳得嘴角都溢出血來。林恩看著他這個樣子,於心不忍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羅林止住咳,抬起頭來,虛弱地笑了一下:「說起來,之前有人問過和你一樣的問題。」

  林恩有點意外地看著他。

  「在你眼中,我此刻應該不算得是什麼好人吧,」他看了看其他人:「他們是拜龍教徒,你應該認出來了吧?」

  「羅林,為什麼要把我們的身份透露出來?」這時一個披著斗篷的人不滿地說道。羅林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別人猜不出來,再說你這藏頭露尾的樣子又怕什麼?」

  那人悶哼了一聲,又退了回去。

  林恩皺起眉頭看著他,答道:「因為人是有感情的,羅林,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們一起去參加大陸聯賽,有你在,有艾德先生在,我們有機會從奧述人手上奪得冠軍——」

  羅林再咳嗽了一陣,搖了搖頭道:「是的,林恩……但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選擇這條道路。很抱歉把你牽扯了進來,本來這件事應當與你無關的,但我還是要感謝這些日子以來你的照顧,至少讓我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他笑了一下,笑得有些無奈。

  這時有拜龍教徒手持利刃走了上來,只是羅林伸出手攔住後者,開口道:「別傷害他,他只有一個人而已。讓他留在這裡吧,你們的功績需要有人見證,那位偉大的龍之魔女會欣賞這一切的。」

  拜龍教徒們互相看了看,像是為這最後一句話說服,點了點頭。

  而聽到龍之魔女這四個字,林恩忽然想到什麼,用力掙扎起來,只是兩個教徒死死將他按在原地。

  他用盡全力喊道:「你不能那麼做,羅林。」

  「你會回不了頭的。」

  但羅林並沒有聽從,只帶著其他人轉過身去。

  一行人經過尖塔外露的平台,向著最深處的大廳走去,四週一排排玻璃櫥窗之中陳列著過往時代的古老之物,佈滿灰塵的水晶,金色的手銃,一副盔甲,與一卷卷羊皮文獻。

  那是艾爾芬多最早建立的每一個印記,隨著年代推延,那些陳列變得越發高大起來。

  羅林忽然在其中一件展品前停了下來。他抬起頭看著玻璃後面高大的事物,那並不是大廳中央那副巨大的龍骨,而是一位一位垂垂老矣的騎士,低著頭,一手持著自己的長槍,目光黯淡,注視著地面。

  它多年以來停留在這個地方,早已分不清是歲月還是那場戰鬥在其身上留下了斑駁刻痕,以至於其外殼上似乎也蒙了一層暗啞的灰,但又有多少人知道,那下面是無比珍貴的妖精之金。

  「英雄的龍騎士,修瑪,」羅林輕聲說道:「可惜屠龍者早已逝去,巨龍卻永遠也不會滅絕,永恆選擇成為了凡人的對手,站在了他們敵人的身邊。」

  四週一片沉寂。

  過了一會兒,才有人聲音沙啞地說道:「快走吧,艾爾芬多議會的人也不是擺設,他們正在想辦法給升降梯外接魔力源,很快就能抵達這一層,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時遠處傳來一連串低沉的轟鳴聲。

  爆炸的火光從梵里克下城區方向傳來。

  羅林向那兒看去,光透過外面的露台照射進來,映在他臉上。眾人此刻皆聽到一陣淒厲的尖嘯,即使這麼遠的距離,彷彿也依舊能感到腳下的地板微微一顫。

  ……

  方鴴看到,火光之中彷彿展開了三朵金色的花,順著寇拉斯的第三個腦袋,按從上往下的順序,正徐徐綻放開來。

  隨即更多的火光落在這魚人的神祇身上,伴隨著尖利的破空之聲,如同一陣風暴,降臨在廣場上。其中也有落偏的,落在地上,便掀起一片石板與泥土,如雨點一般落下。

  廣場中央的紀念塔也坍塌崩裂,轟然橫倒下來。

  寇拉斯在炮火的覆蓋之下頃刻陷入了狂怒之中,尖嘯著昂起十二個腦袋,一邊躲避著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攻擊,一邊與那不存在的敵人周旋,並試圖從空氣之中找出自己的對手來。

  而看到這一幕。

  方鴴明白,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第一時間淌著水從小巷之中的陰影中衝了出去,只是才沒走出幾步,前面竟迎面殺出一頭魚人來。那魚人身披羽飾,手上也沒有武器,只衝著他張牙舞爪地尖叫起來。

  「占卜師!」

  方鴴暗叫一聲倒霉。

  只是雙方驟然碰面,皆有一些反應不及,只見一支霜箭從那魚人占卜者手上射出,但卻堪堪與方鴴擦肩而過,只擊中了後面的水花,在那裡形成一片薄薄的冰面。

  方鴴一咬牙,一低頭撞了上去,可那魚人占卜師雖是施法者,但也比他強壯得多。他一撞上去,對方只是退開半步而已,他自己卻撞了一個頭昏眼花。

  那魚人占卜師乘機伸手向他抓來,但後者這一次卻忘了方鴴身上還有一件煉金術士長袍,這一抓之下,居『撕拉』一聲將長袍從方鴴身上給扯了下來。

  方鴴來不及心痛自己的長袍,這才清醒過來,趕忙與對方錯身而過,繼續向前跑去。

  在淺水區,那魚人占卜師追了幾步發現自己也追不上對方,只是正是這個時候,上面寇拉斯也發現了廣場上的動靜。不過這頭巨怪一時之間正在猶豫是要先找出那看不見的敵人,還是要先攔住這只小螞蟻。

