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029
x24685 發表於 2019-3-18 21:04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旅團之戰(下)

  四個人當中,跑得最快的雙手劍士最先抵達那棵白蠟木附近。

  他先抬起頭一看,發現那胖乎乎的帕帕拉爾人正在努力從樹上爬下來,於是想也不想,手中大劍掄圓了脫手一擲。飛旋的大劍化為一道亮銀的圓盤,飛過森林準確擊中白蠟木樹幹,『砰』一聲插在上面,大半個劍刃橫切過高大喬木的木質樹幹。

  後者發出一聲『吱吱嘎嘎』的裂響,失去了支撐之後巨大的樹冠向一側傾倒下去。

  帕帕拉爾人發出一聲恐怖至極地尖叫,抓著樹枝揮舞著胖乎乎的小短腿,但在最後關頭縱身一躍,跳到了附近一棵扁柏上,又被鱗葉刺得哇哇直叫。

  雙手劍士沒料到還有這樣的操作,看得一愣,才趕忙快步上前去拔出自己的大劍。只是他手才剛挨到自己的劍柄,才一眼看到傾倒的白蠟木上有一個突起的閃光的裝置。

  陷阱——

  雙手劍士腦子裡一個激靈,趕忙鬆開劍柄,向後一個急滾。

  但滾入灌木叢中之後,等了片刻,卻沒等到想像中的動靜。他抬頭一看,才看到那裝置『咔嗒』一聲裂開來,從裡面跳出一個彈簧小丑來,搖搖晃晃,像是對他無聲嘲諷。

  雙手劍士大怒,衝上去拔出大劍,便經過那『小丑』向帕帕拉爾人追去。

  誰知他才剛走到一側,小丑上隨即冒出一團火光,劍士心中大駭,舉劍就擋。但火光一閃,一團火球也只把劍士熏了個滿臉漆黑而已,他著實愣了好一陣子,才回頭一看。

  只見帕帕拉爾人已經壓彎了那棵扁柏,從上面落地,然後向遠處逃去。中間還摔了一跤,像是圓滾滾的皮球一樣滾下了山坡。

  劍士抹了一把臉上的黑灰,一言不發,向著那方向走了過去。

  他分開一叢桂樹,才看到那小胖子正大字形倒在一叢灌木地之中,摔了一個四仰八叉,搖晃了一下腦袋才坐起來,看到他時,臉上不由露出驚恐的神色。

  但對方隨即看向他身後,驚叫了一聲:「女僕小姐,救命!」

  劍士心中一凜,手上反應更快,拔劍回斬,但只掃了一個空——身後哪裡有人?他再回身,那狡詐的帕帕拉爾人已經拍拍屁股爬起來,一溜煙地逃走了。

  劍士臉黑得不能更黑——好在沾滿火灰,也看不出更黑,只是有些滑稽。他雙手握起舉大劍,『咔咔』將劍柄一扭,鍔上星辰寶石發出一道淺黃霞光,然後將劍一舉,重重向下一斬。

  黃光穿過劍刃,傳入地面,如同一道閃電,穿過奔跑的帕帕拉爾人腳下,大地轟然裂開,在其前方升起一道尖岩。帕帕拉爾人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他,再回頭才發現已經閃避不及,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哇呀!」

  然後便一頭撞了上去,仰面倒下。

  大劍士這才收回劍,劍上『嗤』一聲冒出一陣白煙,星辰石也黯淡下去,他看了看,心中不由感到自己有些過於衝動了。星辰石過熱冷卻,自己竟然把寶貴的超載機會用在了追一個沒什麼用的小胖子身上。

  不過也是對方太可惡了一些。

  他提著劍走過去,那帕帕拉爾人這才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臉都撞腫了,胖得像是一個豬頭——對方眯著一隻眼睛看著他,搖晃著雙手,支支吾吾道:「魯背何正的有倫……」

  「我信你個鬼!」

  劍士大怒,舉劍就向帕帕拉爾人斬下。

  但正是這時候,一陣狂風從他身後襲來,彷彿有什麼猛獸,正揮出巨爪。

  劍士心中大駭,在最後一刻硬生生回劍,同時轉身,橫劍在自己胸前一擋——『砰』一聲巨響,一股巨力撞在他劍刃之上。

  他登時連人帶劍橫飛出去,『咔嚓』一聲撞裂了一棵樹,再撞入後面的灌木叢中,滾了好幾圈,才堪堪停下來。

  謝絲塔一身高挑的女僕裝,冷著一張臉,看著這一幕,這才收回拳。巨大的臂鎧之上,幾乎每一片鎧頁皆在張開,然後從中排出一道長長的白色蒸汽。

  「休四塔,魯們終於來倫。」帕克腫著一張臉,一副死裡逃生的樣子,甕聲甕氣地說道。

  女僕小姐卻不看他,向一個方向舉起手,冷冷道:「風牆。」

  以她臂鎧為中心,綻放出一片白色氣雲。

  遠處森林飛來一支利箭,劃過一道弧形,撞在氣雲之上,頓時彈開向一旁。然後一個聖騎士與一個鐵衛士才出現在那個方向上,但聖騎士與鐵衛士可射不出那樣的一箭——帕帕拉爾人眯著眼睛看著這一幕,心知還有一個遊俠潛在一旁。

  那是那個遊俠領隊——

  接著大貓人與巴金斯皆出現在了帕帕拉爾人面前。

  四對四,現在兩邊都有一個傷員。

  不,應當說是五對五。

  帕克又甕聲甕氣地說道:「小心,對方還有一個夜鶯。」

  他聲音這才總算恢復了一些正常。

  大貓人點點頭,看向一旁的女僕小姐,後者看向一個方向,然後輕輕一頷首。

  而瑞德口中這時竟然還叼著煙斗,他這才拿下煙斗,又對著對方的聖騎士提議道:「騎士,要不要和我一對一決鬥?」

  後者與自己同伴互視一眼,皆看出這是一位原住民聖騎士,同時搖了搖頭。

  雖然也是聖騎士,但作為選召者,當然不同於前者的刻板。

  瑞德嘆了口氣,理了理華麗的火紅鬃毛下墜的金環,也不知是為選召者聖騎士無法理解的追求——還是為了自己的好心,不為對方理解。他回過頭對巴金斯說道:「那就這樣吧。」

  對方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巴金斯便向前方丟出一枚圓滾滾的手雷。

  「我靠!」

  那鐵衛士大叫一聲。

  兩人做夢都沒想到,剛才還謙恭有禮的獅人聖騎士,轉頭就是一個陰招過來了。

  他們同時閃身避讓,但手雷並未炸開,而是冒出一股白煙,轉眼之間便遮蔽了森林。

  「煙霧彈,」那鐵衛士心中一急,受傷的雙手劍士還在那邊:「帕爾馬,你先去救人!」

  他立刻對自己同伴說道。

  那聖騎士一點頭,只是才剛鑽入煙霧之中,前方就是一道勁風襲來。他連忙舉盾一擋,噹一聲巨響,巨力讓他都忍不住後退一步,抬頭一看,才發現是之前那獅人聖騎士。

  瑞德一擊不中,立刻矮身一撲,消失在另一個方向。

  那聖騎士心中駭然,作為重甲職業,他從沒想過一個聖騎士可以靈敏到這個程度。

  只是他心下雖驚,但戰鬥本能尚在,手上長劍劍柄上寶石微微一亮,一圈漆黑的光環沿他腳下從四面八方擴散開來。那光環所過之處,即便是在濃霧之中,一草一木皆映入他心中。

  他馬上捕捉到一道影子,正繞向他身後,立刻轉身一斬。

  瑞德也有些意外,一個急停避開他這一劍。

  「薩瑞度的騎士,」瑞德看了看腳下的沉沉黑光。他抬起頭來,一邊後退一步,嘆了口氣:「年輕人,迷途知返還是時候,黑暗眾聖給予的力量,代價可沒那麼簡單。」

  龍火公會的聖騎士充耳不聞,仍是一劍搶攻。

  瑞德噹一聲擋住他的劍,一道光紋出現在大貓人臂鎧之上,力量爆發將之推開。大貓人再橫杖一掃,龍火公會的聖騎士立刻舉盾就當,但一盾擋實,瑞德卻並未再一次搶攻。

  那聖騎士有點意外地向前看去,才發現大貓人正一個轉身,他還有些愕然,忽然之間霧氣分開,一道鞭影橫掃而至。

  聖騎士根本沒反應過來,便被一鞭掃個正著。鞭子打在他頭盔上,『砰』一聲悶響,頭盔上立刻出現一道凹痕,聖騎士自身也橫飛出去,滾落在地上。

  大貓人這才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看著這年輕人,一雙淡銀色的瞳孔,閃爍著淡淡的憐憫的光芒。

  他輕輕搖晃了一下自己的尾巴——他是來自於聖白平原的獅人聖殿衛士,但在聖騎士這個身份之前,他首先是一個獅人。他和方鴴講過一個故事,即年輕的雄性獅人皆要去完成那個他們宿命之中的試煉——

  倖存下來的戰士,才可以完成他們的成年禮,而那些不幸者,早已埋骨於草原的荒野之上。

  那聖騎士晃了晃腦袋,並未受什麼致命傷,他咳嗽了一聲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但抽了一下手,竟然沒動,低頭看去,手甲上傳來『咔咔嚓嚓』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結了一層冰棱。

  附近有元素使。

  聖騎士心中立刻閃過這個念頭。

  但一道高大的影子,已經出現在他面前。

  事實上在洛羽吟誦咒文之時,藏身於一片岩石之間的遊俠隊長便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但他舉起弓來,忽然一側扁柏林中一點閃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十分冷靜地又放下弓,拿起通訊水晶,輸入了幾個文字。然後才十分有耐心地看向那個方向,他想了一下,撿起一枚石子,向不遠處丟了出去。石子落在地上,彈跳了一下。

  遠處扁柏林方向火光一閃。

  一發子彈精準地擊中石子落地的方向。

  然後又是兩發子彈,先後擊中左右兩角不遠的地方,打出一片火花。

  「短銃,三段連擊,火槍手。」

  「距離一百六十尺之內。」

  一連串數據立刻浮現在遊俠隊長腦海之中,他翻身,舉起弓,便向自己印象之中的位置射出一箭。

  然後再偏向一側,再張弓搭箭,再射出一箭。

  事實上巴金斯在看到一片火花的同時,就意識到自己的攻擊落空。他極為敏銳,下意識想要向前一滾——但在那一刻,他忽然察覺到什麼。停下來,只稍稍矮身。

  一支箭尖嘯著飛過他的頭頂。

  然後另一支箭落在他準備滾過去的方向。

  巴金斯當機立斷,立刻將自己手中的短銃丟了出去,落在一片碎石之間。

  不遠處,在龍火公會遊俠隊長空洞而漆黑的『夜梟』視野之中,只看到一點紅光一閃而過——那乾淨利落的紅光,只有金屬製品撞擊時才能發得出來。

  他眼中黑暗盡退,馬上從原地退回,然後拿著弓從另一個方向繞了一個圈子,向著扁柏林的方向潛了過去。

  此時戰場之中。

  僅剩下那鐵衛士正叫苦不迭。

  他和一直潛伏在附近的那夜鶯,一早就得到了來自於遊俠的指令,要繞過去找那元素使的麻煩。

  可這談何容易。

  面前這冷著一張臉的俏麗女僕便是一個大麻煩。之前對方只隨手一揮,一道寸擊,不遠處一棵松樹樹幹炸裂開來,將藏身於那裡的夜鶯逼了出來。

  他是試圖去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但才明白自己惹上了什麼樣的怪物。女僕小姐倒一點也不客氣,馬上搶攻上來。

  大盾每擋住一拳,便重重一顫。而鐵衛士才正要鬆一口氣,女僕小姐左拳又至,力道非但不減輕,反而更重一分——對方也無任何花巧,甚至也不尋找他弱點,只當面一拳打在他大盾之上。

  他一身重甲好似堡壘,但巨力傳來仍連退三步。

  還未站穩,謝絲塔右拳又出。

  這一拳,便直接把他打飛了出去。

  前後不過一秒鐘。

  鐵衛士便已重重摔在地上,心中還滿是不可思議,他體質屬性高得驚人,倒是沒受什麼傷。但能三拳把自己打飛,對面這得是什麼怪物?他抬頭看去,只見女僕小姐仍舊冷著一張俏臉——美則美矣,可也太厲害了一些。

  謝絲塔好像是一台效率高得驚人的戰鬥機器,面無表情,又繼續向前。

  而這時候,那龍火公會的夜鶯才反應過來,一下伸出手來——身下影子驟然伸長,纏向這個方向。

  但女僕小姐動都不動一下,只雙拳一握。至魔導爐往上,全身上下的光紋盡皆亮起。

  一片氣浪炸出。

  夜鶯的控影立刻寸寸斷裂——武鬥家的爆氣,氣浪震盪範圍之內,消除一切魔法、異能效果。謝絲塔這才回過頭,冰冷的目光竟讓那夜鶯下意識止步。

  「我們不是她對手……」

  這時那鐵衛士總算從地上爬了起來,咳嗽了一聲說道。

  他看向那夜鶯,對對方輕輕點了點頭:「我來拖住她,你先去執行隊長的命令。」

  後者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多說,只舉起手來。

  謝絲塔看到這一幕,馬上明白對方要幹什麼,立刻閉上眼睛。

  而那一刻夜鶯手上發出一道強烈的閃光,在閃光的同時,她身上分出一道影子向著一個方向滑入灌木叢的陰影之下。而片刻之後,她又分出第二道影子,往大霧瀰漫的方向潛入。

  下一刻,謝絲塔這才睜開眼睛,眼中仍舊是一片冷靜之色。她一眼便看到對方第二道影之,伸手一擊,再一道寸擊將那道影子打個粉碎。

  但她正想再追擊,那夜鶯卻已化為一片虛影,消失不見。

  然後鐵衛士便舉盾擋在了她身前。

  謝絲塔看到這一幕,也便不再舉步,而是轉過身來,面向龍火公會的這位鐵衛士。

  ……

  方鴴這才收回視線,林地中有些安靜。

  他抬頭看向天空,不多時,那裡一隻金色的發條妖精飛了回來,落在他手上。

  龍火公會的精英旅團一分為二之後,他就知道有一隊人往自己這邊而來——不,或者應該說一開始,他與羅昊就有意擋在對方前進的路線之上。

  巴金斯、大貓人那邊作為七海旅團的最強戰鬥力,而且戰鬥經驗遠遠豐富於對手,就是他全力出手,也未必能在大貓人或者是謝絲塔手上討得了好。

  在一對一的情況下,那邊取勝的機率很大。而他要做的,是與羅昊一起儘可能地為大貓人他們爭取足夠的時間。

  並讓戰場上產生有利於他們的,形成局部優勢的機會。

  決定這場戰鬥勝負的關鍵——

  其實正是眼下這場戰鬥。

  這也是一開始便預計好的事情——當然若是對方判斷失誤的話,這場戰鬥或許會更容易一些,但對手顯然表現出了作為旅團應有的水準,於是這場戰鬥也不得不進入最後的階段。

  而且箱子與姬塔還需要恢復魔力的時間,愛麗莎與帕克也不在此處,艾緹拉與希爾薇德另有計畫要執行。

  也就是說,在這場戰鬥的一開始,他所能依靠的,除了羅昊這個新加入隊伍沒多久的胖子之外,也就只剩下他自己而已。

  以二對五,甚至是以二敵六,說是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方鴴下意識再調節了一下自己的操控手套,這個動作細微地暴露出他些許的不安。畢竟正面與選召者對抗,他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可若對方是精英旅團的成員,在以少敵多的情況下。

  那又是另一回事。

  「有人來了。」這時羅昊忽然小聲說了一句。

  「三個。」他又補充了一句。

  方鴴也抬起頭來,首看到的,但只有一個人而已。

  林地之中此刻出現的,正是那個之前在發條妖精視野之中見過一面的靈巧劍士。對方提著劍,看到他們兩人時,眼中還微微閃過一絲意外之色。

  而方鴴則不由輕輕吸了一口氣。
x24685 發表於 2019-3-19 12:50
第一百八十九章 魔導士方咕咕

  那靈巧劍士看到方鴴與羅昊之時,身形一閃,馬上消失在了那個方向的一片高大灌木背後。

  但他當然不知道,一百尺開外,一隻發條妖精正安靜地停留在一片茂密的樹冠中,將他的行蹤一覽無餘。

  方鴴也裝模作樣向那個方向尋找了一番,露出『一無所獲』的樣子,但其實心不在焉,只在心中盤算著自己手頭可以利用的實力。

  經過梵里克一戰之後,他等級便已抵達二十級。只不過自千門之廳以來,他較為系統地學習的是與煉金術士,工匠大師這條道路相關的技能與知識,因此對戰鬥力提升實際有限。

  不過即便如此,他計算力還是一躍提升到241點,以其的水平來說,即便不用塔塔小姐幫助之下,同時控制五台能天使也不在話下。不過通常來說,一個高位戰鬥工匠不會這麼浪費自己的計算力,方鴴自己平日也是常備三台能天使,兩台主力,一台備用,更多的計算力還要留給其他構裝體。

  比方說他現在的主力構裝——奧爾芬雙子星,以及眾多的發條妖精,還有幾型輔助構裝。

  正思考間,另外兩個人也分別進入了不同方向上的發條妖精的視野。分佈於四個角落上,一百尺範圍內的四隻發條妖精,幾無死角地監視著週遭的一切。

  新進入方鴴視野的,是一個手持巨斧的彪形大漢。方鴴認出那是一個狂戰士,倒不是說因為武器,而是因為其裸露的上半身,上面分佈著一條條青色魔紋,那是狂戰士的典型特徵。

  那些魔紋其實就是狂戰士的盔甲與魔導裝備,奇特的紋理是一條條魔力引路,直接與魔導爐的主水晶相連。狂戰士拋卻了裝備,直接憑藉自身強健的體魄與堅韌的意志來承受魔力的強化與侵蝕,彷彿他們堅若磐石的肌肉與表皮在魔力加持之下就是一件完美的盔甲。

  當然也不是沒有代價的,隨著盛年的過去,身體逐漸衰敗,魔力的侵蝕帶來的傷害愈發明顯,狂戰士幾乎沒有壽終正寢的。

  最早的狂戰士是誕生於羅塔奧的半獸人之間,由於煉金術技藝低下,魔導器匱乏,半獸人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但後來這一文化逐漸擴散開,使狂戰士成為一個正兒八經的廣泛職業。

  狂戰士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易於成型、毋須投入、強勢期長的特點也為冒險者所接受。尤其是對於選召者來說,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為頂尖高手,反正三十歲之後就要退役,所以狂戰士在選召者之間一度成為了熱門職業。

  狂戰士自身也不缺乏鮮明特點,長期承受魔力侵蝕導致他們魔法抗性極高,而且與自己主屬性相同每一個狂戰士都有一項獨特的元素抗性,隨等級提升而提升,到頂之後近乎可以免疫一項元素傷害。

  這一職業絕對算得上是魔導士與元素使的剋星,當然對於同為半個施法者的戰鬥工匠來說也不算是什麼好消息,畢竟爆炸和各類射線也多半算是元素傷害或者魔法傷害的一類。

  在狂戰士之後的,是一個龍騎兵銃士,就是所謂的騎馬步兵。

  對方的坐騎是一頭羽蜥蜴,鞍上掛著一把火晶長銃,像是帝國樣式——這類職業兼顧機動性與輸出,也是一個棘手的對手。

  方鴴還知道這個隊伍至少還有兩到三人沒現身,不過沒現身不代表不存在,藏在暗處的敵人往往更可怕,尤其是對於他這樣自身脆弱的戰鬥工匠來說更是如此。

  「我有一個點子。」羅昊忽然小聲說道。

  老實說,他並不太看好他們兩個人可以對付龍火公會的精英旅團一隊人。尤其是在龍火公會的精英旅團成員至少在二十五級以上,超過他快十五級,也比方鴴也高出近五級的情況下。

  不過眼下並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必須要解決眼前的麻煩。他向來看不起那些只會抱怨的傢伙,因為有這時間還不如想點有用的辦法。因為其結果最壞也不過是復活一次而已。但若儘可能好的話,就是在掛掉之前儘可能給對方找麻煩了。

  而找麻煩,卻是他擅長的事情。

  因此他打定這個主意之後,才如此對方鴴說道。

  「什麼點子?」方鴴則不動聲色地問。

  「我們得想個辦法把他們引過來。」

  「我也是這麼想的。」方鴴點點頭。

  他也不是什麼自大狂,在等級壓制的情況下,他們以少打多自然是勝算渺茫,唯有尋求對方失誤,兩人可以說才有一線機會。但就算是普通人,也不會無緣無故犯錯,何況對手作為龍火公會的精英旅團,又豈會輕易露出破綻?

