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026
x24685 發表於 2019-3-28 22:46
第一百九十八章 第一個挖掘點

  「黛麗絲小姐,黛麗絲小姐?」

  艾小小一邊小聲呼喚著,一邊走進廚房,但在靠近爐子那個熟悉的位置上,也並未有貓女士的身影。她環視四週一周,臉上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來,平時每天這個時候,黛麗絲小姐都會出來溜躂一圈的。

  天藍從外面天井經過,看到她,不由問了一句:「你在幹什麼呢,小小?」

  艾小小回過頭去:「你有看到黛麗絲小姐嗎?」

  「黛麗絲小姐嗎?」天藍想了一下,搖晃著腦袋:「好像還真沒看到。不過放心啦,她神出鬼沒的,說不定一會兒就會出現了。」

  艾小小看了看懷中裝滿了小魚乾的小罐子,有些失望:「喔。」

  天藍眼珠子一轉,忽然神秘兮兮地道:「別管黛麗絲小姐了,走,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誒?」

  艾小小有點措不及防地看著被天藍一把抓住的手。

  「還記得隊長之前做的那個小屋嗎,你不好奇那個『客人』的身份嗎?」

  「可是可是,艾緹拉小姐讓我們不要去打攪它。」

  「是的,可他們現在又不在。」

  艾小小想了一下,也有點心動:「那我們要不要告訴糖糖?」

  「才不要,艾德哥哥的表妹一點也不好玩,一板一眼的。」

  「糖糖聽你那麼說一定氣死了——」

  天藍壓低聲音:「所以你可千萬別告訴她。」

  艾小小聽了連連點頭。於是兩個小姑娘鬼鬼祟祟地向船尾走去。

  ……

  塵埃落定之後,見龍之爪牙倒下,眾人才皆鬆了一口氣。

  瑞德『咚』一聲將大盾重重放在地上,回頭看了一眼灰頭土臉的帕帕拉爾人一眼,銀色的眸子裡流露出一絲好笑:「帕克,你這惹事的本事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化。我記得上次在旅者沼澤的遺落聖殿,對了還有上上次,都是這樣?」

  帕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惹得一片塵土飛揚,結果惹得自己不住咳嗽起來:「咳咳咳,上一次可不是我,那是天藍!」

  「我說的那個詛咒印記。」

  「哈……咳咳,一個合格的帕帕拉爾人有好奇心又有什麼錯?」

  「可你不是帕帕拉爾人。」

  「咳咳咳,我告訴你,大貓人,你可能還不清楚——這是帕帕拉爾人的天賦,是的,我想說的是選召者也沒什麼區別。你知道,它就是這個樣子的——」

  「什麼樣子的?」

  「就是……這個樣子的。」

  愛麗莎忍不住笑出聲來。

  艾緹拉嘆了一口氣,制止了兩人的鬥嘴:「所以你剛才究竟碰到了什麼,帕克?」

  「一具骸骨,我怎麼知道它腦袋竟不好好安在脖子上呢?」帕克轉過身,指向一個方向道:「它就在——」

  他忽然之間一下眼睛瞪圓了,嘴巴也張大了,看著那個地方舉起雙手來:「——等等,我發誓,它剛才就在這裡的!」

  艾緹拉看著那個空空蕩蕩的地方,再嘆了一口氣:「那裡什麼也沒有,帕克。」

  「不是,它真的應該在這個地方……一具穿著長袍的骸骨,我甚至可以給你們描述出它的樣子,那長袍簡直像是新的一樣——除了有點髒。」

  帕克吃驚地跑了過去,趴在地上,像是要從灰塵下面找出什麼東西來似的,但灰塵下面根本什麼也沒有。他又抬起頭環視四周——愛麗莎手上火把的光芒,正在黑暗之中搖曳著——然而地下通道之中空空如也。

  他明明記得那骸骨應該在這個地方的,自己伸手去抓那長袍,不小心踢到了那骷髏頭。對了,骷髏頭呢?

  連骷髏頭也不見了。

  帕克差點一蹦三丈高,那他剛才踢的究竟是什麼,這真是活見了鬼了。他有點摸不著頭腦地看向艾緹拉,結結巴巴地說:「你們剛才都看到的,那個骷髏頭……」

  而這時愛麗莎才說道:「我之前確實看到了一具骸骨。」

  她指著那個方向道:「它橫躺在那兒,穿了一件長袍,長袍上雖然覆了一層灰,但仍能看出底色是赤紅色。長袍完好,沒有破損,至少從我這個方向看是這樣。」

  「對對對,」帕克點頭如搗蒜:「絕對是這麼一回事兒。」

  「那它現在去什麼地方了呢?」

  「我猜它可能是一具亡靈生物,你知道那種東西,它一定趁我們戰鬥逃走了——」

  艾緹拉嘆息道:「亡靈生物不會逃走,尤其是低級亡靈生物,帕克。」

  「那萬一是高級亡靈生物呢?」

  「那它為什麼要逃走?」

  「呃,好吧,大貓人你問了一個好問題……」帕克拍拍腦袋:「比方說,我是說——它或許是一個和平主義者。」

  瑞德翻了一個白眼。

  愛麗莎也笑了起來,答道:「要是它逃走的話,我們應當有人會看到的。」

  「我沒看到。」大貓人收起盾,回答道。

  「其實我也沒。」愛麗莎笑著答道。

  「那它究竟去什麼地方了?」艾緹拉問,但沒人回答她這個問題。精靈少女回過頭,看了看一旁還在走神的方鴴,輕聲開口道:「艾德?」

  「啊?」

  方鴴這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他有點茫然地看了看其他人,好奇地問:「怎麼了,你們在討論什麼?」

  「比起這個來,」瑞德用爪子刮了刮下巴上的鬃毛:「你方才在想什麼?」

  方鴴不由看了看那龍之爪牙倒下的地方。

  就在剛才,、他分明看到一道黑光從那裡升起來,並一下擊中了他的胸口。這還把他嚇了一大跳,不過事後檢查了一下,似乎什麼也沒發生。

  倒是下意識去翻人物列表時,才意外在魔導爐的魔力值那一項下面,發現多了一行屬性。上面寫的是:

  未知元素- 1。

  這條屬性本身其實沒什麼奇怪的——大部分選召者都有這麼一列屬性,它叫做元素適性。因為在艾塔黎亞,魔力是具有元素秉性的,而為了適應不同秉性的元素魔力,人們也往往需要具備不同的元素適性。

  否則,就會產生(元素)魔力侵蝕效應。輕則受傷,重則殞命——

  元素適性越高,可以承受的魔力總量自然也就越大,而一般來說,元素適性是會根據人物的『等級』提升而提升的。這也限制了人們可以使用的魔導爐的不同等級。

  方鴴自己沒有元素適性,或者說元素適性為無屬性魔力(普通人皆為此適性),但固然沒有屬性,卻仍具有適性『等級』,只是平日裡看不到罷了。

  不過以他的等級來說,這個數值應當在二到三之間。

  所以說,這個未知元素一級是個什麼意思?它既然只有一級,那就肯定不是他的無屬性魔力適性,而且方鴴也從未聽說過『未知元素』這個說法。

  在艾塔黎亞,人們認知之中一共只有四色元素——赤紅之火,湛青之空,赭黃之土與蒼藍之水。

  此外,學者們還認為存在第五元素,即神性元素,光。光之以太,一直是眾神所掌握的力量,也是賦予他們信徒們所施展的術法的源泉。

  只是光之以太,究竟算不算是一種元素,至今還未有一個定性。不過在艾塔黎亞,光適性確實存在,甚至還很普遍,因為只有具備光魔力適性的人,才適合成為牧師與祭者。

  也是眾神青睞之人。

  除此之外,便再無第六元素。

  雖然艾塔黎亞還存在著黑暗力量的事實,但首先,人們還尚未發現有暗以太適性存在過的實例,無論是當下還是歷史之中的記載。

  其次,黑暗力量具有獨特的『侵蝕』屬性,但它並非是一種純粹的存在——既並非是一種以太屬性,而是可以同化除了光以太之外的任何一種元素魔力的『力量』。

  既然並非以太,所以也就不是一種元素。

  這是人們的共識。

  而這也正是他之所以會出神的原因。

  他再看了看自己的人物列表,才有些愕然地問道:「你們沒看到麼?」

  「看到什麼?」

  「一道黑光——」

  「黑光?」

  「是的,就在剛才,那龍之爪牙屍體上……」方鴴這才將之前發生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包括現在他人物列表之中的情況,也說了出來。

  瑞德與艾緹拉不瞭解選召者系統,精靈少女聽了之後,只皺著眉頭問道:「你確認沒什麼問題嗎,艾德?你說那道黑光擊中你胸口,那之後呢?」

  「之後什麼也沒發生,我和塔塔小姐檢查過了,」方鴴搖搖頭答道:「艾緹拉小姐,我好著呢。」

  「好不好要看了才知道——把手伸出來,小傢伙。」大貓人這時開口道。

  方鴴知道瑞德作為聖騎士,在對付黑暗力量上相當精擅,於是依言而行。大貓人毛茸茸的大爪子按在他手上,一道淺淺的光從他掌心擴散開來。

  那光從方鴴身上一掃而過。

  方鴴微微後退一步,然後看著大貓人。

  而瑞德臉上正露出吃驚的神色來,眯起眼睛,沉吟了片刻,才搖了搖頭道:「似乎真沒什麼問題,沒有一絲黑暗力量的反饋——」

  但大貓人臉上又露出一絲笑容來:「倒是你體內那個可愛的小傢伙,正呲牙咧嘴地向我抗議呢。」

  方鴴看了看,才發現妮妮正氣鼓鼓地揮舞著小拳頭,一副才被吵醒的樣子。

  他趕忙安撫了後者一番,讓她重新入睡——新生的小龍魂,總是需要更多休息的時間。

  「所以究竟是什麼情況?」艾緹拉問道。

  而愛麗莎對於選召者系統更加熟悉,思索了一下,便猜測道:「……也許是艾德先生吸取了尼可波拉斯的力量也不一定呢,別忘了妮妮是怎麼來的。」

  方鴴不由看了看自己胸口,那里正是金焰之環所在的位置。他伸手握住那枚墜子,似乎真隱隱感到它有些溫溫熱。

  「那麼這個元素適性?」

  「是暗元素吧,尼可波拉斯不正是掌握著這樣的力量麼。你吸取了她的力量,因此擁有了暗元素適性,似乎也說得過去?」愛麗莎答道。

  「可暗元素真是一種元素麼?」方鴴反問:「而且它為什麼要顯示為未知元素,而且我一定也感受不到暗以太的存在,這和一般意義上的元素適性似乎有些詫異。」

  「那可就奇怪了,」愛麗莎答道:「不過眼下奇怪的事可不只有這一件。」

  方鴴一怔:「怎麼?」

  愛麗莎這才將之前發生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方鴴不由看向帕帕拉爾人的方向,並皺起眉頭,他也記得自己之前看到過那具骸骨——他還看到帕克伸手去扯那骸骨身上的袍子,然後才發生了之後一系列事情。

  難道是他們看錯了?

  可他,愛麗莎還有帕克,又怎麼會三個人一齊看錯?他隱隱感到這地下有點不太對勁,但看了看四下,又找不出什麼頭緒。

  他想了一下,道:「總而言之,猜不出留在這裡也無益,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

  眾人聞言皆點了點頭。

  穿過昏暗深邃的地下世界,許久之後一行人才終於找到了第一個出口。

  那是一道暗門,它嚴絲合縫地嵌於一面石牆上,唯一可以辯識的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火把插銷。要不是布尼古給出的線索,就是一行人中眼睛最尖的夜鶯小姐,恐怕也要與之錯過。

  而且關於這個插銷,據說原本設計本無此差異,只是走私者怕錯過了這道暗門,才特意將之加上。

  獅人走上前去,用手按住插銷上一轉,雖歷經百年,但暗門背後的機括仍能運作,門發出『咂咂』令人牙酸的聲音,緩緩向後打開來。

  一股灰塵的味道瀰漫開來。

  方鴴當即拿出發條妖精,但艾緹拉按住他的手,先丟了一株植物出去。方鴴看到那有著紅色莖桿的植物輕飄飄落在地上,立刻枯萎。

  艾緹拉這才對他說道:「這是噬法藤,要是有法術存在的話,它就會汲取魔力活下來。森林中時常闖入一些墮落的巫師,以及死靈術士,我們用這個偵測他們的魔法。」

  「不過可不止這麼一株,」大貓人彷彿深受其苦,補充了一句:「在那里德魯伊們成片成片栽種這些荊棘,等你去了你就知道那是多麼壯觀了。」

  方鴴心想自己要是有機會去的話,一定會去看看,關於巨樹之丘,他也是嚮往已久——那裡不但是森林精靈的故鄉,也是桑夏克,帕帕拉爾人的王國。

  噬法藤枯萎下去,證明這個方向上沒有偵測魔法存在,沒有魔導士關注這個方向,方鴴也就放心放出自己的發條妖精。大約用了幾分鐘,他就把前面的情況探了個一清二楚。

  後面並沒發現什麼危險,血鯊空盜似乎並未發現有這麼一條暗道存在——至少在這個方向是如此。

  一行人穿過暗門之後,首先從地板上跑過去的是嘰嘰喳喳一大群老鼠。只能說還好天藍,姬塔不在,否則兩個小姑娘恐怕要嚇得尖叫出聲來。

  而再後面樓梯繼續往上,就是另一道暗門。獅人用了一番力氣將之推開,而暗門外便已通往地表。從門外往內看,這暗道設計非常巧妙,若事先不知道這裡是入口的話,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猜到下面還另有玄機。

  方鴴走出暗道,看了看左右,很快認出這個地方來。

  「我之前偵查時『來』過這裡,」他有點驚喜:「我還記得附近的地形,往前面不遠處就是血鯊空盜的第一個發掘點了,看起來我們運氣不錯。」

  「一個好開頭,」大貓人抖索了一下毛髮:「往往預示著一個好兆頭。」

  「但我們得留下一個人守門,待會我們還得回來。」方鴴又說道。

  「我來吧,」瑞德自告奮勇:「穿著這麼一身盔甲,也不適合潛入。」

  方鴴這才點點頭。

  一行人離開暗道,沿著廢墟中一條小徑向北前進,不多時,便看到前方有火光傳來。方鴴抬頭看向那個方向,辨認出那里正是他之前見過的挖掘場。

  他回過頭小聲說道:「艾緹拉小姐,你還有噬法藤嗎?」

  精靈小姐點點頭,也不多說話,向前丟出一株。那噬法藤落在地上,很快活了過來,像是迎風便長,窸窸窣窣向著一個方向蔓延了過去。

  看到這一幕,不用艾緹拉說,方鴴也明白那個方向有法術效果存在。

  但他也不著急,而是早有準備地拿出一台有點像是潛伏者Ts-1一樣的構裝體,向前丟了出去。構裝體像是一片枯葉一樣落在地上,自動撐開來,空氣中似乎有些若隱若現的光斑一閃即逝。

  那是干擾者,安裝干擾模塊的一種潛伏者變體,但並不能干擾大多數元素使、魔導士的法術,但對付這種靜止不動的結界類偵查法術,卻往往有奇效。

  干擾者在充能完畢之後可以使用三次,每次持續約五分鐘。而且它本身是由特殊材質製成,因此不會為大多數法術所偵查到。

  方鴴看到那些閃爍的光斑,便明白干擾者已經生效,立刻向其他人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跟上自己,從干擾者製造的通道之中穿過去。

  只是經過干擾者時,他也並未將之收起,而是打算一會兒從這裡原路返回。
x24685 發表於 2019-3-29 21:38
第一百九十九章 誕生地之謎

  一行人藏身於斷牆殘垣背後的暗處,遠處發掘場內一片火光通透。

  發掘場的規模大得有些驚人,場內點燃了巨大的篝火,苦工們正在火光下工作,遠遠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響,縱是深夜,也不絕於耳。

  空盜們弄出的動靜遠比他們想像中還要大,對方不知從其他地方擄來了多少人,一眼望去,步履蹣跚運送砂石的長隊一眼看不到頭。

  根據他們俘虜那幾個空盜的說法,白天工作的人數只會更多——而這才是依督斯城內三個主要發掘場的一個而已。

  方鴴遠遠看著這些人,忍不住輕輕握了一下拳頭。

  苦工之中不分男女老幼,人人皆是衣衫襤褸,一些人更是腳步虛浮、形容枯槁,如同行屍走肉一樣在空盜的鞭子之下前進。

  火光之下到處是空盜的監工,稍有不如意,便是一鞭過去,將人從隊伍之中抽倒。然後自有魁梧的空盜將其從人群中拖出,並抱以拳腳。

  方鴴親眼看到一個男人被打得氣息全無,而一旁眾人不過麻木地看著這一幕。

  「我要是他們,」帕克看著這一幕答道:「我早自殺去復活了。」

  但希爾薇德輕輕搖了搖頭,向眾人指了指一旁。

  方鴴向那個方向看去,才發現那個被抬出去的男人,身上漸漸泛起點點白光,片刻之後,對方又一臉失魂落魄從地上坐了起來。

  方鴴吃了一驚:「他們在這裡設置了恆石?」

  希爾薇德點了點頭,用輕柔的聲線答道:「其實布尼古他們身上也有類似禁制,他們的腳上的鐐銬有些問題,巴金斯悄悄幫他們解除了,並沒有選擇告訴他們實情。」

  「那東西並不是恆石,我試了一下,對空盜們似乎也沒用,或許是我們的辦法不對,也可能本來就是黑暗眾聖的『邪物』。」

  「所以在此之前其實布尼古他們復活也沒什麼意義,血鯊空島既然如此行事,自然會有所準備——」

  方鴴聽了,遠遠地看著那一幕,忍不住暗罵了一句:「這些混蛋!」

  希爾薇德看了看他:「船長大人,這邊的事情最好讓海軍來解決。否則單憑我們幾個,也救不了這麼多人。」

  方鴴冷靜地點了點頭,明白他們來是收集情報的,而不是來逞英雄的。

  他不由看向不遠處。

  眾人藏身的所在其實距離坑底還很遠,並看不到下面的情形——不過在那個方向上,正有一道無聲無息的身影。

  愛麗莎猶如一隻貓一樣彎下腰,悄然無聲穿行在一片斷牆背後,行蹤隱秘。

  她偶爾也會抬起頭判斷火光之下敵我的位置,但明亮的目光一閃即逝,令人根本無從察覺。

  不要說毫無所察的空盜們,這位雙胞胎姐姐的行跡,在方鴴眼中也有些詭秘,只猶如一道偶爾會間斷的影子。連他時不時也會在黑暗之中丟失其身影,但轉眼又在另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上出現。

  令方鴴有些歎為觀止。

  作為孤白之野一手培養的新人,愛麗莎姐妹是聽雨者下一代夜鶯隊伍的中堅力量,所謂聽雨者這樣的公會資源有限,但架不住孤白之野的眼界。

  以這位夜鶯小姐此刻表現出的水平,就算放在銀林之矛與塔波利斯這樣的團隊之中,也是不會被埋沒的人才。

  當然,她或許還比不上那些頂尖的夜鶯——可有些時候,艾塔黎亞的頂尖選召者與非頂尖選召者之間的差距,其實更多是一個機緣。

  要說戰士之王奧丁,天賦也算不上頂尖。

  於是方鴴不由想,讓這位女士在團隊之中兼職帆匠,是不是有些屈才了。只是七海旅團,又應當去什麼地方找一個合格的帆匠呢?