  而此刻,魚人占卜師回過身去,比劃著向寇拉斯尖叫了幾句。

  寇拉斯似乎聽懂了後者的語言,這才掉轉兩個腦袋,分別向方鴴噴出一道火焰與一道毒箭。

  直播間內觀眾們此刻心跳都快停止,生怕看到方鴴在火焰之下化為灰燼,但下一瞬間,他們看到銀光一閃,方鴴竟然一瞬間消失在了原地。而火焰與毒箭交疊而至,但也只落在方鴴原本消失之處而已。

  片刻,眾人才看到方鴴猶如一道展開的銀線,與一具奇形的構裝一起在一片光芒之中出現在那座工坊的台階之前。「能天使!」眾人不由驚呼一聲。

  而後者也顧不得收起那構裝,一落地便向工坊之中發足狂奔而去。

  只是此刻,這幾步之間的距離落在方鴴眼中卻彷彿有經年之久,他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嘯從身後傳來,那是寇拉斯因為受到了愚弄而發出的滔天怒火。

  雖然炮火聲一刻也未停息,但方鴴卻聽到對方沉重的步子正在轉向,並向著這個方向而來。

  那一剎那方鴴只感到自己心跳聲如雷,西林-絲碧卡家族的工坊也無法在這樣一頭世界級BOSS的攻擊之下護他安全,只會在寇拉斯的狂怒之下與他一樣化為齏粉而已。

  所以他必須抓緊時間,搶先一步找到傳送陣並將之啟動。

  可留給他的時間又有多少?

  他『砰』一聲推開門,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黑洞洞的工場之內並不如他在戈藍德與艾爾帕欣見過的那些船廠規模龐大,但佔地面積也並不小。

  他又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要從一排密密麻麻的機械與魔力爐之間找到那個傳送陣,談何容易?

  而正是這個時候,方鴴突然聽到一聲槍響。

  子彈從他身後飛掠而過,擊中前面一處水面,飛濺起一團水花。然後是第二聲槍聲傳來,第二發子彈擊中更遠的地方,但與先前的第一處落點在同一個方向之上。

  方鴴心中忽然驀地一動。

  他幾乎不用回頭,也明白這是誰在開槍。那是他的艦務官小姐正在暗處為他引路,他心中那一刻不禁充滿了感動——感動的不僅僅是這一點而已,而是對方此刻仍舊安全的緣故。

  讓他又驚又喜。

  方鴴心中彷彿湧起無盡的信心,馬上向著那個方向飛奔過去。

  由於外面有台階的存在,工場只內只積了淺淺的一層污水,還在向外漫流,因此方鴴在工場之內行動,反而不受什麼阻擾。這時第三聲槍響傳來,擊中前面一座機械,打出一團火花。

  方鴴立刻向那個方向轉過去,然後是第四聲槍聲,擊碎了一扇窗戶。在玻璃碎片落地的聲音之中,又響起第五聲槍聲,子彈穿過那扇窗戶,擊中前面一條小徑。

  方鴴穿過小徑,終於在那裡看到了位於一排排置物架背後的傳送法陣。

  只是法陣有兩個。

  一個傳入,一個傳出,上面覆著一層污水,方鴴一時間也無法看清那個是正那個是反。他心急如焚,只感到外面寇拉斯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趕忙俯下身去,也顧不得水髒,用手用力一撥。

  水拂開片刻,但他還未來得及看個真切,又重新覆蓋了回去。方鴴緊張得用手擦了擦汗,又再一次將水撥開。而這一次他才看清了,這是一個傳出陣。

  「靠。」

  方鴴在心中暗罵了一聲,馬上轉向另一邊。

  他手忙腳亂地在那裡水下找到一個凸起物,然後用力將之一拔,『嘩』一聲將之連泥帶水從法陣上的凹槽上扯了下來——那是一枚水晶。方鴴也來不及看水晶是什麼類型,只反手將之往自己的魔導爐上一插。

  「塔塔小姐,幫我調整一下魔導爐的輸出功率到最大。」

  他在心中低喊一聲。

  「明白,騎士先生。」

  寇拉斯的步子這時停了下來。

  方鴴的心跳也近乎於停止,他有些僵硬地看了一眼外面,明白這可不代表著什麼好事。

  直播間內,自從方鴴進入工坊之後,外面再看不到裡面是什麼情形。但人們卻可以清晰地看到,寇拉斯正一步步逼近工坊,那小小的廣場,對於對方來說也不過是三四步的距離而已。

  兩個嘉賓同樣緊張,他們甚至都記不起自己已經多少年沒有這樣感同身受的經歷了。

  一旁解說人員不知從哪裡拿到了一張紙條,看了看之後結結巴巴地說道:「各位觀眾,因為突發事件,我們的選手正試圖阻止一起拜龍教謀劃的陰謀。」

  「……那工坊是屬於西林-絲碧卡家族的財產,裡面有一座可以通向艾爾芬多尖塔上層的傳送陣。艾德先生必須搶在寇拉斯徹底摧毀這工坊之前,先啟動那個傳送陣。」

  但此刻哪有人聽他廢話?

