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028
x24685 發表於 2019-4-8 04:45
第一百零八章 突如其來

  夜色愈漸深層,淺淺的蟲鳴聲,從外面山谷之中傳來。

  巴金斯百無聊賴地刻了一下手上石頭,抬起頭,才看到那商人正在裂縫的入口處,靠在一塊岩石後面,正抱著手,看著外面的山谷發呆。

  伊斯塔尼亞的夜,安靜,冷寂,籠罩著一層神秘的色彩。那正是沙海之上的夜色,與孤懸於夜空之中銀色的月,彎月如鉤,月光遠遠映著山脊上一株乾枯分叉的樹木。

  一如此地的荒涼。

  山脊上的天空是是浩瀚如海的繁星——水手仰著頭,看到了船伕座,海獸座,人魚座甚至是塞壬座——在這個天高地闊的地方,彷彿才更能看清那水晶一般的天穹。

  那是一張攤平的、漆黑的布帷,灑滿了數不清細碎的水晶,而眾神與凡人之間的一切秘密,彷彿皆陳列其上。凡人仰望星空的歷史,至少已有成百上千年的時光。

  只有早年間人們在雲層海之上航行之時,藉由這些繁星指引道路——於是那些海上討生活的人們,才為它們取了這些神異怪奇的名字。

  「起南風了吧?」

  布尼古聽到巴金斯的聲音,有些意外地回過頭來。水手身上有幾條傷疤,讓商人有些不安地往後縮了縮。

  但巴金斯並不在意走到他身邊,看著依督斯南方一望無際的銀色沙海,開口道:「『弗塔林』會一直吹到秋天過後,過了這段時間之後,空海上的銀梭魚就會洄游回來產卵——到時候,海上說不定就可以看到浮島鯨了,還有岩鯊。」

  布尼古有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閣下看來也是一位在海上討生活的人啊,」他放鬆了下來,看著外面冷冷清清的山谷,喃喃自語道:「是啊是啊,信風一來,就是去瀚瑞那的最好時機,」他嘆了一口氣:「要不是我困於此地,說不定已經上了船了。」

  「我是個水手,」巴金斯答道:「至少曾經是。」

  「那你們的船長可真夠年輕有為的。」布尼古恭維了方鴴一句。

  巴金斯搖了搖頭:「他不是,不過他未來會是一位好船長,我相信大小姐的目光。」

  「大小姐?」

  巴金斯坐下來,與對方閒聊了一下自己的老船長,還有自己船長的女兒。布尼古恍然大悟,忍不住稱讚了一句:「不得不說,那可真正是一位大美人兒,我去過這麼多地方,可從沒見過這麼標緻的人兒。」

  「只有這一點,你可一點沒說錯。」

  巴金斯毫不謙虛地接受了這個讚美,要說到他們大小姐的氣質與美貌,那是當仁不讓的。

  七海旅人號上,老水手們偶爾會開起船長大人的玩笑,紛紛說馬扎克先生可真是一個老頑固,又不近人情。

  可說起他們的大小姐來,那是容不得有一句壞話的。

  巴金斯撓了撓下巴,忽然有些好奇老夥計們知道了大小姐有了心上人,又會怎麼刁難方鴴。他有饒有興趣地想——只怕他們這位新上任的『船長大人』,會遭不少罪。

  但他可不會阻止,那隻大貓說不定也會有興趣看看這有意思的一幕;能得大小姐垂青,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空海之上討生活的人,多是窮凶極惡的匪徒,」布尼古感嘆了一句:「但也有閣下這樣通情達理的人,還有你們的大小姐與那個年輕人,大家都是不錯的人。」

  「要不是你們的話,我這次可倒了大黴了,雖說貨物不一定拿得回來,但至少撿回一條命,」他說道:「要是艾德先生可以幫我把那戒……戒指尋回來,我也就一點也不擔心了。」

  巴金斯露出揶揄的笑意來,看了他一眼:「可你沒說真話吧,布尼古先生。」

  布尼古吃驚地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看著他,像是一時間被當面拆穿,有點前言不搭後語道:「你……你,我、我……」

  「我看你是個正經的商人,我剛才一說弗塔林的事情,你就知道我在說什麼,只有老練的商人,才會有這麼敏銳的反應,」巴金斯答道:「要不是如此,之前恐怕你就沒什麼好果子吃了——畢竟連我都看出這一點,自然也瞞不過其他人。」

  他在布尼古面前坐了下來:「能和我好好說,那戒指的事情嗎?」

  布尼古低下頭去,支支吾吾好半天。

  好一陣子,他才最終長嘆一聲,低聲道:「對、對不起,我也不是有意騙你們的……」

  他結結巴巴道:「只是、只是我也說不好這是怎麼一件事情,要是我照實說的話,恐怕你們多半也是不會相信的。」

  「哦,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布尼古這才抬起頭來,看著巴金斯道:「那戒指其實不是我的東西,而是我妹妹的丈夫的。說起這件事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我那妹妹的丈夫,是個考古學者……可他正經事不干,居然加入了血鯊空盜……」

  「一個學者,加入了空盜集團?」

  「你看,我說罷,」布尼古攤開手:「我說了,我這麼說你們也是不會相信的。其實別說你們,連我現在都還搞不清楚情況。」

  巴金斯問:「那你有什麼證據嗎?」

  「當然有,」但布尼古又搖了搖頭:「不過不是現在,我本來身上有一封對方寫給我的信,可那信給那些天殺的空盜一併收走了,現在我想要拿也拿不出來。」

  巴金斯答道:「你這麼說,也難怪別人不會信。」

  布尼古顯得無奈極了,沮喪道:「可我也沒辦法啊。」

  「沒關係,」巴金斯想了一下,說道:「你姑且一說,我姑且一聽,反正這也和裡面的事情無關,就當我們是在閒聊好了。」

  布尼古點了點頭:「……好吧,我那妹妹的丈夫,自打加入空盜團之後,託人給我送了一封信,告訴我有機會的話,拿著這枚戒指去找他。」

  「所以你就來了?」巴金斯打斷他。

  「我哪兒敢?」布尼古趕忙搖頭:「我一個商人,自投羅網去找這些人,那不是開玩笑嗎?只是信上說而今他們在依督斯一帶活動,所以我到了安奎德灣,本來打算就近去打聽打聽消息,可誰曾想會與血鯊空盜碰了個正著。」

  他嘆了一口氣,道:「我曾祖父那一代,是活躍在依督斯的走私商人,您知道的,說是商人,其實也和而今這些空盜們算是半個本家。而我祖父與父親,基本算是繼承了這份家業,手上沒少沾無辜者的血——但他們也算是遭了報應,早早去了羅曼女士的神國之中懺悔。」

  「就剩下我,還有我妹妹,兩人相依為命。而到了我這一代,總算靠著曾祖父三代的積蓄,打通關係,拿到了一個正式商人的身份,洗百了過去的經歷,有了一份正式的營生。」

  「我從小沒見過父親幾面,母親也去世得早,只有一個妹妹,我一手把她拉扯大。她而今這個丈夫,也是我一手介紹的,原本想著學者也算是一個體面的身份,可誰想會出這樣的事情。」

  「我不忍看自己的親妹妹整日以淚洗面,但我一個商人的身份,又怎麼敢去與空盜打交道?只沒想不過一念之差,沒想到自己也落到這些人手上,原本也想著這條命算是交代了,可看到你們,我一時情急之下……就忍不住想了這個歪主意。」

  「說起來你們才救了我一命,我怎麼也不該這麼做的。」

  巴金斯聽了,仔細觀察了對方一番,確認對方沒說謊之後,才問道:」你早這麼想不就好了,為什麼不直說呢?」

  「叫我怎麼直說呢?」布尼古長嘆一聲:「我妹夫加入了血鯊空盜,這也是事實,連我自己都信不過他,又何況諸位。」

  他忍不住直搖頭:「總之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心存僥倖,還好你們看出了這一點,不然要是艾德先生與你們大小姐有個三長兩短,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自己。」

  巴金斯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好了,那隊伍之中那隻大貓,還有我們小姐,艾緹拉小姐都不是簡單的人,艾德先生自己也是實力頂尖的,就算你沒說真話,他們也會酌情考慮去看一下情況的。」

  布尼古愁眉苦臉地抬起頭來:「真的?」

  「當然了,」巴金斯笑了一下:「畢竟我們未來的船長大人是個幹勁十足的年輕人,又富有正義感,要不是這樣,你以為我會放任大小姐和他在一起?」

  布尼古這才鬆了一口氣,連說羅曼女士保佑。

  但巴金斯心中卻沒他這麼輕鬆,一個學者怎麼會莫名其妙主動投奔空盜,空海之上的劫掠者們,什麼時候開始招聘學者這一職位了?

  對方有一句話沒說錯,考林—伊休里安的學者至少是在卷宗會——燭城學滿十一年以上,往往從少年時代開始就一直在銀之塔的大圖書館之中工作。直到得到導師的認可,拿到學者徽記與安吉那的祝福之後,才能學成出師的。

  可不是人人都可以稱之為學者——

  這的確算是一個非常體面的職業,貴族們往往也會招募專業學者來作為自己的顧問,智囊,以及負責教導後代。當然學者還有更上位的職業,那就是博物學者。

  他們隊伍之中就有一位博物學者小女士。

  但無論是博物學者還是學者,沒聽說過有看得上空盜的,畢竟兩者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存在。

  他不由心想這倒是一個值得注意的線索,等其他人偵查完畢之後,看來有必要和他們談一下這個問題。原本布尼古的戒指的事情可有可無,但有了這麼一檔子事實之後,倒是可以成為一個可以注意一下的方向。

  布尼古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之後,一下輕鬆了不少,私底下問了一句,艾德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

  但巴金斯這一次卻沒回答。

  水手本來正看著山谷的方向——確切的說,是依督斯的方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頭來,豎起一根指頭放在唇邊,對巴金斯比了一個先別說話的手勢。

  「怎麼了?」布尼古嚇了一跳,在後面用口形問道。

  巴金斯感到自己的手上的通訊水晶忽然亮了亮,黑沉沉的多面結晶體之中,透出一縷暗紅色的光芒來。

  而忽然之間,一片金色的光華,點亮了兩人的眼底。布尼古有些搖搖晃晃地,扶著牆從地上站了起來,正呆滯地看向南方的夜空之中,在那裡,一條徐徐展現的金色的線,正映入他眼簾。

  那彷彿是一束流星,正從夜空之上綻放開來,它從一個點,延伸為一條傾斜的線。

  接著第二條,第三條。

  天穹之上,仿若星落如雨。

  「飛空艇投放……」

  巴金斯眼中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海軍怎麼會在這裡!?」

  ……

  一團明亮的火光,崩騰的焰苗,倒捲入地道之內。

  帕克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從外面退了回來。而兩個血鯊空盜,也正順著煙霧瀰漫的方向衝進來,一副狼狽至極的樣子——只是他們與後面的帕克、大貓人、希爾薇德還有愛麗莎打了一個照面,明顯愣了一下。

  對方顯然沒料到這地道之下竟也有人。

  那個空盜下意識去拔劍,但『砰』一聲槍響,他胸前先綻開一團血火。希爾薇德收起余煙裊裊的槍口,拉動擊錘,倒入火藥,然後填入鉛彈——而與此同時,瑞德已發出一聲怒吼。

  大貓人的咆哮引得那血鯊空盜下意識舉劍,向那方向一擋。

  但他遲遲沒等來瑞德的突襲,等來的,反而是另一個方向夜鶯小姐繞至其身後,以一把冰冷的短刃一刀切開其喉嚨。

  愛麗莎鬆開對方的下巴,仍由那空盜無力地倒在地上,抽搐不已。她這才抬起頭來,看向瑞德,調侃了一句:「大貓人,你又偷襲了喔。」

  瑞德聳聳肩,比劃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權杖:「我確實準備動手,只是還沒來得及出杖而已,你知道,聖騎士作為一個重甲,動作是比較慢的。」他看著那傢伙的屍體,搖了搖頭。

  「怪他反應太快了一點。」

  愛麗莎笑出了聲。

  希爾薇德這才收起槍,看了看外面煙塵瀰漫的景象,問了一句:「外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知道,」愛麗莎答道:「不是團長,也不是我們認識的人——不過血鯊空盜的確和什麼人打起來了,但我暫時還沒查清楚入侵者究竟是來自那一方。」

  「也就是說有人進入了依督斯,與我們同時——但不是我們一邊的?」大貓人想了一下,問道。

  愛麗莎點了點頭。

  她又補充了一句:「我看外面的情況,應該是我們前去日誌上那個地方的時間,對方就已經潛入依督斯了。而我們與之前那怪物交上手的時候,對方差不多正好也與血鯊空盜交上了火。」

  「這麼巧,會不會有是什麼聯繫?」

  「我看不會吧,」愛麗莎答道:「哪有那麼巧合的事情?」

  她又看向一旁的希爾薇德:「希爾薇德小姐認為呢?」

  希爾薇德也搖了搖頭:「不一定,」她很冷靜地答道:「對方是普德拉那一方的人的話,那對方對於羅林的拉攏豈不是沒意義。至於是羅林身後的人,或許有一定可能性——」

  「但拜龍教向來小心而謹慎,他們真會自相殘殺嗎?」

  大貓人這時也指出:「普德拉是意外死在那個地方,可若他不是意外呢?」

  愛麗莎微微有點吃驚:「你是說羅林是故意的……那我們豈不是也太倒霉了,正好撞上那一幕。」

  「說是幸運也不定,」希爾薇德分析道:「要不然,我們怎麼會知道這一切呢?」

  幾人討論了片刻,倒是帕克罕有地插了一句嘴:「各位,我們還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再說我們現在連對方是誰都沒搞清楚,這麼瞎猜下去是不是也不是個辦法?」

  其他人楞了一下,這才將目光投向希爾薇德。

  而艦務官小姐只輕輕頷首:「不管怎麼說,看來地面上已經不安全了,中止行動,原路返回吧。」

  「那戒指的事情?」帕克拿出那圓圓的指環,比劃了一下,好像生怕這東西坑了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交給你們保管了?」

  但這個提議馬上就被大貓人無情地否決了:

  「你先拿著吧。」

  「哎?」

  希爾薇德又問:「有聯繫過巴金斯嗎?」

  「稍等,」愛麗莎拿出通訊水晶,擦了下幾下,低聲與那邊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她才抬起頭來,面露遲疑之色:「問了,那邊也出了一些問題。」

  「什麼問題?」

  「似乎是考林—伊休里安的海軍到了,但目前還不清楚和城內的人是不是同一批……」

  「海軍?」

  幾人明顯楞了一下。

  瑞德幾乎是第一時間看向艦務官小姐,開口問道:「希爾薇德小姐,你聯繫過艾爾芬多議會麼,他們找來了海軍?」

  但希爾薇德皺了一下好看的眉頭,也搖了搖頭:「我沒有,另外艾德他也沒有。」

  大貓人幾乎是立刻就露出疑惑之色,它用爪子點了點下巴反問道:「所以,這裡除了我們、海軍、拜龍教徒之外,其實還有第四方人馬?」

  ……
x24685 發表於 2019-4-8 22:54
第二百零九章 戒指,黑暗中的襲擊者

  少女叨叨絮絮講完了自己與約修德的往事,而她和方鴴也正好走回龍之初鱗所在的地方。

  站在巨大的天然洞窟之內,方鴴看著那些黑沉沉的水晶,心中盤算著怎麼把這些龍之初鱗偷偷運出去,但這並不容易,這些黑水晶密密叢叢地生長在這裡,也不知究竟有多少。

  要在拜龍教徒眼皮子底下把幾噸晶石通過地道開採並運送出去,他們並沒有這個人手。而且血鯊空盜雖然暫且還沒發現依督斯下面的地道,但並不能保證他們會一直忽略這一點。

  他想了一下,覺得更關鍵的還是先聯繫上艾緹拉他們,看看大家有沒什麼好的辦法。

  此刻他魔導爐魔力已近乎於枯竭,還剩下百分之十左右的剩餘,方鴴再看了幾眼這個地方之後,便熄滅了照明水晶,在危險區域,留下最後一點魔力以應急是一個良好的習慣。

  四週一下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時少女正好也停了下來,問道:「……對了,謝謝你,艾德先生。不過離開這個地方之後,你就要回到地面上去了吧?」

  方鴴回過頭來,答道:「應當是如此,有什麼別的問題麼?」

  「沒呢,」少女搖了搖頭:「只是算上艾德先生,前前後後那麼多人幫過我,對於你們我卻沒什麼能感謝的,也只有一句謝謝而已。」

  方鴴有點失望,看來果然沒錯,這個任務就到此為止了。他還以為自己能觸發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但事實證明並沒有,雖然這個過程當中收集到了一些情報,但是收穫比他預想之中少得多。

  不過他並未將這種失望表露在外,畢竟這和對方也沒有關係,她只是停留在這裡的一段記憶,又知道什麼呢?

  「沒關係,」方鴴順著對方的話回答下去——雖然明知道即便他不這麼回答,或許也沒什麼不同:「那封印與你也沒什麼關係,你也是在幫其他人不是麼?」

  少女點了點頭。

  只是在黑暗中,方鴴顯然也看不到。

  他只是心中默默地想到,對方留在這個地方,其執念是什麼呢?

  是維護那個封印嗎?但那個封印究竟是什麼?為什麼對方會在靠近封印之前化為非實體的狀態,在封印儀式結束之後又重新復原?那明明不過是一個空空如也的封印而已。

  而封印中曾經關押,後來逃走的東西又是什麼?是龍之魔女的本體麼,但作為黑暗巨龍的尼可波拉斯最後喪生於灰燼山林,沒有聽說過它的屍骸被運送回依督斯的相關傳聞。

  它龍角留在約修德手上,爪子則在梵里克,最重要的龍之金瞳為矮人哈格斯頓所盜走,最後才去了多里芬。而關於多里芬的一切,他也早已經歷過了,那裡似乎與這個地方並無什麼聯繫。

  他一時間有點迷惑,是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麼線索麼?

  方鴴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一些,按R教導他的思路將自己掌握的信息重新過了一遍。下一刻,他意識到了一個自己思考方向上的問題——為什麼始終要去考慮那封印的事情呢?

  對方的執念一開始不就十分明了了麼。

  她的執念是約修德。

  她在這裡等的人始終是約修德,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讓約修德回到這個地方,恐怕才能觸發這個任務真正的『劇情線』。但問題是,約修德已經離世近七十年,他怎麼可能回得了這個地方?

  或者與約修德有關的事物?

