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235
x24685 發表於 2019-2-27 07:37
第一百六十八章 命運的交匯

  「檢查魔力引路。」

  「魔力引路檢查完畢。」

  「連接器。」

  「連接器也沒有問題。」

  隱隱震顫的大廳之中,彷彿只有一大一小兩個聲音在心靈之中彼此交談著。

  天空之中交錯而過的光與影,炸開的火花,時不時點亮少年的臉。但方鴴神色嚴肅,心無旁騖地打開這台龍騎士構裝的每一處外殼,檢查下面的執行結構與魔力鏈接是否還完善。

  那複雜而龐大的層層煉金術結構與上面千百個堆疊的單陣,他基本看不明白。只能憑藉從黎明之星時期積累下來的一些經驗,與對於煉金術天生的敏銳,再加上塔塔小姐的幫助,才能勉力辨認一下。

  而至於是否有什麼潛在的隱患,不要說他,連塔塔也一樣說不太好。兩人也只能寄希望於,艾爾芬多的工作人員能看在這台龍騎士過往的傳奇經歷之上,每一次皆對它進行了完備的維護。

  再加上昔日製作這台龍騎士的大工匠們,或許有足夠給力,能讓這位『老邁的騎士』在近一百年的長久等待之後,還能保持一個世紀之前那樣的風采。

  方鴴甚至有點緊張:

  「接下來怎麼辦?」

  而塔塔小姐聲音依舊平淡似水:

  「首先,找到它的主水晶入口。」

  「龍騎士的主水晶是由與龍魂水晶一類材料製作的,它們是龍騎士構裝的最核心與脆弱環節,因此往往會被保護在外裝甲最厚的地方,一般來說這個地方會是胸口。」

  「但主水晶是要杜絕與外部接觸的,所以工匠們設計出了聯繫水晶。要想與龍騎士的主水晶聯繫上,須得先找到它的聯繫水晶,即主水晶的入口。」

  方鴴用力一撐,向上掀開『修瑪』的胸鎧,露出下面一枚品質極佳的紫水晶——若放在普通的魔導器,甚至是主構裝上,這枚紫水晶也夠得上主水晶的級別的。

  但在這這裡,它只是充當龍騎士主水晶入口的『聯繫』而已。

  簡單地說,這其實是一枚共鳴水晶——

  而方鴴早已從塔塔小姐那裡得到提示,此刻只將手往水晶上輕輕一放:

  這時一聲巨響從塔外傳來。

  兩人皆默默向那方向看了一眼,一台騎士在距離高塔不遠的地方為一道黑光擊中,並炸裂開來,失去約束的蓋伊水晶一剎那化為一片光雨,緩緩落下。

  點點光斑,在長空之上閃閃發光。

  「已經戰損了三分之一了,不過地面上又補充了一些。」

  「艾爾芬多的戰鬥工匠們歸隊了。」

  天空之中各色軌跡,像是緩緩延伸的圖畫,正倒映在塔塔平靜的目光之中。但她看到的似乎並不是真切的畫面,而是一個個冰冷的數字。

  塔塔只消一眼便計算出那光軌所代表的數量。

  方鴴一言不發,他明白這個回答只意味著時間已所剩無幾。

  他並不能真正等到工匠們的構裝體被消滅殆盡才出手,因為他與塔塔皆不是真正的龍騎士,何況即便是真正的龍騎士,又有幾個人可以做到單槍匹馬挑戰龍之魔女?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一個人皆是英雄修約德。

  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獲得嘉拉佩亞的認可。

  此刻水晶在他掌心之中微微一亮——

  塔塔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感情起伏:「第一步,由我來重寫協調與操控龍騎士構裝的計算內核,並重構其控制律——騎士先生,請集中精神。」

  方鴴這時用力一揮手。

  下面能天使正將最後一頭龍之爪牙打飛出去,他靜靜地目光看著那怪物張牙舞爪地落入的裂口之中。

  但他也不再控制自己的靈活構裝,隻眼睜睜看著那銀色的少女撞在一塊突岩之上,然後翻滾著墜入深淵之下,與它親手擊殺的怪物同歸於盡。

  方鴴這才回過頭來,點了點頭。

  此刻又是一道閃光,在高塔之外徐徐綻放——

  廣場之上。

  人們的目光之中所倒映出的,正是此刻那長空之上如華的光芒,星星點點,一劃而過。而後又宛若花蕾一般綻放開來,光焰抽出一絲絲長蕊,最後化作一片耀眼的光雨。

  光雨紛紛灑灑而下,逐漸消融於天穹的背景之下。

  但殞落的光雨,此刻卻映照著人類一方的苦戰,人們漸漸可以看出,戰場之上的天平,正在一點點傾向於黑暗巨龍的爪牙之下。

  超過十七台『騎士』在背後蓋伊引擎的推動之下,正在戰場之上轉向,一剎那之間拉出十多條淺藍色的尾跡。但尼可波拉斯張開巨口,一道金色熾焰從它口中噴出,猶如一柄直刺長空的利劍,從『騎士』之間橫掃而過。

  交錯之間,兩台構裝灰飛煙滅。

  「洞五,洞拐,你們後面!」

  「逼迫它轉向A5區域。」

  『騎士』們穿過金焰之後,集體開始減速,從後部散熱片內排除一道道白色的蒸汽,在半空凝結成雲。

  這一刻煉金術士們紛紛舉起右手。『騎士』構裝再整齊劃一地,也舉起手中長槍——伴隨著煉金術士的手勢,這些拉著長長白煙的構裝體開始以尼可波拉斯為中心作環繞飛行。

  龍之魔女金色的目光之中倒映出這一幕,它也一扇雙翼隨之折身轉向,以防止這些凡人的構裝體繞到了自己無法攻擊的盲區。

  只是這樣一來,它便自然而然進入了A5區域。

  甲板之上,觀察手放下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回頭向艦長室的方向高喊一聲:「目標進入預設區域。」

  「目標射擊標定區域。」傳令官同時回頭。

  周正宇只目光冷靜地將手一揮:「射擊!」

  二十四門重炮同時發出怒吼——

  在地面上看去,則是一片火光同時閃現,然後那漆黑的龍翼之上浮現出一片斑斑點點的爆炸閃光。尼可波拉斯狂怒地尖嘯一聲,在火光之中一飛而起。

  彷彿是報復一般,它一頭撞向艾爾芬多的空港區。

  在那裡,一座擴建了一半的浮空島在龍之魔女龐大身軀的推動之下,發出一聲恐怖的裂響。在人們的注視之下,空島吱吱嘎嘎地開始向右側傾斜。

  然後它的主體出現了裂紋,開始崩解,其內部的蓋伊引擎因為超負荷運作而閃耀出一團團火花。終於在一聲近乎於嗚咽的長鳴之後,它開始緩緩下降。

  浮空島終於失去了最後的動力,墜向地面。而它在墜地的過程之中,其主體四分五裂,化為一片隕石雨落入廣場之上。

  「撐住!」

  安德大喊一聲。

  巨石轟然落下,幾處湛藍的光盾閃耀了一下,最終熄滅了下去。人們在一片煙塵之中發出淒厲的尖叫聲,或者互相呼喚著自己親朋好友,父母子女的名字。

  紅葉一個人立在廣場上,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她並不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景,這讓在多里芬、在憲章城發生的一切再一次浮上了她的心頭,那宛若陰霾,侵入她心靈深處的夢魘。

  「艾德,」少女忍不住雙手相交,握在自己的胸口,在心中默念:「你還活著麼?這一次,你還能在再一次戰勝它麼?」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祈禱,祈禱著這一切奇蹟的發生,祈禱著天空之上那些英勇的戰士們,可以戰勝那頭不可一世的巨龍。

  他們之中的很多人,其實已經忘記——

  一百年之前,同樣的場景,也發生於這片土地之上。

  只是那籠罩於依督斯之上的陰雲,此刻則出現在了梵里克的上空。

  直播間內。

  不再有任何人開玩笑。

  人們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同樣在心中祈禱著。

  他們深深地明白了,這並不是一場遊戲,而是一場他們幾乎無法切身體會的災難。因為在那廣場之上,此刻正是無數活生生的人——是男人,女人,孩子與他們的家庭。

  可要是這場戰鬥失敗,將會發生什麼?

  無人敢去想像。

  所有人皆安靜地傾聽著,傾聽著此刻交織於戰場之上,通訊頻道之中所傳來的每一個雜亂的聲音。那是真正的英雄之聲:

  「洞三,洞三,重複一遍,它沒有受傷,它幾乎沒有受傷。」

  「小心噴吐!」

  「我的『騎士』損失了。」

  「備用構裝還剩兩台——」

  「請求梵里克支援,重複一遍,請求梵里克地面支援。」

  但地面哪裡還有什麼支援?

  只是在一片雜亂的聲音之中,人們卻分辨出一個有些安靜的話語:

  「安德老師,你在嗎?」

  安德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通訊水晶——那是屬於洛羽的水晶——他再看了看天空之上的點點閃光,嚥了一口唾沫,才聲音沙啞地答道:「艾德,是你嗎?」

  「是我。」

  「你在什麼地方?」安德趕忙問。

  「我還在第七十七層,老師。」

  「你能下來嗎?」

  「不能。」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方鴴再一次開口道:「我需要你們的幫助,老師。」

  「我們?」

  安德微微一愣:「你需要什麼幫助?」

  大廳之中——

  方鴴抬起頭來,正默默注視著自己身邊的高大騎士。

  他輕輕舉起右手來。

  『嘩』一聲輕響,『修瑪』也緩緩舉起右臂。

  那彷彿是一個世紀的歷史以來,一百多年之後的今天,它展示在世人面前的唯一一個動作。

  但動作戛然而止,僅僅只是完成了這個動作,便已讓方鴴一頭大汗淋漓。

  塔塔在一旁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騎士:

  「控制律重置完畢。」

  「主龍魂也進入同調狀態。」

  「但騎士先生,我們可能估算錯了一件事情——」

  方鴴沒有說話。

  他其實已經感受到了,僅僅是舉起右手這個簡單的操作,可彷彿天量回應來的計算量,差點直接將他腦袋炸開來。他幾乎是頂著一頭冷汗,才勉勉強強將之完成了一半而已。

  問題很簡單,但也很嚴重——

  就是計算力嚴重不足。

  認真說來這其實並不算塔塔小姐的過錯,因為她很早之前已說過了,他們能夠啟動這龍騎士的機率,本來不會超過半成。

  「帕帕。」

  小黑龍也陌生地適應著自己的新生軀體。

  她歪著頭,打心底不太喜歡這個東西,比較起來,她更喜歡方鴴『爸爸』專門給她製作的臂鎧。但既然塔塔姐姐讓她待在這個地方,於是其也一直努力保持著乖巧的安靜。

  「還有什麼辦法嗎?」方鴴這時才問。

  「還有一個辦法,」塔塔想了一下:「你還記得妖精使的能力麼,騎士先生。」

  方鴴點了點頭。

  「或許我們可以嘗試一下,用妖精使作為中轉節點,讓其他人將自己的計算力分享給你使用,」塔塔冷靜地答道:「簡單的說,就是將妖精使的能力反過來使用,由你來統一協調不同的人在這個網路之中的計算任務。」

  方鴴只覺得不可思議。

  「這能做到麼?」

  「存在這樣的可能性,」塔塔點了點頭:「但具體能現實多少,則要看騎士先生的能力了。」

  ……

  安德身邊靜悄悄一片。

  他張了張嘴巴,回頭看去。但他身邊的每一個人,皆幾乎與他一樣,一臉不可置信之色。事實上有些人的臉上,還是一副見了鬼的神色。

  「他剛剛說什麼?」索南一臉誇張地問道。

  安德也抿了一下唇,忍不住問道:

  「艾德,你剛才……說什麼?」

  「安德老師,」方鴴靜靜地答道:「我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讓龍騎士『修瑪』動起來。我可以操控『修瑪』與尼可波拉斯一戰。」

  「但我一個人做不到這一點,我需要大家的幫助——」

  不僅僅是安德身邊的眾人。

  直播間內的眾人,那一刻也疑似自己產生了幻覺。

  嘉賓下意識向解說員比了一個手勢,而事實上並不需要他這個多餘的動作,工作人員早已將其他聲音調到最低,最後只剩下那個有些安靜的、沙沙的聲音:

  「安德老師,請抬頭。」

  「接下來我會將你們每一個人皆連入計算網路之中,但最多只能有十四個人,所以請你為我標記出那些艾爾芬多最頂尖的工匠們——」

  方鴴停了一下:「我需要他們的幫助。」

  安德下意識抬起頭來。

  他只看到一點銀色的光芒,宛若星辰閃耀,從艾爾芬多尖塔的第七十七層上飛了出來。但很少有人能看得清楚,在那光芒的中心,是一個長髮飛舞的銀色人偶。

  「艾德,」安德忍不住開口道:「你確定麼?」

  「我不確定,」方鴴搖搖頭:「但我想試一下。」

  安德只沉吟了一剎那,但馬上點了點頭:「可以,」他舉起手來:「你看我手勢,我會給你指出我們這裡最傑出的工匠大師……」

  他不由看向其他人,但還未開口,西林-絲碧卡伯爵、老議長還有其他幾位大工匠紛紛向前一步。老銅鼻子大聲說道:「還問什麼,議會一致通過了!」

  他又大聲嚷嚷道:「老鐵匠,你要敢不選我,我這輩子跟你沒完!」

  「還有我。」法萊斯也開口道。

  安德一怔,隨即忍不住看著自己的老夥計們笑了一下。

  而眾人之中,也只有躺在地上的普德拉看著這一幕冷笑不已,甚至還出言嘲諷:「各位,我覺得你們還是早一點認清現實。」

  「那可是尼可波拉斯,你們真以為自己是修約德了?」

  他譏笑了兩聲。

  事實上自從黑暗巨龍出現的那一刻起,這位大藥劑師便已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彷彿已經完全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只是在此一刻,卻沒有任何人多看他一眼。

  大廳之中,方鴴只與塔塔互視了一眼。

  兩人一齊點了點頭。方鴴這才舉起手來,左手掌心向下,一道道銀光正從玫玫身上延伸出來,以太的光芒頃刻之間跨越了百米的距離。

  並連接向塔底的每一位工匠大師。

  在計算網路連接成功的那一剎那,塔塔便更改了妖精使的運作方式,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睛時,眼底只燃燒著一片銀焰之火。

  「準備好了嗎,騎士先生?」

  妖精小姐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種超越感情的理智。

  方鴴一頷首。

  那一剎那之間,他只感到海量的信息一下子湧入自己的腦海,巨大的信息量差點直接讓他大腦直接宕機。那簡直就像是有人正用一把燒紅了的錐子,直插入他的大腦之中。

  一股難以忍受的刺痛,直接讓他慘叫一聲。

  但也是這一刻,方鴴感到一隻冰冷的小手覆上了自己的手背,他有些意外地抬起頭,看到那正是塔塔小姐的手。

  妖精小姐的目光,安靜如水地落在他身上,彷彿是一股無形的撫慰,讓他一下子平靜下來。而腦海之中那洶湧的刺痛感,剎那之間也減輕了不少。

  然後他便看到了那張網。

  那張巨大的、無垠的以太魔力網路,正沿著各個方向鋪展開來,它在一片漆黑的精神世界自重,一頭彷彿連接著無數個人,以千百種聲音,同時匯聚到他的腦海之中。

  那是無以計數的知識,來自於十四位大師畢生的經驗,點點滴滴,匯聚於此。

  魔導器,插件,水晶,主構裝。

  最後是靈活構裝——

  當代煉金術的大多數門類,皆可以在龍騎士身上得到驗證,因為那其實本來也正是努美林精靈時代以來,人所共知的煉金術結晶產物。

  這網路之上的每一個觸鬚,代表著各個大師對於『修瑪』的分析與重構,如同一片璀璨的星光,正緩緩匯聚向一側。而在那裡,是沉寂了百年之久的傳奇龍騎士。

  「騎士先生,」塔塔再一次開口道:「分配好每一個人的計算力。」

  方鴴舉起手來。

  他眼中的璀璨銀光,正是此刻無數匯聚於此的光河,一條條在他的分配之下,連接向龍騎士宛若浩瀚星辰一般的每一個節點。

  艾爾芬多尖塔之下,所有工匠大師皆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巴。他們其實不是沒有聽說過妖精使的逆行方式,事實上許多構裝體都內置有這樣多人操控的系統。

  比如說『鐵幕』裝置,就需要好幾名戰鬥工匠共同分享計算力,互相配合,才能的達到完美的控制效果。

  但這樣的操作,卻有一個前提。

  那就是需要其中的主控者,擁有相當強大的精確計算能力,可以有效分配每一個人的計算任務。否則單單是把眾人計算力匯聚在一起,並不一定會產生一加一等於二的效果。

  擁有這樣計算能力的頂尖工匠,在艾塔黎亞當然並不罕見。

  可它出現在一個這個年紀的少年身上。

  卻是人們聞所未聞的事情。

  方鴴輕輕握緊了拳頭。

  而這一次幾乎是緊隨著他的動作,龍騎士『修瑪』在百年的沉睡之後,第一次伸手向自己身畔的蒼色長槍,將之一握,抖落上面厚厚的灰塵。

  那是一個世紀以來,它第一次重新與自己的『老夥計』相會。

  而方鴴正透過自己的通訊水晶,將這一幕投影在下方眾人面前。

  直播間內,人們彷彿石化了一般,只靜靜看著『修瑪』一步步走出大廳,並立於外面的露台之上。

  當這具已經消失在世人面前近一個世紀的傳奇龍騎士,再一次手持龍槍,矗立在這平台之上、每一個人的視野之中的那一刻。

  廣場之上所有人皆忍不住有些心神蕩漾,並永遠地記住了這個在龍騎士身後的年輕人。

  它正放平長槍。

  「騎士先生,」塔塔輕聲說道:「魔力放出。」

  方鴴點了點頭,他那丁點兒魔力,根本不足以讓一台龍騎士進入戰鬥狀態,但好在,他與妖精小姐在此之前就已經討論好了接下來的每一步。

  只見他低下頭去,從懷中摸出了一枚戒指,不過靜靜地看了那戒指片刻,然後便將之套在自己指上——

  妖精之眷,聖狄拉克之戒(傳說戒指,品質,SS+)

  『計算力提升魔力輸出——』

  重量:0.1kg

  需求等級:特殊

  『碎星之魂,鑄華之精』

  傳說戒指。

  那一剎那,來自於五位大工匠,九位頂尖高階工匠的磅礴計算力,頃刻之間轉化為了無以計數的魔力,注入了龍騎士『修瑪』體內的主水晶之中。而一道蒼藍色的光芒,正徐徐從這沉寂多時的騎士軀體之中,綻放出來。

  那淡淡的光華。

  也映入了尼可波拉斯的眼底。

  那像是一種從心底直升而起的警覺,刺痛了這頭龍之魔女的眼角,它幾乎是從內心深處最本能的恐懼之中,發掘出了那危險的預感是來自於什麼地方。

  那光華,它很熟悉。

  甚至記憶深刻。

  一個危險至極的預感,籠罩了它黑暗的心靈——

  「修約德?」尼可波拉斯幾乎是尖嘯一聲,一邊瘋狂地轉過身:「你怎麼會還在——」

  它的話語定格在了這一刻。

  一束璀璨的湛之光,從龍騎士的槍尖之直刺而出。而在所有人眼中,那是一道劃過梵里克半個天空筆直銀線——它以艾爾芬多尖塔為起點,並連向七個街區之外的長湖外港。

  那一刻,橫貫天地——

  銀光一閃即逝。

  並從黑暗巨龍的身體中央一穿而過。

  龍之魔女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聲,宛若金色火焰一樣的血液從它胸口奔流而出——那是方鴴第一次看到真正屬於黑暗巨龍的血——那金焰之火紛紛灑灑地飄落,宛若一片金色的碎葉。

  尼可波拉斯眼中湧動著最深沉的怒火與懷疑。

  它強忍著痛楚掙扎著往上飛去,似乎想要看清楚在那龍騎士背後,究竟是不是那張一百年之前令它發自內心憎恨與恐懼的面容。

  可它看到的。

  卻只是一個少年而已。

  「又是你!」

  尼可波拉斯的聲音近乎於狂怒。

  它猛地展開雙翼,在半空之中一個折身,拼盡全力向平台之上俯衝過去:「該死的人類,你真以為仗著這破爛,你就可以再一次擊敗我!?」

  龍之魔女尖嘯的聲音充滿了怨毒與憤恨:「可惜——你並不是修約德!」

  黑暗巨龍在半空之中一撲直下。

  而所有人都握緊了在自己胸口的雙手,直勾勾地注視著這一幕。

  方鴴輕輕吸了一口氣,並讓『修瑪』後退一步,舉起長槍,準備迎接尼可波拉斯這致命的一擊。他一言不發,心中其實也同樣明白這一點——他不是修約德,而只是一個才區區十九級還差一些的工匠新人而已。

  而且他也並沒有屠龍聖劍,嘉拉佩亞。

  單單憑藉一個『修瑪』能否擋得住對方這一擊,他心中同樣沒底。

  只是無論擋不擋得住,他意識到自己其實沒有選擇,為了那僅存的一線希望,他也必須要舉起槍——

  只猶如一位真正的騎士。

  他已經完全靜了下心來,只置生死於度外。

  「哈哈哈哈!」廣場之上,只有一個普德拉還在張狂地怪笑:「他不可能擋得住尼可波拉斯,他以為他是誰!?」

  可正是這一刻。

  人們眼中卻映入了一道銀光。

  那銀光正穿過雲層,宛若一道在雲間浮動的閃電;彷彿只是一剎那的時光,它便已飛越長湖南方的天際,來到了梵里克的上空。

  而後,一個清越的聲音從雲層之上直降而下:

  「他是不是修約德。」

  「你說了不算,尼可波拉斯。」

  一聲清嘯。

  一雙優雅的雙翼,一線銀芒,穿雲而至。

  普德拉口中的大笑,那一刻,頓時卡在了喉嚨之中。而他蒼老的眼中所倒映出的,是如光如電,一柄銀色利劍,正直刺而下——與半空中的龍之魔女交錯而過。

  ……
x24685 發表於 2019-2-27 12:12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昔日重現

  人們看到從雲中穿行而出的,是一頭美麗而優雅的生物,鱗片猶如銀濤,上下兩對羽翼宛若蝶翅,體態輕盈而修長,以至於使人幾乎忘記了其在艾塔黎亞的生物之中所位列的最高一階。

  龍。

  在南境,無論是住民還是過客,少有人沒聽說過關於這位聖弓峰主人的傳說。有許多人甚至還親眼見過,它是涅瓦德之王,妖精們的庇護者——他自稱為精靈安洛瑟,但當地人更習慣使用其巨龍的那一個名字:

  米爾琉希彌斯。

  米爾琉希彌斯從雲中一撲而下,宛若天外的流星,化作一道銀光,重重擊在尼可波拉斯的背上。尖利的爪子破開後者漆黑的鱗片,熾金之血從傷口之中滾滾流出。

  後者淒厲地尖叫一聲,面對同等級的對手,再顧不得下面的方鴴。它撲扇著翅膀轉過身來,向米爾琉希彌斯噴出一口金色的烈焰,但銀色的巨龍爪子之間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十二芒星陣,數不清的六邊形光盾張開,將火苗擋了個嚴嚴實實。

  魔法。

  龍神恩賜於巨龍們之物,艾塔黎亞最神異的產物之一。米爾琉希彌斯在火焰之中轉過身,一尾巴掃在它身上,將尼可波拉斯打飛出去,撞入高塔四十層至五十層之間。

  一聲轟響,高塔之上頓時煙塵瀰漫。

  但尼可波拉斯發出一聲憤怒地尖叫,馬上從廢墟之中飛了出來,它金火的瞳孔之中冒出無窮無盡的憤恨之色,因為那是黑暗巨龍永遠也無法獲得的恩寵。

  它猶如一道黑影撞在米爾琉希彌斯身上,後者沒料到它回復得如此之快,再加上在力量與體型上也遠遠不如這頭巨大的黑龍,竟一下子被撞飛了出去。

  米爾琉希彌斯美麗的軀體之上,多了一條觸目驚心的傷口,往外淌著銀色的血。但它毫無所察一樣,四翼一折,在半空中停住身形。這時星星點點的光越過了它,向著尼可波拉斯飛去。

  那是戰鬥工匠們的『騎士』構裝。

  米爾琉希彌斯看著這些小東西,聲音震徹雲霄:「幫我牽制住它。」

  它一邊說一邊向上飛去,前爪之上銀光一現,竟多了一支法杖,那法杖通體雪白,看起來不過像是一根鈣化的樹枝。不過它是拿在米爾琉希彌斯手中像是樹枝,在凡人看來就是參天巨樹了。

  米爾琉希彌斯張開口,神色嚴肅地看著下面的尼可波拉斯,忽然之間從喉嚨深處發出一陣彷彿千萬個音節疊加在一起的奇特咒語。它舉起手中的法杖,緩緩在身邊畫了一個巨大的法陣。

  那一刻天地為之色變,天空之中竟然再一次浮現出了魔力回流的景象,以太之風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流入米爾琉希彌斯手中的法杖之上。

  原本散開的雲層再一次聚攏在這頭銀色巨龍頭頂,天空之上同時出現了好幾個裂口,一道道銀練從裂口之中倒垂而下。只是那瀑布之中流淌的並不是水,而是洶湧的魔力。

  由於魔力的擾動,天空中也變成一片金紅的色彩,宛若時間從下午流逝到了傍晚,一片火燒雲霞的景象。

  廣場上的所有人皆呆呆地張著嘴,看著這宛若世界末日的一幕——那是龍之咒文,是銘刻於巨龍們血脈之中的禁術,它們一生當中,也不會使用這樣的法術幾次。

  事實上凡人戰役層面的魔法,幾乎皆是師從於這類禁術。只是比起原版,無論是從質量與規模上,都要差得太多太多——甚至比起努美林精靈們系出同源的禁咒,也還尚有不及。

  不過凡人們們開始利用煉金術與魔導器模仿龍之咒文,也不過才是一百年左右的歷史。

  天空中暗了下去。

  於是廣場上十四個工匠大師手中的銀色光脈,這一刻愈發顯眼,宛若十四道潺潺流動的光河,匯聚向艾爾芬多高塔的上層頂端,讓那裡一顆銀色的星辰。

  變得愈發耀眼。

  夏盡之塔主人的到來讓方鴴又驚又喜,幾乎是將他從絕境之中拯救了出來。他『手持』長槍,透過龍騎士的目光看著十數台構裝背後噴薄著一束束淡藍色的光帶,飛向尼可波拉斯。

  但黑暗巨龍用力一掙,便將它們沖散開來。

  半空中聚攏的點點星光,重新四散。

  它張開雙翼,向半空中的米爾琉希彌斯飛去,它雖然失去了魔法的能力,但血脈之中還存留者對於龍之咒文的記憶與恐懼——它清楚那是什麼樣的力量。

  方鴴丟掉長槍。

  龍騎士回身,拔出一把光束長劍——那是純粹的以太流構成的嘉拉佩亞——可惜他手中並無真正的屠龍聖劍,否則這束光應當是真實物質化的存在。

  但也夠了。

  龍騎士向前一躍,飛向長空之中,它身後長出一對光翼,湛清的色彩,散發著無數以太流,推動著這高大的構裝體向著尼可波拉斯直撲而去。

  那一刻所有人皆看到了這天空之上冉冉升起的天青之星。

  它與旁邊的銀色星辰彼此相映,但又相互飛速遠離,化為一道青色的流光,撞向天穹之上那道黑色的陰影。

  每一位與之相聯結的工匠大師皆感到了計算力需求的成倍提高,用模擬計算的方式來操控的龍騎士,讓即使是他們也感到有些吃不消。更不用說作為主控者的方鴴,汗水如同溪流一樣一股股從他臉頰上匯流下來,柔軟的頭髮已經完全濡濕,緊貼在他額頭之上。

  他緊閉著雙眼,眼球不住地顫動,腦門上青筋暴起,幾乎是握緊了雙拳與咬緊牙關才能堅持住沒有立刻崩潰。

  但塔塔平靜地睜開眼睛,罕有地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尼可波拉斯終於注意到了背後追上來的湛清色光芒。

  雖然只是眼角餘光的一瞥,可還是讓它心底的恐懼再一次沉渣泛起,那刻骨銘心的刺痛,像是已化為一道劍光的幻覺,並再一次斬在它的龍角與右爪之上。

  昔日的幻影迎面撲來,差點讓它慘叫出聲。

  尼可波拉斯心中冷汗淋漓,再也無法忍受這恐懼的壓迫,不得不返身去面對這台龍騎士。那越來越近的熟悉面孔令它近乎於膽顫心驚,但一方面心中又充滿了滔天的怒火,因為尼可波拉斯明知道對方背後只是一個少年而已。

  「欺人太甚了!」

  尼可波拉斯一爪向『修瑪』抓去。

  但它這一爪,卻抓了一個空。

  在它有些驚訝的目光之中,構裝體以一個詭異機動向後一退——那近乎是違背常理,一個急停之後,與它的爪子交錯而過。但尼可波拉斯反應過來的時候,龍騎士已經化為一道流光,繞向它背後。

  長空之上,工匠們眼中映出那道轉折的青色流光,差一點忘記了計算——因為他們看到了彷彿是昔日的重現現——方鴴可以操控光槍已經是他們想像力的極限,至於讓龍騎士近身戰鬥:

  那已是另一個維度。

  可那少年不僅戰鬥了,而且不落於下風。

  由於工匠們的計算一停,龍騎士也在半空一停,尼可波拉斯這一刻終於抓住機會轉回身來,一口咬向後者。

  可龍騎士下一刻卻借助失去重心的狀態,以一道詭異的折線,堪堪與它這一口錯身而過——尼可波拉斯怔了一下,還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但它反身再一記鞭尾向其掃去,偏偏那巨大的構裝明明在半空之中翻滾著,又失之毫釐地與它的尾巴錯開。

  尼可波拉斯這才感到一絲寒意。

  一龍一機此刻其實已經進入了螺旋下墜的纏鬥狀態,連它這誕生於天空之上的主宰也感到有一些失去了對於周圍空間的感知能力,可對方無論如何天旋地轉,卻始終能准之又准地找準自己所處的位置。

  並預判它的攻擊。

  這空間感。

  怎麼可能!?

  它眼中終於流露出最驚駭至極的目光,那一刻它彷彿看到的並不再是那個從容鎮定的少年,而是另一個有些英俊的年輕人,正身負著那把利劍,立於它面前。

  並對它淺淺一笑——

  然後映入尼可波拉斯眼中的才是一道劍光。

  它這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戰鬥之中走神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劍光劃過自己的長角,並斬中自己右爪。只是光劍幾乎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甚至沒能在它鱗片上留下一道劃痕。

  但尼可波拉斯那一刻卻墜入了最深的夢魘之中。

  它昂起頭,淒厲至極地慘叫一聲。

  而人們所看到的這一幕,那青色的辰星與半空中與黑暗巨龍交錯而過,那明亮的光軌,似乎已經不僅僅是發生於當下這一刻的景象。而是時光倒流於梵里克的天空之上,讓他們看到了那位傳奇的英雄——

  屠龍者,修約德。

  那是一個世紀之前的曠世之戰,卻在這一刻重演了。

  而這個時候,米爾琉希彌斯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法術。

  一道銀色的光柱,從它爪中擲出,正中尼可波拉斯右胸。看似平平無奇,但光柱穿過黑暗巨龍之後,又擊中梵里克之外的一座山丘,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那小山丘頃刻之間消失不見。

  尼可波拉斯發出一聲更加震耳欲聾地慘叫聲,終於墜向地面。

  它轟然一聲墜入一片城區,但很快又掙扎著重新飛了起來,但不敢再作任何留戀之舉,有些倉惶地回頭看了一眼,踉踉蹌蹌向長湖方向飛去。它雖然看起來受傷沉重至極,但半空中的米爾琉希彌斯不動,其他人也無人敢攔。

  眾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消失在西方的天空中。

  而正是這個時候,方鴴也再也堅持不住。

  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到在地上。

  廣場上的眾人發出一聲驚呼,看著半空中那青色與銀色交織的兩枚星辰,失去了光芒,向下面墜落了下來。

  米爾琉希彌斯看到這一幕,一振四翼向那個方向飛了過去,先接住龍騎士,然後再俯衝下去抓住那銀色的人偶,並又飛回半空中,來到艾爾芬多高台之外。

  它這才收攏翅膀,化回精靈的形態,並落入高塔的平台上。

  人們看著他走進去,沒多時便將那少年帶了出來。

  他一手抓著昏迷不醒的方鴴,往外一躍,彷彿沒有重量一樣,輕飄飄從半空之中落下來。人們彷彿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什麼,紛紛向那個方向湧去。

  但最先抵達的,還是安德一行人。

  西林-絲碧卡伯爵禮貌地上前問候道:「安洛瑟先生,萬分感謝您對梵里克的支援。這一次要不是閣下及時趕到,這座城市恐怕已凶多吉少,我代這座城市倖存下的所有人向你致以無限的敬意。」

  安洛瑟銀色的目光看向他,淡淡答道:「不必客氣,我先去了一趟依督斯,因此差一點沒能趕得及。」

  伯爵大人這才看了看他手上的方鴴,問道:「安洛瑟先生認識艾德?」

  安洛瑟輕輕點了點頭。

  「他是我的學生。」

  此言一出。

  廣場上一片寂靜。

  ……

  方鴴感到自己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他夢到自己終於擊敗了尼可波拉斯,挫敗了拜龍教的陰謀,也找到了殺死艾緹拉小姐弟弟與奎蘇女士兒子的凶手。

  然後他與所有人共同前往了第二世界,並在那裡找到了希爾薇德的父親,又幫助馬魏船團,找到了通往第三世界的星門。那是一個廣袤而未知的世界,其後許多年,他們皆代表著考林—伊休里安與第三賽區開闢那個嶄新的世界。

  後來他退役了,與希爾薇德小姐結了婚,兩人還有了一個孩子,叫做塔塔,長得也與塔塔小姐一模一樣。在夢中,他們一直過著幸福與美滿的生活,彷彿這個夢境會一直這麼持續下去。

  可過了一會兒,畫風一變。

  他忽然之間看到彌雅帶著一個頭上長角、拖著長長的尾巴、有著一雙金色瞳孔,咬著自己手指的小女孩,前來找他。並告訴他這是他的女兒,要讓他負責。

  他一臉懵逼,然後便看到彌雅和希爾薇德爭執了起來,爭執逐漸升級,化為了一場戰鬥。

  最後彌雅小姐手持一把星匕首,一臉冷漠地看著他,冷冷地說了一聲:「花心大蘿蔔!」

  然後一匕首向他刺來。

  夢到了這裡,方鴴便一個激靈嚇醒了過來——他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張巨大的床上,渾身冷汗淋漓。而四周皆是一片雪白的景象,有點像是地球上的醫院。

  他這才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心中不由嚇了一大跳,莫非軍方真的把自己逮回地球了?

  但他正露出慌張的神色,卻聽到旁邊輕聲一笑。方鴴微微一怔,回過頭去,才看到希爾薇德正趴在床邊,用一隻手支著下巴,帶著淺淺地笑意看著他:

  「醒了?」

  方鴴張了張嘴巴,看到希爾薇德,他便明白過來,自己並沒有回地球,而是仍舊留在艾塔黎亞。可這究竟是什麼地方?他呆了一下,才聲音有點沙啞地問道:

  「這是什麼地方?」

  「商業女神的聖殿,」希爾薇德笑了一下,她眼中略微有些疲憊的樣子,像是許久沒有好好休息過:「現在城裡一片狼藉,也只有羅曼女士的聖殿可以容身了。」

  「城裡一片狼藉?」

  方鴴愣了愣,才想起來一個關鍵的問題:「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半,中間船長大人醒來過一次。」

  「我醒過一次嗎?」方鴴毫無印象。

  希爾薇德抿嘴一笑:「你當時迷迷糊糊說不要愛哭鬼在旁邊,影響心情,氣得唐馨小姐摔門離開了。」

  方鴴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怎麼還說夢話的,這不是要人命嗎?但他強忍著心驚膽顫的心情,依稀回想起一些自己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這才問了一句:

  「我們贏了?」

  希爾薇德眼睛彎彎地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
x24685 發表於 2019-3-1 06:47
第一百七十章 康復與局勢變化

  希爾薇德回身去拉開百葉窗,只留下一道苗條的背影。『嘩』一聲響,陽光像是被切成一片片薄片,落形細長的光路,在方鴴身上。外面是正午,窗外有一株高大的槭屬喬木,來自於湖上的微風正穿過庭院,枝葉輕晃,綠得沁人心脾。

  這間狹小的房間也不知位於商業女神聖殿的什麼位置,安靜得有些令人心安,彷彿遠離了塵世的喧囂。這時希爾薇德轉過身來,問他:「口渴麼?」

  方鴴感到又乾又渴,點了點頭。希爾薇德給他拿來一杯水,水裝在透明的玻璃水壺中,在陽光下微微有些耀眼。他下意識伸手去接,但希爾薇德用手攔住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他嘴邊。

  兩人目光相接,希爾薇德溫柔地笑了一下。

  那笑映著午後的陽光,寂靜無聲地印入方鴴心底。而甘甜的清水,沿著他幹得起殼的嘴唇,直浸潤入心田深處。

  她專注地看完他慢吞吞喝完水,才開口又將那場戰鬥如何結束講述下去:「船長大人昏迷之後不久,艾爾芬多的結界便恢復了運作,煉金術士們為了一勞永逸,動用了尖塔內儲備的一半魔力擊殺了寇拉斯。」

  當然故事的結尾遠沒有那麼簡單。

  寇拉斯的死令棘魚人陷入狂暴之中,向梵里克發起了全面的報復,戰鬥不但沒有結束,反而擴大了。城衛軍與冒險者在下城區設起防線,日夜堅守。

  然而魚人的報復逐漸擴大到整個長湖南岸,各地皆有告急的警訊傳來。此時的長湖像極了一鍋沸騰的水,其沸騰的範圍正以梵里克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方鴴這才問起自己最關心的大家的情況。

  希爾薇德才答道:「都很好,因為寇拉斯第一時間殺入城內,瑞德先生與艾緹拉小姐那邊也安然無恙,灰岩先生幾乎沒受到什麼波及。」

  「此外洛羽與姬塔皆跨過了十級大關,箱子與帕克也在當地冒險者公會完成了三階認證。」

  「什麼?」方鴴大惑不解,箱子與帕克也就罷了,洛羽和姬塔抵達梵里克前不久才八九級,怎麼會這麼快又升級了?

  「我聽說擊敗尼可波拉斯與擊殺寇拉斯之後,讓城內的聖選者們平均升了一到兩級,」希爾薇德解釋道:「這場戰鬥對於原住民也大有助益,許多人在戰鬥之後皆出現了境界鬆動的跡象,或者在自己原本的領域上更進一步。」

  她想了一下:「就是我,這幾天以來也感到提升不小。原本看了幾本書上一些不甚解的知識,忽然之間也有了一些醍醐灌頂的意思。」

  方鴴早知道戰鬥經驗對於原住民也有一些影響,但大到這個程度那得是多少經驗?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統日誌,往上翻了兩頁皆是龍騎士系統對於他身體狀態的檢查,身體機能不堪重負,過度疲憊,無意識狀態等字眼反覆出現了好幾頁之多。

  然後他才找到一條戰鬥記錄,突然跳出來的一長串數字差點晃花了他眼睛,六位數的經驗足以讓他直接越過十九級抵達二十級。那是擊敗尼可波拉斯所給予的經驗,他一個人獨佔貢獻值的百分之二十還多。

  方鴴下意識張了張嘴巴,再往下翻了翻,但並未找到擊殺寇拉斯相關的記錄。大約是因為發生於他昏迷的階段,與他並沒有什麼關係。

  而在希爾薇德描述之中,這兩天梵里克已經完全進入了戰爭狀態之下,冒險者、城衛軍與長湖之中的水生種打得熱火朝天,許多人皆在戰鬥之中提升了不止一級。

  他也完美錯過。

  方鴴再看了看那行經驗,一時也不知自己究竟算是賺還是虧。

  再往前,一行提示躍入他眼簾——

  自芬里斯一行之後,第三禍星的世界任務線在這裡再一次出現變化。不過這一次與上次不同,並未出現新的條目,而是仍舊在龍之魔女條目之下出現了新的任務,分別是:

  斷角——

  龍之金瞳。

  血緣。

  最終之戰。

  斬斷過去。

  方鴴有點意外。

  其中『斷角』描述為旅者之憩發生的那一幕,狀態標記為事件已結束。『龍之金瞳』則是在多里芬一行之後出現的,任務狀態標記為進行中,完成度百分之八十。

  『血緣』出現於戈藍德一行送信事件之後,狀態標記為進行中,完成度只有百分之五十。不過方鴴記得起最早只有百分之十,一直到馬松克溪駐地一行之後才開始鬆動,一直到千門之廳前後推動到百分之五十,然後一直停滯到此刻為止。

  關於這條任務線描述一直含混不清,不過方鴴大約可以揣測與艾矛古堡一行所見所聞有關,那裡出現的拜龍教徒與聖劍摩亞,皆證明血薊林地與黑暗巨龍一事有關。

  『最終之戰』的任務線則生成於灰燼林地一行之後,確切的說是他在撞上尼可波拉斯之影后產生的,其狀態同樣為進行中,但完成度高達百分之九十。

  最後一條,『斬斷過去』。這是之前沒有的,也正是此刻任務線的變化之一。

  回想起來,應該是在自己在艾爾芬多高塔之上撞見尼可波拉斯那一刻起,這個任務就已經生成。因此這個任務應當是相關於尼可波拉斯所斷之爪,只是讓方鴴有些費解的是,這一戰擊敗尼可波拉斯之後,這個任務條目的進度竟然才增長了區區百分之二十。

  上面的文本描述是這樣的:

  『昔日之戰中,修約德斬斷的龍之魔女一爪,然其內乾涸的黑暗魔力,而今已重新復甦……』

  『這似乎正應證了那古老的箴言:勿忘已逝之敵,因為它們必將捲土重來。』

  『在閣下的努力之下,再一次挫敗了拜龍教的陰謀,讓尼可波拉斯敗走於梵里克。』

  『只是昔日的苦楚,仍舊孕育於黃沙之下。』

  『而今一切的線索,似乎皆指向於那座西方的城市,依督斯。』

  不過方鴴知道,這種任務描述其實是基於他自己的見聞與推測,並在系統表述之下形成的一種文字化記錄,並不能當真。像是什麼挫敗了拜龍教陰謀云云,真的挫敗了麼?

  事實是尼可波拉斯所斷之爪已不翼而飛。

  至於最後幾行文字,也是建立在現有線索之下,最大的可能性之一。是之一,絕非唯一,方鴴當然不會覺得自己的推斷一定是正確的。

  方鴴再細細品味了這短短幾行文字,它們自然也不是一無是處,系統的精巧之處在於,這描述之中可能潛藏著連他們自己都忽略了的細微線索。這些文字無法被當成是真相,但卻可以是一系列猜測的起點。

  比如孕育於黃沙之下的苦楚,究竟是什麼?