  他走神的當口,愛麗莎已輕輕滑過一小片坡地,並縱身一躍,穿過一片火光照耀的區域,融身入一片灌木叢中。

  灌木微微搖晃,引來不遠處警覺得目光,但她適時從口袋中放出一隻老鼠,竄向不遠處的斷牆之下。那空盜遠遠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方鴴愣了愣,原來對方之前從那鼠群之中抓了幾隻老鼠,是為了這個目的。

  愛麗莎潛入茂密的灌木之後,才真正靠近了挖掘場內部——

  她冷靜的目光穿過枝葉,輕輕打開一頁光頁,又拿起通訊水晶,將這邊的情形,投影到與方鴴幾人的視頻通訊之中。

  而與此同時,灰岩先生的平台之上,作戰會議室之內,姬塔、箱子與謝絲塔,也正通過熒熒發光的光幕看著這一幕。

  只是挖掘場中心,並無方鴴想像之中的東西,確切的說,那下面什麼也沒有——只有苦工們叮叮噹噹地挖掘著,下面除了斷牆殘垣,還是斷牆殘垣。

  「下面什麼也沒有,隊長。」愛麗莎的聲音,輕輕從通訊水晶中傳來。

  「愛麗莎,你那邊能看到什麼嗎?」

  「沒有,隊長。」

  看來他們選錯了地方。

  今晚一夜的時間,應該還夠他們去下一個挖掘點,但若再出錯的話,一夜的時間也就浪費了。而囚禁於平台是之上的空盜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反應過來。

  留給他們時間並不多。

  「回來吧,愛麗莎,」方鴴答道:「小心一些。」

  「等一下,隊長。」愛麗莎的聲音起了些變化,她的目光透過灌木叢,看到兩個人遠遠地走了過來。那兩個人她並未見過,但對方的裝束卻讓她陡然提高了警惕。

  那灰色的長袍,與手上的一點閃光,她十分熟悉。

  她略略收束了聲線,壓低聲音道:「是拜龍教徒,隊長。」

  「你看到他們了?」

  愛麗莎點了點頭:「以我在聽雨者見過的那些人來看,對方身份不低。他們似乎在和空盜交談,在吩咐一些什麼。」

  方鴴隱約感到有機會,忙問:「愛麗莎,你能偷聽到他們說的話嗎?」

  「我試試。」

  「等一下。」方鴴卻主動叫住對方,他看了看那個方向,灌木叢外面火光通明,很難有可以借助潛入的地方。愛麗莎或許可以勉力一試,但若對方等級高一些的話,失敗的機率也很大。

  探聽情報固然重要,但自己隊員的安危也必須放在首要的位置。

  他拿出發條妖精,低聲說道:「你待在原地不動,我來試一下。」

  愛麗莎一下明白他心中所想,不由有點小小的感動,其實若任務重要的話,夜鶯犧牲一次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她小聲提醒了一句:「可這附近有對方的高階魔導士,隊長。」

  方鴴不由皺了一下眉頭,這的確是個麻煩所在。

  不過他正準備動手,一旁艾緹拉卻攔住他。精靈小姐安靜地開口道:「我來試試,艾德。」

  「艾緹拉小姐?」

  艾緹拉看向愛麗莎,問道:「愛麗莎小姐,你還有老鼠嗎?」

  「還有一隻。」

  「你把它放出來,小心一些,別讓它逃了。」

  愛麗莎點點頭,依言而行,她大約猜到艾緹拉想要幹什麼,只把口袋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讓老鼠鑽出來一半,便一把抓住它。

  老鼠正準備掙扎,但正是這個時候,精靈小姐透過光頁,低聲吟誦了一句咒文。那老鼠一怔,立刻安靜下來,有些茫然地看向光頁之中艾緹拉。

  房間之內,姬塔看著這一幕小聲說道:「安撫動物,德魯伊神術。」

  「這個我知道,」箱子答道:「艾緹拉小姐經常和灰岩先生對話呢。」

  等老鼠安靜下來,艾緹拉才低聲與它說了幾句什麼,但這是德魯伊之間的秘密語言,以至於沒人聽得懂她說的什麼。接著她才對愛麗莎說道:「現在你可以鬆開它了。」

  愛麗莎鬆開手,那老鼠一落在地上,先前還有點驚慌,但很快反應過來,迅速向這個方向爬了過來。

  它穿過一片廢墟,沒有任何人會注意一隻老鼠,這小東西安安穩穩來到了方鴴幾人面前。艾緹拉小聲安撫了它幾句,才說:

  「我答應它,它幫我們一個小忙,就放它離開。」

  「它能幫我們什麼忙?」大貓人斜著眼睛瞥著這瑟瑟發抖的小傢伙。

  但方鴴卻反應了過來,拿出一隻II型發條妖精問道:「艾緹拉小姐,你能讓它幫我們把這東西帶到離那些人足夠近的距離嗎?」

  艾緹拉輕輕點了點頭。

  她接過發條妖精,將之放到那老鼠面前,又低聲對後者說了幾句什麼。那老鼠繞著發條妖精轉了一圈,然後一口將它叼了起來。

  它又看向精靈小姐。艾緹拉立刻指了指一個方向,這小傢伙馬上叼著發條妖精向那個方向竄了出去。

  眾人皆看著這神奇的一幕,由於艾梅雅幾乎不接受偽信徒,因此選召者其實很少能見到德魯伊,也不會想到這個職業居然還會有這麼一手。

  很快,方鴴就通過發條妖精回饋來的位置信息,確認了其所在。而他不主動控制發條妖精的話,因為兩者之間沒有建立主動魔力聯繫,因此再高明的魔導士也無從察覺。

  艾塔黎亞畢竟還有背景魔力波動,他與發條妖精之間的被動感知引起的那點魔力漣漪,恐怕還不如這個世界的背景雜波顯眼。

  而同時,愛麗莎那邊也傳來了確認的信息:「我看到它到了那附近了。」

  方鴴馬上打II型發條妖精的聽覺通道,一個有些粗獷的聲音立刻從裡面傳了出來:

  「……大人,我們已經沒日沒夜在趕工了,但這下面什麼都沒有,這也怪不上我們。而且也不止是我們這裡,其他兩個挖掘點的情況,不也差不多麼?」

  這明顯是一個空盜的聲音,而且正在大倒苦水。

  「這下面不要說那東西,連金幣也沒挖出來半個,這幾十年那些考古學者早就把這裡挖了一個底朝天,又哪有什麼好東西會給我們留下來?」

  空盜的聲音過後,回答他的是一個有些陰沉的聲音:

  「雖然日誌已經遺失了,但『黑水晶』只會在這三個地方之中的一個,你們沒找到,只能說明你們沒盡全力。你們手頭有那麼多苦工,還有你們自己,難道你們以為『羅林大人』找你們是讓你們來吃乾飯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大人,我們是空盜,又不是苦力。兄弟們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這麼久,早就已經怨聲載道了,你總不能讓我強迫他們去親自下場去幹活兒吧?」

  「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

  方鴴聽到『羅林大人』這四個字,忍不住微微一怔。但接下來,他又聽那空盜十分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但過了一會兒,對方才答道:「好吧,我會再加緊一點進度,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挖到底也沒找到東西,那別怪我對那些聖選者不客氣。」

  「日誌是他們在梵里克弄丟的,這筆賬總不能算到我們頭上,而且聖選者嘛……哼哼,本來就是歐林眾神的走狗,我懷疑他們和我們根本不是一條心。」

  「夠了,」那個陰沉的聲音說道:「和聖選者這之間聯盟,那是永生者親自定下來的,輪不到你們廢話。」

  又是永生者。

  方鴴已經不是第一次聽過這個名字了,最先他以為永生者是指尼可波拉斯的龍之爪牙,這當然也包括了它的那些崇拜者們。

  但隨著調查深入,他也逐漸意識到,拜龍教徒與尼可波拉斯之間的關係並不總是那麼和睦,而且從聽雨者事件之中便看得出來,永生者似乎另有所指。

  而在這裡,他又再一次聽到了這個名字,對方的話似乎確認了他心中的一個想法——永生者在拜龍教徒之中地位不低。

  不過這段對話之後,對方對話便不再提及什麼敏感的信息。

  而是一些與挖掘場日常工作有關的問答,方鴴只細細聽完之後,隱約可以確定至少有一千人以上的工人在這裡工作。

  他不由暗暗吃驚,將這麼多人從伊登與安奎德一帶劫持到這個地方來,這可不是一個小工程。拜龍教與龍火公會這麼大的計畫,究竟是所圖為何?

  那邊的聲音逐漸遠去。

  方鴴靜了一下,回憶了一下自己之前所聽到的東西,才說道:「聽起來他們在挖掘的東西,應當就是那個所謂的『黑水晶』。」

  他低聲問妖精小姐道:「塔塔小姐,你知道『黑水晶』是指代什麼麼?」

  塔塔輕輕搖了搖頭:「關於黑暗巨龍,我可能知道一些,騎士先生,但『黑水晶』具體的指代太多。它本身的意思不過是指黑色的水晶而已,在艾塔黎亞有無數這類水晶。」

  方鴴想了一下,拿起通訊水晶,問道:「姬塔,『黑水晶』在拜龍教徒的語境之中一般是指什麼,能查到麼?有沒有先例?」

  「知道了,隊長。」

  那邊傳來軟軟的回答聲,然後是一陣翻書的聲音。

  只過了片刻,便聽到博物學者小姐驚喜道:「查到了,這個詞過去出現過,記錄在《考林—伊休里安邪教考》上。上面說,拜龍教口中的『黑水晶』,一般有具體指代的——它是指黑暗巨龍的『龍之初鱗』。」

  「龍之初鱗?」

  「書上有註釋,隊長。所謂龍之初鱗,即為自然龍第一次蛻下的鱗片,那是青少年龍步入成年階段的見證。」

  方鴴有點驚訝:「這意思是說拜龍教正在這裡尋找尼可波拉斯的龍之初鱗,可黑暗巨龍也有青少年時代麼,尼可波拉斯不是從人變成的龍麼?」

  姬塔還未回答,塔塔平靜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這我倒是清楚,騎士先生。對於變龍來說,龍之初鱗是它們在化龍的那一刻所留下的唯一產物。」

  「變龍?」

  「即特指人化的黑暗巨龍。」

  「等一下,塔塔小姐,」姬塔忍不住說道:「您的意思是說,尼可波拉斯是在依督斯化龍的?可這與傳聞中似乎有些不符,尼可波拉斯不是在英雄約修德的故鄉化龍的麼?」

  方鴴也聽過這個傳聞。

  他不由看了看西方的天空,在那片紫色的星宇之下,是一片銀沙漫布的浩瀚沙海。而在沙海之中,有一片小小的綠洲,被世人稱之為龍之鄉。

  那裡曾經是馬扎克祖輩世代所居的故土,也是聖劍的安眠之所,屠龍英雄約修德的誕生之地。相傳,尼可波拉斯正是誕生於那個古老的氏族,然後不可挽回地化身為一場災難。

  最後龍之鄉徹底消失,只餘下一片火海之後的灰燼。

  而尼可波拉斯張開雙翼,巨龍之影一路北上,它最終來到這個地方,將這座繁榮的古老城市,化為一片廢墟。

  他看著那個方向的天空,腦海之中彷彿呈現出當日巨龍凌空、那遮天蔽日的身影,還有那從半空之中降下的毀滅之焰,讓這座砂之城在絕望的尖叫與哭喊聲陷入一片火海的場景。

  方鴴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

  「的確是有這樣的傳聞,」塔塔平靜地答道:「我在長眠中雖然錯過了這段歷史,但之前也從一些資料中讀到過相關的資料。」

  「那總不能是拜龍教擺了一個烏龍吧?」帕克忍不住說道:「這廣為流傳的傳聞,連我們都知道,他們豈會不知。他們可是黑暗巨龍的追從者,不是嗎?」

  帕帕拉爾人罕有地說得有些道理,讓眾人不由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x24685 發表於 2019-3-30 23:49
第二百章 地圖

  「那假如不是拜龍教搞錯了,而是其他人搞錯了呢?」在通訊水晶中,愛麗莎低聲問。

  方鴴心中閃過一道靈光,他看了看其他人,忽然開口道:「我忽然想到,我們一直以來都沒考慮過這麼一個可能性。馬扎克先生告訴我們尼可波拉斯生而繼承守誓人一族受詛咒的血脈,天生具有龍之金曈,根據古老的預言,她注定會成為那捲土而來的黑暗之影。」

  「但百年之前的龍魔女之災,真的是天災而非人禍嗎?」

  其他幾人都沒說話,大貓人捋了捋下巴的鬃毛,艾緹拉與帕克皆露出思索的神色,希爾薇德眼中閃過一點光:「船長大人是如何認為的?」

  「並不是我陰謀論,」方鴴答道:「起先我們以為拜龍教徒是尼可波拉斯的追從者,是一百年前龍魔女之災的餘禍。」

  「但從事後我們觸及的真相來看,事實似乎並非如此。至少拜龍教徒與尼可波拉斯之間並沒有明確的從屬關係,相反尼可波拉斯對自己的『信徒』也相當冷淡。」

  「我們瞭解了這一點,但卻沒有順著這個思路思考下去。既然尼可波拉斯與今天考林—伊休里安的拜龍教的建立並不存在先後關係,那麼拜龍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存在的呢?」

  「若早在龍之魔女的時間線之前,這些人便已存在呢?」

  他繼續說道:「這並不是空穴來風,在那場災難之中龍之鄉並無任何倖存者。那麼,拜龍教是如何篤定尼可波拉斯的龍之初鱗一定在依督斯,這與主流的認知如此不符?」

  「船長大人是何時想到這一點的?」希爾薇德笑著問。

  「就在剛才。」

  「也就是說,龍之魔女事件本身可能就是拜龍教一手策劃?」愛麗莎反應了過來。

  方鴴點點頭。

  「有一定道理,」大貓人答道:「但他們既然親身參與了這一事件,又為何會回頭來找龍之初鱗?」

  「這我也不清楚,瑞德先生,畢竟我只是提出一個可能性而已。不過我想拜龍教內部也發生過一次斷層,當年約修德擊敗尼可波拉斯之後,或許他們的組織確實四散流離了一段時間。」

  他伸手向懷中,拿出一本封皮破舊的日誌來:「這本日誌是在那位冒險者總會官員的居所之中找到的,我想這就是剛才那兩人對話之中所提到的,龍火公會的人在梵里克所弄丟的日誌——」

  「這日誌中最重要的東西,應該就是裡面所記錄的有關於依督斯的信息。現在看來,這些信息應當與血鯊空盜們當下在依督斯的發掘工作有較大的聯繫——也就是說,它們可能標示著龍之初鱗所在的位置。」

  「我想當初能記載下這些信息的人,必然與拜龍教有相當密切的聯繫。」

  「而從日誌當中較新的一部分筆記來看,那位冒險者總會的官員多次南下也正是為了找回這本日誌,他幾經輾轉,才終將其入手。由此可見,拜龍教也是四分五裂過相當長一段時間的。」

  「精彩的分析。」大貓人說道,他看著方鴴手上的日誌:「那麼我們現在可以從這本日誌上得到什麼線索嗎?」

  方鴴卻很冷靜,他說道:「先讓愛麗莎小姐回來吧,她所在那個位置並不安全。等她回來之後,正好我們一起討論下。」

  愛麗莎笑嘻嘻地在通訊頻道之中答道:「知道了,隊長。」

  方鴴又提醒她:「記得讓那小傢伙把我的發條妖精收回來,II型發條妖精很貴的,至於那小傢伙,就放了它吧。」

  夜鶯小姐笑著掩口:「隊長還真是信守承諾呢。」

  「那是自然的。」

  方鴴義正辭嚴。

  愛麗莎很快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回了他的發條妖精。而方鴴也不急著與眾人討論這件事,而是先帶著他們從原路返回,收回了干擾者之後,又重新回到地道之內。

  希爾薇德點亮火把之後,方鴴才藉著搖曳不定的火光,打開那本日誌來。

  那日誌他已經前前後後翻過了好幾遍,而其他人也不是頭一次見,日誌紙張微微泛黃髮脆,翻動起來發出一種『嘩嘩』的獨特聲音。日誌中有大量關於依督斯的記載,他和塔塔小姐一起也研究過很多次,但大多語焉不詳。

  只能確定,裡面的記錄大部分是有關於方位,並指向某些東西的所在。而經歷過之前所見所聞之後,方鴴心中有些相信,記錄之中的『某些東西』,或許正是此刻拜龍教徒們正在尋找的龍之初鱗。

  但他手上並未停下,而是翻到日誌之中的一頁:

  那是一張地圖。

  只是這地圖,是單獨摺疊起來塞在日誌之中的,鋪開來之後,大約可以填滿一張小方幾大小。

  希爾薇德、大貓人與艾緹拉都不是第一次見這地圖,方鴴也研究它不下二三十次,但之前他們得出的結論是——並不能確定這地圖就是依督斯的地圖。

  之所以不確定,是因為它與依督斯內城的分佈有些大相逕庭,當然也不排除,當年的龍魔女之災,造成了依督斯的地形出現過很大的改變。

  就像是那個從地圖上被抹去的廣場一樣。

  但此刻方鴴卻有了些新的想法。

  他認為如果說日誌上的記錄,是真的指向血鯊空盜們正在尋找的龍之初鱗的話,那麼這幅地圖,也有極大可能正是依督斯的地圖。甚至地圖上的標記,有可能正是當日尼可波拉斯化龍的真正位置。

  至於地圖為什麼與依督斯的地表地形有那麼大差異。理由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它原本繪製的就並不是依督斯的地表地圖。

  他藉著火光,叫來帕克,讓他將之前一路過來,繪製的地道的大致地形圖,與這張地圖對比一下。帕帕拉爾人將自己繪製的草圖一攤開,眾人眼中便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方鴴只將那地圖轉動了大約三十度,其地圖東面的一小部分區域,就幾乎與帕帕拉爾人所繪製的草圖重疊。雖然尚有一些細微的差異,但不排除是帕帕拉爾人的測繪不夠準確,也有可能是百年之間地下通道沉降造成的變遷。

  至少能夠重疊到這個程度,本身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這地圖是……」愛麗莎有點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小傢伙,」大貓人將爪子指向地圖中央那個暗紅色的標記:「你是說,拜龍教徒要找的東西在這個地方?」

  方鴴點了點頭。

  「但這個地方似乎並不在血鯊空盜三個挖掘點之上。」

  「不,」希爾薇德卻答道:「這個地方其實距離南邊的那個挖掘點很近,我恰好知道這個地方。」

  「哦?」大貓人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在依督斯毀滅之前,這裡應該是執政官大廳所在地,那個地方靠近南城門,是在龍之魔女襲擊之中第一個淪陷的地方。歷史上有記載這件事,所以我稍稍瞭解一些。」

  大貓人再摸了摸下巴:「是麼,那倒是有一定可能性。」

  帕克卻連連搖頭:「又是執政官大廳,各位,你們忘了上次的事情了麼?我們在多里芬可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煩,我上次就發過誓,再也不會去這種地方。」

  愛麗莎微微一笑:「其實也沒什麼,帕克你現在可以一個人先原路返回,反正巴金斯一個人在外面也無聊得很。只不過路上千萬小心,別忘了我們先前遇到的那具骸骨,說不定它在那裡等著你呢。」

  帕帕拉爾人想到之前的情形,冷不丁打了個寒戰,看了看黑漆漆的地下通道,縮了縮脖子不再敢開口了。

  「所以說,」艾緹拉靜靜地看著那地圖,這時卻問道:「尼可波拉斯是在執政官大廳化龍的?」

  「確切的說,」方鴴神色之間也有些不解:「是在執政官大廳的地下,別忘了,這是依督斯地下的地圖,而非地表。」

  「那麼執政官大廳的地下有什麼?」愛麗莎問。

  「一般來說,」希爾薇德答道:「是地牢。」

  火把的光芒略微閃動了一下。

  一時間眾人皆有些沉默,大夥兒不由互相看了一眼。愛麗莎忍不住小聲問道:「尼可波拉斯真會在那個地方化身為龍麼?」

  「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性,畢竟在化身為龍之前,她不過只是……」方鴴說到這裡,忽然之間卡了殼——那位冷酷的龍之魔女化身為黑暗巨龍之前,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他詢問自己這個問題——

  但忽然才發現,他似乎並不瞭解。

  他所瞭解的尼可波拉斯,仔細想來背後其實不過是米蘇女士的影子而已。而真正的龍之魔女又是怎麼樣的,在現今的考林—伊休里安,又真有人知曉?

