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劍聖 作者:無言不信 (全書完)

 
V123210 2018-2-17 19:55: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9 966043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3:56
第四十三章舅國甥國

    高力士的話讓裴旻頓住了腳步,好奇問道:「當真是江湖人?」

    高力士頷首道:「應該錯不了,那番僧的拳腳很有章法,比我家傳的馮家豹拳高明的多。」

    裴旻也露出了慎重之色,馮家豹拳厲不厲害他不知道,可高力士的家世背景他卻是知道的。高力士本名馮元一,是巾幗英雄第一人嶺南聖母冼夫人的第六代孫。冼夫人歷經梁、陳、隋三朝,是當時嶺南部落首領,為人明大體、識大義可以說的嶺南的無冕之王。

    高力士祖上如此了得,他們祖傳的功夫又能差到哪裡去?

    裴旻想不到吐蕃竟然也有精於武藝的江湖人,卻不知吐蕃的功夫跟他們中原有什麼差別?他最近拚鬥經驗豐富,與各門各派的江湖名宿都有過交手,可還真沒跟外國的和尚打過。眼中戰意十足,情不自禁的加快腳步。

    李隆基宴請吐蕃使者的地方是在武德殿!

    吐蕃自從松贊乾布崛起於西南,國力日漸強盛。尤其是文成公主入藏,吐蕃與大唐建交之後,吸取了大量的中原文化,各方各面有了實質性的提升。

    當然吐蕃當年也確實誕生了不少的人才,君王松贊乾布、名相噶爾東贊、還有戰神論欽陵,都是天下一時之選。他們僅用了短短的十餘載,就將奴隸社會的吐蕃帶入了封建社會,成為大唐的強敵。甚至因為武則天的緣故,吐蕃一度獲得對西域諸羌的絕對控制權,將大唐的西域收入囊中。

    吐蕃至崛起後一直是大唐的心腹之患,直到近年方才罷兵。吐蕃的罷兵,並非沒有原因的。

    國無恆強亦無恆弱,在李唐陷入武後年老昏庸,韋氏、宗楚客亂國的時候,吐蕃出色的贊普器弩悉弄意外在征伐六詔的時候病故。

    不可一世的西南霸主吐蕃因君王的去世,少主不足以服眾,而陷入了內無謀臣,外無良將的地步。因此政局動盪不安。屬國起兵反抗,居心叵測的大臣們也紛紛叛亂。

    這才是吐蕃大唐十年息兵的關鍵。

    相對大唐長期的政局混亂,吐蕃的情況要好很多。吐蕃新繼任的贊普尺帶珠丹在祖母沒廬氏赤馬類以及大論韋乞力徐尚的輔佐下,在四年前就掃平了不服者,穩定了吐蕃的局勢。吐蕃擺脫了困局,利用大唐君王昏庸臣子無能貪財的特性,謀取了河西九曲。

    吐蕃使者尚贊咄高舉著酒杯哈哈大笑,看著強顏歡笑的李隆基,大有揚眉吐氣的感覺:三年前,他領著等一千多吐蕃迎親隊前來迎娶金城公主入藏。那時他看不起大唐的馬球,結果給當時的臨淄王李隆基領著四人橫掃了,顏面喪盡。他這輩子也忘不掉那時候李唐皇帝那股志得意滿的模樣。

    就跟他現在的表情一樣,得意之情現於臉上不說,還不住的勸酒,讓憋屈的李隆基陪他一併高興。

    李隆基心中鬱悶若死,可偏偏出於外交禮節,他又不得不陪著一張笑臉,強顏歡笑,眼神不住的看著殿外,心底沒有那麼迫切的希望看見裴旻那帥氣瀟灑的身影。

    尚贊咄道:「大唐皇帝陛下,外臣沒有說錯吧。我們吐蕃的這位悉佐勇士,勇猛無匹,即便你們大唐人才輩出,也勝不得我吐蕃這位勇士。不怕跟大唐皇帝陛下說實話,悉佐勇士在我吐蕃還排不到前十呢。」

    他笑著看著李隆基,眼中有著幾分嘲諷。作為敵對的雙方,大唐現在的情況,偉大睿智的吐蕃大論已經分析的很清楚了。大唐現在不能戰,不敢戰,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更要挑起戰火。不讓大唐安逸的發展起來,一但大唐安定,他們吐蕃將無出頭之日。

    特地來多此一舉的朝見李隆基,也是他們偉大的大論的主意,要在這決裂之前,最後從大唐撈上一筆,向他們索要醫卜星象之類的百家書籍,以充實吐蕃文化層次的不足。

    在尚贊咄下手的一個紅衣大喇嘛,對著李隆基一陣哇哇大叫。

    尚贊咄笑道:「偉大的大唐皇帝陛下,請恕我吐蕃勇士的無禮,他是個憨人說的是大唐這是沒人了嘛?還不來人,他都等得不耐煩了。」

    李隆基還沒有話說,眼睛卻是一亮,他以看見高力士得身影了,長笑道:「讓你們的勇士別急,我大唐勇士已經來了……」還沒等高力士入內稟報,高聲道:「力士讓裴愛卿速速入殿,讓吐蕃勇士見識見識我大唐的勇士。」

    尚贊咄見李隆基如此篤定,心底莫名的一慌,隨即見跟在高力士身後的居然是一個少年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來,道:「大唐皇帝陛下,這少年就是你們大唐的勇士?他的手臂還不極我的粗壯?」說著,他拉起了自己的手臂。吐蕃人生活在青藏高原上,那裡環境惡劣,生活在高原上的百姓個子大多不高,但身子骨向來粗壯。就算尚贊咄是文官,但他的胳膊依舊要比裴旻粗壯的多。