  或許也只有引誘對方主動進攻,在進攻中調動對手展露出薄弱環節,才顯得現實一些。

  在這一點上,羅昊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

  但問題是,方鴴又問:「該怎麼把他們引過來。」

  羅昊這才答道:「這麼遠距離,他們不一定看得清你的職業。」

  方鴴馬上心領神會。

  在艾塔黎亞眾多職業當中,要說有什麼職業站得越遠威脅越大,那自然是遠程職業。只是遠程職業中,威脅度也有優先級之分,至少也分個三六九等。

  要說團隊戰鬥中,自然是非戰鬥工匠莫屬。戰場偵查能力無人能出其右,以至於必然屬於第一優先擊殺目標。

  不過小隊級別的戰鬥中,情況又不太一樣,因為小隊戰鬥接戰距離要遠近於團戰。在這個距離上偵查能力以夜鶯與遊俠為先,戰鬥工匠的優勢被大大削弱了。

  而在這個距離上,真正威脅性最大的,是魔導士與元素使。

  威力強大的法術需要時間來準備,因此對於這兩個職業來說距離等於生命。反過來,其他職業面對魔導士與元素使時也是同理。

  不過方鴴一個老實孩子,自然沒這胖子這麼奸詐,他想了一下不由問道:「我要怎麼偽裝成魔導士?假裝吟誦咒語嗎,他們會信嗎?」

  羅昊聽了直搖頭:「這麼遠,他們也看不清楚。得更明顯一點,把魔導杖拿出來。」

  「我哪有那玩意兒?」

  羅昊對於自己隊長的老實實在是恨鐵不成鋼,翻了一個白眼道:「你不是本職工匠嗎?」

  方鴴心中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心想這胖子實在是太狡詐了,竟然連這種損招都想得出來。

  不過他心中也暗暗有點興奮,說:「借你匕首一用。」然後從背後藉著羅昊的掩護,抽出後者束帶上的長匕首,再一邊悄悄打開工匠系統,七重並行,轉瞬即把匕首化為一支短杖模樣。

  羅昊倒不心疼自己的白板匕首,只是差點以為自己眼花:「我的天,你沒開掛吧?這也太快了!」

  「術業有專攻,」方鴴舉起手中短杖——舉得高高的,生怕對面看不到一樣,然後開始『吟誦咒語』:「西風元素,聽我號令——」

  羅昊聽得頭皮發麻:「停停停,你哪裡找來的咒語?」

  方鴴也覺得有點問題,臉不由一紅:「我編的,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問題,就是土得掉渣,但還好,對面也聽不到。」

  方鴴臉皮再厚也禁不住啞口無言,於是後面的咒語也再念不出來了,只剩下嘴巴還在那裡一張一合。

  但遠處的龍火公會的靈巧劍士可不知道這兩人有這麼多戲。

  他遠遠看到方鴴拿出魔導杖並念念有詞,心下便吃了一驚,只是也還保持著起碼的冷靜,先停下來在通訊頻道之中問了一句:「附近還有其他人麼?」

  一個聲音傳來:「沒發現。」

  「只有兩個?」

  那聲音應是。

  靈巧劍士心念一動,立刻反應過來:「他們打算拖住我們,隊長那邊可能有危險——不能讓他們放出法術,我去阻止那魔導士,你們馬上跟過來。」

  說罷,便收劍向前一躍,飛身越過那片高灌木叢。

  在這個距離上遇上對方的魔導士,天知道對方準備完畢之後會丟出一個什麼法術來?而近戰對魔導士的常規戰術,當然是最快速度拉近距離,他也選擇也是盡快從側翼靠近方鴴與羅昊兩人。

  只是這一幕自然透過發條妖精的視野,落入方鴴眼簾中。他同時也看到,那個狂戰士與龍騎兵銃士也加快了步伐。

  方鴴這才小聲對羅昊說:「後退。」

  「什麼方向?」

  「那靈巧劍士在我們左邊,我們沿相反方向後退。」

  羅昊立刻頷首,舉起盾向右退去。

  而方鴴則不動聲色地藉著羅昊掩護,丟出一件小物什在地上。

  然後他又悄聲對羅昊說道:「正前方,有一個龍騎兵銃士,他下坐騎了。」

  龍騎兵銃士下坐騎,自然只為了一件事——射擊。

  而正是此刻,森林中火光一現,藉著兩人才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一道長長的白煙從那個方向升起,羅昊在千鈞一髮之際舉起盾,盾上藍光一現,便傳來『當』一聲悶響。

  然後又是第二槍,羅昊同樣不偏不倚地擋下來。

  他後退一步,悶聲說道:「我還有一次免疫物理攻擊的機會。」

  方鴴知道,這是鐵衛的特殊技能,沒這個技能,他連人帶盾也擋不住對方一槍。

  十五級的等級差,真不是白給的。

  他點點頭,低聲道:

  「待會聽我吩咐。」

  「明白。」

  羅昊也沒去問那是什麼吩咐,他明白當下這當口,兩人只能絕對互相信任,才能配合默契。

  方鴴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對於這個軍方選召者表現出的水平有些意外。實戰能力不說,作為鐵衛至少也中規中矩。不過對於戰場的洞察力,卻是少數他見過具有出類拔萃的水平的人之一。

  另外也大約只有蘇菲,或許才能有這樣的水準。

  而與這樣的人配合起來,自然是最為省心的。

  兩人不住交談,但面上卻一點不露聲色。方鴴甚至一直比畫著手中的『魔導杖』,神情嚴肅,彷彿真在準備一個強大的法術——一副他這個法術放出來,你們可能要死的樣子。

  在旁人看來,就是羅昊舉著一面大盾一邊後退,一邊掩護著後面一直在『施展法術』的方鴴。而那法術吟唱了好幾秒鐘之久,其威力可想而知。

  那靈巧劍士在一旁見銃士兩擊不中,心知自己不能再等,這才從不遠處一棵樹後顯出身形。他手持雙劍,縱身一躍,猶如化作一道颶風,向方鴴兩人直撲而來。

  由於對方一舉一動皆落在發條妖精視野之下,方鴴自然一點也不意外。

  他只壓低聲音道:「往東邊——」

  然後其聲音又驟然拔高,當即大喊一聲:「跑——!」

  羅昊聽了也不問理由,將盾一收埋頭就向東邊跑去。

  那靈巧劍士見狀還愣了一下,心想這兩人怎麼這麼配合的?鐵衛臨陣脫逃,竟然還把魔導士給賣了?而且更古怪的是,這竟然是那魔導士主動要求的。

  他沒聽錯吧?

  但心中好奇歸好奇,手上動作卻絲毫不停,也不管是不是對方配合失誤,總而言之,在敵人一方死的魔導士才是好的魔導士。只是正是此刻,那『魔導士』卻將手中的魔導杖向他一指:

  「定身術!」

  「我靠!」

  龍火公會的靈巧劍士滿腦子一片混亂,這個魔導士吟唱了那麼久法術,居然就放了一個定身術?

  而且為什麼一個魔導士,竟然能放出牧師法術來?

  這都什麼跟什麼亂七八糟的。

  同時他當即感到身體一重,彷彿是真中了定身術的樣子——只是腳下草叢中,一個小小的構裝體忽然向上彈起,『咔』一聲張開。而那正是方鴴先前丟出的潛伏者構裝,張開了重力阱。

  眼見對手被自己重力阱束縛住片刻,方鴴心知機會稍縱即逝,也不給對方思考的機會,便再一次拿起魔導杖,口中低喝一聲:

  「閃光術!」

  那靈巧劍士先入為主,趕忙把雙眼一閉。

  但方鴴哪有什麼閃光術?

  他只趁對方身上重力效果還未消失,趕忙向對方身後一滾,藏身於一片他早已看好的灌木叢中。然後打開信息化水晶,從中投影出一片光幕,將一台構裝召喚至對方身後。

  那靈巧劍士雖閉上眼睛,但等級至少還高過方鴴好幾級,何況戰鬥工匠本身也不是什麼擅長隱秘行動的職業,其耳朵稍稍一動,便聽到自己身後有響動。

  而同時,森林之中那銃士也在大聲提醒他:「你身後!」

  他當即反手一劍,卻斬了一個空。

  而正是此刻,方鴴啟動了自己投射到劍士身後不遠處的構裝體。那劍士沒等到『閃光術』的提示,這才睜眼一看,立刻發現那『魔導士』正腳下抹油地向森林方向逃去。

  但『魔導士』怎麼可能逃得過靈巧劍士?龍火公會的劍士當機立斷,追上前去一劍刺向方鴴後心,劍刃直透大衣而入——他這才微微一愣,發現對方的裝束不太像是魔導士。

  「等等,不是那邊!」銃士的喊聲這才傳了回來。

  靈巧劍士也感到手上回應來的感覺不太對,並不像是刺穿人體的感覺,倒不如說是擊穿了一層金屬。

  而他低頭一看,才發現一聲不吭倒在地上的東西,那裡是什麼魔導士,而是一台有些奇怪的構裝體;他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麼——影刃構裝,只是這個類型的影刃構裝他並未見過。

  他隱隱感到有些不對,正準備抽身後退。

  但藏身於灌木叢之中的方鴴在附近地看著這一幕,又豈會給他這個機會,只併攏手指,將右手由左向右輕輕一揮:「移形換位。」

  只見頃刻之間,龍火公會劍士面前那台構裝體微微一閃,其金屬的結構像是虛化一般,消失不見。而下一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台有些破敗的,明顯失去了行動能力的步行者III型持劍人。

  那劍士還沒反應過來,一道強光便從森林之中綻放開來,巨響震得松針撲簌簌而下,衝擊波甚至連不遠處的方鴴自己都被吹了出去,一連滾了好幾米才停下來。

  但他卻來不及擦臉上的灰塵,只抬頭一看,那個方向塵埃尚未落定,但龍騎士系統上傳來的提示已經說明一切。

  解決了一個。

  方鴴這時只聽到一聲怒吼從身後傳來嗎,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那狂戰士向自己發起了衝鋒。他想也不想,便向東面林地之中大喊一聲:「舉盾!」

  羅昊當即一停,反手將大盾往地上一插,面向方鴴的方向。

  方鴴舉起手來,砰一聲發射出飛爪,不偏不倚抓在胖子盾上。魔導引擎當即啟動,線纜一收,立刻拖著方鴴向那個方向滑過去。

  而他剛一動,一柄飛斧便破空而至,『擦』一聲與撞在他背後的魔導爐上,然後又飛了出去。方鴴回頭一看,心道好懸,那飛斧在他魔導爐上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外殼翻捲,但還好沒有傷及內部。

  而煙塵瀰漫之中,那狂戰士已經大踏步追了過來,並一邊取下自己第二柄飛斧。

  方鴴心中大駭,還嫌線纜收得不夠快,趕忙對羅昊喊道:「快,把我拽過去!」

  其實不需要他喊,因為羅昊已經將盾一放,雙手抓住線纜,用力將他往那個方向拖了過去。
x24685 發表於 2019-3-20 21:09
第一百九十章 妮可波拉絲,超凶

  羅昊將自己隊長拉到身邊,搭了一把手將之拉起來。方鴴拍拍身上的塵土回過頭,只看到那狂戰士仍緊追不捨,而同時,從發條妖精的視野之中,那龍火公會的龍騎兵銃士也正在上坐騎。

  顯然,他們一番操作已經脫離了對方的最大射程,讓其不得不轉移射擊陣位。

  他也不回頭,當即對羅昊說道:「你去南邊。」

  「去南邊,」羅昊喘了一口氣,誇張地問:「你還想再來一次?」

  方鴴搖搖頭:「對方可不傻,我是讓你去找對面的龍騎兵。」

  「你是想讓我拖住他?」

  「幫我爭取十分鐘時間。」

  羅昊猶豫了一下:「那這邊?」

  方鴴看了那狂戰士一眼,答道:「交給我。」

  他神色稍稍認真了些,舉起手來,張開五指,一道巨大的光陣在森林上空打開。那狂戰士衝至不遠處,正拿起飛斧,但忽然聽到耳邊通訊頻道之中傳來一聲大喊:

  「小心頭頂上。」

  他心中警兆頓生,也不抬頭,機敏地向一旁一滾——一聲劇震,一座巨像從天而降,坐落在他原本身處的位置,在落點處形成一道氣浪,吹得塵土四散,落葉滾滾而至。狂戰士在氣浪之中眯起眼睛,抬頭一看,只見一桿巨槍分開如蝴蝶飛舞的碎葉,向自己直刺過來。

  他反應也是極快,舉起巨斧,噹一聲巨響,起身架住長槍。

  然後後退一步。

  兩人皆是一怔,方鴴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正面架住奧爾芬雙子星一擊,奧爾芬雙子星合體時力量評價為C-級,在這個等級絕對是秒殺一切。而那狂戰士大約也是少有被人逼退一步的經歷。

  他抬起頭,看著自己面前手持巨盾與長槍巍然而立的『騎士盔甲』,心中自然明白那是工匠的傑作。不朽騎士——他心中不由閃過一個念頭,原來對手不是什麼魔導士,而是一個戰鬥工匠。

  羅昊看到這一幕,也不再開口,拿起盾,平復了一下呼吸,便向林地西面跑去。

  方鴴五指握拳,伸出食指。奧爾芬雙子星再一次舉起巨槍,向那狂戰士刺去,後者不敢怠慢,舉斧格擋,連擋兩下之後,忽然之間反手在背後一掏,扯下一把飛斧向方鴴擲來。

  事發突然,飛旋的斧刃映在方鴴眼底如一點亮光,轉瞬即至。

  但方鴴左手一揮,噹一聲巨響,發射出的飛拳與斧刃一齊斜飛出去。

  方鴴再『咔』一聲收回左爪,右拳一握——奧爾芬雙子一盾向狂戰士揮出,後者措不及防,被一盾拍飛出去。

  而打著旋兒的飛出去的利斧,這時才一下切入附近一株喬木主幹之上。

  狂戰士重重落在一片山艾叢中,落一頭的碎葉,雖未受傷,但狼狽至極。他從地上爬起來,雙手持斧,仰天怒吼一聲,上半身的魔紋齊齊亮起,渾身虯結的肌肉像是一下暴漲了一圈。

  狂戰士低下頭來,看著正在逼近的奧爾芬雙子星,待到塵埃落定之後,他心中才忽然閃過一線明悟,意識到了自己的對手是誰。

  多里芬的英雄,梵里克的天才少年,龍之工匠,艾德。奧爾芬雙子星的『騎士盔甲』構型實在太過獨特,它在尖塔廣場那場戰鬥之中驚鴻一現,在社區之上早已不知為人討論了多少次。

  它與當初那一個個人們為方鴴所取的頭銜一起,化作重重光環,早已成為了梵里克英雄的代名詞。

  人們甚至認為方鴴會是約修德的繼任者,龍騎士修瑪的下一任主人。

  但狂戰士只獰笑一聲。

  亮起魔力紋印之後,疼痛與苦楚一齊化為滔天的狂怒——其心中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戰意——什麼多里芬的英雄,這本身就是在揭龍火公會的傷疤。所謂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

  什麼梵里克的天才少年,什麼未來之星。

  「給我去死!」他怒吼一聲,一斧向奧爾芬雙之星砸下。

  方鴴看到狂戰士猛然躍起,竟一下離地兩三米,這放在地球上,再已是非人的範疇。

  他抬起頭來,奧爾芬雙子星也隨之抬頭。

  他舉起手臂,奧爾芬雙子星也舉起巨盾。一聲巨震,後者左臂竟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嗚咽聲,它立在地上,生生被狂戰士向後推了一兩米,在森林鬆軟的腐殖土中拉出兩道溝壑。

  方鴴一邊在心中估算著奧爾芬雙子星受損的程度,同時用手一推——奧爾芬雙子星也一下用巨盾將狂戰士推開。

  他五指一收,森林中飛來一道金光。但那狂戰士像是背後長眼一樣,後退一步——雙手換作單手,扯著巨斧的斧柄末端用力一掄——巨斧化作一道巨大的圓弧。

  斧面重重擊中飛來的發條妖精,並將之扇了一個粉身碎骨。

  方鴴手勢一變,又是兩道金光飛來。

  狂戰士雙目盡赤,幾乎是本能地一彎腰,左手從腰後射出一把飛斧,將一隻發條妖精一分為二。

  這時他右手掄起的巨斧才落回地面,整個人像是被巨大的離心力扯得飛起來,與三道金光交錯而過。方鴴也沒預料到對方會如此閃避,但閉環裝置已經啟動,他也無法再修正火巨靈的軌跡。

  那金光穿過狂戰士之後,落入一側樹林之中,化為一團火光,令松林為之一顫,松針撲簌簌而下。

  火光映得兩人表情皆是一明——

  但方鴴也不去看那方向,而是改換策略。

  他手輕輕一揮,繼續飛來的發條妖精立刻在半空停住,環繞著那狂戰士便是一輪齊射。一片金色的煙雲之中,彈丸像是雨點一樣落在那狂戰士身上與其身邊幾尺範圍之內。

  但後者只舉起手,握著斧頭雙手抱頭,不管不顧,竟生生從槍林彈雨之中衝了出來。

  方鴴看得倒吸一口冷氣,這究竟是個什麼怪物?戰鬥妖精的一發子彈打在其身上,冒出的居然是灰色的護甲傷害,而且傷害少得可憐,顯而易見地有傷害減免。

  狂戰士再一次向方鴴發起衝鋒,兩者之間只剩下一條筆直的通道。

  方鴴讓奧爾芬雙子星擋在自己身前。

  狂戰士不閃也不避,直面這高大的構裝體,像是瘋了一樣狂嚎一聲,一斧掄圓了過來。

  方鴴看著一斧,不免頭皮發麻,對方攻擊與力量似乎還在進一步攀升,狂戰士的血之怒,實在是太恐怖了。這一斧打實了,只怕他修盾都要修半個月——只是狂戰士一斧掃過,奧爾芬雙子星巨大的身軀忽然之間化為虛影。

  奧爾芬雙子星消失之後,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台鏡像者。

  一聲裂響,狂戰士的巨斧不偏不倚擊中了那台老式構裝體,由於力道過大,幾乎將其打成一片零件狀態飛射出去。

  而對方因為與預期的目標嚴重不符,用力過度,竟差一點失去了重心,一個踉蹌向前。而正是此刻,奧爾芬的雙子星則出現在了他身後,方鴴正準備舉起長槍。

  可正是此刻。

  方鴴視角餘光通過發條妖精的視野,看到了龍火公會的另一個精英成員——那龍騎兵銃士已進入射程範圍之內,其翻身下馬,取下火銃瞄向一個方向。

  他想也不想,收回控制奧爾芬雙子星的手,左手一抬。一隻發條妖精飛來,說那時遲那時快,林中傳來一聲巨響,白色的煙柱升起,發條妖精猛然一震,頃刻四分五裂。

  那龍火公會的銃士透過目鏡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瞪大眼睛——這什麼神仙操作?

  他怎麼預判出自己的攻擊的?