  馬扎克當日在篝火旁的講述,關於那段考林—伊休里安王國的過往,其實也加入了他個人的感情因素。而至於在英雄約修德擊殺惡龍之前的故事,又有何人得知?

  只怕當初知曉真相者,而今早已化作了塵埃。

  尼可波拉斯,那繼承了龍之金曈的女人,她生前究竟應當是怎樣一個人呢?她是守誓人的後裔,屠龍者一脈的血脈傳承者,並維繫著那個遠古詛咒消弭的希望。

  照理來說,王國的後人們應當對屠龍者的後裔們禮讓三分,就如同人們對於約修德的尊敬一樣。

  但方鴴現在卻無法肯定這一點,並且拜龍教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也實在令人懷疑。

  他沉思了片刻,抬起頭,忽然看到眾人身後不遠處的黑暗之中,一道人影一閃即逝——像是一個小姑娘,跌跌撞撞向黑暗之中逃去。他心思如電閃,當即低喝一聲:

  「什麼人!」

  與此同時,手中的II型發條妖精脫手飛出,劃過一道金弧向那個方向飛射而去。

  其他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拔出武器,警戒地看向那個方向。但黑暗之中哪還有什麼人影?就是視力最好的愛麗莎,也只看到一片空寂的幽深而已。

  夜鶯小姐微微一愣,才回過頭去看向方鴴:「怎麼了?」

  方鴴的發條妖精在那個方向轉悠了半圈,才一無所獲地飛回來,回到他手上。方鴴擰著眉頭看著那邊,他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只是發條妖精向前飛出了近百米,錯綜複雜的地下通道之中哪有什麼人影?

  連鬼影都沒有一個。

  那個他印象當中跌跌撞撞的小姑娘,想必也不太可能跑得比發條妖精更快。

  難道真的只是幻覺?方鴴搖了搖頭,他不由想起之前帕克所見那具消失的骸骨,似乎與當下的情況一模一樣。還是說這地下通道之中真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這倒不是不可能。

  畢竟有那麼多人喪生於百年之前那場災難之中,埋骨於這地下甬道之中的亡魂想必也不在少數,要是真遇上了什麼地縛靈、怨魂等等,倒也不是說不過去。

  好在這是一個魔法的世界,幽靈也沒人們想像中那麼可怕。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才對其他人搖了搖頭,表示並沒什麼大礙。不過心中還是覺得有點不妥,總覺得這地下不是久留之地。

  他合上日誌,才對其他人說道:「不管猜測對不對,只要有這種可能性,我們都得去那個地方看看。雖然還不知道龍之初鱗對於拜龍教徒來說究竟又什麼用,但敵人的計畫,我們就要破壞。眼下破壞他們計畫的最好方法,自然是先一步奪走他們的目標物。」

  「他們搞錯了目標的位置,這對我們來說正是天大的好消息。我們在梵里克雖然落後一步,失去了那冒險者總會官員的下落,但找到這本日誌,總算也不是全無收穫。」

  帕克還是不想去那個地方,忍不住問道:「但假若這地圖不是真的,怎麼辦?」

  大貓人看出他意圖,微微一笑:「那地方距離南方的挖掘點也不遠,縱使一無所獲,也不妨礙正事。我們是來打探消息的,這幾個地方總得一個個去看看。」

  帕帕拉爾人無奈地聳聳肩。

  確定了計畫,眾人便再一次上路。不過臨行之前,方鴴不由自主翻到那日誌的最後一頁——上面那三個名字,他早在梵里克便已與迪克特討論過對方的身份。

  可羅格斯爾家族,以及艾林格蘭家族,究竟與這塵封於歷史之下的依督斯廢墟,與龍魔女之災,有著怎樣的聯繫?他迄今為止,還是不得而知。

  甚至連迪克特爵士,他們現在也還依舊聯繫不上。

  他再看了一眼那黑暗的深處,心中不由懷疑,先前所見的那個小女孩,究竟是不是自己所產生的幻覺。

  但接下來一路上,眾人倒是再沒遇上任何詭異的狀況,有幾具不死生物攔路,但都輕鬆解決。也沒再發生諸如之前那樣的,骸骨不翼而飛的事件。

  不過帕克一路比對著自己測繪的地形圖,與方鴴日誌之上記錄的地圖,發現相異的地方越來越多。地道有些地方因為年久失修而坍塌,有些通路則在當年的災難之中便已斷絕,因此依督斯地下的情況,也相較於昔日出現了很大的改變。

  只是方鴴一邊對比著地圖,一邊至少確定了一點。那就是這地圖絕非是在龍魔女事件之後所繪,其繪製者一定是熟悉那場災難之前的依督斯。

  而至於對方究竟是否經歷過那場災難,自然要視最後的結果而定。

  那結果,正是地圖上用暗紅色標識出的那個小小的標記——

  走了一陣,前面的帕克忽然回頭來對眾人說道:

  「按地圖上的標記,這地方前面應該有一道暗門。」

  「暗門,在什麼地方?」

  「我沒猜錯的話,就在前面堵牆上。」

  瑞德聽了,取下盾牌向前走去,一邊用爪子按在牆上摸索,一邊問道:「你確定在這個地方,我怎麼感覺這牆是實心的?」大貓人上上下下比劃了一番,並在牆上抹下一層灰來——但可以看到,牆體之上並無任何裂縫。

  他回過頭來,看向帕帕拉爾人。

  帕克感到自己『繪圖員』的專業素養受到了質疑,拍著圖紙道:「我發誓,它就在這個地方,你沒找到,那是你自己的問題。」

  而這時候愛麗莎也左右檢查了一遍,然後從前面走了回來,對眾人說道:「這地方應該沒有暗門,倒是那邊有一道樓梯,通往下面。」

  「樓梯?」方鴴問道:「在哪兒?」

  愛麗莎指了指眾人西邊——地下甬道在前方一分為二,一東一西,兩條岔道。希爾薇德與艾緹拉也共同檢查完了那張地圖,發現這一次帕帕拉爾人確實沒有搞錯,按照地圖上的標識,這個地方的確應當有一條暗道。

  「但牆是實心的,」獅人也用權杖敲了敲牆壁,回應來厚實的敲擊聲:「絕對不可能有任何密道,地板也沒有任何問題。」

  「那就是地圖畫錯了。」帕克馬上找到了一個新的理由。

  可正是這個時候,他卻感到愛麗莎一隻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噓!」

  愛麗莎忽然將頭轉向一邊,露出嚴肅的神色,對眾人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前面,有人聲。」

  她壓低聲音,對眾人說道。
x24685 發表於 2019-3-31 23:08
第二百零一章 暗門

  希爾薇德熄滅了火把,四周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甬道在黑暗中顯得很格外安靜,一開始,並無人聽到愛麗莎所說的那個聲音,但很快,方鴴耳中忽然傳來一段模糊不清的說話聲。從他們腳下,從地下某個方向傳來。

  那聲音如同穿透了一層阻隔之後才來到眾人耳中,顯得極為細微與含混,令人難以聽清其內容,但大致還是可以分辨得出是有一個人在說話。

  而且並非自言自語,因為自言自語並不需要中間停頓,也用不著等人反饋,很容易分辨出這其中的差別。這意味著下面至少有兩個『人『,當然是不是人還不清楚。

  這時幾人已經漸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瑞德伸出爪子,指了指前方,眾人點點頭,在那個方向,正是之前愛麗莎所找到的向下的樓梯入口。

  聲音是從那下面傳來的。

  愛麗莎向其他人比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要不要我下去看看?」

  方鴴這時也忘記了暗門的事情,只點了一下頭。

  愛麗莎回應以頷首,然後貼著牆無聲潛了過去,身影消失在樓梯入口處。眾人只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下屏住呼吸,聽著從下面傳來的聲音時斷時續,但越來越近。

  正當方鴴開始擔憂的時候,通訊器內傳來了愛麗莎刻意壓低過的聲音:「下面很安全,你們也可以過來。」

  方鴴看向其他人,示意一身重甲的大貓人留下斷後,然後讓帕克在前面開路,也向那個方向走去。向下的階梯並不太長,不過十多級而已,下面的結構有些奇特,是一個方形的大廳。

  大廳中一片漆黑,暫時看不清是下面派什麼用場,而階梯其實也並非直接通向大廳,而是通向大廳上方的一層迴廊。方鴴幾人來到這個地方,才明白為什麼愛麗莎說這個地方很安全。

  因為那說話聲是從下面大廳中傳上來的——

  對方顯然沒意識到頭頂上還有人,因此這個時候交談還在繼續著。

  「羅林,我相信你是忠實於信仰的,但有些狂徒則不然。」那說話的聲音十分沙啞,像是喉嚨裡堵著一團什麼東西,伴隨著吞嚥的動作,正緩慢費力地把每一個字擠出來。

  只是聲音開口說出的第一個名字,就讓方鴴提高了注意力。

  「那個人妄圖拋開德洛安大人的力量,以一己之力對抗巴哈姆特,這實在是愚不可及。」

  「但有些人總會被貪婪遮蔽了理智,我甚至懷疑,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對我們說真話。」

  方鴴大大地吃了一驚。

  和羅林交談的人是誰?德洛安又是誰?巴哈姆特是巨龍的庇護者,這他清楚,但聽對方的口氣,前者似乎擁有不遜色於這位巨龍神祇的力量,那會不會是黑暗眾聖之中的一位?

  而對方口中那個妄圖以一己之力對抗巴哈姆特的人又是誰,先不說打不過打得過,但對方只要不是狂妄到沒邊,敢與一位貨真價實的真神作對的,怎麼也得有一些實力罷?

  黑暗中傳來一團光。

  原來下面的方形大廳是一個十字形的交匯處,東南西北方向上各個出口處皆有一條通道,此刻光線正從南邊射來,逐漸勾勒出大廳中一地的瓦礫與塵埃。

  光的源頭,從一個佝僂的老者手中的魔導杖上傳來。而方鴴看著那步履蹣跚、顫顫巍巍的老傢伙,不由大吃一驚,那不是魔藥學大師普德拉是誰?

  可普德拉怎麼會變成這麼一副模樣?方鴴看著對方在光線下顯得蒼白而衰老的面孔,鬆弛的面皮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皺紋,與他在梵里克時相比,像是短短一個月間至少蒼老了二十歲。

  而且對方的聲音,也陌生得叫方鴴不敢置信。

  在老人身前的年輕人,背著光,方鴴看不清對方的模樣。但只看其身形,與之前兩人的一番對話,他也認得出來,那正是羅林無疑。

  不過這兩個人的對話是怎麼回事?看起來拜龍教內部也並不如想像之中那麼緊密——方鴴不由產生了一個念頭,難道尼可波拉斯與拜龍教的分歧正是由此而來?

  光逐漸滲入大廳中,懸廊上的眾人向後稍了稍,藏身於欄杆的陰影下面。

  下面羅林停了下來,開口道:「普德拉大師,你這麼說不怕我把這些話透露出去?」

  「你不會透露出去的,」普德拉看著這個年輕人,像是要將之看穿一樣,冷笑了一下:「你和他之間的交換我清楚。但他並不能給你你想要的東西,你想一下,你會和一個注定要失敗的人綁在一起麼?」

  羅林沉默著沒有回答。

  普德拉繼續說道:「你付出了那麼大代價,豈能成功與否寄託於一個狂妄自大的人手中?事實上你很清楚,一旦到了該棄車跳船的時候,你絕不會猶豫再三。」

  羅林轉過身,方鴴這才看清他的臉——對方倒是和梵里克比賽時沒什麼變化,只是不知是否因為光線的原因,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

  羅林微微笑了一下:「好吧,我確實也不在意投靠的是誰。但我又怎麼能相信,你們才是最後獲勝的那一方呢?」

  「你不必相信,」普德拉答道:「我們不急著讓你幹什麼,你只需要看著就行了,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羅林,到那時候會做出自己正確的選擇的。」

  羅林看著這老傢伙,一字一頓地問道:「我需要付出什麼呢?」

  普德拉用手抵著嘴巴,重重咳嗽了一聲,抬起頭來,答道:「你清楚你需要付出什麼,不過這件事對你來說毫無風險不是麼,立於不敗之地。」

  「這世上哪有沒有風險之事,」羅林輕描淡寫地道:「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一邊如此說道,一邊舉起手來,將右手蓋在心口上,並維持著這個動作,開口道:「你們想看看那是不是真的,那我就給你們看一下。」

  一道黑色的光在他手掌與胸口之間的空隙間閃耀而出。

  一時間彷彿連普德拉手中魔導杖的光芒都壓了下去。

  方鴴緊緊地盯著羅林的眼睛,當羅林垂下眼瞼,並再一次張開眼睛時,黑暗中露出一對金色的目光。

  就像是那時在西林-絲碧卡伯爵莊園之中那場預演一樣,方鴴猛地感到自己心中重重地一跳,一股灼熱的刺痛從金焰之環上傳來。

  就像是胸口燒了起來,並燒穿了一個孔。

  那感覺一閃即逝,甚至他都沒來得及用手去將之扯開,而下一刻,一切都仿如幻覺——金焰之環仍舊冷冰冰地貼在他胸口上。

  只是這個時候,下面的羅林卻一下停了下來。

  他回頭看向一個方向——並不是方鴴等人所在的方向——手中的黑光消弭了,瞳孔也恢復了原本的色彩。他看著那個方向的黑暗之中,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有沒聽到什麼聲音?」

  普德拉顯然也聽到了。

  老人緩慢地轉過身,用手中魔導杖的光芒指向那個方向。

  接下來,方鴴也聽到了——那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無數細小的生物在地上爬行,聲音由小至大,由遠及近,很快便變得清晰起來。

  在普德拉手中魔導杖的光芒之下,方形大廳的西南角,原本應該嚴絲合縫的地板方磚之下,居然滲出了一層淺淺的黑色液體。

  那液體正越來越多,佔據的面積也越來越大,並伴隨著越來越響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像是一群螞蟻一樣,黑壓壓一片,很快填滿了大廳的一角。

  方鴴還沒認出那是什麼東西來,便聽到下面羅林有些驚訝的聲音:「灰燼?」

  「……它們怎麼會在這裡?」

  他話音未落,大廳地面之下轟然一聲巨響,像是一道紫色的火焰從石磚之下綻射而出。在紫色的火光之下,一道巨大的影子向羅林與普德拉直撲而去。

  普德拉首當其衝,被那影子撲個正著。他慘叫一聲,整個上半身都熊熊燃燒起來,那紫色火焰的溫度彷彿極高,只是轉瞬之間,這位魔藥學大師就化為灰燼。

  而羅林顯然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情形,但他反應還算快,只看了一眼還剩下幾根骨頭的普德拉——馬上向後退去,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向來路逃去。

  那紫色的火焰席捲了魔藥學大師之後,又轉而向羅林撲去,但羅林退得及時,它只一頭撞在方形大廳的入口之上。它龐大的體積,遠大於地下大廳的入口,而看似乎火焰狀的能量形態,卻又彷彿具有實體。

  這一撞撞得大廳地動山搖,砂石撲簌簌而下,但對方也沒能抓住羅林。

  方鴴在懸廊之上看得真切,下面那火焰怪物似曾相識,除了不是人形態之外,與他曾見過與蕾雅女士交手的那幾個火焰人形有些異曲同工。

  那東西有多恐怖,他是親眼所見的,蕾雅女士作為龍騎士,還是被三隻火焰人形打得幾乎不能還手。更何況眼下這一頭『火焰怪物』,從體型上來看至少是那三隻火焰人形的數倍大小。

  更別提當這火焰怪物出現之後,之前地下那些被羅林稱之為『灰燼』的黑色液體可沒消失,事實上它們正從火焰怪物出現的地方像是黑色的湧泉一樣湧出。

  並且它們居然『嗡』一聲,忽然振翅飛了起來,目標直撲方鴴一行人而來。

  方鴴心中大駭,原來那些細小的黑色『液體』,居然是無數細細密密,數也數不過來的蟲子,至於它們撲過來幹什麼?肯定不是來歡迎它們的。

  方鴴當即想也不想,召喚出能天使,並使之張開藍色的絕對護盾。

  黑色的蟲子漫天直撲而至,如同沙礫一樣撞在藍色的護盾上,堅不可摧的淺藍色絕對護盾,竟然在這撞擊之下閃爍出近乎於電閃雷鳴一樣的熾白色光芒。

  方鴴只看到自己能天使的核心法力值,正一條直線般斷崖式下降。

  「這是什麼鬼東西!」帕克嚇得聲音都變了——因為處於一個隊伍之中,其他人顯然能看到方鴴能天使目前的狀態。

  方鴴頭也不回,反手用力推了身後希爾薇德一把,只喊一聲:「跑——!」

  淺藍色的護盾一閃,隨即消失。

  漫天的黑色蟲子撲到那能天使之上,其軀體之上立刻冒出一片紫黑色的火苗,堅固的合金竟像是融化的蠟一樣從能天使身上流淌而下。

  轉眼之間,一台昂貴的異體持劍人便化為殘破不全的零件。

  方鴴看到這一幕,那敢怠慢,當即召喚出第二台能天使,並再一次張開護盾。

  他也不敢回頭,不清楚其他人究竟是否聽從自己命令,已經逃出了這大廳。只是他張開護盾之後,便準備轉身撤離,甚至一邊還掏出一隻火巨靈,準備炸塌這通道。

  但才剛剛後退一步,並在火巨靈之中輸入了閉循環指令之後,忽然之間,方鴴感到眼角餘光之中,一道紫色的光芒閃現而至。

  一股巨力從身後傳來,懸廊頃刻之間發出一聲分崩離析的巨響,並坍塌下去。方鴴只感到自己在這巨力撞擊之下,整個人一下飛了起來。

  一番天旋地轉之中,他似乎隱約聽到兩聲驚呼從那個方向傳來,其中包含了希爾薇德聲音。

  方鴴這才反應了過來——是那頭紫色的火焰怪物,他注意力完全放在那些黑色的蟲子之上,卻忘記了那怪物追擊羅林不得之後,將目標轉向他。

  然後他重重摔在地上,手中的發條妖精拿捏不穩,一下飛跌出去。

  飛跌而出的火巨靈之中的閉循環指令自動產生作用,在它觸及第一個物什的一剎那,明亮的火光炸裂開來。而那紫色的光芒正從半空落下,剛好被這火焰捲個正著。

  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再一次將方鴴吹飛出去——方鴴在千鈞一髮之刻啟動了自己才新到手的護盾裝置的非穩定模式,一道淺淺的弧形光芒在最後一刻救了他一命。