    紅衣大喇嘛卻怔怔的看著走進來的裴旻,眼中露出了忌憚之色。

    裴旻剛進大殿就聽到尚贊咄的話,不免咧嘴笑道:「使者這就不知了,我大唐能人異士太多。得知甥國的勇士求指教,爭著想來指點一二。但是一想,又覺得不對。畢竟是甥國的人,作為長輩,侄兒胡鬧,當身為舅舅國家豈能計較太多。這打贏了也有個以大欺小的說詞,落得不光彩。想了又想,只能派我這個年紀最小最沒用的上了……」他苦著臉,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好像來「指點」吐蕃是委屈了自己一樣。

    尚贊咄臉色瞬間青。

    裴旻甥國甥國的叫著,也並非沒有原因的當年吐蕃來大唐求親,中宗李顯並未答應。吐蕃一連求了三年,李顯方才應了吐蕃的要求,唐蕃之間結為「舅甥之盟」。唐是舅蕃是甥……

    在大唐面前,吐蕃確實是甥國無疑。

    李隆基本心中鬱悶,但見現在尚贊咄吃癟,心情突然大好。

    裴旻意外見那紅衣大喇嘛嘴角翹了翹,那表情似乎想笑,卻又強行憋著的感覺。

    裴旻微微瞇著眼睛,這跟高力士說的可不一樣?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3:57
第四十四章酣暢淋漓

    高力士在來的時候跟他說,吐蕃番僧不識中原文化,蠻橫無理的很,偏偏李隆基不好與之計較。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跟一個聽不懂他們話的莽夫較勁,就跟對牛彈琴一樣,還失了自己的身份。高力士這麼說來也是想讓裴旻下手狠一點,用實力給吐蕃蠻子一個教訓。

    先前他說的「舅甥之盟」彎彎繞繞帶著冷嘲熱諷又不涉及髒字,這話中深意若不是通曉他們中原話,如何聽得明白。

    大唐威儀四海,文化傳播宇內,通曉中原話也不是什麼奇事,但裴旻先前的話含沙射影的數落吐蕃,這紅衣大喇嘛竟隱隱笑得出來,卻有幾分蹊蹺。

    尚贊咄見裴旻有些咄咄逼人,本想找回顏面,可念及心中大事,憋著氣道:「嘴上的功夫算不了本事,能不能笑到最後,比過才見真章。看看是我吐蕃高僧悉佐勇士更加神勇還是你們的大唐勇士厲害。」說著他對那紅衣大喇嘛一陣嘰裡咕嚕的。

    古吐蕃語就跟漢語、英語一樣,沒有任何腔調是相似的,不精通吐蕃語的人,聽不明白一字一句的意思。

    裴旻就跟聽天書一樣,他目光落在那叫悉佐的紅衣大喇嘛身上。

    悉佐並沒有什麼異常,哇啦哇啦的也說了幾句,一臉慎重的走了出來。

    裴旻笑道:「只用拳腳有什麼意思,花拳繡腿而已。算不得真功夫,直接上兵器來戰!」他說著,完全不給悉佐置疑的機會,已經先一步的拔劍出鞘。

    今日此戰關係的是大唐的顏面,而非個人榮辱。他才不會傻到以自己不擅長的拳腳迎戰。

    尚贊咄得到李隆基的準許,派人將悉佐的兵器提了上來。

    悉佐的武器竟然是長長的金剛降魔杵,有三尺長短,跟劍一般,通體閃著金光,竟是黃銅摻著真金鑄就的,份量不清,一個吐蕃壯漢雙手拿著竟然略顯吃力。

    悉佐卻單手拿過,對著裴旻猙獰一笑:他武功繁雜,拳腳刀劍都有涉獵,但真正最擅長的是降魔杵。裴旻提議兵器戰,正對他的胃口,降魔杵橫於前胸,好似韋馱獻杵一般做出了攻守兼備的起手式。

    看著悉佐的架勢,裴旻眼中露出一股訝異,存心一試道:「請了……」他手中秦皇劍一震,猛地斬向了悉佐。他劍勢恢弘呼呼風響,大有一往無前的氣概。

    悉佐心底冷笑,凌然不懼,舞動金剛降魔杵對砸了過去。他這金剛降魔杵重達八八六十四斤,正是當世少有的重型短兵之一,走得就是剛猛無雙的路子,豈會懼怕硬拚?

    錚的一響,兵刃相交!

    悉佐竟是一顫,兵器進不的分毫,反而有一種壓不住的感覺,對方的力量似乎更在他之上,若非佔了兵器的便宜,還硬拚不過,大感意外。他卻不知裴旻用的是斬虎劍法,斬虎劍法的奧妙之處在於身形合一,將全身的力量聚集於一劍之上,從而以強取勝。比之依仗膂力的剛猛,境界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裴旻也暗驚悉佐好神力,又念及自己的能硬扛悉佐剛猛的一擊,毫無異樣,精神也是振奮,再次對著悉佐猛劈了過去,力道沉猛,竟有股威不可擋的豪氣。

    悉佐也毫不相讓,將金杵舞成一片黃光,風聲呼呼,越來越響。

    短短幾個呼吸之間,劍杵相交二十餘下。

    滿殿只聽「當噹噹」的鋼鐵碰撞只聲,星火四溢間,空氣中居然傳出鋼鐵燒熱的焦糊味道。

    李隆基與一干禮部大臣都看傻眼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不到兩強交鋒,比鬥的竟然如此激烈。