  他不由想起之前在追蹤那冒險者公會失蹤的官員時,所拿到的對方的日記,上面有大量關於依督斯的記錄。這座毀滅於尼可波拉斯烈焰之下的城市,是否真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記起自己當時藉由那日記指引,還從書架之中找到的東西其實是一頁皺巴巴的地圖,而那地圖上指引的位置,暫時還不清楚究竟是不是位於依督斯之內。不過對方如此鄭重其事,想必那東西應當非常有價值。

  這讓方鴴不由感到,依督斯一行似乎變得迫切起來。

  但他回過神來,忽然察覺房間內有些安靜——

  他抬頭看去,才發現希爾薇德正微微低著頭,睫毛輕輕地垂著,雙手握著杯子放在腿上,呼吸平緩,宛若睡著了一樣。

  方鴴張了張嘴,忽然意識到什麼,小心翼翼地將聲音壓了回去。他無力起身,於是只默默注視著艦務官小姐安靜恬然的睡顏,珍視的目光宛若在看一件無價的寶物。

  只是希爾薇德像是感應到他的目光,睫毛微微動了動,竟甦醒過來。她習慣性地笑了一下,輕輕伸手過來,與他手指交織——但無無意之中碰上那裡的指環。

  她微微一怔。

  她不由皺著好看的眉頭,默默看了指環片刻,才才輕聲道:「下次別這麼犯傻了,船長大人。」

  方鴴看了看自己的戒指。

  聖狄拉克之戒在陽光下閃爍著淡淡的光澤,顯得相當漂亮,但那卻是一種致命的美麗。

  他是偷渡者,復活的機會原本便比一般人要少,從星輝的數量上來說,只有二點五次(實際只能復活兩次)。而在精靈遺蹟之中,他就已經使用了一次,當時還剩下一點五次。

  後來彌雅分給他星輝之後,星輝的數量又重新回到三次——而直到他戴上這枚戒指為止。方鴴默默計算了一下,自己現在剩下的復活次數,似乎又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還剩下兩次,只能說稍微比之前的慘狀要好那麼一點點。

  方鴴忍不住分辨道:「可當時……」

  「希爾薇德想要的,可不是什麼英雄,」希爾薇德淺淺一笑:「而是屬於我的船長而已。」

  這是請求,但卻也是世間最美妙的情話。

  房間內一時間沉靜至極。

  皆接下來康復的過程出乎方鴴預料地漫長。

  他原以為在那場戰鬥之中,自己只是因為精神透支、疲勞過度,而他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理應當很快恢復過來。可實際上,又在床上躺了足足有一週之後,他才勉強可以活動。

  其間希爾薇德單獨照顧幾天,才為其他人替代下去。

  比如此刻——

  方鴴正看著唐馨拿著一隻湯匙,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

  「啊,」唐馨發出一個長音:「張嘴。」

  方鴴十分彆扭地看向自己的表妹。

  他動了動右手,說:「糖糖,我可以自己來。」

  「閉嘴,廢話真多,」唐馨沒好氣道:「你要不要吃?」

  「吃吃吃。」

  方鴴滿頭大汗。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唐馨竟然沒和他計較愛哭鬼的事情——在方鴴記憶當中,這大約屬於是天方夜譚一類的事態——他一度懷疑對方是不是被變形怪替代了。

  唐馨一看他臉上神色,怒道:「方鴿子,你又在想什麼?」

  「沒、沒想什麼。」

  唐馨信他個鬼,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

  但過了一會兒,少女嘆了一口氣,口氣也軟了下來:「下次記得小心一點,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表哥。」

  方鴴自覺不笨,但卻聽到一旁天藍和艾小小兩個人吭吭笑得直打滾。他回過頭去,正看到兩顆小腦袋擠在一起,艾小小一邊笑一邊對他說道:「大表哥,你這次可出名了。」

  「社區中真的有好多人在討論你,別看糖糖她死鴨子嘴硬,其實她對大表哥可好了,她一直在社區上維護你呢。」

  「艾小小,你給我閉嘴!」

  嚇得艾小小一溜煙跑了出去。

  倒是天藍不太害怕,鬼鬼祟祟地從自己系統中打開一頁光頁,悄悄放在方鴴面前。

  方鴴一看,才發現是社區之上的一個熱帖,裡面事無鉅細將他們這一次梵里克的經歷介紹了一遍。當然,在這篇事蹟之中他是當之無愧的主角,從發現拜龍教的陰謀,一直到正面與尼可波拉斯交手,皆進行了詳盡的描寫。

  不過詳盡歸詳盡,發帖人選擇的角度卻十分巧妙地避開了大部分關鍵信息,極大地保護了他與冒險團眾人的隱私。

  只是他橫豎看了幾遍,也覺得這帖子把自己吹得有點太過頭了,一副天上少有、地上絕無的樣子,雖然其中大部分是事實——方鴴自己認為的——但其中一些虛構之處連他看了也有一些不好意思。

  比如什麼和尼可波拉斯大戰三百回合之類的,他看了一臉問號——事實上要不是安洛瑟及時趕到的話,他恐怕早就被尼可波拉斯大卸八塊了,還大戰三百回合?

  何況不要說和尼可波拉斯戰鬥三百回合,就是他自己控制龍騎士作三百個動作,估計自己都能累死。

  不過天藍拉到帖子最下面讓他一看,差點沒讓方鴴一頭從床栽下去。他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才確認那發帖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唐馨。

  而至於帖子的題目也差點讓他眼前一黑:

  『我所認識的梵里克一戰的英雄,方鴿子。』

  「糖糖——!」

  方鴴倒吸一口冷氣,這個帖子本身算了,怎麼還取這麼一個標題的?這究竟是吹還是黑,還是所謂的反裝忠?唐馨早就看到了天藍的小動作,翻了一個白眼道:

  「叫什麼叫,你不是要與軍方談判麼,我這是在幫你包裝。」

  她咬牙切齒:「可惜那些人不識好歹。」

  方鴴一愣,這才往下面看到了社區上水友們的評論,只見裡面十有八九都是這麼一句話:

  「道理我都懂,但是這鴿子為什麼這麼大?」

  方鴴看了一陣頭大。

  只覺得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入夜之後,則是大貓人和艾緹拉、還有洛羽前來換班,不過帕帕拉爾人也嚷嚷著要來,大約是看著他們隊長這倒霉催的樣子,讓他感到十分有趣。而他來了,箱子自然也一起來了。

  這兩人不知什麼時候已十分要好,一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模樣。

  窗外月色如鉤。

  瑞德打開窗戶看了一眼,習慣性地從兜裡掏出煙斗,但在艾緹拉冷冰冰的目光注視之下,他十分從容地熄了火柴。只見大貓人瀟灑地將煙斗輕輕放到床邊,才對方鴴開口道:「其實在遠南一些地方,人們用煙葉來治病,它對你說不定有些好處。」

  「當然按你們聖選者的意思,最好是別把這裡搞得雲澤霧繞的,因此我覺得可以折中一下,讓你看看這煙斗。」

  「看,它很漂亮吧?」

  「多看看,說不定對你康復有好處。」

  方鴴總覺得這話十分有問題。

  不過大貓人話鋒一轉,又和他說起最近一段時間發生在梵里克的事情來。

  「普德拉自殺了。」

  方鴴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雖然對此有所預料,但聽到這件事還是微微有些吃驚:「什麼時候的事情?」

  「今天上午,」瑞德答道:「他是絕食而死的,今天上午人們在牢房之中發現了他的屍體。」

  「屍體?」

  「一個獄捽發現的,屍體也沒保留多久,對方說看到屍體化為黑色的光斑消失了。只是那之後,在附近的聖殿之中也沒找到對方的蹤影。」

  「今天死的還不止有普德拉,」艾緹拉也開口道:「從東邊傳來消息,那裡有一個執政官遭到不明人士的刺殺,重傷不治。對方雖然還有復活的機會,但那裡局勢而今已經非常緊張了——」

  方鴴聽了不由沉默了片刻。

  他隱約感到,普德拉的死,可能並不是象徵著拜龍教陰謀的破滅。

  因為南境的局勢,漸漸有些超出了他們原本的預計之外。

  他從希爾薇德那裡得知,尼可波拉斯的事件之後不久,艾爾芬多議會就已查清了這位魔藥學大師與拜龍教的勾結的事實,並將之鋃鐺下獄。其後議會又與星門港方面聯合,開始對整個事件進行排查。

  暗影王座當然首當其衝,但傳來的結果卻令人意外,包括那魔藥學大師的學生在內,經查明參與這次事件的暗影王座成員其實並不多,甚至並不包括暗影王座的上層官員。

  而且連暗影王座與艾爾芬多議會聯手作弊的那支參賽隊伍,也只是涉嫌賄賂工作人員而已,因此處罰也只是一年禁賽而已。

  這樣的結果,自然堵不住悠悠眾口。

  上面也同樣不滿意,於是以此為理由,開始對於聯盟上層進行調查。只是這是這邊調查才剛剛開始,尚未有什麼結果傳出,而聯盟在南境的佈局,卻已經徹底停擺——

  而這一停擺,非但沒讓南方的局勢平靜下來,卻反而讓所有人都感到,那山雨欲至的風暴,似乎更臨近了一些。

  ……
x24685 發表於 2019-3-1 17:51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方咕咕的末日

  他原以為只要查清了幕後黑手,不論是拜龍教、暗影王座還是超競技聯盟,只要背後的謀劃者陰謀破產,南境之事自然告一段落。或即便不說告一段落,至少也可以令事態暫時不向壞的方向發展。

  可自他甦醒以來,一直觀察局勢發展到眼下的境地,卻不由有些迷茫了。

  超競技聯盟的停擺之後,首先呈現出的改變是考林—伊休里安王室與宰相一方藉由暗影王座整合南方選召者的計畫中止。

  這個計畫原本是在超競技聯盟與考林—伊休里安王室深度合作的前提之下形成的,這一前提嚴重違反了《蘇瓦聲明》,因此在國內超競技聯盟接受調查的大前提下,幾乎不可能再延續下去。

  但事實證明,這世界上不會存在絕對的『真空』。

  尤其是在政治版圖上,各人永遠佔據著各人的位置。

  在超競技聯盟這個『代理人』離場之後,王國南方等於出現了實質上的權力空白。而這個空白,若由考林—伊休里安王室與宰相一方佔領,對於南境同盟本就岌岌可危的生存空間,毫無疑問會更加雪上加霜。

  但若南方同盟出手,等於宰相一方要將之前的優勢統統拱手相讓。這就好比說一場比賽打到一半,本來一方已經佔據了明顯的優勢,這時裁判站出來說這局不算,比賽重新開始。

  這誰受得了?

  因此兩個選擇,對於雙方來說皆顯得不可接受,在囚徒困境之下,南北的局勢只能是一日緊張過一日。

  雖然眼下南北都還沒出手。中國政府也通過外交斡旋試圖讓雙方保持克制,可失去了選召者在中間作為緩衝之後,南方同盟與宰相一方之間彷彿是忽然之間發現,他們在這場對決之中已經直接面對面了。

  更加艱難的是,雙方並非勢均力敵。

  在弱勢的情況下,南方同盟自然不會輕易提出對話的要求。

  再加上現如今又出了暗殺執政官這樣的事情,雖然這事情裡外透著詭異,可毫無疑問會給人一種錯誤的印象——南方準備動手了。

  何況這是不是『錯誤的印象』,方鴴自己其實也不敢肯定。畢竟他不能代表南方同盟的高層,甚至他的老師安德也代表不了。他想,若是後者可以代表的話,艾伯特家族與艦務官小姐又何至於落到今天的境地。

  方鴴甚至懷疑,說不定南方同盟內部本來也有這樣一種聲音——先下手為強。

  想及此,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要是早知如此,大貓人,」他小聲說:「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摻合進來。」

  「是獅人,聖騎士,」瑞德認真地糾正。他拿起煙斗,反過來在桌上磕了磕,語氣柔和地答道:「小傢伙,這世上的事情本來就沒有那麼簡單的道理,何況眼下還是最淺顯不過的情況。」

  方鴴撓了撓頭:「既然如此,你們也沒早點告訴我會如此。」

  瑞德搖搖頭:「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發覺,去看與思考。我們看待這個世界的方法,它也未必一定是對的,你需要的是自己的想法,這個團隊需要貫徹的也是你的想法。」

  「它可能單純了一些,但也未必是錯的,至少我沒覺得有什麼差錯。而且你弄錯了一件事情,艾德,你本來也不是為此而來,不是麼?」

  他看向艾緹拉,精靈小姐也輕輕點了點頭。

  方鴴不由怔了一下。

  他沉默了好一陣子。

  不過暗殺執政官這件事,無論如何在旁人看來還是透著詭異,除了暴露自己的意圖之外,暗殺一個尚有星輝的人有何意義?可惜方鴴並不掌握細節,不知道是不是暗殺計畫出了紕漏,讓對方得以從復活點逃出生天。

  因此也不能妄下斷言。

  但他隱隱感到,這件事可能與拜龍教有關。

  拜龍教與其說是被迫中止了計畫,不如說是有意造成了眼下的局面,或許他們一開始就打算放棄超競技聯盟,將之作為整個大計畫的一環。他們的目的並不是通過暗影王座掌控南方,那是宰相一方的利益所在。

  他們的目的是讓南方徹底亂起來,並從中火中取栗。

  只是這樣一來,對方的計畫就周密得有些可怕,並且可進可退。而且若拜龍教的計畫一開始真是如此,至少說明他們對於地球上政治實體的運作並不陌生,至於是進入過深入的研究,還是進行過廣泛深遠的滲透,那就不得而知了。

  普通人要是知道方鴴這個想法,恐怕會感到不可思議,畢竟艾塔黎亞的歸於艾塔黎亞,地球的歸於地球——兩者雖通過一扇星門相連,但物質與信息,風馬牛不相及。這麼多年來,人們對於星門探索的質疑,主要歸於兩個方面:

  一是各國政府的行為是否構成侵略,是否是一種新殖民主義沉渣泛起?

  一是星門本身是否是一個陷阱,是一個高維文明設下的陰謀?

  至於艾塔黎亞內部的原住民,大多數人對他們的態度是居高臨下的。雖然明面上不會表露出這種政治不正確,但私底下把原住民當作NPC的,其實大有人在,甚至這樣的認知相當廣泛。

  所以『NPC'會反過來滲透人類社會,這不是開國際玩笑麼?

  但經歷了這次事件之後,方鴴已經完全收起了小覷的心思,拜龍教作為對手的水平他切身體會,所以關於這個可能性本身存不存在,他只能說:一切皆有可能。

  只是他並未產生退縮的心理。大貓人的一番話很快讓他走出迷茫,自己無法影響南方的局勢,甚至看起來星門港現今也很難做到——但那本來就非他目的,他完全沒必要鑽這個牛角尖,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玩遊戲。

  他一開始就是為了尋求艾緹拉小姐弟弟之死的真相,而今仍舊循著這條路走下去,直到揪出那個幕後黑手。還是那句話,沒有了人作為載體,一切陰謀都是空中樓閣。

  只是他這一次揪出的是假的幕後黑手,但問題不是出在計畫本身,而是沒有把真的大BOSS給找到。

  但他只要一直找下去,總有找到的那一天。

  方鴴重拾起自己一貫直來直往的思路,想通了這一點之後,便也不再在意之前那丁點的迷茫。

  瑞德見他想通,便說起最近幾件逸聞來打破沉悶的氣氛。

  其中正有關於那個軍方的選召者的。方鴴認識那個人,也聽說過對方當日的事蹟,事實上要不是對方阻擾了普德拉的學生,冰長石的受損會更嚴重,修復時間也需要更長。

  那場戰鬥他們絕不會贏得那麼輕鬆。

  因此對方在梵里克這場戰鬥之中,其表現也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英雄,尤其是對方在危機時刻表現出的謹慎與決斷力,尤為值得稱道。事實上人們也確實將對方和他一起並稱為梵里克的英雄。

  當然,比起那個軍方的選召者來,他自然是要聲名遠颺得多。

  他在這裡臥床康復,艾爾芬多議會出於讓他靜養的考慮,杜絕了外界對這個地方的干擾。但事實上,他早已在梵里克成為了人盡皆知的名人——甚至不僅僅是梵里克,更有向整個南境,整個長湖地區,甚至是往北越過戈藍德,有向整個王國境內散播的趨勢。

  在社區上,他也一時風頭無兩,人們翻出在艾爾帕欣,在精靈遺蹟的事蹟,甚至根據蛛絲馬跡,推斷出他還參與了多里芬事件,是那條斷掉的線索鏈之中最關鍵的一位人物。

  甚至有可能,正是傳說中那位少年英雄。

  好在暫時還沒多少人把他與芬里斯事件聯繫起來,一來軍方守口如瓶,二來人們雖聽說過關於古達索克蜥人王國『星眷之人』的傳說,但一時之間還沒把卡-翠蘭蜥族、艾林-鋼眉、雲層港主教三人尋找的星眷之子與芬里斯事件之中『犧牲』的英雄聯繫在一起。

  畢竟山之宮殿之中發生的一切,所知之人也就當時那麼幾位而已。

  而且相關的知情人士,無不三緘其口。

  當然也不是沒人據此臆測,並在社區之上發帖推理,只是沒多少人相信而已。

  其後幾天,他身體又恢復了不少,也漸漸可以下床行動,探望他的人逐漸開始變得多了起來。

  最先來的是蘇菲,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穿著一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裝束,進入房間之後才與茜拉下面罩,長出了一口氣。方鴴一臉驚訝地看著兩人,他開始看到這鬼鬼祟祟的兩人,還以為是超競技聯盟派人來暗殺他了。

  「怎麼了,被人追殺了?」

  「閉嘴,」蘇菲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還不是怪你,外面現在都傳言說我是你女朋友,俱樂部方面把我好好批了一頓——我要是讓人看到來這裡,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方鴴鬧了個臉紅,也不由有點感動:「其實你可以不來的,給我發個信息就可以了。」

  蘇菲嘆了口氣:「其實是我和茜要回公會了,臨行之前想來看看你。」

  方鴴吃了一驚:「你們要回去了,這麼快?」

  他和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合作愉快,辦成了不少事情,雖然結果有些出人預料,但那也不是兩人的問題。他正準備繼續深入下去,卻不想對方竟然要離開南境了,不由十分意外。

  「不然呢?」蘇菲輕輕撥了撥黑檀般的長髮,輕描淡寫地答道:「南境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至少對於銀色維斯蘭來說是如此,而超競技聯盟眼下已經停止運作,我們作為聯盟下屬工會也不能繞開聯盟單獨與原住民接洽。」

  她停了一下,小聲說了一句:「其他國家很忌諱這個,政府也不想在這上面留下把柄。」

  方鴴心領神會,雖然有點可惜,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

  蘇菲這才換了一個輕鬆的話題,拿方鴴早已知曉的事實來調侃道:「這次你可是出名了。」

  方鴴這些日子下來耳熟目染,也聽說了一些細節,不過聽蘇菲這麼說,他還是有些好奇:「有多出名?」

  蘇菲酸酸地答道:「你現在風頭比我還足,人們都快不記得我這個銀色維斯蘭的公主也在梵里克了,社區上全是有關於你的討論。」

  方鴴知道她只是在開玩笑,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有那麼誇張嗎?」

  「當然了,」蘇菲這次卻答得有些認真:「你在比賽上的表現也就罷了,畢竟工匠比賽太過專業大多人也看不明白,可你後面的表現可就太誇張了。什麼『星眷之人』,單槍匹馬挑戰尼可波拉斯,更誇張的還是龍騎士——」

  她看了方鴴一眼:「你操控龍騎士的視頻在網上傳瘋了,現在人們都說你是新生一代最年輕龍騎士,前無古人呢。大家都對你無限看好,在國內你基本已經和Loofah並列為中國賽區未來兩顆最為耀眼的新星了。」

  方鴴狂汗,雖然他當時操控龍騎士的方法認真說來並不算真正的龍騎士,只是借助十多位工匠大師和塔塔、妮妮的幫助模擬而已,但人們說他是新生一代最年輕的龍騎士——這個,好像還真沒說錯。

  因為他真就是妖精龍魂的所有者,身上的系統也是貨真價實的龍騎士系統。

  但這歪打正著也未免太過神奇了一些。

  「當然,這是年輕一代的情況,和那些真正的老牌明星選手的人氣相比,你還是差得遠的,」蘇菲解釋道:「而且由於最近幾年國內賽區式微,你這名聲放在國際上可能還比不上歐美賽區的一線新人——」

  這方鴴自然理解。

  就像蘇菲這個銀色維斯蘭的公主的頭銜,在新生一代中也是數一數二,比那些已經前往第二世界的天才新人也不遑多讓。但新人畢竟是新人,她的名聲也只是在粉絲之間流傳而已,但要比在地球上的認知度,她是遠遠也比不上那些傳奇選手的。

  甚至不要說傳奇選手,銀林之冠旅團這一級別的選手當中,絕大多數的名聲廣度皆要遠超於她,自然同樣也遠超於他——當然他要稍微領先那麼一丟丟。

  不過方鴴也並不太在意,畢竟他只是一介自由選召者而已。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關於超競技聯盟與南境的局勢,他把自己的分析說了一下,蘇菲也基本認同。不過關於拜龍教的計畫,她還是持謹慎意見,畢竟若拜龍教可以把地球上各方的博弈也安排進計畫之中,這也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人是會傾向於為自身提供安全感的,否則生活在無窮的不安與猜疑之下,誰也會受不了。蘇菲自然也無法免俗,不過對於方鴴的選擇,她仍舊給予了支持:

  「我回到公會之後,會繼續調查這件事的。」

  「到時候我們定期交流一下所得。」

  「謝謝你,蘇菲。」方鴴知道,這些事情本來是與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沒有什麼關係的。

  「不必謝我,」蘇菲微微一笑:「正義必勝嘛。」

  兩人互視一眼,皆忍不住一笑。

  與有共同語言的人相處,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過臨行之前,蘇菲卻又顯出幾分忸怩:「艾德……」

  「怎麼了?」

  「過幾天,軍方的人可能會來見你。」

  方鴴怔了一下,才想起什麼,反應過來,恍然道:「對了,那是你父親吧?」

  蘇菲臉一紅:「是這樣的……要是他問起你和我的事情……」

  方鴴大度地一笑:「放心好了,我會解釋的。」

  「解釋什麼?」蘇菲怒道:「不要解釋。」

  「哈?」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我和茜的事情拜託你了。」

  她這才紅著臉拉著茜的手頭也不回地跑了。

  留下方鴴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兩個人。

  不過蘇菲說軍方的人過幾天會來看他,卻也沒想像中那麼快。

  反倒是梵里克市民先推舉出了一個代表來探望他,那市民代表對他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不過方鴴總覺得,其實對方也沒真的那麼感激,更多的其實是討好。他很清楚自己眼下的身份,與昏迷之前自然是截然不同了。

  對方又代表梵里克全體市民為他頒發了一個榮譽市民的身份,甚至還有獎章與慰問獎金,獎金不多,只有象徵意義的一萬多里塞爾而已。天藍也沒讓他上交,就留給他當作私房錢了。

  按那小姑娘的說法——這是用來娶希爾薇德姐姐的老婆本。

  不過按說這樣的事情本來應當是執政官的分內之事,但方鴴也知道,梵里克的執政官是肯定不會與自己見面的。而且這些迎來送往的客套,也讓他有些厭煩,一時間忍不住有些索然無味。

  送走了市民代表,又過了兩天。

  方鴴才終於見到了正主——

  軍方的人來了。

  一共是三個人,其中只有蘇長風是方鴴唯一認識的人,此外還有一個冷著臉的年輕人,他只依稀記得自己在旅者之憩見過對方一面,卻並不認得對方是誰。剩下一個西裝革履、氣宇軒昂,看起來則不像是出身於軍方系統。

  蘇長風這才一一介紹兩人,星門特別行動組組長,張天謬。

  剩下一個則是中國駐星門港大使館大使,姓廖。

  方鴴不由有些受寵若驚。

  聯合國駐星門使館是各國處理星門之後事務的最高機構,駐在大使基本就是各國官方的第一代表,也是最高負責人。這和超競技聯盟還不是一個系統,認真說起來,比超競技聯盟歷史悠久得多。

  而且級別還高上半級。

  這樣一個人,居然專門來處理他一個人的事情——這怎麼看,都有些不妙。

  不過廖大使倒是十分溫和,微微一笑道:「方先生,關於你的事情,我們可以晚些再談。在此之前,我想你應當先見見你的親人,畢竟他們已經擔憂了你好一陣子了。」他一邊說,一邊在方鴴面前打開一頁光頁:

  上面顯示出的,不是別人。

  正是他舅舅、舅媽。

  方鴴當即咯噔一聲,心想自己要完蛋。

  ……
x24685 發表於 2019-3-3 07:05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未來之路的抉擇

  方鴴的舅媽叫做張柔。

  名字聽來十分溫柔,而外表看來也是個文文弱弱的女性,但骨子裡其實相當富有主見,其工作是在國內某大學任教,是個典型的知識女性。

  在他印象當中,小時候一旦他和唐馨在學校裡闖了禍,身為作家的舅舅偶爾也會和他們開一次『座談會』,促膝長談,並好好探討一下兩個小傢伙的人生觀與世界觀。但更多的時候,則是由這位舅媽與他們『談心』。

  而張柔女士的『談心』,則往往直接得多——你看這戒尺,又寬又長——因此兩人,其實對於這位女士更害怕得多。以至於方鴴至今都還記得起來,對方板起臉來令人噤若寒蟬的樣子。

  他甚至覺得與對方比起來,Virus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而此刻出現在視頻另一邊的張柔,仍舊是戴著一副黑邊眼鏡,只目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長本事了?」

  立刻把方鴴嚇得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趕忙把頭壓低,至於原本設想好的一系列說辭,早已不知忘到了爪哇國去了。他知道自己的舅媽從小到大一號學霸,並且情商與智商雙高,以自己的水平扯謊的話只怕三言兩語之間就要被拆穿。

  而且舅媽毒舌得很,連身為作家的舅舅也經常被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一旦被拆穿他的下場可想而知,基本就是徹底的羞辱。

  他至今還記得唐馨有一次說謊,被對方拆穿之後淒慘的下場。當時他雖然僥倖沒有參與自己表妹的『計畫』,逃過一劫,但在一旁圍觀卻落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那可是一頓好打——

  自那之後,他在自己舅媽面前便不敢再扯半個字的謊。

  不過成功活到了十七歲的方鴴自然也是有其生存之道的,他明白在這位女士面前,自己只要裝好一隻瑟瑟發抖的鵪鶉,便不會有性命之慮。在這一點上,他自認自己比唐馨可聰明多了。

  果然。

  張柔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直把他訓了一個狗血噴頭,連一旁蘇長風都聽得有些忍不住笑,他舅舅更是幾次忍不住開口,但皆為這位女士狠狠一瞪:、

  「唐笙,這孩子現在這麼膽大妄為,都是你縱容的。」

  「這個嘛,我看小鴴本質還是好的,只是一些小問題——」

  「小問題,你就繼續慣著他,小問題也會變得大問題。」

  「嚴重了,嚴重了。」

  但一番暴風雨過後,也總算是雨過天晴。

  張柔見他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的樣子,才忍不住冷冷『哼』了一聲。她上上下下將方鴴打量了一番,眉宇稍展,問道:「沒出什麼事吧?」

  方鴴心想自己還囫圇著——雖然其間掉下懸崖摔死一次,又給人捅了一刀,後來又差點好幾次葬身龍腹,又與邪教徒打交道幾次出身入死,但總算是有驚無險,於是點了點頭。

  張柔這才放下心來,語氣轉柔和地問道:「這次跑出來多久了?」

  「差不多一年吧。」

  「一年,」她皺皺眉頭:「那你學業怎麼辦?」

  她目光又轉冷,像是一把刀一樣插在方鴴身上,語氣充滿了懷疑:「你不會背著我們退學了?」

  方鴴嚇了個半死,他要敢那樣的話,這條小命多半也去了一半了。於是趕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和導師請過假了。再說我在艾塔黎亞一樣也可以完成學業,我的論文就是與巨樹之丘的生態有關的——」

  但張柔根本不聽,只瞪了他一眼:「想得倒美,這邊事情結束了,你早點給我滾回來。」

  她忽然一停:「還有唐馨也是,她在你那邊吧?」

  方鴴嚇了一跳,心想自己舅媽真是耳聰目明,連這都知道了。他心中為自己的表妹默哀了片刻,但絲毫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趕緊點點頭。

  「讓那死丫頭也一併滾回來。」

  等自己妻子消了氣,一旁唐笙這才有機會開口,他一如既往地話不多,只寬和儒雅地叮囑了一下方鴴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要注意自身安全等等。

  而至於軍方那邊和星門港的事情,他和張柔會儘量給他想辦法。

  偷渡星門雖然違反相關法規,但其實對於偷渡者本人來說,還並未形成什麼硬性的條文規定,以至於要負什麼法律責任。軍方抓住偷渡者,多半是驅逐了事,對於造成了不同程度損失的,頂天也就是民事賠償而已。

  畢竟觀光客和正式的星門遊覽通道,也才沒誕生幾年,早年沒有輝光物設備的時,自由進入星門還被視作是一項普世權力,那時候的偷渡者是大有人在的。而方鴴之所以選擇這條路,當然也不僅僅是頭鐵的緣故,其實也有一定的歷史原因在其中。

  末了,對方才語重心長對他說了一句:

  「小鴴,你和糖糖在那邊等我們過來,帶你們一起回去。至於其他的事情,你們要聽從星門港的安排——另外,你舅媽的話別往心裡去,她也是擔心你才會這麼著急。」

  方鴴趕忙點頭。

  視頻之中,唐笙這才看向一旁的廖大使。後者只微微一笑,說道:「唐先生,接下來我們還有一些話要和方鴴先生要談。」

  唐笙點點頭:「麻煩你們了,廖大使,小鴴就交給你們了。」

  「放心好了,」廖大使語氣溫和:「我們會保護好方先生的人身安全的。」

  方鴴看著這位大使先生關上視頻,才回過頭來看著這邊,目光中帶著一絲微笑之意,饒有興趣地開口道:「方鴴先生,你這次可讓我們一通好找,因為你這點『小事』——聯合國五個常任理事國的星門特備隊皆盡出動,另外還有韓、日等十三個國家的搜索隊加入其中。」

  他長嘆了一口氣:「我們工程浩大地在艾塔黎亞尋找了足足五個月之久,才能在今天見到你。而且這還多虧了你主動在梵里克現身,否則這樣的搜索行動還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麼時候,我看起碼小半年是有的。」

  方鴴聞言老臉一紅。

  他也沒想到自己一個人的事情,竟然引起了這麼大的動靜。而更讓他惶恐的是,要是星門港因此找他償付特備隊的出動費用的話,只怕把他賣十次也還不起。

  當然,這只是他的個人認知而已。因為至少在蘇長風看來,完全不需要賣十次那麼多,一次也就綽綽有餘了,甚至說不定還有利息。

  不過廖大使雖把這些數據一一列出來,可口氣卻沒多嚴厲,甚至還有一絲調侃之意:「不過我能不能問一下,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方鴴先生?」

  方鴴聞言也有點苦惱。

  按理來說,他當然也還想留在艾塔黎亞。可是聽舅媽和舅舅的口氣來看,他們多半是不允許的。關於這件事,其實在他來到艾塔黎亞之前也與兩人討論過許多次,但皆因為對方的堅決反對而告終。

  甚至一直以來對他十分寬容的舅舅,在這件事上也持反對態度。

  因此他實在也是沒辦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他原本設想是自己在這裡完成論文之後,再想辦法讓兩人接受——他想舅舅與舅媽皆是明理之人,那時應當會理解他個人的選擇。

  但沒想到的是,自己偷偷摸摸跑出來,會引起這麼大動靜。他是心驚膽顫地見了自己舅舅和舅媽一面,還好兩人沒有要把他打死的意思,但話裡話外也聽得出來,要留下來多半沒戲。

  可他怎麼走得了?

  不說學業的事情,還有希爾薇德怎麼辦?

  他一時之間皺著眉頭,不由十分苦惱。

  廖大使自然也看出這一點,語氣放緩道:「看起來你家人對你成為選召者這件事,是持反對態度的。」

  方鴴無奈點了點頭。

  但對方卻笑了一下,問道:「那麼你自己呢,你想不想留在這個世界?」

  方鴴聞言微微一愣,不由抬起頭來,看著對方。他像是聽出這位大使先生的言外之意,眼中不由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

  ……

  明媚的陽光正穿過玻璃窗,將上面的雜質投映在地板上,金色的光芒中,似有無數細小的生物在上下飛舞著。

  羅昊看著宇文羽在削一個蘋果。對方的手法很有意思,用一把銀質的小刀,先削上面,再把蘋果反過來削另一邊,兩邊的果皮匯攏在在一起,中間卻不斷掉,細細長長一卷。

  然後對方會將這卷果皮挑起來,放到木盤上。短短一小會,他就已經剝好了三個,一一也放在盤子裡。

  羅昊從沒見過一個人這麼削蘋果,尤其是一個男人。他總覺得對方內心裡其實是個娘娘腔。

  他坐在床上,這才開口道:「不過說真的,當時要不是你的話,我就掛在那裡了。」

  「是隊長讓我過去的。」宇文羽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但我聽說是你向隊長匯報的。老實說,我以前一直以為你看我很不順眼。」

  「你說得沒錯,的確如此。」

  羅昊張了張嘴,答道:「好吧,我承認我們兩是有些過節。」

  宇文羽停下刀,看著他:「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認為我當時的判斷是對的,讓我受處分可以,我違反紀律在先,但讓我離隊,我不服。」

  「不是我向隊長報告的。」

  「不是你,那能是誰?」

  羅昊正臉紅脖子粗,但忽然看到對方回過頭去。他一下安靜下來,聽到門外傳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

  「是隊長親自下的命令。」宇文羽答道。

  「你以為我會信你?」羅昊看著對方起身去開門,稍稍壓低了一些聲音。

  宇文羽打開門來,門外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軍士,對方懷揣著一封厚厚的信封,只看著他問道:「羅昊在?」

  他一下認出對方的身份,下意識退開一步。那人看到房間裡的羅昊,確認無誤之後,才從懷中拿出信封,對他與羅昊說道:「羅昊,你的調令到了。」

  「調令?」羅昊一臉茫然:「什麼調令?」

  ……

  面對大使的問題,方鴴只思索了片刻,便認真地點了點頭。

  廖大使見狀,回頭看向一旁的蘇長風。後者於是從懷中拿出一疊文件,輕輕放過兩人之間。

  他用手按著那疊文件,這才開口道:「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星門港事務而今的透明程度要遠甚於從前,出現偷渡者這樣的事情雖然各國皆保持口徑高度一致,但其實還是有不少消息流出——」

  「而且在官方口徑上,我們用的『遊客失蹤』來指代這一事件,既然向外公開了消息,老實說——想要悄無聲息將你送回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他抬起頭來,看著方鴴:「因此其實你留下來,才是一個更簡單的方法。畢竟你舅舅與舅媽,也不希望你會因此而捲入輿論風波之中吧?」

  方鴴看著三人。

  他當然明白,這番話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他舅舅和舅媽說的。有了這樣一個藉口,軍方就完全有理由讓他留在艾塔黎亞。

  不過他看了看一旁神色隨和的大使先生,以及目光銳利的蘇長風,還有一個冷著臉的張天謬。心下卻瞭解,這世上可沒有什麼免費的午餐。

  他小聲問:「代價呢?」

  「特別調令——」

  關於特別調令的事情,方鴴在當時工匠大賽的賽場上便已知曉,不過作為普通人,對於這個所謂的特別調令他也是只聞其名,而不知其具體內容為何。

  他不由看向大使與蘇長風。

  廖大使卻似乎察覺了他的意圖,笑了一下:「我聽說你在艾塔黎亞還有學業要完成吧?」

  方鴴微微一怔,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提起這個。但他考慮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是關於巨樹之丘和艾塔黎亞生態的調查。」

  「呵呵,」廖大使笑了起來:「我們可不能耽誤一個年輕人的學業。」

  方鴴聞言心中一動。

  廖大使也直言不諱道:「這樣吧,我們可以給你幾個選擇,方鴴先生。第一,是加入星門港特備部隊,我想你應該聽說過這支部隊,對它也有一些瞭解。」

  方鴴點了點頭。

  「第二,就是回地球,我們會儘量保證你不會受太多影響——畢竟偷渡這件事雖然不大不小,但你在艾塔黎亞其間也算是表現良好,為選召者的事業作出了可以說極為卓越貢獻,將功補過,我們可以不予追究。」

  方鴴聽了,沉默了片刻,才問道:「第三呢?」

  「第三,」這一次廖大使並未答話,而是一旁蘇長風開口道:「明面上你還是保持自由選召者的身份,但私底下,我們需要你幫我們去完成一些任務。」

  方鴴愣了一下。

  其實關於這三個條件,他也猜到了一些。拋開第二個條件不談,第一個條件是真正加入星門港特備部隊,有了這樣一重身份之後,軍方可以將他的身份劃歸入軍方訓練生之列。

  這樣一來,由於軍方的培養計畫不經過超競技聯盟之手,再加上保密條例,他的偷渡者身份恐怕要到很多年後才能為人們所知。

  這毫無疑問解決了當下他的燃眉之憂。

  但方鴴自己,卻是不考慮這一選項的——因為加入特備隊之後,他會失去更多的自由,軍人有軍人的天職,他要前往第二世界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其實不要說他,大多數自由選召者與軍方的合作,也是通過第三類方式。

  這就是第三條的來由。

  眾所周知,軍方會與自由選召者團隊達成合作,軍方為這些自由選召者團隊背書,提供他們一定支持,而自由選召團隊則為軍方完成一些任務。

  不過軍方的任務側重,一般少與選召者公會、與原住民產生聯繫,多半是邊境巡邏、調查邪教徒或者探索未知區域一類的任務。

  這類與軍方合作的自由團隊,在第二世界為數不少,其中Loofah的團隊毫無疑問是最為有名的一個。

  自由選召者團隊與軍方合作,是由中國賽區開啟的先河,早年各國政府與超競技聯盟總部對此頗有微詞。不過由於中國軍方一直秉持著不插手公會鬥爭,不插手原住民政治鬥爭的原則,才讓這些聲音平復下去,讓這樣合作在艾塔黎亞成為一個常態。

  甚至近年來,各國政府也逐漸開始培養屬於自己的團隊。

  不過蘇長風此時開出的條件,卻令方鴴大大地吃了一驚。

  畢竟明面上和私底下,區別自然是巨大的,他也不是傻子,一時間不由有點驚疑不定地看向大使先生與蘇長風。

  而後者也毫不避諱,點點頭道:「你應該猜出來了,我們是想讓你去幫我們調查一些事情,一些我們不太方便插手的事務。」

  方鴴倒吸一口冷氣,心想果然如此。

  他忍不住有點弱弱地看著兩人,有點驚恐地想要是自己不答應的話,會不會直接給這些人以一個很麼莫須有的罪名給關起來。

  從此不見天日。

  蘇長風卻忍不住失笑:「你別想太多了,我們可不是讓你去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其實我們之所以選擇你,也是有所考量的。」

  方鴴聽得愣了愣,不由好奇地看向對方。他眼下雖然表現出了一些潛力,可潛力這個東西畢竟是不穩定的?未來永遠也只是一個預期,在艾塔黎亞中途夭折的天才大有人在。

  要說軍方要找一個比他有能力的人話,其實是大有人在。以他現在的實力,甚至還趕不上當初有過一面之緣的『秦執』,更不用說在中國賽區比秦執不知高到那裡去了的人,也是一抓一把。

  那麼對方找他的理由是什麼呢?要說不起眼,現在也有不少人在關注他了。

  蘇長風這才緩緩開口道:「你和蘇菲調查拜龍教的事情,全程經由我手,因此在這件事上,我可以說比較有發言權。」

  他停了停之後,語氣忽然變得嚴肅了許多:「方鴴,你對超競技聯盟怎麼看?」

  ……
x24685 發表於 2019-3-3 23:34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星門的時代

  張天謬出門時反手關上門,就聽到蘇長風與大使之間的對話:

  「如何?」

  「本來按我的意思,是讓他進特備隊。你知道現在的情況,如果基點擴張,我們必須有更充分的準備。」

  蘇長風一出門,神色便不復之前輕鬆,他甚至很少在自己女兒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態來。他說:「不要說美俄,就是日韓歐也在為此做準備,未雨綢繆啊……」

  廖大使點點頭:「這確實是個好苗子,他從海魔女手上拿到龍晶的事情多半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他是怎麼獲得系統的。」

  他話鋒一轉:「但我建議你還是放棄吧,這件事非他不可,這也是上面的決定,的確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好吧,不說這個,畢竟基點的狀態還有待觀察。但現在的關鍵是我們能不能信任他,那個調查進展如何了?」

  「我正要與你說這個問題。我總覺得黃炳坤沒說真話,我們調查過他的通訊記錄,發現在與目標接觸之前,他有多次出入目標個人空間的記錄,而當目標在社區發帖詢問的第一時間,他就聯繫上了目標。」

  「最有意思的是,這是他第一次幫人偷渡——目標雖然實際花了十多萬,但裡面有很大一部分是無法扣除的成本。這樁『生意』,黃前前後後也就賺了幾萬塊而已。」

  蘇長風眼中閃過一道銳光:「有意思,繼續說。」

  「簡單說,其行為風險投入與實際回報不符,一個正常人皆不會做此選擇。而此人有沉迷於虛擬賭博的經歷,花錢大手大腳,經常入不敷出。在他與目標接觸三個月之前,有一大筆來歷不明的資金匯入其賬戶之內。」

  「哦?」蘇長風來了些興趣:「他有對此說什麼麼?」

  大使搖搖頭:「黃對自己的行為供認不諱,但對於這筆錢的來歷卻三緘其口。我們調查過這筆錢的源頭,基本來自於民間理財機構與虛擬借貸平台的公開賬號,分筆匯入,很難繼續追查下去。」

  「你認為目標知情嗎?」蘇長風問。

  「從綜合調查來看,目標應該不知情。我之前也旁敲側擊試探了一下,目標對此完全沒什麼反應。當然不排除目標有豐富的反偵察經驗,不過我覺得可能性不大。」

  廖大使說下去:「因為從各方面表現來看,目標都是一個心思比較單純的少年,其行為也沒有什麼不合邏輯之處,家庭環境與成長經歷來看也可以得到合理解釋。總體來說,是個品質不錯的孩子。」