  直播間內寂靜一片,因為所有人皆看到,寇拉斯在西林-絲碧卡家族的工坊前停了下來。

  這魚人之神在一片炮火覆蓋之下高高昂起頭顱,然後一頭撞了下去,轟然一聲巨響,高大的工坊頃刻之間坍塌瓦解,灰飛煙滅。而看著一片零落的廢墟,人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失敗了?」

  廣場上一片沉寂。

  只是片刻,一道銀色的光芒驟然升起,它剎那之間穿透雲霧,直指向梵里克市中心的方向,連向艾爾芬多的尖塔之上。

  那一刻,所有人眼中皆倒映著這道璀璨的光芒,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從他們心中升起。不知多少人,在那一刻用力砸了一下自己的桌子,一片拍案之聲中。

  所有人都忍不住破口大罵了一句:

  「干,成了!」

  ……

  六盤水號護衛艦,舷號571。

  艦長室內,通信官正回過頭來,大聲匯報導:「目標已成功抵達目的地。」

  艦長聞言只眯起眼睛,點了點頭。他用手中的煙斗在指揮台上敲了敲,答道:「命令一到四號炮組停止射擊。重新升帆,左舵三十,向梵里克前進。」

  他停了一下:

  「讓騎士們準備一下,準備投放主構裝進入戰場。」

  ……

  林恩正掙扎之間,忽然看到一道白光降臨在自己面前,下一刻,他只見一個灰頭土臉的年輕人從裡面鑽了出來。

  而對方顯然也發現了他們,抬頭二話不說,便舉起手一記飛拳向他身邊的拜龍教徒射去。後者嚇了一跳,連忙鬆開抓住他的手,在腰間拔劍一擋,只是手中劍刃還沒來得及拿穩,便已一下被擊飛了出去。

  劍遠遠落向大廳之中,叮叮噹噹一陣亂響。

  而方鴴看得真切,伸手一抬,飛出去的孤王之傲竟一下懸停半空。他再向下一握,『咔』一聲輕響,對方還沒反應得過來,幽暗的龍之爪便已穩穩抓住其肩。

  也不見他怎麼用力,魔力引擎一啟動,索纜猛地繃直,生生將對方從地上扯了起來。而方鴴用力一甩,反手將之從露台上甩了出去。

  拜龍教徒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便從七十多層的半空摔下了廣場。

  長長的餘音一直持續響了幾秒鐘,才戛然而止。

  方鴴收回手套,這才看向另一個人。那個拜龍教徒嚇得連連後退,竟鬆開林恩的手想要逃跑,只是他還沒退了兩步,忽然感到背後一痛,一道銀刃從那裡刺入,透胸而過,從他胸口冒出一個劍尖來。

  拜龍教徒張開嘴巴,但劍刃已經剖開其肺葉,刺穿氣管,讓他只能發出一些沙沙的聲音,然後頭一歪,視野之中便是一黑。

  方鴴比劃了一下手套,讓能天使拔出劍刃,默默看著其屍體化作點點黑光升上半空。

  他皺著眉頭看著這些斑駁的光點,同樣的黑光他已不是頭一次見了。但除了黑暗巨龍之外,他沒聽說過這些拜龍教徒還信奉什麼神祇,那麼這種奇特的復活方式究竟是源自於什麼樣的力量呢?

  「艾德先生?」

  方鴴回頭一看,過了一會兒,才認出這個被兩個拜龍教抓住的年輕人來。「你是,艾爾芬多隊的林恩?」

  但他話還沒說完,林恩便一臉焦急地抓住他的胳膊,拽著他向前走去。「羅林他被拜龍教的人蠱惑了,他們打算對尼可波拉斯的龍爪下手,雖然不清楚他們究竟打算幹什麼,但我們最好是立刻阻止他——趁還來得及。」

  方鴴卻知道對方打算幹什麼。當然是為了奪回龍之魔女遺失的一部分力量,讓它盡快迅速恢復全盛時期的實力。

  不過他反而冷靜下來,問道:「你和羅林不是一起的麼?」

  「我只是無意當中看到他離開廣場,才跟了上去,沒想到會為拜龍教徒挾持。」林恩如實答道。

  「他們沒收了你的通訊水晶?」

  林恩點了點頭。

  「你們上來多久了?」

  「在你之前,差不多十分鐘。」

  方鴴聽了暗暗皺眉,十分鐘?以他在旅者之憩的經驗,十分鐘已經遠遠足夠對方解放尼可波拉斯的力量,他忽然之停了下來,開口問道:「你一直在看大廳那邊的情況,沒有什麼發現?」

  林恩想了一下,答道:「之前大廳中好像升起一陣黑色的煙霧,不過在你抵達之前不久,它們又重新收攏了回去,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黑霧?