  但忽然之間,他聽到一陣簌簌的聲音傳來,下意識將頭一矮。

  『呼』一聲風響,一面大盾從他頭頂上飛了過去,擊中後面的岩石。他回頭一看,才發現那是一面鐵衛士的大盾,而那大盾的握把上居然還繫著一條繩索。

  他看到那繩索,便意識到不好。

  那繩索像是有人在後面緊扯,猛然一繃直,『啪』一聲打在他臉上,打得他差點兩眼一黑。但銃士顧不得這點小麻煩,下意識向旁邊一滾——然而還是晚了片刻。

  盾牌在繩索牽引之下,猛地飛回來,扇在他臉上,讓銃士頓時鼻血長流。

  他仰面倒在地上,才看到一個胖得盔甲都有些走了形的鐵衛士出現在不遠處——

  那邊羅昊如期纏住了龍火公會的龍騎兵。

  方鴴這才收回目光,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對手身上。只可惜先前最好的時機一錯失,那狂戰士又重新掌握了主動,奧爾芬雙子星一槍刺過去,對方找回平衡之後輕描淡寫便擋下這一擊。

  方鴴心下起了一點焦急,他想了一下,以手按著胸口,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狂戰士看他這個樣子,心中不免閃過一絲譏諷:「現在才祈禱,會不會晚了一點?」

  但他馬上就笑不出來了。

  方鴴再抬頭時,眼中只剩下一片金色流轉的光芒,這冷冰冰的光芒讓他少了幾分人性,看起來猶如一位不可侵犯的神祇。

  他輕輕舉起手,一道金線連向面前的奧爾芬雙子星。

  狂戰士頃刻之間便感到自己面前的『騎士盔甲』不太一樣了,像是空洞洞的盔甲之中,多了一個靈魂的存在。那『騎士盔甲』吱吱嘎嘎抬起頭來,原本黑洞洞的面罩之下,竟多了一對金色的瞳孔看著他。

  那巨龍一樣豎狀的瞳孔之中,熾金之火熊熊燃燒,如同天地墜入一片黑色的煙塵之中,只有金星之火,遙然墜地。

  那一刻天地傾覆,巨龍展翼,一對遮天蔽日的翅膀,令世界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狂戰士只感到心靈巨震,因為他認得那目光。

  可那怎麼可能!?

  但妮妮的目光之中,只有一片憤怒的火焰——

  「傷害帕帕的人,都得死!」

  她舉槍就刺。

  狂戰士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巨槍已如同刺穿一片幻影,頃刻之間已至身前。他打了一個激靈,心想怎麼會這麼快?下意識舉起巨斧擋在自己面前,才在千鈞一髮之際擋住這一槍。

  但根本沒有意義。

  一聲巨響之後,狂戰士就像是破布娃娃一樣飛了出去,他撞在一顆扁柏上,才落下來。搖搖晃晃爬起來之後,立刻咳了一口血在地上。

  他抬起頭,眼前已是一片高大的黑影。

  妮妮將手中巨盾一丟,緊追而至,奧爾芬雙子星像是她的盔甲,而戰鬥的本能猶如刻印於巨龍血脈之中,與生俱來。

  方鴴早就發現,妮妮與塔塔有很大的不同,她對計算力幾乎沒有什麼概念,但本身卻具有極高的戰鬥智慧。

  而妖精小姐也不止一次和他說過,妮妮與一般的人工龍魂不太一樣——事實上,其無論是來歷還是本身的特質,都更像是另外一類龍魂——即那些存在於艾塔黎亞自然環境之下,巨龍殞亡之後無比珍貴的產物。

  強大的自然龍魂。

  空騎士的象徵之物。

  妮妮單手持槍,只如流星趕月一樣,一槍直刺而去。

  而狂戰士狼狽至極地一滾,才躲開這一擊。

  他從地上爬起來,再一次咳血,心中卻明白自己只一味地迴避,最終逃不過敗亡一途。

  他一咬牙舉起雙手巨斧,長嗥一聲,身上的魔紋再次發出更加耀眼的強光,聲音之中充滿了不知是痛苦還是野性的元素。狂戰士這個職業如此適合選召者,可為什麼它還是不是選召者的最主流職業?

  不僅僅是因為狂戰士沒有前途,更重要的又有多少人願意承受血怒帶來的痛苦?

  狂戰士身上青筋炸起,幾乎是以最強的形態一斧向妮妮揮去。

  但他這一斧卻揮了一個空。

  在他愕然的神色之中,奧爾芬雙子星上下分開,巨斧從兩半部之間的開口之中,一掃而過,只擊中了空氣而已。失去平衡的狂戰士震驚無比地抬起頭來,只看到『騎士盔甲』上半部的無畏者雙手持槍,高高躍起。

  其金屬面罩之下金色的目光之中,看著他帶著淡淡的嘲弄之色。

  那是尼可波拉斯的目光。

  狂戰士雙膝一軟,一下跪倒在地上。

  而戰場的另一邊。

  在方鴴未曾察覺得身後,一道黑霧驟然裂開,從中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刺向他的後腰。

  對於任何戰鬥工匠來說,這都是無比致命的一擊,但就在夜鶯手中的匕首抵達方鴴大衣之上的那一刻,後者忽然之間以一個詭異至極的姿態,輕輕一扭身。

  並避開了這一擊。

  只是平衡與閃避值瞬間清空——

  方鴴也失去重心倒在地上,但他反應卻很快——也不作閃避動作,因為心知失去了平衡與閃避值的情況下,在一個老練的夜鶯面前閃避已無任何意義。

  他只伸手一握,一道金光從森林上空直墜而下。

  那夜鶯微微一怔,沒想到自己必中的一擊竟然落空,對方明明應該無從察覺才是。但他想追擊,半空中墜下的金光卻讓他不得不收手,反手一記手弩,將那發條妖精撞飛了出去。

  後者在半空炸開,化為一團金光與煙霧。

  紛紛揚揚而下的塵埃,立刻將兩人籠罩其中。

  而方鴴這才恢復了少許閃避值,趕忙向旁邊一滾,屏住呼吸。他一檢查自己的戰鬥記錄,果然發現『黑暗祝福』已經觸發,是蜥人的祭禮,在千鈞一髮之際讓他避開了這一擊。

  不過這並不出乎他預料之外——或者不如說,正是因為有這個祭禮祝福,他才敢明目張膽地站在這裡引對方的夜鶯現身。

  現在看來,他的計畫似乎剛剛好。

  只是煙塵才剛剛瀰漫開來,一道波紋便從地上橫掃而至,那波紋近乎於無形,但卻讓方鴴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知道那是以太的共鳴反應,證明有人正在用法術探測他的位置。

  施法者的技巧並不太過高明,否則他應當無從察覺才是。不過選召者之中,有這樣高明施法技巧的人也不多就是了。

  夜鶯是肯定不會施展法術的。

  方鴴知道,對方就是那潛在的第五個人。

  一個魔導士。

  看來人都齊了——

  方鴴心知自己位置已經暴露,但卻並不慌張,只在心中喊了一聲:

  「塔塔小姐。」

  「騎士先生,我一直在呢。」即便是在眼下這個危急的情況之下,塔塔小姐的聲音依舊是不疾不徐。

  方鴴放出玫玫,讓人偶飛上半空,一邊說道:「麻煩你了。」

  「嗯。」

  一束束銀色的光芒從妖精人形身上放射而出,連向下面的方鴴。

  而他將手一招,一道銀光出現在身前,然後又是另一道,第三道與第四道,四台能天使,一一併列排布在他身前。他抬起頭去,剛好看到那夜鶯握著匕首走出霧氣,來到自己面前。

  兩人看到彼此,皆是一怔。

  夜鶯扶了扶自己高高的禮帽,有些驚訝於方鴴身前的四台能天使。

  方鴴則驚訝於對方的身份。

  原來那夜鶯居然還是一個老相識,正是當初他將之引導那沼澤鮟鱇陷阱之中的,那個龍火公會的刺客。他後來在星門港的通緝令之中見過這個人,也認出對方的身份,對方是叫做二十還是什麼來著?

  「是你!?」

  兩人皆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x24685 發表於 2019-3-21 20:45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場『談判』

  穿過靜謐林地,龍火公會的遊俠隊長在一片白堊色巨岩前停了下來。他看到自己的第一支箭,橫在一片灰黃松針之間。他目光穿過那裡,穿過巨岩一側的林子,黑暗中星星點點紅光閃現復又消逝,像是蠕動蟲子的意像。

  林邊有一攤血,斑斑點點的痕跡蜿蜒延伸向森林深處。遊俠隊長嗅了一下,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嚴重干擾了他的判斷。

  看來自己是射中了,他心想,應該是第二箭。

  他向前走了幾步,看到了第二支箭。它被扭斷箭桿棄在路上,失了箭簇,上面還沾了斑駁血跡的手印。是逃進了森林中?遊俠隊長又想,但也有可能正藏身於幽暗之中困獸猶鬥。

  他停下來,靜聽了片刻。在聽覺得『視野』下,巨岩是空空如也一片,樹梢輕輕搖晃著,偶爾會勾勒出樹冠的形狀,黑暗中光芒生生滅滅。遠處偶有紅光一現,那是其他人還在戰鬥。

  但至少身邊沒有聲音,遊俠隊長這才放心,悄無聲息地向前走去。前方兩塊高拱尖岩下方形成曲折小徑,他抬頭看了一眼,仍不敢輕易進入其中,而是選擇繞一點路。

  只是他一轉身,一道陰影從那裡滑出,『咔』一聲輕響——遊俠隊長一轉頭,額角便觸碰到了一件冷冰冰的物什——是手銃的槍口。

  他動作一下僵住了,視角余光中看到握槍的手粗糲有力。那是一隻水手的手,手臂上被刀割開一條口子,但短短時間內已結了新痂。

  「你動作比我快,」巴金斯拉開擊錘,開口道:「但在這個距離下,你也快不過我手中的槍,所以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動。」

  遊俠隊長舉起手來,問:「你不是夜鶯,為什麼我沒發覺你藏在那裡?」

  「不必試探,我等級比你低很多,」巴金斯答道:「只是去的地方多了,學會了一些偏門的技巧,在雲海之上,有些古老的氏族會一些特殊的屏息的方法。」

  「雲海之上,第二世界?」

  巴金斯點點頭。

  遊俠隊長猛然雙手一垂,去拔腰間彎刀。他孤注一擲,但對手卻沒有失誤。巴金斯果斷一槍打中他的肩胛。遊俠隊長悶哼一聲,忍痛用左手拔出彎刀,回身一斬。

  巴金斯偏頭避開,再一槍擊中他胸口。

  遊俠隊長臉色慘白,仰面倒了下去。

  巴金斯丟掉手銃,走上前去,拔出佩劍,再一劍刺入對方胸口。補完刀,他再看了看對手。遊俠隊長臨死之前,眼睛還直勾勾看著天空,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可惜了。」

  巴金斯搖搖頭。也不知是可惜對方作為一個對手還算合格,還是沒機會套出一些什麼話頭。

  他伸出手,蓋住對方眼睛,讓其眼皮耷拉下來。

  遊俠隊長一死,其隊友們自然從隊伍列表中感知到信息。

  鐵衛士在謝絲塔一擊快似一擊的攻勢之下本就左支右拙,此刻一剎那的分神,便為女僕小姐抓住機會。她上前一步一把按住盾沿,用力一拽拉開對手防線,一記重拳擊在鐵衛士胸口。

  轟然一聲巨響,後者飛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獅人也用權杖敲暈了那薩瑞度的聖騎士——事實上從後者為洛羽用冰霜法術定在地上那一刻起,便勝負已分。

  大貓人這才回過頭去,看向躺在地上的帕帕拉爾人:「洛羽呢?」

  帕克腫著一張臉,搖搖頭。「我看到他引著一個夜鶯進了林子裡。」

  「什麼方向?」

  「在我後面。」

  瑞德一言不發,便向那個方向追了過去。

  ……

  洛羽看著搖曳的金色焰苗,火光反而讓四周變暗了不少。起伏不定的火浪,不由讓他回想起了多里芬。尼可波拉斯危險的目光潛伏在那金色的、變幻的火焰之下,冷冰冰地注視著它的獵物。

  但那火光其實來自於他的法術。那是一道長達十二米的火牆,綿延燃燒的烈焰吞沒了途經範圍內的一切。

  除了那個敵對方的夜鶯。

  對方可以悄然無聲地穿過林地,如同一片滑過的陰影,了無聲息。

  當洛羽轉身之時,影子在一片氤氳縈繞之中成形,並從中伸出利爪——那是一把鴉喙狀的匕首,通體漆黑,柄上的綠寶石延伸出一條細舌,啜入火光,直至刃尖。

  洛羽卻像是心有所感一樣,驟然回頭,因為轉身而遮住的手,此刻握著一枚天青色的水晶柱。水晶柱中光芒湧動,與他臉上沉默木然的神情呈鮮明對比。

  當那夜鶯看到這一幕,神色駭然,只來及用力將手中匕首捅過去,便尖叫一聲被水晶中的光芒打飛了出去。

  洛羽悶哼一聲握著匕首跪倒下去。匕首插在他左胸,距離心臟大約一寸半的位置。

  夜鶯同樣好不到哪裡去,艱難地從地上起來,右肩一直延伸到小腹是一片白霜,右手臂覆蓋在冰霜下烏紫一片,幾乎完全壞死。但從兩人等級上來說,她當然是大敗虧輸的一方。

  她有些複雜地看洛羽,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對方是怎麼發現她的。

  匕首上淬了毒,兩人幾乎都無法動彈。夜鶯一邊吃力地將手背到身後,一邊問道:「你怎麼能發現我?」

  洛羽認真想了一下這個問題,咳嗽了一下,才伸出左手。

  他左手上戴著一副工匠手套,輕輕一抬,一隻黯金色的發條妖精從樹冠上飛了下來。黯金的外殼,是因為使用日久,這發條妖精也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霜。

  但它的主人仍對其愛惜如故。

  發條妖精回轉過來,面向那夜鶯。

  「你還是個戰鬥工匠?」夜鶯有點難以置信:「你不會用其他靈活構裝吧?」

  洛羽搖了搖頭。

  夜鶯鬆了一口氣:「你如果說你會,那我不敢輕舉妄動了。」

  洛羽想了一下,覺得好像確實如此。不過這會兒已經晚了,於是他選擇一言不發。

  夜鶯忽然覺得面前這是一個老實人,忍不住問道:「可我明明用了隱身術,你怎麼能看到我?」

  「陰影。」

  「你不會在騙我吧,隱身術是不會留下陰影的。」

  「隱身術不會,但落葉會。」洛羽言簡意賅。

  夜鶯倒吸了一口冷氣,看了看對方身後那道仍在熊熊燃燒的火牆——忽然之間有些說不出話來。她以為對方的法術是為了逼迫自己現身,但沒想到只是為了製造一個單向的光源,僅此而已。

  夜鶯一邊說話,背在身後的左手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摸索著什麼。直到她握住了一把飛刀的柄,才重新抬起頭來,看向洛羽。

  她目光流轉:「謝謝你和我說這些,但現在到了說再見的時候了。」

  「的確。」洛羽點點頭,表示認同。

  的確是什麼意思?

  夜鶯心中一愣。但她沒想太多,左手從身後抽出,猛地向前方丟出三道銀光。

  三道銀光直奔洛羽而去。

  而洛羽正抬起頭來,一個光陣在夜鶯頭頂上成形,一道冰棱從中直墜而下。後者尚無反應,便已被壓在下面。

  同一時刻。

  洛羽面前的發條妖精上,忽然展開了一面青瑩瑩的光盾。兩道銀光撞在光盾上彈開,第三道才刺穿了光盾,只是已經失去了力度,打在洛羽的長袍上,復而落了下去。

  洛羽這才鬆開握在匕首上的手,手中血跡斑斑。他木然地看了一眼,鬆了一口氣。他讓對方看自己的操控手套,看發條妖精,其實皆是為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他何嘗也不是在拖延時間,借助匕首的掩護施展法術手勢。

  最後結果看來,還是他更勝一籌。

  系統中正傳來關于毒素入侵尖銳的警告。

  洛羽扶著一旁的樹幹起身,努力想要拿出中和劑。忽然之間感到頭重腳輕,隻眼前一黑,他便一頭栽到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

  在刺客二十的目光中,隊伍列表上銃士的名字閃了幾下,繼狂戰士與靈巧劍士之後暗了下去。

  不遠處,方鴴也正聽著通訊頻道之中,箱子與姬塔的聲音:「隊長,我們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們與羅昊一起幹掉了那個銃士,艾緹拉和希爾薇德小姐那邊也幫愛麗莎解決掉了對方的夜鶯與戰鬥工匠。」

  然後是艾緹拉小姐的聲音:「艾德,你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到。」

  精靈小姐的聲音是從愛麗莎的通訊頻道中傳來的。

  方鴴這才放下心來,意識到大局已定。

  只是他看向面前的刺客,對方穿著一身黑白分明的大衣襯衫,帶著白手套,握著一把籠柄細劍,劍尖向著地面,領口的綠寶石在日光下微微閃耀著,還戴著一頂禮帽——那禮帽是他曾經見過的。

  對方似乎沒有要退走的意思。

  二十心中確實是如此想的。

  他目光定格在狂戰士最後關頭髮來的一條信息上,並輕輕掃過去:「對手是梵里克的天才少年——」

  他舉起劍來——其實兩人在旅者之憩便打過交道,那時他就吃過一個悶虧——後來他們又在多里芬再一次碰上,不過那一次因為尼可波拉斯與拜龍教的原因,兩人並未真正照面。

  但梵里克的襲擊之後。方鴴一行人是多里芬的英雄一事,在人們的交口相傳之下,早已不脛而走。

  兩人有近一年沒再見過面,而今方鴴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方鴴。二十的目光從帽簷下,一一在方鴴的四台能天使上掃過,稍稍皺了一下眉頭。

  他舉起左手,兩指點向胸口的綠寶石。

  但方鴴搶先一步叫住他:「等一下。」

  二十手上動作一停,看向他。

  「你叫是二十對吧?」方鴴問道:「差不多一年前,我在旅者之憩便見過你一次,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我們交過一次手,彼此都清楚對方實力,現在我有四台能天使,可能一時間奈何不了你,但要拖住你應該問題不大。」

  兩人之前交手片刻,二十自然知道方鴴所言非虛。雖然他心中十分好奇,短短一年,面前這人怎麼會有這麼大進步?

  還是說當初他們在旅者之憩交手時,對方恰巧手上沒有靈活構裝,所以才發揮不出實力?