  方鴴首先想到的便是那把最著名的劍——聖劍嘉拉佩亞,可那劍在旅店老闆馬扎克的手上,旅者之憩距離這裡何止千里之遙,遠水也救不了近火。

  更近一些的地方,倒是還有梵里克約修德曾經使用過龍騎士『修瑪』,可那東西與面前這個少女有多大關係呢?從她的描述中就能看得出來,她記憶當中的約修德,還只是那個才剛剛踏上守誓人巡遊之旅的『毛頭小子』而已。

  這才是真正的困難所在。

  約修德在巡遊之旅中認識了後來他身邊幾位最重要的同伴,其中便包括後來背叛他的矮人英雄哈格斯頓,以及另一位英雄大魔導士卡拉圖,還有現任艾文奎因的精靈王——即布麗安公主的父親。

  他的傳奇差不多正是那個時代開始譜寫的——

  而在此之前,又有多少人認識這位屠龍英雄呢?後世人們所收集的關於約修德的事蹟,大多也是始於這個時期,他身後留下的一些遺物,也是他成名之後使用的劍與盔甲一類的東西。

  但這些東西,皆與解決眼下的困境無益。

  他要進入對方關於龍魔女那個時代的記憶,看看拜龍教徒在其中究竟參與了什麼陰謀,除非可以拿出一件對於她與對於約修德皆意義非凡的東西。

  方鴴心中忽然一動,問道:「伊芙。」

  「怎麼,艾德先生?」

  「剛才那戒指,是約修德先生他送你的東西嗎?」

  幽暗之中,少女臉一紅:「……算、算是吧,雖然我一點也不喜歡,可是看在他誠心誠意的份上……艾德先生你可不知道,他那時候自然算不上什麼英雄,只不過是、是個窮小子罷了……」

  方鴴心想,你不喜歡才怪了,明明之前表現得那麼要緊的樣子。

  不過這可是龍之魔女啊,竟也會有口不對心的樣子,到讓他略微感到一絲有趣。只可惜的是,對方化身為龍之後,應當徹底已經忘了這一切罷。

  就像米蘇女士忘了盧修斯一樣,龍之血,始終詛咒著這一族脈,正如馬扎克所言,成為縈繞在他們頭頂之上的陰霾。不知什麼時候起,身邊的親人,就化為了仇敵。

  方鴴沉默了半晌,心中略微有些壓抑。

  他一直沒有說話,讓少女不由有點慌張:「艾德先生,怎麼了……?」

  「沒什麼,」方鴴趕緊搖搖頭,他當然不能說,我只是想到了你和約修德之間最後的結局,難受得有些說不出話而已。只是隨口答道:「只是走神了而已。」

  「艾德先生老走神呢。」少女低低笑了幾聲:「這倒是和約修德不大一樣,約修德可精明了。」

  方鴴哭笑不得,心想我是為了不刺激你,結果倒好,反倒被笑是笨蛋。不精明,可不就是反應慢麼,他心想不愧是心上人,雖然嘴巴上不認,但還是忍不住要誇一句。

  只是不知道那位屠龍英雄聽不聽得到,這跨越了七十年的誇讚。

  他已經大致弄清了約修德與龍之魔女的關係,兩人也算是兩小無猜,雖然可能沒有確認過這一層關係,但顯然互相之間心中還是有一層愛慕之心的。

  否則約修德大約也不會送出那枚戒指,尼可波拉斯也不用再這裡等待她的心上人一個世紀之久。

  只是少女那麼開口的時候,方鴴心中忽然閃過一段畫面,他微微一怔,反應過來想要捕捉自己的思緒的時候,那思緒卻已經一閃而過,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一下怔住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明明好像抓住了重要的線索,卻怎麼也回想不起來自己那一刻究竟想到了什麼。他下意識去問塔塔小姐有沒看到什麼,畢竟兩人是心靈相系的。

  塔塔小姐倒是比他細緻得多,想了一下答道:「大約是和多里芬有關的事情,騎士先生。」

  方鴴聽了,默默往那個方向想了一陣子,可還是一無所獲。七海旅團一行在多里芬所得實在是太多了,那是他們接觸拜龍教徒陰謀的一個開頭,一切的源頭似乎皆從那一刻而起,種種頭緒,紛亂而複雜,根本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這時少女小聲問道:「……艾德先生,你對那戒指有什麼問題嗎?」

  方鴴這才回過神來,想到:「對了,戒指——」他一下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才點了點頭對少女開口道:「能把那戒指給我看一下嗎,伊芙?」

  「當然可以了,」少女倒是十分爽快:「畢竟那戒指都是艾德先生搶回來的,要不我都把它遺失了呢。」

  方鴴心想,遺失了恐怕也不至於。

  他很清楚,眼前所見的一切不過只是一段徘徊於此強烈的意願與記憶。

  只要執念不消失,任何形式的打破,都只會讓這個任務重新開頭而已。即便是少女死在那個地方,恐怕他回到之前大廳之中,也會重新看到她出現在那個地方。

  要打破這個意願,唯一的辦法是從執念本身入手,或者徹底清除龍之魔女縈繞於此的力量。超度一個怨魂,自然要比解決多里芬一個城市的幻境簡單得多,只是如此一來的話,關於百年之前的一切便只能因此而掩埋於歷史之下。

  曾經多里芬的怨魂們,是源自於拜龍教的陰謀,但歸根結底,一切都始於一百年之前的此地——依督斯。

  而今他來到這個地方,卻又要再一次面對龍之魔女本人的執念。

  方鴴忽然感到有些巧合。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讓他在梵里克先拜龍教一步前往那官員的宅邸,並從一堆廢墟之中找出那本日誌。又先血鯊空盜一步,在這座古城之中找到尼可波拉斯的龍之初鱗。

  包括眼前的少女,似乎也皆是一個定數。

  那或許是多里芬的怨魂們、是一切喪生於拜龍教之手的無辜之人的願景,這其中也包括了艾緹拉小姐的親弟弟,他們並不希望自己悄無聲息地掩埋於歷史的塵埃之下。

  將一切陰謀,都掩蓋無蹤。而就像一個漫長的故事,如今回到了它的源頭。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這個故事的源頭是如何發生的?

  他接過戒指,戒指入手時的手感比那時候更沉了一些,似乎積澱了某些東西一樣,但它的形狀並未改變。方鴴在黑暗之中摸索著戒指的樣子,並正準備再一次點亮照明水晶。

  這時候兩人已經從地下河道之中走了回來,走回那條人工甬道,回到了原先的方形大廳之中。

  也正是這個時候,方鴴耳邊聽到一聲細微的響動:

  一聲極為低沉的弦響。

  他沒有任何考慮,近乎本能地,第一時間護住身後的少女,並拉著對方後退一步。一方面是習慣使然,雖然少女縱使只是一個靈魂,但要他不管不顧,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更重要的是,到了這個關頭,他決不能讓任務重置,因為正在那一刻,他已經從那戒指上感受到了一些無法說明的東西。

  他一後退,黑暗之中一支弩矢飛來。由於先前與龍之爪牙交戰之時,黑暗祭禮已經生效過一次,所以這一次再沒什麼東西可以幫他。由於魔導爐的微光,黑暗中的襲擊者對他的位置判斷極準,這一矢幾乎避無可避。

  只是後退一步,讓他稍稍避開了最致命的部位。

  弩矢錯過他咽喉的位置,射中他右肩,右肩上一麻,方鴴才感到簇上似乎塗了毒。但他也來不及看系統上的記錄,自己究竟是中了什麼毒素,只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反手丟出一具『尖嘯女妖』。

  同時拉下風鏡。

  『尖嘯女妖』呼嘯著飛起,丟下漂浮的閃光彈。

  一聲輕響,大廳中宛若升起了一個小太陽一般,雖然只是剎那的閃光,但方鴴還是透過遮光的風鏡看清三四個的影子——與他想像中不太一樣,對方並不是血鯊空盜。

  在閃光浮現的一瞬間,他看到有兩個人在向後翻滾,另一個人好像是中了個正著,捂著眼睛慘叫一聲。

  這三個人,皆是穿著他沒見過的深藍色戰袍——只是那種戰袍制式,只有可能是公會與騎士團的產物,穿著這麼一身顯眼的戰袍在外面活動的。

  不是各地的騎士團,就是選召者公會,而這其中,顯然後者比例要大一些。

  另外還有第四個人似乎在牆角附近,但他無法確定。

  這些景象只是在閃光的一剎那,短暫映入方鴴的是視網膜之中。而他腦子裡一時之間還沒把對方的戰袍樣式,與記憶中哪個公會對應起來——事實上他也沒時間去考慮這些,只用沒受傷的左手將少女一推,塞回後面的甬道之中。

  然後自己也是一退,退回甬道里貼著牆。

  他偵查技能很低,聽不到黑暗之中是不是有人在靠近這個方向,也不清楚開始那三個人之中,其中兩個向後翻滾的人是不是也中了招。尖嘯女妖的閃光彈的目盲效果,大約可以持續五秒多一點,但如果沒中招的話,對方幾乎立刻就可以發起反擊了。

  甬道這邊並無什麼太過複雜的地形,一通到底,他魔導爐魔力本就不多,之前用了一下那尖嘯女妖,更是還剩下百分之八九,依仗這個地方的地形,幾乎不可能是三個人聯手的對手。

  更不用說黑暗之中可能還潛伏著第四個人。

  方鴴感到受傷的右肩一陣陣刺痛,冷靜下來之後,腎上腺素的效果一過,立刻感到一陣暈眩。但他也沒時間多想,拉著少女便向後逃去,留在這裡死路一條,要是可以回到地下河道之中借助那裡複雜的地形,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少女聽力比他敏銳得多,顯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一直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一直到兩人逃開之後,她才低聲說道:「他們暫時還沒追上來,艾德先生,你受傷了……?」

  不難聽出,她聲音微微有些哆嗦。

  方鴴吃力地點了點頭,他右手幾乎抬不起來,動一下都困難,這顯然不僅僅是受傷的原因,更重要的應該是毒素。

  他這才有時間打開系統一看,然後暗叫一聲不妙:系統上顯示的竟然是未知毒素,這說明他的藥劑學知識與植物、礦物知識不足以分辨出這種毒素的類別。

  方鴴咬著牙,主動調動了一下自己的技能系統,這才多得了一點線索:未知植物毒素。

  他鬆了一口氣,艾塔黎亞的動物與礦物毒素大多與魔法毒素有關,植物毒素稍好一些,想來用植物毒素的人,也不會用昂貴的魔法毒素。前者可以用中和劑處理,後者就必須要動用魔藥或者魔法解除。

  他一直都有準備毒素中和劑,雖然不知道對症不對症,但還是打開蓋子在傷口一倒,然後再口服另一種解毒劑。作完這一切,方鴴才感到好了一點,手臂微微恢復了一丁點知覺。

  然後他才點了點頭,對少女說道:「我中了毒,外面的人來者不善,你先退回之前那個地方去,我想辦法看能不能把他們引開。」

  「艾德先生你中毒了?」少女嚇了一跳:「可是你這個樣子,怎麼和他們周旋?」

  方鴴沉默了片刻,一句『我自有辦法』也是說不出口,到了這時候,他還真沒什麼把握。一來不清楚外面那些人的來歷,二來最重要的是,他看了看自己的魔導爐——魔力水晶的光芒已經相當黯淡了。

  要是還有魔力值,他說不定還有信心與外面那些人一戰,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什麼東西都不能動用的情況下,他又拿什麼去戰鬥呢?

  ……
x24685 發表於 2019-4-9 23:43
第二百一十章 空降

  青注視著地面上的火光。傳言中廣袤的伊斯塔尼亞沙漠,在夜色下,也不過是黑茫茫一片罷了,飛空艇越過雲端的山脊,依督斯在那背後只是沙漠邊緣的一小片區域。

  從這個高度看下去,古城只猶如一枚折射著火光的硬幣,躺在沉沉的大地之上。倒是頭頂上的星空,還有幾分浩瀚。

  又一束金色的火光在夜空中劃過,映亮了他的眼底。那是『冰鐵』號,在釋放空艇,煉金術導軌,引發了魔力的火花,所在半空之中點燃的焰火。

  第十七艘。

  整個行動的過程一共要投放四十艘空艇,這才一半沒到罷了。

  一個高大,憨厚,如同鐵塔一樣的漢子從船艙下面走了上來,看了看外面的景象。他走到青身邊,開口道:「三隊,要是早三年,我能參與到這樣的行動,一定和七組那些新人一樣興奮。」

  「但至於現在嘛,」大漢有點無聊地搖了搖頭:「我只關心什麼時候收隊,這場戰鬥能讓我賺多少信息,俱樂部會給我們開多少補貼。」

  他看著外面的浮雲,漆黑的眼底同樣映出一道道金色的線。

  青不喜歡說話,他的社區ID也是三個省略號,而久而久之,隊員都喜歡用『三點』、『三隊』這個外號來簡稱他;不過作為公會的明星選手,ID當然不能如此不倫不類,他現在的ID,其實是助理幫他取的。

  至於他的助理,是一個喜歡天空的顏色的小女人。

  不過對於自己的隊員,青還是有一些語言的,他頭也不回地答道:

  「那說明你老了。」

  「老了,那也不至於,」大漢向後仰去,一雙寬厚的大手托住自己的後腦勺:「和彩虹同盟那些人戰鬥還有些意思,欺負小朋友有什麼樂趣。」

  「我們畢竟和他們不一樣,我們感興趣的都是第三世界,對吧?」他斜著將目光投過來。

  青沒有答話,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若選召者的結構是一個金字塔形,他們這樣的人,不在金字塔的頂端,但也不算底層。但有向上爬的野心,又沒與之匹配的實力,說的大約就是這麼一群人。

  他們會關心這個?

  還是先關心一下怎麼提升自己的名次吧。

  他問道:「所以這次行動是怎麼回事?」

  「打空盜,如你所見。」

  「總部什麼時候對空盜有興趣了。」

  「這不是聯盟停擺了嗎?」大漢聳聳肩:「還能怎麼辦,賺點外快。」

  「這個理由留著說服外人吧。」青默默答道。他是比不上金字塔頂端那些人,但好歹也算是一個精英選手——對於這些事情算得上是洞若觀火。

  大漢哈哈一笑:「好吧,我也是聽人說起而已——應當還是和長夏之戰那事兒有關。」

  「方尖塔?」

  大漢點了點頭。

  「意思是那個傳聞是真的了?」

  「是真是假我可不知道,」大漢直搖頭:「只是這麼一說而已。」

  「那這地方又和方尖塔有什麼關係?」

  「考林—伊休里安一共有兩座方尖塔,奧述帝國有兩座,羅塔奧與巨樹之丘分別有一座,聖約山有一座。」大漢答道:「一座在芬里斯的地下,已經證實了。還有一座有兩個說法,一說在南,一說在北。」

  「在北就是旅者沼澤之中,在南就是伊斯塔尼亞沙漠之內,我聽說總部得到了線報,說依督斯有與之相關的線索——說不定眼下已在血鯊空盜手上了。」

  他指了指下面。

  「方尖塔真有那麼重要嘛?」一個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青回頭看去,看到一個個子矮矮的女人站在那裡,但年紀比他還大一些,不過仍有幾分嬌俏可人,是他的個人助理。

  大漢微微一笑,也不再深入,只答道:「方尖碑背後肯定有著很重要的利益,不過那可不是我們所能瞭解的了。不過對於國內賽區來說,這是一個重要的洗牌機會。」

  「也是和彩虹同盟一決高下的機會。」青補充了一句。

  女人搖了搖頭:「不明白你們男人的想法,我們和彩虹同盟打了那麼多年,也沒打出個結果來,反倒是浪費了很多資源。我覺得很多問題,還不如坐下來劃分利益更容易一些。」

  她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個本子來:「青,你好久沒正式露面了,這場戰鬥很容易,公會那邊有個直播計畫。你要不要秀一下?在粉絲之間增加一點人氣。」

  青不置可否地接過本子,這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工作。

  而關於弗洛爾之裔與彩虹同盟之間的事情,他也並未開口反駁自己助理的話。他其實看得比許多人都更明白——作為國內最大的兩個勢力,為什麼彩虹同盟與弗洛爾之裔一定要分出個你死我活?

  原因其實很簡單。無論是弗洛爾之裔,還是彩虹同盟,兩者之間的問題,從來就不是利益分配的問題。

  而是生存問題。

  這乍一聽很可笑,弗洛爾之裔與彩虹同盟都有生存問題,那其他公會豈不是生死不知?但事實就是,弗洛爾之裔臥榻之側還有一個等同體量的彩虹同盟。

  對與彩虹同盟來說,這個問題也是同樣。因此除非任何一方獲得絕對優勢,這場爭鬥都不可能停止。

  這不僅僅是意氣之爭,更是生死困斗。

  他抬起頭來看著茫茫夜色之下,一束束金光閃現而又復消逝——

  整個中國賽區,能拿出這個規模的作戰的計畫的公會,一共也不會超過三個。但對於弗洛爾之裔公會聯盟這樣的龐然巨物來說,這樣的行動放在聯盟歷史上,說有三五十次應當是少了。

  而以後,還會更多……

  當然,彩虹同盟那邊也是一樣的。還有自成一體的銀色維斯蘭,與Elite。

  這就是國內弗洛爾之裔僅有的幾個對手了,其他諸如東共與南方同盟,都還要次了一個層次。當然南方同盟還有原住民,還有葉華,在考林—伊休里安境內算也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了。

  但這一切僅是在長夏之戰前。

  長夏之役後,又是另一番景象。

  彩虹同盟與弗洛爾之裔在那場大戰之後雖各自暫時蟄伏,但不過是在舔舐自身傷口而已,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場發生於龍嘯山脈廣袤的森林之中的爭鬥,其實真正拉開的是這樣一道帷幕:

  長夏之戰的烈度,已經超過了過去任何一次公會衝突。弗洛爾之裔加入戰鬥的五大公會,以傑弗利特紅衣隊為主體,投入的一千四百個戰鬥團,總計兩萬一千人,而平均每個人損失星輝三分之一以上。

  彩虹同盟那邊也有銀林之矛與薔薇十字軍,傷亡率只高不低。

  慘烈的爭鬥,其實意味兩大陣營真正決裂的開始——

  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當這兩個龐然大物終於要下定決心開始廝殺之際,整個國內賽區的其他公會又豈能倖免?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幾乎人人都已嗅到了一絲不安的意味。

  所謂南境的危局,其實也不過是當下局面之下的另一個寫照而已。

  BBK聯盟與宰相一黨達成一致,介入南方之後,昔日自成一體的南方同盟也瓦解了一角,土崩瓦解只是時間問題。而弗洛爾之裔率先拉開攻勢,彩虹同盟自然也不甘示弱。

  事實上東共已經和彩虹同盟達成了一致,這個本來就在寶杖海岸一帶經營的商業聯盟,自然天然與北方艾爾帕欣的彩虹同盟有著不一般的好感。

  至此,國內的幾大勢力其實皆已被動或者主動地作出了自己的選擇,而剩下大大小小的公會,自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而今凡有一點能力的公會,所求的辦法無非是試圖前往第二世界,以尋求在這個變局之中,爭取最大利益——要不就是加入兩大陣營的任意一方。

  所謂的中立者,也只剩下銀色維斯蘭、Elite、軍方三支而已,若略過星門港不談的話,銀色維斯蘭與Elite又能支撐多久呢?

  十大公會,皆紛紛在往第一世界增兵,銀色維斯蘭本就偏向於老東家薔薇十字軍,一旦其他公會皆加入戰局,Elite顯然也無法獨自『潔身自好』。

  而今從艾爾帕欣到白城,從戈藍德到鑄聖廳,氣氛緊張的又何止是在南境?