  方鴴暗叫一聲不好,心中警兆頓生。他忽然轉身一把將林恩推開,然後自己也往另一個方向飛撲而去,只聽一聲風響,一道黑光從兩人之間掠過。

  那黑光直沒入他們身後的地板,在那裡斬出一道長達三米,深近十寸的口子。

  方鴴回頭看去,便看到一道高大的影子正從大廳之中緩緩走了出來。

  而一雙金紅的眼睛,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彷彿映照入他噩夢的最深處。

  「又見面了,」黑影之中傳來兩個不同的聲音,但又震顫著合二為一,一個聲音低沉而有力,而另一個聲音冷靜而理智。第一個聲音低沉地述說道:「多里芬的一別,彷彿已是許久許久之前發生的一切。」

  但另一個聲音則帶著一些淡淡的情感:「你不該來這個地方的,艾德。」

  那個聲音,與在他幻境之中聽到過的是如此的類似。

  那是米蘇女士的聲音。

  那一刻,方鴴只感到渾身發冷。
x24685 發表於 2019-2-26 19:25
第一百六十七章 蔽空之翼

  一道閃光,直入雲霄的高塔中部宛若崩裂開來,築塔的白石,正向外膨脹四散,在焰光之中瓦解落下,從天而降,如雨點一般直墜地面。越過上百米的距離,只有如流星墜世。

  「支起護盾!」

  安德仰著頭看著這一幕,伸手一指,向著手下的工匠高喊一聲。

  廣場上正注視著一幕的煉金術士們立刻紛紛轉身,向四面八方跑去,並在廣場四角丟出一個金屬基座。基座之上法陣旋轉著展開,最終擴張成一面淺藍色的護盾。

  墜石在人們視野之中越來越大,並轟然撞擊在護盾之上,廣場上的市民尖叫著抱頭蹲下,尖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但落下白石並未動搖護盾分毫,土崩瓦解之後,瓦礫落下,塵埃散去,下面仍露出完好無損的湛藍光暈。

  人們這才試探著抬起頭去,眼中還帶著餘悸未消的色彩。

  只見天空之上一片煙塵瀰漫,而一隻漆黑如陰影的龍翼,正從高塔之上的缺口之中伸展出來,它佔據了尖塔一層三分之二的大小,輕輕一扇,只猶如蝴蝶一振翅膀。

  一聲長嘯,聲音有若波紋一樣從尖塔之上擴散出去。

  所有人都忍不住兩膝一軟跪在地上,難以忍受地用手摀住耳朵,雙眼發黑,而那視野之中倒垂的,是一片無法抹去的陰影,它巨大,有力,是存在於幻想之中的生物。

  半空中的發條妖精咯咯作響,幾公里半徑之外,也彷彿要在尖嘯之下散架。連直播間內的觀眾,似乎也可以感到畫面的劇烈晃動,而那晃動的中心,是一線直入雲霄的白色。

  與塔之上的生物。

  陰影巨龍——

  或者說,世人們所口口相傳的那個令人色變的名字。

  黑龍,黑暗巨龍。

  『金星之火,直墜入塵;』

  『避世之龍,而今再至;』

  『昔日之影,時重歸於世——』

  不少人不由抬頭看向直播間的LOGO,那恰巧正是一把簡樸的長劍,半埋與星火未滅的餘燼之中,火花飄飛之間,劍上用古樸的矮人文字刻下一段簡短的話語。

  大多數人並不認得,只是或許又從別處知曉過其名與含義:

  那是英雄修約德之劍,其劍名為嘉拉佩亞。

  而上所鐫刻之文字,則意為:

  『勿忘已逝之敵——』

  因為而今,它們回來了。

  高塔猛烈地晃動著。

  黑暗巨龍在塔上撞開一個口子,高空氣流從外面猛吹進來,刮得方鴴不得不用力趴在地上,衣角獵獵作響。但他早已習慣於這樣的場面,因此比一旁的林恩先反應過來,轉頭向後者大喊一聲:

  「快跑啊,還愣著幹什麼!」

  林恩好像傻了一樣看著他:「怎麼跑……?」

  這還真是一個絕妙的問題。

  方鴴往下一看,立刻說道:「去下層。」

  林恩這時也反應過來,馬上說道:「大廳裡面有通往下層的路,但不太好用。」

  不太好用?但方鴴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用手一劃道:「你先過去!」

  林恩不敢浪費時間,看了他一眼,只點點頭,轉身向那個方向爬了過去。

  黑暗巨龍半個身子已經爬出了高塔,只留下長長的尾巴猶如游蛇一樣從兩人身邊劃過,而她在外面轉過身來,從另一個缺口冷冷注視著塔內的兩人。那金火閃爍的瞳孔,只令方鴴不寒而慄。