  但他想了一下,還是問道:「你想說什麼?」

  這還是方鴴第一次聽到對方開口,聲音相當普通,全然沒想像中那麼冷漠。

  「沒什麼,我只是好奇。因為和你打過交道,所以在我看來你、還有你們大姐頭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我有些不太明白,你們為什麼會和龍火公會一起,難道你們不擔心後果?」

  二十微微一怔,抬起頭看著他:「你關心這個?」

  「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你應該清楚我與你們矛盾的來由,不過機緣巧合,起因於一些私人矛盾而已。」

  方鴴故意隱去了艾緹拉的相關的事情,畢竟這件事知道的人極少,影響範圍也不大。事實上恐怕除了其幕後黑手之外,還少有人知道,當初艾緹拉弟弟的僱傭者,希爾薇德還一直在調查那些冒險者失蹤的事情。

  不過就算對方真知道一些蛛絲馬跡,神色之間表現有異,他也不擔心。因為至少可以從中分析出,龍火公會與那個幕後黑手之間的聯繫。

  但對方似乎還真不知情,神情之間也無任何變化。

  方鴴這才說道:「而且眼下我們已經擊敗了你們的旅團,你們公會在巨蛛與巨人的夾攻之下本就岌岌可危,只要我們再向前一步,你應該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吧?」

  「你想和我們談判?」

  方鴴點了點頭。

  二十猶豫了一下,還未開口,而一個聲音忽然從他領口的綠寶石中傳出:

  「你想要什麼?」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嚴肅而冷淡。

  方鴴聽得微微一怔——他沒想到那綠寶石竟然是通訊水晶,而且水晶之中除了這個男人的聲音之外,還隱隱傳來一陣陣廝殺聲。他甚至聽到了那個『大姐頭』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這說明對方並不在龍火公會旅團之中,而是在戰場之上。

  這個人身份一定不低,方鴴幾乎是立刻想到了這一點。

  他心中隱隱一動,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與龍火公會的高層『面對面』。但方鴴並未直接開口,而是詢問二十:「那是誰?」

  那個聲音主動答道:「我是龍火公會三團的團長,眼下這次任務,我全權負責。」

  要不是方鴴先前一路跟著這些人過來,說不定他真信了。但區區一個團長,怎麼可能指揮如此大規模的行動,一個公會一個戰團不過百十人而已,就是一些權力很大的團長,能指揮兩三個團已經是極限了。

  而對方越是隱瞞身份,越是接近於他心中猜測的真相——能指揮這樣規模行動的,至少也得是副會長一級的人物。

  但方鴴表面上選擇取信了對方的話——

  他想了一下,才開口道:「團長先生,你們的旅團已經在這裡了,眼下的局勢十分明了,如果我想要戰利品的話,其實我們自己過來取就可以了,毋須你們代勞。」

  對方沉默了片刻,又問:「所以你想要什麼?」

  「第一,滿足我的好奇心。」

  「第二,團長先生可以估算一下如果任務失敗你們的損失,我開價三分之一不過分吧?」

  「第三,『大姐頭』與我們之間的恩怨,那之後雙方各有得失,所以從此之後也就一筆勾銷了。」

  「你休想!」

  那邊傳來『大姐頭』憤怒地尖叫聲,但很快沉寂了下去。

  方鴴只看著二十,彷彿沒聽到這抗議——確切的說,他根本不在意這雞毛蒜皮的『恩怨』,而之所以加上這一點,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藉口』顯得更真實可信一些罷了。

  那邊男人的聲音沉默了片刻,才問道:「朋友,你要求會不會太多了?」

  「多嗎?」方鴴反問:「譬如第三點,眼下我們算是在談一筆交易吧,要是交易達成,難道你們還打算追殺我們?」

  他說完這句話,趕忙吸了一口氣,因為差點沒忍住笑。和艦務官小姐一起待久了,而今他好像也學會了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好吧,這一點我們原則上同意了。」男人答道。

  「那麼第二點?」

  「憑你們能擊敗灰鱗,這個開價我們也接受。」

  方鴴這才知道龍火公會旅團的名字,但他仍不動聲色:「那麼第一點呢?」

  「朋友,好奇心太多了不是什麼好事。」

  「沒那麼誇張吧,團長先生,」方鴴反問道:「我也不是在窺探什麼,只是好奇你們難道不害怕星門港的追責?」

  男人的語氣明顯出現了變化:「這與你無關。」

  方鴴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他其實也沒期待對方會回答,只是對方警惕的反應已經足以說明許多問題——若對方的反應是猶豫與激怒,還可以說明對方是受拜龍教所蠱惑與脅迫。

  但男人的反應,恰恰說明龍火公會是十分清楚自己行為的後果的:

  龍火公會的高層很清楚自己一旦回到地球上,就會面對來自於星門港的制裁,以他們行為的嚴重性,未來幾乎肯定會在監獄之中安度餘生。可對方仍舊選擇了走上這樣一條道路,那麼理由何在呢?

  方鴴看向二十,發現對方臉上似乎也對此是一副無所謂的神色。

  這個神色讓他捕捉到更多細節,這意味著龍火公會不僅僅是高層,連他們的核心精英成員似乎也參與其中。只是普通成員是否如此,他一時間還無法確定。

  這諸多念頭,只在電光火石的轉念之間閃過。

  談判似乎進入了僵局。

  方鴴有點拿不定主意,小聲在心中問塔塔小姐:「接下來我們應該說點什麼,要不要再放寬一些條件?」

  「騎士先生,按談判技巧,你應該進一步施壓。」

  「眼下我們佔據絕對優勢,你主動讓步才會引起懷疑——」

  方鴴心中有點驚訝,問:「塔塔小姐,你從哪裡學來這些的?」

  「我是大圖書館的守護者,騎士先生。」

  方鴴不由啞然。

  不過他表面上卻作出不客氣的神色,看向二十領口的寶石道:「團長先生的意思是,我們的談判破裂了?」

  那邊陷入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然後才傳來一句冷冷地反問:「朋友,見好就收對你對我們都是好事。你眼下雖有一時的優勢,但別忘了星門港迄今為止也奈何不了我們,未來我們總還會有打交道的時候——」

  「要不是機緣巧合碰上了,我可不願和你們打交道,」方鴴回了一句。只是他聽出對方語氣雖硬,然而潛台詞其實是在示弱:「說點實在的吧——」

  「那麼你究竟想要什麼?」那邊口氣果然發生了變化。

  方鴴猶豫了一下,才問出那個最核心的問題:「我只想知道,拜龍教究竟給了你們什麼好處。」

  通訊頻道之中一片死寂。
x24685 發表於 2019-3-22 17:00
第一百九十二章 收場

  方鴴站在大貓人身畔,遠遠看著銀鬃蛛后橫亙於戰場上巍峨如山的屍體,天邊暮雲低垂,殘陽在峽谷之中染上一層薄薄的血色。帶著一絲涼意的晚風從西面吹來,彷彿吹散了盆地裡的血腥氣,兩人沐浴著輕風,大貓人劃燃一根火柴,暮色下一明一暗一點閃光。

  方鴴深深吸了一口氣,肺葉中湧入的空氣並無清涼抑或沁人心脾的感覺,反而真切嗅到風中的一縷塵土氣息。

  風遠渡萬里的瀚海來到這裡,在那裡清冷的月光注視著銀沙漫野的廣闊天地、與沙礫中的廢墟,千年未變,那個古老的龍之鄉。他手輕輕一拋,發條妖精劃過一條上下垂直的線,金色的外殼映襯著淡淡的霞光,復而又穩穩落回手套中。

  「他們最終還是沒答應你的要求?」瑞德熄滅了火柴。小巧的煙斗托在巨大的、毛茸茸的爪子裡,使得兩者的大小呈鮮明的對比。它進而拿起煙斗,用尖尖的牙齒咬住,煙斗裡閃過一團暗啞的紅光。一片白色的煙霧沿著大貓的容貌升騰而起,勾勒出它臉頰深邃的輪廓。

  「不,還不如說是我拒絕了。」方鴴搖搖頭。

  他問出了那樣一個問題之後,龍火公會的那個男人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時間久到他幾乎都要以為對方在有意拖延,但那個男人最後還是開了口。那男人笑了一下,才說:「你想要加入我們的話,我可以把你引薦給他們。」

  方鴴仍記得對方的口吻,那是似有些揶揄、卻又略帶一絲輕蔑的口氣,很難形容,但確實如此。他感到對方像在看一個笑話,或者根本沒把他們當一回事,漫不經心的口氣中隱含的狂妄的意味,令人印象深刻。

  他當即反問:「他們?」

  「即你口中所說的,拜龍教徒。」

  「這可不是我說的,官方說你們勾結邪教徒嘛,我至少看過公告。」

  「他們倒也不算完全說錯。」

  「不算完全說錯?這麼說來拜龍教徒還不算邪教徒。」

  「好吧,我其實不太在意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我們也瞭解那些一般人的想法。但你不是想要好處麼,加入我們,就能獲得一樣的好處,他們至少是一視同仁的。」

  說到這句話時,方鴴分明感覺到,男人口氣中又不由自主流露出那種語氣,輕蔑中帶著一絲冷笑的意味。不過他一點不覺得惱火,只當這些人腦子全都出了問題。

  若不出問題,也不會去加入邪教組織。

  「是什麼好處呢?」他問。

  「這可不能告訴你,你加入我們,還得先要經受一個考驗。」

  方鴴假裝沒聽懂,不可思議道:「但我擊敗了你們,你們還要考驗我?」

  對方語氣一滯:「這是兩碼事。」

  方鴴知道,談話進行到這裡,便已進行不下去了。若繼續深入,他就不得不暴露目的,或者陷入二選一的抉擇之中,但那原本非他本意,他要讓自己介入不太深,至少不那麼早進入拜龍教視野之中。

  因為梵里克一役,可能拜龍教已經在觀察他,但他至少還沒暴露艾緹拉這一條線,他隱隱感到這一邏輯更關鍵,因為那意味著他在主動尋找拜龍教的麻煩。固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他身上麻煩已經夠多了。他要先後退一步,理清頭緒,然後再伺機而動。

  因此他向對方開了一個玩笑:

  「我姑媽教導過我一件事,閣下知道是是什麼嗎?」

  那男人微微一怔:「什麼?」

  方鴴耍了一個花槍,沒有說舅媽,而是用了姑媽,是為儘可能不暴露自己現實的身份。他笑了一下,答道:「她告訴我,要小心那些培訓機構——尤其是要我先交錢的。」

  男人倒吸一口冷氣。

  有時候人們不介意他人認為他們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但你把他們當做小偷小摸的騙子,那就近乎於一種羞辱了。尤其是中國人,潛意識裡對於雞鳴狗盜之徒,大多是看不起的。

  於是談判就這麼不愉快地破裂了。

  士可殺不可辱——對方不接受羞辱,方鴴只好把他們全殺了。事情其實也十分簡單,七海旅團在這個過程當中也沒擔任什麼重要的角色,要說唯一干的比較重要的事情,大約就是團滅了龍火公會的『灰鱗』旅團而已。

  剩下的,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對方剝離了最重要的戰力之後,本來在戰場上就是如履薄冰,畢竟帕尼爾狡蛛與山丘巨人任意一方又豈是好惹的?方鴴所幹的事情,不過是在外圍騷擾了他們一下。

  基本等於在龍火公會前往火坑的過程之中,加了一把力,於是後者就這麼順理成章倒了下去,被一把火燒得灰飛煙滅。最後不要說魚死網破,他們可能連網在哪裡都沒看到。

  真正慘烈的戰鬥反而是在山丘巨人與狡蛛之間展開的,這兩方峽谷之中的霸主鏖戰了足足有三個鐘頭,這場戰鬥才最終塵埃落定。

  它最終的結果,就是兩人面前這座如小山般矗立的屍體——

  方鴴只靜靜看著這一幕。

  那生前不可一世的女皇而今躺在山谷中這小小盆地的中央,河流環繞它而過,八隻腳無力地攤開,早已失去了睥睨一切的氣概。他心中帶著一絲感慨,強大與脆弱之間的轉換來得如此突然,不可戰勝的獵人轉瞬之間成為獵物,人在這樣的爭鬥之中更顯渺小。

  只是渺小僅僅使人謙卑而已,卻也不至於妄自菲薄的程度。

  大貓人伸出爪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約猜到少年人心中所想。

  七個巨人氏族贏得了最終的勝利,慘勝收場的巨人們倒也並不消沉,反而慶祝了一番才離開戰場。只是巨人們對於這些臭烘烘的蜘蛛不感興趣——雖然他們自己也臭烘烘的——巨人們離開時沒帶走任何東西,除了他們破破爛爛的口袋,與滿載而歸的榮譽感。

  於是就便宜了七海旅團——

  除了雌蛛的腺體之外,最重要的收入還是來自於龍火公會的『慷慨解囊』。

  畢竟沒有羅曼女士庇護的冒險者是不配當人的——社區上的言論大致可以總結為這麼一句話。

  雖然社區上的狂吹黨徒多半是不理智的,他們往往會說『我永遠喜歡某某女士』,後面的稱謂可以有效替換為任何一位女神——偶爾甚至也可以替換為男神。歸根結底,其實就是『不管是誰我都喜歡』,這樣的行為在原住民身上多半是要被降下一道雷劈死了,不過神祇們對於聖選者還算寬容。

  除了艾梅雅這樣潔身自好的女神之外,大部分神祇對於選召者斑駁繁雜的信仰是來者不拒的,而對於羅曼女士來說,這本來也就是一門生意而已。

  但失去了羅曼女士的庇護,總歸來說是比較淒慘的。

  正如此刻的龍火公會。

  七海旅團從戰場上搜刮到的東西數不勝數,大到盔甲,小到卷軸藥水一類的消耗品,足以裝滿三分之一個倉庫,倉庫已經裝不下了,只好塞到底艙裡面,替代壓艙物。

  不過東西多歸多,有用的也不過那麼幾件而已,還多是出自於『灰鱗』旅團身上。方鴴撿到一件C型的護盾發生器,一個工匠專用的插件和一副風鏡。

  其中值得一提也就只有那副風鏡而已,它像是兩個暗色的銅環被鑲在一個皮套上,並嵌以水晶,耳朵附近有兩個金屬柱,裡面是分析水晶,大致的結構方鴴也看不明白,畢竟不是他這個等級可以製造的產物。

  把風鏡拉下來的時候,方鴴活脫脫像是一個從一戰戰場上穿越來的戰鬥機飛行員。而風鏡除了一般的工匠目鏡所具有的功能之外,最主要的功能是可以簡單分析目標的一些屬性數據,雖然只有一個評級估值,但對於方鴴這樣的一線偵查者來說已經是非常實用了。

  除此之外抵抗強光失明和提供一定程度微光視野等基本能力也是一一具備的,這樣的風鏡在市面上至少要賣五萬里塞爾一副,方鴴平日裡是萬萬用不起的。畢竟七海旅團現在雖然是有了一點小錢,但用錢的地方更多——平台的日常維護,裝備的日常維護,補給,以及佔大頭的他的構裝體的維護與補充。別看火巨靈一個不過幾千塊,一場戰鬥下來,也是一筆不菲的費用。

  要不是他們幾次戰鬥下來都收入不菲,七海旅團說不定早已破產了。再加上浮空艦的籌備工作更是一個大頭,資金的緊張像是一座無形的大山一樣壓在每一個人心中。

  這場戰鬥算是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他們的壓力,不說方鴴白撿的這個便宜,其他積壓在底艙之中大大小小的普通物什轉手賣給紅葉他們,就是打個八折之後也是一大筆錢。

  那個C型的護盾發生器可以提供高達870點的穩定護盾,所謂穩定護盾就是指選召者在非奔跑、翻滾或者類似狀態下才會生效的護盾,一旦選召者進入這幾個狀態,脆弱的護盾發生器就會進入自我保護狀態,暫時停用護盾,在一定時間之後再啟動。

  護盾發生器的關鍵屬性只有兩個,一是護盾值,一是再啟用時間。一般的護盾發生器至少有10秒再啟動時間,而這個只有8.7秒,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小極品。

  一般來說方鴴是很少使用護盾發生器的,畢竟他要飛來飛去,護盾發生器多半沒有任何作用。不過這個C型護盾發生器的自帶插件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功能,使它在超載狀態下,以維持大量魔力輸出為代價,可以提供其值一半的非穩定護盾。

  方鴴測試了一下,這個插件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個超級雞肋,因為他要一次輸入一半魔力,才能讓這護盾維持大約兩秒鐘時間。不過有了碎星之魂,依靠計算力可以提高魔力輸出的他,倒是勉勉強強可以用一下這個功能。

  也算是讓他告別了『裸奔』的狀態。

  最後那個工匠插件則是一個比較罕見的力量與計算力雙加的雙屬性插件,其中力量+14,計算力+22,正好把千門之廳時那些大佬們給他的訓練用插件給換下來。

  其他人也不同程度地更換了一身裝備。

  帕帕拉爾人搞到了一條帕帕拉爾人專用的隱身斗篷。

  艾緹拉小姐換了一把魔導長矛。

  愛麗莎有了一雙新手套,可以製造一個有百分之十戰鬥力的影分身,可以說是影子系夜鶯最強的魔導器之一。而謝絲塔得到了一隻耳環,方鴴送過去的時候,被後者好好地瞪了一陣。

  不過女僕小姐最終還是戴上了。

  畢竟那個耳環是格鬥家專用的,增加氣池的耳環,其他人拿著也沒有任何意義。

  大貓人則換了一面盾,他對那個有著一個白金獅頭裝飾的大盾讚不絕口,自然原本方鴴給他造的那一面飛盾,則被他丟給羅昊使用了。剛好後者戰鬥之後升了一級,可以使用那面盾了。

  這種場面倒是讓方鴴有些想不到,羅昊說人無橫財不富,原本不過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一語成讖。

  方鴴甚至忍不住想,要是每一次打龍火公會都能有這麼豐厚的報酬的話,他以後乾脆跟著龍火公會走好了,龍火公會去哪裡,他就去哪裡。這樣下來沒幾次,估計七海旅人號的經費就下來了。

  當然,主要還是為了調查拜龍教暗中的計畫。方鴴有些心虛地在心中補充了一句。

  塔塔小姐好心提醒他:「騎士先生,其實大家也聽不到。」

  「帕帕,抱——」

  然後是妮妮粘乎乎的聲音。

  讓方鴴略有點不好意思,用指頭摸了摸這小丫頭的腦門,然後把她從自己臉頰邊扯開,免得妮妮弄得自己一臉都是口水。

  其實這些東西他也不是不能製作,只是製作不了這麼高級別的,畢竟一來沒有圖紙,二來也不可能把經驗投入到每一個方面。比如說護盾發生器與愛麗莎使用的影子系魔導器手套,都屬於魔導器之中比較偏門的類別,需要專門投入技能與知識。

  每個人畢竟最終都要在工匠的道路上選擇分野,而方鴴橫其實也正面對這樣的問題,他一直以來便準備把經驗投入到水晶製造、龍騎士與船匠三個方面,甚至還包括一些妖精使的路線,再加上戰鬥工匠。

  五個領域,對於普通選召者來說已經夠多了,雖然出眾的計算力與塔塔、妮妮的存在,讓他不用在戰鬥工匠上投入非常多的經驗與技能。不過終歸,他還是得做出選擇,在五個領域之中側重於哪一個方面。

  但他一時間其實還有些猶豫,畢竟這五個領域之中除開妖精使之外,至少有四個領域是他非選不可的。

  水晶製造與龍騎士關係到他對於海恩-帆姆遺志的繼承,也與他自己無屬性的提升息息相關,而船匠則是他對於希爾薇德的承諾,至於戰鬥工匠本身,則是他個人的愛好。

  讓他從這四個領域中選出一二,這實在是太難了。

  方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天色又晚了幾分,這時他遠遠看著其他人正從銀鬃蛛后巨大的屍首上爬下來,天藍和帕克幾個人似乎找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一陣歡呼。即便是這麼遠的距離,他也能聽到眾人驚喜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

  「關於龍火公會的回答,你猜那是什麼?」暗紅的光斑在大貓人煙斗之中一閃一滅。他忽然開口說道。

  「哪一個?」

  「關於拜龍教許以他們的好處。」

  方鴴沉吟了片刻:「在多里芬的時候,我記得拜龍教提到過一個詞,永生者。」

  「你是說,黑暗巨龍許以他們的永生?」大貓人這時熄滅了煙斗,抖了抖裡面的菸灰,回過頭來,用銀色的眸子看著他:「但永生不過是怪物,你應當明白這一點。」

  「是的,」方鴴也點頭:「這正是我之所以迷惑的地方。」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

  忽然大貓人又開口道:「你表妹來了。」

  方鴴這才回過頭,正看到唐馨正從森林吧邊緣走來。

  他向對方問道:「洛羽怎麼樣了?」

  「你們一個一個都是這樣子的嗎,」唐馨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先是你,然後是他,每個人都要在床上躺個一兩週才算是冒險嗎?」

  方鴴聽出自己表妹語氣之中的不滿,但這種不滿更多來自於關切之心,他有些心虛地避開目光:「戰鬥不免會受傷。」

  唐馨輕輕哼了一聲,最後才不情不願答道:

  「洛羽還好,不需要和你一樣,要康復個好幾週。」

  她停下來,與方鴴並肩而立,看著遠處金輝遍灑的山谷——最後一縷陽光正沉入山隘之間,用手撥弄了一下沾了汗的髮絲,少有地顯得有些沉靜。

  方鴴不由回頭看去,見自己表妹素白的長袍上沾了些血,但絲毫不減其氣質,反而更多了一些別樣的美。

  「哥,」唐馨忽然開口問道:「你真這麼喜歡這個世界麼?」

  方鴴怔了怔。

  他馬上點了點頭:「嗯啊。」
x24685 發表於 2019-3-24 15:51
第一百九十三章 過去

  「穿過峽谷的話,就是依督斯了。」

  雨點撲撲擊打在布篷子上,雨絲穿過火把的光芒,使火光一閃一閃,照在一張鋪平的地圖上。一條炭筆勾勒的線,又粗又黑,曲折地穿過帕尼爾地區,重重地停留在一個點上,炭筆的粉末在這裡綻開,在火把光芒下亮晶晶的。

  那點上標註著『依督斯』一小行文字——考林—伊休里安彎彎曲曲的藝術字。

  看到這行小字,方鴴的目光好像已經穿過了羊皮紙質背後,看到了那座矗立在灰紅色山崖之畔的古老城市遺址。

  瑞德放下炭筆,拍了拍爪子上的粉灰,說:「龍火公會在這裡鬧出這麼大動靜,他們可能在依督斯附近有一個據點。考慮到從艾爾芬多傳來的消息,血鯊海盜也在附近一帶匯聚,說不定這之間有什麼聯繫。」