  他只感到自己撞上了什麼東西,但護盾的緩衝作用之下,他像是跌入一團鬆軟的棉花之中。然後再一次反彈下來,才重重與地面發生接觸。

  但這次接觸,最多只讓他摔得鼻青臉腫,還不至於要他小命。

  他抬起頭來,剛好看到煙塵瀰漫之中,那團紫色的火焰再一次轉向艾緹拉與希爾薇德那個方向。他想也不想,當即拿出一隻火巨靈,向對方丟了過去。

  又是一次爆炸。

  在地下封閉的環境之中,爆炸震得方鴴五臟六腑一陣翻江倒海,耳中也嗡嗡直響,眼前發直。不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他看到在爆炸的煙塵過後,那紫色的火焰怪物終於向自己這邊轉了過來。

  方鴴想也不想,爬起來踉踉蹌蹌便向一個方向逃去。他此刻已經是跌落到了下面的大廳之中,至於之前在爆炸之中喪失了方向感,一時之間也分辨不清方向,只能向著自己以為最安全的方向逃去。

  但還沒跑出兩步,他便不由暗叫了一聲苦。

  因為前方煙塵之後,竟然是一條死路。

  方鴴馬上轉身,只是一轉身之後便僵在了原地,原來那紫色的火焰怪物,已經追了上來,從後面堵死了他的道路。對方體格巨大,根本不給他從左右逃走的餘地。

  方鴴只能後退,不多時背後便靠上了冰冷的牆壁。他有些緊張地抬頭看去,這才看清自己不遠處那火焰巨怪的真實樣貌——

  那居然是一頭龍。

  或者不如說,一頭縮小了體積的龍。但與他印象當中的尼可波拉斯,托拉戈托斯甚至是米爾琉希彌斯都有很大的區別——其中最大的區別是,對方有七隻角,三隻眼睛。

  其中中間的那一隻,在火焰變幻不定的情況下,不時睜開,又不時合攏,給人一種捉摸不定的感覺。

  但方鴴不太清楚,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遇上與與千門之廳曾見過相同的怪物,而且這種紫色的火焰究竟是什麼,當時安洛瑟對他也語焉不詳。

  他只說過,它們是魘。

  但魘是什麼,方鴴不得而知。

  那龍形的怪物正一步步走近,沉重的步子像是敲擊在他心臟之上一樣。但那怪物似乎並未急著出手殺他,否則以對方表現出的敏捷程度——他之前在懸廊之上,就已經步了普德拉的後塵。

  方鴴吞了一口唾沫,下意識拿起水晶,低聲說道:「我逃不掉了,你們別回頭,儘量減少損失……我們船上見。」

  「艾德。」

  那是希爾薇德的聲音。

  但方鴴卻不敢回答了,事實上他正緊張得屏住了呼吸,以至於喉嚨正發出咯咯的聲音。因為那火焰繚繞的龍狀怪物忽然一下低下頭,靠近他胸口處——確切的說,那正是靠近金焰之環的位置。

  方鴴下意識後退一步,雖然他已經貼在牆上,近乎退無可退。可他後背一用勁,卻聽到『咔』一聲輕響傳來。

  那聲音在黑暗的地下,是如此的清晰。

  那一剎那之間,方鴴彷彿福至心靈一般,意識到自己背後是什麼——他找到了之前他們一無所得的,那地圖上所標識出的那道暗門。

  它竟然在這裡。

  ……
x24685 發表於 2019-4-1 21:59
第二百零二章 幽靈?

  方鴴的身形一動,立即引發了團紫色火焰的連帶攻擊。

  但他與身後的暗門一轉,只讓其一頭只撞在轉動的石門軸上。方鴴感到身後巨震,立足不穩一下跌入前方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

  門後有幾級台階,讓他踩了一個空,重重摔了下去。還好台階不算太高,只讓他受了些皮外傷而已。

  那東西還在外面撞門,撞得黑暗中地動山搖,頭頂上一片塵土沙沙墜下的聲音,方鴴只感到沙礫不住往他脖子與領口裡灌。

  他重重咳嗽兩聲,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得一頭沙塵,連忙從懷中拿出一枚水晶並用力握緊下端。

  魔導爐的微光點亮了環境,四周似乎空間相當狹窄。接著他手中的水晶也放射出明亮的柔光,他將水晶轉向身後,照出那個方向的石門。

  外面每一次撞擊,都叫厚重的石門劇烈一震,而四周牆上也隨之浮起一層灰霧。只是石門厚近兩米,在這撞擊之下根本毫髮無損。

  方鴴舉起水晶,再仔細看石門的四角,只見縫隙之下那些黑色的蟲子也沒滲透進來的意思,這才徹底放鬆下來。

  但他不敢多留,轉過身,手中水晶的光芒向著黑暗深處延伸——使用光水晶需要注入魔力,有為偵測法術發現之慮,但在這地下深處,也就顧慮不到那麼多了。

  前方似乎是一條甬道,甬道空間只及他一人高,甚至他都要略微矮身才能不碰著頭,左右也不過三人的寬度而已。

  也不知這條甬道通向什麼方向。

  暗門之後是密道,這倒並不出乎他的預料,只是方鴴忽然記起來:

  先前那大廳本來就在階梯之下,比上面的地道還更深一層。而那日誌上並未標記出高度差,若上面的暗門是在這一層的話,是不是說依督斯下面其實還有更深一層的地城?

  門外那東西仍未離去,震動一陣陣從身後傳來,只是先前走了一陣之後,震感已漸漸減弱。方鴴有些緊張的心情這才漸漸平復下來,這才想起什麼,忙拿出自己的通訊水晶——只是他馬上發現,通訊水晶也不知是在之前的衝擊中壞掉了,還是在這地下有什麼魔法禁制,竟然點不亮了。

  方鴴怔了一下,連忙打開選召者系統,一頁散發著淡淡螢光的窗口如期浮現在他視野中,上面顯示出他的體徵,狀態還算平穩,只是受了一些挫傷。

  系統尚能使用,但社區卻打不開了。

  「這是怎麼回事,塔塔小姐?」

  「水晶並未損壞,只是通訊似乎受到了干擾,騎士先生。」塔塔從他肩頭上浮現出身形,一臉慵懶未醒的神色,幾頁窗口從她綠色的眼眸之中一閃而過,隨即開口答道。

  語氣平淡得像是白開水。

  方鴴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這異界通訊真難用,收費還那麼貴。」

  「帕帕。」

  經過一番折騰,妮妮也醒了過來,伸手便要他抱。

  但方鴴哪有心情理會這小丫頭,只敷衍了她兩句,讓後者顯得委屈極了。

  前方的甬道像是永無止盡,方鴴有些擔心,召喚出一台能天使擋在前方。塔塔在他肩頭上一直在檢查通訊狀況,一時也沒開口,兩人之間顯得異常沉默。

  妮妮大約是看出自己的『姐姐』與『帕帕』有正事要干,只一個人低著頭用手撥弄著衣角,乖巧而安靜。

  也不知走了多久,塔塔長長的睫毛輕輕眨了一下,忽然開口道:「好了。」

  她說的好了,是指恢復了通訊,但僅限於可以打開社區而已,仍舊聯繫不上希爾薇德與艾緹拉他們。而且即便如此,也還時斷時續。

  給人的感覺像是對於通訊的干擾減弱了一些,但仍舊存在。

  方鴴正拿起日誌在水晶的光芒下比對地圖,地圖上的甬道也向前延伸,其實方向正是他們來時的路,也就是說他現在可能正位於他們來路上的正下方。

  要是希爾薇德他們逃脫了的話,這會兒說不定還在他頭頂上。

  不過方鴴可沒有向上面喊兩嗓子的想法,且不說隔著厚厚的岩頂能不能傳上去,而且誰知道前方黑暗之中,會不會引出什麼可怕的東西來。

  經過先前的遭遇之後,他可一點不敢小看這地方了,那『魘』是什麼,為什麼會在這裡。那『灰燼』是什麼,又為什麼會和那團紫色的火焰在一起?

  天知道依督斯地下究竟有些什麼東西。

  只是正是這時候,一直乖巧安靜的妮妮忽然抬起頭來,奶聲奶氣地對他說道:「帕帕,歌。」

  方鴴微微一怔。

  「帕帕,唱歌。」妮妮又說了一遍。

  方鴴這才聽清,不由苦笑,他這會兒哪有什麼心情唱歌。不過他忽然之間反應過來,妮妮從未聽過他唱歌,她只聽過天藍唱歌兒,怎麼會忽然讓他唱歌呢?

  「妮妮,」方鴴不由問道:「你聽到什麼麼?」

  妮妮認真地點點頭,將手放在尖尖的耳朵旁邊,作了一個『聽』的姿勢,然後對他說:「天藍,唱歌。」

  天藍怎麼會在這個地方?方鴴滿心的疑惑,他看了看塔塔,但後者搖了搖頭——塔塔是妖精龍魂,在感知能力上要比妮妮遜色得多,充其量和他一個水平罷了。

  他再看了看前方,再一次放慢了步子向前走去,能天使輕盈地在前面開路,發出的動靜倒比他還要小一些。

  走了大約有一百米——方鴴自己估算的,他才總算隱隱約約聽到了那個『歌聲』。那是一首雋永的、悠長的歌兒,聲音細細的,婉轉動聽,全然不似天藍五音不全的聲音。

  方鴴這才明白過來,妮妮只聽過天藍唱歌,所以大約認為只有天藍會唱歌,才會鬧了這樣一個誤會。

  那歌聲遠遠地傳來,聲音不大,但卻十分清晰,像是縈繞在人腦海之中一樣。這簡直像是傳說中塞壬的歌聲,可這歌並不會使人心醉神迷,方鴴聽了一陣,也只是單純覺得有些好聽罷了。

  他這才繼續向那個方向走去。說來有些奇怪,隨著他逐漸靠近歌聲的源頭,可那聲音並未提高多少,彷彿唱歌之人在隨他靠近,逐漸降低唱歌聲調一樣。

  再走幾步,前方豁然開闊。

  方鴴看到一座與之前的方形大廳近乎一模一樣的大廳,只不過這大廳的上方,正嵌著一扇天窗,一束柔和的白光從窗孔之上落下來,映照著大廳中央一塊岩石。

  那巨岩原本是大廳上方殘破的天花板的一部分,此刻它孤零零地矗立於大廳中央。

  在柔和的光線下,方鴴看著一個穿著亞麻長袍的少女,正半坐在岩石之上,一隻手扶著胸口,閉著眼睛,張口低低地淺唱著。她有一頭十分獨特的黑檀長髮,如同漆黑的瀑布,垂過修長的頸項,一直垂到雪白的雙足上。

  方鴴走進大廳,似乎驚動了這個少女,她回過頭來,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了一下——但方鴴看得清楚,對方仍舊閉著眼睛,『看』向這個方向。

  「約修德,是你嗎?」

  少女開口問道,聲音如同她的歌聲,一如既往的好聽。

  方鴴怔了一下,約修德,是說傳說中那位屠龍英雄麼?他正猶豫要不要開口,但少女忽然反應了過來,她忍不住輕笑了一下,笑聲像是一串銀鈴落在地上:「原來不是約修德啊——抱歉,我在這裡等人等了好長時間,每次有人來,我都又會認錯人。」

  方鴴看著對方閉著的眼睛,心想原來她看不到東西,這少女是個盲人,他不由有點可惜。

  不過他隨即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在意的重點似乎不應該是這個,對方是誰,為什麼會在這地下深處?她說每一次有人來,她都會又認錯人。

  意思是這裡不止有他一個人來過?

  他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大廳上方的天窗,上面的光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外面是依督斯的地表嗎?可也不太像,先不說這裡應該與外面的大廳位於同樣的深度,而依督斯的地面上這會兒也應該是晚上罷?

  他冷靜下來,看向那少女。

  少女容貌有些姣好,而且配合她長長的睫毛,與緊閉的雙眼,給人一種柔弱的感覺。但方鴴仔細看去,卻隱隱感到對方的容貌好像與希爾薇德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那感覺並不明顯,更像是一種心理暗示,一閃即逝。

  「你在這裡等人?」他問道。

  少女點了點頭。

  「你等的人叫做約修德嗎?」他又問。

  「是啊,你見過他嗎?」少女的聲音略微有一絲驚喜:「他讓我在這裡等他,可我等了好久,他一直也沒回來。我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你能告訴我他在哪裡嗎?」

  方鴴隱隱有些詫異,他心想這少女難道是來自於龍魔女那個時代的幽靈?可幽靈應該怕光才是,而且對方身上也一點沒有靈體的感覺。可惜他沒有什麼偵測亡靈的手段,遠遠地看著對方也無從得知這一點。

  他又走近了幾步,問道:「我倒是認識一位約修德——但他已經離開這裡好久了,他是考林—伊休里安的屠龍英雄,你認識的約修德是這樣一個人嗎?」

  少女微微一怔:「屠龍英雄嗎,其他人也和我這麼說過,原來他離開這裡之後真的成了一位英雄呢。可他有沒有告訴你,什麼時候回來呢?」

  方鴴越聽越奇怪,心中疑竇叢生——其他人也和她這麼說過,難道真有很多人來過這個地方?可那些人難道沒有告訴她,約修德已經離世七十多年了。

  他想了一下,才答道:「若你真說的是這位屠龍英雄,那他已經回不來了。據我所知,他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我甚至都沒見過這位屠龍英雄一面。」

  少女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搞錯了,約修德他不會死的。他還沒回來找我呢,他一向言出必行,你既然知道他是一位英雄,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吧。」

  方鴴不由啞口無言,這個邏輯很好很強大。

  不過他心中隱隱有一絲不是滋味——他大約已經確定,這少女一定是喪生於龍魔女之災中的幽靈,她生前可能與約修德有一定關係,她一直在這等待那位屠龍英雄回來找她。

  可外面的世界滄海桑田,昔日繁榮的城市而今早已化為沙礫之下的廢墟,百年的時光,連那位傳奇的英雄本身都早已化為一具枯骨。只剩下而今他的劍,他靜靜停放於梵里克尖塔之上的龍騎士構裝——

  還仍舊在述說著那過往的故事。

  而這個少女,在這沙塵之下的廢墟之中,永遠地等待著那個故事的終結,她或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事實吧?

  「好心的陌生人,」少女這時閉著眼睛又問道:「我在這下面等了好長時間,這兒不知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我倒也不是害怕,但是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呢?」

  方鴴抬起頭來,看著對方問道:「請問你需要幫什麼忙呢?」

  少女用手按了按肚子,臉上微微有點不好意思:「我好像許久沒吃過東西了,請問可以先分給我一些吃的嗎?」

  方鴴微微一怔,幽靈也需要吃東西嗎?不過他看少女神色,並不像是作偽,於是才在身上摸索了一陣,他身上其實也沒什麼吃的,只有幾塊應急的餅乾罷了。

  他將餅乾拿出來,少女卻並不介意的樣子,一下從岩石上下來。方鴴仔細看去,發現對方居然真留下一串腳印——她赤著腳走在灰塵上,卻不沾染一絲纖塵。

  少女從他手上接過餅乾,捧起來咬掉一小個角,然後才想起什麼似的,抬頭向他道了一個謝。

  她說:「我真的好久沒吃過東西了,大約有兩三天……?要不是遇上您的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呢。」

  方鴴心中卻滿是詫異,他之前將餅乾交給對方時,觸碰到少女的手分明感到是有實體的——雖然冰冰涼涼的,但其實還是有一絲溫度。這徹底推翻了他心中之前的假設。

  難道這竟然真的是一個活人?

  但這怎麼可能,什麼人可以在這地下等待一個世紀之久,就算她真能活那麼長,但也應該反應過來外面出了什麼事情了吧?這也未免太荒謬了一些。

  正是這個時候,方鴴卻先聽到塔塔的聲音傳來:

  「騎士先生,恢復通訊了。」

  方鴴楞了一下,塔塔小姐又說道:「只不過通訊水晶仍舊聯繫不上艾緹拉小姐那邊,只是我們應該可以通過社區發送信息了。」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他不由看了看面前正細細咀嚼手上餅乾的少女,後者一副視若珍寶的樣子,似乎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一樣——雖然那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壓縮餅乾罷了。

  並脫胎於精靈工藝。

  方鴴隱隱感到這個地方有點奇怪。

  他再看了看這四四方方的大廳,確認它與外面的大廳形制一模一樣,除了頭頂上那天窗之外。只是天窗外面究竟是什麼地方,也不得而知。

  他克制住拿出發條妖精去一探究竟的衝動。而正好社區那邊恢復了通訊,讓他可以想辦法聯繫上其他人,匯報一下這邊的情況,並看看姬塔與希爾薇德有沒有聽說過眼下這樣的情況。

  起碼,他當然還沒有完全信任自己面前這少女的自我介紹,畢竟對方也出現得太過詭異了一些——

  他見少女並未注意自己這邊,這才悄悄打開選召者系統,並進入社區之中。天藍、洛羽、姬塔還有箱子他們這些選召者自然在社區上有自己的ID,連帕克一直混跡於中國賽區也都註冊了一個,眾人自然是早已加過好友的。

  只是方鴴還未打開好友欄,卻先已經怔了一下,因為他在進入個人中心之後,便發現自己多了一封來自於陌生人的私信。

  那私信上的時間,其實是在半周之前便已發送過來,因為是陌生人,因此被系統判定為廣.告信箋,掃進了臨時信箱之內。而塔塔小姐平日裡也不會翻看他的私信,因此才沒發現這麼一封信。

  若是平日裡,方鴴大約也會對這種『垃圾郵件』視若無睹,只是他無意當中掃了一眼發信人之後,卻一下子轉不開視線了。那發信人的ID可以說十分簡單,只有一個字母:

  『R'

  但就是這麼一個字母,便足以讓方鴴僵在原地。

  他來到艾塔黎亞之後,在社區先後換過兩次ID。一次是他第一次拿到通訊水晶時,為了防止自己身份暴露,他放棄了自己先前最早的那個ID,註冊了一個新號。

  第二次是在芬里斯事件之後,因為通訊水晶損壞,他不得不更換了一個ID。

  而這先後兩個ID,他按照自己的習慣,都第一時間先向自己在社區上那個神秘的老師——『R',發送過去一個好友申請。當然其實他也一點不指望對方會加自己,因為自從大約兩年之前最後一次在社區上和『R'見面之後,對方就再也沒上過線。

  他之所以發送好友請求,其實只是一個習慣性的舉動罷了,『R'畢竟教導過他那麼多東西,他內心深處還是相當感激對方的。

  如果有機會的他,他當然真想再見一見對方。

  可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看到對方在社區上發給他的私信。
x24685 發表於 2019-4-2 20:11
第二百零三章 R

  黑暗中,堆疊的砂石忽然一陣鬆動,發出稀里嘩啦的聲音向一旁滾落。幾個人抖落沙塵從下面爬出來,並咳嗽了一陣,艾緹拉看向其他人,開口問道:

  「都在嗎?」

  「我在。」帕克最先回答道。

  大貓人只把重盾往前面一放,用爪子握了一下握柄上的蛋白石。盾上的雕飾獅頭兩個眼睛處,放射出淡淡的華光,讓眾人看清他的位置——同時也看清了四周的環境。

  甬道坍塌了一半。

  希爾薇德正伸手搭了一把,讓夜鶯小姐也從砂土層下面爬出來,愛麗莎便咳嗽著示以感激:「謝謝。」

  她抬起頭來,無意中看到希爾薇德正皺著眉頭,姣好的面容上也浮著一層陰霾,彷彿猶豫不決、遲疑不定的樣子,與平日所見的對方格格不入。

  愛麗莎微微一怔,想到了什麼,她心中其實也有點擔憂,猶豫了一下才出言寬慰道:「別太擔心了,希爾薇德小姐,團長他會沒事的。」

  希爾薇德只輕輕點了點頭。

  愛麗莎見她面上陰霾仍縈繞不去,心知對方還是在擔憂,輕輕嘆了一口氣,心中其實有點兒羨慕。她拿出通訊水晶,擦了擦上面的塵埃,讓水晶亮起來。

  愛麗莎的聲音沙沙的:「姬塔,你還在嗎?」

  水晶上摺射出一‧面閃爍不定的光幕,上面依稀可見博物學者小小姐的樣子,旁邊還有謝絲塔與箱子——因為通訊不穩定的緣故,從裡面傳出的姬塔的聲音有些焦急與失真:

  「愛麗莎姐姐,艾緹拉姐姐,我還在這裡,你們那邊出什麼事了,我聯繫不上艾德哥哥了。」

  眾人不由沉默下來。

  愛麗莎看了看一旁的希爾薇德——

  但艦務官小姐卻平靜下來,接口道:「姬塔,團長他為我們斷後,暫時與我們分開了……現在依督斯地下有強烈的魔力擾動,暫時干擾了通訊。」

  「……團、團長沒事吧?」姬塔的聲調裡滿是擔憂。

  「他會沒事的。」

  愛麗莎這才問道:「我們接下來怎麼辦?要不要回去……」

  「我可不要回去再見那些鬼東西。你們沒看到嗎,團長的能天使在那些東西面前一個照面就沒了,它們等級得多高?」帕克連忙把頭搖得好像撥浪鼓一樣。「我敢斷定,我們回去就送菜的。而且團長肯定已經掛了,我們回去也無濟於事。」

  「帕克,閉上你的烏鴉嘴。」

  「愛麗莎,帕克說得有道理,」艾緹拉罕見地有些平靜,「眼下我們的機會是艾德爭取來的,他讓我們回船上去與他會和,艾德是隊伍的指揮者,你們須得聽從他的命令。」

  但她停了一下:「我留下來尋找艾德,瑞德把箱子的通訊水晶給我用,如果他已經回到船上,你們就通知我。」

  「你還是老樣子,」大貓人不由搖了搖頭,捋捋下巴處的鬃毛,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不必了,你帶其他人回去,」艾緹拉答道:「我是艾梅雅女士的……你明白的。」

  大貓人聳聳肩。「好吧。」

  「希爾薇德。」艾緹拉又看向艦務官小姐。

  貴族千金沉靜下來,她思索了片刻,才最終點了點頭:「我明白,依督斯地下出了這樣的變故,城內的局勢會很快發生變化……血鯊空盜說不定會湧入地道,我們必須回船上去重新計畫一下——」

  「這邊可以放心交給我,但團長……」

  艾緹拉點點頭:「我把艾德當作自己的弟弟看待,我會把他找回來的,放心吧。」

  「謝謝你,艾緹拉……」

  精靈小姐微微一笑,走上來輕輕擁抱了她一下。

  希爾薇德後退了一步,略微有點無所適從。這是她少有地感到這個隊伍的溫暖,與此刻壓在心中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交織在一起,讓她第一次感到有點失措。

  她又再小聲說了一遍:

  「謝謝。」

  ……

  方形的地下大廳中,方鴴正小心翼翼向那個ID發送過去一封回信。

  他心中滿是後悔不迭,怎麼自己沒早一些看到『R'的來信,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及時回信了。『R'明明那麼長時間才上線一次,這次錯過的話,下一次見面又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他只不過抱著對方總會看到回信的心理,才將信箋發送了回去,因為對方即便是在最活躍那個時候,也是一個月才上一兩次線,所以他絲毫也不寄希望於對方能立即回信。

  但這世間上偏偏是有一些反常的小概率事件的。

  方鴴點擊發送之後,正準備關閉信箱,忽然卻聽到『叮』一聲輕響,嚇得他差點手一抖——那正是回信的提示音。下一刻,他只見一封嶄新的郵件,正安安靜靜躺在自己信箱之內,方鴴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發件人,果然如他預想之中一樣:

  發件人:R,發件時間:5月21日,AM 1:07:42

  『——這麼晚了,竟然還不睡覺?』

  看到這充滿了關注重點根本不在線上的個人語言風格,方鴴就明白,對面真是本人。

  但他還是忍不住腹誹,對方真的一點沒在意他換了一個ID、並且此刻身在艾塔黎亞的事實嗎?如果兩人是使用跨界通訊交流的話,那邊應當是會看到這一信息的。

  畢竟跨界信息的流量費是很貴的,早些年通訊服務商故意不顯示這一信息,導致出現大量天價賬單與官司之後,各國便強制規定了這一點。

  不過這個念頭只在方鴴心中一閃而過,他心中有點小小的驚喜,馬上回信道:

  『老師,真的是你。』

  『我不是說了麼,不要叫我老師;你這傢伙怎麼還是這麼呆頭呆腦的,一點也聽不懂人話。』

  『可你已經好久沒出現了啊。』

  『……不小心忘記了密碼,最近才記起來。』

  『……』

  這熟悉的對話風格讓方鴴一陣無語。

  但也彷彿讓他又回到了兩年之前那時候。在社區之上那段日子,現在想來是他過得最充實的一段日子,對方每一次上線都會給他一大堆資料與視頻,並讓他去解答其中的題目。

  而那些題目雖然都很難,可是每一次最終攻克之時,都讓他充滿了成就感。

  畢竟那時候,那些題目是他唯一可以接觸到艾塔黎亞的途徑。

  而且還有他最喜歡的,看對方幫他『校正』答案的環節:

  『這你也做得出來?』

  『我只是隨便拿一道題目出來的,你這都答出來了,那我還教你什麼?』

  『等一下,你這個答題思路是什麼意思?』

  『我下次拿一道FOX那些傢伙也還沒解出來的題目給你,看看你還能不能解出來。』

  方鴴一想起那些事情,就忍不住好笑,但又隱隱有些自得。

  可惜,他最終也沒看到那些題目,對方似乎也只是說說而已。R每一次拿出的資料、視頻與考題,大多還是那些比較經典的戰例與技術,並無任何『超綱』之處。

  至少在方鴴看來是這樣的。

  只是在之後的某一天,對方就徹底銷聲匿跡了,那之後再沒出現過。雖然對方此刻聲稱是『忘記密碼』,但方鴴肯定是不會相信的,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相信這拙劣的理由。

  他輸入了一行文字,但想了想,又反覆刪去。斟酌再三之後,才發送過去簡簡單單一句話:

  『我在艾塔黎亞了,老師——』

  對方罕見地停頓了片刻,然後發送過來一個問題:

  『想不想見見我?』

  方鴴大吃一驚,他一直以為對方空閒這麼多,一定是個退役的頂尖選手來著——但從這個回答來看,對方竟然還在艾塔黎亞?意思是,那個一直教導他的人,竟然是現役明星級選召者?

  會是誰?

  可沒想到馬上,對方的回答便畫風一變。

  R發送過來一個大笑流淚的表情:『……你不會真上當了吧?』

  『別想太多了,其實我只是個鍵盤選手來著,當然不可能來見你……不過是你不必擔心,我理論經驗還是十分紮實的。之前教導你那些東西,你也要好好鞏固。』

  方鴴:「……」

  這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好在他十分熟悉對方的語言風格,只稍稍怔了一下便回過神來。方鴴這時想了一下,還是和過去一樣直接向對方求助:

  『我可能遇上麻煩了,老師。』

  那邊看到這句話,回答也馬上變得正常起來:

  『又怎麼了?』

  方鴴這才把自己與超競技聯盟之間的糾葛描述了一遍,老實說,自從黎明之星的事件以來,他莫名其妙招惹上弗洛爾之裔與超競技聯盟。那之後兩者的關係便一路直降,一直到梵里克之戰後。

  按蘇菲的說法,他算是上了.M的黑名單了。

  但R聽了他的話,卻並不這麼想:『你覺得他們會找你麻煩?』

  『是的。』

  『你想多了,他們還會給你一個機會的。』

  『給我一個機會?』

  『你身上有潛力,資本不會和利益過不去,他們還會向你拋出橄欖枝,但至於接不接受就看你自己了。』

  方鴴不由猶豫了片刻。

  他和R雖然互相不認識互相,但兩人幾乎是無話不談——於是他想了一下,再輸入道:『可我不想接受。老師,我認為超競技聯盟那麼幹是錯的,你不常常和我說,先代選召者們的理想麼。我認為那才是真正的超競技——我來到艾塔黎亞,正是因為你的教導一直在支撐著我,我在這裡找到了同樣的精神與理念,所以我不願意輕易妥協。』

  『你直接說不想接受就完事了?』

  『哎哎,你這個傢伙怎麼還是這麼囉嗦,所以後面那麼多廢話我都懶得看。我和你說過什麼,那些都是忽悠,心靈雞湯,你應該分辨得出來罷?你怎麼想,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方鴴看了差點眼前一黑。

  但R停了停,才又輸入道:『所以你有軍方當後盾,你怕他們幹什麼,和他們對著幹就完事了。』

  這對老師與學生,在這一點上倒是出奇地想到了一起。

  方鴴看到這句話,也才確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鬆了一口氣道:『那拜龍教的事情?』

  R發了一對白眼過來。

  『我又不是十萬個為什麼,你怎麼什麼都問我?對於拜龍教我也沒什麼研究,你自己看著辦吧,但解決問題的思路是一樣的,無非不過是抽絲剝繭而已。』

  『你把自己隱藏在暗處,這倒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不僅僅是安全,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安全——而更關鍵的是,你可以觀察到一些過去所不能察覺得角度。』

  『我不止一次提到過,在進行任務分析時,信息是第一重要的,就是這個原因。』

  方鴴點了點頭。

  R又說道:『不過我可以提示你一下,抓住主要矛盾。』

  『主要矛盾?』

  『拜龍教的真正意圖是什麼?』

  『我正是不清楚這一點,老師。』

  『呆頭呆腦——你不清楚的是他們故意隱藏的信息,但他們要隱藏信息,總得要給出表面信息不是麼?拜龍教的真正意圖是什麼,自然是復活黑暗巨龍,笨蛋。』

  『我當然明白這一點,整個考林—伊休里安恐怕對此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方鴴有點委屈:「可知道這些表面信息有什麼用呢,我又不清楚他們會怎麼做?」

  『你恐怕並不明白,』R答道:『他們要復活的是黑暗巨龍,尼可波拉斯是黑暗巨龍,但黑暗巨龍不是尼可波拉斯,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實麼?』

  『啊?』方鴴一下愣住了,立刻感到自己隱約抓住了什麼。尼可波拉斯與拜龍教的分歧,還有羅林與普德拉之前那番對話背後所隱含的東西,似乎一下子變得明晰起來。

  尼可波拉斯是黑暗巨龍,但黑暗巨龍不是尼可波拉斯,拜龍教內部也有這樣的分歧的話,那麼之前的一切不合理之處便也說得通了。

  只是現在的問題是,如果不是尼可波拉斯,那又會是什麼?

  方鴴忍不住輕輕出了一口氣。這就和過去一模一樣,他的老師總是可以輕易抓住問題的關鍵,這讓他欽佩不已。

  但接下來R卻話鋒一轉,又問道:『你現在在依督斯?』

  方鴴點頭應是,並把之前的情況描述了一遍。

  R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字地輸入道:

  『你說的那個少女,其實我也聽說過。』

  『什麼?』

  『她一直在那個地方,不少人都見過她。』

  這個答案與那少女所言不謀而合,但方鴴還是顯得十分驚訝:『可我怎麼一點也沒聽說過相關的信息?』

  R答道:『可能是因為依督斯太過偏遠的緣故吧,其實真有不少人見過她,但到那個地方去冒險的人一直不多,因此關於這條任務線的傳聞也很少。』

  『老師,任務線?』

  『那少女身上是有一條任務線的,不過怎麼說呢……她有讓你幫忙吧?』

  方鴴再點點頭。

  『這就是她身上的任務了,其實每個到過那個地方的人,都完成過這個任務。那個任務線很短,她會讓你去幫忙收集一些材料,然後去修補一些東西。』

  『在完成這些事情之後,這個任務就到此而至了。簡直像是過去那些拙劣的虛擬遊戲之中,沒頭沒尾的支線任務一樣,就是為了找個藉口發給你一點微不足道的獎勵。何況在這個任務當中,連微薄的獎勵也沒有,你唯一可以得到的,就是不痛不癢的感謝罷了。』

  『所以可想而知,這樣的任務線怎麼會廣為人知。』

  方鴴微微一怔,立刻想到這背後會不會有什麼沒有發現的東西。畢竟他手上還有那本日誌,那日誌上所指示的位置,也正是在這地下,這裡面會有這麼巧合麼?

  但R卻彷彿一下猜出他心中所想,寫道:

  『你是不是在想,這背後一定有什麼沒發現的線索?』

  『……?』

  『別驚訝,因為你絕對不會是第一個這麼想的,我猜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有不少朋友都去過那個地方,他們中的一些在分析任務上只會比我更厲害,不過他們沒有一個人找到那所謂的『隱藏的線索』。』

  『事實證明,那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任務罷了。它唯一可能有隱藏因素的,就是你們去修補的那個『封印』,那『封印』下面是什麼東西,自然擋不住選召者的好奇心。只是可惜,那下面也有人下去過,裡面的東西早就逃逸一空了。』

  『有人猜測那可能是尼可波拉斯的封印,雖然說不通,但這幾乎已經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方鴴聽完,皺了皺眉頭問:『老師你是如此想的麼?』

  『不,這不是我的想法。我沒去過那個地方,不會輕易下結論,我只是向你轉述那些高手們的結論罷了,至於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情。只是你不會認為自己比他們更厲害吧?』

  『可是——』

  『好了,我明白,人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你能這麼想,我完全理解,好在這個任務線不長,如果你有疑問,你可以親自試試,也浪費不了你多少時間。』

  方鴴沉默不語。

  但R卻很清楚他的習慣,又問:『你決定了?』

  『嗯。』

  那邊再一次陷入沉默。

  雖然口頭上對此不以為然,但R還是寫道:「好吧,正好我對這個任務也有些興趣,這樣好了,我和你一起過過這個任務。我們也好久沒一起分析過任務了,就當是溫故而知新吧。」

  方鴴一愣,隨即心下一喜。對方的實力他心中是清楚的,有對方在一旁和他一起尋找線索的話,找到線索的機會豈止大了一成兩成。

  但R先潑了他一盆冷水:『先別高興地太早,待會有你的苦頭吃,這個任務線雖然獎勵一般般,但難度卻不低。你要是沒點能力,我建議你還是先回頭。』

  但方鴴聽了這話,卻不慌不忙:『我現在可比在社區上那時候厲害多了,老師。』

  R發過來一個面無表情的符號。

  但下一刻,方鴴卻收到來自於社區的提示,提示他接下來四十八小時內,享受跨界通訊全向流量免費的服務。他看到這個提示,不由微微一怔。

  R這才答道:『待會我會一直和你保持聯繫,你才到艾塔黎亞沒多久,沒猜錯應該窮得響叮噹罷?』

  方鴴張了張嘴巴,要是別人和他這麼說,他說不定還會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現在差不多確實可以說是窮得響叮噹。

  但此時此刻,他卻只想起一些事情來。當時在社區之上,R給了他那麼多的視頻、資料與各類訓練軟件,而事實上一直到很久之後。

  他才知道,那些東西只是社區中其實是要付費的,而且價格不菲。
x24685 發表於 2019-4-4 01:11
第二百零四章 神秘的身份與過往?

  方鴴從自己的系統中轉回注意力,才看到少女正將吃剩下的幾塊餅乾用一張帕子包起來,並小心收好。她有些安靜地抬起頭來,只是仍閉著眼睛,開口問道:「先生之前走神了麼,怎麼一直沒有開口?」

  「我在和朋友交談。」方鴴想了一下,答道。

  少女歪了歪頭,顯得有些不解:「這裡還有其他人嗎?」

  「並不是,我是選召者,我們之間有一種特殊的聯絡方式,可以實時用文字的方式進行跨地域的交流,」方鴴愈發覺得對方是來自一百年之前的人,於是簡單解釋了一下:「你聽說過選召者嗎?」

  少女默默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

  方鴴有點意外,照理來說自己應該不是對方遇見的第一個選召者才對。可他看到聊天欄中,R正在用打字的方式對他說:「你和她說這個有什麼用,她出生在約修德的時代,那時候可還沒什麼星門——」

  他忽然之間反應過來,一般人可不會和面前這位少女說這個,事實上大部分選召者在原住民面前都會選擇隱藏自己的優勢,只是現在越來越多的原住民也開始瞭解選召者的系統了。

  但這少女卻是一個例外。

  「那你聽說過聖選者嗎?」

  「啊,原來你是聖選者,」少女顯得有點驚訝:「聖選者已經來到我們的世界了嗎?」

  方鴴更驚訝:「你知道我們?」

  「至聖所選之人,」少女答道:「我也忘了是從那裡知道這件事,但預言上說,當聖選者降臨到我們的世界,我們一族的命運也就宣告終結了。」

  「你是屠龍者的後代?」

  少女笑了起來:「聖選者先生果然什麼都知道。」

  「對了,我叫艾德。」方鴴試圖套出對方的名字。

  少女也毫無防備之心,只笑道:「我嘛,我好像叫伊芙。」

  「好像?」

  少女再輕輕笑了一下:「我待在這裡太久了,一直沒有人叫過我名字,我有時候得自己提醒一下自己叫做什麼——可漫長的歲月中,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記錯了。」

  「那好,伊芙——我可以這麼叫你麼,」方鴴問道:「你所說的預言是什麼?」

  「沒關係的,聖選者大人,那是守誓一族的古老的預言,但它其實早在努美林精靈們的時代便已存在了。妖精們曾經為我們鑄下五把聖劍,在服用龍血之前,當時也在場的努美林精靈便已事先告訴了我們祖先這一切。」

  「你是說,努美林精靈們事先預見到這一切?」

  少女搖了搖頭:「精靈們只是告訴我們的祖先,聖選者曾經來到過這個世界。但他們與你們不太一樣,每一代的聖選者的到來,對於我們的世界的都是必然的。」

  這個說法塔塔也曾提到過,艾塔黎亞並不止一代聖選者。不過聖選者之間不太一樣,這方鴴還是頭一次聽說。他顯得有點意外:「伊芙,那你知道我們是什麼樣子的嗎?」

  少女閉著眼睛面向他,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但努美林精靈告訴我們——你們應當與我們相差不大,我們是照著你們的樣子而誕生的,神早已預見了一切,才塑造出今天凡人們的樣子。」

  方鴴大為驚訝:「這怎麼可能?」

  「我不太清楚,」少女淺笑著答道,笑得十分溫和:「可努美林精靈是這麼告訴我們的祖先的,那麼聖選者大人,我看不到你,請問你和我長得一樣麼?」

  方鴴不由啞口無言,他當然不會和面前這個少女長得一樣,但兩個世界人類的確有很大的相似性。非但如此,這個世界有很多生物,也是地球上現存的,或者已經滅絕了的。

  這也是廣大生物學者與古生物學者云基於艾塔黎亞的緣由之一,他關於艾塔黎亞生態學的結業論文,也要著眼於此呢。

  方鴴沉默了片刻,實際私下裡是在與R對話,他輸入文字問道:

  「這算是新線索嗎?」

  「關於守誓者與努美林精靈之間的關係那段倒算是,不過聖選者的來歷不是,關於選召者與這個世界的關係,地球上的研究也十分深入了,」R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只不過沒人知道守誓人也有這麼一個預言,你把這段話拿到星門港去,單憑這個首創性的發現,就可以拿到不少積分。」