  但他強忍著鎮定,臉色發白地看著對方,仍作最後的努力:「米蘇女士,請清醒過來。」

  「當年與你一起前往多里芬的人,他們至今仍在等待著你回去——」

  「你還記得迪克特先生嗎?你還記得林修斯嗎?」

  「他直到今日還在找尋你的下落。」

  「你還記得希絲嗎?」

  「你當時留給她的希望,而今她已然收到了。」

  「可你自己呢?」

  「米蘇女士,您有著無比高貴的心靈,請不要為尼可波拉斯的力量所迷惑,請堅持自己,回到我們身邊——」

  金星之瞳中似乎閃過一剎那的猶豫之色,但馬上又為冰冷的光芒所佔據。

  「是啊,艾德,」那溫柔的聲音答道:「我為他人留下了希望,但卻忘記了自己,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只記得無邊無際的痛苦。或許今天,我就要把我失去的一切找回來。」

  它身後雙翼一展。

  「不!」方鴴臉色大變。

  那個聲音為之一變,變得冷漠又低沉,憤恨道:「世人憎恨於我,但又與之何妨?小傢伙,把蒼之輝給我!」

  它雙翼猛地向前一撲,翼下的黑色陰影宛若化為實質,一道道利箭直撲而至,像是一條條展開的線,每一條都從高塔之中穿束而過,一片玻璃炸裂的聲音,幕牆紛紛坍塌。

  「尼可波拉斯!」方鴴憤怒地大喊一聲。

  玻璃的碎片,如瀑布一般崩坍落下,飛濺一地。

  飛散的玻璃裂片在方鴴臉上手上割開好幾條口子,血珠順著氣流的方向滾落,他只能勉力舉起大衣的衣擺一擋,用力向旁邊一滾。也顧不得地上還有一地碎片,只藏向那方向的展品之後。

  那是一具古董級別的無畏者,但三道陰影之箭一轉而至,從其身上直穿而過,無畏者頃刻之間四分五裂,回歸零件狀態。

  方鴴來不及可惜一段歷史的遺失,趕忙再向旁邊一滾,三道黑線從他之前的位置一插直入,大理石的地面,在其面前只像是一塊豆腐。

  「抓住!」

  方鴴聽到一聲喊,他奮力向那方向仰頭一看,才看到林恩不知從那裡找來一根爪鉤,向他一丟。爪鉤噹一聲落在他身邊,方鴴心領神會,想也不想一把抓住爪鉤。

  林恩將繩子用力一拖,方鴴立刻向那個方向飛速滑去,黑色的線只追在他身後撲撲撲一道接著一道插入地面,每一道都差之分毫。

  七道陰影之箭依次落空,方鴴也到了林恩身邊。

  「謝了。」他從地上一躍而起掃了掃身後,還好大衣夠厚,不然他背後在一地玻璃碎片上滑行可有夠嗆。

  「這爪鉤可有一百三十年歷史。」林恩有點心痛。

  「還好它沒斷。」

  林恩向黑暗巨龍的方向看去,只見高塔之外陰影一閃,尼可波拉斯似乎又爬去了另一個方向。

  「它去我們左邊了,小心!」林恩提醒道。

  話音未落,轟然一聲巨響,那裡的牆壁也一下坍塌下來。

  只見一束束黑線從外面直射而入,兩人見狀齊齊一矮身,讓黑線從他們頭頂之上穿過,橫掃大廳,將裡面的藏品切了個七零八落。但黑線馬上又向兩人的位置回轉過來,直射而來。

  兩人見狀十分有默契地轉身發足狂奔。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林恩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我之前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什麼東西?」方鴴問。

  「皮特超大型護盾發生器。」

  「你確定那玩意它還能用嗎?」方鴴一邊跑,一邊用十分懷疑的語氣問道。

  「它距今只有二十年歷史!」

  「只有?」

  一片玻璃碎裂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並越來越近,。

  方鴴回頭看了一眼,趕忙追問:「那麼它在什麼地方?」

  「在你左邊,」林恩大聲說道:「它有玻璃幕牆,我打不開!」

  方鴴立刻向那個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林恩所說的東西完好無損地待在那個地方,他想也不想,抬手便是一記火箭飛拳。孤王之傲『嘩』一聲穿透玻璃,將那一面幕牆打得粉碎。

  他再用力一握,抓住裡面的欄杆飛身過去,然後如同一條鹹魚一樣重重摔在地上。

  地板這時猛地一沉,方鴴跟著向下一落,他忽然之間聽到塔身傳來低沉的迴響,心下不由一驚——艾爾芬多高塔是努美林精靈的遺物,它與當今的建築不同,整個塔都具有浮力。

  但塔內的地板,很多則是後來修復的,方鴴明白自己聽到的聲音,是這一層地板裂開坍塌的聲音。

  它的結構損壞太多,快要支撐不住了。

  他見狀也顧不得地上還有玻璃渣子,用力一撐從地上爬起來,向那護盾發生器飛奔過去。不過方鴴一看這東西就不由有點頭大,他學過的大多是工匠的製作技術。

  而這些大型設備的維護與使用,他還真不會——

  他趕忙回頭問道:「這東西怎麼用!?」

  林恩正被一道道黑光追得滿場亂跑,一邊大喊道:「首先打開約束器!」

  「打開了,然後呢!」

  「打開保險。」

  「打開了,第三步!」

  「連接魔力回路。」

  方鴴手忙腳亂一番操作,又喊一聲:「好了!」

  「把魔力水晶插進去!」

  「可我沒有魔力水晶了!」方鴴一頭冷汗,趕忙向對方大喊道:「你有嗎?」

  「我有!」林恩把自己的魔導爐一扯,用盡全力丟過來:「魔導爐的主核心水晶就是魔力水晶,插進去!」

  方鴴衝過去撿起魔導爐,三下五除二扯出裡面的魔力水晶,用力在護盾發生器上一插。咔一聲響,水晶自動旋轉沉入凹槽之下,然後猛地一亮,在方鴴目光注視之下,一道幽藍色的光以水晶為中心擴展開來。