  「艾爾芬多不是向依督斯派出了人手麼?」

  「只是一個先期偵查小隊而已,我們從梵里克離開得早,也不清楚對方究竟有沒帶回什麼有用的消息。」

  「林恩沒有提到這件事嗎?」

  「沒,艾爾芬多議會方面還是信不過他。目前我們與議會方面聯絡最可靠的方式,是依靠較為原始的信鴿,不過雖然落後一些——但至少都是出自我老師之手。」

  在愛麗莎與大貓人一問一答之後,還是方鴴回頭來回答了這個問題。

  「早知道我和小小應該聽從我哥的安排,留在梵里克,讓大家多一個聯絡的方式也好。」唐馨有點後悔道。方鴴有點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今天的表妹溫柔得有點不可思議。

  艾小小小心踢了踢唐馨的腳尖,示意自己才不要呢,留在這個團隊中多有意思啊。

  結果後者瞪了她一眼。

  「羅小胖,」愛麗莎笑眯眯地問羅昊:「你們軍方沒有聯絡通道麼?」

  「我們?」羅昊搖搖頭:「軍方和艾爾芬多議會也不熟,再說我們離開梵里克之後,軍方差不多也該抽走了人手。超競技聯盟停擺之後,軍方也不能單獨插手南方的事務。」

  「好了,先不談這個。我們目前與艾爾芬多的聯絡還是比較通暢的,關鍵是艾爾芬多本身也沒派多少人手過去,第一批去的人並沒發現尼可波拉斯下落,沒多久就離開了。」

  「眼下這一隊人,還是艾爾芬多方面知道我們要前往依督斯之後,所加派的人手。而且對方未必就比我們先一步抵達了依督斯,說不定還在路上也不一定。」方鴴答道。

  「但不得不防。」大貓人提了一句。

  「的確。」方鴴還是點點頭,認同這一點。

  姬塔也有點擔憂,小小提了一下:「我們在這裡讓龍火公會吃了一個大虧,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要是他們真在依督斯一帶活動,並比我們更熟悉那個地方的話……」

  她想到什麼,忽然停了下來,有點不安地看向方鴴,細聲細氣地道:「對不起,隊長,我不是說你不應該那麼做。」

  方鴴明白她的意思,只微微一笑:「沒關係。」

  他們的行為肯定會與龍火公會結仇,但以龍火公會現在的情況來說,難道他們不與對方結仇,對方就不會主動攻擊他們了麼?只怕這個答案是否定的,先不說龍火公會在艾爾帕欣就劣跡斑斑,『大姐頭』一行人與艾緹拉、天藍他們怎麼結仇的,方鴴可沒忘了,這可不是天藍他們主動去招惹對方的。

  而且現在龍火公會為星門港、考林—伊休里安所共同通緝,名義上可以算是此刻王國最為窮凶極惡的一夥人,出於自己安全考慮,他們也會表現出比以往更甚的攻擊性。

  既然如此,結不結仇其實也沒什麼差別,而出手反而可以獲得更大的收益,方鴴當仁不讓會作出這樣的判斷。何況他也不是沒考慮過這方面的事情,只是得出的結論是表現得更功利一些,反而會打消對方其他方面的懷疑,讓的對手暫時只是『龍火公會』,而非『拜龍教』。

  這之間的差別還是蠻大的。

  姬塔看了隊長對自己笑了下,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閉上嘴巴,心想自己以後可不能這麼莽撞了。博物學者小姐小小的手抓著自己魔導書巨大的下沿,指尖微微有點發白,心中將自己與溫和明智的艦務官小姐一比,果然還是相去甚遠。

  愛麗莎一邊撥弄著桌上撿來的橡子——這是船上那位神秘的住客送來的『謝禮』,大約是為了答謝方鴴為它造的小房子,橡子被黛麗絲小姐叼回來,沒多久就成了妮妮的玩具。

  妮妮雙手撐在橡子上,正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在與愛麗莎玩推橡子的遊戲。

  愛麗莎只用一根指頭就可以戰勝她。但夜鶯小姐一隻手托著雪腮,極為有意思地看著這一幕,並沒真怎麼使勁兒,只是逗弄後者而已。

  艾小小抱著黛麗絲,也十分羨慕地看著這一幕——可惜妮妮不喜歡和她親近,因為她老愛把對方當作娃娃玩弄。出於同樣的理由,妮妮也對天藍敬而遠之。

  「你有把龍火公會在這附近出現的事情,告訴軍方的人麼?」愛麗莎鬆開手,讓妮妮發出歡呼雀躍的聲音。她笑了一下,聽大貓人和方鴴對話完畢,才開口問了一句。

  方鴴點了點頭。

  下午打掃戰場的時候,他就通知了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與蘇長風,前者還笑他無事不登三寶殿,好長時間不和她聯絡,一度搞得他十分窘迫。好在蘇菲十分大度地放過這個問題,只問了一下關於她父親的事情,方鴴這才想起她關於自己的委託,一時間支支吾吾也不知該作何回答。

  蘇菲一看他樣子,便忍不住笑眯眯地道:「看來他果然問了。」

  方鴴奇了:「你怎麼知道?」

  「你都寫在臉上了,真是傻瓜。」

  「有那麼明顯……?」

  蘇菲露出精明的目光來:「我猜你當時也是和現在一樣,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吧?」

  方鴴想起這件事就忍不住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道:「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你讓我怎麼好意思說得出口……」

  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卻一點也不著惱,反而笑嘻嘻地:「可我和茜這麼可憐,你不會不幫忙吧,再說還不是我父親他太老古董了,我們也是受害者啊。」

  「話是這麼說,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可你不是我和茜的朋友麼?」

  方鴴想想也是,於是答道:「可這件事我必須和希爾薇德說。」

  「隨你便,」蘇菲翻了個白眼:「你的艦務官小姐可算是撿到寶了。」

  方鴴全然沒聽出這話的諷刺之意,只又問:「話又說回來,你和茜真的是……?」

  蘇菲少有地認真點了點頭。

  方鴴既有些意外,但又有些不出所料,只忍不住問:「那你的那些粉絲要是知道這件事,豈不是傷心死了。」

  「他們才不會呢,」蘇菲對此嗤之以鼻,心中知道公會給自己培養的粉絲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只怕興奮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要不然你以為俱樂部高層會對此聽之任之?」

  方鴴聽得額頭亮晶晶的,抹了一把汗:「銀色維斯蘭有這麼黑暗麼?」

  「這算什麼,」蘇菲一臉八卦之色,壓低了一些聲音:「銀色維斯蘭已經算好的了,當年弒神者可是生生拆散了冥姐和我們會長——當然了,也不全然是和外面傳言的一樣,兩人也有一些自己的緣故……」

  方鴴沒想到自己無意當中聽了一個驚天八卦,不過仔細想來似乎也的確如此,各大公會培養的明星選手,很少有在退役之前考慮私人的事情的。

  至於和軍方那邊交涉自然遠沒這麼狗血。

  蘇長風也沒再提起他女兒的事情,反而問了一下羅昊的近況。至於龍火公會在依督斯一帶活動的事情,軍方其實也收到了一些其他方面的線報,並不止從七海旅團這兒得到消息。

  蘇長風又告訴他,軍方不太可能直接採取行動,一方面龍火公會的據點是不是在依督斯,一切都還只是推斷而已。而就算軍方派來浮空艦,也不大可能逼迫龍火公會露頭,反而會打草驚蛇。

  第二方面自然還是那個原因,軍方不能在南境事務之中介入太深,打擊邪教徒是一回事,但排查邪教滲透又是另一回事。距離依督斯最近的原住民勢力,自然還是南境同盟,因此軍方早已將這一情報知會了議會方面,等待對方進一步查證。

  不過既然方鴴這邊有所發現,蘇長風也建議他繼續沿著這條線索尋找下去,要是找出龍火公會準確所在,軍方隨時可以讓最近的浮空艦前來支援他們。

  方鴴也沒什麼意見,軍方給了七海旅團那麼多好處,正是為了他們的身份更好行事的便利,私底下去調查邪教徒與龍火公會之間的事情。要是什麼事情都等著對方前來解決,那還需要他們幹什麼?

  他自然明白這裡面的意思,於是直接點了點頭。

  思緒回到現實,遠處一道閃電劃過夜幕,將峽谷之中的天地映得一片白雪茫茫。天地之間傾盆的雨水,在電光之下連成一條條筆直的線,方鴴看著水線順著水簷滑落,濺起一地水花。

  水流又順著甲板匯流向下,漫過不遠處艾緹拉小姐的園圃,從那裡的凹槽之中,形成一個個小渦旋,流入下面的排水管道之中,最終從平台一側,再一次匯入這雨幕。

  這是考林南方入夏以來的第一場雷雨。雨在入夜之後到來,彷彿要沖洗乾淨峽谷之中的最後一絲血腥味,將滲入泥土的血水,帶入奔湧的溪流之中,抹去那場大戰的最後一點痕跡。

  雨開始只是淅淅瀝瀝,逐漸便已近滂沱,方鴴不由想起東面的長湖,才剛剛消止的魚人之災,只怕又要氾濫。今年的南境,還真是有些多災多難的意味。

  接著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帶著隆隆的雷聲。

  外面傳來天藍大呼小叫的聲音:

  「啊,外面雨好大!」

  這金髮碧眼的小姑娘抱著頭從外面衝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拍了拍胸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她後面跟著帕克、洛羽與箱子幾人。最後才是希爾薇德與謝絲塔——貴族千金一如既往地從容不迫的樣子,明亮的目光先從眾人之中找出方鴴來,微微一笑——在她身後女僕小姐收起綢傘,才回身關上門。

  天藍走上來,『啪』一聲將一枚灰撲撲的水晶拍在桌子上,得意道:「艾德哥哥,猜猜這是什麼?」

  方鴴才不上她當,他知道這是他們從銀鬃蛛后屍體上搞出來的東西,只看向一旁的艦務官小姐,問道:「鑑定好了?」

  希爾薇德點點頭,回頭看了看安靜坐在自己肩頭的妖精小姐,笑道:「多虧了塔塔小姐見多識廣,這是蛛絲寶石。」

  「蛛絲寶石?」方鴴眼睛一亮。

  與普通帕尼爾狡蛛的雌蛛不同,銀鬃蛛后的蛛絲是一種超自然能力,所依靠的,自然正是這一枚巴掌大小『小小』的寶石。這枚寶石便是『蛛絲寶石』,有了它,就可以製造出一台源源不斷生產銀鬃蛛絲的魔導工作台。

  而且銀鬃蛛后的絲遠比一般的帕尼爾雌蛛的絲更加堅韌與耐用,對於風元素的親和力也更好,別看這一次他們與龍火公會爭鬥收穫雖大,但比起這塊『小小』的寶石來,前者甚至還有一些稍有不及。

  並不是每一個蛛群都有蛛后,也並不是每一頭蛛后身上都能找出『蛛絲寶石』。因為『蛛絲寶石』其實是銀鬃蛛后體內的魔力結晶產物。當銀鬃蛛后死去的那一刻,隨著以太魔力的消散,『蛛絲寶石』也有可能隨之而消失。

  在看到這枚寶石的一剎那,方鴴心中就可以斷定,龍火公會這次規模浩大的行動,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性是為了這『蛛絲寶石』。而且他們之前可能已經不是一次獵捕蛛后了,只是因為『蛛絲寶石』是如此的罕見——

  他也不知道是該說對方運氣太好還是太差,竟然真讓龍火公會找到一頭有『蛛絲寶石』的銀鬃蛛后,可偏偏最後還落到了他們手裡。

  龍火公會不知道這事還好,要是知道的話,也不知道會不會直接被氣到原地爆炸。

  方鴴有點小心翼翼地從天藍手上接過那寶石,七海旅團有這東西,可以節省多少事情?等於養了一只可以源源不斷補充注視的『帕尼爾狡蛛』在船上,以後修補船帆的問題,也迎刃而解。

  至於未來再需要造船帆的話,也不需要再去找噁心的巨蛛的麻煩了。

  這灰撲撲的『水晶』,外表看來其貌不揚,但此刻在方鴴眼中卻比最璀璨的寶石還要美麗得多——這甚至可以說是他們冒險以來,獲得的對於團隊最有價值的一件寶貝了。

  他忍不住回頭去瞪了天藍一眼,心痛道:「這麼寶貴的東西,怎麼能隨隨便便拍在桌子上,要是弄壞了怎麼辦?」

  天藍嘻嘻一笑:「財迷艾德哥哥。」

  「怎、怎麼就財迷了,我這是為團隊考慮。」

  「放心好了,它堅固得很,這可是希爾薇德姐姐說的。」

  貴族千金也笑著點了點頭。

  方鴴這才說不話來了,把寶石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放到口袋裡,言之鑿鑿道:「總而言之,我先代為保管了。」

  天藍拍著桌子,一時間笑得前仰後合。

  小小的插曲過後,眾人才再談論起出現在依督斯的龍火公會與血鯊空盜。方鴴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許久之前大貓人與帕克和他說過一件事,有關於他們從巨樹之丘前往考林這一段經歷的。

  他這才重新撿起這段記憶,詢問道:「我聽說血鯊空盜與灰海海盜之間有些聯繫?」

  瑞德忽然之間靜了下來,銀灰色的眸子閃爍了一下。

  但他還未開口,坐在一邊的巴金斯便答道:「的確如此,血鯊空盜其實最早是從灰海海盜之中分離出來的。」

  「等一下,什麼是灰海海盜?」帕克忽然問道:「我只聽說過蒼白海盜。」

  巴金斯看了他一眼,答道:「在艾塔黎亞的雲海之上,有兩個最為窮凶極惡的海盜團。一個是蒼白海盜,第二便是灰海海盜,蒼白海盜喜歡在瀚瑞那外海一帶行動,以九頭蛇海德拉為徽記,組織嚴密、實力強大,是奧述帝國、考林—伊休里安海軍在空海的長期對手之一。」

  「因為他們活動的範圍靠近考林—伊休里安,所以考林—伊休里安人一般也更熟悉這支海盜團。」

  「但灰海海盜其實一點也不遜色於蒼白海盜,只是這一組織要駁雜的多,這個海盜集團甚至並不只有一支,而是許多海盜的一個合稱。他們主要活動在羅塔奧外海,至王國北方寶杖海岸一帶,往南直抵聖休安——今天聖休安一代的海盜傳統,就與這支海盜團有關。」

  他停了停,才說道:「而血鯊空盜,就是其中一支。」

  方鴴問:「那他們從灰海海盜之中分裂出來的原因呢?」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巴金斯搖了搖頭:「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血鯊海盜似乎在羅塔奧惹上了什麼麻煩,便離開了灰海,前往瀚瑞那。他們現在應當依託於蒼白海盜的庇護之下。」

  「這支海盜團也算是一個傳奇了,」希爾薇德也開口:「我聽父親說起過他們,他們是唯一一支曾效力於兩大海盜集團的小型海盜團。」

  方鴴轉向大貓人,問道:「瑞德先生,我記得你們提起過,當時你們從巨樹之丘前往考林時,遇上過血鯊海盜?」

  「那純粹是大貓人自找麻煩,」帕克沒好氣道:「他非要說什麼聖騎士就應當主持正義,本來那次海盜襲擊與我們無關的,害我差點丟了小命。」

  瑞德微微一笑,這才溫文爾雅地答道:「其實只是與血鯊空盜有些私人過節罷了,有個老熟人在裡面。」

  大貓人一邊說,一邊用爪子碰了碰臉頰上的傷疤,銀灰色的眸子中閃過一道淡淡的光華。
x24685 發表於 2019-3-25 14:08
第一百九十四章 劫持者

  天藍雖然對於大貓人口中那位『老熟人』表示出了極大的好奇心,可惜無論她如何追問,瑞德都不說。

  天藍也只好悻悻收口。

  其後眾人又討論了一下關於南境的事情——因為最近從艾爾芬多議會傳來一個新消息,都倫似乎又一次發生了騷亂。並且有人趁亂襲擊了公爵府邸,但結果不明,只是公爵大人似乎仍舊無恙。

  「聽說是埃南提前發現了那些人的陰謀。」愛麗莎小聲提了一句。

  「那些人?」方鴴問。

  「對外面宣稱是邪教徒,不過社區上一般認為是宰相一方動的手。」

  方鴴又問了一下塔塔,畢竟妖精小姐時常在關注社區上發生的事情,也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不過方鴴自己倒是有不同的看法,畢竟兩者都有動手的動機。宰相一黨自不必提,拜龍教也應當希望南境儘管亂起來吧?

  看起來梵里克事件之後,對方並沒有要收手的意思。

  羅昊則提了一下這次事件當中,似乎也有其他冒險者的影子,事實上對方是靠了選召者的力量,才挫敗對方的陰謀。方鴴聽了倒不意外,以那位公爵之子的名望,找得到人幫忙並不意外。

  只是對方似乎一改原本的低調,改為了主動出擊。可七海旅團一直在南方,也不清楚都倫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看起來那位公爵之子似乎遇上了一些麻煩。

  「說起來埃南給你寫了一封信,」希爾薇德這才說道:「只是信箋畢竟比其他信息走得慢一些,估計還在路上。」

  方鴴點了點頭。

  眾人事實上不過是都倫這場爭鬥的局外人,因此討論也只不過流於表面,很快便略過不提。

  而短暫的討論結束之後,方鴴才私下裡問了艾緹拉關於大貓人的事情。但精靈小姐只搖了搖頭表示,她也沒問過瑞德這些事。

  方鴴想了一下,也便不再打聽,不過在心裡對這件事留上了心。

  附近的帕尼爾狡蛛幾乎已經為山丘巨人屠戮一空,但畢竟還是在蜘蛛森林附近,七海旅團的眾人並不太放心這山谷中的安全,於是便讓灰岩先生連夜離開。

  離開盆地之後,隊伍繼續向前——暴雨在第二天中午之前停歇,雲消雨霽之後,眾人也終於穿出帕尼爾峽谷。

  森林消失於山谷另一面,赤紅色的峭壁與明黃色的砂土逐漸佔據了人們的視野,荒漠中最後僅有的綠色開始逐漸變化為那些乾燥的灌木。

  彷彿僅僅是一山之隔,自然環境便已是迥異。而三天之後,七海旅團終於抵達了地圖之上標定的目的地——

  ……

  「看到了嗎,那就是依督斯。」

  巴金斯蹲在懸崖邊,對眾人說道。

  眾人趴在乾燥開裂的岩石上,順著他說的方向看過去。

  陽光正將糅雜了一抹淺紫的陰影投射在山谷的背陰面,那片陰影下面,就是依督斯高低起伏的城牆。過去雄壯的城牆,而今只剩下一片淺淺的灰影而已。文明的刻痕早已抹平,只是沙土還未完全吞沒城市的殘址,它像是一個巨大的死物,寂靜無聲地停靠在那裡。

  下面熱風正捲起團團塵埃。在沙海的邊緣,似乎也要比其他地區更容易靠近天空,太陽顯得格外低垂與巨大,以毒辣的火苗舔舐著沒有一絲生機的山谷。

  但它也不是完全沒有生機。

  艾緹拉低聲道:「有人過來了。」

  「有人?」天藍壓低聲音問了一句,一邊好奇地左盼右顧:「哪兒呢,我怎麼沒看到?」

  但愛麗莎馬上也看到了,然後是其他人。

  山谷的盡頭出現了一小隊人馬,像是螞蟻一樣蠕動著,待到走近一些人,眾人才看清隊伍中的馱獸——一種與駱駝一樣可以儲水的偶蹄目動物,擅長於在沙漠之中穿行。伊斯塔尼亞的沙漠商人蓄養它們來當作坐騎與負重的牲口,方鴴在艾爾帕欣就見過這些動物。

  「是商隊?」

  方鴴搖了搖頭。

  沙漠商隊可不會有那麼多人騎在馱獸背上,馱獸是沙漠商旅的重要財產,尤其是在橫渡沙海時,商人會盡最大可能地節省它們的體力。何況依督斯毀滅之後,伊斯塔尼亞人都是沿這片山脈北行,進入考林北方腹地,長湖南方這條古老商道早已荒廢許久。