  而一切的開端,也不過是起源於聖約山那場小小的爭奪戰而已。

  青打開了自己的龍騎士系統。

  一片淺藍的光折射在他眼中,一行行數據與菜單,還有各類分析從上往下刷了下來——但他一一將這些頁面關掉,最後只剩下一個直播頁面。

  設置好一分鐘的畫面延遲之後,他點擊了開始連線。

  「你還是笑一笑,」助理搖了搖頭:「現在不比早些年,板著一張臉也會有人喜歡,選手還是有親和力一些好,你也粉絲互動一下啊。」

  青看了看對方,有點哭笑不得。

  正好一束金光從夜空中一閃即逝。

  他看向那個方向,是『弒君者』的旅團投入了戰鬥——前者是『弒神者』在第一世界的分會,那畢竟是十大公會,才有這樣的底蘊。而他的公會雖也在弗洛之裔,但要次等一些。

  所以不得不由他們這些老人出馬,從第二世界返回的頂尖高手,聽來是一個不錯的噱頭,不過真正去過那個地方,才知道自己在那些人當中什麼也不是。

  這也大約正是他們這些身處於金字塔中層的人,最大的不幸之處。

  不去往更高的地方,有時候或許也是一種幸運。

  直播間的畫面映入他眼簾之中。

  他隨手在上面輸入了一個標題:『空降作戰計畫,直播(對手,血鯊空盜)——』

  然後既不回答助理的話,也不與粉絲們交流,只看了看旁邊那大漢一眼,說道:「我在A4地區降落,你們到A5地區去接應其他人。」

  大漢點了點頭。

  青轉過身,向前跨出一步,他風元素適性,如同一條游魚回到大海之中。這也是他最大的本錢,以及作為這個旅團團長的資本,一個他們這樣的公會,能培養出一個風元素適性的龍騎士,已經是一件足以自傲的事情了。

  他在半空之中靈巧地轉過身,看了一眼浮空艦的方向,只是轉眼,那艘三桅風帆船就化為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下一刻,他也墜入雲層之內,視野一片黑暗。

  而作為龍騎士,他自然毋須進入空艇進行降下作戰,青默數了三聲,然後啟動魔導爐。遠遠地在船上,大漢只見一道金光,從雲層之上飛射而出,轉瞬之間消失不見。

  ……

  方形大廳之內,一片煙塵瀰漫之中,幾個人正毫無忌憚地發出一陣重重的咳嗽聲。

  他們也沒忙著去追方鴴,而是有人先把那個捂著眼睛流淚的人拖了出來,點亮照明水晶,看了看同伴雙眼紅腫的樣子,剩下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

  那人咬牙切齒地咒罵了幾句,但口中攻擊的並不是造成這一切的方鴴,而是這些毫無同情心的自己人:「幹你們,要不是我剛才射那一矢,我會中這樣的小伎倆?」

  「哈哈哈,這叫什麼,」其他人紛紛低笑起來:「整日打雁,終叫大雁啄瞎了眼。」

  「這麼看那小傢伙還是有點本事的啊,康納,」一個人笑道:「那一手閃光彈,真是丟得毫不猶豫,這不是等級的問題吧,是可造之材啊。」

  「要不你問下他,有沒心加入我們公會。」

  「得了吧,」那人流著淚答道:「一個小垃圾而已,我射中了他一箭,他跑不遠。」

  有人舉著照明水晶的光芒過去,撿起方鴴遺失的東西,看了看,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看看這是什麼。」他一邊說,一邊將那東西丟了過來。

  其他人一看,也是眼前一亮:「尖嘯女妖,對手是個戰鬥工匠啊。」

  「那人年紀不大吧,」撿回尖嘯女妖的夜鶯說道:「我剛才藉著光大約看到了他的樣子,還是個孩子呢,這下我對他更有興趣了。這麼年輕的戰鬥工匠,肯定是個選召者。」

  「多半是龍火公會的人,」流著淚的人這才擦乾了眼淚,嗆了一句:「你確定要和這些人扯上關係?」

  所有人皆是一怔。

  然後才有人低聲說了一句:「有什麼,公會又不是沒和龍火公會合作過,只是後來出了那檔子事,上面趕快與對方切割了關係而已。有錢能使鬼推磨,你當真以為有人查得那麼清楚?」

  「噓,」領頭者沒好氣地瞪了幾人一眼:「少廢話,在公會待得不耐煩了,想去體驗下野人的生活?」

  所有人這才噤聲。

  這時那夜鶯手中通訊水晶一亮,後者將水晶拿了起來,裡面傳出沙沙的、斷斷續續的聲音:「……能聽到麼……?」

  「……干,干擾有點嚴重,這什麼鬼地方,」夜鶯用力拍了那水晶兩下:「不說好著是抗干擾水晶的麼,後勤部分的人是不是又吃回扣了。」

  他拿起水晶,大聲問道:「……那邊是誰?」

  「我是青。」

  大廳之中頓時一肅。

  他們雖然也算是弗洛爾之裔的精英團隊,但比起旅團成員,又差了不止一個檔次。更何況通訊器那一頭還是旅團團長,來自於第二世界的龍騎士。

  眾人連呼吸的聲音都輕了一些,這可是他們平日裡只聽過名字,從未真正見過的傳奇人物。事實上要不是眼下各大公會皆在往艾塔黎亞回遣頂尖選召者的話,這些人物他們可能直到退役也未必能見上一面。

  通訊水晶內又傳來沙沙的聲音:「……我聽說你們那邊遇上了點小麻煩,是什麼情況……?」

  眾人看了看那摔壞的尖嘯女妖。

  領隊示意夜鶯將通訊水晶拿過去,接過水晶答道:「三隊,一點小問題而已,地道裡面好像有一個戰鬥工匠,暫時還不清楚對方是不是龍火公會的人。」

  青顯然並不關心對方的身份,只問道:「能解決嗎?」

  領隊點了點頭:「問題不大。」之前的接觸可以看得出來,對手並不高明,而且還受了傷,解絕對手只是時間問題。

  「好,」青應了一聲:「你們保持通訊,先去解決掉麻煩,然後回頭來與我會和。我看了一下地圖,任務目標應該距離你們那個區域最近,小心警惕附近的血鯊空盜。」

  一行人皆是點頭。

  領隊也不廢話,只揮了揮手,那夜鶯立刻丟掉手中的尖嘯女妖,然後拔出匕首,向大廳另一端走去。

  其他人也一一跟上,最後才是之前被閃光彈照個正著、並淚流不已的傢伙,端著十字弓,負責斷後。眾人穿過那條長長的甬道,便看到了前面被橫穿的地下河道截斷的甬道出口——

  就和第一次到這裡的方鴴一樣,在場的所有人也是一愣。不過那個夜鶯反應最快,第一個從斷口處跳了下去,然後沿著甬道一側的陰影之中摸了過去。

  看到這一幕,領隊也向其他人打了個手勢,熄滅了照明水晶。

  四週一下陷入漆黑之中。

  而就在那一剎那,他們聽到一聲金屬交擊的聲音,似乎從前面的拐彎後傳來,然後又是兩聲急促的刀劍顫鳴聲,其間還夾雜有那夜鶯低沉的呵斥。

  但這幾聲短促的聲音之後,一切又重歸於安靜,彷彿所有聲音都一下子消失了。

  眾人一愣,隨即便看到隊伍頻道之中,夜鶯的名字暗了下去。
x24685 發表於 2019-4-10 23:34
第二百一十一章 時間回溯,臨戰

  時間回到一刻鐘之前。

  少女有點吃力地攙扶著方鴴回到先前的天然洞窟之中,大約是因為第二次走這條路的緣故,感覺上這一次用時比上一次要少許多。在方鴴示意下,少女鬆開他的胳膊,讓他背靠在一簇水晶上,肩頭上傳來的疼痛讓方鴴忍不住悶哼一聲。

  「艾德先生,你沒事吧?」少女在黑暗中有些緊張地問。

  方鴴輕輕搖了搖頭。

  然後他低聲說道:「你聽說我,伊芙。」

  「我聽著呢,艾德先生。」

  「你現在找一個地方藏起來,不要露面,待會我會把其他人引開,」他在黑暗之中摸索出那枚戒指,並將之交還給對方,輕輕喘了口氣:「我還有一些事情想問你,等我們離開之後,你可以在這裡等我嗎?」

  少女接過戒指,有點猶豫:「可是,艾德先生,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

  方鴴再搖了搖頭:「你聽好我的問題,伊芙,」他一字一頓地答道:「你—會—在—這—裡—等—我—嗎?」

  「這……如果艾德先生要求的話,我當然會了。」

  「真的?」

  「真的。」

  「好,那你記住,我在你這裡接了一個任務的,這個任務可還沒結束——你需得等我回來,我們約定好了。」

  少女有些疑惑,但仍點點頭:「我、我有點不太明白……可我會那麼辦的,艾德先生。」

  方鴴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沒辦法向她解釋,如果自己不這麼做的話,他擔心自己一離開,任務就會重置。任務重置本身並不可怕,大不了他再走一次流程就可以了。

  但問題是,若任務重置,又讓拜龍教徒發現她的話,那麼他先前所作的一切就功虧一簣了。龍之魔女的真相,說不定也會永遠掩埋於這塵土之下——當然他還不清楚外面進來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但也只能假設對方與拜龍教有關聯。

  方鴴也不清楚自己這麼做,是否一定會奏效——他不知道靈魂本身,是否會產生記憶——但能儘量爭取一點時間,那怕多一分鐘也是好的。

  他輕聲答道:「給我一點時間,我引開那些人之後,就會來找你——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慎死在那些人手上,但我還有星輝,或許會久一點,但我一定會來的。」

  他不放心,又加了一句:「這關係到約修德先生的一些事情,伊芙小姐。」

  少女好像聽懂了,再點了點頭。

  這一次方鴴視力漸漸適應黑暗之中的情況,也看清了對方的動作。

  他靜靜用手按住自己左胸的位置,猶豫了一下。這時少女忍不住又問道:「可我一點忙也幫不上艾德先生嗎,我、我也有一些戰鬥力,約修德教他過我的……」

  方鴴見過她的『戰鬥力』,在龍之爪牙面前不堪一擊,不過若是對方變化為龍的話,倒是『戰鬥力』十足。可是她若真變化為尼可波拉斯,大約先第一個殺了他吧。

  不知怎麼的,他腦海之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塔達祭祀曾告誡他不要前往西方,因為他會在那裡看到『死亡的陰影』。難道這就是死亡的陰影嗎?他第一次死在彌雅小姐手上,難道第二次就要在喪生於此地了?

  縱使彌雅小姐分給他一半星輝,但在帶上精靈三戒,碎星之魂後,他所剩下的星輝也無幾了。

  塔達祭祀告訴他,閃耀之海會庇護他,可而今閃耀之海又在哪裡呢?

  他看著這黑沉沉的天然岩窟、地下河道,這裡並無任何與那片魔力之海相連之處。

  但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黑沉沉的水晶之上——不,也並不是完全沒有。他有了些力氣,掙扎著坐起來,低聲開口道:「伊芙,你還能找得到之前那些水晶嗎?」

  「我、我可以試試看。」

  「我魔導爐內魔力已經所剩無幾了,可要是還有魔力的話,我未必不能與那些人一戰的,只是……」

  「我明白了,」少女的聲音有些急迫,打斷他道:「我這就去,我、我會盡全力的。」

  方鴴點了點頭。

  黑暗中立刻傳來少女摸索著離開的聲音。

  方鴴這才輕輕吐了一口氣,無力地閉上眼睛,敵人沒有追來,正好給了他喘息之機。他反過手去,用力拔出弩矢,並將之丟在地上,整個過程不吭一聲。

  他的虛弱主要是毒素導致的虛弱,因為解毒劑發揮作用還需要一定時間。他不由深恨自己不是一個戰士,自己要是他是一個戰士,由體質產生的抵抗力豈會被區區一點毒素搞成這個樣子?

  方鴴這才重新睜開眼睛來。

  但正是這個時候,他在黑暗之中看到一線微光。

  兩個聲音一前一後地響起:

  「艾德。」

  「小子,你把自己搞得夠慘的啊。」

  兩個聲音同時一停。

  兩頁熒熒發光的光頁,徐徐在方鴴面前展開,猶如映入他面前的黑暗之中——那是兩個通訊光頁,一左一右地懸浮著。左邊是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姣好的臉蛋,宛若銀光流轉的眸子,長長的尖耳朵,一頭銀髮如瀑。

  她眸子之中那種安之若素,彷彿與生俱來的,任何困難皆不會讓其中有一絲的猶豫。那映入其中的淡淡銀華,只猶如一朵星之花,在悄然無聲之間,徐徐綻放開來。

  彌雅僅僅是看著他,就讓方鴴有一種安靜的感覺,好像於無聲中,正有著一首安靜的詩。

  而另一邊,則是是一個黑色的剪影,上面還打了一個問號,那不過是系統默認的頭像——證明對方沒有開攝像頭而已。那個頭像下面,有一個醒目的名字:

  R。

  「咦?」

  R輕輕咦了一聲,光頁向著那個方向轉了轉,問道:「這個聲音?」

  彌雅也看向那個方向,有如星光垂入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訝然:「是你?」

  「海魔女,」R壞笑了一下:「我想起來了,你也在精靈遺蹟出現過。原來竟是你和這個笨蛋小子有關係,讓我猜一下,你們之間有什麼秘密——」

  彌雅淡淡地答道:「艾德不笨。」

  方鴴感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雖然眼下這場合不太合適,但這還是他頭一次聽到有人說他不笨的,這也太窩心了。他一下子感到,彌雅小姐可真是好人。

  彌雅這才問道:「艾德是你學生?」

  R竟罕見地沒有否認:「是。」

  方鴴這下美得快冒鼻涕泡了,趕忙擦了一把眼淚——當然,是先前拔弩矢時給痛的。他當然知道對方多有水平,R其實並沒怎麼教導他,只是稍稍提點了一下而已,他也有今天的水平。

  他一直想正式讓對方當自己的老師,這樣的關係在艾塔黎亞並不奇特——沒聽說過那個出名的選召者,沒有一個優秀的導師的。甚至包括今天的十王們,也是一樣。

  而就算是Loofah這樣的獨行者,也一樣有個冥這樣的好老師。

  而他呢,雖然東學一點,西學一點,冥,奧丁,洗手,蕾雅女士他們,甚至是Virus也教過他一些東西,再加上幾個原住民老師,但其實並未真正系統學習過選召者的知識。

  他之所以鬧那麼多笑話,自然也不是沒原因的。

  但讓他措不及防的是,R竟會在這樣以一個意外的場合,輕描淡寫地答應了。

  R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沒教過他多少東西,這小子是個怪才,我遇上他的時候,正好我自己也有一些迷茫。我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耽擱了這小子,但後來我又感到他應當有一條屬於自己的路,所以也就放任他發展了。」

  彌雅沉默了片刻:「你對艾德評價這麼高?」

  R笑了一下:「也不算高吧,別說我不負責任就好。這小子呆是呆了點,但難得的是初心不改,讓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風華』他們那一代人身上的東西。」

  但彌雅搖搖頭:「你是專業的,這方面我不評價。」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談著,似乎無視了方鴴。不過方鴴在一旁聽著,忍不住微微張大了嘴巴,他做夢也沒想到,R與彌雅對他評價會這麼更高。

  他甚至忍不住眨巴眨巴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中毒太深,以至於產生了什麼幻覺。

  「等、等等,」他終於忍不住插口道:「彌雅小姐,你認識老師?」

  彌雅這才看向他,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我聽說過他,但並不認識他。我在社區之上與他打過幾次交道,因此對他的聲音記憶深刻,畢竟當時——」

  「好了,」R打斷她:「你也別指望在她那裡打聽到什麼,在保密這方面我可是專業的。等到有需要的時候,你自然能見到我,不過以你現在的水平——還差點。」

  方鴴張了張嘴。

  他忽然想到什麼,又問道:「對了,老師,你不是睡了麼?」

  「我是『去』睡了,」R有點沒好氣道:「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詞叫做『睡不著』,你不懂麼,你以為這是誰的錯?」

  嚇得方鴴頓時閉嘴。

  彌雅則答道:「我感到星輝有不正常的波動,」她靜靜地看向方鴴,關心地問道:「艾德,你狀態好像不太好。」

  「星輝有不正常的波動?」R的聲音高了一些,帶著一絲訝異:「等下,你們這是……雙生之協定?這個天賦……?」

  那邊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語氣嚴肅了一些,才開口道:「艾德,給我看看你右手。」

  方鴴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彌雅。見後者點點頭,才脫下手套,那半個銀色的王冠徽記,在黑暗之中仍顯得有些顯眼。

  R『看看』彌雅,又『看看』他,半晌才開口道:「沒想到你竟然真在BBK眼皮子底下拿到了海林王冠,不過我更沒想到的是,你和這小子竟然是這樣的關係。」

  「共生約定,」R輕輕嘆了一句:「小子,你討女朋友都開掛的麼?」

  方鴴聽得雲裡霧裡,正一臉無辜地地看著他。

  「海林王冠是艾德找到的,」彌雅靜靜地答道:「我只是不得已而為之,但王冠還是艾德的東西,我不過代為他保管而已。」

  「僅次於神之天賦的,第二天賦,你倒是看得開——」

  彌雅不置可否。

  方鴴完全聽不懂兩人的對話。他已重新戴上手套,看到一旁幽暗的洞窟之中,正在洞穴之中摸索敲打的少女——伊芙顯得有一些焦急,但越是焦急,越是容易犯錯。

  他看到少女猛地縮了一下手,趕緊用左手握住,看動作應當是為銳利的水晶割了一條口子。但她一聲不吭,又繼續尋找下去。

  方鴴這才想起來,自己眼下危局還未解決,並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

  「伊芙。」

  他低聲喚道。

  少女回過頭來,迷惑不解地看著他。

  「回來,」方鴴答道:「不用再找了。」

  「不是,」少女一下急了:「艾德先生,你讓我再找一下,只要再有一點點時間,我一定能找到足夠的水晶的。」

  她一邊說,一邊手足無措地捧著手中那幾枚不起眼的灰水晶。

  但方鴴輕輕搖了搖頭:「不用找了,已經有足夠的水晶了。」

  少女楞了一下:「在哪裡呢,艾德先生?」

  方鴴將目光移向身邊——在他與彌雅、與R交談之時,忽然之間理清了思路——他用手輕輕拍了拍自己身邊的黑水晶,答道:「這不就是?」

  他們完成那個封印需要用到灰水晶。可眼下不是修補封印,這些隨處可見的黑水晶——或者說尼可波拉斯的龍之鱗,不正是蘊含著強大魔力的結晶產物?