  蘇長風嘆了一句:「豈止不錯?我家那丫頭要有他一半聽話,我真是睡著了也笑醒了。」

  廖大使對於對方那位千金,自然有所耳聞,不由打趣道:「不過你家小公主和他關係可不差。」

  「謠傳而已。」蘇長風搖搖頭,擔心中卻有些期待,心想自己得找個時間好好問下是不是真有這麼一回事。

  但他知道自己女兒狡猾的很,這事還得從方鴴身上著手。

  「那這件事怎麼辦?」他又問。

  「先讓他完成這個任務,就當是一個考驗。」廖大使答道:「何況黃炳坤和他背後資金的來源為什麼要那麼關心一個半大的孩子?目標自己不知情,但我想總有人對此知情。」

  蘇長風稍一沉吟,反問:「你是說他的舅舅和舅媽?」

  前者點點頭。

  他這才回頭看向門邊的張天謬,說道:「張組長,目標就交給你了。」

  張天謬聞言,也只頷首而已。

  ……

  方鴴坐在床上,思考著方才的一番對話。

  蘇長風問他對超競技聯盟有何看法時。他想了一下,問出了一個自己一直以來想問的問題:

  「大使先生,我不太明白為什麼國家對於超競技聯盟在南境所作所為不聞不問,超競技聯盟利用公會重組為藉口插手考林—伊休里安的內政不是證據確鑿的事情嗎?」

  而他還有一句潛台詞沒說出口。如果政府和軍方早一些出手,南境局勢何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正是因為超競技聯盟逼得葉華解散了南方同盟(選召者部分),才會導致南方的政治版圖出現權力真空。

  廖大使卻看出他的意圖,笑道:「看來你對我們的決定有很大怨言,這是說我們在助紂為虐啊。」

  方鴴連說不敢,但暗地裡想,官僚主義,人浮於事應該是有的。

  廖大使道:「你說得也沒錯,但也沒那麼簡單。主要是因為兩個方面。第一,星門港是在聯合國規範下建立起來的國際機構,我們在艾塔黎亞雖然劃分有賽區,但所屬賽區只是一個分類方法,絕非領土,也不是什麼專屬經濟區,至於新殖民地,勢力範圍之內的說法更是錯誤的。對於此官方的稱呼應當是對接國家,所以我們與考林—伊休里安有對接協議,以此類比的是美國與北奧述,歐盟與巨樹之丘,新獨聯體之於羅塔奧一樣。」

  「不同賽區的對接協議也各有不同,建立在簽約雙方達成了哪些一致之上,它既受雙方實力,也受各國不同的外交指導方針影響。但總歸而言,大前提是不違反《星門宣言》,各國又有細緻區別。」

  「這個協議的主要內容,是對接國家允許我們在艾塔黎亞展開商業,科研與探索活動。我們在大方向的主要利益上與締約國達成一致,他們會提供給我們一些落腳點,與力所能及的幫助。簡單來說,我們與考林—伊休里安是一種特殊的盟友,他們認可我們存在,我們與他們保持相向而行。」

  「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比如在當下考林—伊休里安的局勢下,我們應當與誰保持一致?這一點各國協議的內容皆有不同,但按照我國的外交方針,我們與考林—伊休里安達成的協議是,我們認可考國內部的自決,但呼籲和平解決爭端。」

  「聽明白了嗎?」

  方鴴點點頭。

  「再說一下超競技聯盟。超競技聯盟成立時間雖然要比星門港晚得多,一直要追溯到第二次《蘇瓦聲明》簽署之後,但它同樣是聯合國下屬機構,並不是很多人以為的,星門港的下級。它成立之初,主要目的是規範超競技的商業化進程,並最大限度平衡各國的利益衝突。簡單的說,你可以把它想像成一個各國可以坐下來扯皮的公共場所。」

  「但既然是一個公共場所,免不了有遊戲規則。而超競技的本質,其實不過是對於艾塔黎亞高維信息分配權的爭奪,因為這些浩如煙海的高維信息之中,雖然大部分是無用字節,但有很多可能是來自於一個高維度文明的知識傳承,它們對於人類的價值無可估量,所以沒有那個國家會在這場競爭上甘於人後。」

  「但既然是對於人類價值無可估量,為什麼我們不所有人攜起手來共同開發呢?這樣效率不是更高麼?」方鴴忍不住問。

  廖大使一愣,不由啞然失笑:「你說得對,許多人也曾經這樣呼籲過,可永遠繞不過分配這一道檻。誰多誰少,誰先誰後?若是提議均分,那麼對於有些國家來說注定不公平,畢竟在星門的建設上每個國家的付出,與人民承受的負擔是大為不同的。」

  「那按貢獻呢?」

  「也有人提議用貢獻劃分,可貢獻如何量化?並且在星門建設上投入大的國家,永遠是強國,你要明白在我們的星球上,是少數人掌握著多數資源,這樣的選擇只會令強者愈強,令多數人無立錐之地。」

  「那,按人口?」

  「這是平均主義,你應該明白平均主義的危害吧?而且掌握著話語權的國家,是不會同意這樣的方案的。」

  方鴴不由沉默了。

  廖大使這才說下去:「超競技聯盟是現行制度下的妥協產物,它肯定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卻是所有人可以接受的選擇。我們討論問題永遠要從實際出發,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應該怎麼做這樣的認知總是沒有意義的——我們能怎麼做,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在超競技聯盟這個框架下,去解決問題,才是我們的第一選擇。先前我們說過,考林—伊休里安既非我們的領土,也非我們的勢力範圍,而我們對於考林—伊休里安的決定,只能給予建議——而超競技聯盟管理選召者公會,這是其的本職工作,我們自然也無法繞過規則框架對它出手,你明白了麼?」

  「也就是說超競技聯盟打了一個擦邊球?」

  廖大使笑了:「這個比喻……但也可以這麼說。」

  方鴴點點頭。

  但他又問:「既然如此,可為什麼你們最後還是對超競技聯盟出手了呢?」

  廖大使繼續笑道:「這是兩回事。我們有自己不可踰越之原則與底線,但超競技聯盟自然也有自己不可踰越之原則與底線,一旦越過這底線,我們自然會對其出手。而至於之前為什麼沒有對它出手,我剛才與你說的只是其中之一,至於第二個原因,則要說說我之前提到過的第二個方面了。」

  他看著方鴴,反問了一句:「你聽說過李-因斯坦這個人麼?」

  方鴴搖搖頭。

  「你沒聽過也正常,那畢竟是半個多世紀之前的人物了,現在的歷史教材上也很少提及這個人,但我想你一定聽過星門反對派這個名字吧?」

  方鴴一愣,這個名字他倒是聽過。星門建成對於人類歷史來說是一個相當重要的里程碑,畢竟它開啟了星門之後的時代,以及選召者的一系列歷史。但星門的落成,一並非是一帆風順的,當年反對的聲音,可以說和支持的聲音一樣多。

  其理由無非是陰謀論與殖民論,甚至宗教人士也加入其中,帶領一眾人強烈地反對各國政府與聯合國的決定。當然,這些反對的聲音皆隨著星門的建成,最終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但這並不是說星門的反對派已經徹底銷聲匿跡,事實上他們一直到今天都還存在,其中陰謀論佔主流的保守派更是悲觀者與末日論信徒的大本營。

  方鴴對於這些社會非主流的聲音,和常人的認知一致,多半是沒怎麼在意的。

  廖大使卻說道:「李-因斯坦就是星門港反對派的起源,也是旗幟性的人物。」

  方鴴聞言不由『啊』了一聲。

  大使繼續說下去道:「此人是個美籍華裔科學家,早年從事深空探測與理論物理研究,他對於星輝物質,對於星門有非常獨到的研究。一開始,星門建設的工作就是由他來主持的,但後來此人思想發生轉變,又轉而反對星門建設工作。由於他在這一領域的威望極高,因此很快成為反對一方的領軍人物。當時甚至掀起不小風波,給星門港建設帶來了極大的麻煩,他離世之後,各國為了消弭他在反對派之中的影響力,才極力地淡化了這個人的存在。」

  「他反對星門港建設的理由是什麼呢?」方鴴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一個人怎麼能先支持星門港的建設,後來又旗幟鮮明地反對自己曾經幹過的個工作呢?要是這個人成功的話,現在豈不是沒有選召者,他們也見不到這個美麗的世界,更遑論人類這半個多世紀以來的黃金時代。

  「自然與你今天看到的那些荒謬的理由不同,今天的反對派,其實是各國政府有意劣化之後的形象,但當初李-因斯坦提出的反對意見,卻是有理有據的,其主要依據是基點擴張理論。」

  「基點擴張理論?」方鴴連聽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高維基點,是星門港建立的基礎,你可以把它理解為星門的入口坐標——李-因斯坦當年給出的方程式,即解決了星輝物上所指引的高維度世界的親近點,究竟在我們宇宙的什麼位置上這一難題。只是他後來又聲稱,自己早年間的計算出了謬誤,高維基點的位置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等等,可既然他的計算出了謬誤,星門港不是已經建立了麼?」

  「因為基點擴張理論,李-因斯坦晚年聲稱,他已經計算出了高維基點變化的規律,並且以此提出一個理論——即高維基點的變化,是基於一種主動意識,它一直在尋找星門的建立點。所以無論我們在什麼地方建設星門,基點都必然會與星門重疊。可是這個理論太過匪夷所思,又與傳播廣泛的陰謀論不謀而合,所以當時不為大多數主流科學家所接受。而且李-因斯坦晚年留下的手稿晦澀難懂,在那個時代就沒幾個人理解得了,加上他當時飽受病痛折磨,更是讓人以為他這份手稿只是在精神錯亂之下的胡言亂語。至於他離世之後,其手稿多有遺失,後繼研究工作便也不了了之。」

  方鴴聽得雲裡霧裡:「可這又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因為我們最近發現,李-因斯坦的理論似乎有其依據的,從拜恩之戰開始,各國政府就陸續察覺到拜龍教徒正在對地球進行反滲透。一開始,我們以為他們是通過社區與與選召者間接傳播的方式,來宣揚理念,達到影響我們世界的目的。但隨著調查的深入,我們逐漸察覺到事實的真相似乎並沒有這麼簡單——或者說並不僅僅如此。」

  「通過一些蛛絲馬跡的線索證明,我們察覺拜龍教徒似乎可以通過一些途徑,短暫進入我們的世界。這些活動的跡象近年來逐漸增多,在地球上,在星門港,他們留下的目擊線索也絕不止有一次兩次,僅去年一年,在我國查明的邪教地下活動,至少就有四十處之多,其中有三分之一,是證明與拜龍教有直接聯繫的。」

  「在東歐與南美,更是重災區,上個月在危地馬拉發生了一次暴亂,據稱背後就有拜龍教的影子。」

  方鴴聽了不由不寒而慄。

  他萬萬沒想到,在軍方的按兵不動後面,還隱藏著這樣的事實。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問:「所以拜龍教可以進入我們的世界,是因為星門港的基點又發生變化了……?」

  「不如說是變多了。」

  「變多了?」

  「簡單來說,就是有了更多的臨時進入點,但它的結構是與我們的星門有很大的區別的,往往只能單向進入,而且存在的時間很短,位置也不固定。」

  「所以你們一直沒對超競技聯盟出手,是因為……」

  廖大使點點頭:「我們懷疑超競技聯盟近些年異常行為的背後,可能不僅僅是商業利益上的原因。聯盟的劣化,甚至歐美各國在艾塔黎亞事務之上與我們漸行漸遠,是因為背後有人推動——」

  他微微一停:「我們之所以縱容超競技聯盟,正是為了讓其放鬆警惕,其實我們一直在暗中觀察,等待應證我們的想法。本來這個時間還要再延後一些,一直到南北爭端結束之後,但沒想到只因為一個少年英雄的意外介入,竟讓我們一舉拿到了直接的證據。」

  方鴴臉一紅,他又不是傻子,當然明白那個『少年英雄』說的是誰。

  大使也微笑著看著他:「你一直在調查拜龍教這件事,與我們的目的不謀而合,所以我們希望你暫時不要返回地球,而是把這個工作繼續進行下去。並與我們進行合作,但因為之前提到的那些原因,這個合作不能是在明面之上進行的,而必須要放在私底下。」

  方鴴心中不由有點怦怦直跳,他沒想到自己從艾爾帕欣一路南下,會牽扯進如此大的一個漩渦之中。他不是不願意繼續下去,可他也忍不住會想,自己能否勝任這個工作?

  從考林—伊休里安到奧述,從艾塔黎亞到地球,這牽連也未免太大了一些,真的是他一個還未畢業的學生可以扛起的責任麼?

  大使卻看出他心中顧慮,寬慰道:「不要有心理負擔,小鴴。這不是一種責任,而是一份榮譽,是在為星門港,也是在為自己祖國,為親人的安危而行動,你還記得《星門宣言》嗎?」

  方鴴點點頭。

  對抗拜龍教徒,對抗邪惡,是選召者恪守《星門宣言》的承諾。

  想及此,他心中安定了下來,那不正是他一直在追求的麼?

  方鴴目光有些沉靜地看著那扇關上的門,蘇長風三人離開已經有一陣子了,門上刷著白漆,有些上了年頭的斑駁。午後的陽光,穿過窗戶玻璃外綠色的藤蔓,帶著沉沉的綠意,斜過書桌,將一池碎光印在門上。

  那是一束金色的光柱,內裡充滿了沉浮的塵埃,彷彿歲月的歷史一般不可捉摸、不留痕跡。

  塔塔忽然在他面前的被子上現身,仍舊是一副安靜的模樣。

  妮妮像是樹懶一樣掛在自己姐姐身上,生滿黑色鱗片的尾巴捲過來環住兩人,並好奇地看著他:

  「帕帕。」

  方鴴摸了摸她的頭髮。

  他糾正了幾天這小丫頭的叫法,但無濟於事——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讓她儘量不要在外人面前這麼叫,但看來也是沒什麼大用——她是在外人面前不管他叫『帕帕』了,但管希爾薇德叫『麻麻』,引得他尷尬了好一半天。

  還好希爾薇德當時只是笑眯眯的,一點也不介意。

  他一時間又想起了之前自己的最後一個問題。

  他問:「高維基點還會再一次擴張嗎?」

  「有人問出過相同的問題。」

  廖大使答道:「在危機面前,我們是否應當關閉星門,還是進一步開放並探索這個世界?」

  方鴴靜靜地看著他。

  但對方並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方鴴,你知道為什麼當初星門港的建設,最終支持的聲音壓倒了反對的聲音麼?」

  方鴴搖搖頭。

  「因為不論它如何變化,我們始終都在這裡,人類不會因為畏懼而放棄對於宇宙未知與真理的探索。」大使的聲音有些低沉,彷彿在複述一句過往的話語。

  那話語昔日迴蕩在聯合國狀若天穹的大廳之上:

  「或有一天我們的文明終將離開襁褓,而在那之前,我們總會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那一刻,方鴴腦海彷彿浮現出了一幅古老的畫面:

  那是許多個世紀之前。

  海面之上搖晃斑駁的老舊帆船,船上精疲力盡的水手們,第一次在海天一線的盡頭,看到了那片陌生土地的崖岸——那是一段歷史的結束,也是另一段歷史的開端。

  ……
x24685 發表於 2019-3-4 21:38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五月

  四月的光陰是與南考林的細雨相伴的,雨水沖刷著窗戶玻璃上的塵沙,緩緩流下,便在這悄然與不經意中,春去而夏至。

  方鴴幾乎很難感覺到時間的流逝,狹小病室內的一方天地始終是那扇小小的窗戶,猶如與外界唯一的聯繫。還有窗外碧綠如影的藤蘿,它沿著窗櫺生長,抽枝發芽,一隻蜘蛛在樹葉的陰影之下織網,一場暴雨便將網吹得七零八落,然後又週而復始。

  在他身邊照顧他的人,也同樣週期變化著,艦務官小姐來得最多,她喜歡打開窗戶,讓他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鮮空氣,或者給他一個甜美的輕吻,貴族千金是心細如髮的,如同一個美麗的夢境。

  其次是艾緹拉小姐、箱子與唐馨,他一開始與自己表妹相處得很差,但兩人漸漸恢復了之前的狀態,又多了一個艾小小,嘰嘰喳喳的,很快就和天藍打成了一片。

  洛羽因為要留在『船上』抽不開身,箱子倒是會經常來看他,然後抱怨什麼時候才可以離開,他已經在這裡呆膩了云云,箱子會帶來帕帕拉爾人,那時候便是病室裡最熱鬧的時光。

  靜下來的時間,他偶爾會詢問塔塔關於妮妮的事情,小姑娘帶著初生的懵懂,一對金色的眼睛對什麼都藏著好奇與不安。她有時候像是一隻小貓,喜歡捲著尾巴睡在方鴴胸口,或者挨著他臉頰,頑皮地用小手撥弄他的眼皮,對他眉毛吹氣,然後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她也會摸著自己的犄角,長長的,穿過茸茸的焰發,好奇地問:「帕帕帕帕,你怎麼沒有角呢?」

  但兩人對於妮妮的來歷都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她或許誕生於尼可波拉斯的一部分靈魂碎片之中,但要說她是邪惡的,方鴴一萬個不信。「妮妮就是妮妮。」他對塔塔說。

  小龍魂正用舌頭去舔塔塔的臉,妖精小姐有些嫌棄地把她推開,讓後者發出支支吾吾類似於『姐姐抱——』一類的聲音。她安靜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可方鴴的判斷。

  但是龍魂一定是依託於龍晶的,他從精靈遺蹟之中得來的零式水晶已經容納了塔塔,龍晶之中只有一個龍魂是基本的常識,而且零式水晶雖然可以容納多屬性魔力,但幾乎只適用於無屬性龍魂。

  關於妮妮的龍晶,方鴴一直沒有任何頭緒。直到有一天,他主動問起對方這件事,顯然妮妮對於自己的家還是有概念的,她搖搖晃晃飛向床邊,將手放在方鴴的背包上。

  然後她抬起頭來,奶聲奶氣地答道:「帕帕,妮妮住在這裡。」

  方鴴將信將疑地打開背包,才發現那裡放著一枚光芒璀璨的水晶,流光溢彩,他愣了好半晌才記起那水晶的來歷,是絲卡佩小姐送給他的東西。

  不久之後,絲卡佩在通訊畫面之中聽了他的提問,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來:「那是龍晶?」

  而等她看到妮妮,更是語無倫次:「你說什麼,第二龍魂?小笨蛋,你腦子沒燒壞吧?」

  她聲音太大,以至於嚇得後面的艾爾莎一個踉蹌撞在了桌子上,手中的盤子杯子滾落一地。絲卡佩回過頭去沒好氣地斥責道:「艾爾莎,你又在夢遊了!」

  「對不起,絲卡佩小姐,」小姑娘嚇得瑟瑟發抖:「艾爾莎絕對不是昨天晚上遊戲玩得太晚了。」

  「你就學那些混蛋鬼混吧——」絲卡佩氣憤地回過頭來。

  方鴴看她樣子,不由好笑。

  黎明之星雖然回到了星門港,但好像和之前還是沒什麼變化,大家還是大家。

  「很好笑嗎?」

  「沒有沒有,」方鴴趕忙搖頭:「絲卡佩小姐,這水晶究竟是什麼來歷?」

  絲卡佩皺著眉頭:「我怎麼知道,我不是說過了麼,那是我和魁洛德早年間冒險的時候,無意中獲得的。誰會知道那是龍晶啊,要早知道是龍晶,還輪得到你,我早就把它賣個好價錢了,龍晶可是價值連城的。」

  她還在碎碎唸著。不過方鴴察覺得出來她隱瞞了一些東西,他對於這位女士說謊的反應是十分清楚的:「你還記不記得和魁洛德先生是在什麼地方得到這龍晶的麼?」

  「誰會記得那麼久遠的事情,或許是在鏽光沼澤一帶,誰知道?」

  「魁洛德先生也不記得了嗎?」

  「好了好了,我找時間幫你問問他,你最近真是越來越煩了,你知道嗎?還有什麼別的事情嗎?」

  方鴴看對方打了個呵欠的樣子,知道絲卡佩是懶得理會他了。不過從一開始,他便感到對方似乎精神有些疲倦的樣子,忽然問了一句:「最近有什麼事發生嗎?」

  「星門港亂得很,」絲卡佩脫口而出道,打隨即意識到什麼,狠狠瞪了他一眼:「人小鬼多,星門港二期工程要完成了。還有,你表妹最近可能回不來,有你好受的。」

  說完,那邊屏幕就黑了下去。

  方鴴撓了撓頭,總覺得星門港那邊可能有事發生,聯繫到不久之前廖大使和他說過的那些事情,他隱隱感到這些事情背後可能有關聯。

  不過不久之後,絲卡佩的烏鴉嘴便應驗了。

  那大約是方鴴開始能下床進行康復訓練的一段日子,外界傳來消息,唐馨與艾小小的歸期再一次延期了。與她們同批次的觀光客,包括艾小小父母在內,也都從星門港收到了同樣的通知。這一次延期長達三個月,政府雖承諾會進行經濟賠償,但還是引發了不小的恐慌。

  社區上說這一次延期,還是和上一次星門的變故有關,不過所幸,這一次前期的旅客已經開始批次返回。星門港方面聲稱,延期是因為之前滯留的旅客太多,星門港的返回通道需要處理排隊申請的緣故。

  這樣的解釋,才讓不安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去。

  不安過後,反而是慶幸,畢竟公費旅遊,還有補償可拿。就是學業與工作可能會受到耽誤,不過這是不可抗力,也沒有辦法。何況有的人巴不得假期可以延長個幾倍,甚至永無止境地持續下去——

  比如艾小小。

  這小姑娘高興得快要飛起來了,當然要不是顧忌唐馨的心情,她說不定真的飛起來了,畢竟艾塔黎亞是有魔導器的。

  「你就高興吧,但別忘了,結業考試可不會跟著一起延期。」唐馨看著這死丫頭,一臉無語。她和她表哥可不一樣,她表哥有導師背書,而她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面臨升學壓力的學生而已。