    尚贊咄也看得呆住了,悉佐在他們吐蕃屬於頂尖的好手,尤其是招大力沉,無人可比,那個他瞧不起的少年郎,竟然硬碰硬的不弱下風,實在不可思議。

    裴旻突然喝道:「本圓淫僧,你的韋陀杵跟你師兄比起來,就跟娘們學的一樣,不要太過丟人!」

    悉佐聞言,臉上竟是一沉,手中的降魔杵更是剛猛。

    「怎麼怒了?不敢承認?」裴旻一開始就懷疑這個悉佐有鬼,見他手持降魔杵的姿勢竟然是韋陀杵的起手式,心中更是懷疑,現在已經可以確定。說來也巧,裴旻在不久前跟瘋和尚鮑陽交過手,鮑陽使用的也是韋陀杵。當初他們還聊了幾句,鮑陽特地上門挑戰其實是有事請求,讓他幫著找他師弟的下落。

    還記得當時鮑陽的話:「本圓是本寺武僧中百年來天賦唯一能與武宗曇宗媲美的一個,深受寺主器重,傳授歷代武僧研習的功法。年紀輕輕以習得六門絕技,在少林寺內唯有三位長老可比。就在本圓武功大成之後卻突然決定還俗,自行離開了少林寺。半月後,傳來消息。本圓殺兄淫嫂,造成兩屍三命。師傅與貧僧不信師弟會幹出這等兇殘之事,下山調查原因。不想恩師受逆徒偷襲,橫死當場。貧僧虛長他幾歲,卻戰不過他,跳入河中保命。本圓狂性大發,將女子一家十一口屠殺殆盡,失去了蹤影。貧僧追尋了三年,尋不得他的下落。意外聽聞胡僧能夠改惡徒戶籍身份,特來長安調查。裴施主身在廟堂,但有江湖人的仗義之風,貧僧厚顏乞求……」

    他想到此處,雙眉一挺,兩眼神光炯炯,向悉佐直射過去,怒喝道:「好一個賊和尚,你嫂子與你哥情 意合,是你自己心生賊念,自以為是。卻怪你嫂子對你不忠,恨你哥橫刀奪愛,淫嫂弒兄,其後更行欺師滅祖之事,天理難容… …」他一字一句如洪鐘震響,剛強有力,手中斬虎劍法招招勢不可擋,那一往無前的氣勢,配合正義言辭,彷彿凌冽天神。

    反之悉佐已經雙目赤紅,又氣又怒,想要反駁,但裴旻一招一招,完全不給他說話的餘地,手上的招法漸亂。

    李隆基與一眾禮部官員,聽裴旻說著「本圓」惡行,在看悉佐心態失衡,哪裡還不明了情況。若這吐蕃大喇嘛真不懂中原話,怎會失態。聽得懂,又在對方嚴詞詰責之下竟然無言以對,可見事情屬實。

    淫嫂弒兄、欺師滅祖!

    在儒風盛行的時代,這是天大的罪過。

    裴旻又大聲斥道:「你叛國不忠,弒師不孝,殺兄不義,淫嫂不仁,如此禽獸不如,還有顏面入我大唐……今日我便讓你知曉,天下之大,藏污納垢之處很多,有你容身之所,但我巍巍大唐,不在其內……」

    他越戰越勇,踏前半步,舉劍斜劈對方面門,風聲呼嘯,勁厲刺耳,更驚人是這橫掃的一劍,有種像萬馬千軍,廝殺於戰場之上的慘烈感覺。

    秦皇劍勢不可擋的盪開了六十四斤的金剛降魔杵,中門大開。裴旻身形逼到近處,用劍柄猛地重擊悉佐胸口肺部。

    嘭的一聲!

    悉佐重重倒在了地上,一口鮮血嗆出,手指著裴旻道:「你……」他想說裴旻一派胡言,在他心底是始終都是一個念頭,是他哥搶了他的所愛,是她們對不住他,罪有應得。但裴旻最恨本圓這類不忠不義不孝的人,下手極狠,直接重創了他的肺部,致死他一口氣沒憋上來,昏死過去了。即便他今日不死,日後也是廢人一個,連呼吸都會抽肺疼痛。

    裴旻如若金剛戰神一般,招招強攻硬打,勝得如此酣暢淋漓,登時彩聲雷動。

    至於尚贊咄則面如死灰,想不到悉佐竟然會敗得如此難看,更想不到悉佐暴露了他的身份。大唐人才輩出,奇人異士不知凡幾。吐蕃雖是西南霸主,但論及人才,遠不及大唐萬一。為了吸引大唐人才投效,吐蕃不問出身不問來歷,只要有一技之長,重金相求。悉佐便是三年前入藏的人才,因武藝超群,深受器重。此次與他一同出使,身負重任,卻不想有今日之失。

    裴旻收劍回鞘,對著李隆基先是覆命一拜,隨即笑盈盈的看著尚贊咄道:「貴使,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們願意與這種禽獸不如的人為伍,是你們的自由,在下不發表任何看法。但此人是我大唐在緝要犯,怎麼成了你們吐蕃本土勇士了。莫不是你們吐蕃沒勇士,缺乏人才。找一個十惡不赦的畜生來當你們的勇士?以彰顯貴國風采?」

    尚贊咄臉色醬紫,好一會兒才對李隆基道:「偉大的大唐皇帝陛下,這當中定有什麼誤會。」

    李隆基揚眉吐氣的道:「朕自知道這是誤會,朕也相信你們吐蕃不是藏污納垢之所。你們這是受到了矇蔽,朕寬宏大量,不與你們計較。」

    尚贊咄正鬆了口氣,卻又聽李隆基寒聲道:「本圓在我大唐放下纍纍罪行,還敢欺騙朕,罪無可赦,來人將之押往大理寺,擇日問斬。」

    尚贊咄想要出聲,但見李隆基冷笑的眼神,話在喉中 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隆基將裴旻安排到最上首的位置,讓他陪著一併參加此次宴會。