  少女更是呆住了。

  下一刻,她一急道:「可是……它們是蘊含著黑暗力量的水晶,只有……只有最為骯髒之人,才會去沾染這些東西啊……使用黑暗力量的人,都是無可饒恕之人……」

  方鴴也呆了一下。

  他有點意外道:「誰告訴你的?」

  「大……大長老他是這麼說的……」

  方鴴大搖其頭:「那他錯了。在《以太概論》第一章上黑紙白字寫著,艾塔黎亞的魔力具有四色屬性,而再加上最為上位的神之以太,光水晶,一共是五類魔力。」

  「學者們早已發現,不同屬性的魔力,也只對於人的魔力適性有不同要求而已,哪有什麼高貴、骯髒的說法?」

  他搖搖頭:「難道用光以太的信者,比使用四色屬性魔力的魔導士們更高一等嗎,從來沒有這樣的說法。黑暗魔力也是一樣,它們只是具有侵蝕屬性的魔力而已。」

  「我們一般不使用它,只不過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具備黑暗以太適性,而且侵蝕屬性的魔力,對於一般人的身體負擔太大而已。所以一般來說,只有那些得黑暗眾聖眷顧之人,才會使用這些魔力。」

  「你可以說使用黑暗魔力的人,多是邪神的信徒,可這不代表,使用黑暗以太的人就一定會墮落啊?」他感到對方這說法簡直匪夷所思:「再說了,使用魔力的是魔導爐,魔導爐作為一具機械,怎麼會墮落?」

  少女竟然怔住了。

  她怔怔地、小聲問道:「……真的?」

  「真的,」方鴴拿出一本書來:「這是《以太概論》,無論是煉金術士、魔導士還是元素使,這都是最基礎的教材,我隨身帶著呢。不信你可以看,這個理論是由一千多年前的大煉金術士,艾德本人提出來的——當然,那可不是我,而是一位偉大的努美林精靈。所以,你也可以說它是努美林精靈的理論。」

  少女好像沒聽到一樣,只用低低的聲音問道:「黑暗魔力……真的不是不好的魔力嗎?」

  「魔力本身具有屬性差異,」方鴴並沒注意到少女的神情,只認真地糾正道——這可是基礎中的基礎,卡普卡的大工匠們反覆重申的:「黑暗魔力,只是對於具有侵蝕屬性的魔力的一種稱謂而已。」

  少女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但方鴴卻站了起來,打斷了對方的話頭。

  他側耳傾聽,似乎從黑暗之中聽到了什麼聲音。

  「一個夜鶯。」

  但他還沒分辨出來。

  R的聲音就已經從光頁之內傳來。

  「老師,」方鴴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

  R輕輕笑了一下,看向一旁的彌雅。

  彌雅則答道:「艾德,控制聲音是夜鶯的基本功,你去聽是聽不到他們的。但夜鶯也一樣需要使用魔力,需要使用魔導爐,你應當知道魔力是會互相影響的。」

  「在戰場上,影響太多——但在這裡,只有你們兩個人的情況,你的魔導爐的光芒剛才暗了一下,那時候我和R就察覺到有人靠過來了。」

  R這才說道:「一般來說,作為尖兵的,只有夜鶯,要不就是刺客。不過刺客,多半還是會注意這個小細節的,所以來的人多半是夜鶯沒跑了。」

  他停了一下,才問道:「還沒問你,你現在這個樣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鴴卻沒回答,忍不住問道:「可你們這麼說的話,夜鶯這個職業豈不是一無是處了?」

  「當然不會,」R答道:「在一般的小隊、團隊戰鬥中,隊友的魔力也會互相干擾,所以這個小技巧你平日也用不上。而就算是單挑,稍微高端一些的夜鶯,也會注意這個細節,想辦法消除。」

  「所以這一招,你拿去對付一下那些學藝不精的傢伙,倒也是不錯的。」

  方鴴這才恍然。

  他搖了搖頭,答道:「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但他們有一個小隊……」

  R也沒問來者是何方神聖,只向彌雅問道:「你來還是我來?」

  「我來吧,」彌雅輕聲答道:「艾德,你受了傷,接下來的戰鬥——你聽我安排。」
x24685 發表於 2019-4-11 23:41
第二百一十二章 焰光

  「艾德,把你的魔力水晶拆下來,放在原地。」彌雅的聲音十分安靜,近乎於絕對理智,她是讓方鴴將魔導爐內的主水晶拆下來,卻好像說得是將一隻發條妖精放出去那麼簡單的事情。

  但方鴴卻理解了她的意圖。

  他只猶豫了一下,便打開魔導爐,將仍散發著微光的主水晶取出來,然後放在地上。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操控手套,表盤上的魔力計讀數只有不到七十,系統給出的數據也是同樣。構裝體內的主核心水晶平時儲備的魔力會多一些,但越是大型的魔導器,越是依賴於戰鬥工匠的供給。

  何況失去操控性的情況下,魔力剩餘再多也沒有意義。

  他正在計算失去了主水晶魔力的支持,自己還可以完成多少操作。而彌雅已經先一步替他回答:「艾德,在沒有主魔力水晶支持的情況下,你的魔力萬向儀的存余魔力只夠你操控發條妖精完成十次動作,其他小型構裝是六次,能天使是一次半。」

  她停了一下,用略微詢問的口氣問道:「所以這個條件下,你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你會害怕嗎?」

  方鴴想了一下,搖了搖頭:「彌雅小姐,我試試。」

  「首先,放輕鬆一些,艾德。」

  「我明白……」

  銀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欣慰之意,她輕聲道:「小心一些,艾德。」

  方鴴點了點頭。

  他這才拍了拍身畔少女的肩膀,示意前方有敵人,讓其先躲到一旁去。少女明白他即將面臨一場惡鬥,只順從地點了點頭,然後退回到一叢黑水晶後面。

  只不過她有些擔心地躲在那後面,一邊側耳傾聽著外面的情況,一時卻不由有些失神。

  她心中不由自主胡反覆迴響著方鴴之前所說的那些話。

  可那是真的麼?

  少女輕輕吸了一口氣。

  她低下頭,似乎是『看了看』身邊的黑水晶,然後下意識用手觸碰了一下,又馬上小心地縮了回來——水晶的表面平如鏡面,冰冷而刺骨。但,也僅此而已。

  她一下怔住了,愣了好一陣子,才有些哆嗦地伸出手,並輕輕貼在水晶之上。

  只在那一剎那,黑暗之中,彷彿有什麼晶瑩的東西正從奪眶而出。

  悄然無聲地,濺落在塵埃之中。

  方鴴正站起身。

  彌雅這時說道:「那個夜鶯在你十五米範圍之內,艾德。」

  「你怎麼知道,彌雅小姐?」

  「我聽到了。」

  方鴴暗暗吃驚。通訊水晶並不能主動捕捉聲源,而且魔力傳輸的信息還有干擾與失真,能通過通訊水晶被動接受的四周的聲音,捕捉到這麼細緻的信息。

  這讓他彷彿這才想起來對方的另一重身份。海之魔女,彌雅。

  R也答道:「其實我也聽到了,但沒辦法把握對方的位置,你這什麼破爛通訊水晶,魔力失真這麼嚴重?」

  方鴴頓時被罵得有些抬不起頭,可有什麼辦法呢,這是貧窮的緣故啊。當然敵人近在咫尺,也是他不敢輕易開口的原因,否則他說什麼也要反駁一下的。

  「我聽說你遇上白葭姐了?」這時,彌雅問道。

  方鴴一怔,然後點點頭。

  「她有說我的壞話嗎?」

  方鴴哭笑不得,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明明那夜鶯在他十五米之內,他此刻屏住呼吸,恨不得連心跳都停止下來,對方竟然在問他這樣的問題。

  但他看彌雅神色,並不是在開他玩笑,而是真的很在意的樣子。他一愣神之間,差點沒控制住呼吸,好在在這個等級,這點微弱的聲音應當還不至於引起對方的注意。

  不過下一刻,彌雅又恢復了嚴肅的神色。

  她舉起手來,向他一個方向輕輕指了指了。方鴴心領神會,馬上向那個方向看去,只看到黑影一閃而過。

  下一刻,黑暗中傳來一聲輕響——那應當是手弩的聲音,然後他聽到一聲輕微的碰撞聲——落點在他拆下的核心水晶附近。「十米,七點鐘方向。」彌雅一下讀出對方的位置。

  方鴴明白對方已經上當。

  他想也不想,手中的發條妖精脫手飛出,在黑暗之中劃過一道金線,向那個方向飛去。

  那夜鶯顯然也嚇了一跳,沒料到『旁邊』還有一人,但他反應也快,立刻返身抽刀在手,一刀向那道飛來的金光斬去。發條妖精靈巧地一讓,劃過一個圈兒繞到他身後。

  而也正是一輪交手,方鴴徹底搞清了對方的位置。

  但他並沒有召喚出能天使,而是舉起右手——一記火箭飛拳向對方砸去。線導飛爪發出一聲清脆的脫離聲,然後向那夜鶯直射而去,此刻後者正右手一刀斬空,聽到身後有異響傳來,急忙再左手揚起一把匕首擋來。

  黑暗之中一道火光。

  匕首斬在孤王之傲的鐵鎧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火花,由於孤王之傲攻擊驚人,這一拳威力也不小。而對方不過區區一個夜鶯,哪來什麼格擋值,一擊之下,格擋條立刻清空。

  然後就是一個高額的平衡傷害,讓其禁不住後退半步。

  方鴴仍舊沒召喚能天使,舉步向前。

  R的聲音慢了一拍:「靠近他。」

  夜鶯一退之後,馬上感到黑暗之中有人來到自己面前,他心中不由大吃一驚——對方是個至高者?因為在戰鬥工匠之中,也只有至高者才會近身戰鬥,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可是大大地失策了。

  因為從之前那尖嘯女妖的表現,他一直以為對方是個構裝領主來著。

  其實他猜得倒也不算錯。

  但方鴴與R顯然不按常理出牌。

  方鴴倏然收回右爪,同時左手拔出貼身短劍,一劍向對方頸項揮去。他的短劍格鬥術習自某位『小姐姐』,雖然投入的經驗不多,只學了一個皮毛。可洗手是何等人,不說是國內夜鶯首席,但也只是第一梯隊的頂尖。

  『她』傳授的經驗,自然是去蕪存菁的神來之筆。

  這一劍可謂刁鑽至極——畢竟要是平日裡,就是有十個洗手『小姐姐』傳授的經驗,方鴴也不至於狂妄到去與一位正經的夜鶯比拚短劍技巧,可偏偏此時此刻,對手正失去了平衡。

  而那夜鶯哪有閒暇判斷這一劍攻擊是高是低?他只自覺這一劍自己完全沒辦法處理,只能一仰頭,向後一倒。

  這一倒一滾,自然不是毫無代價,至少那升起的幽藍色閃避值傷害,是實打實的。

  「合格。」R說道,聲音卻略有一絲驚訝。

  彌雅也正看向他,銀色的眸子裡有一絲意外之色。她之前見過方鴴在煉金術之上的天賦,雖然小白也和講過,對方在戰鬥上有一些天賦。但這海水她第一次親眼看到對方戰鬥時的樣子。

  顯然比她想像之中,還要好得多。

  技術與等級就可以磨煉,但敏銳的戰鬥直覺,卻是頂尖選召者的必備條件。

  那夜鶯一滾之後,也立刻意識到不對,對手拙劣的短劍技巧,顯然不太可能是一個至高者。他猜出自己上了個惡當,忍不住罵了一聲。

  兩輪交手,平衡值與閃避值白白損失了大半,不過夜鶯也大致試探出方鴴的實際水平,此刻將兩把匕首向後一收,便準備再向前一滾靠近方鴴。畢竟已試出對手不擅近戰,他當然要近身戰鬥。

  只是對方還未來得及有動作,彌雅安靜的聲音便已傳至方鴴耳中:

  「貓鼬之撲,十二尺,接兩次連擊。」

  方鴴後退一步,再一次丟出發條妖精。

  夜鶯向前一撲,左右兩把匕首向前一刺,『恰巧』再一次刺了一個空。而且方鴴被奧丁與蕾雅女士操練得近乎本能,側身讓開一步,竟然還反手補了那夜鶯一刀。

  那夜鶯反應也快,反手一擋,一聲金屬交擊的顫鳴。

  然後兩人都不大好受,方鴴是被對方一擋差點把手中短劍格飛了——明明是他主動進攻,結果反倒是他的格擋值與平衡差一點清零。而那夜鶯同樣難過至極,因為他向前的貓鼬之擊一擊落空之後,本就有些失去重心。

  這一擋之後,閃避值與平衡值又是嘩嘩往下掉。

  方鴴被擋得後退幾步,撞在牆上。那夜鶯也是立刻單膝跪地。

  「你在搞毛?」R有點惱火:「你攻擊他幹什麼,你以為你是奧丁?」

  方鴴也是一頭黑線,他之前那一劍純粹是本能反應,因為奧丁這一套招式本來就是這個流程。他是學了流程,卻沒想到習慣成自然——要是他是個戰士的話,對方多半已經授首。

  可惜的是,他只是一個戰鬥工匠。

  好在方鴴還有彌補之法。要換作其他職業,兩人分開之後,便給了那夜鶯喘息之機。可偏偏方鴴是戰鬥工匠,而且還是一個走偏門路線的戰鬥工匠。

  黑暗中光芒一閃,那夜鶯此刻已經看清之前那道金光是發條妖精——但那有發條妖精往人臉上撞的?其實這一撞也要不了他多少生命,頂多強制性扣一點血。

  但人的本能是很難改變的,其中保護眼睛就好像是下意識的反應一樣。那夜鶯想也不想,便舉刀一揮,發條妖精立刻一分為二。

  這一劍看似瀟灑至極,但夜鶯一出劍,臉色立刻大變。

  方鴴再一次舉起手來,發射出左手火箭飛爪。

  這麼近的距離之下,那夜鶯近乎於無法反應,只是直覺閃避能力最後救了他一命,他以損失近乎百分之八十的閃避值為代價,為系統強制性向後一退。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扭身一翻,才躲開了方鴴這一擊。

  但雖然躲開,重心與平衡也完全喪失,下一刻其便重重摔在地上。方鴴一直忍到此刻,才忍痛舉起受傷的右手,用力一揮——一道幽藍色的光芒出現在那夜鶯身後,然後向下勾勒出一條女性妙曼的曲線。

  「就是現在。」

  彌雅的聲音也晚了一點。

  能天使高舉雙手,雙刃向下一插。

  那夜鶯也算是非同一般,在最後一刻還反手擋下能天使一擊,但一道火花之後,能天使的另一支臂刃直插入其咽喉之中。那夜鶯一下瞪大眼睛,大約沒想到自己會死在這麼一個新人手上。

  他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用力掙扎了一下,隨即化為點點白光。

  方鴴這才一下靠著牆坐了下去,只感到渾身發軟。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套上的讀數,還剩一十五。也就是說這一劍他若是不中話,剩下的魔力也只夠他操控兩次發條妖精的。

  「艾德,」彌雅開口道:「打得很好。」

  ……

  領隊默默地看著小隊界面之上,夜鶯的名字閃了閃,然後一下暗了下去。

  剩下四人一時間沉默下來,有點面面相覷的樣子。那個先前流淚不止的人禁不住看了看其他人,過了好一陣才問道:「什麼情況?」

  「裡面有埋伏?」另一個人試探著問了一句:「不然余非他不至於連消息也來不及發出來?」

  領隊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先不要說話。

  他看向自己的通訊水晶,那裡面正傳來有些沙沙雜音的詢問聲——正是青的聲音:「怎麼了,遇上了什麼麻煩?」水晶那一頭不時傳來低沉的爆炸聲,顯然外面的戰鬥十分激烈。

  「沒什麼,」領隊答道:「裡面可能有埋伏,余非他掛了。」

  「就剛才。」

  領隊點點頭。

  青叮囑了一句:「小心一點。」

  領隊這才收起通訊水晶,看向其他人。那流淚不止的人想了一下,又問道:「我們要不要等余非復活,問問裡面的情況?」

  「一刻鐘,」領隊答道:「青隊要來和我們匯合,要是他來了我們還沒把敵人處理掉,你們面上有光?剛才那年輕人你們都看到了,那個年紀,等級能有多高?」

  他舉起重盾,輕輕指了指面前:「我打頭,飛馳你掩護我們,其他人和我一起。如果裡面有埋伏,我來吃第一波攻擊,你們想辦法反擊,如果敵人實在太多,你們至少也可以把信息告訴青隊。」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點了點頭。

  而同一刻,R也正在詢問方鴴。

  「外面一共有多少人?」

  「三個,」方鴴答道:「或者是四個。」

  「究竟是幾個?」

  「我之前用過尖嘯女妖的閃光彈,那一剎那看到的有三個,但我不確定是不是有看漏了一個,」方鴴答道。他一邊回答,一邊將主水晶內的最後一點魔力導入『孤王之傲』與靈活構裝之中。然後將水晶再一次從魔導爐內拉出來,丟到一邊。

  水晶內的光芒徹底黯淡了下去。

  「那就是四個,」R答道:「料敵從寬,我告訴過你的。」

  方鴴點點頭。

  R面向彌雅的方向,兩人似乎在沉默之中交換了意見。

  「如果皆是之前那個夜鶯的水平的話,」彌雅判斷了一下,答道:「這一戰會很不好打。」

  她看向對方:「有機會嗎?」

  「機會是有的。」R答道:「但除非我們親自上還差不多,通過語音指揮,畢竟還是會慢半拍。」

  「艾德他的戰鬥直感很好。」

  「這一點我比你更清楚,」R答道:「但沒用,等級上的差異難以踰越。而且已經偷襲了一次,剩下的人不會再輕易上當了。」

  他看向方鴴,問道:「你怎麼想的?」

  方鴴搖搖頭:「……我不知道,老師,我魔力所剩無幾了。」

  「艾德,那麼周圍那些黑水晶可以用嗎?」彌雅這時問道。

  「我也不知道,」方鴴再搖搖頭:「彌雅小姐,那些可能是尼可波拉斯留下的黑暗魔力,雖然黑暗魔力也是魔力的一類。可是,我擔心自己沒有黑暗魔力適性,並不清楚是否一定可以動用它們……」

  他不由看了看那些在幽暗之中、黑沉沉的水晶。

  他其實也不是毫無把握,畢竟他還有妮妮,還有從金焰之環中得來的力量;要是他和愛麗莎的判斷沒出錯的話——說不定他真可以借助妮妮的幫助,使用黑暗魔力。

  他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屬性面板,在元素適性那一欄,那個未知元素(1)的標識是如此醒目。

  「那就試一下。」

  R答道。

  方鴴也下定決心:「好,那我試一下。」

  只是他話音剛落,卻聽到一個輕輕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艾德先生,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那是伊芙的聲音。

  方鴴一愣,不由抬頭看去。黑暗之中,他也看不清少女的樣子,只是心中還略微有些奇怪,他之前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麼?為什麼對方如此在意這件事?