  它轉瞬之間便擴張二三十米,將大廳的核心部分一下子籠罩其中,形成一道淺藍色的光幕之牆。

  外面的黑線這時撲撲撲撞在牆上,一一消弭,再也射不進來。

  而這時林恩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他身邊,一下跪倒在地,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

  但方鴴走過去一把將他拽起來:「別停下來,快走!」

  「讓我休息下,」林恩臉色蒼白:「我快死了。」

  「你不走才是真要死了,」方鴴拖著對方往大廳中央走去:「你不會真以為區區一個護盾發生器擋得住黑暗巨龍吧,你好好看看。」

  林恩一回頭,才看到才剛剛展開的光幕,這時已在黑線的不斷撞擊之下,變得明滅不定。

  他面色一變道:「……我們等級太低了,魔導爐的主核心水晶品質太差,魔力儲量也不多。」

  「全盛狀態也好不到哪裡去,」方鴴向他指了指一個方向:「你太小看黑暗巨龍了。」

  在他所指的地方,之前每一道落地的暗影之箭,此刻皆化為一團氤氳的煙雲。它們從地上直立而起,轉瞬之間便生成人形,變成一個個活生生的龍之爪牙。

  林恩看到這些龍之爪牙,不由為之一窒:「護盾擋不住生物。」

  「所以我們得抓緊時間,」方鴴問道:「去下層的入口在什麼地方?」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之間兩人皆感到地面猛地一降。

  轟然一聲巨響,半個大廳皆向下一沉,像是整個傾斜了下去,地面此刻斷裂開來,直撞向第七十六層。兩層地板猛然相壓,下層地板吃不住力,又再一次發出一聲斷裂的聲音。

  然後它們層層下落,頃刻之間就在兩人身前形成一道巨大的斷口。

  林恩當即立足不穩向下滑去。

  但還好他手上還抓著之前那爪鉤,方鴴反手一抓便撈住爪鉤,用力一扯將對方扯了回來。同時他反手一爪抓向地面,孤王之傲的爪子也深深地插入地板之內。

  其在地上拉出一道火花,才讓兩人生生停了下來。

  耳邊只聽到一陣稀里嘩啦的亂響,只見大廳中的展品像是泥石流一樣匯聚在一起,紛紛向下滾落,翻滾著落入下面的裂口之中。那幾乎是半個世紀的歷史在此消失,但方鴴與林恩兩人這一會兒皆沒時間心痛這個了。

  因為兩人向下面那黑洞洞的裂口看了一眼,皆有點頭皮發麻。

  「……還要下去了嗎?」林恩嚥了一口唾沫,忍不住問。

  「下去個屁。」

  方鴴抬頭一看,只見上面尼可波拉斯正在高塔之外的裂口處,黑暗之中一對金色的瞳孔,正透過藍色的光幕冷冷地注視著他們。而在傾斜的大廳左右兩面,皆有不下十數頭龍之爪牙正向著這個方向靠過來。

  這幾乎已是絕境。

  但他心中卻反而愈發冷靜,他彷彿總有這樣的特質,越是危險,越是能靜下心來。

  「我們得想點辦法。」他低聲對林恩說道。

  「什麼辦法?」林恩也為其冷靜的聲音感染,忍不住問道。

  方鴴眯起眼睛。

  大廳上方一道陰影映入了他的視野——

  那個高大的陰影,正在架子之上固定得死死的,即便大廳傾斜,此刻也紋絲不動。

  它距離兩人不過才五米而已。

  方鴴回過頭,忽然低聲問道:

  「林恩。」

  「怎麼?」

  「你開過龍騎士嗎?」

  「哈?」

  ……

  高塔之上,煙雲正緩緩瀰散開來。

  蘇長風、艾爾芬多的兩位大工匠、Virus與其他人同時駐足而立,向著梵里克的市中心方向看去,那蒼湛天空一線的白塔之上,一雙正徐徐展開的漆黑雙翼,是如此深刻地映入眾人眼中。

  眾人身邊,只有迪特克一手按劍,目光微微閃動,看著這一幕遲遲不語。

  有人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那小子……還有救嗎?」

  但一片沉寂,沒有人回答。

  來自於長湖之上的輕風正拂過水面,漾起一道道波紋,只吹得蘇長風的風衣立領一陣翻飛。

  他低下頭去,將一隻手揣進兜裡,摸索了一下,才拿出了自己的通訊水晶。

  那梭狀的水晶,正在他手心中一明一滅散發著淡淡的紅光。

  而裡面正傳來一個聲音:

  「蘇隊長,我們到了。」

  眾人不由下意識抬起頭去。

  雲層正在散開。

  一隻修長的艦身,映著萬丈陽光,此刻正破雲而出。

  艦長周正宇正放下通訊器,輕輕扯了一下自己的白手套,然後抬起頭看向前方——艾爾芬多高塔之影,正浮現在他的眼底深處,他手向下輕輕一劃,開口道:

  「571艦,減速。」

  「打開側艙門。」

  「三號作戰計畫,B方案。」

  艦長室內一片繁忙,每個傳令官皆在拿起手中的通訊水晶:

  「降帆三分之二。」

  「側艙門打開,浮力下降32.7%。」

  「蓋伊引擎進入全功率運轉狀態。」

  「預計超載時間七分三十秒。」

  「作戰人員進入戰備位置。」

  一片吱吱呀呀的聲音之中,橫翼再一次向後收攏——浮空艦側舷下艙門開始搖搖晃晃地上下打開,猶如一線光明,在黑暗之中浮現,投射在駐守在下層甲板的每一個人臉上。

  白光漸漸擴大,讓每個人都足以看到外面的景象——湛藍的天宇,以及矗立於雲端的白塔,還有高塔之上巨大的陰影。

  在那裡黑暗巨龍昂起頭來,冰冷目光從這艘戰艦之上一掃而過,而金星之火不過一閃即逝。

  甲板之內,是一排排穿著灰色大衣的戰鬥工匠。

  「作戰投射開始。」

  「對手是黑暗巨龍,注意保持戰術隊形——」

  「一至三號,展開。」

  所有人皆上前一步。

  煉金術士們與身畔高大的陰影,一一相對而立。此刻得到命令的每一個人,同時解開手套之上的約束裝置,一聲輕響之後,他們轉過制式統一的金屬手套,整齊劃一向上一舉:

  高大的構裝體下方忽然發出一聲鎖頭彈開的聲音,向前一傾,腳下劃出一道火光——第一台、第二台與第三台騎士狀構裝從甲板之上一躍而起,直墜入雲下。

  尼可波拉斯正回過頭,金色目光中倒映出這一場景,它忽然張開黑洞洞的巨口,噴射出一道金火。

  熾金光柱上接雲霄,只一閃即逝。

  廣場上的每一個人皆仰著頭。

  人們眼底倒映出的,是天空中淡淡的藍芒,那是蓋伊引擎的閃光。

  三個光點環繞著金色光柱井然有序地左右散開,展開戰術隊形,直撲戰場中心而至。

  「是不不朽騎士!」

  「好多不朽騎士!」

  「幹他媽的,是我們的船!」

  「人族援軍已至!」

  直播間內忽然之間一片振奮。

  人們看著一個個光點從浮空戰艦上離開,三三展開隊形,在半空排序成一條淡淡的光河。而那光河的一端,則連向梵里克市區中心,那直入雲霄的艾爾芬多尖塔之頂,與尖塔之上,那壓在眾人心底的漆黑雙翼。

  而尼可波拉斯此刻雙翼奮力一張,高塔為之輕輕一震,它已帶著一道煙塵,第一次飛離了艾爾芬多,在半空之中展開雙翼,直撲向天空之中的一眾不朽騎士。

  「洞幺,洞兩,注意左右分散。」

  通訊頻道之中傳來低沉的話音。

  三名首當其衝的構裝,立刻左右分開,而一片黑光,正從它們之間穿插而過——尼可波拉斯金瞳之中火光閃動,它張開的雙翼之間,黑色的煙塵正分化為無數的箭頭。

  猶如一條漆黑的洪流,滲透出數不清的支流,在長空之上蔓延開來。

  人們眼底倒映著閃光。

  那仿若數不清的星塵,正在長空之上一點點閃爍開來,滿佈整個廣場的天空。

  很快天空之中出現了火光,那是『騎士』們與半空中的黑色巨龍交上了手,一道道黑光與藍色的光槍交錯而過——爆炸的閃光一閃即逝,有構裝體在半空解體,於是蓋伊引擎化為一片星星點點的雨光,飄飄灑灑而下。