    歌舞昇平,尚贊咄卻食難知味。

    宴會散去,李隆基留下裴旻與武德殿中庭散步,當然高力士也跟在身後。

    李隆基嘆道:「今日多虧有靜遠,不然我大唐顏面掃地。朕想不到吐蕃盡有這般殺招……」

    裴旻頓住了腳步道:「陛下,可想聽實話?」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3:59
第四十五章勸誡

    李隆基跟著停下了腳步,笑道:「這裡只有我們三人,有什麼不好說的。」

    裴旻沉聲道:「臣這一身武藝來至於江湖,對於江湖搏殺之術很是瞭解。江湖搏殺之術注重招法的變化,講究身心一體,攻守結合。而戰場拚殺之法以殺傷敵人為上,越簡單越好,越直接越妙。兩者比較起來,戰場拚殺之法缺乏變化,要爭雄江湖如江湖人一般單打獨鬥,確實會存在著一定的弊端。但事情不能一概而定,這天下武功,萬變不離其宗。只要真的到了一定境界,是沒有江湖、戰場之分的。江湖人可以做到陣仗拚殺簡單直接,武將同樣可以化簡為繁,領悟精妙的招式。就如唐初的胡公秦叔寶,他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在戰場上又何嘗不是所向披靡?若我朝中有類似於胡公這樣的蓋世虎將,本圓豈是對手?所以……」

    他頓了頓道:「臣覺得不是吐蕃的殺招丟我大唐顏面 而是我大唐缺乏能戰敢戰的人才,不敵不是敵人強,是我們自身弱。陛下您想想貞觀時期,十二衛大將軍!鄂公尉遲敬德、褒公段志玄、夔公劉弘基、蔣公屈突通、邳公長孫順德、鄖公張亮、譙公柴紹還有侯君集、張公謹、程知節有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威名赫赫的虎將,可現在呢?」他話沒有說明,意識卻表達的很明確。

    李隆基無話可說,現今的十二衛大將軍半數是跟著他發動過兩次政變的功臣,還有半數是前朝留下來資歷極高的老將,他們的資歷是熬出來的,不是戰場拚殺來的。

    真要細說起來,現在十二衛的將軍裡有三分之二都沒上過戰場,餘下的就算上過戰場的也多是小打小鬧,沒有一個經歷大陣仗的。

    「靜遠說的確實在理!」李隆基嘆了聲道:「不過這也不能完全將責任推卸到他們身上,近年來除了東北遼東遼西有過戰事,北、西、南三面都未有兵禍。長時間的疏於陣仗,跟太宗時期亂世紛爭,自然比不了。」

    「正因這樣,才值得擔心!」裴旻慎重道:「有一句古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習慣了安逸,一但戰事來臨,如何抵擋?」

    李隆基深深的瞧了裴旻一眼道:「你這是與我想到一塊去了,朕打算調動二十萬人馬集結於驪山腳下,舉行演武閱兵,以表示朕重視軍備訓練之心,也可以張揚國威。」

    裴旻臉色卻是一僵,李隆基不跟他說起此事,他還想不起來,聽他這麼一說,立刻想到了歷史上有過這麼一出記載。只是結果很坑爹,李隆基舉辦的這才閱兵活動聲勢浩大,旌旗連亙五十餘裡。然而發生了各種情況,導致軍容不整,秩序混亂。非但沒有效果,反而鬧了天大的笑話。

    說起來也是悲哀,現在唐朝的府兵練整隊都是問題,何況是上陣殺敵?

    「這個……陛下,臣覺得有些不妥!」裴旻硬著頭皮道:「而今府兵制敗壞,兵卒水平參差不齊。一下子集結二十萬閱兵,只會引起更大的動盪,反而沒有效果。想要通過閱兵,以揚國威,至少先要將府兵素質提升起來。甚至直接改募兵制,兵卒有了一定戰力時,才有奇效。」

    李隆基沉吟了會兒道:「張相最近與我提過此事。只是姚相覺得妄動軍治會對府兵造成影響。一直沒有定論,現在看來募兵制確實要盡快走上章程,至於驪山閱兵,就放一放好了。」他不在這問題上糾纏,而是道:「今日朕看你對吐蕃使者態度不是很好,可是因為吐蕃使者欺我大唐無人的緣故?」

    裴旻毫不猶豫的說道:「一方面是因他們,我大唐豈容西南蠻夷在頭上作威作福?另一方面是臣覺得吐蕃此來並非有心與我大唐示好,而是不安好心。」

    李隆基沉聲道:「此話怎講?」

    裴旻道:「臣一直將吐蕃、突厥視為外患,對他們的防範之心,從未消減。現今我大唐已經走向平穩,正是發展之際。設身處地一想,若陛下您是吐蕃贊普或者突厥可汗,您覺得是發展起來的大唐可怕還是現在軍事疲軟的大唐可怕?」

    李隆基動容出聲道:「你是說吐蕃或者突厥可能與我大唐動兵?」

    裴旻苦笑:「至少臣是如此分析的,而且不是沒有依據來證明臣的看法。」說著他將孫週的檢舉跟李隆基說了,看著一臉震撼的李隆基道:「正因為發現吐蕃背地裡的勾當,臣才覺得吐蕃此次出使我大唐目的並不單純,而是趁著兩國關係猶在,打算在沒有撕破臉面的時候,最後從我們身上拔些毛回去,以彌補他們的不足。」

    「大將軍真的為了金銀錢物出賣大唐?」李隆基不可思議的看著裴旻,在他眼中楊矩是有功的,儘管 當年將河西九曲地贈給吐蕃,他心底也有點點不舒服,卻也覺得正因為楊矩的出使吐蕃與吐蕃的這番交涉,大唐吐蕃之間才能如此和平共處。