  「但這至少說明前人仍舊留下了很大可以探索的餘地,不是嗎?」在這一點上,方鴴十分認死理。:「所以新的線索仍舊是有存在的可能性的。」

  R哭笑不得:「你怎麼還是這麼呆,我說的新線索是有關於這個任務鏈的,莫名其妙的線索到處都是,你探索出來又有什麼作用呢?當然,以後可能派得上用場,但它與現在這個任務無關不是嗎?」

  方鴴不服氣道:「萬一有呢?」

  R翻了個白眼:「反正你已經夠笨了,隨你吧……」

  這時少女敏銳地察覺到什麼,問道:「聖選者大人又在和朋友交談了嗎?」

  方鴴點了點頭。

  「伊芙,」他才問道:「你之前需要我幫助,我可以問一下是為什麼麼?」

  「啊!」少女連忙點點頭:「是這樣的,聖選者大人。這地下有些東西,我擔心它們跑出來的話,可能會有一些麻煩。」

  「有一些麻煩?」

  「是的,這裡有一個封印,我在這裡呆了許久,才發現這一點。我發現這個封印可能有些鬆動了,我擔心裡面的黑暗力量可能會逃逸出來,所以聖選者大人能幫我修補一下這裡的封印嗎?」

  「封印?」

  方鴴雖然已經從R那裡得知了此事,但還是故意問道:「依督斯地下封印著什麼東西麼?」

  「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麼,但我能感到那不是什麼太好的東西,因為黑暗的力量正在封印下面蠢蠢欲動。」少女答道:「伊斯塔尼亞沙漠曾經是人龍之戰的戰場呢,所以我們守誓人一族才會生活在這個地方,或許依督斯下方的沙漠之中,長眠著當時的一位龍王也說不定。」

  方鴴著實嚇了一跳,心想這不是尼可波拉斯有關的劇情線麼,怎麼又牽連進來一頭龍王。而且在巨人戰爭的時代,黑暗巨龍唯一一頭龍王——利夫加德,早已被斬首於摩亞聖劍劍刃之下。

  也正是那場戰鬥,徹底斷絕了艾索林浮空大陸的生機。不過方鴴雖然不是什麼艾塔黎亞古代地理專家,可也清楚『艾索林』作為一個歷史上的地理名詞位於今天的塔倫北方,而非什麼伊斯塔尼亞。

  事實上殘破的塔倫大陸曾經正是艾索林的一部分,這片巨大的原古大陸甚至一直延伸到今天的芬里斯島一帶。但它絕對與伊斯塔尼亞沒什麼關係,而且一南一北,天各一方。

  不過少女說得或許也不算全錯,守誓人的一支隱居於此,說明這裡曾經真發生過一場人龍之戰。伊斯塔尼亞沙漠形成的原因,也非全部是物理上的緣由,種種跡象表明,曾經有滅絕性的魔法,塑造了今天的銀沙沙海。

  只是巨人戰爭之中的分戰場與主戰場,差別可太大了。

  少女這時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嚇到聖選者大人了嗎?我其實是開個玩笑的,畢竟龍王我也沒見過呢……只是依督斯地下的黑暗力量是的確存在的。聖選者大人其實也不必太擔心,那個封印還算穩固,只需要再加固一下就可以了。」

  方鴴卻不由想到之前所見過的東西,那紫色的火焰的龍形生物,與那些黑色的蟲子。他忍不住想,或許依督斯地下真的封印著什麼?

  可這一切又與尼可波拉斯有什麼聯繫嗎?而且R告訴他說,那封印裡面早已空空如也,那麼之前他所見的那些又是從何而來?

  少女仍閉著眼睛,看向方鴴:「那麼聖選者大人願意幫幫我嗎?」

  方鴴點了點頭,擔心對方看不到,才回答道:「那我應該怎麼做?」

  「謝謝你,聖選者大人,」少女輕聲答道:「請跟我來,其實修補封印的材料在這裡地下就有,只是有一些游弋的陰影生物守護著那個地方,我一個人的話過去會有些勉強。」

  她問道:「聖選者大人有戰鬥能力嗎?」

  「有一些。」

  「那我們分工合作吧,我去採集那些原材料,聖選者大人負責保護我就可以了。」少女淺淺笑了一下,認真地回答道:「我不止一次幹這樣的事情了,動作會很快的。」

  這時方鴴看到自己的聊天欄之中出現了一行文字。

  R:「那些陰影生物是那封印之中的殘餘產物,那裡有一個小型精英領主巡弋,21級左右,不過並不一定是要擊殺的。沒有什麼掉落,也不影響後面的任務線。」

  方鴴有一種過去和對方一起分析任務時,看著攻略走流程的既視感,而也和過去一樣——對方口頭上不看好他可以從中找到什麼新的東西,可還是不遺餘力地在一旁輔導。

  他小聲問道:「老師,那裡的地形是如何的?」

  「我正要提到這一點,那裡有一個天然形成的水蝕地貌,你得小心一點;理論上來說,在那樣的複雜地形環境下,對於戰鬥工匠單獨行動是十分不利的。」

  方鴴大為意外:「可這裡怎麼會有水蝕地貌?」

  「因為過去依督斯地下有地下水脈存在,地下水一直深入窟底山系之中,在埃索林之災前,長湖向伊斯塔尼亞方向還有過出海口,並不是你今天見到的貧瘠的樣子。」

  方鴴總感到有些不太對勁,對方說是無意當中聽過這個任務,可無意當中聽來的哪有這麼豐富的細節,事無鉅細都瞭解得如此清楚?他忍不住問道:「老師,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R:「我不說了嗎,朋友告訴我的——你以為我真去過那個地方?」

  方鴴老實地點了點頭。

  但他心中卻想我信你個鬼,你肯定來過,朋友會把一個無關緊要的任務說得這麼清楚嗎?既然你都說了,這個任務根本沒人重視,那誰又會去寫這樣詳細的攻略?

  少女仍在前面引路。

  方鴴看著她背影,心中不由有些疑惑,難道她對自己沒有一點防備之心嗎?就算他沒有什麼壞心思,可對方在這裡呆了這麼長時間,遇上的遠遠不止有他一個人。

  那些選召者與冒險者中,也難保不齊會有一兩個敗類,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也會對她產生不小的威脅——甚至或者單純是想殺她一次,看看任務線會不會有什麼變化也不一定。

  他真聽說過這樣的人,那些人就純粹沒把原住民當作人看,雖然《星門宣言》對此也有嚴厲的懲罰,可律法再嚴厲也禁不住有人鋌而走險。

  而對方又怎麼能保證自己在這裡遇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心懷善意的呢?

  不過他倒不至於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少女仍舊好好地在這個地方,就說明他的一切假設都站不住腳,或許真是因為運氣好,也可能是別的什麼原因——但事實勝於一切。

  他想了一下,決定換一個方式進行試探。

  方鴴只記得兩人是從他來時方向相對的出口離開大廳的,之後就是一段漫長的甬道,四周仍舊有人工雕琢的痕跡。在他手上的照明水晶微弱的光芒下,可以看清地面上那些殘缺的石磚。

  時光顯然在這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記,灰黃色的牆上裂開了一條又一條長長的口子,天花板上有些地方不時有沙礫滑落下來,在牆邊堆積出一個小小的錐形。

  在兩人進入一個轉角時,方鴴忽然開了口:「伊芙,你一直呆在這個地方麼?」

  少女有點意外,點了點頭道:「是啊,聖選者大人有什麼問題麼?」

  「那你知道最近外面的那些人嗎?」

  「他們啊,」少女恍然大悟:「聖選者大人,您是說外面的那些血鯊空盜麼?」

  這個反問的句式一時間讓方鴴有點啞口無言。他心想這劇本有點不太對啊,按理來說一個孤零零待在這黑暗之中的幽魂,不應當對外界的世界一無所查麼?

  怎麼這少女反倒像是藏在這依督斯底下的鼴鼠似的,對地面上發生的事情門清——還有,她竟然還知道血鯊空盜。作為一個孤獨了百年的幽靈來說,這也太與時俱進了一些罷。

  方鴴忍不住乾巴巴地問道:「原來你知道他們啊。」

  少女差點笑出聲來,掩口道:「聖選者大人以為伊芙孤零零在這裡,對外面的世界一點也不瞭解麼?」

  「啊?」

  她輕輕搖了搖頭:「我其實知道,他們從幾個月之前就來到這裡,在尋找什麼東西。」

  「你知道他們在尋找什麼麼?」方鴴緊接著追問道:「他們會不會也在尋找那個封印?」

  但少女仍舊搖頭:「並不是呢,可我知道他們也在尋找一些黑暗的力量,這世上的人們總是會犯這樣的錯誤,他們會發現他們所尋找的那些東西,其實和他們想像中並不太一樣,聖選者大人。」

  「你有考慮過阻止他們麼?」方鴴問。

  少女搖了搖頭:「他們不會聽從我勸告的。」

  方鴴心中這才有一絲明悟,看來對方也並不是不分辨人心,至少她也看得出來,並且不會去主動接觸血鯊空盜。換句話說,假設他真的是心術不正之人,是不是便不會在這個地方遇上她了呢?

  方鴴隱隱覺得有這樣的可能性,畢竟在艾塔黎亞,判斷善惡有時候並不是那麼模糊不定的事情。

  他又想起一點,問道:「你知道哪些血鯊空盜在尋找的東西,我是說那些遺留在依督斯的黑暗氣息……?」

  少女回過頭來,輕輕點了點頭。

  方鴴追問:「那你知道龍之魔女麼?」

  「龍之魔女?」少女顯得有點迷惑:「我沒聽說過這麼一個名字,聖選者大人。」

  「怎麼會?」方鴴訝然道:「那些黑暗氣息應當就是它遺留在這個地方,你能感應到那些黑暗氣息,應該也能瞭解這件事才對。難道你不清楚,依督斯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什麼這個樣子?」少女輕輕地問道:「它一直是這樣啊。」

  方鴴大吃一驚:「等等,難道你沒經歷過那場災難?依督斯曾經一片繁榮,這裡曾經生活著許多人,你應該會對它有一些印象,對嗎?」

  少女緩慢地搖了搖頭。方鴴看著她微微皺起眉頭,顯得有點痛苦的樣子。她最後咬著嘴唇答道:「抱歉,我實在記不起來,聖選者大人。」

  她轉過身去,幽幽道:「對不起,我有點兒難受,我們可以先到那個地方再談麼?」

  方鴴看著對方柔柔弱弱的樣子,再有其他問題也問不出口了,他只能點了點頭。

  少女雖然目不能視,但彷彿感受到他的動作,這才鬆了一口氣:「謝謝你,聖選者大人,您真是一個好人。」

  方鴴收下好人卡,才看到聊天欄多出的信息。

  他面前彷彿浮現出R的調侃的笑意:「你問的這些東西,我們早就問過了。龍之魔女與這個女人的關係,許多人都曾經懷疑過,不過有什麼用呢,你並不能證明這一點。而且她的外貌,其實與艾爾陶特女伯爵有很大的不同。」

  「你們?」

  「……我是說他們,再說我和你說話,用第一人稱很奇怪麼?」

  「很奇怪……艾爾陶特女伯爵又是誰?」

  「那就是龍之魔女在考林—伊休里安的化名,你怎麼連這個也不知道。」

  方鴴一拍腦袋,暗罵自己真是糊塗了。

  他不由看了看面前的少女——對方真不是尼可波拉斯,可她究竟又會是誰呢。她認識約修德,約修德應當也認識她才對,只是關於那位屠龍英雄巡遊之前的經歷,知曉的人卻並不多。

  有沒有什麼文獻記錄過他早年的經歷呢?

  方鴴自己當然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塔塔小姐也沒經歷過這段歷史,他身邊的所有人當中,大約也只有姬塔靠得住。可偏偏這時候,姬塔並不在他身邊。

  他先前向姬塔發了私信,可也不知道洛羽他們要什麼時候才能注意到社區上的消息。

  通訊水晶仍舊無法作用。

  沒多久,兩人便來到了那片天然溶洞之內。
x24685 發表於 2019-4-5 21:22
第二百零五章 黑水晶

  人工的走道戛然而止,光滑天然的岩層向前延伸著,沉寂於幽暗深處。當方鴴看到岩壁在水晶微弱的光芒下,其表面呈現出赭紅色光滑的外沿時,不由下意識住了口。

  大自然有時候會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壯觀,就如同此刻溶洞之中漸進的色層,間雜著淺黃、茶紅與一線漩渦狀的白。沿著當年地下河所經過的方向,注入無底深淵之下。

  時至今日,彷彿還能聽曾經的迴響。

  但少女對此毫無所察,摸索著向下走去,只低聲說了一句:「小心了,聖選者大人,接下來的路不好走。」

  方鴴見她吃力,伸出手扶了一把。但少女像是感受到他的好意,只笑著搖了一下頭:「不必了,我已經習慣了。」

  地下河道橫穿而過,截斷了人工的甬道,水流蝕刻出其後的地貌,其中七曲八折,又錯綜複雜,只是洞穴本身,還說得上寬闊又平坦。

  方鴴傾聽著黑暗之中沙沙的聲音。

  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怪獸,正蟄伏在黑影祟動之間,蠶食著兩人的腳步。但他偶爾回頭看去,水晶的光芒切割出的光與影晃動著,空無一物。

  「聖選者大人也能聽到那些聲音嗎?」少女忽然開口道,聲音輕而緩,在獨特空曠的黑暗當中,卻很清晰。

  方鴴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其實他所聽到的,不過是兩人的腳步聲罷了。

  「什麼聲音?」

  「爭執的聲音。」

  「爭執?」

  少女輕輕點了點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近乎於柔弱,在水晶的光芒下,折射出如一種如雪一樣的異色。「我有時候會想,人們為什麼總是爭執呢……?」

  方鴴聽到她細細的吸氣聲。

  但他並沒有聽到什麼爭執,只有水晶黯淡的光芒下,洞**顯得一成不變,一片寂靜

  至於人們為什麼總是要爭執——爭執的起因太多了,不滿、偏見、恐懼、憤怒甚至是歧視,都可以是爭執的開端。但他眸子深處,正映出自己聊天欄之中,所浮現出的那行泛著淡淡螢光的文字:

  『所謂爭執,其實不過是人們掌握話語權的一種手段罷了。關鍵不在於執,而在於爭,而只要人的異見尚未消除,爭執就永遠會產生。而人永遠也無法具有真正的同理心,所以爭執是不可能會消止的……』

  『可老師,』方鴴一字字輸入道:『你和我說這個,我也聽不太懂。』

  『這是和你說的嗎?』

  方鴴不由看了看身畔的少女。

  『這也是任務線的一部分嗎?』方鴴問:『還是說這又是另一篇老師的『心靈雞湯』?』

  『不,』R發送來一個嘆氣的表情:『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這時少女也回過神來,歉然地笑了一下:「抱歉,只是每一次到這個地方來,聽到那些聲音,就不由自主想到一些事情。讓您見笑了,聖選者大人。」

  「你還是叫我艾德吧,大人什麼的聽著也太彆扭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方鴴答道。但他還是有些在意對方的話:「你在這個地方能聽到那些聲音嗎,那究竟是什麼樣的聲音?」

  少女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答道:「許多聲音,男人或者女人的聲音,老人或者孩子的聲音,許多許多,嘈雜紛然,我甚至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但我應該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的,我記得,」她忽然停了一下:「我記得我曾經聽過這些聲音,或許是在一個地方,但許多東西我都已經忘記了。」

  少女喃喃地自言自語,她有點失神地低下頭,用左手輕輕握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像是那裡應該有什麼東西。

  然後她回過頭:「聖選者大人也聽不到嗎?」

  「是艾德。」方鴴糾正道。

  「抱歉,艾德先生。」

  方鴴習慣性地搖了搖頭,但一句話也沒說。

  少女閉著眼睛,並沒有等到他的回應,面上閃過一絲悵然的神色,輕聲道:「果然呢。」方鴴看她樣子,問:「所以其他人也聽不到嗎?」

  少女輕輕點了點頭。

  方鴴看她再轉身,忍不住追問道:「伊芙,你認為那些聲音是什麼?」

  「我不知道,或許只是我心中的記憶罷,艾德先生,」少女用細細的聲音回答道:「我待在這裡太久了,約修德他也一直不回來,那麼多聲音當中,我唯獨沒聽到他的聲音——」

  方鴴看著少女孤零零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同情。

  不知怎麼的,讓他想到了希爾薇德,同時也想到了彌雅小姐,他記起自己在遺蹟之中所見對方的最後一面,那銀髮的狼之少女轉身離去的那一刻,其背影似乎有一種同樣的孤寂。

  近乎於孤立的艦務官小姐,能讓他產生這樣的聯繫並不奇特。可他有些不解,作為海之魔女,彌雅身上怎麼會也有同樣的氣質呢?

  是因為她將前往第二世界,隻身一人討還戰友們的公道麼。

  他思考之間,少女卻再一次停了下來,側過頭來,黯淡的光芒正好照出她有些蒼白的臉頰:「到了,艾德先生。」

  方鴴向前看去,前方是一個巨大的洞窟,水晶的光不過照出一小片兒立錐之地而已。在光的盡頭,他看到一些奇特的、黑色的水晶,一朵一朵,如同綻開的花蕊,叢叢生長在於洞穴之內。

  水晶叢生是艾塔黎亞特有的自然現象,大多數時候魔力凝華而成的結晶,說這個世界是一個水晶的世界,也不為過。地面上可以看到大大小小奇異的發水晶,而蓋伊水晶,更是其中最為壯觀的一類。

  而地下,大抵也是水晶王國,灰土色的地系水晶蘊含於大地深處,而摻雜了不同金屬元素,水晶也會呈現出不同的色澤,而不僅僅是元素魔力本身的單色。

  黑色的水晶,也很常見,可一叢叢彼此交疊在一起,又好像龍的鱗片一般,層層覆蓋、層層生長的場景,卻是方鴴生平僅見。

  他下意識舉高了手中的發光水晶,微微張大了嘴巴——一個名詞,躍然於他的心頭——龍之初鱗。毫無疑問,這正是血鯊空盜們在這座沙礫的廢墟之下,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的東西。

  而它卻安安靜靜地,位於這的地下河的深處。

  而且它竟是如此的美麗,美得叫人簡直忘了那些賦予於其之上的可怕意義,那層層的水晶,折射著流轉的光華,讓洞穴漸漸變得明亮了一些——在方鴴眼中,那分明是一頭匍匐於地上的龍。

  一頭水晶龍。

  它曲折著修長的頸項,蓋下雙翼,低伏於地面之上,宛若永眠。它不同於黑暗巨龍本身的咄咄逼人,其幽靜的姿態賦予了這些水晶一種特殊的美,巨大、優雅,而仿若無害。

  只是走近一些,方鴴才看清那水晶本身並非是一頭龍,或者它不如說是一個龍形的繭,其中的主人,早已人去樓空。

  這是黑暗巨龍的初鱗,那之後金星之火墜於塵土,又不知多少生靈,湮沒於火海之中。但它的初生,卻只是誕生與此,在這依督斯的地下,一個並不起眼,甚至不為人知的洞窟深處。

  尼可波拉斯就是在這裡化龍的嗎?