  不過他也沒有不耐煩,只開口道:「當然是真的,事實上我馬上就要試著使用它們,伊芙。黑暗魔力,只是魔力的一類,僅此而已——當然,我也可能會因為沒有元素適性,而被魔力排斥。」

  「但是,使用了黑暗魔力就會墮落這樣的說法,」方鴴搖了搖頭:「我從未聽說過,主流的以太理論當中,也未曾有過這樣的闡述。」

  伊芙這才小心翼翼地,輕聲問了一句:「艾德先生,那麼所有的黑暗魔力皆是如此嗎?」

  「當然了,魔力之間還會有什麼區別嗎?」

  方鴴想也不想便答道。

  只是他才剛一說完,驀然之間眼前一亮。黑暗之中,他這看到一團金色的光焰,從少女雙手之間升騰而起——那光映著她雪白的臉頰,她正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著。

  她托起雙手,將那光焰舉到方鴴面前。

  方鴴一下瞪大了眼睛。

  因為他分明看到,那映入他眼簾之中的光焰,並不是從少女手中憑空產生。而是正從她手上,那枚平凡無奇的戒指之上燃燒著,並升騰而起,然後化為一輪棱角分明的,狹長的瞳孔。

  那金色的眼睛,彷彿分開了黑暗,內裡所蘊含的熊熊烈焰,正冷冷地注視著這個世界之上的一切。

  少女靜靜地閉著眼睛,捧著這金色的烈焰,對方鴴開口道:「艾德先生若是不嫌棄的話,使用這樣的魔力,可以嗎……?」

  「金星之火——」彌雅的聲音略微有些驚訝,她禁不住好奇地看了看方鴴:「她是誰?」

  「我靠!」R則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你怎麼觸發這個劇情線的!?」

  但方鴴並未回答。

  他也注視著那火焰,舉起手,輕輕碰了一下自己胸口的某件事物。然後他才看向對方,問道:「這是你的力量嗎,伊芙?」

  少女略微有些不安,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想讓我用這樣的力量?」

  「不可以嗎……艾德先生?」

  「不,」方鴴答道:「我試試。」
x24685 發表於 2019-4-13 16:40
第二百一十三章 龍之命運

  青收起通訊水晶,將之掛回自己胸口,抬頭向前看去。戰場之上是一片攢動的人頭,幾乎每個人都認得他,紛紛向他點頭問好:「青隊。」「青老大。」「青隊來了。」

  人群一一左右分開,讓出一條道路來。他頷首回應,一邊沉默不言地向前走去。

  直播間內這時已十分熱鬧:「這什麼地方啊?」「這是和哪個公會打起來了?」「好久沒見過青隊出手了。」

  但青一如既往地,目光只看向更遠的地方。漆黑的眼底,正產生出一道光芒,光弧驟然拉長,短暫劃過戰場漆黑的夜空——映出那裡黑壓壓的人潮——然後擊中一片矗立的殘垣。

  光驟然坍縮為一點。

  尾跡彷彿留在視覺之中尚未消去,下一刻又猛地擴張開來,從中綻放生出一團耀眼的火光。

  然後一聲震響,才遠遠傳來。氣流捲著無數的沙礫與石子,猶如揚起一道沙塵風暴一般,席捲而至。

  「哇,誰的龍擊術?」

  「沒打准。」

  「怎麼沒打准?」

  彷彿是為了應證眾人的爭論,瀰漫的塵埃之後一排火光依次閃現,槍聲像是炒豆子一樣遠遠傳來。

  前面的重裝戰士(鐵衛士與近衛騎士)紛紛立起大盾,子彈打上面閃過一道道火花,然後一眾血鯊空盜在煙塵掩護之下反殺出來,喊殺聲震天,弗洛爾之裔的攻勢立時為之一停。

  負責指揮進攻的十一團團長張寧正擰著眉頭看著這一幕。線人提供的情報有一些問題,空盜比想像之中多得多,而且其中不乏高手,攻勢在一開始突襲階段十分順利,但後續進攻展開一度陷入僵局。

  他正聽著各小隊傳來的緊張匯報聲,以至於沒有發現有人來到自己身邊。

  「攻擊受挫了?」青問道。

  張寧回過頭去,訝然道:「三隊,你到了。」

  「冬越他們在裡面遇上了一點小麻煩,」青安然看著前方,目光中不帶一絲煙火之色:「打開一個缺口,我先進去看看那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張寧鬆了一口氣:「沒問題,三隊你在就好,」他回過身,指向前方一片矗立的殘垣,「那個地方有一個空盜的銃士小分隊,他們卡在那裡,我們很難展開有效攻擊。」

  青點了點頭:「交給我。」

  他此言一出,直播室立刻一片沸騰:

  「霸氣!」

  「都閃開,我要裝逼了!」

  「快召喚『沉默騎士』!」

  『沉默騎士』,正是青龍騎士的名字。但他顯然不打算在這樣的小場面上使用龍騎士,在第一世界使用龍騎士能力,魔力上的負擔也太大了一些。

  他伸出右手,一束光在手中產生,並形成一支翠色的長矛——那正是他外號所來之由,『蒼之槍』,青。雖然並不是頂尖的選召者,但在第二世界的選召者之中,也算是有自己的一方名號。

  一個小巧的構裝體正從他背上脫離飛出,飛旋著發出明亮的光焰,最後展開成一個巨大的藍白色十字星。

  在光焰的映照之下——

  青昂單手持矛,然後後退一小步。

  一束蒼藍之光,忽然之間點亮了夜空。

  裝彈、射擊、退膛、打開火門、重新倒入火藥,空盜們正一輪輪射擊,然而忽然之間一道青藍光芒——一個巨大的藍白十字星,正冉冉升上夜空。

  所有空盜皆是一愣,下意識抬起頭來,眼底深處倒映出這湛湛光暈。

  他們似乎迷茫了片刻,才意識到那是什麼。「上位者——!」有人尖叫一聲,一眾空盜銃士面色巨變,幾乎是立刻丟下手中火器,四散而逃。

  而空盜之中也有人反應過來,一個身負一把巨型彎刀的獨眼大副,立刻以手按刀,一步登上殘垣之頂。

  其縱身一躍,高高飛起。身負的魔導爐,也是拉出一道璀璨的光芒,迎向半空之中的青。

  但所有人仰望半空。

  巨大的藍白十字星正轉折向下,下一刻與之交錯而過,那大副甚至沒有出手的機會,青光一閃,便立刻折成兩半,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從半空之中栽下。

  接著更多的光芒閃現,一一迎向半空之中的青。

  青目光冷冽地看著這一切。

  他將手中的藍白十字星向下一壓,其立刻四分五裂,分別化為四個部分,帶著明亮的光焰向下方飛旋而去。四道明亮的光一線直穿而過,空盜們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為其擊中。

  然後從半空之中直墜而下。

  青只高舉起手中長槍,在半空之上一豎,一橫,兩道交錯的直劈,長槍之尖帶起長長光之軌跡,在夜空之上,只有如一道長達百尺的十字斬正在徐徐產生。

  然後那彼此交錯的光帶,猛向下一沉。

  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之中,轟然擊中地面。

  其所過之處,阻擋者無不四分五裂,在半空之中化為一波血霧。只有少數擋下這一擊的,但也是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一擊之下立刻直線墜回原來的方向。

  戰場之上頓時一片狼藉。

  而青這才在半空之中劃過一道弧線,幾乎是與自己的十字斬一道猛然墜地,一片煙塵瀰漫背後——地面上還倖存的空盜銃士,立刻紛紛舉起槍,瞄準那個方向。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開火,四道明亮的光焰便已從戰場四方收束回來,猶如四道筆直的線,穿過人群,帶起一片血霧。它們飛旋著匯聚向戰場中央,重新組合在一起,最後穩穩落在青手上。

  青一手持槍,一手持盾,從煙塵背後走出。

  戰場之上竟是靜了片刻,只有一個空盜尖叫一聲,拔出彎刀向其衝去。但青只看向這個方向,握槍的手一舉,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那空盜便立刻倒飛回去,那人直撞入一座建築之中。

  青再反手一斬,一道明亮的光刃橫過戰場,那裡的十多名空盜銃士還未反應過來,便齊齊攔腰折斷。

  長達十米的光刃繼續向前,推入一片廢墟之中,煙塵升騰之中,那片廢墟竟轟然倒塌。

  見到這一幕,血鯊空盜已經徹底失去與這個怪物戰鬥的願望,紛紛丟下武器,轉身向後逃去。開什麼玩笑,一個龍騎士,輪得到他們這些普通人來對抗?

  就算是有再多命,也不夠填這個坑的。

  青見狀,也停下來不再追趕,他在這裡打開一個缺口,已足以弗洛爾之裔擴大戰果。這不是他一個的戰場,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辦。

  直播間內已經是議論紛紛。

  粉絲們倒不在意自己推崇的選召者是不是在虐菜,他們追求的與職業選召者本就是不同的東西,作為觀眾來說,只需要帥就完事了。而青只默默看了一眼,便拿出通訊水晶:

  「冬越,我已經進入依督斯了,你們那邊情況怎麼樣。」

  通訊器內傳來那領隊的聲音:「青隊,我們暫時沒發現目標。」

  他停了一下:「但是這邊有一些奇怪的東西。」

  「奇怪東西?」

  「一些黑水晶……」冬越壓低了聲音:「青隊,我覺得我們找到目標了……」

  青輕輕一揚眉頭。

  但正是這個時候,他聽到通訊那邊傳來一聲厲喝:「誰在那邊!?」

  然後是一聲尖嘯,像是什麼東西,正破空而至。他聽到一聲巨響,有人向後飛出,高高拋起,重重撞在牆上。然後是另外一人驚慌的聲音:「小心!」

  兩聲刀劍交鳴的聲音,雖然未見其場面,但青也可以想像火花飛濺的景象。接下來是一聲驚叫:「能天使!?」

  然後那人馬上改口:「不、不太像!」

  「是異體。」

  「等下——」

  一聲慘叫之後,聲音戛然而止。

  青皺起眉頭,低聲問道:「冬越?」

  但那邊只傳來領隊有些匪夷所思的聲音,那聲音帶著一絲驚惶:「……等等……你是梵裡……」

  他話音未落,下一刻,通訊水晶上的光芒微微一閃,便徹底黯淡下去。青拿著水晶,微微怔了一下,而他直播間內,也是一片驚訝的聲音:

  「冬越大佬我認識啊,雖然不是旅團成員,但也是精英團一線成員,怎麼回事?」

  「我知道他們那個小隊,等級最低的是那個新加入的夜鶯,也有二十五級。」

  「冬越他們那個小隊平均等級可是有三十級以上的。」

  「全滅了,不會吧?」

  「他們對手是誰?」

  青反應卻很快,立刻在通訊水晶上點了點,讓暗色的水晶再一次亮起來,這一次那邊傳來一個有些慌張的聲音:「……青隊?」

  「是我,余非。」

  「青隊,我正在找你,」那個聲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馬上回答道。而若是方鴴在此的話,一定能聽出,這聲音的主人正是之前那個夜鶯:「我聯繫不上冬越老大他們那邊,我有要緊的情報要告訴他們。」

  青沉默片刻。

  他答道:「他們掛了。」

  「啊?」

  「是誰殺的你?」青又問道:「空盜有龍騎士?」

  「不,不是,」余非連忙搖頭:「青隊,我在臨死之前認出對方來了。不是空盜的人,對方是艾爾芬多議會的人……梵里克的屠龍之役你看了嗎,老大?」

  青點點頭。

  「是他……」

  「是他。」

  青微微楞了一下。

  他腦海之中下意識浮現出半年前那場戰爭,那場發生於塔倫廣袤山林之中的大戰。精靈遺蹟一戰之中,他雖沒親自參與,但友軍傑弗利特紅衣隊參與的那場戰鬥,他卻十分清楚發生了什麼。

  海之魔女,還有那個少年。

  原來是他。

  直播間內一片爆粗口的聲音:

  「我靠!」

  「是那個半龍騎士,龍之煉金術士艾德。」

  「他居然在這裡!?」

  「等下,我們弗洛爾之裔又和他們對上了?」

  「不對吧,他才多少級啊,半年前還是個新手啊……怎麼可能是冬越老大的對手?」

  「意思是冬越老大比尼可波拉斯還厲害?」

  「你這什麼比較的方法?你究竟懂不懂梵里克發生了什麼,真是看比賽費電。」

  而青根本不在意直播間內的爭執,他只靜靜地說道:「余非,把地圖傳過來。」

  「好的,青隊,」余非立刻答道:「我馬上就把地圖傳給你。」

  但地圖傳過去之後,余非忽然想到什麼,張了張口——他總覺得有些不太對,資料上說,傑弗利特紅衣隊在精靈遺蹟一行的目標——對方應當是一個新人才對。

  就算半年之間有所成長,二十級左右也太快了一些。而且等級也就算了,對方在戰鬥之中表現出的老練,總讓他有一種在訓練營之中和那些退役的教官們交手的感覺。

  他知道弗洛爾之裔聘請來的訓練生導師,幾乎無一不是曾經是一線選召者的頂尖高手,可一個新人,怎麼會給他那麼大的壓迫感?他想想總覺得自己是不是產生了什麼錯覺。

  而且對方為什麼能在與魔導爐分離的情況下與他戰鬥,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他下意識想要提醒對方一下,但想了想,又把話頭收了回去。說一個新人怎麼怎麼厲害,怎麼看也有一些推卸責任的意思,對方是旅團團長,而他們未來想要進入旅團的話,無論如何也不希望自己在對方眼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而且更關鍵的是,堂堂一個龍騎士,還需要他來提醒,這世界上還沒有這麼荒謬的事情。

  想及此,他便不再開口。

  ……

  通訊斷掉的那一刻,冬越其實並沒有死。

  他只是眼睜睜看著一把漆黑的刀刃,一擊將手中的通訊水晶斬個粉碎。飛散的水晶碎片,甚至在他臉上拉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但他來不及擔心這個,舉起重盾轉身一擋。

  在哪裡,猶如從一團黑霧之中閃現出一具十分怪異的構裝體——他不是沒見過銀色維斯蘭的能天使——但很難說面前這通體漆黑、關節之間閃爍著金色焰光,而頭上的感應力場環,也為一圈暗色的火焰所替代的構裝體,可以稱之為能天使。

  墮天使還差不多。

  但對方的體態,卻的確與能天使無異,修長的足刃與臂刃,曼妙的少女形態,也毫無疑問是能天使的標誌性的特徵之一。

  只是它們的動作快得驚人,根本不像是一台十五級左右的異體構裝,無論是力量,敏捷還是平衡性,皆是上上之選,給人的壓迫性,簡直像是面對二十五級左右的精英人形怪物。

  但更可怕的,是背後那個操控者。

  冬越抬起頭來。

  看著那個閉著眼睛,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少年。

  他只抬著一隻右手,一束束金焰,與空間之中的每一具靈活構裝相連。在他背後,宛若正颳起一道黑色的旋風,但那並不是旋風,而是數不清的黑沉沉的發條妖精。

  它們簡直像是一道洪流一樣,向他與命湧——命就是之前在閃光彈下中招那個年輕人,對方在黑暗之中的視力似乎因此而受了一些影響,以至於此刻應付起對方的攻勢,一時間有些左支右拙。

  但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冬越看著那密密麻麻的發條妖精,就忍不住有點頭皮發麻。一個人,怎麼可以操控這麼多靈活構裝?那簡直不像是靈活構裝,而是滿天飛舞的蟲群。

  他舉起重盾,用力擋開能天使的一擊,但那暗色的少女身形一閃,好像半透明一樣在他身前消失。下一刻,她一分為二,出現在他身後。他大驚失色——能天使的閃現還可以這麼用的?趕忙轉身,一劍格開能天使的劍刃。

  但另一具能天使的劍,還是刺殺他左臂,他吃痛之下,重盾也重重落在地上。

  而這麼一疏忽,旁邊的命終於暴露在方鴴攻勢之下,一片黑色的洪流帶著嗡嗡的聲音向他湧了過去。命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聲,丟下手中重弩,連連後退。

  但方鴴閉著眼睛,向那個方向側過頭。

  「妮妮,測算。」

  「帕帕,妮妮在!」

  方鴴閉著眼睛,卻分明『看到』黑暗之中出現了一條銀色的線,那線不斷延伸向遠方。他轉過右手,張開五指,毫不吝嗇地向那個方向一指。只見大片大片的發條妖精驟然消失。

  然後頃刻之間,它們彼此並列呈現一個巨大的矩陣出現那逃走的十字弓射手前後左右,四周的空間之中。

  方鴴將手一握。

  一片黑色的光芒閃現,那暗色火焰席捲成一道爆炸的光環,但它又悄然無聲,甚至不對周圍的洞穴造成任何影響。只是火焰所過之處,方鴴自己的構裝體,包括那個十字弓射手一起,頃刻之間化為灰燼。

  方鴴來不及心痛自己的發條妖精,再轉身面向面前弗洛爾之裔的領隊。

  冬越慘笑一下,也不去撿起自己的重盾,只舉起劍向他衝來。

  但失去了盾的鐵衛士又能有何威脅?

  片刻之後,他便身中七劍,倒在六具能天使的圍攻之下。冬越長出了一口氣,咳嗽一聲,在交錯的劍刃之下咳出一大口血來——但他抬起頭,定定地看了方鴴一眼。

  然後眼中的目光才黯淡下去。

  方鴴將手一收。

  六台能天使分別將劍刃從對方領隊身上拔出,讓後者重重倒在地上,化為一片白光。

  「勝之不武。」R看著這一幕,評價了一句。

  彌雅倒是什麼也沒說。

  方鴴這才微微喘了一口氣,他睜開眼睛,舉起手來,手心之中一道金焰閃過——在視網膜之中,還倒映著一個清晰的BUFF:

  『龍魔女之力:短暫地獲取金焰之瞳的力量,屬性上升至三十三級,並獲得暗元素親和。』

  『黑暗之焰在你體內熊熊燃燒——』

  但他也不看戰鬥的結果一眼,只回過頭去,眼中金色的光芒層層消退。此刻漆黑的洞窟,在他眼底洞若白晝,而下一刻,他便看到那個方向半跪在地上的少女,臉色正蒼白至極。

  他之所以毫不吝嗇自己的發條妖精,只求速戰速決,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透支的,其實正是伊芙的力量。

  「沒事吧?」他走了過去,低聲問道。

  而少女有點虛弱地抬起頭來看著他。
x24685 發表於 2019-4-13 23:25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與龍

  「艾德先生?」

  方鴴看著她,回答道:「我在這裡呢,伊芙。」

  「那麼,艾德先生還是原來的艾德先生嗎?」

  方鴴聽到這又幼稚又帶著一絲擔憂的語氣,禁不住有點不忍心。他沉默了一陣,才開口答道:「我當然還是原來那個我,一點變化也沒有呢。你的力量與四色魔力並沒什麼不同,對於沒有任何影響,非要說的話,只是稍微有些『強大』罷了。」

  「黑暗的力量,很強大麼?」

  方鴴搖了搖頭:「強大的不是黑暗的力量,而是你的力量。」

  「艾德先生果然沒有騙我,」伊芙閉著眼睛,笑了一下,只是皺著眉頭,笑得比哭還難看:「艾德先生還是那個艾德先生,黑暗力量對你一點影響也沒有,還是大長老錯了……」

  方鴴點點頭:「那當然是他錯了。」

  「可我和艾德先生不一樣,」伊芙念念有詞,聲音近乎微不可聞:「或許我生來就是一個壞人吧,黑暗的力量已經快要將我吞沒了,我能聽到它在呼喚我,或許只要再過不久……」

  說到這一句,她聲音忽然變得令人陌生地低沉陰冷起來,但趕忙搖了搖頭,又重新恢復了之前的語氣:「不、我不能那個樣子——」

  方鴴有點憐憫地看著這個少女,馬扎克所言的人與龍之間的悲劇,此刻彷彿真切地在他面前上演。但他說完這句話,才一下回想起那已經是一百年之前的光景,少女一直抑制著自己心中的夢魘,但最終還是化身為人見人懼的黑暗巨龍——龍之魔女,尼可波拉斯。

  他不由怔住了。

  他見過那個有著一對宛若金星之火的瞳孔一樣的怪物,可能想像那是面前善良的少女所化嗎?能想像那是正直的米蘇女士所化嗎?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竟可以彎曲人心到這個程度?

  而究竟是多麼冷漠的人性,才能對這面前的一切視而不見?拜龍教,竟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而無論那是為了獲得什麼樣的力量也好,還是為了求得永恆也好,但怎麼會有資格如此踐踏他人生命的尊嚴?