  「那還早嘛,糖糖。」

  「那你的假期作業呢?」

  「哎!」

  艾小小一臉驚恐地跑了。

  唐馨還以為這死丫頭總算是開悟了。但不久之後,她就看到艾小小一臉虔心誠意地雙手合十,跪在自己的假期作業面前,口中念念有詞。

  她走過去才聽清,對方說的是:

  「作業啊作業,你已經是一本成熟的假期作業了,要學會自己完成自己了。」

  「你就皮吧,艾小小。」唐馨氣得咬牙切齒。

  艾小小這才眼淚汪汪地抱著她的大腿:「糖糖,把你作業借給我抄一下嘛!」

  「滾!」

  壞消息之後總又有好消息傳來。

  軍方在與方鴴簽訂好合約之後,也總算順帶解決了天藍的身份問題。雖然作為十二色鳶尾花的訓練生,天藍的身份有些敏感,但方鴴與星門港方面的關係本來也是不公之於眾的。所以軍方帶來的輝光物質與選召者編碼,其實也不在星門港序列之內——而是通過其他途徑入手的,流落在市場上的空白身份。

  固然超競技聯盟帶來了商業化的規範,但這世界上還沒有滴水不漏的體系,再加上聯盟自身也在劣化,因此總會存在一些灰色領域,導致金貴緊俏的選召者編碼與輝光物,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黑市之上。

  當然軍方是不會去收購這些輝光物的,只是在每年的查繳活動中,總會留下一部分庫存。有一些會在走完正式的贓物處理程序之後,併入軍方自己的選召者編碼庫,剩下的,就會用在一些特殊的情況中。

  比如眼下。

  既然不在軍方的編制內,方鴴作為團長通過自己的手段幫天藍弄到選召者身份,就是十二色鳶尾花也指不出什麼毛病來。何況自由冒險團與大公會之間本來就沒什麼牽扯,還是跨賽區之間,就算十二色鳶尾花有什麼意見,大約也只能乾瞪眼。,

  他們唯一可以作文章的大約只有天藍訓練生的身份,可訓練生雖有合同,但比正式選召者的合同約束要寬鬆得多。若是方鴴一方願意支付違約金的話,完全可以單方面解除天藍與十二色鳶尾花的關係。

  而且塔塔私下裡曾悄悄告訴過方鴴,天藍在比賽中下他的菠菜賺了大錢,而今已經是小富婆一個了。支付區區訓練生的賠償金,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天藍拿到選召者身份那天,高興得簡直像瘋了一樣,一大早就連問了他們的『船長大人』好幾聲好,聲音甜甜的,搞得方鴴有點毛骨悚然。他趕忙找到洛羽,讓他好好檢查一下自己女朋友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

  不過他們的詩人小姐總算是重新歸隊,從此不用再只當一個後勤總管,還是令人值得高興的——除了後者唱歌的時候有些五音不全,有點令人膽顫心驚之外。

  除此之外,軍方還帶來了另一個驚喜。

  軍方來的人事實上就是蘇長風,對方一來就逮著方鴴開門見山:「你和蘇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方鴴一聽,頓時張大嘴巴。蘇菲讓他給她和茜打掩護,可他能怎麼說?總不能說:是,我正在和你女兒交往。先不說他和希爾薇德關係,要是蘇長風事後知道他夥同他女兒來騙他。

  你猜對方是會找自己女兒的麻煩,還是他的麻煩?

  他忍不住心想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也太會給他找麻煩了一些。而正當他絞盡腦汁考慮怎麼把自己給摘開,以免到頭來背黑鍋,沒想蘇長風看他呆呆的樣子,頓時心領神會。

  他用力拍了拍方鴴的肩膀,語重心長:「那丫頭從小就要強,你讓著點她。」

  方鴴一臉黑人問號:「????」

  蘇長風這才換了個話題:「聽說你要去依督斯?」

  方鴴聽到這個問題,下意識點點頭答道:「那裡是尼可波拉斯毀滅的城市,事實上在前往梵里克之前,依督斯就已經是我們的目的地之一。」

  等一下,他意識到自己現在要解釋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對方的誤會。可他剛打算開口,蘇長風又問道:

  「那你要帶上你表妹和她那個朋友?」

  這個問題令方鴴有點措不及防,一下子把先前的心思丟到了腦子後面,只不解地看著對方。

  「你們冒險團等級不高,帶著兩個新人會很危險。」

  「那你們能說服唐馨她們留在梵里克嗎?」方鴴其實也考慮過這個問題,此時脫口而出道。

  「不能,」蘇長風答道:「何況說服她們留下不是長久之計,我們這裡有另外的辦法。」

  「長久之計?」方鴴大感疑惑,這又是什麼形容方式。

  而蘇長風重重咳嗽兩聲:「三個月也不短了。」

  很長嗎?

  方鴴總覺得對方話裡有話,但還是問道:「那麼蘇隊有什麼辦法麼?」

  「辦法其實也很簡單,」蘇長風從懷中拿出兩套輝光物設備:「用你們隊伍中,那個叫做天藍色的幻想的小姑娘一樣的解決辦法就可以了。讓她們先暫時成為選召者,提升了等級,自然就不是新人了。」

  方鴴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

  等等,什麼叫暫時成為選召者,軍方的選召者名額都這麼不值錢了麼?

  蘇長風也顯得有點尷尬,趕忙再一次轉移話題:「先不說這個,總之東西先給你了,用不用你自己判斷,我們說過會給予你們一定支持,自然是說話算話的。另外,我們還會派一個聯絡員到你們團隊中,沒有問題吧?」

  軍方會派人加入他們團隊,這也是方鴴早有預料的事情。他想了一下,點點頭問道:「多少級,什麼職業?」

  「和你們一樣,是新人,但訓練營對他評價很高,他是鐵衛士,正好你們隊伍也差一個前排類型可以保護你的職業。因此我們希望他不僅僅是聯絡員,也可以被你們看作一個靠得住的隊友和夥伴。」

  「他什麼時候到?」

  「等過些時候。」

  但方鴴也沒想到,這一過就是半個月之久。

  直到一天,他收到一封來自於迪克特的信。那信由一位矮人送來——對方他正好也認識,是索南-鋼眉的兄長,他在山之宮殿有過一面之緣的老矮人——卡林-鋼眉。對方一身戎裝,帶著嘩啦嘩啦的衣甲聲響走到他身邊,將信交到他手中,甕聲甕氣地開口道:

  「這信是迪克特先生托我們轉交給你的。」

  「另外小傢伙,我是來向你致歉的。」
x24685 發表於 2019-3-6 04:09
第一百七十五章 決定之重

  「艾德先生,您好!」

  「艾德先生,下午好!」

  「約翰尼先生,桃絲小姐,你們好。」

  當方鴴步入銀色的鴯鶓大廳時,幾乎每一個工作人員都主動向他問好,他早些天還有些受寵若驚,以至於鬧了不少笑話,而現在卻也已可以從容應對,一一向眾人點頭回應。

  拱形大廳位於艾爾芬多尖塔的第一層,越過一道長長的彎月形的前台,便可以進入其後通往一到三十層的升降梯。升降梯一共有十四部,每一部可供二十二人同時上下,方鴴踩在半圓形的平台上,向下去看,只見腳下是一層鏤空的金屬網,伴隨著鉸鏈巨大的轟鳴聲,升降梯開始搖搖晃晃向上爬升。

  這東西的使用體驗很差,趕地球上的電梯差距不可以道里計,震耳欲聾的金屬碰撞聲簡直像是令人置身於鋼鐵車間內,以至於方鴴打開的通訊器上,紅葉的頭像不得不近乎是尖叫著對他說道:

  「你在什麼地方,我耳朵快聾了。」

  方鴴十分富有同理心地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耳朵,表示同樣。

  「我在升降機上。」

  紅葉這才回到正題,大聲說:「紅袖姐讓我給你帶了今年下半年的材料來,你之前提供的一批貨在公會裡反響很好,大家都在問紅袖姐在那裡找了一個工匠大師來供貨。不過他們也問了,這工匠大師怎麼老做一些『玩具』。」

  「對了,紅袖姐就是尤古朵拉,你應當見過她一面的——她社區ID是紅袖添香,所以我們都這麼叫她。」

  方鴴不禁苦笑。任誰辛辛苦苦的製作的東西,被形容『玩具』只怕都高興不起來。但以塔波利斯主力成員的平均等級來說,他之前製作的那些東西還真只能算是『玩具』。

  但是是品質很高的『玩具』。

  「今年下半年,我就可以製作更高等級的魔導器了,但是我們之前的合同就得重新簽了。」方鴴現在對於這方面的事情也駕輕就熟了,直接說道:「我讓艾緹拉小姐去和你們談。」

  「那品質還能保持嗎?」

  「應該能吧。」

  「你那邊太吵了,我們待會見。」

  方鴴默默點了點頭。

  他收起通訊器,在平台『哐當、哐當』的轟鳴聲中,低頭看著腳下金屬網下面的天井一節節下降,沒多久,平台便抵達了目的地——第二十四層,月光之廳。

  精靈小姐和博物學者小小姐正在那裡等他。

  艾緹拉罕有地盛裝,頭髮盤起來,露出精靈尖尖的耳朵,與修長的頸項,下面穿了一件銀色的長紗狀祭祀服,薄翼狀的輕紗覆在銀色的袍面上,顯得相當地端莊與漂亮。

  袍面上繪著翠綠的巨樹與日月星辰,那是森林聖殿的創世神話,巨樹是女神艾梅雅在現世的所眷之物,長袍的袍面一垂到底,雲層環繞著三個世界。

  第一層即是艾塔黎亞。

  精靈小姐手持祭杖走了過來,方鴴有些高興地看著她,忍不住真心實意地稱讚了一句:「艾緹拉小姐,你今天可真漂亮。」

  「因為今天這場宴會是專門為艾德哥哥舉辦的,」一旁姬塔小聲解釋道,臉有點兒微紅,像是個可愛的蘋果:「艾緹拉姐姐專門準備了好一陣子,平時她可是不會參加這類場合的。」

  方鴴點點頭,上次晚宴精靈小姐就沒參加。

  「姬塔也很漂亮。」

  兩團紅雲飛上姬塔的臉頰,「謝、謝謝。」她趕忙結結巴巴地低下頭,一手扯著自己的亞麻袍子,假裝扶了一下巨大的眼鏡。

  艾緹拉仔細看了看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確認他身上找不出什麼瑕疵,才問道:「聽說迪克特先生給你留了一封信?」

  方鴴才想起這件事來,點了點頭:「迪克特先生在信上說,他先一步去依督斯了,在那裡等我們匯合。」

  「艾德,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梵里克?」

  「就在最近吧,我打算在宴會上公佈這件事情。」

  他康復之後,艾爾芬多議會出於代表梵里克表達謝意的目的,真誠地邀請他留下來與當地的煉金術士們學習與交流。

  不過與其說是學習與交流,不如說是與議會的大師們先後會面——畢竟經過尼可波拉斯的事件,當初參與過那一戰的親歷者,自然清楚這個年輕人的潛力。

  對於這位考林—伊休里安煉金術界冉冉升起的未來之星,人們心中也抱著在背後再助其一把的念頭。包括法萊斯在內,許多原本要在比賽之後離開的大工匠,皆留了下來,想看看方鴴究竟能達到什麼地步?

  於是在棘魚人侵襲長湖地區的這段時日,煉金術士們這場聚會,在考林—伊休里安竟傳為美談。甚至不少工匠大師專程從其他地方趕來,參與這場盛會。

  畢竟各個學派的頂尖人物,幾年當中也未必有幾次碰頭的機會。

  方鴴見過的大師也越來越多。

  他在煉金術上的學識與見聞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著。

  要不是認知經驗與知識的來源實在不成比例,他說不定有望在這裡再升一級,不過即便是這個速度,也足以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在煉金術士之間,眼下對於他的討論已越來越多——

  但閉門造車終有極限,方鴴也漸漸感到到了自己的瓶頸,認知經驗獲得越來越少,眼見著就要告罄。

  而迪克特的信也讓他有了動身的念頭。

  不過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方鴴心中也有一個打算。

  「說起來,Ragnarok的會長給我發了一封感謝信呢。」他有點沾沾自喜地說起這件事情來。

  「那不就是奧丁先生嗎?」姬塔小聲問。

  「說Ranagrok的會長顯得正式一些嘛,那可是戰士之王呢,他信上說謝謝我為Ragnarok所做的一切。」方鴴有點小小的自得,只差沒把那信拿出來炫耀一番了——雖然那是電子信箋,他也拿不出來。

  不過他清楚奧丁感謝自己的原因,梵里克的比賽只是其次,更關鍵還是他事先與奧丁說了超競技聯盟駐Rangarok官員的事情,讓對方反應過來,沒有因為之後的事情受到太多牽連。

  當然損失是免不了的,但至少避免了更大的傷害。再加上他對於Dill還有崔宇的教導,在比賽之後,他還專門培訓過幾人一段時間,包括伊斯的一行人在內,把努美林精靈煉金術的基礎知識傳授給了這些人。

  可惜的是進階內容太過高深,他試著讓眾人嘗試了一下,最後不了了之一。他可以輕鬆畫出的煉金陣,在眾人看來實在也和天書差不多,才只能遺憾與他作別。

  不過經過此事之後,崔宇和Dill,還有伊斯的一行人,事後都畢恭畢敬地對他以老師相稱,搞得他不自在了好一陣子。連靈魂指紋,也私底下寫信感謝過他。

  不過至於會不會把努美林精靈的技術散播開來,他倒沒想太多。

  畢竟他從來也沒想過藏私,在詢問安洛瑟之後,這位涅瓦德的主人也只讓他自己決定:

  「銀之塔的傳承需要由一個合適的繼承人,但至於你如何去運用這些知識,取決於你自身。」

  這是他的原話。

  但看得出來,對方是很欣賞他的決定的。靈感的火花是在交流之中誕生的,敝帚自珍的格局永遠也無法創造出艾塔黎亞煉金術的今日,同樣身為煉金術士,安洛瑟自然深諸這一點。

  姬塔忍不住扶了扶額頭,總覺得自己的艾德哥哥有些太過丟人了。

  「奧丁先生沒有說其他事情嗎?」

  「沒有。」

  這正是方鴴最滿意的一點。奧丁也不是沒有問過他,要不要加入Rangarok,可從他這裡得到了否定的答覆之後,從那裡之後就再沒問過第二次。這毫不拖泥帶水的風格,顯然與某個女人呈鮮明對比。

  沒錯,他說的就是Elite的某個女人,Virus,自從梵里克大賽之後,三天兩頭就發一封郵件過來詢問他要不要與Elite合作,無論他回絕多少次,下一封信上的語氣仍舊一模一樣。

  簡直讓他懷疑對方根本就是複製粘貼的。

  這也太過分了。

  他有點牙癢癢,只對兩人說道:「艾緹拉小姐,姬塔,我們先進去再說。」

  艾緹拉點了點頭。

  但三人還未抬步走入大廳,一旁一個半精靈便走了上來,伸手攔住他們,微微一笑道:「艾德先生麼,請問可否借一步說話。」

  方鴴一怔,心想這話聽著怎麼這麼耳熟呢,讓他不由有點警惕地看向後者:

  只見那人穿著一件繡銀邊的綠色的長襯衫,外套褐色馬甲,下面是遊俠們常用的鷹嘴長褲,『自然之弦魔』導靴,一襲變色龍斗篷,身後背著一張巨大的反曲弓——魔導爐的樣式也是REM型,翠鳥工坊的遊俠軍用型魔導爐。

  他第一印像是,哇,這人可真有錢。

  但還未來得及開口,一道人影便從旁邊斜插了過來,攔在他面前,將他與對方隔開來,冷冷地開口道:「盧斯,你來幹嘛?」

  方鴴定睛一看,發現那不是紅葉是誰。

  半精靈遊俠彬彬有禮,答道:「如你所見,認識一下艾德先生。」

  「艾德他不需要你們認識。」

  紅葉有點氣沖沖地擋開對方,回頭對方鴴幾人說道:「艾德,艾緹拉小姐,姬塔,我們走。」

  三人微微一怔,看了那人一眼,還是跟著紅葉進了大廳。

  那半精靈遊俠笑眯眯地,也不阻攔。方鴴回頭看了一眼,也沒看到對方跟進來——他這才轉過身來,有點一頭霧水地問道:「紅葉小姐,那是誰?」

  「討厭的傢伙,」紅葉答道。但她又想起尤古朵拉的叮囑,嘆了一口氣,口氣軟了一些對他說道:「艾德、艾緹拉小姐,其實有一些事情我正準備和你們說——會長、紅袖姐和其他高層鬧翻了,塔波利斯現在名義上還是一個公會,但實質上已經一分為二了。」

  姬塔聞言輕輕啊了一聲,驚疑不定地看著對方。

  方鴴也有點不小地吃了一驚,他雖然從姬塔、洛羽處聽過一些關於塔波利斯內部鬥爭的事情,但卻沒想到會演變到這麼一步,連忙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還不是因為超競技聯盟的那個規定,塔波利斯內部分成了兩派,一派支持尋找資金注入、成立正式的商業化俱樂部。另一派就是會長和紅袖姐這些老人,希望橡木騎士團可以堅持初衷。」

  「那些人鬧得很厲害,公會裡支持他們的人不少,會長也沒辦法統一所有人的意見。再加上超競技聯盟方面佔據了輿論制高點,因此我們一度非常被動。」

  「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紅袖姐只能私下裡讓我們這些還站在會長一邊的人化整為零,以大大小小冒險團的方式繼續維繫塔波利斯的名義存在。這樣要是塔波利斯不復存在了,但至少還有我們——」

  紅葉這才說:「所以其實我很快就不是塔波利斯的成員了,你不會怪我們吧?」

  方鴴心中對於尤古朵拉與對方的會長的決定無比認同,對於堅持先行者自由理念的人,他心中永遠是充滿尊重的。他當即答道:「我和橡木騎士團簽訂的合約,和塔波利斯有什麼關係?」

  紅葉有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紅袖姐當初和你簽訂的合約裡面確實專門留了這麼一個漏洞,沒想到你居然看出來了?」

  「什麼叫我居然看出來了!?」方鴴狂汗,他什麼時候看出來了,他根本就是歪打正著。只是姬塔和洛羽,和他講過塔波利斯與橡木騎士團的區別而已。

  而紅葉得到他肯定的答覆,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答道:「盧斯就是他們那一邊的人,他們開始並不看好你們冒險團和洛羽、姬塔的事情,一直拿紅袖姐當初一意孤行與你們簽約的約定攻訐。但經過這次事件之後,人們看到你潛力,他們也不是傻子,所以急匆匆來討好你們了。」

  「他們可真可惡。」姬塔嫌惡地皺了皺眉頭,小聲說道。

  方鴴頓時將對方排除在了會見列表之外,心想一開口就是借一步說話的人,果然沒一個好鳥。

  「那這批材料是?」

  「我們現在已經分出了二十二個團,我是十一團的團長,因為很多人都去了盧斯他們一邊,所以這些團只保留了大部分骨幹。我們不得不吸納了許多新人,眼下一切草創之初,我急於找到一個穩定的後勤渠道,紅袖姐才向我推薦了你。老實說,我才知道是你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當初我怎麼拉你進團也不肯,沒想到最後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合作,真是世事難料。」

  方鴴聞言有心要幫對方一把,這不僅僅是他與紅葉、琉璃月還有吳迪之間不打不相識的關係,更多是對於尤古朵拉、對方會長理念的認同:「那你需要什麼裝備,可以詳細給我列一張表格,我會竭盡所能的。」

  紅葉嚇了一跳:「等下,你不會想給我造一批傳奇裝備吧,我聽說你舉手抬足之間就可以製造傳奇裝備,那也太誇張了。」

  「那有那麼誇張?」方鴴心想社區上都在傳一些什麼鬼東西。不過他忍不住心想,要是對方一個團的人,人人都有一套A+級別的精品裝備,那也會很有意思。

  不過那樣的話,製作週期可能會有些漫長。

  「關於這些材料,其實正有一些事情要和你說。」紅葉這時又說道。

  「怎麼?」

  紅葉打開通訊水晶,上面投影的光芒,交織出一個頭像。

  方鴴認出,那正是尤古朵拉。

  這位劍士小姐明顯憔悴了許多,但看到他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艾德,事實證明,在下的眼光可真不錯啊。」

  方鴴被對方這拐彎抹角的稱讚搞得很不好意思,十分尷尬地不知道該怎麼接口。

  尤古朵拉這才笑眯眯地說道:「我聽說你要造一艘浮空艦不是麼?這批材料裡面,有一批秘銀與精靈藤,還有岩鯊皮革,你們可能用得上,這是我專門給你們準備的。」

  方鴴吃了一驚:「這怎麼行,合同上可沒有這些內容。」

  「這和合同無關了,」尤古朵拉輕輕搖搖頭:「艾德,塔波利斯的遭遇讓我們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忽然有些嚴肅起來:「你有沒想過一個問題?」

  這突如其來的嚴肅,讓方鴴不由怔了一下。

  對方開口道:「你還記得聖約山事件嗎?那是國內賽區底層選召者與公會聯盟決裂的開端,在當時也是轟轟烈烈一時。而不久之前又發生了第二次聖約山事件,甚至連海魔女也加入其中。先後兩次聖約山事件,皆給我們賽區帶來了深遠的影響。」

  方鴴點點頭。

  他也想到了彌雅——

  先後兩次聖約山事件,那是沉默的大多數所發出的聲音。

  因為對於恃強凌弱,傲慢無禮的反抗,那些原本各為個體的自由選召者們,在那一刻不約而同選擇站在了一起。那是一場不需要人組織的運動,只因為人們心中對於正義的認知、對於那些普遍美好價值的嚮往,始終是共通的。

  方鴴心中不由有點激盪。

  是啊,那也正是他所嚮往的一切。

  但尤古朵拉嘆了口氣:

  「可選召者的熱情終不可能長久,畢竟我們每個人也有自己的生活,反對的浪潮過去之後,很快一切又歸於沉寂。人們總是健忘的,以至於歷史才會一次又一次重演,或許不久的將來,還會有第三次聖約山事件,第四次聖約山事件。可這有意義麼,艾德,你有沒想過——『弗洛爾之裔』們仍舊我行我素,甚至一次又一次變本加厲,是什麼讓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恃強凌弱,傲慢而冷漠,將人們所珍惜的一切絲毫也不放在眼中?」

  「那是因為相較於個人的力量,公會聯盟還是太強了一些,就算是薔薇十字軍,Elite可能會保持中立,但也不會站在自由冒險者一邊吧,大約只有銀色維斯蘭可能會更多考慮一下何為正義。聖約山事件這樣的例子,太少太少了。」

  方鴴想了一下,如此答道。

  「的確,」紅葉也答道:「在大公會背後畢竟是橫跨於數個賽區與國界的資本聯盟,連超競技聯盟也為他們服務,自由選召者的聲音,在大多數時候實在是太過微弱了。」

  姬塔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那為什麼自由選召者不聯合在一起呢?」

  「塔波利斯不就是嗎?」紅葉反問。

  姬塔張了張嘴巴,眼鏡片後面的目光有些亮晶晶的。

  方鴴也在心中嘆息一聲。

  要是早先,他說不定會和姬塔問出一樣的問題來。

  但現在他卻不會了。廖大使已經說得很清楚,遊戲規則是很難改變的,超競技的本質是一場零和博弈,在這個框架之下,即使是中國一國反對,又有何意義呢?