  方鴴心中不由產生出一個奇異的念頭。

  少女聽到他輕輕的吸氣聲,問道:「艾德先生,你在看什麼?」

  「這些水晶……」

  「我們要找的可不是這個,」少女怔了一下,隨即笑了笑:「這些水晶沾染了黑暗的力量,一定很醜惡罷?沒關係,其實它們沒什麼危險,只要不去注意它們就可以了。」

  「醜惡?」方鴴搖了搖頭,這也算是醜惡的話,那這世界上還有美麗的東西麼?

  「那倒不至於,」他答道:「其實單純看這些水晶,還挺好看的——不過你說得沒錯,它們的確是黑暗力量的產物。」

  少女小心翼翼地在前面走著,聽到這話有些好奇:「黑暗力量的產物,又怎麼會好看呢?艾德先生,你不會是在安慰我吧——?」

  「安慰你?」方鴴正要開口,忽然之間看到一道黑色的怪影,正從水晶之間一閃而過。他趕忙低喊一聲:「小心!」

  那黑影一下子拉長了不少,張牙舞爪向少女直撲而去。方鴴反應也不慢,抬手,五指一張,白金天使像是從一道幽藍的光門之間滑步而出,舉劍一擋。

  黑暗中閃過一條長長的火花。

  能天使修長的臂刃像是擊中實體一樣,發出一聲顫鳴。

  『我靠——』

  聊天欄之中,跳出兩個文字。

  而那怪影受力向後一退,方鴴已認出對方身份——龍之爪牙,與他們先前在地道之中遇上的近乎一模一樣,只是面前這一頭潰散得已近乎無法保持形體。

  他與龍之爪牙交手已經非常有經驗,目光一掃便看出對方意圖,而彷彿是習慣成自然一樣,一行行數據在他心中自然浮現。他伸手一指,能天使再搶先一步,後發先至,快至巔毫地切入對方身後。

  龍之爪牙退無可退,只能回身一爪。

  但能天使的感應環一閃,軀體自動向後一仰,便讓這一爪無功而返。而方鴴手套轉動近乎九十度,藉著這一仰重心後移的剎那,讓能天使向後一倒——宛若鐵板橋一樣。

  只是同一刻,它右手臂刃向下一插,並以此為基點,向後一個翻滾。

  而少女這才有時間回過頭去,前方不遠處一道刃光劃過。

  她這才抬起頭來,『看『到能天使正高高飛起而落下,而隨之倒下的,還有一具無頭的屍體。

  那龍之爪牙一下倒在地上,立刻化為一團灰塵,紛紛揚揚消散不見。只是它的死,似乎在洞穴之中產生了某種連鎖反應,只見那黑色水晶之中怪影晃動,然後一團團黑煙從中落下,一落到地面上,立刻化為一頭龍之爪牙。

  這些近乎融化的半人形體,甫一成形立刻向著兩人撲來。

  方鴴立刻伸手擋在少女身前,舉起手來,打了一個響指。

  只見他一左一右,各打開一道光門,兩具能天使正從中跨步而出。

  「啊?」

  少女雖然目不能視,但卻能聽到聲音,此刻似乎分辨出方鴴的職業,與他所操控的構裝體。她大約也沒想到,一直與自己交談的,竟然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煉金術士。

  而且還是這麼年輕的戰鬥工匠。

  對方的實力,也讓她略微有些驚訝——守誓人一族之外,凡人之中也有如此傑出的戰士了麼?還是說聖選者大人們,本就應當如此。

  方鴴向前一指,三台能天使同時加入戰鬥。經歷了那麼多危險之後,等閒的局面已不足以讓他心中產生任何波瀾,三台能天使一攔上去,尖嘯女妖立刻從半空中呼嘯而過。

  在半空中灑下一片閃光彈。

  閃光彈在那些龍之爪牙之間炸開,雖然這些黑暗生靈完全不受致盲效果影響,但閃光的塵埃紛紛揚揚而下,卻在黑暗之中勾勒出它們的輪廓——一舉解決了方鴴在洞窟微光環境下察覺敵人的困境。

  三台能天使擋住一部分龍之爪牙,可更多的怪影直接越過防線,向他這個操控者直撲而來。

  方鴴拉著少女後退兩步,地面上潛伏一下彈起,重力阱在他與那些怪物之間產生效果。方鴴看了一眼聊天欄,除了之前那句『我靠』之外,R一直到現在也沒發表任何意見。

  他再看了一眼那些附著了閃光塵的輪廓,然後斷開了與尖嘯女妖、潛伏者之間的聯繫。

  潛伏者的法術是持續效果,但尖嘯女妖一旦失去控制,便立刻從半空搖搖晃晃跌落下來。方鴴這才鬆開少女的手,回頭對她說道:「你後退兩步……」

  少女微微一愣,趕忙點點頭向後退去。

  龍之爪牙正在緩慢經過重力阱的區域。

  方鴴伸手解開領口的口子,然後是胸口,他將釘在那個地方的煉金術士徽記用力一扯,拉開風衣,只聽『嗡』一聲顫鳴——那一刻彷彿有上百隻蜜蜂共同振翅發出的聲音。

  只見一片金色的發條妖精,正一一從他大衣一擁而出,它們還未墜地,便劃過一道靈巧的弧線,從地上一下拔起,振翼飛上半空。

  方鴴伸出右手,發條妖精自然而然聽從他指揮,在他右手側排成一面矩陣。

  方鴴平靜的目光向前看去,掃過那些扭曲的怪影。

  他向前一指:「射擊!」

  一片火光。

  然而是第二輪,第三輪。

  由於這些怪物身上沾染了閃光的塵埃,方鴴幾乎不怎麼需要瞄準,便能從黑暗之中準確地分辨出自己敵人的位置。三輪齊射,子彈猶如暴風雨一樣從龍之爪牙之間橫掃而過。

  但發條妖精的傷害畢竟有限。

  方鴴一言不發,收回右手,三台發條妖精同時向後一個閃爍,齊齊排列在他身前。方鴴再將手一揮,發條妖精立刻一隻接著一隻,宛若流星一般墜入前方龍之爪牙的集群之中。

  與此同時,能天使齊齊雙臂交錯,張開一面面幽藍色的護盾。

  然後黑暗之中,便是一道道刺眼的閃光。

  爆炸產生的氣浪與轟鳴幾乎和齊齊被能天使擋在護盾之外,再向前,也不過掀起方鴴大衣的衣角而已。而至於被擋在他身後的少女,更是沒受任何影響,可以說毫髮無傷。

  爆炸過後,便是煙塵瀰漫。

  而聊天頻道之中,R一連向他發來了三個問號。

  方鴴正要回答,但又一句話映入他眼簾:

  R:『小心右邊!』

  方鴴反應也是極快,幾乎是一個滑步向後一閃,一道黑光,失之毫釐地與他錯身而過。在黑光之後,一團黑影破開煙塵,向他只撞而來——以方鴴的靈巧水平,幾乎已經是反應不及。

  同時,能天使超載之後,一時間也是無法動彈、

  但方鴴卻本能一樣,下意識啟動了護盾系統,讓對方先撞在護盾上。然後借力向後一退,於此同時,系統的自動閃避啟動,拉著他失去重心的情況下也要向後讓去。

  但方鴴這時已經反應過來,順著重心偏移的方向一讓,然後將手在地上一撐,用力躍起向對方撞去。

  這一下兔起鶻落之間,竟然反將那黑影撞開出去。

  『我靠,奧丁的東西你也會!?』

  這一下,R是真的驚了。

  不過方鴴卻沒時間回話了,他雖然把對方撞開,但這一招畢竟是不得已之下的選擇,自己也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於此同時,他抬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剛才用火巨靈消滅的那些龍之爪牙後面。那些黑色的水晶之間,還有更多的怪影正源源不斷從上面湧出來。

  其數量之多,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R也看到了這一幕,連忙打字:

  『你小子捅馬蜂窩了?』

  『這地方哪來這麼多怪物,小心一些,我幫你注意側面,你想辦法離開這個地方——』

  『你怎麼到什麼地方都能惹麻煩。』

  方鴴卻暗自用左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正他清楚地感應到,在那裡,金焰之環正在散發著灼熱的溫度。

  「聖選者大人,」少女的聲音也罕見地有些不安:「我不知道這個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這些怪物,它們平時不是這樣的。要……要不你先丟下我離開吧,我、我會找個地方躲起來的。」

  『這是個不錯的提議,』R發來一行文字:『她不會掛的,你有靈活構裝幫忙,可以試著先把這些東西引開,再找其他方法繼續深入。還記得我告訴你的事情麼,別硬來。』

  方鴴想了一下,卻回道:『不必了。』

  『哈?』

  他鬆開左手的金焰之環,輕輕閉上眼睛。
x24685 發表於 2019-4-5 23:17
第二百零六章 方咕咕的『專業』分析

  方鴴再睜開眼睛時,眼底深處燃起一縷焰光,金星之火仿若從漆黑深處席捲而出,一轉眼之間,一對瞳孔便已化為熾金之色,形狀狹長,宛若冰冷的龍之目。

  他向那些龍之爪牙看去,正如他心中所想,這些醜惡的、不似人形的怪物明顯遲疑了,並且開始後退。「等等,你幹了什麼?」R的語氣明顯有些不確定,因為透過方鴴的攝像窗口,他只能看到龍之爪牙的反應。

  少女也看不到發生了什麼,只能有些緊張地站在方鴴身後。

  方鴴想試試看妮妮的能力能否對這些龍之爪牙起作用,再不濟就動用『我不是鴿子』。所幸的是,看起來奏效了,在他目光注視下,龍之爪牙不但後退,而且發出低沉的聲音。

  這聲音不同於先前的咆哮,而是帶著一種懼服,它們緩緩後退,退回陰影之中,與陰影融為一體,並最終消失不見。

  方鴴看著最後一頭龍之爪牙走進陰影,這才鬆了一口氣。這樣他就用不著動用那半成品——以他現在的等級來說,要維持龍魂的戰鬥形態還是太勉強了一些,就算他帶著精靈三戒之一又有蜥人一族的秘術加持,法力值也一樣難以維持幾秒鐘。

  不過他隨即又十分後悔,因為早知道這一招這麼管用的話,他就不用那些火巨靈了,雖然火巨靈都是用的便宜的I型發條妖精改造的,但能省一分是一分啊,節約是美德。

  他走過去,檢查了一下戰場,戰利品自然是沒有的,反倒是潛伏者Ts-1型損失了好幾台,讓他又是一陣肉痛。

  洞穴中這才重新安靜了下來。

  少女柔弱的聲音在後面問道:「它們都離開了嗎,艾德先生?」

  方鴴這才省悟過來,他方才光顧著心痛了,都差點忘了正經事。他連忙答道:「是,」而停了一下,又道:「但我不敢保證它們還會不會再來一次,修補封印的材料是在這附近嗎?」

  少女趕忙點點頭。

  「那你抓緊時間,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我會幫你爭取一些時間的。」

  少女不敢多言,連忙向前走去,用手摸索著高大的水晶叢,挨個尋找著什麼。方鴴走過去,才發現她在黑色的水晶之間找出一些淺灰色的水晶,然後用一柄小錘子將它們敲下來。

  她像是『聽到』方鴴走近,一邊動作小心地將敲下來的水晶收起來,一邊回答道:「封印本身需要注入魔力才能維持,這些水晶本來是天然的魔力源,可惜大多都被黑暗力量侵蝕了。」

  「但總還有一些得以倖免的,它們就是最好的修補材料。」說罷她又輕輕嘆了一口氣:「只是我在這裡待的時間太久了,這裡的水晶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方鴴聽著『叮叮噹噹』的細碎聲響,問:「偌大一個依督斯,難道只有這裡有魔力水晶麼?」

  「以前廢墟中能撿到一些,但魔力水晶對於游弋的魔怪與魔法生物也有巨大的吸引力,它們也撿走了一些,久而久之這個地方就愈發地荒蕪了。」

  「依督斯之外呢?」

  「那自然有,可我不能離開這個地方啊。」

  「為什麼?」

  少女用手捋了一下耳發,笑了一下:「聖選者大人忘了,約修德讓我在這裡等他啊。」

  方鴴頭一次感到這位屠龍英雄有點可惡。

  雖然他明知道這不是真的,約修德當然不會對一個無辜善良的女孩提出這麼不近人情的要求,這多半是這名叫『伊芙』的少女死之後所留下的執念——

  執念未消,她的思念就會長久地徘徊在這漆黑的地底。

  他想了一下,決定換一個思路:「或許我可以幫你從外面帶一些魔力水晶回來。」

  「真的?」少女有點驚喜。

  「當然,」方鴴答道:「若不要求品質的話,魔力水晶又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峽谷之中就有不少露天水晶礦脈。」

  「那可太謝謝你了,聖選者大人。」

  「啊,抱歉,」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態:「……是艾德先生。」

  『你給她帶回魔力水晶,也沒什麼用。』R的文字再一次浮現:『而且她過不了幾天就會把你忘了,她會記得有一個人來過,幫過她。但她只會重新認識你一次,然後再重複這個任務。』

  『那些魔力水晶呢?』

  『當然是等那些魔力水晶用完之後,』R答道:『當然你可以送給她用不完的魔力水晶,以後其他人就再也不用做這個任務了。』

  『這也可以……?』

  「不然呢?」

  R輸入道:『其實我只是給你提示,告訴你解決問題不一定要按部就班,也可以有一些別樣的思路而已。』

  『別樣的思路?』方鴴有點不解。

  『你是來這裡幹什麼的?尋求龍之魔女的真相,還是阻止拜龍教的陰謀?』

  方鴴想了一下。

  龍之初鱗他已經找到了,若是不想深究的話,他只要想辦法把龍之初鱗帶走或者毀掉,避免拜龍教陰謀得逞。然後再通知軍方讓考林—伊休里安的海軍來對付那些血鯊空盜就可以了。

  可這樣就夠了嗎?

  拜龍教內部分裂,與尼可波拉斯分道揚鑣,可普德拉口中所說的那人,究竟是支持復活尼可波拉斯的一派,還是反對?

  從普德拉的語氣來看,羅林應當與那人有一些交易,那麼羅林在梵里克的行動,是否可以看作是在『那人』授意之下進行的。這麼來看的話,對方或許是支持尼可波拉斯的一派。

  那麼相應而言,魔藥學大師普德拉就是反對的那一派。

  他當時在梵里克配合羅林,或許是不得已而為之——這麼來看的話,『那人』應當在拜龍教內有不低的地位。這或許涉及到拜龍教內部的『路線』之爭。

  從普德拉對於羅林的拉攏來看,這位魔藥學大師顯然不是甘心屈居於人下的,或者應當說是他和他『背後那些人』。

  方鴴隱約感覺到,自己可能同時介入了拜龍教的兩個計畫當中——這兩個計畫一個是與尼可波拉斯的『龍之魔女』的往事息息相關,其主導者顯然與當年那場劇變脫不了干係。

  而另一個計畫,則應當與聽雨者、龍火公會、托拉戈托斯甚至那個所謂的南境的『大計畫』有關。

  因為只有這麼想,一切才能順理成章。

  他之前常常把拜龍教的每一個行動都混為一談,放在一起去思索其中的前因後果,所以難免會感到困惑。比如發生在多里芬、旅者之憩的一切,顯然與後來芬里斯島上、以至於眼下南境的一切有些格格不入。

  除了梵里克的『插曲』之外,他一路南下,在拜龍教的大部分行動之中,皆沒有看到任何與『尼可波拉斯』有關的細節。

  更不用說在『龍之魔女』在憲章城復現的情況下,拜龍教徒們不是理應當去艾爾帕欣『朝聖』麼?

  但事實並非如此。

  然而只要把這兩件事分開來看,線索便一下子清晰起來——跟著這個思路,方鴴大致整理出三撥人馬。

  第一撥,是選召者。龍火公會與聽雨者,其中前者顯然與拜龍教的兩個派系都有關係,他們在旅者之憩,在多里芬的行動,應當是在普德拉口中『那人』的授意之下進行的。

  並由此引申出後面憲章城的一系列連鎖事件。

  第二撥,則是普德拉與他代表的『背後的那些人』,他顯然正是代表著這一部分勢力,來拉攏羅林的。這一點從先前的對話之中,便一目瞭然。

  而這一撥人,方鴴意識到自己最早介入他們的計畫,應當是在芬里斯島上。在當時,他其實便產生過疑惑——因為芬里斯島顯然與尼可波拉斯一點關係也沒有。

  當然,後來托拉戈托斯暴露之後,他又有些恍然,畢竟托拉戈托斯也是黑暗巨龍。

  但現在想來,拜龍教的內部分歧,從那時候便已經十分分明了。

  那之後他一路南下,在馬松克溪駐地、在都倫,遇上的應該都是這一撥人,聽雨者高層的失蹤,也應當與這一批拜龍教徒息息相關。而方鴴之所以認為拜龍教在南境的『大計畫』與這一撥人有關,也正是基於自己在血薊林地與在都倫的一系列遭遇得出的結論。

  最後是第三撥人,則應當是尼可波拉斯的復活派——即普德拉口中的『那個人』與他的支持者們,至少眼下來看,羅林應當也是屬於這一派人當中的。

  這一撥人顯然是當年『龍魔女之災』的締造者,或者至少脫不了干係。而且這一派人馬,在過去一個世紀中應當是拜龍教內部的主流,所以龍魔女失敗之後這麼多年,拜龍教徒才會始終都在謀劃重現昔日的榮光。

  至於他在梵里克所遭遇的一切,應當正好是雙方合流之後發生的事情——以至於到現在依督斯所發生的一切,背後也應該有這撥人的影子。

  所以羅林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而托拉戈托斯的死,方鴴隱約感到應當是拜龍教兩派人馬之間的交易與妥協,亦或者另有隱情。

  分析出這三撥人馬之後,眼下的局勢就很好理解了——

  三派人馬當中,選召者畢竟不是原住民,而且也是最後加入者,顯然是勢力最小的一派。但他們秉承選召者的一貫作風,在原住民之間左右逢源,雙方皆要依仗於這一方人馬的實力。

  這一點從他們多次參與各種活動,便不難看出。

  而剩下兩派,顯然原本是以尼可波拉斯的復活派為首。正因此,龍火公會一開始才會與這一派合作,在多里芬與旅者之憩展開行動。

  但三十年前,尼可波拉斯復活派的計畫在米蘇女士的介入之下,顯而易見地失敗了,米蘇女士所化身的龍之魔女,自然不可能對拜龍教徒有一丁點的好感。

  而三十年之後的計畫,也在他和艾緹拉一行人的機緣巧合之下,陰謀敗露,與三十年前近乎一模一樣的方式功敗垂成。

  這先後兩次失敗,顯然極大打擊了這一派人馬的威信,以至於讓普德拉這一方人馬找到機會,乘勢而起。眼下拜龍教的活動方式顯然是有些割裂的,一方人馬仍在固執地謀劃復現龍之魔女的榮光。

  而另一方人馬呢,則在南境進行他們那個所謂的『大計畫』。

  所以他簡單地終結拜龍教在依督斯的行動,真的可以阻止拜龍教的全盤計畫麼?至少拜龍教在尼可波拉斯的計畫上,還是有跡可循的——而另一方呢,他卻不那麼清楚。

  他真的讓考林—伊休里安海軍介入其中,說不定只不過是幫普德拉,打擊了一下復活派而已。那之後的事情,也未必會按他預想之中的方向發展。

  畢竟拜龍教的雙方應當還沒走到完全對立的境地,從梵里克兩者的合作就可以看出一斑。

  想清楚這些事情之後,方鴴心中其實一下明晰了不少,而心中的明晰,則讓他冷靜下來——至少看起來拜龍教也不真是嚴絲合縫的『雞蛋』,其內部的分歧,就一下讓他看到了這麼多機會。