  他一邊想一邊放出了自己的發條妖精,金色的小球『嗡』一聲飛了出去。不過方鴴沒有讓發條妖精直接飛下山崖,而是繞了一些路,因為在陽光下發條妖精的外殼容易反光。

  他謹慎地讓其沿著一條裂開的山埡的陰影面飛了下去。雖然繞了一些路,但發條妖精還是很快抵達目標附近。

  當方鴴看清楚這支隊伍,不由楞了一下。因為他發現這支隊伍不止有一撥人,而是涇渭分明的兩方,一方人衣衫襤褸,明顯被另一方人押著前進。另一方人的著裝較為統一,戴著紅頭巾,穿著白色的衣物,幾乎每個人都帶有武器,多是彎刀,還有一些是長矛或者火器。

  方鴴數了一下,這撥人一共有十一個,其中五人騎在馱獸上,剩下的人則步行。而被看押的一方只有七個人,有男有女,還有一個是小孩。

  難道是有沙漠商隊被劫持了?他不由想,自古以來有商人就會有強盜,任何一條商道上皆不會例外。可商隊怎麼會來依督斯,現今最近的一條商路也至少偏離這裡幾十里。

  而他認不出那些劫持者,只得收回視線,把情況和其他人說了一下。

  但聽到方鴴描述對方裝束時,大貓人目光便顯得有點意味深長。一旁的巴金斯則肯定地答道:「是血鯊海盜。」

  方鴴不由怔了一下。

  他看向一旁的瑞德,沒想到事情這麼湊巧,幾天前才提起這檔子事情,沒想到今天便遇上了。不過想想艾爾芬多給他們的情報上也指出,血鯊海盜正在這一帶活動,根據他們之前的推測,遇上對方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大貓人只輕輕摸了摸下巴,看著他的目光答道:「不必看我,今時不同往日,我是這個團隊的一員,自然聽從小傢伙你安排。」

  「艾德哥哥,我們要不要救那些人?」姬塔小聲問。

  「當然要救了,」天藍理所當然地答道:「對方多可憐啊,被那些窮凶極惡的人逮到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吧。而且他們是商人,我們救了他們,怎麼也得有點好處的吧?」

  她忽然停下來,看著其他人:「你們那麼看著我幹什麼,難道救人不應該有報酬嗎?」

  「但現在不是報酬的問題,天藍,」愛麗莎答道:「而是值不值得打草驚蛇。」

  方鴴也皺著眉頭,這裡是艾塔黎亞,他們是可以出手救人,但卻無法阻止血鯊海盜復活回去。他們一旦動手,對方就會清楚自己身畔有敵人存在,不但會提高警覺,說不定還會反過來派出人手來尋找他們。

  這是畢竟在依督斯附近,而不是在帕尼爾峽谷之中,更靠近對方可能的『據點』不說,而且可供藏身的地方並不多。再說他可沒忘了,這裡不止有一個血鯊海盜,還有龍火公會的人。

  天藍目光亮晶晶的,有點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其他人:「可那可是好幾條人命啊,艾德哥哥,我們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他們也不一定會死,而且不還可以復活麼。」帕帕拉爾人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閉嘴,帕克。」

  「好吧。」帕帕拉爾人攤攤手。

  「天藍,你別妨礙艾德作決定。」艾緹拉安靜地出言提醒了一句。

  「艾緹拉姐姐,話是這麼說……」天藍看了方鴴一眼,也意識到動手會很麻煩,雖然有些不情願的樣子,但最後還是閉上了嘴巴。

  艾小小這時在後面看了看其他人,才忍不住好奇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可我們不能把他們捆起來嗎,只要他們不死,就不會復活了吧?」

  唐馨為自己好友這番言論有些無語:「那他們不會自殺嗎?」

  「可是糖糖,我們把他們捆起來,嘴巴裡塞上抹布不就好了?」

  「我的小公主,你心目中的自殺就這麼簡單麼?」

  「哎,難道不是麼?」

  希爾薇德笑著搖了搖頭,這才和她解釋了一下,在艾塔黎亞,人是可以自己斷絕自己的星輝的。除非是利用一些特殊的造物與魔法,否則要想囚禁一個人是極為麻煩的。

  比如錨石,就可以隔絕星輝坐標,讓人們死亡之後也只能在原地復活——當然除了辛薩斯蛇人,也沒人會奢侈到用錨石來製作地牢。人們往往會選用一種更加便宜的材料:

  恆石。

  事實上這種類水晶的岩體其實也被廣泛用來建造聖殿,只作為復活聖壇的坐標基點。

  用它來建造牢獄的原理無比簡單,那牢獄本身就是一個復活聖壇,受律法之神、城市的守護者泰拉沃圖所管轄,或者是災獄女神摩雅狄馬絲之領地,人們說艾塔黎亞的監牢是一座另類的『聖殿』,其實也不算完全說錯。

  就是邪教徒們的黑牢,往往也會信奉某個擁有囚禁職能的黑暗眾聖或者惡魔領主,產生差不多的功效。

  只是他們手邊沒有恆石,就算有,也不太可能在短時間內搭建出一座監獄來——製作平台時,方鴴根本沒有過這樣的考慮。不過他現在才想起來,未來七海旅人號上至少得要有一間這樣的『監獄聖壇』才行。

  不然遇上現在這樣的情況,還真是麻煩。

  艾小小這才『喔』了一聲,乖巧地縮了回去。

  「艾德你想出手的話,」這時艾緹拉再一次開口:「我也許可以幫上一些忙。」

  方鴴意外地看向精靈小姐,忽然眼中一亮。

  「對了,」他反應了過來:「艾緹拉小姐你是艾梅雅的信者!」

  「確切的說,是獨角獸的聖女,」大貓人答道:「艾梅雅作為森林女神,她的信徒自然要負責驅逐與懲戒那些不懷善意的闖入者,因此森林本身也帶有囚禁神職的一部分。」

  「說起來,」瑞德看向艾緹拉,笑了一下:「我們的精靈小姐在聖殿時,就是負責幹這件事的,我當初就是被她們困在森林中,還好艾梅雅與瑪爾蘭女士的關係還不錯。」

  艾緹拉掃了大貓人一眼,後者立刻閉上嘴巴。

  然後她才語氣溫和地說道:「艾梅雅大人的神術之中,確實有關於囚禁的法術,但需要有森林才能施展,而且畢竟是法術效果,並不能持久。要長久囚禁人的話,還是得有恆石才行。」

  「我可以製造森林環境。」姬塔雙手捧著自己的魔導書,連忙說道。

  方鴴再一次看向艾緹拉。

  在有辦法囚禁對方、讓對方無法回去復活傳信的情況下,他當然傾向於出手。不僅僅是因為可以救人,更重要的是他一早就想抓兩個『舌頭』,看看血鯊海盜和龍火公會之間究竟有什麼齷蹉。這兩方人馬,再加上一個拜龍教,齊聚於依督斯,他才不會相信只是巧合而已。

  精靈小姐這才點點頭。

  巴金斯在一旁想了一下則道:「那麼得速戰速決才行,而且在戰鬥中不能出意外。」

  「這沒問題,」方鴴當即答道,他像是炫耀一樣拍了怕自己新得的風鏡,這東西可以分析敵人的屬性數值,他當然早拿對方當試驗品了。「那些血鯊海盜沒多厲害,力量與敏捷評價都不高,估算了一下最多不會超過十四級。」

  十四級,聽起來不算太高,但放在艾塔黎亞的普通原住民之中,也算是不低的等級了。在艾塔黎亞,無論是考林—伊休里安還是奧述,抑或大多數大陸國家的軍隊,平均等級其實也只有這個水平。

  這說來或許有些不可思議。

  但只要想一想,如同拂曉騎士或者晨曦之衛這樣的精銳,其中的普通騎士也不會超過二十五級。而一但超過二十五級,往往就會被授予騎士長的職位。

  原住民畢竟不比選召者,戰鬥職業又遠遠比生活職的提升來得艱難與危險得多。而就算是選召者,能達到三十級以上的人也並不多,畢竟認知經驗在十級、二十級這兩個台階之後會各有一個巨大的衰減,而且二十級之後這個衰減遠比十級那一次來得更加猛烈。

  事實上現在方鴴便已開始感受到這種衰減,擊殺低於二十級的怪物,幾乎沒有任何經驗入賬;而高於二十級的怪物,不好擊殺不說,經驗也並不見得多多少。

  二十級以上,便進入了艾塔黎亞資深冒險者的領域,升級的方式也與新人階段截然不同。二十級以前,公會與冒險團還可以通過『刷怪』或者使用經驗物品的方式來讓自己培養的新人快速度過這一階段,雖然投入巨大,但並非不是無捷徑可走。

  但二十級之後,成熟的冒險團與公會隊伍則必須通過另一種途徑來完成晉陞——積累名聲,完成各類事件,才能獲得足夠的認知經驗,這也是超競技聯盟之所以可以給各大公會分配資源的真實原因之所在。

  這個過程,往往並不是順利地一蹴而就。像是絲卡佩與魁洛德,待在艾塔黎亞的時間雖長,但等級也並未隨時間積累提升太多,事實上到他們離開艾塔黎亞之前,也並未超過三十級。

  超過三十級,那是一方強者的領域。

  聽起來各大頂尖公會中,似乎超過三十級的選召者比比皆是,甚至還有大量第二世界的頂尖高手。可將之放大到整個艾塔黎亞的尺度,其實也不過寥寥而已——選召者總體兩千萬的人口,放在原住民之中也並不過十之一二。

  何況這兩千萬人之中,又有多少是現役選手,多少是退役選手,其中又有多少稱得上是強者?

  所以在七海旅人的眾人看來,血鯊海盜這個等級才算是正常的,再高一些才會顯得奇怪,畢竟眼下這些人說不定只是普通成員罷了。而巴金斯之所以那麼一提,也是因為血鯊海盜中畢竟還有精英的存在。

  既然確定了敵人的水平不過了了,那麼戰鬥的安排自然也簡單明了,不需要與他們和『灰鱗』旅團之間交戰那麼複雜。

  事實上他們只是等在山崖上方,靜等到對方經過山谷下面時,便發起突然襲擊——那些海盜似乎根本想到在這個地方還會遭到襲擊,何況戰鬥力更是差異巨大,所以戰局幾乎一開始便是一面倒的碾壓。

  姬塔不計成本地召喚出一大片幻境雨林,然後在艾緹拉的法術操控之下,那些參天古木上的氣生根紛紛活了過來,將血鯊海盜一個個地纏繞起來。然後她再在這些人身上打入神術印記——便一一隔絕了他們與星輝之間的聯繫。

  而另一邊方鴴、大貓人、巴金斯與這支海盜的隊長之間的戰鬥也沒什麼懸念,對方等級要比一般的海盜稍高一些,但再高也高不過三人聯手。只不過是一個回合,對方便敗下陣來。

  大貓人也不殺他,只將其向『雨林』之中一丟,氣生根便如蛇一樣纏繞過來,將其捆得死死的。最後精靈小姐再依法炮製,於是戰鬥在開場幾分鐘之後,便驟然地宣告結束。

  艾緹拉在海盜隊長身上打下神術印記,然後才走過來對方鴴說道:「以我的等級,印記應當可以持續四十八個小時,但那是在巨樹之丘的聖樹林中,在這裡的話我不能保證這一點。」

  天藍生怕方鴴反悔的樣子,答道:「差不多兩天,應該夠了。」

  方鴴哭笑不得地看了這小丫頭一眼,這東西他還能反悔的麼?

  「就算不夠,」而一旁羅昊滿頭大汗地將大盾一放,也附和道:「兩天之後,對方也最多只是知道這附近有敵人而已。其實從時效性上來說,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方鴴聽了這句話,才點了點頭,心想的確如此。
x24685 發表於 2019-3-25 18:50
第一百九十五章 依督斯的情況

  方鴴救下來的商人叫做布尼古,並非伊斯塔尼亞人,而是從伊斯塔尼亞返程的考林商旅。這個體態發福的中年商人對七海旅團滿是感激,口中連稱:「羅曼女士庇佑。」並拿出天平聖徽,感激涕零地親吻了好幾下。

  方鴴打斷他,問:「這邊已經好久沒有商隊經過了,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布尼古聞言當即咒罵一句:「還不是因為這些見鬼的空盜,誰會走這邊呢?我的商隊是在伊登一帶遇上這些傢伙的。他們殺了我的護衛,還不放過我們,押著剩下的人走了三天三夜才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眼下我的貨物全落在他們手上了,馱獸也死了一多半,這次可算是血本無歸了。」

  說完,他還憤慲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並狠狠踩上兩腳,彷彿那就是血鯊空盜似的。

  伊登在這裡往西,那裡更靠近安奎德灣,方鴴知道確實有一條商道穿過那兒,這才相信對方所言非虛。不過血鯊空盜大費周章地劫持這些人,並將他們帶到依督斯來是什麼意思呢?

  直接殺人越貨顯然更容易一些,綁票人質又不太現實,這可不是地球,這些商人的親屬們天南地北,不太可能籌得齊贖金交到這個地方來。而且他們和考林—伊休里安直接談判的話,等來的只能是王國的海軍。

  難道血鯊海盜需要勞動力?也只有這個可能性,才顯得更合理一些了。

  布尼古聽了方鴴的問題,連忙答道:「這我可知道一些內情,小團長先生。事實上可不止是我們,聽說空盜入侵了那一帶好幾個村莊,並將人都趕到了這個地方來。」

  這坐實了方鴴心中的猜測,但口中卻只問:「這些空盜要那麼多人手來幹什麼?」

  「這……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聽他們的意思,似乎是要讓我們幫他們挖一些東西,」布尼古再『呸』了一口,「他們說活兒幹得好的話,會把貨物物歸原主,這些鬼話,我是三歲小孩才會信——他們還能讓我的馱獸活過來不成?」

  這人事到臨頭還在斤斤計較這些損失,讓方鴴不由感到有些無語。

  這時他聽到一陣低沉的嗚咽聲從後面傳來。方鴴向那個方向看去,才看到一個半大的男孩跪在一個女人身邊,那女人滿面風霜,看不清年紀,已倒在一片血泊中。

  他表妹、姬塔和天藍也正在那裡。唐馨從地上站起來,收起祭杖,向著其他人輕輕搖了搖頭。「這怎麼可能呢?」站在後面的艾小小顯得有點吃驚,她忍不住抓住自己好友的手,多問了一遍:「糖糖,要不再試一下。」

  「她已經死了,小公主,」唐馨顯得平靜多了,但臉色十分難看:「人死不可復生。」

  艾小小失神地後退一步,小臉蒼白,方鴴還是頭一次看到這小姑娘露出這樣的神情來。在艾小小一旁,衣衫襤褸的小男孩用胳膊抹著眼淚,一邊用另一隻手去摸自己母親的臉頰,哭聲更低沉了。

  「這對母子不是我們商隊的人,」布尼古看到這一幕,嘆了一口氣:「先前你們出現時,那些人嫌她擋路,砍了她一刀……這可憐的女人已經沒有星輝了,這幫該死的畜生!」

  方鴴不是沒見過死人——在都倫,他還見過被絞死的所謂的『叛黨』,如同風乾的殼子一樣,掛在絞架上搖搖晃晃。但遠遠地看,與此刻又大為不同。

  他默默走了過去,檢查了一下那女人的傷勢,走近一些才看出,對方最多不過三十歲出頭的年紀,但額頭上已有了皺紋,手也粗糙得不成樣子,看起來並不像是養尊處優的身份。

  布尼古描述的那一刀砍在她脖子上,血染紅了一地,女人早就因此失去了生息。但即便如此,她蒼白的手還保持著伸向那小男孩的姿勢。

  方鴴心中不由動容,他看了看那小男孩,下意識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又看了看其他人,幾位女士眼圈都有些紅,女士們難免天生心軟,除了精靈小姐還算平靜,但見此一幕也輕輕嘆息一聲。

  這個被劫持的隊伍一共七人,除了布尼古的兩個僕人之外,其他皆不是商隊中人,方鴴還看到一個姑娘,右手齊臂而斷,袖管空蕩蕩的。她一直低著頭,面對眾人也沉默不語。

  布尼古告訴他們,空盜們當時想要侵犯這個少女,但後者以死相逼,在抵抗過程中被砍斷了一隻手。所幸那些混蛋最終也沒能得手,少女本來奄奄一息,還是被其他人救了回來。

  「早知道還不如不救她,」布尼古有點後悔:「這些該下地獄的,最終怕也是不會放過我們,早晚都得去羅曼女士那裡報導。我要不是還記掛自己的貨物,也不會跟到這個地方來。」

  「她手臂復活之後會恢復原狀嗎?」唐馨忍不住問。

  布尼古搖搖頭:「那可不行,米萊拉大人也不會無緣無故那麼好心。除非找到能施展高階復原術的牧師,但那樣的牧師都是大主教一級的人物,怎麼會關心我們這樣的小人物。」

  「這些該死的空盜,」天藍氣了個半死:「他們還有沒一點人性!」

  「有人性還叫空盜嗎?」帕帕拉爾人對於天藍的邏輯無法理解。

  天藍沒好氣地對他說道:「你不會說話就閉嘴,帕克!」

  帕克只好乖乖閉嘴。

  不過眾人一時之間不由有些沉默,無論是巴金斯,還是布麗安公主手下那位老船長,都和他們講述過這些窮凶極惡的海盜的行徑。但那時的『窮凶極惡』不過只是一隻形容詞而已,遠沒有眼下這麼血淋淋令人不寒而慄。

  方鴴不由想到了雲層港主教提里奧安,對方能擔任教區主教這樣的職務,應當會施展高階復原術吧?只不過那少女似乎經此一劫之後,顯得十分不安與怕生,將自己封閉起來,也不和外人交流。

  而且他們眼下也聯繫不上提里奧安,因此這件事只能先略過不表。

  剩下的那個人,是船上的水手,大約是他們的船遇上了血鯊空盜。對方也在那些人手上吃了不少苦頭,不過作為一個壯實的青年,表現得還算樂觀。

  方鴴這才找到巴金斯,讓他『好好』去拷問一下那些血鯊空盜——作為空海之上的老水手,巴金斯當然也精通於這些刑訊的手段。

  女士們本來對此還有些牴觸,但經此一事之後,也變得同仇敵愾起來。既然這些空盜不把自己當人,那她們也沒必要拿對待人的態度去對待這些傢伙。

  一番鬼哭狼嚎之後,本來還饒有興趣去旁觀的大貓人頓時臉色不太好地走了回來。

  他出來之後點燃煙斗,深深吸了一口,從大嘴中吐出煙霧,銀色的眸子在煙霧繚繞之中顯得有些閃閃發光,對方鴴說道:

  「艾德,雖然復仇令人一時痛快——但女神讓我們一定要堅守心靈的正直。我固然遵從於本心,問心而無愧,不過聖騎士終歸還是純粹一些的好。」

  方鴴有點意外地看著大貓人,還以為對方看了一出『好戲』之後領悟了什麼,忍不住問:「你打算放過那個人了,瑞德先生?」

  「你想多了,小傢伙,」大貓人搖搖頭,鬃毛下面墜著的金環叮噹作響:「但我會給他一個痛快的。」

  眾人當中,同樣好奇的箱子和帕帕拉爾人也很快跑了出來,箱子在一旁『哇』一聲吐了一地——很快帕帕拉爾人也不能倖免,開始大吐特吐。

  只有羅昊一個人堅持到了最後,還有點好奇地向巴金斯探討了一下經驗,讓這位老水手大為驚嘆,覺得這小胖子是個可造之材。

  不過我們的鐵衛士先生很快就成為了女士眼中的公敵。

  天藍看著這傢伙,頓時沒好氣道:「死變態胖子!」

  羅昊聽了大感委屈:「變態胖子我就認了,你幹嘛在前面加個死字?」

  「我樂意。」

  還是方鴴把兩人拉開,免得這兩個傢伙吵起來。

  巴金斯那邊的審訊結果很快出來了,大約是因為艾塔黎亞的大環境的緣故,這些號稱空海上的鬣狗的『硬骨頭』們,似乎骨頭也並沒有他們宣稱那麼硬。

  事實上空盜們大多也不太瞭解神秘的法術,何況森林精靈的聖術。當巴金斯當著他們的面殺了一個空盜,而其他人眼睜睜看著那傢伙在他們面前復活的時,就差不多已經嚇得呆住了。

  他們當然不清楚艾緹拉的法術能持續多久,也不清楚被殺死並復活那個空盜,其實再自殺的話,就可以回到其他地方的聖殿之中去復活了。

  被嚇呆的他們,再經過巴金斯一番嚴刑逼供,自然紛紛經受不住,吐出實情。不過巴金斯可沒讓這些人好過,反反覆覆在這些人身上實驗了幾輪自己的手段,確認他們的招供沒有互相矛盾的情況之後,才最終放過他們一馬。