    裴旻道:「有八成可能!只是此事事關重大,臣不敢貿然動手將楊矩收押,免得打草驚蛇,打算人贓並獲。」

    若裴旻直接以自己分析說吐蕃會與大唐撕破臉面,李隆基只怕會將信將疑,但此刻他機智的將兩件事情一起說了。前後照應,卻由不得李隆基不信。

    「可惡!」李隆基氣得拔出佩劍將面前的一顆竹子砍倒,憤然道:「三年,只要給朕三年時間,朕就能如太宗一樣練就一支百戰精銳,可如今……」

    「陛下!」裴旻毫不猶豫的道:「永遠別指望敵人會好心給你時間,時間都是靠自己爭取來的。太宗當年為何會有四年時間?那是因為他親臨渭水,借助尉遲敬德在涇陽大破突厥的聲勢,迫使頡利可汗簽訂渭水之盟換回來的。只要陛下做好應戰準備,打出我大唐的威風,自然會有時間重新佈局規劃。被動將希望寄託於敵人給予,實在不甚高明。」

    李隆基深深的看了裴旻一眼,笑道:「忠言逆耳,靜遠今日這些話,朕謹記在心。朕會立刻修書隴涼都督,讓他們謹慎提防吐蕃、突厥。至於楊矩之事,愛卿細查,若楊矩真有勾結吐蕃的不臣之心,正許你特別行事。即便涉及吐蕃使者,也照抓不誤。」

    「遵旨!」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1 00:03
第四十六章奉公押妓

    「外臣尚贊咄叩見大唐皇帝陛下!」尚贊咄作揖禮拜,禮數做的十足,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表情體現了甥國吐蕃對舅國大唐的景仰。

    李隆基聽了裴旻昨日之言,也醒悟過來,番邦賊子,狼子野心,不可輕信。他們要戰不會因為自己的禮讓忍一時之氣而退卻,反而會更加的得寸進尺。現在大唐確實不適合動兵戈,也不想動這兵事。可真要打,卻也不懼。因故今日李隆基對尚贊咄這群吐蕃使者沒有那麼上心,也不親自接見,直接讓禮部以國賓款待。卻不想尚贊咄意外上門覲見。

    李隆基帶著幾分平靜的道:「使者免禮,不知今日使者可玩的開心?」

    「大唐人傑地靈物競芳華,外臣目不暇接,都不捨得離去了。」尚贊咄作為大唐與吐蕃之間的使者,文化水平毫不遜色當世的飽學之士,各種成語隨口而出無生澀之感,他的表情一片嚮往,其實心底是萬分不快,今天禮部的安排他們遊大慈恩寺,曲江泛舟。遊大慈恩寺無可避免的要去看八景之一的雁塔晨鐘,大雁塔因裴旻的劍書名氣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看著那裴旻的劍書,尚贊咄就想起昨夜之事,若不是裴旻,他們吐蕃何至於丟此大臉,甚至還折損了一位武藝高強的人才。再遊曲江,禮部官員介紹曲江歷史,又說了曲江大宴,裴旻再次給禮部官無心的提了出來。尚贊咄滿腦子的都是裴旻,又不好表現出自己不喜歡,只能憋悶在心底。

    李隆基客氣的道:「既然使者喜歡,那就多待幾日吧。」

    尚贊咄卻瞬間熱淚盈眶,淚珠順頰而下。

    李隆基也沒有想到尚贊咄有如此變故,詫異問道:「外使何故流淚?」

    尚贊咄哽咽道:「看大唐繁華,再想我吐蕃貧瘠,百姓衣不果腹,悲由心起,忍不住落下淚來,大唐皇帝陛下莫怪。偉大的大唐皇帝陛您的恩澤好比天下的皓月,您的仁慈就跟母親一樣偉大。外臣鬥膽為了我吐蕃受苦的百姓向陛下請求賜我吐蕃經史書籍,讓我吐蕃子民能夠與外臣一起瞻仰大唐文化;賜我吐蕃務農醫書,讓我吐蕃子民不受飢餓,生病了也能得到有效醫治;再賜我吐蕃工匠,讓我吐蕃百姓,能夠住的溫暖的房子,免受寒凍之苦……」他說的無比淒慘,一個頭磕在了地上,萬分的虔誠,將李隆基視為聖人一般。

    若是之前,李隆基面對尚贊咄這份影帝級的表演,心底定會大感觸動,從而應許了他的要求,贈予書籍工匠,以體現天朝上國的仁德。但是昨夜跟裴旻的飯後散步,讓他意識到吐蕃這一次來大唐是打算在撕破臉之前,撈上一筆。幫助他們就如助蛇的農夫,討不得半點的好處。

    「外史此言讓朕動容!」李隆基也是一臉的感慨,看著已經在竊喜的尚贊咄,話鋒一轉道:「只是經史書籍、務農醫書都是我大唐子民憑藉才智辛勞編寫的,若就這樣平白贈予你們,朕也不好交代。這樣吧,大唐現如今缺少軍馬,你們以軍馬與我們互換書籍。這國與國的來往,本應各取所需,互惠互利,外使你看如何?」

    尚贊咄驚愕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硬著頭皮道:「不知皇帝陛下打算如何互換?」

    李隆基沉吟道:「知識無價,財富有數,朕也不為難你們,只要你們備上十萬軍馬,朕予你們萬卷書籍,外使看如何?」

    尚贊咄叩首道:「此事外臣做不得主,回去與我贊普商議之後,在做定奪。」

    李隆基笑道:「請便,朕恭候佳音!」

    目送尚贊咄離開,高力士在一旁輕笑道:「這番邦蠻夷果然不安好心。」

    李隆基眼中閃著寒光道:「你也看出來了?