  他心中不禁產生了一個信念,不管那是什麼,也不能讓拜龍教再利用它製造更多的慘劇了。當初馬扎克在篝火邊娓娓道來,為他們講述那個掩埋於時光與塵埃之下的故事,他還從未想過這一點。

  那位旅者之憩的主人,拿著他祖先所傳承給他的劍,只以冷淡的聲音,告訴那位龍之魔女——他們之間是時候做一個了結了。而當時的他,竟完全無法體會,『了結』短短兩字之間,究竟包含了多少深刻的情感。

  包括他接過那個送信的任務,其實也只是為了報答對方對自己的幫助。而後來也是為了更加接近拜龍教曾經的陰謀,以達到可以幫助艾緹拉小姐找到殺害自己弟弟的凶手的目的。

  但此刻,當他站在這個地方,聽著黑暗之中越來越小聲的自述,以及回想起在多里芬所見的種種——心中那個念頭才情不自禁地湧出:

  是該作一個了結了。

  他眼前所見的是名為伊芙莉爾-尼可波拉斯的少女,但人與龍之間的悲劇,又豈止這一例而已。他彎腰下去,半跪在伊芙身邊——R問他,為什麼可以觸發這一條任務線?

  但方鴴其實心中明白,自己並沒有真正觸發,而他之所以可以走到這一步,其實並非是因為他比前人更優秀。只不過,機緣巧合四字而已。好像冥冥之中,他又聽到了多里芬幽魂的低語。

  「伊芙,別去想它,那不是你。」

  「不是我?」

  「那是每個人心中所住的惡魔,只是你心中的這一位,背負著你們一族的先輩們,為他人所作的犧牲,」方鴴溫聲答道:「守誓人一脈所作的貢獻,並非籍籍無名,在我們後世所見的每一本文獻之上,皆寫著你們的名字呢。」

  「那是你們血脈之中所承受的詛咒,但這詛咒卻並非因你們自己而起,而是英雄的仁慈,所為他人所流下的眼淚,」方鴴答道:「有些人可能已經忘記了,但伊芙,你聽到了嗎?人們所憎恨的,並不是你啊,而是那些導致這一切的人。」

  伊芙抬起頭來,雖然閉著眼,但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出來。

  「真的嗎?」

  「真的,我認識一個人,他叫做馬扎克。」

  「馬扎克,他和我們有關係嗎?」

  「他是約修德的後人,正是從他那裡,我得知了你和約修德的一切。」

  「原來約修德也有後人呢,有什麼樣的姑娘才會喜歡上他呢?還有,艾德先生果然認識我啊——」伊芙虛弱地笑了一下,但這個笑容卻令人心碎。

  「不僅僅如此,伊芙,馬扎克先生還——」

  但伊芙搖了搖頭:「謝謝,艾德先生,已經夠了。我知道你在騙我,可我還是很高興……因為我可能已經快要不是伊芙了,我心中所住的那個惡魔,已經快要抑制不住她了呢。」

  方鴴一下怔住了。

  而彌雅看著這一幕,銀色的眸子透著空靈的平靜,但還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R也罕有地,沒說話。

  但方鴴堅定地搖了搖頭,他答道:「不,你必須堅持住,伊芙——」他伸手進懷中,從那裡拽出一根項鏈,並握著那項鏈,將墜子從領口下面拖了出來。一縷金色的光,仿若劃破黑暗的晨曦。

  在一片漆黑之中綻放開來。

  他握著那團熠熠的金輝,一點金焰,宛若倒映進他眼底深處。

  他一字一頓對伊芙說道:「馬扎克先生給了我這件東西,伊芙——你認得它麼?你還記得約修德先生麼,你還記得你所在這裡等待了百年的那個答案麼?」

  明亮的光焰,照耀在少女蒼白的臉上。

  她的神情好像定格了一樣,情不自禁伸出手,捧住那團明亮的光。

  眼淚一下便奪眶而出,猶如一串珍貴的寶石一般,落入塵埃之間。她嘴唇微微哆嗦著,禁不住哭泣了起來:「這是約修德和我約定好的戒指,他說好會帶著這枚戒指回來娶我的,可他騙了我,他沒有回來——」

  「約修德,」她低沉地抽泣著,聲音哀怨而令人心碎:「……你還記得我嗎?」

  方鴴後退一步,心中的那個答案逐漸變得清晰。

  在多里芬所見的那一道剪影,一下子在他記憶之中變得深刻起來。他在火海之中所見的每一道幻影,似乎此刻皆具有了明晰的意義。那一刻他才終於明白,自己總算是推開了通向那個答案的門。

  少女低沉地哭泣了一陣。

  她將那枚戒指緊緊握在手中,過了好一陣子,才低沉地答道:「艾德先生。」

  那聲音的語氣,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她抬起頭來,表情也平靜下來:「我記起來了呢。」

  「記起來了?」

  少女輕輕點了點頭:「原來已經過了那麼長時間……是我錯怪了約修德,要是當初我再冷靜一些,或許事情不會演變成今天的地步。可是現在說一切都晚了,雖然尼可波拉斯所做的一切,並非我本願。」

  她幽幽嘆了一口氣:「可是也是我的軟弱,才讓一切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今我能再看到這枚戒指,心中已足夠滿足,你知道嗎,它還在這裡……」

  「約修德他……」

  她這句話並沒有說完,方鴴也沒聽懂她的意思。

  但少女已舉起戒指,輕輕放回方鴴手心——說來也怪,但她做完這個動作,戒指在方鴴手中,便重新收斂了光芒。

  只是一次,它不再是變回那平凡不起眼的樣子,而是蘊著一層暗金色的光焰,那金紅的光似乎只在戒指表面流轉著,但並不再光芒四溢,帶著那種凌人的氣勢。

  「謝謝你,艾德先生,」她仍十分虛弱,但梨花帶雨地笑了一下:「一定是有誰將你送到我身邊,讓我能再最後一刻看到它,我想,一定是約修德吧。」

  「因為他即便是離開了我,也仍舊放不下我呢,畢竟他所娶那個姑娘,一定很不稱心如意。」

  她自己說著也笑了起來。

  但方鴴卻笑不出來,因為他感到少女放在自己手心中的手,正在漸漸變得冰冷而輕若一片羽毛,化為虛幻的迷霧,與他的手交錯而過。

  少女看著這一幕,卻並不害怕,只笑道:「那封印之中,封印的是龍之心,是尼可波拉斯的心臟呢。約修德和卡拉圖在那一戰之後回到這裡,聯手將它封印在這個地方。」

  「他本來毋須這麼麻煩的……」

  她輕輕搖了搖頭:「但我明白他的意思,這是我誕生的地方,龍之初鱗所在,他希望我的靈魂有一天也可以回到這個地方,並長眠於這片故土之下。」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三十年多前,有人闖入這裡,盜走了龍之心。但我小心地藏匿下一半,我不知道他拿著那龍之心去了什麼地方,幹了什麼,但想必不會是什麼好事吧。」

  「失去了一半龍之心的力量,我猜那個人一定沒達到目的,所以外面那些人,而今又回來尋找剩下一半了。我小心地抽取著龍之心的力量,來維持自己的實體存在,並傻傻地等待著約修德有一天可以回到這裡,回答我那個問題……」

  「可我其實明白,這一切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罷了。約修德他啊,早就已經離開了人世,」少女眼中淚光閃閃:「艾德先生,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介入這件事之中,可我明白你是一個心中仍有正義感的人,就和約修德一樣。」

  「如果你真想要知道一百年之前,在依督斯究竟發生了什麼,就去找龍之心,」她低下頭,聲音越來越輕:「帶著龍之心,去一切開始那個地方,市政廳,地下……」

  「我,會在那裡,告訴你一切的……」

  方鴴聽得完全怔住了。

  他雖然一直猜測那封印之下有什麼秘密,但沒想到這片廢墟之下,竟隱藏著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

  約修德在灰燼山林一戰之中,擊殺了惡龍尼可波拉斯,世人皆傳聞,他一劍刺穿惡龍的眼睛,並斬下它一角一爪,而黑暗巨龍生命力的源泉,心臟也早已為卡拉圖用禁術所擊毀。

  難怪拜龍教徒可以復活尼可波拉斯。

  難怪有傳聞說龍之魔女並未死在灰燼山林之中,而是去了北方的大陸。

  心臟未毀,魔龍不死。少女口中三十年前闖入這片廢墟之下的那個人,一定正是當初一手造就多里芬慘劇的幕後黑手,有龍之心的力量,拜龍教徒自然能令尼可波拉斯死而復生。

  他們選中的人,正是龍之金曈所選中的希絲。

  但三十年前的那一戰中,同樣具有魔龍之血的米蘇從中介入,並奪去龍之金曈的力量。不過現在想來,若是當初拜龍教徒便掌握有完整的龍之心,想必又會是另一番結果吧。

  他也總算明白,血鯊空盜,在這裡尋找龍之初鱗是為了什麼。

  龍之誕生之所,也是龍之長眠之處。

  他想明白這一切,才看向面前的少女——伊芙靜靜地閉著眼睛,神色之間一片安寧——方鴴嚇了一跳,連忙低聲呼喚對方的名字:「伊芙,伊芙小姐……?」

  少女微微晃動了一下,似乎想要抬起頭來。

  但她幾乎已經沒有這個力氣,她只微微動了一下嘴唇:「去找龍之心,艾德先生……」

  「我好累……」

  「讓我休息一下……」

  她聲音漸漸微弱下去,但胸口仍有起伏,才讓方鴴放下心來。只是他一時也不知道,自己面對一個少女的幽靈,究竟在放心些什麼。無論如何,她總會離開這個世界。

  去那個應當去的地方。

  在那裡,約修德應當也在等她吧?

  他直起身來,在黑暗之中靜立了片刻,然後才下定決心,低聲對對方說了一句:「伊芙小姐,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龍之心,很快就會回來。」

  言畢,停了片刻,才轉過身向前走去。

  但一個微弱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艾德……先生……」

  方鴴回過頭。

  少女仍低著頭,微不可聞地說道:「龍之心……不在這邊呢……」

  方鴴微微一怔,前方是兩人之前走過一次的道路,他明明記得,那邊有一道萬仞峭壁,封印所在的地方,就在那峭壁之後。但少女微微搖了一下頭:

  「……這裡的一切……都是……藏匿……戒指……會帶你去那裡……」

  方鴴楞了一下,然後才恍然。

  三十年前,拜龍教徒就來過這個地方,既然如此,他們又豈會不知道龍之初鱗在什麼地方?原來空盜們尋找的,並不是他眼下所見的這些黑水晶,而是伊芙將之藏匿起來的那個地方。

  少女年復一年地在這裡,守護著這個封印,正是為了誤導誤入者,讓他們不至於發現那封印的真相。

  他看了看手中的戒指,然後對對方輕輕點了點頭。

  伊芙目不能視,但卻好像感受到他的動作一樣,微微翹了一下嘴角。

  因為伊芙已經虛體化,方鴴沒有辦法帶她一起離開,他想了一下,也只能握著戒指轉身向洞窟深處走去。他隱隱感受著戒指上傳來的力量,彷彿那黑暗的魔力,似乎真的隱隱之中指向一個方向。

  只是他還沒走出多遠,一直沉默著沒有開口的R忽然說道:

  「艾德,有人來了。」

  方鴴放下手中戒指,有點意外地問:「又有人來了,是那些人找來的人嗎?」

  「這我不清楚,」R的口氣難得有些嚴肅:「這個任務對你來說重要嗎?」

  方鴴一怔,不太明白對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但彌雅在一旁卻輕聲開口:「艾德答應了伊芙的事情,對於艾德自然是重要的事情。」

  R看了她一眼:「彌雅,像你這麼一根筋的女人可不多了。當然,她只是一個原住民,還只是一隻幽靈——對你沒什麼威脅,也可以理解。但你應該明白,艾德要是留下來,會死的。」

  彌雅沒有開口。

  方鴴聽得雲裡霧裡,忍不住問道:「等等,你們究竟在說什麼。」

  「來的人是一個相當厲害的對手,艾德,」彌雅這才答道:「我和R在的話,應該可以穩贏對面一頭。但你自己的話,多半不是對方的對手,即便有我和R在一旁幫忙,但機會也只有不足一成。」

  方鴴不由怔住了,連R和彌雅也要用『應該可以』這樣的說法,說明來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以海魔女與他老師的水平,想來第一世界的對手根本不會讓對方在意。

  就像對方會說,『我應該可以穩贏自己的學生』這樣的話麼?

  顯然不會。

  但他還是有些疑惑,既然來者實力非凡,自己的老師與彌雅又是如何察覺得呢?

  可他問出這個問題,R卻有些嗤之以鼻:「你魔導爐快亮得和燈泡一樣了,你自己也毫無察覺得麼?」

  「可等等,」方鴴不解道:「來的人不是實力非凡麼,難道他就放任別人察覺靠近?」

  「那是因為對方不屑於欺負你,」R答道:「他正大光明過來你了,然後呢,你就打得過他了嗎?」

  方鴴不由啞然。
x24685 發表於 2019-4-15 23:04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次接觸

  方鴴沉默片刻,問道:「只是逃的話,有機會可以避開對方嗎?」

  「什麼?你在我面前逃得開嗎?」

  「可老師,我們在訓練中,也不是沒有過成功的經歷。」

  「那是我讓你的,你看不出來嗎?」R答道:「而那是虛擬網路之中,在實力對等的情況下,你在我面前成功逃開的機率也只有十分之一。」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老師。」

  R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小子是說,你翅膀長硬了?」

  而方鴴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是說這個,老師。」

  R一停。

  他並沒有反問,這有什麼不同?只是過了好一會,才回了一句:「理由呢?」

  「老師不是說過麼,男子漢總得擔得起責任吧?」

  R嗤之以鼻:「你算個什麼男子漢,小孩子罷了。」

  方鴴大感委屈,他也算是解決了不少事件的『知名選召者』了,怎麼就不算了?而且而且,而今也還有女朋友了,他甚至私底下懷疑,自己的老師根本也沒有什麼『男子漢的經驗』。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只能在心底下嘀咕兩句,並一邊用求援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彌雅。自從之前對方誇了他一句之後,他就把這位海之魔女當作自己強力奧援了。

  而狼之少女也沒讓他失望,點了一下頭表示認同:「艾德是一個男子漢。」

  R聞言大大嗤笑一聲。

  他忍不住道:「你遷就著他吧,海之魔女。一看你就是沒談過男朋友的樣子,你瞭解男人嗎?——你以為一味認同他就可以留住這小子的心?彌雅啊彌雅,我看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彌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實話實說,有什麼不對嗎?」

  「哼哼,還嘴硬,以我的經驗——」

  R正想再開口,但方鴴已在一旁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他雖然是喜歡過彌雅過一段時間,但時間證明那不過是少年一廂情願的單相思罷了,而自從兩人在雲層港再一次分別之後,當初一切的心思而今都已經淡化了下去。

  而且此刻他聽對方這麼說,心中卻禁不住泛起強烈的狐疑心:「老師你的經驗,我有師娘了麼?」

  R當即卡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斷然答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滾一邊去,大人說話小孩子少插嘴?」

  直把方鴴罵得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對方?他不過是感到有些疑惑,因為以前從未聽起對方提起過感情方面的事情來,怎麼一下子就成了人生導師的樣子了。

  但顯然經過自己的『好學生』這麼一番拆台,R也無法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下去,這才只好悻悻然回到之前的話題。

  他語氣一肅答道:「好吧……其實我才懶得管你怎麼想的,畢竟你要死要活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只不過出於好意提醒你一下而已。當然你非要這麼辦的話,縱使雖然機會渺茫,不過以我看來,也不是沒有機會。」

  回到正題上,方鴴也認真起來:「老師?」

  「其實要求只有一個,不要一見面就掛了,就這麼簡單,操作的餘地是建立在你還活著的基礎上的。」

  方鴴心下一凜,他自信自己眼下還有算是有幾分戰鬥力,能讓他一見面就死,那對面得是什麼樣的實力?而這個回答,也從側面也告訴他,來的人並非泛泛之輩。

  況且他知道自己老師一貫心高氣傲,絕不會拿這件事開他的玩笑。

  不過他輕輕握了握自己的操控手套,又暗暗恢復了一些信心,他人實力如何,他決定不了。但機會,卻往往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親口答應過的事情,又怎麼可能會退縮。

  無論如何,都總得一試——這或許是屬於少年人特有的莽撞,但也是他與伊芙小姐約定好了的——她還在那裡等他回去呢。

  他定下心來,輕輕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R沒有再開口。

  只是在那道漆黑的頭像剪影背後,後者輕輕搖了一下頭,心想這小子可能根本什麼也沒明白。他不清楚來者究竟是什麼樣的實力水平,畢竟沒有親身體會過之前,也很難想像得到兩個世界之間的差異究竟有多大。

  但他心下這麼想,臉上卻露出一絲不以為然的神色,並雙手抱著頭,身體向後仰去。

  心中卻不由自主閃過一個念頭——這小子可真不省心啊,比自己一手帶出的那幾個年輕人可差遠了。要是早幾年,他一定看都看懶得看這個傢伙一眼,但經歷過那些事情之後,他卻忽然有了一些別樣的認識。

  雖然看起來有些『沒腦子』,但何嘗不是一種單純?

  事實上要不是對方當初在社區上莽莽撞撞地發帖,兩人恐怕也根本不會有這麼一番際遇,而他當初不過是心情很差找個人出氣而已,可誰曾想那竟然會是眼下這一段『故事』的開頭呢?

  他更沒想到,自己隨意一番點撥,竟讓對方真走上了這條道路。其實之前他對彌雅說的那些話,心中還是些許有些心虛的,畢竟誰會在社區之上教導一個『學生』?