  將這些人捆起來丟在灰岩先生的底艙當中,任他們自生自滅。

  「基本已經確定依督斯的情況了,船長大人。」

  巴金斯洗去身上沾染的血跡,換了一身衣服之後,才來到『中央工坊』找到方鴴並開口道:「看起來艾爾芬多議會的消息已經有一些過時了,血鯊空盜一早就抵達了依督斯,並控制了那個地方。」

  「控制了那個地方?」方鴴放下手中正在研究的地圖,抬頭看去,有些不小地吃了一驚。

  巴金斯點點頭:「現在差不多正是這個樣子。」

  「『現在』的意思是?」

  「之前他們是偽裝成『考古學者』進入依督斯的,那時候他們人還不太多——事實上他們從安奎德周邊抓了不少人,皆是以『考古』為名在依督斯城內發掘一些東西。」

  「所以說艾爾芬多議會派出的人,其實並沒察覺這一點。」

  「恐怕正是如此,船長大人。依督斯歷來有不少考古學者在此進行發掘工作,這一點的確有很大迷惑性,」巴金斯脫下帽子,掛在一旁的掛鉤上:「再加上艾爾芬多議會得到血鯊海盜在安奎德登錄的消息,要比他們派出第一隊人手前往依督斯的時間晚得多,因此這之間消息有滯後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艾爾芬多議會派出的人手,是為了尋找尼可波拉斯的下落,他們不像我們瞭解拜龍教背後的計畫,因此當然不會懷疑在這裡大張旗鼓進行發掘工作的血鯊海盜與此之間有任何聯繫,」方鴴問道:「所以血鯊海盜們究竟是在發掘什麼?」

  「我們抓住的人不過是外圍成員,再加上那個隊長死也不開口,所以剩下的人也並不太清楚上面的人究竟在挖一些什麼。據說他們也有些怨聲載道,畢竟他們是來當海盜的,可不是苦工。」

  「現在唯一可以得知的消息是,發掘工作大約是在三個地方同時進行的,其中一處從描述上看應當是原本依督斯市政廳所在。」巴金斯答道。

  「他們待在那裡多久了?」方鴴又問。

  「差不多有兩個月。」

  「兩個月?」方鴴有些意外:「那不是還在梵里克事件之前的事情?」

  「差不多,船長大人。」巴金斯回答:「不過真正的大規模發掘活動是最近半個月才開始的,在那之前血鯊空盜還顯得比較收斂。」

  「也就是說對於安奎德附近一帶的襲掠,也是從這個時間段開始的?」

  巴金斯點了點頭。

  方鴴不由皺了一下眉頭,雖然還不清楚血鯊空盜的目的,但對方想必不會無緣無故加快進度。要嘛是因為發現了什麼,要嘛是因為情勢出現了變化,讓他們不得不冒著暴露的風險,加快發掘進程。

  而要說最近半個月唯一稱得上的情勢變化,大約就是拜龍教在梵里克的失利了,這恰好還和他們息息相關。

  他想了一下之後又問:「龍火公會的人也在依督斯麼?」

  「那些人並不清楚,但城內的確有選召者存在。」

  「那就是了。」方鴴心想還會有誰會和這些人打交道——拜龍教徒,血鯊空盜——也只有龍火公會這些傢伙會這麼物以類聚了。

  他再問:「那『現在』依督斯又是什麼情況?」

  巴金斯答道:「自從對方從各地抓來不少奴工之後,就徹底控制了依督斯,現在依督斯核心區域幾乎皆在血鯊空盜的控制之下,外人想要進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有意思。」方鴴眯了一下眼睛。

  他也不笨,立刻意識到血鯊空盜看來不僅僅是因為情勢緊急,才會忽然變化策略,他們嚴密封鎖依督斯,看起來是真的在城內有所發現才對。

  想及此,他問:「那麼還有其他的情報麼?」

  「倒是有一個,從半個月前開始,他們封鎖了依督斯城內一個區域,按空盜們的說法,連他們這些外圍成員也無法靠近那個地方。」

  「這是最近半個月才發生的變化?」

  「確實是,我反覆確認過不同的說法,時間上幾乎都沒有差異,」巴金斯答道:「你知道那個地方麼,船長大人?」

  「我倒是的確知道那個地方,」方鴴點了點頭:「那地方原本是依督斯中心的廣場,在依督斯化為廢墟之後,那裡地面沉降,形成一片開闊的地下區域。」

  「船長大人認為那裡有什麼?」

  「這我可不清楚。」方鴴看了看手上的地圖,抓回來的空盜們提供的信息比他想像中還要多一些,那麼他們接下來的行動計畫,就可以明確得多了。

  「不過我們可以先去那裡看看——」

  「去哪裡看看?」

  方鴴頷首:「去看看血鯊空盜、拜龍教與龍火公會究竟在幹什麼。」

  「那我們怎麼進入依督斯?」

  「我倒是有一個初步的想法,」方鴴答道:「但還需要計畫一下。」

  ……

  方鴴從平台上下來,找到布尼古。平台上現今已住不下更多人,好在布尼古的馱獸背上還有一些帳篷與物資,可以在山谷之中紮營。

  而經過愛麗莎與姬塔的安撫,那個斷手的姑娘也不再顯得那麼不安,大約是因為同為女性的緣故,她在天藍等人面前偶爾也會用點點頭或者是搖搖頭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其他人簡單處理了一下那小男孩的母親的屍體,洛羽利用船上的材料給那個可憐的女人製作了一口簡易的棺材,等到有機會再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將之下葬。

  那小男孩守在自己母親的棺木旁邊好一陣子,才終於依依不捨地離開。他聽說方鴴要去依督斯附近偵查,便默不作聲地拉著韁繩為方鴴牽來一頭馱獸,仰頭看著他。

  「我用不著這個,帕沙,」方鴴看著這個小男孩,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對方而今也已再無親人,但他卻更加幸運一些,因為他還有舅舅、舅媽、表妹一家。

  他也是才知道不久對方的名字,這個小男孩和其母親皆是伊斯塔尼亞人,兩人似乎來自於另一個同樣落難的商隊。方鴴拿出一隻發條妖精,在對方面前比劃了一下:「我是個工匠。」

  小男孩似乎聽懂了他的意思,也不說話,只把馱獸牽了回去,但很快又回到他身邊。

  「帕沙?」

  「我和你一起去,團長大人,」帕沙小聲說:「你們是好人,我可以幫得上你們忙。」

  方鴴有點意外,對方一直沉默寡言,他還以為是因為對方逢遭大難的緣故。但沒想到帕沙一開口,竟然有條有理,一點也不像是這個年紀應有的冷靜與理智。

  但方鴴大約以為對方是懷著復仇的念頭,忍不住問:「你想和我們一起?可我們暫時不打算與血鯊空盜交手。」

  帕沙點了點頭:「我明白的,團長大人,我會聽從您吩咐。」

  「可為什麼?」

  帕沙回頭看了看盛放自己母親的那口簡單的木棺,回頭來定定地看著他。

  方鴴不由心中一動,他是因為洛羽幫他母親製作了那口棺材,所以才作出這樣的決定。他本來打算拒絕,但轉念一想,還是點了點頭——他偵查是依靠發條妖精,本來也不會太過危險:

  「好吧,但你不可離我太遠,要是你不聽從我吩咐的話,就沒有下次了。」

  帕沙輕輕點了點頭。
x24685 發表於 2019-3-26 20:48
第一百九十六章 偵查與潛入

  帕沙注視著紫色斑斕的星空,星空下是廣闊無垠的大地,一望無際,銀白一片。月光在沙海之上落下一片清冷銀輝,這片古老的沙漠也因此而得名。

  西方的天空下,是那座城市——依督斯,斯塔尼亞人長久以來是這麼稱呼它的。橫穿廣袤的銀沙沙漠之後,商人們第一眼所看到的,正是依督斯紅色的牆壘——猶如沙海之上的燈塔。

  『紅砂之崖』因此而得名,在伊斯塔尼亞語中,它也就是依督斯所代表的含義。

  但那已經是一百年之前的光景,今天城池早已在風沙侵襲之下化為廢墟,斷牆殘垣,又漸而化為沙礫。大約八點過後,廢墟中亮起一團又一團火光,在山崖的方向仍清晰可見。

  帕沙看到幾點星光從西方飛來——伊斯塔尼亞人的視力普遍異於常人——星光越變越大,最終化為幾縷金芒,一一落入那位溫和的、年輕的團長大人手中。

  「怎麼樣?」他聽到那個背著一面盾的胖乎乎的戰士問對方道。

  「裡面層層佈防,有幾處地方有技藝高超的魔導士防守,連我發條妖精也不能輕易進入。血鯊空盜比我們想像還要多一些,但我暫時沒看到了龍火公會的人,也不清楚拜龍教徒是否也在裡面,」方鴴回過頭,對陪同他過來的羅昊與瑞德答道:「不過那些人沒有騙我們,血鯊空盜確實在城內發掘什麼東西,那幾處亮光正是他們逼迫苦工在連夜開掘。只不過那些地方都防守嚴密,我也只能遠遠看上一眼……」

  「廣場中央那邊是什麼情況?」

  方鴴搖搖頭:「廣場中央的方向太遠了,我發條妖精也飛不過去,而且那邊沒有火光,黑漆漆一片。」

  「那麼你認為那裡會有什麼,艾德?」大貓人忽然問道:「尼可波拉斯?」

  方鴴想了一下,點點頭,他的確是這麼認為的。若說半個月前梵里克事件之後,依督斯這邊會出現什麼變化,讓血鯊空盜需要封鎖消息,那唯一有可能的似乎也只有受傷的尼可波拉斯而已。

  「梵里克出事後不久,那裡就發生了變化,從時間上來說或許正好對得上,」大貓人咂咂嘴:「但真相往往潛藏在表象之下,艾德。」

  「瑞德先生,這麼說的意思是?」

  「表面上拜龍教和尼可波拉斯的崇拜者,可你們在多里芬看到的真是如此的場景嗎,是不是似乎並非如此,艾德?」

  方鴴不由怔了一下。

  「迪克特爵士和我說起過一件事,」瑞德繼續說道:「你們在幻境中那廣場上初見到尼可波拉斯時,拜龍教徒曾用金焰之環命令它。」

  「但那金焰之環是假的。」

  「是啊,是假的,所以尼可波拉斯當即勃然大怒並殺死了他。這可不像是崇拜者與被崇拜者之間的關係,艾德。」大貓人眯起眼睛。

  「但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尼可波拉斯有米蘇女士一部分靈魂的緣故,多里芬幻境的最後……」

  「但那也是尼可波拉斯,如果她對拜龍教徒心懷著猜疑,又怎麼會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前去找他們呢?」

  方鴴默然片刻。拜龍教徒與尼可波拉斯之間的矛盾,他的確感受到了。

  拜龍教徒在各地密謀復甦這頭黑暗巨龍昔日全盛的力量,但尼可波拉斯似乎對它的信徒們有些不屑一顧。

  它既不主動聯繫自己的信徒,也不與之配合。拜龍教徒一定知道受傷的尼可波拉斯一直蟄伏在旅者沼澤,可在那之前它也從未在自己信徒面前現身過。

  甚至拜龍教徒在旅者之憩的陰謀之後,拿回龍角之力的尼可波拉斯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滿懷怒火地對最近的人類展開報復:

  一把火燒了憲章城——

  但這讓人盡皆危的同時,也讓大多數考林—伊休里安的有識之士明白:龍之魔女又回來了。

  方鴴仔細詢問過紅葉關於憲章城之圍的細節。憲章城被毀滅導致的直接結果其實只有一個——讓考林—伊休里安迅速反應過來,並使得人類與矮人的大軍在北方匯聚。

  並且艾爾帕欣工匠總會也找到馬扎克,與另一支屠龍者的傳承者。今天畢竟已經不再是巨人戰爭之時,一頭黑暗巨龍就可以壓得整個人類世界喘不過氣來的時代。

  五把屠龍聖劍中,摩亞雖然已不復存在,但其中至少還有三把與它們的繼承人尚在人世。

  其中就包括曾經擊傷過它一次的加拉蒂亞。

  更別說現在還有選召者。紅葉他們就是被軍方選拔出來加入那場戰鬥的。軍方承諾給予每個參與的公會一個進入第二世界的名額,便足以讓大多數公會加入其中。

  而且對抗黑暗巨龍,軍方完全有理由親自下場。

  在這些匯聚的力量面前,拜龍教徒在明面上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何況這一事件甚至還讓宰相一黨暫時放鬆了對南方的壓力,這才讓南境處於一種暫時的平靜狀態之下。

  可以說,尼可波拉斯是狠狠坑了自己的信徒一把。

  事實上若是它理解拜龍教的苦心的話,它首先應當蟄伏起來,並淡化旅者之憩事件的影響。

  再配合拜龍教徒在多里芬拿回自己龍之金瞳的大部分力量。而不是致使這部分力量落在方鴴手上,而今變成了妮妮。

  但它都沒有。

  尼可波拉斯的表現與方鴴印象當中那位陰險狡詐的『龍之魔女』可謂相去甚遠。

  那位化名艾爾忒的女公爵,當時在拜龍教高層的配合之下,控制考林國王長達十年之久。

  最後還是在修約德與卡拉圖的共同努力之下才被識破真面目,最終敗亡於灰燼山林。

  不過方鴴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尼可波拉斯似乎是有前科的——

  他抬起頭,看了看遠處山崖下那座城市的廢墟。

  依督斯,那正是尼可波拉斯的第一個傑作。她第一次龍化,便徹底毀滅了這座城市,甚至還包括她誕生的龍之鄉。

  那之後她銷聲匿跡,一直到她化身的女公爵被識破為止。那是考林—伊休里安長達十二年的黑暗時期,但現今已經沒有多少人瞭解這段歷史了。

  狂怒的尼可波拉斯,與狡詐的龍之魔女,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它呢?

  在方鴴自己所見過的尼可波拉斯中,似乎第一個形態更多一些。他也見過它的另一個形態,那可能是米蘇女士。

  但米蘇女士的身影背後,是不是還有另一個尼可波拉斯?

  他下意識想到了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些支離破碎的場景,那些嘈雜的,彷彿幻覺一樣的爭執。

  他吸了一口氣,才回過神來。關於尼可波拉斯的謎題實在太多了,但拜龍教身上也同樣不少。

  關於龍火公會,關於星門本身,還有面前的血鯊空盜們。

  以及他們一廂情願行事的目的,以及另一頭托拉格托斯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它真的已經死了麼?

  還有羅林,那個在梵里克事件之後便徹底銷聲匿跡的神秘選召者。

  對方在林恩口中還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人,林恩還請求他有機會的話,可以將對方從拜龍教手上救回來。

  可他拿什麼救——一個不錯的人,為什麼要加入拜龍教?對方不會不清楚,梵里克事件中有多少人無辜喪生。

  林恩沒想清楚這裡面的關係,他卻看得分明。

  最後還有都倫那一檔子事情,埃南的兄長是真是假,他們至今也沒搞得清楚。對方迄今為止,似乎也沒什麼異常的表現。

  而這次襲擊事件中,對方既未參與,也沒發揮任何作用,表現得好像是一個局外人。但偏偏是局外人,則更讓人摸不著頭腦。

  當時風雪中那一幕,總不能說是蘇菲產生了幻覺。何況同樣的幻覺,艾緹拉與天藍也遇到過。

  而那副盔甲的主人,迪克特爵士已經查清楚,是一百年前那位大魔導士卡拉圖的表兄,屠龍英雄修約德的好友。

  至於對方在這場陰謀之中扮演了什麼身份,迄今為止也都還是一個謎題。

  如此多的謎題,在此匯聚到一起,它們唯一的關聯。似乎也僅僅只有一個龍之魔女而已。

  一百年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是說僅僅就是官方記錄上那麼簡單?越是深入,方鴴越是感到其中迷霧重重。

  而迷霧之中所隱藏的真相,他越是追查下去,反而越是迷惑不解了。

  想到那副盔甲,方鴴才想起迪克特爵士。從那些空盜的口供中,他們似乎並未聽說過這麼一個人。但算算時間,迪克特應該比他們早到依督斯得多。而至於對方此刻在什麼地方,現在也仍舊成謎。

  「的確如此,」方鴴這才點點頭:「其實我心中也有些疑惑,若尼可波拉斯真來過依督斯,艾爾芬多議會的人不會毫無察覺。」

  但他又說:「只是若不是尼可波拉斯,我實在想不出來那裡會有什麼。」

  瑞德聞言卻道:「親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聽了這句話,方鴴有點意外地看著獅人。

  瑞德留意到他的目光,問:「怎麼了?」

  「瑞德先生是不是察覺了什麼?」

  「那倒沒有,」瑞德瀟灑地一笑:「只不過有些時候情報不足以支撐你做出判斷的時,不妨再走近一些。」

  「瑞德先生的意思是,我們進城去看看?」這倒是與方鴴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獅人點點頭:「而且我已經好多年沒見那個人了,想順帶確認一些東西。」

  方鴴不由一怔,看向前者問道:「要是瑞德先生遇到了那個人的話……」

  「放心,艾德,」獅人眯起銀色的眸子,「我會優先服從團隊的安排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方鴴搖搖頭,「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瑞德笑道:「其實沒什麼好好奇的,那只是個老套的背叛者的故事罷了。不過其實我不太在意他是不是背叛者,只是因為一些問題,需要一個答案罷了。」

  他看向方鴴:「你明白嗎,小傢伙?」

  方鴴搖搖頭。

  「不明白也沒關係,等有一天你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男人的時候,你就明白了。」

  大貓人抬頭看天空,紫色的夜空中閃爍著羅塔奧的荒野之民崇拜的諸多星辰。但在他們古老的傳說當中,每個人,都只有那一顆屬於他的守護星辰罷了。

  他的星辰是哪一顆,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我殺死他四次,他也始終不肯說,我想他是打算把那個答案帶到墳墓裡去了。」

  大貓人喃喃自語了一句,也不管一旁兩人是不是聽得懂。

  方鴴與羅昊確實也沒聽懂,只有些面面相覷。

  但大貓人已經再回過頭來,對兩人說道:「偵查得差不多了的話,就回去吧,夜還很長呢。」

  方鴴也只能點點頭。

  他讓一旁的帕沙收起東西,準備離開。三人交談時,帕沙一直一個人離得遠遠的,方鴴問他會不會覺得無聊,小男孩也搖了搖頭。

  四人回到營地中,布尼古聽說眾人晚上有計畫,於是跑來找到他們。

  這胖乎乎的商人有點期盼地看著方鴴,問道:「各位是國王派來的冒險者?」

  方鴴搖了搖頭,他們和國王有什麼關係?

  「那你們是接受了冒險者公會委託,來找那些血鯊空盜麻煩的?」

  「也不是。」

  「那你們總得管管這邊的事情吧,不然你們潛入依督斯幹什麼?」布尼古急了。

  方鴴有點意外地看著他,問:「誰告訴你我們要潛入依督斯了?」

  「你們隊裡那個帕帕拉爾人,」布尼古連忙補充了一句:「團長先生,你可不能別想誆我,我花錢從他手上買的情報!」

  方鴴當即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危險地眯起眼睛。

  沙漠夜間氣溫降得很快,帕克正坐在篝火邊烤火,冷不丁打了一個寒戰。

  方鴴打定主意一會要叫這傢伙記住教訓——他打算把這件事告訴艾緹拉——不過眼下,他也不好意思單方面否認,只好含糊其詞道:

  「是有這樣的想法,但我們不一定會潛入。血鯊空盜防守很嚴密,我們打算先踩踩點。」

  布尼古根本沒聽進去塔溝半句話,只急切地問道:「團長先生,能不能帶我一個?」

  方鴴意外地看著他——你又來湊什麼熱鬧?