    高力士道:「尚贊咄此時來求經史書籍,目的應是大將軍府上的那些書冊,只要陛下今日恩准。他們便可將兩類書冊混在一起,書籍是御賜之物,出入我大唐各地,定然不會有人敢查。他們可以輕而易舉的將所有書籍運往吐蕃。」

    「吃裡扒外,狼子野心!朕絕不輕饒!」李隆基心中憤恨,眼中殺機四起。

    「可惡!」

    尚贊咄回到四夷館,懊惱的猛拍案几,怒火中燒,胸膛上下起伏,想及李隆基今日不按常理出牌,氣憤難平,低喝道:「我吐蕃終有一日要殺到這長安,讓李唐知道我吐蕃才是真正的霸主。」

    副使郎熾勒在一旁道:「今日事情似乎有點異常,我們要早些準備,盡快將楊府的書籍送出去。」

    這說道正事,尚贊咄也冷靜下來道:「話如此說,可十萬冊書,二十多輛大車都裝不下,我們怎麼送?沒有李唐皇帝的掩護,如何才能做不到不被懷疑?」他們打的主意與高力士猜測的一樣,都打著李隆基御賜書籍的幌子,將楊矩這些年收集的珍貴書籍混入其中,魚目混珠大大方方的帶回吐蕃。

    但如今李隆基拒絕了他們的要求,方法顯然是行不通了。

    略一思索,尚贊咄道:「事已至此,十萬冊書籍,想要盡數帶回吐蕃,不太可能。你想辦法通知楊大將軍,讓他選擇一下,將建造與工技的著作以及治病醫方、醫學論著、務農耕作之類的書整理出來,這些雜學才是真正的強國之法,至於分辨善與惡的明鑑的儒家學說,暫時可以無視。儘可能的將十萬冊書縮減成一萬冊,如何送出去,我們太受矚目,不方便行動。你聯繫馮源,讓他去找大將軍商議,讓大將軍想辦法將萬冊書籍運出長安。再由馮源安排人手接應。記得將報酬從原來的提升三成,改為提六成。這個時候,別不捨得花錢。知識無價,那萬冊書籍,能讓我吐蕃獲益無窮。」

    郎熾勒領命去了。

    **********

    長壽坊安全屋。

    裴旻再一次與孫週會面,這一次只有他們外加一個負責聯絡的王小白。

    孫周現在是他手中最重要的勝負棋子,裴旻不想孫周有任何意外,壞了大局。

    「怎麼樣可有發現?」裴旻以得李隆基的准許,只要一切屬實,吐蕃涉入此事,有權一併擒拿。現在他們什麼都不缺,只差人贓並獲。

    孫周古怪的道:「事情好像有變,楊府中關於工技著作、醫學論著、務農耕作等書都給運走了。我記得當初馮源是說他全要,卻不知什麼原因,只要了一部分。」

    裴旻自然知道緣由,其實對付尚贊咄與楊矩最簡單的辦法是將計就計,李隆基今天可以答應尚贊咄的要求,然後在尚贊咄回吐蕃的時候將他們攔下搜查,人贓俱獲,簡單輕鬆。但這樣做來只是除去了吐蕃明面上的力量,他們暗處的棋子,也就是馮源所掌控的力量依舊完好無損。

    他們想要將馮源所掌控的力量一網打盡,只有走一條難路,將尚贊咄逼的動用吐蕃暗處的棋子接應,讓暗棋轉為明子。

    得知運走的都是最實用的雜學書,裴旻眼中的戾氣徒生,雜學書才是真正的文化結晶,是他們祖先歷經千百年,一點一點研究累積的智慧心得,豈容蠻夷以這種手段盜取?

    他將緣粗略一說,孫周心思細膩,也想通了前因後果。

    裴旻問道:「可知他們將那些書都藏在哪兒了?」

    孫周遺憾的搖著有道:「都在楊家祖宅,他們事情辦得極為小心。先是以曬書唯由,將十萬冊書都整理出來,再以府邸不夠大,曬不了那麼多為藉口,將萬餘冊的書籍運往城東祖宅那邊。我通知小白兄暗中跟隨,現在那萬餘冊書已經搬進了楊家祖宅。楊家祖宅荒廢多日,只有幾個管事丫鬟做日常打理。只要稍做安排,那萬冊書就能消失無蹤。中丞還請令派人手,監視楊家祖宅。」頓了頓,他道:「就算楊矩將數量減少了十倍,可萬餘冊書,也不是少數。想要不給發現的運出長安,定然還有特別手段。在下今日無意中打聽到一則消息,卻不知有沒有用。」他也不賣關子,直接道:「楊矩包下了一艘花船,好像打算宴請好友外出遊玩。楊矩財大氣粗,花錢如水,人所共知。可他花錢大多花在女人身上,極少請人外出遊玩。在下於楊府務工多年,還是首 聽說。所以在下猜測,他們可能是打算用花船將萬冊書送出長安。」

    裴旻沉吟了會兒,贊同道:「你的思路很清晰,揣測的也很有道理。應該錯不了了,借助曲江出長安,進渭水,將萬冊書送出長安。」他心底盤算:曲江渭水有官員巡航執法不假,但執法官員多是盯著商船客船,對於花船卻管的寬鬆。若花船上再有一些不知情的大員,查都無需查,果然打的一手好算盤……

    如此正好,也說明了楊矩只是負責運送,定然還有負責在約定地點搬運接收的……那些人毫無疑問,都是吐蕃細作。

    看來自己這是要去一趟平康坊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1 00:04
第四十七章 溫柔鄉 美人自薦

    裴旻再一次步入平康坊,這是他來長安那麼久,第二次來到這裡。

    第一次自然是三月三上巳節與眾進士組團狎妓,回想起來不過短短小半年。只是這短短的小半年,長安竟然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與他一起步入進士的二十餘人,今時今日早已分道揚鑣。同為進士及第的盧澤、馮之,因為是太平公主的人,給取消了進士身份,想要重新為官,必需再一次經過科考這條道路。與他因顏杲卿而交好的薛邕,憑藉出色的口才過了吏部複試給安排去了山東那邊當一個地方上的主簿,天各一方,斷了聯繫。