  R輕輕搖了搖頭,大約也從未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個學生。

  但有什麼辦法呢?他嘆了一口氣,總也不能看著自己的半吊子學生,給人像殺一隻小雞捏死了罷?那他可丟不起這個人。他再輕輕嘆了一口氣,心想這一次自己總得拿出一點壓箱底的本事來了。

  R這才默默看向前方。

  而一道長長的光頁在他面前展開,上面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列表,而從上往下,記錄著許許多多的人名字,以及一堆令人眼花繚亂的術語與數據。在那列表的標題之上,有這麼一行小字:

  『迅捷戰術,數據記錄——』

  另一邊。

  彌雅從一開始便未介入兩人的對話,她只是在一旁默默等方鴴作出決定之後,銀色的尖耳朵微微動了一下,然後回過身來,在心下低低地呼喚了一聲:

  「蘿蘿?」

  心靈中傳來一個打著呼嚕的聲音:「呼呼,睡覺時間……請勿打擾。」

  「蘿蘿。」彌雅聲音嚴肅了幾分。

  只片刻,一隻睡眼惺忪的小妖精一下在海之魔女肩頭閃現,並跪坐在那兒,一頭翠綠如葉的長髮,紮著一隻歡快活潑的馬尾巴。她還用白生生的小手揉了一下眼睛,並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

  然後才抬起頭來,迷迷糊糊地看著彌雅:「怎麼了怎麼了,蘿蘿沒有錯過什麼吧?」

  彌雅看著這古靈精怪的小傢伙,拍了拍她的小腦袋:「蘿蘿,幫我分析一下。」

  小妖精慌慌張張地向四下看去:「分、分析,有敵人嗎?」

  「不是,請幫我打開龍騎士系統,蘿蘿。」

  「誒?」小妖精的目光這才透過通訊窗口,看到另一邊的方鴴。她『啊』了一聲,訝然道:「是這個笨蛋啊,他居然還沒死?」

  「蘿蘿,不許說艾德是笨蛋。」

  「誒,可是他真的很笨誒。」

  「蘿蘿——」

  ……

  直播間內一群人正嚷嚷著拍攝窗口的位置太偏,他們什麼也看不到。青於是皺著眉頭調整了一下記錄窗口的位置,還好記錄窗口的位置拍不到他的表情,不然又要挨俱樂部的訓斥了。

  但他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幹這樣的事情,而且粉絲的彈幕也讓他有一些無話可說;在這些人口中,他簡直是腳踩奧丁、拳打葉華的存在,當然也有出言嘲諷,以及帶節奏的。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些人的存在,才搞得直播間內烏煙瘴氣。不過事實上,即便是直播間內一片井然有序,他其實也並不在意。青其實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所謂金字塔的中層,也正是如此。

  調整好窗口之後,這些人才總算是消停了一些,但既而又討論起那個『龍之煉金術士』來。青便不再去看這些東西,心中甚至一點波瀾也沒起,那個所謂的『龍之煉金術士』,其實不過是社區之上這些人之間流傳起來的一個口頭稱呼罷了。

  與真正超競技聯盟官方授予的榮譽頭銜,與終身名譽頭銜,相去甚遠。這些『外號』,在社區之上一天沒誕生幾百個,也有幾十個之多,而且猶若泡影,往往轉瞬即逝。

  尤其是對於大多數選召者來說,要是對方不能一直保持亮眼表現的話,話題的熱度很快就會下去。而以這些人的健忘,往往今天把你吹上天,明天就可以棄之如敝履。

  在這個水平線上沉浮了幾年之後,他越是明白了這樣的事實,雖然他原本就比一般人看得清楚得多。那個所謂的『龍之煉金術士』,明天又有誰還記得?

  他對於方鴴倒沒什麼多餘的看法,只是選召者的成功分為很多類,他也有些好奇,對方究竟是怎麼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成長到這個地步的。當初對方與銀之翳秦執對峙的視頻,他也看過,明顯可以看出對方的稚嫩。

  與在梵里克視頻之中的表現,前後判若兩人。

  他心中其實是有一些猜測的。而就在不久之前,從總部發來的一道特殊的命令,也讓他隱隱確定了這樣的猜測。那個命令其實很簡單,只是讓他儘可能把活捉對方而已。

  但他一下讀懂了命令背後的含義。

  青自己畢竟也算得上是弗洛爾之裔內部高層的一員,旅團團長,這個身份已經足夠讓他接觸到一些旁人無法知曉的事情。至少他看到那個命令的一剎那,心中便浮現出了另一個名詞:

  海林王冠。

  海之魔女離開精靈遺蹟之後,弗洛爾高層之間一直流傳著兩種說法,一種是海之魔女把所有人都耍了一道,並從傑弗利特紅衣隊手上拿到了海林王冠。

  但另一個可能性,就是海林王冠因為機緣巧合的關係,仍舊在黎明之星的人手上。但無論是海之魔女,還是黎明之星,事後皆未有公開過這件事情。

  而弗洛爾之裔之所以頂著那麼大的輿論壓力,也仍舊沒有撤銷對於黎明之星眾人的搜捕,也正是出於這個考慮。

  事實上自從梵里克的視頻流出之後,弗洛爾之裔上層便偏向於,海林王冠——或者至少王冠背後的一部分力量,落在了這個少年手上。雖然目前還無法確定對方與海之魔女的關係,但若不是海林王冠,則無法解釋對方在那之後突飛猛進的水平進境。

  那不正是他們——弗洛爾之裔與彩虹同盟雙方在長夏之戰中所爭奪的東西麼。

  有了這一層關係之後,對方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倒也不那麼重要了。而他在彈幕之中,居然看到有人在詢問為什麼弗洛爾之裔不作危機公關,不和黎明之星和解,甚至在『龍之煉金術士』在梵里克表現出如此實力之後,不想辦法招攬對方?

  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些人根本搞不清楚情況。

  心下這麼想著,但青的步子卻一下放慢了不少。因為他抬起頭向前看去,在旁人看來不過是漆黑一片的地底河道,在他眼中卻不大一樣,他可以看到那些孱弱的紅光,正在幽暗的角落微微閃爍。

  那是一串手掌印,有人扶著岩壁從那個方向摸索著走了過去,大約也就一兩分鐘之前而已。地上還有閃爍著暗紅色光芒的足跡,他甚至不需要調動偵查能力,這些信息便自然而然浮現在他眼中。

  那是有人留下的魔力的痕跡。

  魔力的波紋甚至還余留在空氣中,形成一道淡淡的煙塵,向著前方縈繞而去。在外人看來,一片寂靜的洞穴,在他眼中簡直到處都是線索,那個人留下的痕跡也再清楚不過。

  余非的判斷沒有出大錯,對方只有一個人。

  不過他皺了一下眉頭,迄今沒有想明白對方是怎麼在一個人的情況下,團滅冬越的小隊的,是不是基於海林之冠的力量?要是這個時候冬越已經復活就好了,至少可以給他提供一些情報。

  可惜的是,他沒那個時間停下來等待長達一刻鐘。

  忽然之間,他停下了腳步,因為聽到前面一陣低沉聲音傳來——有人在交談,似乎是一句反問。但這個反問的聲音在那個方向戛然而止,也沒有任何人回答。

  自言自語?

  青心下卻也不猶豫,手中長矛光芒一閃,一個縱身便向那個方向衝刺過去。

  下一刻,他看到了那道灰濛濛的影子——只有一個人,他沒有猜錯。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對方也在同一時間發現了他,那少年轉過身來,眼中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

  青竟然讀懂了那驚訝——是在驚訝他為什麼提早出現了。

  這個表情讓他微微一愣,對方居然察覺到他靠近了。青皺了一下眉頭,默默記下這一點,但手上動作絲毫也沒有停留,正準備一槍向對方刺過去。

  雖然總部讓他留活口,但他這一槍試探卻沒留手,要是對方擋得住,他自然可以考慮留活口的事情。可要是接不住的話,那也不能怪他。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是青的座右銘。

  但正在青舉槍的那一刻,他卻赫然看到,那個少年居然步子一頓,然後轉身折向另一個方向。

  這個發現讓青大為意外,他心念一動,收回長矛,將矛尖向另一個方向一指。而他一作出這個動作,便看到對方再一次轉向,並消失在黑暗之中。而這一次,才是真正讓青心中感到有一絲驚訝了——

  先敵而動,這不是那個女人的迅捷戰術麼?

  而且對方讀出了他的意圖。

  這是什麼概念?

  倒是此刻直播間內,一片嘈雜的聲音:

  「我靠,這人在搞什麼?」

  「青隊都沒出手,他在搞笑?」

  「他是不是以為左右橫跳青隊就瞄不準了啊,哈哈,這人也太可愛了。」

  青默默看了這些人一眼,搖了搖頭,暗道了一句廢物。

  但心下卻愈發謹慎起來。

  ……
x24685 發表於 2019-4-15 23:04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斷空

  青慢慢放下手中的槍。

  其實他出手的話未必不能命中,只是那一剎那心中閃過一絲好奇,克制住了出槍的意圖而已。對方的行動,明顯有些意思,他第二次改變槍尖指向,引而不發,意圖十分隱蔽,當時直播間內一片烏煙瘴氣,顯然大多數人沒讀出他的意圖——但這也正常,畢竟他們就那個水平。

  可對方卻作出了正確判斷,並且連續兩次。這是巧合?抑或天賦異稟?還是另有依仗?但若另有依仗,他可以想到的只有海林王冠而已。

  他向前走去。

  「我躲過了嗎?」方鴴一邊跑,一邊低聲問道。

  R不置可否,事實上從之前開始,他就一言未發。

  「他沒出手,艾德,」視訊另一端,目光宛若星之花的少女銀色長耳輕輕一動,開口答道:「他也在讀你的意圖,小心一點。」

  他,讀我的意圖?方鴴心下大為訝然,以對方的實力水平,讀自己的意圖又有何用?但一個詞浮上他心頭——謹慎,猶如獵人之審視獵物,冷酷,而又精準,不多用一絲餘力,那正是自然界獵捕者既行的法則。

  但落在一個人身上,則只讓人聯想到一個謹慎又實力強大的對手,正是讓人感到最為棘手的那一類。

  一道銀光在黑暗中浮現。

  方鴴微微一怔,才看清那是一條筆直的線,是R的手筆,正是後者投映於他系統之下增強視野之中的標記。「艾德,後面。」也正是此刻,彌雅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近乎於悄然,一支碧色長矛分開黑暗,後發先至,穿過他右手一側,一槍封死他前進的道路。

  方鴴心中一緊,但也意識到對方沒有下死手,他轉身,剛好看一道湛青之影猶如鬼魅一般飄至自己身後,但那只是對方最後下的殘影而已。方鴴才剛一下舉起手,就看到青已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下意識後退一步,但青也向左一個平移,那速度,與閃現也相差無幾,仍寸步不離地追了上來。然後其一抬手,一記肘擊,方鴴甚至還沒看清對方右手的影子,便感到胸口一道巨力傳來,整個人騰空飛起,飛出四五米外。

  他重重撞在一面岩壁上,又滑落下來,魔導爐稀里嘩啦一陣亂響,竟掉下不少零件下來。但方鴴眼冒金星之中,第一時間的反應仍是檢查一下自己魔導爐工作狀況,效率下降了百分之二十,故障率提高了一半。

  但仍能使用。

  方鴴翻身而起,咬牙道:「老師……咳咳,我擋下來了。」

  R一言不發。

  但方鴴抬起頭來,卻微微一怔。

  黑暗之中,一道銀線正在向右延伸,而那像是分開漆黑夜空的一道閃電,正正落入他心中——

  青舉右手成刀,緩緩放了下來,有些意外地看著這一幕。對方吃了他一擊,竟沒直接了當暈過去,直播間內此刻皆在討論這個傢伙防禦好高。

  但他卻明白。

  即便是在最後一刻,對方也反應了過來,向最理想的方向讓了半步,不然這一擊,至少帶走對方三分之二的生命。按艾塔黎亞生命體的自我保護規則,理應當陷入休克狀態才是。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他並不打算節外生枝,給一個戰鬥工匠以釋放靈活構裝的時間,於是向前一步,身形一分為四。

  那倒不是什麼分身術,只不過是青左右四次變向,方鴴的動態視力已經完全追不上其極限,在視網膜之上,投影下四個動作不一的影子。但他仍咬著牙,硬著頭皮舉起手。

  銀線仍舊在向前延伸。

  一聲輕響。

  『孤王之傲』的前半部分爪子脫手飛出,正是銀線所指的方向。

  黑暗之中一道長長的弧光,火花四濺。

  此刻,青的直播間內不由齊齊發出一聲長嘆:「啊?」

  青在半空之中轉身,一揮手,將方鴴的飛爪打飛了出去。但心中震驚,已是非凡,對方是怎麼捕捉到的——那只是一個戰鬥工匠,一介新人而已啊!

  他心念如電閃過,立馬在原地一個急剎,然後再一次折向,在方鴴視野之中留下連續七八個影子,最後縱身一躍。

  而在方鴴視網膜之上,則是一道銀色的光向自己飛折回來——他不需要去看青,只要看著那銀光,同時一咬牙將護盾開到最大,然後舉起左手加固手套。

  銀光向下一折,他左手向下一擋,黑暗之中再一道火光,巨力打得他近乎失去平衡。魔導爐上護盾插件也炸出一團火花,宣告報廢。而銀光一刻不停,再一次折向中路。

  方鴴在左手後仰的過程之中,發射出火箭飛爪。青正向他一拳擊來,但正中火箭飛爪,火星飛濺,左拳飛旋而出。

  連續兩擊不中,青臉上雖還一片冷漠,但心中已是震動。他幾乎起了愛才之心,稍稍後退一步的同時,還有餘暇問一句:「交出海林王冠,我不殺你。」

  方鴴踉蹌向後退去,那有力氣回答?只是對方提到海林王冠,讓他大為驚訝。

  他只以為對方是龍火公會的人,於是想也不想舉起左手豎了一個中指。

  但動作還未作完,便看到對方右手成鞭,一記手刀向自己揮來。「!?」他忍不住在心中大罵了一聲對方也太過分了,竟一點喘息之機也不給。

  而此刻銀線折向左上,方鴴後退一步,右手已『咔』一聲收回孤王之傲。他再舉起右手,當胸口一擋。

  這一擊打在『孤王之傲』上,他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加固手套上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呻吟聲,以傳奇級裝備的堅固程度,竟在對方一記手刀之下近乎於報廢。

  方鴴來不及心痛自己的裝備,因為一道巨力已透過他手臂傳來,擊中他胸口,直接將他掃飛了出去。他重重落在地上,已聽到右手骨骼斷開的聲音。

  右手已幾無知覺。

  三次交手說來話長,但其實也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直播間內觀眾根本來不及看清兩人動作,只能看到噹噹噹三聲,黑暗之中三團火花綻開。青連續搶攻三次,三次可以說皆未盡全功。

  直播間內寂靜一片,每個人都完全怔住了。方鴴的三次格擋,近乎於完美的判斷,擋得實在是太過漂亮了,以至於身為敵對方支持者的他們,也禁不住在心中叫了一聲太美了。

  有些交手就像是藝術,足以給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雖然只是短短三次交擊,但也足以叫這些人記下這個少年的樣子——如青這樣的人,其實最害怕的是遇不到旗鼓相當的對手、高質量的比賽。而他們這些粉絲,又何嘗不想看到賞心悅目的交手?

  但在這短暫的錯覺過去之後,人們才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對方並不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啊,只是一個新人而已。一個在黎明之星森林之時,面對區區一個秦執還完全無法抬頭的新人。

  對方竟已成長到這個地步了?

  怎麼可能呢?

  許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個廣泛流傳於社區之上的說法,中國賽區未來二十年,下一代的十王,是不是已經誕生了?灰之王FOX已接近於退役,下一任的十王之一,會在戰鬥工匠之中先一步決出麼?

  有人說那會是Loofah,但也有人,心中會不由自主閃過一個影子。

  那個影子,曾經在芬里斯島的地下,牽動過許多的人的心。

  青自己也有片刻的怔然。

  旁人或許不清楚,但在之前那一刻,他真有一種在與一個不遜色於自己多少的對手交手的錯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因為他幾乎可以感到對方的判斷與對於戰鬥的直感,幾乎是全方位在他之上,形成碾壓。

  但怎麼可能?

  事實是,對方又表現得是一個新人應有的樣子。

  他一言不發,只向後伸出手,一旁的長矛自動飛入他手中。他手握翠色長矛,心中只剩下一片決然,他已察覺到一絲不安,以他的謹慎,絕不會讓這不安蔓延生長下去。

  青舉起長矛,用力向前一揮,兩道交錯的光刃,向黑暗之中飛去。

  此刻直播間每一個人都看得出來,青已經動真格的了。

  光刃看似很慢,實則很快——刃鋒一掃而過,竟生生在後方犁出一條溝壑,其所過之處,熔岩無不倒折。

  其映在方鴴眼中,這正猶如一對白色獠牙,向他直咬而來。上位者——一看到這光芒,他心中便已明白過來,自己的對手,竟然是一個來自於第二世界的選召者。

  也只有第二世界的選召者,才能讓魔力在如此遠的距離上粒子化。對方之前沒出全力,他一下閃過這個念頭,但也所幸,對方沒有一上來就下死手。

  而此刻,這一擊已經留不住他了。

  銀色的線折向一個很遠的方向,在百尺開外,R似乎絲毫也不管,他是不是能一下抵達那個地方。

  但就在方鴴橫飛出去的一剎那,他左手已經穩穩接住飛回來的飛爪,輕輕一握。一道淺藍色的光門也從他身後張開,一個銀色曼妙的身影從他身後展現,並用雙手刀刃將他一架。

  能天使身上閃爍出螢光,然後兩人一齊以太化,光影交錯之間,兩道光門一一展開。

  『兩人』連續向後穿過兩道光門之間,並向後退去。下一刻,光刃幾乎是堪堪從『兩人』身邊一掃而過,並擊中那個方向的岩壁,一陣地動山搖之後,留下兩道交錯的斬痕。

  青的攻擊再一次落空了,直播間內卻沒有任何人敢發言——

  任何人此刻都看得出來,他們對面的那個少年其實並不強,一如他的身份——一個尚還是新手的戰鬥工匠。但對方的戰鬥意志,與判斷力,簡直精彩絕倫。

  這個精彩絕倫放在任何地方,都足以讓任何人喝彩,可在這裡,那少年偏偏是他們支持者的敵對一方。

  更重要的是,弗洛爾之裔其實與對方也是積怨已久。

  「怎麼會?」

  青也皺了一下眉頭,看了一眼方鴴消失的方向,只默默收起長槍。就在剛才最後那一刻,他似乎抓住了一些東西,那個念頭一閃而過,便在他心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洞穴另一頭。

  方鴴右手無力低垂著,並在能天使的攙扶之下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左手一邊從腰包之中摸索出生命藥劑,然後仰頭一口灌了個乾淨。

  他回頭看了一眼後方,能天使兩次閃現肯定不足以逃開對方的追擊,但那個方向漆黑一片,也不知對方究竟什麼時候會追上來。但一輪交手之後,他心中稍稍有了一些自信。

  那可是來自於第二世界的人,自己竟也能在對方手下走過一輪了,他輕輕吐了一口氣,居然還有一絲不真實的感覺。當然,這也並非是他一人的功勞而已。

  他看了看彌雅,又看了看R,第一次從兩人身上感受到真正頂尖的選召者,其實力是如何的。

  「艾德,」這時彌雅忽然說道:「對方不是龍火公會的人。」

  方鴴微微一怔。

  「弗洛爾之裔,」這麼長時間之後,R第一次開了口:「蒼之槍,蒼之旅團的團長。」

  他中聲音帶著一種別樣的意味,看向方鴴:「你知道那是誰嗎?」

  「旅團團長?」

  方鴴自己都嚇了一跳。這可不是第一世界那些半吊子旅團,第二世界的旅團,那能是一般人嗎,何況還是旅團團長。自己居然在一個貨真價實的旅團團長手上走了一輪,這不是開玩笑?

  但R接下來的話更讓他差點暈死過去:「這個頭銜,其實是龍騎士頭銜。」

  「啊?」

  方鴴一下就覺得自己完蛋了,對方要是召來龍騎士,還有他活命的份?不要說閃避,對方只消動一下手指頭,就可以讓他死無葬生之地。不過第二世界的龍騎士真有這麼閒嗎,來找他一個新人的麻煩?