  縱使是憤然離席?也只會讓自己孤立於世界之林。亦或開歷史的倒車,回到叢林法則的狀態之下?但選召者時代之前的那場大戰,早就告訴人們這一條路依然行不通。

  它並不是最優解,但卻是眼下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狀態。

  而在超競技聯盟的框架之下,中國賽區要想與其他賽區競爭,所依仗的自然還得是那些俱樂部與公會聯盟。

  可以預見,更換一批官員之後,超競技聯盟仍會回來。而且這個時間不會太長,畢竟而今停擺的不僅僅是聯盟,還有超過一百三十個大大小小頂級的國內公會與俱樂部。

  而如今容不下自由公會存在的,正是超競技聯盟。整合國內超競技資源,說來好聽,但連自由公會都會受其打擊,又遑論一個廣泛的自由選召者聯盟?

  軍方會幫助他們嗎?

  軍方或許會,但能給予他們的幫助也極為有限,正如對方在聖約山事件之中的插手,也只保住了漩渦中心的那幾個選手而已。

  他忽然有些明白,此刻尤古朵拉等人的心情。一直以來所堅持的東西,一朝因為強大的外力而煙消雲散,那是何等的悲哀?

  但尤古朵拉卻顯得並不太氣餒:「其實姬塔說的也不無道理。」

  方鴴有點意外地看向對方。

  她這才說道:「艾德,你有沒有想過,自由選召者其實也可以形成一股力量?這股力量甚至不需要如同第一次、第二次聖約山那樣發出聲音,而它僅僅是緘默著,便已足以令公會聯盟束手束腳,小心翼翼。」

  「你是說自由選召者之間也形成一個廣泛的聯盟?可超競技聯盟不會坐視不理的,他們現在雖然遇上了一些麻煩,但總歸還會回來。」

  尤古朵拉卻笑了笑:

  「這正是我如此做的用意。」

  「塔波利斯零星四散,可我們仍是塔波利斯。一個廣泛的自由陣線,也未必一定要是公會或聯盟的形式,超競技聯盟無法約束我們,而我們只要確保能在關鍵的時刻,發出一致的聲音,那它同樣具有潛在的力量——」

  方鴴大吃一驚,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中飛旋成形。「等等,可要如何做到這一點呢?」

  「這很簡單,塔波利斯不會是一個孤立的例子,艾德,你也不是。難道只有你、我、紅葉還有會長還懷念著先行者的榮光麼,不,我想許多人心中理想仍存。」

  她一字一頓道:「只是,需要一個契機去點亮它們罷了。」

  方鴴心中震撼不已:「點亮……?」

  尤古朵拉點點頭:「就像是海魔女,就像是第一次聖約山事件之中的那個契機,人們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將他們凝聚在一起的象徵,但這樣的象徵,塔波利斯並給不了——因為我們的力量還是太小太小了。連東共這樣的龐然大物也做不到,因為它大而不當,早已忘記了先代的理想,空有自由選召者第一公會的名頭罷了。」

  「所以你知道那是誰嗎?」尤古朵拉問道:「其實這樣的人,在大公會之中有很多很多,可在自由選召者之中,卻很少很少。未來有可能做到這一步的,也只有你和Loofah而已。」

  「我和Loofah?」

  「是的,但Loofah雖然喜歡與聯盟對著幹,可她性子太古怪了,人們認同她的實力,卻並不認同她的許多做法。而你,艾德,你可能還不清楚你在自由選召者之中的意義,這只是因為人們還不清楚,你其實也是屬於他們一員的——」

  「很多人把你視作Ragnarok或者銀色維斯蘭的未來新星,但即便如此,梵里克一戰之後,你在自由選召者之中也擁有相當多的喜愛與支持者。因為這十年來,國內賽區的一片死水之中,也只誕生了你與Loofah這兩個人們口中未來的希望而已。」

  「而比起你,Loofah在這個年紀當年要籍籍無名得多,她是在離開薔薇十字軍之後,才逐漸為人們所知的。所以,你知道你若公佈自己自由選召者的身份,會引起多大的轟動麼?」

  「你將成為自由選召者的榜樣與楷模。」

  方鴴張了張嘴巴,心想有那麼誇張?

  尤古朵拉輕輕點了點頭:「而你現在的問題,是要先離開考林—伊休里安。」

  「離開考林—伊休里安?」

  「並不是字面意義上的離開。而是因為要離開考林—伊休里安,你首先需要擁有自己的團隊,而要擁有真正意義上的冒險團,你首先需要擁有屬於你的浮空艦,這才是第一步。」

  「當人們匯聚在你身邊,成為一個團隊,你現在的名望,才能真正化為屬於你自己的聲音。艾德,自從你拒絕紅葉與吳迪的邀請,我就知道你和我還有會長都不一樣,你和塔波利斯的上一任會長,上上任會長,與那些先行者們是一類人。」

  「你是自由選召者,所以艾德,你願意為自己,為與你一併前行的人們發聲麼?」

  「所以先別急著拒絕,你欠缺的不是潛力與天賦,而是時間,因為時間對我們來說太過寶貴了。也是到了自由選召者發出自己聲音的時候了,而我們每個人都必須為了自己的未來而負責。」

  她一字一頓地答道:「這些資材,並不是僅僅送給你的,艾德,而是屬於那個理想的。」

  方鴴有些安靜。

  其實那也正是他的想法。

  擁有一艘浮空艦,是他掙開一切束縛前往第二世界的第一步,只要他有了浮空艦,他就不會再受弗洛爾之裔們、也不會再受拜龍教的影響。只要踏出這一步,而他終究有一天會一點點羽翼豐滿。

  然後,他會去重現自己嚮往的那個自由與探索的時代麼?

  過去他從未去想過這一點,因為這個世界時時刻刻變化著,回到從前,談何容易?他也只想要有一個自己小小的夢想,獨善其身罷了。可此刻,尤古朵拉的話卻彷彿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點燃了他心中一團火焰。

  那小小的野心在燃燒著。

  或許他有力未逮。

  但這樣的事情,僅僅是參與其中,也足以令人心旌神馳。

  方鴴回過頭去,看到艾緹拉小姐正看著自己,目光中是尊重自己意見的意思——精靈少女就像看著自己的弟弟,過去她抓得太緊——但她此刻忽然明白,少年人總會有離開故鄉的那一天。

  她輕輕點了點頭。

  方鴴深深吸了一口氣,才使自己內心平靜下來: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和人們站在一起的,尤古朵拉小姐。」

  「只是現在考慮這些,對於我來說實在太過遙遠了。」

  尤古朵拉聞言卻很平靜,沒有被拒絕的意思:「那這些秘銀?」

  方鴴點了點頭:「秘銀我收下了。」

  因為尤古朵拉說得沒錯,他欠缺的是時間。

  比起那些更重要的事來,矯情永遠是最不必要的,而作為隊長,他首先要學會承擔作下決定的責任。
x24685 發表於 2019-3-7 08:14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古代戰鬥工匠

  穿過第二道門廊之後,才算是進入了大廳之內,方鴴一眼就看到一高一矮兩道人影,正是希爾薇德與德麗絲兩人。那位西林-絲碧卡家族的小公主舉起雙手正握著希爾薇德的手,略微皺著眉頭與前者談論著什麼。小姑娘偶爾還撇撇嘴巴,一副十分可愛的樣子。

  而無冕則有些無奈地站在德麗絲身後。一旁是洛羽與箱子二人,箱子一襲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隻眼睛的黑色大衣裝束,與周圍的眾人格格不入,偏偏手上還拖著一支水晶高腳杯,裡面淺淺盛了一層酒液,在燭光下似鮮血一樣的顏色。

  方鴴趕忙把頭轉向一邊,裝作不認識這個人的樣子。

  而他轉過頭,又在兩人身畔看到一個林恩,後者拿著一個全能插件,正在和洛羽討論著什麼。說來讓他有些意外,在自己受傷的這段日子裡,林恩好幾次來看望他,其間竟與洛羽找到了共同話題。畢竟兩人都瘋狂熱愛煉金術,一個喜歡戰鬥工匠,一個喜歡造一些稀奇古怪的靈活構裝,可以說一拍即合。

  這些日子以來洛羽免費充當起後者的作品的測評者,提供充分而專業的意見,也學習到不少東西。

  洛羽雖然本身戰鬥工匠的水平一般,但眼界卻很高,而且基礎知識相當紮實,甚至在一些細節與常識上,連方鴴自己也多有不及——比如工匠比賽的細則是什麼,『餘量挑戰』與『鬥獸棋』又分別為何?方鴴一直認為對方只是欠缺一些天賦與運氣,但要說努力與認真的程度,大多數人拍馬也趕不上。

  幾人當中,只有無冕正正面向大門口的方向,因此一眼就看到了正走過來的方鴴幾人。他馬上向著這個方向點了點頭,之前梵里克事件事件雖謝幕得不算完美,但因為羅林的叛逃,西林-絲碧卡伯爵原本期待的政治聯姻自然也不了了之,德麗絲也不用再擔心非要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

  兩人可以說因此欠了方鴴一個天大的人情。

  他拍了拍德麗絲的肩膀。「你幹什麼啊,無冕?」德麗絲抱怨著回過頭來,才看到方鴴、紅葉與艾緹拉三人——至於姬塔因為個子太矮,可憐地被淹沒在了人群之後。她這才露出欣喜的目光,忙揮了揮手,稚聲道:「艾德先生,您來得正好。」

  「怎麼?」方鴴一邊問,目光卻下意識移向一旁——今天的希爾薇德是一身淡藍晚禮裙,臉上微微抹了龍赤木染料作的腮紅,讓白皙的肌膚下透出些健康的色澤,又在眼角用水晶沙塵點了一點痣,只宛若少女的淚痕。

  貴族千金好像是一朵海藍色的玫瑰一樣,輕紗是玫瑰花瓣上的淚水與露珠,含苞欲放,正待綻放出驚人的豔麗。

  希爾薇德留意到他目光,只用一柄綢扇擋住臉,低垂的睫毛下,亮晶晶的眸子裡露出淺淺笑意來。

  「別光顧著看希爾薇德姐姐,艾德先生,」德麗絲不滿道:「快幫我想想辦法啊。」

  方鴴為一個小姑娘當面揭穿,不由大窘:「你和羅林的事情不是已經解決了麼,又怎麼了?」

  「誰說羅林了,是我父親,」德麗絲皺起可愛的小鼻子,哼了一聲:「羅林也不在了,可我父親還是不願意見無冕,這麼下去他遲早也要為我物色其他夫婿的。」

  方鴴這兒才明白她之前在和希爾薇德說什麼,忍不住心想這小丫頭真是人小鬼大。不過他才懶得摻合西林-絲碧卡伯爵的家事,再說德麗絲與無冕的年紀也對不上啊。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他隨口敷衍了兩句,但德麗絲何等聰慧,斷然不是一般的小蘿莉可比,頓時沒好氣地賞了他一對白眼。好在小姑娘的白眼輕飄飄的,也並無任何殺傷力,方鴴目光只與自己的艦務官小姐目光相匯,這才打算詢問一下她對於今天的事情的看法。

  只是他還未來得及開口,一旁林恩先一步走了過來,也不顧旁人,一把拉著他道:「艾德,我剛剛和洛羽有一個新點子,正打算去找你,沒想到你就到了。」

  方鴴有點無語地看著這人。他先前和對方在艾爾芬多尖塔上與尼可波拉斯交手時,還沒察覺到這一點——原來這傢伙就是一煉金術狂人。

  在對方眼中,似乎也只有煉金術與工匠比賽兩件事情,而其餘與之無關的餘物,在對方眼中應當是直接化為空氣的——或者說比空氣還不如,因為在艾塔黎亞大氣元素也是可以參與煉金術反應的。

  方鴴嘆了口氣,心知不問一下對方的點子是什麼的話,今天是別想幹其他的事情了。他只能向希爾薇德投去歉然的目光,好在艦務官小姐通情達理,只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

  「好吧,什麼點子?」

  「艾德,所謂努美林精靈的遺產,其實就是精靈煉金術,對吧?」

  「我看過你的精靈煉金術,也看過羅林的,發現它們本質是一樣的,其實皆是用現代的煉金術,來表達古代的煉金陣。而我仔細思考過這其間的區別,其實就是魔法的本身,對嗎?」

  方鴴點點頭。煉金術誕生於艾索林時代,由努美林精靈所發明,這並不是什麼辛秘——煉金術基礎的第一課,對於煉金術歷史概述之中對此便有相關提及。

  煉金術誕生的初衷,其實不過是在第二禍星『蒼翠』降臨的那場曠世之災中,努美林精靈們為了對抗黑暗巨龍,另闢蹊徑尋找的一種補充兵源的手段罷了。

  眾所周知,努美林精靈長於掌控超凡的法術,可這並不是說每一個努美林精靈都是大奧術師(魔法時代對於施法者的稱謂,約等於現在的大魔導士),這一如現今,人類公認擅長於魔導技術,可也不是每一個人皆是煉金術士一樣。

  在那場大戰當中,始終位於戰鬥第一線的大奧術師們往往是最容易損耗的兵力。努美林精靈是一個生命週期漫長的族群,但繁衍並非其所長,而有限的人口當中,大奧術師的數量更是不多。

  隨著戰爭的推移,精靈們必然越來越難以承受與黑暗巨龍之間戰爭帶來的傷亡。如此一來,煉金術的誕生便有了其必然的理由。

  最早的煉金術,是為了讓努美林精靈中的『普通精靈』,也有上戰場對抗黑暗巨龍的機會。而到了戰爭的末期,煉金術逐漸分化為兩條路線——一條走向高端,尋求補充精靈高端戰力的辦法。

  而另一條則面向大眾,開始將人類、侏儒與半身人也拉入這場與大陸命運息息相關的戰爭之中。

  前者謂之巨構裝體技術,後來成為龍騎士技術的前身,它存在的目的,是為了讓努美林精靈之中十分稀少的最高端戰力——空騎士,得以普遍化。而空騎士在戰爭之中的主要對手,其實就是黑暗巨龍本身。

  所以龍騎士應運而生之後,也因此而得名,只是黑暗巨龍已逝,龍騎士技術在千百年之後經由凡人工匠的進一步推動,而今早已成為人類世界的力量的穹頂。

  也告別它所誕生的那個年代,所被特別賦予的歷史宿命——

  而後者,則成為努美林精靈向人類、侏儒與半身人傳授魔法技藝的開端,相關的技術經由精靈大煉金術士艾德之手,轉化為一種沿用至今的技術規範——魔導爐。

  這件煉金術作品的發明,甚至也可以說是那之後十個世紀,當代艾塔黎亞煉金術文明的起點。而後龍騎士與魔導爐的技術路線,殊途同歸,皆化為了凡人的所得。

  這是煉金術的歷史。

  但努美林精靈煉金術的歷史卻又不同。

  古代煉金術,是為了讓更多努美林精靈中的『普通精靈』也可以成為『龍之戰爭』之中的可消耗兵力,但這裡所謂的『普通』,與常人的認知卻有很大的不同。魔法普遍存在於努美林精靈的社會之中,並不是每一個努美林精靈皆是大奧術師,但每一個努美林精靈幾乎都會魔法,只是掌握的多寡不同而已。

  所以古代的煉金術的基礎,是建立在魔法文明之上的,這是它與現代煉金術最大的不同。

  亦因為使用到魔法,所以努美林精靈的煉金術士,可以完成許多當代煉金術士所無法完成的操作。因為他們掌握著許多聚集元素,甄別材料的法術,可以與煉金術相輔相成使用。

  而作為非魔法種族的人類,卻沒有這些福利。因此凡人的工匠,為了煉金術可以普及向人類世界,在幾個世紀的歷史當中建立起了全新的體系,拋開了原本努美林精靈的許多手法,創造了更適合於人類的當代煉金術。

  但銀之塔所研究的古代煉金術,則是反其道而行。借用更加健全的當代煉金術體系,用魔導爐來模擬古代煉金術之中所使用的法術,以重現努美林精靈的古代煉金術。

  兩者孰勝孰劣,其實並無定論。

  努美林精靈的『煉金術魔法』非常高效,但它們那個時代的煉金術本身卻十分簡陋,與現今體系健全分門別類細分之下可以到數千種的當代煉金術相比根本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但兩者一經結合,便能綻放出驚人的光芒,正如方鴴之前在大陸聯賽之上的表現。這也正是林恩這句話的本意——用現代的煉金術與魔導爐提供的魔力,讓人類這個『非魔法種族』,也可以模擬出上古世代魔法族群才能掌握的古代煉金術。

  不過這是明擺著的事情,他教授Dill,崔宇與伊斯的一行人時,林恩也天天來旁觀,方鴴不相信這個有過千門之廳經歷的傢伙,會看不出這裡面的門道。他也不知道對方這時候,再提出這一概念是什麼意思。

  但林恩卻有點興奮地說道:「這是古代的煉金術,但你有沒有想過,艾德,古代的努美林精靈戰鬥工匠是如何的?」

  方鴴一怔。

  但對方顯然不是那種藏得住話的人。林恩也不賣關子,直接說了下去:「當代的煉金術士與戰鬥工匠其實有其共通之處,你也參加過大陸聯賽,應當知道工匠在魔力熔爐之中的操作,其實是與操控靈活構裝差不多的。所以我們完全可以推導出,古代煉金術與古代戰鬥工匠應當也並無根本性的差異。」

  他顯得有點激動,以至於聲音都有些走了調:「艾德,古代煉金術士與今天的煉金術的本質差異不過是魔法的有無而已。同理可證,古代的戰鬥工匠與今天的戰鬥工匠是不是也是同樣的道理?」

  方鴴忍不住真楞了一下,他從沒往這個方向去想過,但忽然之間意識到好像還真有點道理。不過這也不是一加一等於二,再加一等於三那麼簡單的事情。

  他只想了一下,便找出問題:「你不會是想要依樣畫葫蘆,用煉金陣去模擬古代法術,再去操控靈活構裝吧?」

  方鴴只考慮了一下這其中的可操作性,就忍不住出了一頭冷汗。用同樣的方法去進行一些簡單的煉金術操作,便是他也感到有些吃力,要真去轉化為更複雜的靈活構裝的操控。

  他簡直不敢想像那是什麼非人的難度。

  好在林恩雖然是直線思維了一些,但還不至於前面有一道牆他也會撞上去,他搖了搖頭道:「工匠本身要達到這一步很難,不過我覺得工匠之所以難是因為難於掌控法術嗎,我們畢竟是煉金術,不是奧術師。但我想的話,奧術師與當今的魔導士、元素使也相差不大,所以我們只要找到一個既會魔導術或者元素法術,又會操控靈活構裝的人出來實驗就可以了。」

  方鴴下意識向一旁的洛羽看去。

  他腦子裡當即閃過一個念頭,想起了自己在千門之廳中所見的那些奇特的,會放射出光束的漆黑髮條妖精。他起先以為那些東西只是存在於幻境之中的想像,但後來在羅林手上見過一個實物之後,便意識到那些『漆黑星辰』可能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

  而此刻林恩的話,給他提了一個醒,讓他忍不住想,那些『漆黑星辰』,會不會就是古代努美林精靈用過的靈活構裝。

  古代努美林精靈的煉金術與當代凡人的煉金術不分伯仲,各有千秋,但從那些『漆黑星辰』來看,古代努美林精靈的戰鬥工匠,似乎要比當代的戰鬥工匠厲害得多。

  這或許由是魔法本身具有較強的進攻性,這一特性所決定的。

  林恩要找的人,洛羽毫無疑問正是這樣一個現成的人選。方鴴忍不住感到有點巧合,他甚至心想,這會不會正是洛羽一直以來所要尋找的道路。

  顯然,洛羽聽到林恩的提議,心中也不是毫無所動的。方鴴看了看對方,明顯可以看到這個來自於塔波利斯的年輕人,眼中閃動著微微的光芒。雖然已經轉職為元素使,但其實對方從未放棄過對於戰鬥工匠這一夢想。