    其他人通過吏部複試的,大多都給安排往天下各處為官,沒有通過的也去各地去當任州刺史或者地方節度使的幕賓,這也是一種晉陞的方式。

    就今年一起高中的進士,如今在長安逗留的只有廖廖數人而已。

    念及此處,裴旻看著左右人來人往的光景,忍不住唏噓起來。

    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們是主角,還不覺得平康坊的繁華,今日作為路人的到來,方才領略長安這紅燈區的盛況。

    南來北往的都是書生俠少,富商貴胄,他們意氣風發揮金如土的留戀於花坊秀樓,大有醉生夢死的感覺。

    裴旻知道這還不是平康坊真正繁華的時候,平康坊最繁華的時節是年初,那時候地方上供的官員,入京應試的舉子選人每年少則數千,多至數萬人能夠將這平康坊給擠爆了。不過即便是今日淡季,平康坊現在依舊晝夜喧呼,燈火不絕。

    平康坊整條大街左右林立著十數座青樓秀樓,每家青樓各有千秋,皆有不同的風味。但其中錦繡坊毫無疑問是規模最大最出名的,青樓的頭牌嬌陳有著堪稱天籟的琴技,也有著絕世的容顏,更是長安城最出名的清倌人。如她這般姿容才藝俱佳的美人,自然成為京師子弟爭相追捧的對象,令滿城士子為之奔走。

    她十五歲揚名,至今已有三載,這三載時光,意圖抱得美女歸的不知凡幾,但無一人得逞。為了能夠一親芳澤,有人還不惜重金買通嬌陳的侍婢,想諮詢一下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得到佳人首肯。嬌陳給的答案就是一句話「很簡單,只是沒人做來」。

    嬌陳的很簡單,卻直到今時今日,依舊沒有人如願以償的做到。

    裴旻走進了錦繡坊,眼尖的老鴇已經迎了上來,笑盈盈的道:「裴公子,盼星星盼月亮,終於將你盼來了!」

    大唐風氣開放,書生俠少王孫貴胄流連於煙花酒肆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官員尋花問柳也不會問罪。對於裴旻的到來,老鴇不覺有為何不是,親熱的將他請到了樓上雅間。

    房間優雅別緻,共有三個小間,最裡頭的那一間自然是秀床,中間一間擺著一張方桌,方桌上擺放著茶水,最外頭一間規模最大,分放著琴棋書畫,文房四寶,每一房間的妙用一眼可見。

    老鴇笑盈盈的道:「裴公子這還是第一次來呢,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介紹我店裡的頭牌姑娘們。」

    裴旻笑道:「我找嬌陳,不知她在不在。」

    老鴇面色一僵,趕忙換上笑臉道:「在是在的,只是她不見客。我們錦繡坊漂亮姑娘除了嬌陳,還有很多呢,要不……」

    「為什麼不見客?」裴旻好奇問道,他對唐朝的青樓規矩確實不熟。

    老鴇無奈的道:「嬌陳早已給自己贖了身子,除了教坊司,沒人指使的了她。她在我們錦繡坊只是掛名而已,每月的月初月中月尾來演奏幾曲,見一見文采風流的好人物,其他時間能不能約上她,全憑她個人喜好。她昨日剛來演奏過三曲,今日無論如何都不會再來了。」老鴇這話說得一臉幽怨,擁有一個最大的搖錢樹,竟然不聽她使喚,就如白花花的銀錢看得見摸不著一樣,別提有多心疼。

    裴旻想不到嬌陳自己給自己贖身了,呆了呆道:「那不知哪裡才能找到她?」

    老鴇看著裴旻知道他今日是非嬌陳不可了,念及早些時候的傳聞以及裴旻現在的權勢地位,忙道:「裴公子在這裡稍等,我去給您問問,指不定聽說是您,嬌陳姑娘她就來了。」

    「也好!」裴旻應了一聲,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老鴇告辭離去。

    沒過多久,一人推門而入,卻是一位滿臉風情的紫衣女子,她穿的特別時尚,雖然是一身古風味,卻露著深深的事業線,就跟後世的女星一樣,生怕世人不知自己有溝有深溝。都說唐朝開放,到了這裡裴旻才知道,這時代在如何開放也比不上那些娛樂圈走紅毯的女星。不過眼前這位紫衣女卻可以與後世個別女星相比。

    她手中端著一杯熱茶,輕搖著蓮步走了過來:「裴公子請喝茶!」

    「好的,謝謝!」裴旻伸手接過,帶著薄荷味的茶香飄入迎面撲來,不由笑道:「看來我喜歡喝薄荷味的茶在長安無人不知了。」

    紫衣女笑道:「那是自然,裴公子文采風流,劍法超群,乃當世文武曲星下凡,奴家仰慕已久,今日能見得公子一面,三生有幸。」說著他盈盈一拜,身子微底。她的肚兜是寬鬆類型的,這一勾胸前春光一覽無遺。

    裴旻出於男性本能,瞄了幾眼,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好大!又白又大,就跟兩個大皮球一樣。」

    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隆胸技術,妥妥的貨真價實,原汁原味,難怪敢穿這種露事業線的衣服,本錢真的不一樣。

    身為純情小處男的裴旻,頓時有點口乾舌燥,忙尷尬的喝著手中的茶水,潤潤喉。

    還沒有等裴旻說話,屋門再次開了,一個青衣女同樣端著一杯茶走了進來,她的風格更紫衣女不一樣。紫衣女若是成熟嫵媚,這青衣女則是輕俏可人,臉上露著幾分天真無邪的微笑,瞧著一眼露著事業線的紫衣女,笑道:「紫沁姐姐,讓你捷足先登了一步呢!」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不等紫衣女說話,青衣女以笑嘻嘻的來到近前,乾淨利落的作福道:「見過裴公子,裴公子嘗嘗小青的手藝,一定比紫姐姐的強。」