  而且弗洛爾之裔的人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你打算怎麼辦?」R問。

  方鴴用左手輕輕按了金焰之環所在的位置一下。

  他抬起頭向一個方向看去,指環正在他胸口散發著灼熱的溫度——他鬆開手,一縷只有他能看到的光芒,在黑暗之中向前延伸,並指向那個方向。

  而那裡,也只有漆黑一片而已。

  但無論如何,他都得取回龍之心。

  他忽然之間心有所感,再回過頭,才看到青一手持長槍,已出現岩窟的另一邊。顯然,對方並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他依靠能天使逃得了一世,但也無法一直逃下去。

  何況第一次出乎對方預料之外,他這麼再來一次的話,保不準會有什麼下場。

  青一出現在那個方向,身形立刻一閃,便消失在他視野之中。方鴴心中警兆大作,知道對方一動,下一刻就會出現在自己身邊,以他的感知能力,基本上追不上對方的速度。

  但還好這裡不止有他一個人。

  R開口道:「左側。」

  方鴴只來得及回身,視角餘光槍影一閃,他下意識讓能天使一擋。但一聲巨響之後,構裝體向後飛回,撞在他身上,將他一齊撞飛出去。

  他再一次落在地上,右臂一陣劇痛傳來,但不敢有絲毫怠慢,馬上抬起頭,只看到那個方向銀色的線先一步折了回來。可他右手此刻已經完全失去知覺,近乎於無力地垂著,已無法再出手。

  他只下意識想要後退。

  然而R冷冷的聲音傳來:「退你就死定了。」

  他又說:「你只有一個機會,但前提是你把握得住。」

  「聽我命令。」

  一剎那,方鴴其實已失去了最後閃避的機會,光影交錯而過之後,青幾乎立刻出現在了他一側,從對方起步到抵達,幾乎沒有任何中間過程。

  銀光標記一閃而過,方鴴所能看到的,便只有寒光閃閃的槍刃,在自己視野之中無限放大。

  但正是那一刻,銀色的線在R的指示之下,忽然之間一下散開來,形成一個個分佈在黑暗之中閃光的網點。這些繁如星辰一樣的光芒,只有方鴴清晰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兩人之間多年之前形成的師生默契,在這一刻幾乎已毋須用語言來傳達。

  在所有人都以為方鴴要死於這一槍下之時,青眼角餘光之中,此刻卻看到了一道銀芒。

  那正是方鴴的能天使。

  當,一聲顫鳴之音。

  沒有任何人看清,那構裝體手中刃臂是如何擋住青的長槍的,只是一道飛濺的火花之後,能天使倒飛了出去。但青擋下這一劍之後,竟然出現了一個致命的失誤。

  他在原地愣了一下,沒有第一時間搶攻。而正是這一剎那的愣神,讓方鴴有機會召喚出第二具能天使,藍光一現,第二道光門頓時展開。

  能天使還先一步發起搶攻,向對方一劍刺去,而這一劍也不攻敵必救,只指向青手中長槍。

  青試圖繞開,但無濟於事,又是一道火光綻放。

  接著是第三具能天使,青心中已是一陣冷然——他不由看向方鴴。但方鴴根本沒有看他,只不斷變化著左手的操控手勢,三具能天使,你退我進,不分先後地發起進攻。

  在旁人看來,這一輪攻勢簡直是快到水銀瀉地,青居然一度落於下風,不得不被動防守。

  而在最後的一擊,還是能天使實在吃不住力量,整半個手臂裂開來,化作一片零件飛散出去。可即便如此,這具構裝體還是一往無前地在半空之中一個轉身,一劍向青脖子刺出。

  這一劍簡直險到巔毫,直播間內的眾人也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差點以為青要中劍了。但事實證明他們不過想多了,青反手一擊,便一槍將那拚死搶攻的能天使打回了零件狀態。

  只是這一槍之後,直播間內已是一片啞然。

  對方憑什麼還有能力反擊?

  事實上,方鴴自己也是完全愣住了。

  因為這一輪攻擊,其實與他無關——

  他不過完全是聽從R的命令,讓能天使如何出劍,並在何時出劍而已。而那些分佈的光點,正是R指示給他的每一個出劍窗口。只要青一動,相應方向的光點就會亮起來。

  他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反應力需要跟上對方的判斷而已。

  而在這一輪指揮之下,他的三具能天使,表現得簡直像是三位劍聖。要不是能天使本身的屬性實在太低了一些,說不定他這一輪搶攻,就要把這位旅團團長給斬於馬下了。

  這是什麼概念?

  青臉色也是難看至極,雖然對手明明實力遠弱於他,可經過這一輪交手,他竟感到自己手微微有些顫抖。他看向對方,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

  「……聖劍斷空……劍聖R?」
x24685 發表於 2019-4-17 12:47
第二百一十七章 無名劍聖與聯繫恢復

  方鴴自然聽清了對方的問題——

  只是在這當口,他可沒心思想那麼多。只見對方愣神的一剎那,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他仿若心中一道靈光閃過——正是這個機會!他暗暗喊了一聲機不可失,當即左手用力一揮。

  前方兩台能天使立刻抽身而回,宛如一前一後兩道銀光先後閃爍而至。

  方鴴將手往其肩上一放,那一刻眼底猶如產生出一輪銀色的光焰——但那不過是折射出他面前此刻的光景罷了——一道光門正在他身前展開,白色的光環驀地擴到最大。

  然後它倏然收攏,將方鴴與能天使一齊吞入其中。只是光門關閉的頃刻,又在百尺之外打開另一道門,兩者時間上如此等同,近乎於像是一道流光,落入那個方向幽暗的深處。

  視覺殘留之間,中間還折了一次向,猶如一條一閃即逝的銀色折線。

  兩三次轉折之後,徹底消失在黑暗深處。

  其過程,前後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

  青其實在最後一刻便已回過神來。他認真出手要攔的話,倒也不是攔不下方鴴來,只是他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之後,隻手持長槍立於原地,並默默看著方鴴消失在洞窟深處。

  一直到四周徹底安靜下來,他也沒挪動步子。而是在原地若有所思良久,才慢慢放下手中長槍,然後向前看了看——目光落在那被他打得散架的能天使之上。

  他這才向前走了兩步,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片殘片,一言不發地將那銀色的外殼翻了過來。青看到,能天使原本應當銀色的外殼,此刻卻泛著一種十分詭異的黯淡的光芒。

  只是那暗色的光芒,此刻正一點點褪去,並露出下面原本的銀色光澤。他用手指觸碰了一下,竟拉出一道金色的電弧,只是這光芒很快消退,青認出來——那是魔力反應。

  他抬起頭來,再看了看四周,目光也落在自己的直播間之內。

  直播間內的確有一些人正在討論之前發生的事情:

  「那少年是劍聖『R'的學生?」

  「你開玩笑吧,他是個戰鬥工匠。」

  「可你看到他持劍人先前那一**作了,那不是『R'的招牌絕技是什麼?」

  「龍牙劍—斷空斬也不止有『R'會用。」

  「那可不是單純的龍擊劍術,那是秘劍——斷空斬,要在維持平衡的情況下輸出十一劍以上,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做到過。而且連青老大也認出來了,不是麼?」

  爭辯之人不由啞然。

  青也一言不發。

  雖然直播間內,更多的人則是一頭霧水地在問——劍聖『R'究竟是誰?是啊,劍聖『R'究竟是誰呢?青不由低頭看了看自己左手上十字星狀的臂盾,那盾是由四枚構裝體組成的魔導奇物。

  其名蒼藍十字星,是一件十分有名的傳說級奇物盾牌,也可以說是他『蒼之槍』之所以得名的原因之一。只是那一長三短的盾牌之上,較長的一棱的正面,一道清晰可見的斬痕正刻印其上。

  這一劍似乎只要再向上偏移三寸,便足以將他連上臂帶半身一齊斬為兩段,他至今尤能記起那驚世絕豔的一劍,幾乎將他的滿腔鬥志斬了個灰飛煙滅。

  也正是那一戰,似乎決定了之後的一切。那個只留下一個『R'的代號,手持一長一短雙劍的男人,似乎注定在那個賽場上留下一段不滅的傳說。

  一直到退賽之前,他也未知對方的真實ID與名字。

  人們所口口相傳的,也不過只是三年之前,聖約山上的那個無名劍聖而已。唯一的傳說,也只有一把聖劍斷空——龍擊絕藝。

  青輕輕將殘片丟到一邊。

  『R'又回來了,那麼聖約山上的力挽狂瀾的那些人呢?

  他不由想到自己的公會,還有那個龐大的聯盟——弗洛爾之裔,或者自己更喜歡稱之為『昔日同盟』的龐然大物。只是V.E.M的遺產,到今天真的還能代表著昔日的榮光麼,聖約山之後歷史的分流,究竟指向何方?

  青從未意識到這個問題,因為那原本就算不是他們這個層次的人可以討論的東西。

  只是此刻,他心中忽然閃過一絲明悟。

  ……

  方鴴感到身邊的景物正在飛速後退。

  但他可一點也不敢停下腳步,他將幾乎所有的能天使都召喚了一遍,連續七八次閃現之後,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深入到了地下洞窟內何處。

  這個方向他先前其實是來過一次的,這裡應當仍舊是地下河道的一部分——先前他與伊芙兩人尋找龍之初鱗所在的那個天然岩窟時,便要經過這個方向。

  他記得這個方嚮應當是一條死路。

  但他此刻握在手心中的金色焰環,卻始終不變向前延伸出一道微弱的火苗,指向這個方向。方鴴抬頭看了一眼,但前方並沒有任何意外,仍舊是一片看不穿的漆黑景象。

  他只能憑藉印象,大致猜出盡頭應當在不遠處。

  所有能天使全部召喚了一次之後,方鴴才停下來,用左手胸口的信息水晶上一按,並將它們全部收了回去。然後他的速度自然也慢下來,先前無暇他顧,而此刻他才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從右手回應來。

  他立刻出了一頭冷汗,但咬了咬牙,反手將短劍從靴子上抽出來,然後從風衣上除下一隻袖子,接下來再將短劍連劍鞘一起死死捆在自己右手上,作了一個簡易的夾板。

  作完這個簡單的工作,他已是一身大汗淋漓,抬起頭,臉色一片失血的蒼白,人幾乎都有些虛脫。但方鴴一言不發,只扶著牆繼續向前走去,他步履蹣跚,一腳深一腳淺,但至少並未停下——

  因為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再追上來,雖然明知道或許逃不掉,但龍之心也可能就在前方。

  只要拿到了龍之心,即便是復活離開這個地方,他也可以安心了。

  R一直沒有再開口。

  彌雅也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這個樣子,她心中大約可以明白,方鴴作此決定的原因。兩人其實差不多是一樣的性子,決定了的事情,就一門心思一定要去做。

  因此從一開始,她便從未反對過對方的意見——答應了之後,便是完成目標。這樣的對方,大約才是她之所以欣賞的原因所在,她從一開始就認為對方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來著。

  但兩人沒有開口,痛得快要暈過去的方鴴卻不得不找一個可以轉移注意力的方法。

  他一下也想到了之前的一切——對方迄今還未追上來,應當是發生了一些事情吧?

  他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開口道:

  「老師……」

  但R並未回答。

  方鴴說完這句話之後,也並未再開口。他明白R一定聽到了,但對方會不會回答,其實並不一定,這也是他這個老師的習慣之一。他便收了口,只默默在黑暗之中摸索著前進。

  過了一會,R才開了口:

  「不用那麼緊張,其實你可以休息一會,他不會再追上來了。」

  這並不是方鴴想問的問題。

  但兩人也不是一日的師生,方鴴明白,這便是對方的回答。雖然並未正面告訴他什麼,但其實已經默認了那個答案,否則對方為什麼會無緣無故不再追上來了。

  毫無疑問,那個弗洛爾之裔的龍騎士,並沒有認錯。

  那麼對方口中的聖劍斷空,劍聖『R',又是怎麼一回事呢?他想及此,不由微微愣了一下。雖然心中其實有所預料,可在得到確認之後,還是會忍不住會有些意外——

  這是在說自己的老師麼?

  他目光下意識偏向一旁,看著那個標記為『?』的頭像,難道自己老師真在第二世界,可他也說過自己只是理論大師而已,而且第二世界的選召者怎麼會有那麼多時間泡在社區裡?

  而且劍聖,那不是劍士系第一人的稱謂麼?

  劍聖與十王,皆是選召者至高冠冕之一;但凡劍術登峰造極之人,皆可稱之為劍聖,只是根據不成文的規則,其每一系劍士流派之冠,也只有一人可得而已。

  唯有例外是十王同時也可以是劍聖。

  方鴴印象當中最深刻的自然是劍士十王德-拉費爾,後者自身就有鐵修女之冠,那正是細劍流派劍士的至高榮譽之證,同時也是這一流派上位職業『細語之刃』的劍聖象徵。

  對方成為劍聖時的頭銜是『薔薇』,其的武器也是聖劍『薔薇』。

  那麼自己老師的頭銜,自然是『斷空』?

  聖劍斷空,斷空劍聖?

  他狐疑的是,自己從未聽過說過這樣一個名字。

  當下能排進選召者前一千的劍聖當中,方鴴大約一下可以數得出三人,除了德-拉費爾之外,其他兩位劍聖基本來自於大流派——大劍士,雙持劍士這些選召者人口匯聚的職業之中,人才濟濟,其中能出類拔萃者,自然頂尖。

  而唯有德-拉費爾的『細語之刃』是一個偏門職業,但這個法國佬是個怪物,不可以常理論之。而能獲得劍聖之名者,大多不是泛泛之輩,若自己的老師真是一位劍聖,他怎麼又會沒聽說過呢?

  但方鴴思前想後,也確實未有聽過有一個名為『R'的劍聖。

  至於『斷空』這個稱號,他更是聞所未聞,中國賽區倒是有一個『裂空之刃』,世界排名三千四百多。但人家是一個魔導士,與劍聖又有什麼關係?

  他不由有些好奇地看向對方。

  「老師……」

  「我說我是劍聖『R',那又如何?」

  R答道:「這樣可以滿足你的虛榮心麼?那麼作為我的學生,你拿去用一下也無妨。」

  「不是,」方鴴搖了搖頭,他其實一直便知道自己的老師的厲害,至於虛榮心什麼的,或多或少是有一些。但他現在,關心的並不是這個:「老師,可我從未聽你提起這件事——」

  「你和我分析當下第二世界頂尖選召者的格局,總不能單單漏了自己吧,當下艾塔黎亞一共有七個流派的劍聖,難道單單老師可以忽略不計?」

  R忍不住笑了。

  「所以和你說了,那麼你認得我了麼?」

  「這正是我好奇的地方。」

  「別想太多了,小子,」R答道:「你以為你認識第二世界所有的頂尖選召者?那麼在十年王朝之前的那一代先行者,除了銀色維斯蘭的會長之外,你還認得出幾個人?」

  方鴴微微一怔,選召者的黃金年齡一般也就是在十年之間,之後會逐漸轉向二線。而就頂尖選召者而言,十五年往往是三代人,這是一個更新換代頻繁的行列。

  要他說出之前幾代的那些知名選召者,除了其中的佼佼者之外,他還真無法一一說出那些人的名字。不過老師的意思,是說他也是這些人之中的一員?

  可他想了一下,又覺得不太可能,至少從彌雅與之前弗洛爾之裔那龍騎士的反應來看,老師應當還活躍在第二世界。而且聽聲音,對方似乎也還算年輕。

  「但老師總不是那個時代的先行者吧?」他反問。

  R搖了搖頭:「我只是告訴你,你不知道的東西還有很多而已,至於其他的,就不要再問了。我說過,就算是告訴你我是劍聖『R',你又知道多少呢?」

  「當然了,你大可以去問你的媳婦兒,」他看了彌雅一眼:「不過我猜,她也告訴你不了你太多。」

  方鴴差點嗆到:「我和彌雅小姐不是這個關係。」

  「隨你。」

  但忽然之間,R話鋒一轉:「前面有人來了。」

  方鴴一凜,他才剛剛脫離青的『魔爪』,前面又有人來了?他算是看出來了,此刻在這地底之下活躍的,除了弗洛爾之裔的人,大約便是血鯊空盜或者拜龍教。

  總而言之,不會遇上什麼好事情。

  他趕忙屏住呼吸,往牆上一靠,然後看向『R'和彌雅,等待兩人的分析。不過這一次,『R'卻罕見地卡了殼——他看向彌雅,彌雅也皺著漂亮的眉毛一言不發。

  「海魔女,你怎麼看?」R問。

  彌雅搖搖頭:「來的人我也看不清深淺。」

  「的確,」R答道:「魔導爐的反應很奇怪。」

  他這才對方鴴說道:「小子,你小心一點,來的人有些古怪。不過他似乎還沒發現你,你藏好一點,先看看來者是個什麼路數——」

  「要是對方實力很強,但察覺能力是短板的話,」彌雅也少有地補充了一句:「艾德,你最好不要輕易露面。」

  方鴴趕忙點點頭。

  他心想自己躲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輕易露面,一隻手還斷著呢,豈不是自找麻煩?於是他往角落一縮,便默默屏息站在那個地方,只留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警惕地看著外面。

  方鴴心中還不由腹誹了一陣,塔達祭祀說什麼前往西方,在關鍵時刻閃耀之海會庇護他,但事實證明這預言根本不靠譜。關鍵時刻,還是老師和彌雅靠得住。

  他不由想今天要不是運氣好,正好遇上了自己的老師和彌雅在的話,只怕之前一戰就已經死無葬生之地了。還輪不到後面那弗洛爾之裔的龍騎士來與他動手。

  只是這一戰下來,又損失了兩台能天使,他看了看庫存,一共只剩下五台而已,不由心中滴血。

  而方鴴正默默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時候,忽然之間,一件他最想像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他先聽到塔塔小姐在自己心靈世界之中輕輕『咦』了一聲。

  然後忽然之間,黑暗之中一道紅光亮起——那不是其他,正是他的通訊水晶。

  方鴴是萬萬也沒想到,一直以來出故障的無法聯繫外界、只能在社區發信息的通訊水晶,這會兒居然忽然之間恢復了正常。但恢復了正常也就罷了,偏偏還正好有通訊協議傳輸了過來——

  由於之前一直開著通訊模式,就是為了通訊水晶恢復正常的時候,讓希爾薇德他們可以及時聯繫上自己。但先前一番交手,讓他一時間忘了這個事情。

  於是此刻,他甚至還來不及用手去摁滅水晶的光芒,便聽到天藍一驚一乍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

  「艾德哥哥,艾德哥哥,啊……我好像聯繫上隊長了,你們快過來……真的,這次沒騙你們了!」

  意思是之前還騙了?方鴴聽了,好懸沒暈過去。

  他趕忙看了外面一眼,生怕老師口中那人正好進入這般甬道之中,但手才剛剛挨到水晶,就聽天藍又急匆匆說道:「艾德哥哥,你在那邊嗎?」

  「我們總算聯繫上你了,你在什麼地方?外面出了一些事情,希爾薇德和愛麗莎姐姐他們暫時還沒回來,對了,艾緹拉姐姐去找你去了。」

  她話音剛落。

  方鴴同時也聽到一個略微有些驚訝的,溫和的聲音從前方黑暗之中傳來。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停在那個地方,試探性地問道:

  「艾德,是你在哪裡嗎?」

  方鴴聞言,不由微微一怔。他當然認得那個聲音,下意識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點驚喜向那個方向看去。「艾緹拉小姐?」

  而下一刻,他便看到精靈小姐一手持長矛,一手抱著一團白乎乎的東西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定睛一看,那白乎乎的東西不是其他——竟然是船上的貓,黛麗絲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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