  甚至要不是普德拉與羅林之間的那番交談,他也分析不出這麼多內容。

  拜龍教原本在他看來神秘莫測,但一旦揭開這層神秘的面紗之後,背後其實也不過如此。雖然這些邪教徒與其背後黑暗眾聖在他看來,仍舊不是他眼下可以對抗的力量。

  但至少有了一個限度,這個限度就彷彿他原來看這個BOSS是??等級,而現在看則是五十級世界首領一樣。五十級世界首領雖然遙遠,但卻並非無法超越了。

  他把這件事與R說了一下。

  R:『虧你想了這麼半天才想出這麼點自己的東西,我真是白提示了。』

  方鴴楞了一下:『老師,你早想到了!?』

  R:『當然沒。』

  『啊?』

  R發來一個痛心疾首的表情:『是誰在調查拜龍教?我還是你?分析是要建立在信息之上的,沒有情報,你讓我作何分析?』

  『可你呢?掌握了信息,我又讓你明白了看問題要直指本質的道理,竟然還用了這麼長時間才『恍然大悟』。這不是蠢是什麼?』

  方鴴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R看他的樣子,才評價了一句:『不過剛才那一戰還不錯。』

  方鴴頓時楞了一下。畢竟在他印象當中,這還是R第一次正面稱讚他。

  『不過你還差得遠,』R又答道:『搞清楚了之前的錯誤,當然還算不錯。不過對你來說,還是沒有解決本質的問題,比如拜龍教徒在南方的『大計畫』又是什麼?』

  『還有,你介入拜龍教一系列計畫的關鍵,你與那個精靈女士的遭遇,拜龍教徒的哪一方人馬,在那件事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他們真實目的又是什麼,你還是不清楚吧?』

  方鴴聽了不由點點頭。

  的確如此,七海旅團與拜龍教的根本矛盾,其實還是在艾緹拉小姐的親弟弟遇害一事。而那件事迄今為止他們還沒什麼線索,只是被動地捲入其中,偶然接觸到了拜龍教的一些秘密而已。

  而對方為什麼要僱傭希爾薇德所僱傭過的這些人,艾緹拉小姐的弟弟在臨死之前又經歷了什麼,他們在旅者之憩的冒險究竟發生了什麼,冒險者的星輝去了什麼地方。

  一切都不得知。

  這背後甚至還有關於那七座方尖塔的傳說,與第三世界入口的秘密混雜其中,更是令人感到撲朔迷離。

  而這也正是他之前所遲疑的緣故——他當然可以簡單地解決問題——但問題是,一旦自己錯失了這個機會。下一次要想再如此接近於拜龍教背後的真相,可能就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

  畢竟眼下他還掌握著與拜龍教計畫一系列相關的重要線索,也從馬扎克、還有那位老紳士等人口中,得知了許多當年的秘辛。而這些秘辛,並不總是那麼容易得來的。

  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只是R看他神色,便道:『看起來你想了一個笨辦法。』

  『可什麼又是好辦法,老師?』方鴴不由問。

  『道理很簡單,既然你確信是拜龍教所為,那麼還考慮這麼多幹什麼?只要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拜龍教,那麼是誰殺害了那位精靈女士的弟弟,這重要嗎?』

  方鴴狂汗,這也太簡單粗暴了一些。道理雖然是這麼個道理,可現在的問題不是,他不是沒有這個實力麼?

  他搖搖頭:『可我擔心簡單地干掉他們,也只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治本的事情現在輪得到你麼?』

  『可是……』

  『好了,』R發了一個打呵欠的表情:『我要睡覺了,看你笨成這樣子想來接下來也不會有什麼收穫。至於你想怎麼辦,你就按自己的方式去辦就可以了,你在意我的看法幹什麼?』

  他停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但只有一點。』

  方鴴:『?』

  R:『麻煩下次找我的時候,不要深更半夜,你不睡覺——別人也不睡覺麼?』

  他罵了一句,然後頭像便暗了下去。

  方鴴忍不住抹了一把,看了看系統的時間——正是凌晨兩點半,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是有點太離譜了。

  他抬起頭來,這才看向不遠處正在尋找水晶的少女——對方顯然是與百年之前那場龍魔女之災有所關係的。她先前無意當中的話,透露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他還記得清楚——當他描述那些黑色水晶,即龍之鱗時。少女親口所言,說他不用安慰她。

  那麼對方的來歷,顯然便有些可疑了。

  一個世紀之前的龍魔女之災,顯然是拜龍教眼下無法繞過的一個坎,只要普德拉與『那人』的鬥爭還未分出勝負,他們就一定會繼續糾結於這件事情。

  而此時此刻,他與七海旅團所掌握的先機,或許正是他們制勝的關鍵。
x24685 發表於 2019-4-6 23:57
第二百零七章 封印

  「艾德先生,我收集好了。」

  方鴴看了看對方手中拎著的袋子。少女雖然目不能視,但似乎有某種辨別魔力屬性的能力,她四處敲敲打打,很快就收集好這一小口袋的水晶。

  他見對方拎著實在有些吃力,也不給少女反對的餘地,便從對方手上接過口袋。

  「啊,謝謝。」

  少女略微有點不好意思地答道。

  「不客氣,」方鴴解釋了一句:「這樣我們也能走得更快一些。」

  少女趕忙點了點頭。

  而方鴴掂了掂手中的袋子,忍不住心想,龍之魔女生前是這麼弱不經風嗎?雖然他還不能確定這少女就是尼可波拉斯,但他還記得馬扎克曾經告訴過他尼可波拉斯的本名。

  雖然之前幾經試探,得到的都是似是而非的答案。可龍之初鱗在這個地方,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再加上她之前所說的話,更讓他多了一分猜測。

  「艾德先生,接下來我帶你去那個地方,」少女見他接過袋子,這才小聲說道:「那個封印正在這裡的深處。」

  說罷,她便轉過身,摸索著在前面引路。

  方鴴拎著口袋,跟在後面,洞內的環境空邃而死寂,而他手中的水晶閃了閃,忽然之間熄滅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他回頭一看,魔導爐內尚有百分之三十的魔力,但拍了拍水晶,也無任何反應。

  方鴴暗罵了一聲奸商,說好的絕對不是二手貨呢,果然便宜無好貨。這水晶是他從一個奸商手上買來的,貪圖便宜了二十塊錢的價格,沒想到關鍵時刻掉鏈子。

  本來一行人還帶了備用光源,但與其他分開得太過突然,那些備用物資也再大貓人手上。

  少女『聽』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艾德先生,照明水晶出問題了嗎?」

  方鴴無奈地嘆了口氣。

  「要不你抓著我的手,」少女答道:「我能『看『到路。」

  方鴴一怔,然後才想起對方本來就目不能視,或許有沒有光源,對她也本無區別。

  他正猶豫之間,卻感到一隻冰冷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那刺骨的寒意從他手上穿過,讓少女握了一個空。她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臉上流露出一絲蒼白之色:

  「啊,我忘了……」

  而方鴴假裝沒看到對方的手如煙塵一樣,穿過自己手掌的那一幕。

  他看了自己的手一眼,他沒記錯的話,在不久之前他還搭過對方一把的。

  但他並未開口提出這個問題,只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

  方鴴打開魔導爐的外殼,讓裡面的魔力水晶的光芒可以變得更加明亮一些,藉著這微光,他才對少女說道:「我魔導爐上還有一點光源,百分之三十魔力夠用很久了,我勉強能看得清楚,請繼續在前面帶路吧……」

  少女慌忙點點頭。

  「好、好的。」

  她有點不安地轉過身去。

  兩人繼續摸黑前進,洞**的幻境越來越與崎嶇與複雜。

  少女也隻字不再提之前的事情,兩人沉默著穿過一片陡峭的峭壁,石子滾落而下,發出稀里嘩啦的聲音,墜入下面的深淵之中。

  方鴴看著這個地方,忍不住心想,要是在這裡遇上敵人的話,那可有些不太妙。不過事物有其兩面性,要是笨拙的對手,在這樣的地形下也更施展不開。

  他腦子裡還想著那些自己所見過的,在相似環境之下的精彩的戰鬥。

  「艾德先生……」

  而正是這個時候,前面少女終於忍不住,輕聲開口道。

  「怎麼了?」

  「你不奇怪麼?」

  「奇怪什麼?」方鴴假作不知。

  「方才的事情。」

  「你是說我水晶壞掉的事?」方鴴搖搖頭:「只是運氣不好罷了。」

  少女便未再開口。

  方鴴雖然看不到她目光,但卻感到對方似乎鬆了一口氣。

  兩人爬過峭壁,方鴴回頭看了一眼,才意識到他們之前過來的路線有多險要。只要稍有不甚,便是葬身於萬丈深淵之下的下場,這地底深處竟有如此的峭壁山崖。

  而他方才一路過來,竟沒察覺這一點,現在回頭看過去,才發現之前一路過來冒了多大風險。

  他回過頭,喚了一聲:「伊芙小姐。」

  「嗯?」

  少女略微有些意外地應了一聲。

  「你還記得自己的本名嗎?」

  「那個……抱歉,我實在記不清楚了。」

  「可我記得伊斯塔尼亞,伊芙是一個並不常見的名字,」方鴴問道:「它是外來語罷,伊芙小姐,你的本名是不是叫做伊芙莉爾?」

  「啊?」少女發出一聲驚訝的聲音,有點語無倫次地答道:「……好像是這個名字,艾德先生,你認識我嗎?」

  方鴴像是有一種心中塵埃落定的感覺。

  彷彿迷霧一點點消散之後,背後水落石出的樣子。但他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名字的全稱是——伊芙莉爾-尼可波拉斯,多里芬黑霧之下那對惡毒的眼睛,迄今令他難以忘懷,但它與面前的少女完全格格不入。

  他看著少女的眼睛——那雙緊閉的眼瞼之下,也是一對金色的瞳孔麼?

  方鴴選擇沉默以對。

  少女有點不解地小聲問:「艾德先生,我有說錯什麼了麼?」

  「沒,」方鴴搖搖頭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少女敏感地查覺出他不願談下去。

  她想了一下,便也放棄追問這個問題。

  兩人自從穿過那道峭壁之後,隱藏於黑暗之中的龍之爪牙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也不知是因為金焰之環發揮了作用的緣故,還是因為這個地方已經更靠近於那個封印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精神世界,妮妮正翻了一個身,抱著自己的尾巴,砸吧砸吧了一下小嘴。

  塔塔小姐在看書,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兩『姐妹』倒是相得益彰。

  再看了看社區,天藍那邊也無任何消息,看來大家還是沒注意到社區這邊。

  又走了一陣之後,少女忽然停了下來。方鴴也抬起頭,看到面前朦朧的黑暗之中,浮現出了一面巨大的石牆——在看慣了無人工痕跡的地下河道之後,這突兀的石牆顯然十分醒目。

  方鴴看到石牆上有一條巨大的裂口,從左上角一直延伸到右下,長達十多米,最寬的地方至少可以容納兩人出入。

  那裂口的周圍,石牆上密密麻麻刻著一些細小的文字,但黑暗之中他也看不大清楚。即便走近一些,藉著魔導爐的微光,也只能辨認出那些彎彎扭扭的文字而已。

  那些其實是符文字。

  他隨即意識到,是有人在這裡設下一個巨大的法陣,將什麼東西封印在了其中。不過讓他有點意外的是,這面石牆的歷史並不久遠,它比外面那些人工甬道看起來還新一些。

  依督斯最早的地道可以追溯到三四百年之前,而這面牆最多不過只有一個世紀不到的歷史。

  其修築的手法,便明顯與外面的通道風格迥異。

  但這封印本身——方鴴抬起頭來——正如R所言,封印早就已經破開了,它都碎裂成了這個樣子,豈是修修補補就可以修得好的?就算修好了,裡面的東西只怕也早就逃逸出來了。

  他看向少女。

  少女卻無從所查一樣,雙手合十,默默對這封印念叨了幾句什麼。隨即她回過頭來,輕言細語地說道:「艾德先生,麻煩你把那些水晶放在那封印附近。」

  「在那面牆邊嗎?」

  「嗯,正是那個。」

  方鴴也不反駁,依言而行。他發現那石牆相對的地面上,也有一個巨大的法陣,法陣上有一些凹槽,他心領神會,將灰水晶一一嵌入其中。

  雖然敲下來的水晶大小比例有些不合,但勉強還是能放得進去,少女似乎很清楚這些凹槽有多大。

  他放完灰水晶,但心中還是有些疑惑,這才問道:「那面牆上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封印似乎已經殘破得不成樣子了。」

  「是嗎?」少女有些意外,她想了一下但搖了搖頭:「沒關係,上次比這還嚴重呢,只要我們可以修好它就可以了。」

  方鴴看了看那開裂的石牆,心中對此深表懷疑。

  但他試探著問了幾句,少女皆不打算改變自己的意見。

  方鴴看到她走到法陣的中央,雙手交握著,放在下巴上,低著頭,低聲吟誦了一段咒文。熒熒的灰色光芒從她身上浮起,或者不如說是從那些水晶上升起。

  就這樣,過了有幾分鐘時間,光芒才逐漸消失不見。

  而方鴴看著那面石牆,石牆並沒有人改變自己的意思——那長長的裂口,一動不動,根本看不到任何改觀。但少女卻轉過身來,彷彿虛脫一般,臉色蒼白額上汗水淋淋。

  她一下差點跪倒在地上。

  方鴴下意識扶了一把,一下扶住了對方——他才微微一怔,反應過來——對方又回復了實體,並且隱隱可以感到一絲溫度了,不似之前冰冷得好像寒冰一樣。

  而正是這個時候,他懸掛在胸口的水晶忽然閃了閃,又重新恢復了亮光。

  方鴴有點意外地看著自己懷中的少女,但並沒告訴對方這一點。

  少女慌忙從他身上站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道:「啊,真、真對不起……」

  「沒關係,」方鴴答道:「封印修補好了嗎?」

  少女點了點頭。

  「我們該回去了,」她輕言細語地道謝道:「謝謝你,艾德先生,你幫了我大忙了。」

  「不客氣,」方鴴回頭去看著那牆上裂開的口子,黑漆漆的裂口,猶如一張張大的嘴巴,無聲嘲笑。他想起R對自己說過的話,忽然問:「那封印後面是什麼?」

  「艾德先生,你可千萬不能去那裡面,」少女聲音嚴肅了一些:「那裡面滿是黑暗的力量,只要你沾染了黑暗力量,你就會失去所有的一切。」

  方鴴心想拜龍教徒也還活蹦亂跳的,足以見得黑暗力量也不一定是便是沾者立斃,何況他還見過弗洛爾之裔那些人,雖然沒沾染黑暗力量——但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人。

  不過他倒不至於覬覦邪力,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R告訴他那後面空空如也,這個答案與少女的回答如此迥然相異,不過他相信以選召者的秉性來說,一定有人進去過那裡面。因此口中雖然應著,但卻悄悄打開了社區。

  『騎士先生,我來吧。』

  塔塔小姐放下手中的書,在心靈世界中對他說道。

  方鴴微微點頭。

  既然兩人已經『修補』好封印,他們也就沒有理由在待在這個地方——前面已無前路,除非深入那封印之內。不過方鴴還不至於當著少女的面,便進入其中一探究竟。

  他以前可能會這麼做,但現在他已經是一團之長了,自然不能再放空思想行事——

  這個任務比他想像中還要簡短,如果它背後真沒其他『故事』的話,也難怪選召者們會對這個任務不感興趣——打打怪,然後護送NPC完成儀式。

  總給人一種在進行例行程序的感覺。

  但他不一樣。

  兩人離開的路上,倒也並不是一帆風順。方鴴不出意外如期遇上了R口中那個精英領主級怪物,那是一頭如同無數暗影觸手構成的不可名狀的生物,但仍能看其龍之爪牙的本來面目。

  它更像是那些他所見過的,瀕臨崩潰的龍之爪牙的最後一刻的形態,當它們完全無法維持自身的形體,便化為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

  不過方鴴全力一戰的話,倒不是說不是它的對手。只是他魔導爐還剩下不到百分之二十的魔力,他擔心這點魔力不夠與這影怪一戰,於是便選擇從對方身邊繞開。

  他還記得來時路上那道峭壁。

  要是能抵達那個地方的話,這玩意兒應當沒辦法過去了。

  但事與願違,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驚叫。回頭一看,才發現少女一隻足踝被那其中一條陰影纏住,她一下摔倒在地上,手上什麼東西脫手而出。

  少女來不及擔心自己,她用力握住自己的手,焦急道:「……約修德!」

  方鴴無奈,只得回頭,他召喚出能天使,一劍斬向那陰影的觸鬚——但不出他所料,那東西果然並非實體,能天使一劍斬過,陰影觸鬚斷開之後,又重新彌合。

  它拖著少女便向後拽去,方鴴趕忙拉住後者的手——他看向那陰影巨怪。對付這樣的東西,他倒是有經驗。他一把將少女向後一拉,然後飛身一撲,一把抓向那觸手。

  一個銀色的王冠徽記在他手背之上閃現,近乎透過厚厚的手套,放射出一道熒熒的青光。怪物慘嘶一聲,像是觸手一下伸進了滾燙的開水一樣,忙不迭地將每一條觸手紛紛收回去。

  藉著這個機會,方鴴趕忙拉起少女,向著峭壁的方向逃去。

  所幸他果然沒有料錯,那陰影巨怪龐大的身體,根本不可能擠上峭壁斷崖之間——它反應過來之後,追逐了一段距離,把每一條觸手都伸向方鴴。

  那些長長的觸手,像是陰影之中的海草一樣,搖曳著與方鴴交錯而過。

  但最終皆與他錯身而過。

  方鴴再逃出兩步,將少女往前面一送——回頭一看,才發現怪物憤怒地搖晃著觸手,發出一聲尖叫,但止步於峭壁的另一端,再也不前進一步了。

  少女輕輕吸了一口氣。

  她似乎也聽到那怪物遠去的聲音,這才喘著氣感謝道:「謝謝你……艾德先生,你又救了我一命。」

  方鴴搖了搖頭。

  他伸出手,將一枚灰撲撲的戒指,交給後者。那戒指看起來有點像金焰之環,但又不全是,它有著在伊斯塔尼亞地區十分常見的樣式,但在點綴物上——金焰之環則完全看不出這樣的風格來。

  「啊!」少女用手感知到這枚戒指,不禁發出喜出望外的聲音:「艾德先生,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沒有這枚戒指,約修德就認不得我了……」

  方鴴有點意外地看著她,不明白這話的意思。

  少女戴上戒指,又有些悵然若失地摸了摸自己的手,低聲道:「艾德先生和約修德一樣呢……」

  方鴴不太明白自己與那位屠龍英雄有何可比之處,他雖然也用過約修德的龍騎士『修瑪』,可他畢竟是一位戰鬥工匠,單從這一點來說,就與那位英雄大相逕庭了。

  而少女則小聲答道:「……約修德也常常這樣讓我們化險為夷,那時候他經常會帶我一起去進行『探險』……雖然大長老明令禁止我們去那些地方。」

  她說著,不禁微微笑了一下

  方鴴聽了,沒想到這兩位還有這樣的一面,不禁答道:「……這和我印象當中的那位英雄先生倒是有些不大一樣。我只在那些紀實文字之中讀到過他,聽說他是一個很嚴肅的人。」

  他忽然停了下來。

  原來伊芙莉爾與約修德曾經如此要好,那麼他與她最後對決之時,又會是如何的呢?

  他一想到這個問題,竟不由自主握住了自己胸口所繫的金焰之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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