  不過夢想與現實到底還是有差距的。

  方鴴也問了一下林恩,對於這個猜測究竟有幾分把握,對方直話直說,只是一個想法罷了。一門新的技術,從想法到現實要用多久,這誰也說不好。

  有可能一蹴而就,很快便能看到成果。

  但那些漫長的課題,正如銀之塔對於妖精龍騎士的研究,可能歷經數百年,最終也不得不面對失敗。

  然而有一個希望,總好過希望也無,方鴴看了看洛羽,也只能祝願對方可以找到這條屬於自己的路了。

  他又問了一下林恩關於羅林的事情,對方在依督斯便與羅林結識,兩人關係一直很好,而羅林叛逃之後,也給其帶來了不小的麻煩。艾爾芬多議會的調查不說,同盟之中也一直有許多風言風語流傳,懷疑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這個年輕人身上。

  但後者對此倒也不甚在意,好像比起這些污衊來,與他現在正關心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對於方鴴的關心,林恩也只搖了搖頭:「我相信羅林是有苦衷的,一個煉金術那麼傑出的人,絕不會自甘墮落如此。」

  對於這種話,方鴴也只能翻白眼。他也喜歡煉金術,可還沒到了為了煉金術要不分是非黑白的程度,要是煉金術高明就是好人的話,那魔藥學大師德普拉一定是天字第一號大好人。

  三言兩語打發走這個煉金術瘋子,他才總算有機會和希爾薇德說話——只是這個時候箱子又端著酒杯徑直走了過來,似乎要和他說話的樣子。方鴴實在受不了這些人了,趕忙先瞪了對方一眼:

  「走開!」

  箱子一臉驚詫莫名地站在原地,他只是要去個洗手間而已——不過想了一下,還是委屈地默默走到一邊去了。

  希爾薇德看著這一幕,笑得直眯眼睛。

  不過她看向自己的船長大人,這才輕聲開口:「船長大人是想問問我對眼下艾爾芬多議會的看法?」

  方鴴點點頭,這正是他的來意。

  希爾薇德略作思考,才答道:「雖然艾爾芬議會今時不同往日,經過尼可波拉斯一事之後,議會之間各方的意見向左已癒發明顯,可見超競技聯盟將選召者與南境同盟剝離的做法,效果相當卓越——在艾塔黎亞,原住民要比選召者好分化得多。可薔薇工坊對於船長大人來說,還是一個不小的臂助,船長大人真想好了,要那麼決定麼?「

  方鴴搖了搖頭。他其實之前便已經與眾人討論好,但此刻還是想問問希爾薇德自己的意見:「你認為呢?」

  艦務官小姐目光一轉,卻反問:「船長大人認為呢?」

  「我是不想捲入南境的漩渦之中,大貓人說得對,我們志不在此,」方鴴這才答道:「何況即便我拿到薔薇工坊的繼承權,也只是議會之中不足輕重的一方而已,何況上面還有西林-絲碧卡伯爵。」

  他輕聲說道:「要是他們再對你作出不利的決定,我又該怎麼辦?除了安德老師,我信不過他們,各位工匠大師們心思單純,但背後的南境貴族們呢?我之前問過老師,才知道艾爾分多議會之前便背叛過你和艾伯特家族一次……」

  「我不擅長於政治,也不需要在這裡面左右搖擺,這違背我的初心。」他認真地看著少女的淺海一樣的眸子,答道:「希爾薇德,我會用我自己的方法來幫助你,而不是依靠這些外力——何況到頭來他們本來也未必靠得住。」

  「這就是船長大人的答案麼?」

  「是的。」

  希爾薇德只輕柔地一笑:「那船長大人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其實我不一早便說過了麼。」

  她看了看大廳之中,又答道:「不過船長大人不在意薔薇工坊,可是妖精之心,卻是我父親和外祖父的心血結晶,留在議會,也不過是便宜了外人而已。我們還是得想辦法將它拿到手的。」

  方鴴輕輕頷首。

  他其實心中已做好打算。
x24685 發表於 2019-3-8 01:03
第一百七十七章 餌

  事實上方鴴與希爾薇德還沒說上幾句話,便被走過來的老矮人卡林-鋼眉不由分說熱情地拉走,穿過大廳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帶到自己兄弟索南-鋼眉面前。老矮人瞪著自己的兄弟,說道:「囉囉嗦嗦的幹什麼,還不把東西拿出來?」

  方鴴有點意外地看著兩人。卡林幾天之前專程來向他致歉,那是因為發生在山之宮殿的事,托拉戈托斯與鋼眉毛一族關係極好,導致卡林當時沒能及時察覺到其陰謀,才讓他與泰納瑞克身陷險境之中。矮人一脈對於朋友死心塌地,但同時也嫉惡如仇,卡林這麼說,就意味著他們已經與托拉戈托斯決裂。

  而同時,也相當於傳達了鋼眉家的友誼,這可是難以獲得的矮人的友誼。

  不過眼下又是什麼情況?

  方鴴卻見索南摸了摸自己焦黃的大鼻頭,極不情願地拿出一支水晶瓶交到他手上,嘴裡還不住嘟噥著:「這是你應得的,是你和艾伯特家那小丫頭戰勝對手的獎勵。但對方是古塔人,可不算是我的學生,所以你萬萬不可以為是你老師安德贏了我,明白了麼?」

  方鴴接過水晶瓶,才意識到這是什麼——普德拉發明的魔力溶液——他不由有些喜出望外,因為原本以為已經沒機會得到這東西了。這是一式水晶的下一個階段他設想重要的材料之一,要是沒有的話,就只能另闢蹊徑了,耗時費力不說,還不一定比之合適。

  他拿著水晶瓶,才想起這魔力溶液是怎麼來的,是當時在安德老師莊園中那場『鬥獸棋』比賽中,希爾薇德有意提出的獎品。其間經過了小半年,他都差點快把這件事情忘了。

  索南看著他手上的東西,有點可惜:「可惜了普德拉那傢伙,他在魔藥學上的造詣考林—伊休里安幾十年也未能有人超過他,他走了,以後可再見不到品質這麼高的這類溶液了。」

  方鴴卻有些不以為然,艾塔黎亞歷史上湧現出無數傑出的煉金術士,以後也總會有天賦更高、能力更強的新人在前人足跡上青出於藍勝於藍。但若是所屬陣營在黑暗巨龍一方,能力越強,地位越高,對於正義一方造成的傷害只會越大。

  索南又說道:「你的那幾件作品,議會也讓人送到你們冒險團中了,那臂鎧很有意思,連我也沒找出原理你怎麼實現以太具現化的。可惜安德那老傢伙不讓我拆開來看,小傢伙,你就不能把那東西送給我?」

  方鴴臉一黑,心想這當然不行,先不說那是為妮妮量身定做的,還消耗了他一個傳奇靈感,而且就算送給對方,沒有龍魂,這老矮人也一樣找不出裡面的原因。而且這樣一來的話,他龍騎士的身份不就穿幫了麼?

  要知道迄今為止,知道他龍騎士身份的其實也就安德、法萊斯與冒險團寥寥數人而已。

  但他還沒開口拒絕,卡林便在一旁橫眉毛豎眼睛地答道:「你想得倒美,工匠聯賽上的製作品由參賽者自己所得,這可是古老的規矩。而且那可是一件傳說魔導器,你自己又有幾件這樣的作品?」

  索南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要和自己兄弟絕交,嘴裡嚷嚷著:「我當然也有幾件這樣的作品,該死的卡林,我要讓你知道工匠大師的名頭絕不是憑空飛來的。」

  兩人吵吵嚷嚷,方鴴卻留意到自己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對方站在卡-翠蘭祭祀高大的身影旁,一襲白色卷金邊兒的祭袍與其上的太陽聖徽展示出其身份——至高的光明之主,太陽神歐力的主教。

  方鴴並不認識對方,卻認識一旁的塔達蜥人長老。

  「史塔大師,又見面了。」他連忙點頭問好。

  史塔大師裂開肥厚的嘴唇,只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眶下面,一對小眼睛精光閃爍:「星眷之子,閃耀之海庇護著你,看起來你恢復得不錯。」

  「還沒有感謝史塔大師當時出手相助,」方鴴回想起當時的事情:「要不是你們的話,只怕當時在廣場上的情形又是另一番樣子。」

  史塔大師卻不在意這件事,只說道:「那之後為我們一直在找你。」

  這方鴴倒是不意外,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當時發生了一些預料之外的情況,所以我不得不先隱瞞身份。」

  對方點了點頭。

  「史塔大師找我有什麼事麼?」方鴴又問。

  「的確。」對方再頷首。

  「不過眾星之秘不可輕語,聖者的時代即將到來,星眷之子,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史塔大師答道:「我是來邀請你前往雨刑之林的,十二星共耀之日已不遠,時機差不多成熟了。」

  方鴴對於蜥人一族神神叨叨的談話方式還是有些接受不能,但這一次至少聽明白了對方的來意。其實同樣的意思,對方在山之宮殿中就已表示過一次,而位於聖休安的雨刑之林,就是卡-翠蘭之所在。

  史塔大師聲音渾厚,自然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尤其是南境的貴族們,皆有點羨慕地向方鴴看來。

  古達索克之民雖然游離於文明世界之外,但作為上古辛薩斯的守護者,能成為它們的座上賓,絕對是一件令人羨慕的事情。而且方鴴還是星眷之人,這一層關係在六大蜥族之中皆非同一般,絕對算是最尊崇的客人。

  但讓眾人掉了一地下巴的是,方鴴居然還拒絕了。後者雖然的確是有心前往卡-翠蘭一次,畢竟這位蜥人大祭司可是答應過他要傳授他一些卡-翠蘭密不可傳的關於眾星的知識。

  可是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方鴴答道:「史塔大師,我也有心到卡-翠蘭作客,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去一次依督斯。」

  「去追尋那死亡之影麼,」史塔大師語氣低沉:「星眷之子,你要小心了,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噩兆之形。那巨大的黑翼從金之星所在的地平線上升起,若是你此行向西,眾星預示萬物皆休。」

  方鴴楞了一下,不由心想有那麼誇張麼。

  但忽然之間,他似乎聽到了一個幻音——那聲音從心靈深處尖嘯而起,一陣天旋地轉之中,方鴴只感到自己墜入一片黑暗的深淵。他向上看去,只看到一支彎曲猙獰的漆黑龍角懸掛於天花板上。而漆黑的煙塵之中,只有一雙金色的瞳孔正冰冷地注視著他。

  片刻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看到了龍翼之人,就看到了死亡的陰影。」

  當時間周圍的聲音又如潮水一樣回到他耳中,他頃刻之間又回到了月光大廳,不遠處體格龐大的史塔大師仍用一雙爬行動物特有的瞳孔看著他,神色嚴肅,一動也不動。

  方鴴不經意間打了一個寒戰,左右看了看,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而史塔大師靜靜地看著他,忽然伸出手來翻開他的手掌——方鴴這才看到,自己手上一個銀色的王冠印記一閃即逝。他當然見過這個王冠,而且這關係到他最緊要的秘密。

  他下意識向四周看去,好在並未有人察覺到這一點,好像之前出現在他手上的印記只是一個幻覺一樣。

  史塔大師這才鬆開他的手,聲音低沉地開口道:「如果你一定要去,時刻記住閃耀之海會庇護著你,蒼之輝熄滅之前,你須得從中抽身。」

  方鴴一頭霧水,反問:「那是什麼意思,史塔大師?」

  但後者搖頭不答,只說道:「那麼我在雨刑之地靜候你佳音,星眷之子。」

  方鴴漸漸也有些熟悉了這些蜥人們的對話方式,只能有點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而一旁卡林聽了,也回過頭來對他說道:「你若有空的話,也可以來埃爾德隆作客,我們會讓你見識一下矮人們對於客人的熱情的。保準只會比這些冷血種,更富有人情味。」

  史塔大師聽了這話,倒也不生氣。

  方鴴連忙向對方道謝。不過他心中也明白,矮人對於客人的確是十分熱情的,但前提是這客人得是朋友才行。

  而他這才看向一旁的那位老主教——

  後者只在一邊靜靜等他們交談完畢,開口道:「艾德先生,我是來代表雲層港來向你表達感謝之意的。」

  「您是?」

  「提里奧安,在下是雲層港聖區的大主教。」

  方鴴這才想起這個人。

  他在病床之上就聽說過對方一直在找他,而在艾塔黎亞,牧者一般是不離開自己的聖區的,對方與史塔大師、卡林一起南下來尋找他,矮人與塔達蜥族皆有自己的打算,而這位人類主教肯定也是有自己的意圖的。

  方鴴想到這一點,才看向對方問道:「提里奧安主教,你也是來找我的麼?」

  老主教點了點頭。

  他看了看方鴴,聲音稍稍放低了一些:「艾德先生,我想和你討論一下關於芬里斯島的事。不過不是現在,請問你可以私下抽出一點時間來麼,在你離開梵里克之前?」

  方鴴微微有點意外。

  雖然他親身經歷過芬里斯事件,而且正好一舉破壞了托拉戈托斯的陰謀。但那件事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他本身既不是芬里斯人、也不是雲層港的主政者,對方又有什麼事情要找他討論呢?

  畢竟他當時的行為,其實是有些機緣巧合的因素,而並不是真的介入到了整個事件之中。

  不過意外歸意外,他還是點了點頭,作為芬里斯事件的親歷者,他心中還是對於當時的內幕相當感興趣的。而且牽扯到聽雨者,牽扯到龍火公會與拜龍教徒的事情,他都有興趣。

  老主教見他應下來,也鬆了一口氣,不過他並未直接開口,只說道:「我知道那些人還潛藏在暗處,艾德先生不便於暴露身份。不過我有一個可靠的僕人,待會你可以告訴他會面的時間。」

  對方謹慎的態度顯然引起了方鴴的好感,而老主教這時抬起頭來看了看另一個方向,然後才告訴他:「你的老師過來了,我們先聊到這裡,有機會的話,我們再會面。一些關於芬里斯的事情,如果你想聽聽的話,我對於它還算頗為瞭解。」

  方鴴聞言也向那個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自己老師安德已經看到了自己這邊,分開人群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他這才回過頭,向對方點點頭。

  老主教行事也絲毫不拖泥帶水,只對他輕輕一頷首之後,便退回了蜥人祭祀身後。

  而正如姬塔所言,宴會的後半段正是為他而專門準備的。安德帶他離開之後,便一直遊走在一眾貴族之間,宴會的中心自然而然轉移到兩人身上——貴族們態度倒是友善,對方鴴眾口一詞地恭維,宛如眾星拱月,團團把這位梵里克的未來新星環繞在中心。其中有幾個小家族出身的貴族,只差沒把他讚得天上少有,地下全無。

  對於這些奉承之詞,這位工匠大師也不反駁,只一一悉心為自己的學生介紹對方的出身,地位,與其家族悠久的歷史。南境貴族眾多,其中不乏出身高貴,歷史悠久之輩。雖說是三大家族,但三大家族也不過只是諸多南方貴族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存在而已,而剩下的名門世家,同樣不知凡幾。

  不過私底下,安德還是不忘提醒他一句:「他們說的話,你且聽聽就是了。」

  方鴴點點頭,心中自然不會因為這點恭維便陶陶然。要是換作工匠的稱讚,說不定還能讓他竊喜一陣,可貴族之間的虛情假意在他看來實在也沒什麼意思。比較起來,還是煉金術讓他感到可愛些,至少那些冗長的煉金術公式雖然晦澀拗口,但至少還有點作用。

  而且就算你一時記錯,公式仍舊還在那裡,也不會因此懷恨於你。可這些表面上笑意盎然的貴族們,背地裡是怎麼想的,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忽然之間有些理解起林恩來。

  不過這樣的想法自然不能表現在外。他大約明白自己老師的意思,是要借助他眼下在梵里克如日中天的聲望,為他未來在議會中得以服眾打下牢固的基礎。雖然他志不在此,但這畢竟也是自己老師一番苦心。所以方鴴也只能以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回應,一圈下來,直把自己臉都笑得有些僵硬了。

  不過安德帶著他走下來之後,那些貴族那一長串頭銜,什麼什麼爵士,什麼什麼家族,又是王國的何等職位等等,他是一個也沒記住。

  倒是各家的千金小姐姐們認識了不少,一片鶯鶯語語。可惜她們對他雖然十分好奇,卻絲毫不敢在希爾薇德面前造次。對於那位艾伯特家的小公主,南境的貴族們普遍抱著一種複雜的心理。一方面既覺得有所虧欠,一方面又不願與之產生聯繫。

  而他與希爾薇德的關係在這些人眼中,同樣也是一個複雜的因素。而父輩尚且如此,子女們自然同樣難以越過這侷限。

  但方鴴倒沒覺得有什麼意外的。反倒是貴族們這種潛在的軟弱,讓他堅定了信心。與其依靠靠不住的人,還不如寄希望於自己。

  所以方鴴心思完全不在這宴會上,甚至於他覺得和這些人打交道,還不如看索南和卡林吵架來得有趣。這種索然無趣表現在他神色之間雖然並不明顯,但安德是什麼人,還是一眼看出自己這個笨學生的狀態。

  他嘆了口氣,把方鴴拉到一邊說道:「小傢伙,我知道這些事情很無聊。但人得學會妥協,這也是一種成長。」

  但方鴴並不認同這句話,人可以有妥協,他實現目標也並非一蹴而就。他也不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他也一次次修訂自己行事的方法,但學會虛與委蛇就是成長?

  恐怕未必見得。

  只是他知道自己老師只是好心,不忍拂其意,還是點了點頭。

  安德這才表現出欣慰的樣子。

  殊不知兩人一回到宴會上,方鴴又止不住開始走神。他們在宴會上馬不停蹄,但一旁希爾薇德卻十分輕鬆,除了幾個工匠大師之外,幾乎沒人願意靠近她。

  貴族千金托著一杯紅酒,只笑盈盈地看著方鴴被拖來拖去。

  而沒多久,方鴴才終於見到這次宴會的正主——西林-絲碧卡伯爵。他看到對方走出來,這才收回心神,微微一凜。

  雖然羅林的事件已經過去,而且近一個月下來,棘魚人的攻勢也一天不如一天,梵里克也已漸漸恢復到了正軌之上。但這並不代表著這位伯爵大人與他之間放下了所有芥蒂,看得出來,對方因為羅林的事情,與他之間留下了很深的成見。

  而這也正是他之所以不願意留在薔薇工坊,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他若要繼承薔薇工坊,首先就要成為這位伯爵大人的學生,而兩人之間若是無法消弭這一層成見的話,這重身份實在沒什麼意義。

  安德顯然也深知這一點,他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開口道:「喬治,拖了這麼久了,今天也該拿一個主意出來了。羅林的事情,我們大家都很遺憾,但眼下我們要做的不是去探討責任在於哪一方,而是要先彌補當初的決定造成的損失。」

  西林-絲碧卡伯爵點點頭。

  不過他明顯有點興趣缺缺地答道:「你說得沒錯,安德大師。」他又看了方鴴一眼,神色顯得有些複雜,然後才開口道:「那就讓其他人先聚過來吧,這畢竟是艾爾芬多議會,而非某一個人的決定。」

  但正是這個時候,方鴴卻出言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等一下,」他開口道:「現在各位大師皆在這裡,乘其他人還沒過來,我有一些事情想要說。」

  眾人不由看向他。

  要換在從前,他在兩位議會議長之間插話的行為,自然是極為不禮貌的。但眼下眾人皆將這個年輕人視為自己半個學生,煉金術士之間交流,自然沒那麼多講究。

  「你要說什麼,艾德?」安德有點意外地問道。

  「是這樣的,老師。我打算前往依督斯一趟,而且離開的日期就在最近,因此我想提前先向各位大師告別。」

  安德吃了一驚:「你要去依督斯,因為羅林的事情?」這句話讓西林-絲碧卡伯爵也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方鴴點了點頭,他要去依督斯,其實主要是為了尼可波拉斯的事情,不過對於羅林的事,他的確也有一些疑惑之處就是了。

  「公會已經派人過去了,你現在再去,會不會有些沒必要?」安德皺了皺眉頭,顯然對方這個時候離開,他是感到有些不妥的。

  但方鴴搖了搖頭:「安德大師,我是為了艾緹拉小姐的事情。」

  安德自然知曉他們冒險團的事情,沉默了片刻,他是個注重承諾的人,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學生可以注重承諾。更重要的是,方鴴對於希爾薇德同樣也有一個承諾。

  於是他才點了點頭:「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方鴴真實目的,首先是打算脫離梵里克這個漩渦的中心。他前往依督斯之後,還要去迷霧峽灣一探究竟,看看那裡究竟有沒適合造船的地方,所以其實什麼時候能回來,他自己也說不好。

  他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也說不好。」

  安德大約聽出他言外之意,問道:「那梵里克這邊的事情。」

  方鴴這才答道:「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情。」

  他看了看眾人,拋出了自己準備多時的『餌』:「各位大師都清楚,我從安洛瑟大人那裡繼承了精靈遺產的一部分,而煉金術是要在交流之中進步的,敝帚自珍有害無益。所以謹防我有什麼不測,在離開之前,我打算將遺產的一部分公開出來,傳授給艾爾芬多議會的煉金術士們。」

  他此言一出,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連西林-絲碧卡伯爵也一掃之前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神態,只抬起頭緊緊地盯著他:「艾德,你此言當真,米爾琉希彌斯它同意你這麼做?你這麼想自然是好事,可是你有徵求過傳承者的同意麼?」

  方鴴這才從容地點了點頭:「我和安洛瑟大人商量過了,它同意我先把精靈煉金術基礎的一部分公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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