  布尼古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連忙改口道:「不是,我是說,我可以給你們放風。」

  「可我們不需要人放風。」

  「但我可以安全帶你們進城,團長先生,你請放心,我絕不會妨礙你們。我會在密道等你們回來——」

  方鴴一下子反應了過來,盯著這胖乎乎的傢伙:「密道?」

  「是的,密道,」布尼古趕忙答道:「依督斯地下有龐大的地下通道,我祖上世代……行商,對於這些密道十分清楚……現今雖然過去了很多年,但我說不定能根據記憶中的記錄找出其中一些。」

  他說得有些吞吞吐吐,方鴴忽然反應過來,所謂的祖上世代行商,只怕是走私者,否則怎麼會清楚這些東西。

  走私者雖然本身不過是為了逃避考林王國沉重的地方稅,但這些人多半自身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他們基本上與強盜土匪這樣的詞脫不了關係。

  祖上是這樣『光彩』的職業,也難怪對方難以啟齒。不過方鴴倒不太在意這個,只問道:

  「你說的是真的?」

  布尼古連忙點頭。

  「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方鴴又問。

  但他很快就明白對方所圖為何——

  聽完對方的描述,方鴴才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去幫你找回你的貨物?」

  他差點當場就想拂袖而去。他其實並不是沒有進入依督斯的辦法,之所以答應對方,只是因為對於對方口中的『密道』另有想法而已。

  但對方的要求也太離譜了一些,讓他們幫忙找回他的貨物?先不說一個商隊的貨物有多少,他們帶不帶得出來,單單是要在偌大的依督斯找到他的貨物,就是天方夜譚了。

  好在布尼古接下來一番話才打消了他的疑慮:「團長先生,在下絕非是財迷心竅……當然清楚這裡面的風險。我、我也不是一定要讓你們把那些貨物帶出來,只是希望各位能幫我找到一件東西而已。」

  「一件東西?」方鴴狐疑地看著這人。

  「那是我的傳家寶,它是一枚戒指,」布尼古一邊說一邊拿出一枚戒指交給他:「這枚戒指可以感應到那枚戒指的存在,在下其他所有東西都可以丟,但這枚戒指是我家族留給我的遺產,萬萬不可遺失在這個地方……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我也絕不敢勞煩各位……」

  「要是各位可以找到我的貨物的話,除了這枚戒指之外,其他東西可以自取……就當是我預支的報酬好了,」布尼古有點不好意思地答道:「很抱歉,我現在手邊也只有這些東西了。」

  如果只是找一枚戒指,並且還可以定位的話,方鴴想了一下,覺得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保險起見,他還是事先提了一句:「我們只能保證盡力——」

  不過即便如此,布尼古還是顯得有些喜出望外,趕忙連連點頭。

  方鴴雖然隱隱覺得這裡面有些奇怪,不過想想對方一直耐著性子被血鯊空盜押到這個地方,也沒去羅曼女士聖殿復活,想來正是為了這枚戒指,心中也就釋然了。

  他也沒想太多,畢竟還有更多的事情要準備,比方說挑選人手——

  接下來的潛入計畫畢竟只是為了調查清楚血鯊空盜究竟在依督斯隱藏了什麼真相,因此方鴴也並不打算大張旗鼓帶上所有人去找對方的麻煩。

  七海旅團的眾人當中,不擅長於隱秘行動的一眾施法者自然要首先排除。再加上前排近戰,剩下的人其實還是潛入二人組——愛麗莎與帕克。

  再加上同樣擅長於潛入的德魯伊兼職獵人的精靈小姐。

  再加上大貓人,巴金斯與和帕克互為互補、負責繪圖的希爾薇德,就是方鴴所挑選出的潛入小隊的全部人選了。

  本來其實新加入隊伍的遊俠艾小小也很適合這樣的任務,但由於她等級太低,所以也只能排除在外。

  這還讓艾小小相當失望。

  在月亮完全升起之前,布尼古便已帶著眾人來到了依督斯北方一處山谷之中。高聳的山崖在這個方向完全隔絕了月光,他看著那漆黑一片的光禿禿峭壁,才回頭來對眾人說道:

  「其中一條密道的入口應當就在這附近,如果它還存在的話……我家族畢竟好多年沒來過這邊了。」

  「我明白,你先找到那個入口吧。」方鴴看了看四周,答道。

  布尼古這時停了下來,有點猶豫地問道:

  「團長先生,那麼關於我的那個請求。」

  ……
x24685 發表於 2019-3-27 22:26
第一百九十七章 龍之蹤影

  布尼古顯得有些猶豫不定,但方鴴答應了的事卻不會反悔,拿出那枚戒指向他點了點頭。

  那戒指在夜色下黑沉沉的,毫不起眼,甚至經年累月,表面的花紋也快磨光了。不過他倒清楚這戒指的材料——同一塊磁石上取下的來的材料製作的戒指彼此之間具有感應力,伊斯塔尼亞商旅用磁石戒指在沙漠之中彼此定位,以防走失。

  這戒指看來倒像是一個在銀沙沙海之上討生活的沙漠商人世家的應有之物,或許是他祖父那一代留下來的。

  這時瑞德走過來,從他手上拿走那枚戒指,用銀色的眸子看著布尼古問道:「這戒指看來平平無奇,血鯊空盜會對它感興趣?」

  布尼古馬上答道:「他們把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搶走了,我祖父的戒指也在其中。」

  「那這枚戒指怎麼留了下來?」

  「大、大概是我藏得比較好吧……因為他們反正都要押我們到這裡來幹苦工,所以那時也沒搜我們的身。」

  「答得不錯。」

  瑞德將戒指丟給一旁的帕克,拍了一下方鴴的肩:「走吧,先找到密道。」

  方鴴抬頭看了瑞德一眼,感覺大貓人的行為有異,但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眾人向著山谷深處前進,最後止步於一面風化的峭壁之前。此時另一面的山脊剛好擋住升起的月華,銀亮的月光落在光禿禿的山頭上,一片蒼涼之色。而這個方向則正好籠罩於一片氤氳的陰影之下,這時方鴴看到前面的布尼古一閃身,忽然消失不見。

  他正吃驚,卻又看到對方重新從那裡露出半個身子來,向他們招了招手:

  「找到了!」

  瞳孔在黑暗的條件下放大之後,方鴴逐漸適應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這才看清,布尼古原來之前並不是消失不見,而是在那裡有一塊至少二三十尺高的巨岩,與峭壁緊挨著,對方開始走進那巨岩與峭壁之間的夾縫之中,在黑暗之中晃眼一看還以為是忽然不見了。

  方鴴這才記起自己下午也見過這塊巨岩,但它與周圍的環境渾然一體,遠遠看去根本看不出任何玄機。他和大貓人先走進夾縫之中,大貓人需要矮頭才能進入,其他人跟在後面,愛麗莎還好奇地摸了摸岩質。

  進入夾縫之後,方鴴才看清,在巨岩與峭壁的夾角之間,一側岩壁上豎著一條長長的裂口。而巨岩本身的體積完全遮住了這條裂口,使它從外面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那裂口也完全是自然形成,毫無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跡。

  但布尼古裡裡外外看了一圈,篤定地對他們說道:「就是這裡了。」

  這時艾緹拉點燃了松脂火把,煙霧繚繞之中,明亮的火光勾勒出那條裂口的輪廓——它大約有四米高,從上往下呈狹長的三角形,內裡光線無法滲入,漆黑一片。

  方鴴往裡面看了看,回頭問:「你怎麼確定是這裡?」

  「這附近也沒其他入口,這裡位置和記錄當中差不多,」布尼古生怕他們不信任,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過了那麼多年,不確定裡面是不是還走得通,但應該是相對安全的,除非血鯊空盜也發現了這條密道。」

  「那你認為他們能發現嗎?」

  「這……」

  希爾薇德忽然插了進來,不動聲色地問道:「出口那一邊的情況是如何的?」

  「這條密道不止有一個出口。」

  「那麼你的祖父他們一般會用哪個出口呢,他應該在記錄上有提及吧?」

  「據我所知有一個出口在一口水井中,還有一處夾牆中,還有一處地道。」

  「空盜們把守住這些出口呢?」

  「那麼多出口,他們不可能每一個都找得到吧?」

  「那麼他們可不可能進入地道中呢?」

  「這倒是有這個可能性……」

  「好了,」希爾薇德回過頭,對眾人笑了笑:「我問完了。」

  方鴴點了點頭,他也意識到這條地道沒想像中那麼安全,血鯊空盜在城內大肆挖掘,發現地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事先有準備的話,他有發條妖精在,就算空盜真進入這地道之中,他其實也有信心提前避開。

  他讓布尼古留下來,再留下巴金斯在這個地方,一來是為了保護手無寸鐵的前者,二來也是監視之意,最後若外面有什麼情況,巴金斯也可以通過洛羽的通訊水晶聯繫他們。

  水手長對他的命令心領神會,拿著槍走到一邊,靠近入口的位置坐了下來。

  眾人這才進入那裂口之中。

  裂口很長,而且有些地方相當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若不是清楚裡面另有玄機,有幾次方鴴說不定都放棄折返了。不過其他人還好,唯獨精靈小姐遇上了一些麻煩。

  愛麗莎看著進卡在岩壁之間退兩難的艾緹拉,忍不住調侃了一句:「有時候真是羨慕艾緹拉小姐……」

  希爾薇德也在一旁笑眯眯的。

  精靈小姐沒好氣地瞪了兩人一眼,然後化為了一隻天堂鳥落在方鴴肩頭上。塔塔在一旁抬起頭來,看著她,才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她華麗的羽毛。

  而越是深入裂口深處,空間反而開闊起來,四周開始出現了人工雕琢的痕跡。不久,前面帕帕拉爾人忽然停下來,用手在四周牆壁上摸索著什麼,等到後面愛麗莎舉著火把走近,方鴴才看到,前面是一條死路。

  確切的說,那裡出現了一面牆。

  灰黃色的石磚,每一塊都有帕帕拉爾人頭那麼大小,砌得整整齊齊,而牆的中央,是一道封閉的石門。

  這和布尼古的描述一模一樣,大貓人上前一步,用手一撐,石門立刻吱吱呀呀地向後退開來,然後打開出一條縫隙。火把的光芒閃了閃,塵土的味道立刻瀰漫而出。

  大貓人咳嗽一聲,用爪子在面前扇了扇。塵埃落定之後,眾人這才看清,後面出現了一條向下的階梯,那階梯直通向下面漆黑深邃的甬道之中,彷彿一張黑洞洞的、張開的大口。

  方鴴從愛麗莎手上接過火把,正準備第一個進入,但大貓人卻按住他的肩膀:

  「布尼古可沒說真話。」

  方鴴回過頭來,毫不意外:「我知道。」

  他吃了那麼多虧,上了不少當,要連這也看不出來,豈不是真傻子。但他答道:「不過也不全是假話,這條密道對我們有些用處,與其聽他怎麼說,不如親自來看看下面究竟是怎麼樣的。」

  大貓人有些意外地鬆開他肩膀,又看了看一旁的希爾薇德:「艾德,看來你從我們的艦務官小姐身上學了不少東西,我還打算提醒你一下,看來是多此一舉了。」

  方鴴輕輕咳嗽一聲:「這是我自己想到的。」

  希爾薇德只微笑不語。

  「不過那戒指?」

  「有機會的話,我會去看看的,」方鴴答道:「我答應他,可不是在說謊。不過我會以大家的安危為第一考慮的,別忘了,我有發條妖精,有些東西並不一定要『親眼』所見,以身涉險。」

  瑞德見他思路清晰,也便放下心來,不再追問。

  倒是帕帕拉爾人忽然之間反應了過來,拿著那戒指問道:「等一下,既然你們兩個都知道這戒指有問題,怎麼還把它丟給我?」

  瑞德看了他一眼:「自己惹的事情,自己解決。」

  「什麼自己惹的事情?」

  「艾緹拉——」

  帕克趕忙舉手投降,大聲道:「好了好了,作為隊伍中的夜盜,為大家承擔一些風險也是應當的,不用說了,這個責任我會負起來的。」

  愛麗莎笑得前仰後合,還不忘補刀:「待會你離開我遠點,帕克。」

  帕帕拉爾人眼珠子一轉,連忙點點頭。

  這個小小的插曲之後,隊伍繼續上路。

  依督斯的地下通道建造的歷史,甚至還要早於這座城市興盛之前——矗立於王國邊陲的依督斯,最早當然是作為要塞存在的。伊斯塔尼亞人,又被稱之為沙漠之民,在他們歸屬於考林—伊休里安之前,曾經與王國有過長達上百年的對立。

  最早的依督斯,便是為了治理這片王國的邊地,防範沙之民的入侵而建立。他的地道系統,主要是原本的藏兵洞與地下糧秣、武備庫,後來隨著城市的擴大,又擴建過幾次,逐漸形成往後的規模。

  在依督斯繁榮的年代,這縱橫交錯的地下通道一度成為走私犯、盜賊兄弟會與各種黑市,奴隸商人容身之所,成為依督斯地表陽光照射不到的,城市的陰影一面。

  但無論是光還是影,皆在百多年前的那場熊熊大火之中化為灰燼坍塌,城市化為廢墟之後,這裡也徹底陷入了長久不見天日的黑暗之中。

  昔日的繁榮的地下黑市與走私通道,經過百年的沉淪之後,而今也只餘下一個塵埃遍佈的地下甬道網路,與沉浸於一片漆黑之中的死寂世界。

  眾人在通道之中前進,火把的光芒,沿著一行人的腳步向前延伸——因為斷裂的廊柱的遮蔽,偶爾在一側牆上刻下幾道深邃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像是怪物令人毛骨悚然的爪牙。

  但除了沙沙的腳步聲,與自己嚇自己的心理作用之外,他們一路走來其實相當平靜,什麼也沒遇上。

  只是偶爾因為震動的緣故,導致天花板上沙沙滲下一層沙子來,讓人虛驚一場。

  地下世界似乎並無什麼危險,依督斯是一座死寂之城,一百年前的災難摧毀了一切,連不死生物也少有留下。再加上這些年一直有冒險者與學者光顧此地,少有的一些在廢墟中遊蕩的怪物,也被清理得一乾二淨。

  說起來依督斯也算是考林—伊休里安一座著名的廢墟,但與其他類似的地方一比,它的冒險熱度可低多了。

  一方面是因為太過偏遠,一方面是人們認定這裡似乎早已不再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血鯊空盜能在這裡前後發掘近兩個月之久,竟沒有任何人能察覺他們的身份,也正是得益於此。

  帕克拿著那戒指戰戰兢兢走在前面,心中打定主意只要遇上什麼鬼東西,他就往愛麗莎那邊跑。

  但一路走下來,居然什麼也沒碰上——帕帕拉爾人無聊得打了一個呵欠的同時,心中逐漸有些飄飄然起來。他心想這地方看來似乎也不過如此,這地下通道中看似詭異,但既沒什麼不死生物,也沒有血鯊空盜。

  而且地下的遺蹟甚至還不如他在旅者沼澤之中見過那些那麼精美,這裡只是依督斯地下的糧秣庫而已,並無任何宗教用途,依督斯人自然不會用心在甬道上作一些什麼精美的雕飾。

  隊伍向著北邊前進——當然,在地下很難分辨方向,眾人也只能依賴於艾緹拉這個德魯伊與遊俠的可靠的方向感;在方鴴記憶中,北邊有龍火公會的第一個挖掘點,他們從地下進發,正好可以避開地面上魔導士們的探測。

  帕帕拉爾人再打了一個呵欠。

  當然他偶爾還是會看到一些橫倒於路面上的骸骨,散落一地,上面積滿了厚厚的灰塵,一看就知道與亡靈生物沒有任何關係。

  帕帕拉爾人這時藉著火把的光芒看到其中一具無頭的骸骨,這骸骨與他先前所見大為不同,因為其竟穿著一條寬大的長袍。經過一百多年的輝光,長袍也只是灰撲撲的,並沒有腐朽的跡象。

  帕克楞了一下,隱約感到這長袍可能來歷不凡,正準備用短短胖胖的手去將之扯起來,但忽然之間,他腳下提到了一件事物。

  那東西骨碌碌地滾了出去,前方正好是幾級台階,它發出一連串空洞的響聲,一直滾到台階下深邃的黑暗之中。

  在這寂靜的地下,這一連串空洞的響聲實在有些刺耳,所有人都禁不住停了下來,將目光投向前面的帕帕拉爾人。帕克無可奈何地舉起小短手,開口道:「聽我說,這可不關我的事,誰知道那灰塵下面還有東西……」

  「那是什麼?」方鴴看著他,問道。

  「我想是它的腦袋。」帕克看了看腳邊的骸骨,答道。

  「不,我說的是你身後。」

  帕克一怔,下意識回頭看去。

  只聽黑暗之中一聲風響,一道黑色的長影正向他直劈而下。「啊——!」嚇得他尖叫一聲,向前一個飛撲,像是皮球一樣滾到眾人腳下。

  而這時候可沒人去關注這小矮個兒,大貓人第一個取下背後的大盾,向前方那黑影迎了上去。「光輝!」他低喝一聲,他手中銀色的大盾上,那個浮雕的獅子頭顱之上,雙眼一睜,忽然放射出兩道強光,直刺入前方那團黑影之中。

  但光直穿過那氤氳的黑煙,並未對其造成任何影響。黑色的煙霧只是微微一晃,又向著獅人聖騎士撲來。

  「那不是不死生物!」方鴴大喊一聲。

  不死生物沒有不懼怕聖騎士的光輝法術的,這東西完全無視大貓人的攻擊,只有可能並非亡靈一類。

  而眾人這才看清,那其實是一個模糊的人形生物——它正張開了雙臂向這個方向直撲而至,其手掌處是一對巨大的爪子,背後似有一條長長的尾巴,而頭顱的位置,則是一團翻滾的煙塵,裡面似有一對腥紅的眼睛。

  帕克看到這玩意兒差點嚇得叫了一聲媽呀。「這是什麼鬼玩意兒!?」

  但方鴴卻看清楚了,那是龍之爪牙。

  但與他們先前見過的龍之爪牙都不太一樣。

  首先這東西看起來更加人不人鬼不鬼的,身形與不如他們先前在旅者之憩、在芬里斯與在梵里克見過的龍之爪牙凝實,而是近乎於潰散。但正是這種潰散,讓它行走之間看起來陰風陣陣,令人有點不寒而慄的感覺。

  不過對方既然不是不死生物,因此不懼怕大貓人的光輝術,也在情理之中。

  但方鴴對付龍之爪牙自有辦法——他看到那團黑影一下撞在獅人聖騎士盾上,看似自動潰散開來,但其實是左右繞開,包抄向後面的大貓人。這時方鴴上前一步,用右手抓向那團黑煙。

  只見一片湛青的光芒他手背上放射而出,那團黑煙尖叫一聲,像是沾了沸水一樣,燙得猛地向後縮去。但方鴴怎麼會給它這個機會,繼續向前一步,將手伸向黑霧中央。

  一聲淒厲的尖叫之後,那龍之爪牙便灰飛煙滅,化為一片撲簌簌的黑色粉末落在了地上。

  方鴴走過去用手一抹,那些灰塵頓時消失不見。

  「龍之爪牙?」其他人這才反應過來。

  「這地方怎麼會有龍之爪牙?」愛麗莎忍不住問道:「難道尼可波拉斯真在這個地方?」

  只是方鴴直起身來,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他的確從這怪物身上感受到了一絲尼可波拉斯的氣息,但並不完全一樣——至少他從多里芬、旅者之憩還有不久之前艾爾芬多高塔之上遇到的那些龍之爪牙身上感受到的尼可波拉斯的氣息,與之是截然不同的。

  但它與芬里斯地下的那些龍之爪牙又不太一樣,它身上的確殘留有一部分尼可波拉斯的力量,但十分微弱,像是年代久遠。

  他心中竟生出一股詭異的錯覺,這龍之爪牙——或許是一百年前的那位龍之魔女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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