  ……

  「有援軍!」

  林恩在大廳之中看到外面的景象,忍不住驚喜地叫了一聲。

  「是我們的人,」他回過頭來,看著方鴴喊道:「我們有救了!」

  「你先解決那些東西。」

  方鴴指了指四周正不懷好意,一點點蔓延過來的黑色煙雲,與其中一片片龍之爪牙。

  「等等,」林恩問道:「你不才是戰鬥工匠嗎?」

  「我去啟動那東西。」

  方鴴抬起頭。

  在那裡,那修長的剪影,正猶如一位手持長槍,默然不語的古老騎士。

  在它所在的年代,它的名字曾經閃耀一時,只是百年過去,已經有許多人不再記得起這位屠龍的騎士。

  正如修約德的劍,也逐漸化為了詩人口中的傳說——

  那彷彿是一個虛無縹緲,但英雄輩出的年代。

  「龍騎士,修瑪……」林恩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怎麼可能啟動它?」

  「不是可能,」方鴴嚴肅地看著他:「而是必須。」

  他看著外面,心中不由記起了多里芬的一切。

  那是何等的威勢——

  雖然不想承認,但黑暗巨龍給這個世界帶來的威脅,卻是如此的真實。

  「沒有幾位龍騎士出手,」方鴴輕聲答道:「戰鬥工匠們對付不了黑暗巨龍,因為你根本不明白它究竟是什麼——在它們所在的年代,努美林精靈發明了煉金術。」

  「因為煉金術的誕生,其實正是為了對抗黑暗巨龍。」

  林恩張了一下口。

  方鴴看向修瑪,開口道:「我去啟動它,你來引開龍之爪牙。」

  他停了一下,才鄭重地說道:「林恩,我需要你的幫助。」

  林恩想了一下,答道:「可以,但我有一個請求。」

  方鴴看著後者。

  林恩搖了搖頭:「你先答應我,我去幫你引開它們——」

  方鴴只思索了片刻,便輕輕頷首。

  林恩看著他,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他便一言不發轉身向龍之爪牙所在的方向走去。

  方鴴看著那個方向。

  看著林恩面向那些可怖的怪物,舉起右手,握攏拳頭,然後伸出中指——

  又看著對方轉身向另一個方向逃去,帶走了大部分的龍之爪牙,直到消失在大廳一邊。

  他這才回過頭來,看到仍有少數幾頭龍之爪牙,還留在這個方向。不過方鴴也顧不得太多,只丟出一台能天使攔在後面,然後看向前方,將手中爪鉤向上一拋,勾住那裡的欄杆。

  他扯了扯,然後向上爬去。

  那歷史上的傳奇龍騎士一動不動,靜靜默立著,但還好工匠們好心用一套架子固定住了它,否則一開始它就和其他展品一起跌落下去了。

  方鴴一把抓住欄杆,然後翻身上去,用手在其外殼上輕輕一撫,上面是一層厚厚的灰塵。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後面的龍之爪牙,這才低聲問道:「怎麼樣,塔塔小姐?」

  「還可以啟動麼?」

  妖精小姐罕有地沉默了片刻,答道:

  「很難。」

  「啟動龍騎士有兩個主要的要素。」

  「第一,匹配的龍魂。」

  「第二,龍魂水晶。」

  「而龍騎士的龍魂水晶一般會在它的龍騎士構裝誕生之後,被製作成龍晶武裝,你還記得那把星之匕首麼,那就是我曾經的龍魂武裝。」

  方鴴下意識想起彌雅給自己的匕首,而那匕首,正是他與塔塔小姐結緣的由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點了一下頭。

  塔塔這才繼續安靜地答道:「修瑪的龍魂武裝,正是屠龍劍嘉拉佩亞。」

  方鴴一愣,那東西可在旅者之憩的主人,馬扎克先生手上。他忍不住問:「嘉拉佩亞我們是不可能弄得到了,還有別的辦法麼?」

  「有,」塔塔答道:「雖然沒有主控水晶,但所幸修瑪已經失去了它的主人,甚至原本的龍魂也已陷入長眠之中。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不使用嘉拉佩亞我們也是有辦法啟動它的。」

  「我們要怎麼辦?」

  「計算力。」

  塔塔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沒有主控水晶,就只能依靠龐大的計算力來實現。」

  「我們的計算力夠麼?」

  「只能一試而已,騎士先生,」塔塔開口道:「我會嘗試關閉一些龍騎士的分系統,看看我們能否一起讓它動起來。」

  但她停了停:「可這裡還有一個問題,我們沒有適合的龍魂。」

  「塔塔小姐,」方鴴又問:「你不可以麼?」

  「我是為妖精騎士特化的龍魂,騎士先生,與修瑪的相性差異太大,僅僅是連模擬也很難作到。」

  「等等,」方鴴忽然開口道:「我有一個辦法。」

  「你是說妮妮麼?」

  「等等,」方鴴意外道:「你什麼時候連名字都給她取好了?」

  他話音未落,就聽到腦海中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

  「帕帕。」

  「妮妮,抱。」

  塔塔平靜似水的目光看著他。

  方鴴一頭黑線。

  「好吧,」他說道:「她可以麼?」

  「假設我來模擬龍騎士的計算內核,妮妮來模擬它的主控龍魂,」塔塔答道:「我們共同合作的話,騎士先生,或許可以一試。」

  「但是,」她再度轉折:「騎士先生,這並不容易,你竭盡全力發揮,恐怕也只有半成機會而已。」

  方鴴輕輕一閉眼。

  他再睜開眼睛,看向高塔之外,那裡一片光芒閃爍,不朽騎士們正與尼可波拉斯陷入纏鬥之中。可表面看來戰況激烈,只是對於黑暗巨龍來說,從開戰到這一刻為止。

  它似乎並未受到過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至此一刻,他眼中才閃過一道決然的光芒,手輕輕在那佈滿灰塵的外殼之上一放:

  「但它曾經擊敗過尼可波拉斯,塔塔小姐。」

  「而今宿敵捲土重來,我相信它也一定渴望著這同樣的榮光,」方鴴抬起頭,看著這高大沉默的『古老騎士』,輕聲開口道:「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可我們總得也要試一下。」

  塔塔看著他。

  只輕輕點了點頭。

  「如你所願,騎士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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