    紫衣女輕輕哼了聲,卻也沒說什麼。

    裴旻還沒弄清楚什麼情況,可伸手不打笑臉人,將手中的茶放倒了一邊,接過青衣女遞來的茶水,茶水透著清香當然帶著薄荷味道,慢慢的喝上一口,茶的微苦與薄荷的甘甜在嘴中蕩漾,一苦一甜在口中形成兩種特殊的味道,嚥下去後茶的苦盡甘來夾雜著薄荷清涼,給他一種特別的舒爽的感覺,忍不住道:「好茶,比我自己泡的好上十倍不止。」

    自稱小青的女子聽此讚美,甜甜一笑道:「裴公子喜歡就好,若裴公子喜歡,小青願意天天給公子沏茶。」

    裴旻正想著如何回答,屋門再次開了,這時進來的是一個紅衣女子,紅衣女同樣端著一杯茶,看了紫衣女、青衣女一眼道:「看來我是慢了一步呢,奴家蔓憐,見過裴公子,久聞裴公子俊雅非凡,今日貿然來見,失禮了。只是奴家大愛公子《錦瑟》為之編了一曲,無論如何都想讓公子聽聽……」說著她也不管裴旻答不答應,在裴旻接過茶水的時候,已經開喉唱了起來。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紅衣女的歌喉很美,聲音空靈飄渺又不失光澤,充滿了自然柔美,讓裴旻想到了後世的鄧麗君。

    《錦瑟》屬於淒涼的詩句,紅衣女唱的時候,將詩詞的大意用她的聲音表達了出來。

    尤其是莊生曉夢、望帝啼鵑這包含這歷史典故的哀怨淒悲,動人心腑都唱了出來……

    裴旻深有感覺,心想若是李商隱找個幾百年出生,一定會跟這個紅衣女成為知己……

    他還沒說話,門又開了,又,又開了。

    ……

    此時此刻錦繡坊外邊已經呼喝成片了。

    有人問道:「這是第幾個了?」

    「第六個了吧,不,不對,應該是第七個!」有人掰著手指,腦中一片混亂。

    「怎麼算數的,應該是八個,不,你看,又一個端茶進去了,這是第九個……第九個!」他強調了一遍。

    「誰知道房間裡的是哪位高人,這人比人,不要太氣死人。我們都是來花錢尋樂的,高人是樂子送上門的……」尋常遊客無不欣羨。

    「誰知道是誰,皇帝陛下來,也不過如此吧,都是錦繡坊的大牌,都貼著進去了……」武林俠士也露著嫉妒恨的表情,都說俠士美人天生一對,怎麼這等好事,輪不上他?

    「喂喂喂……你們看,誰來了?」

    突然錦繡坊呼喝聲都靜止了,風華絕代的長安第一名憐嬌陳在老鴇的引領下走向了那吸引錦繡坊大半目光的房間……

    哀嚎聲,一片連著一片。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1 00:05
第四十八章大眾情人

    裴旻此刻是傻眼的,看著眼前一個個青春靚麗笑語嫣然的美女佳人,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確信自己是第一次來這錦繡坊,從未有熟客這回事情。可一個個自來熟的妹子都往他所在的雅間跑,好像倒貼上門一樣,幾乎每一個都是媚眼汪汪的,能把人的魂魄都給勾出來。

    裴旻雖說是個處兒,卻也不是情操高如柳下惠的正人君子。看著滿屋子的鶯鶯燕燕,給他一種身為帝王開後宮的感覺。

    正想著怎麼應對這一個個五顏六色的美女,房門又開了!

    裴旻提心吊膽的往外望去,見來人是老鴇與嬌陳,心底瞬間鬆了口氣,再來幾個怕是真要把持不住。

    老鴇是過來人,看著一屋子的美女,哪裡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心想著:丫頭們果然有心思,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夠機靈,嘴裡卻驅散道:「都出去,都出去,裴公子是為了嬌陳姑娘來的,你們瞎湊什麼熱鬧。裴公子是何等人物,沒有幾分能耐豈能入他眼內。」

    一眾美女佳人聞言,也不氣惱,嬌笑著挨個跟裴旻告辭離去:表情是那麼的不捨,泫然欲泣。

    老鴇自然是識趣人,跟著一起出去了。

    多日不見,嬌陳半點沒變,一如既往的明媚可人,美的令人心醉。

    「見過裴公子!」嬌陳盈盈一拜,看著眼前時時聽人念起的少年郎,看著那越發成熟穩重的氣質,自知不過短短小半年未見,他身份地位早已不能同日而語。感慨變化之餘,心底又有小小的幽怨。才子佳人,本是世間最令人嚮往之事,同一期出遊曲江的姐妹們有三人尋得了一生良伴,其餘配對的也相互往來許久,傳出不少韻事,只有她們這最給看好的一對,一點消息也沒有。雖然她這第一名憐的地位名氣,早已不容動搖,但是於她們這行而言名氣就是最佳的護身符,沒有人會嫌棄自己名望低的。

    「不必多禮!」裴旻將嬌陳扶起。

    嬌陳掃了一眼桌上了九個茶杯,笑道:「妾身就不給公子上茶了。」

    裴旻尷尬的笑道:「還不知道,我如此受歡迎。」

    嬌陳帶著幾分理解的道:「我們這賤業,索求的不過是一個『名』字。越是出名,身價越高,越容易得到達官貴冑的看中。運氣好的遇上一個良人,脫離這賤籍。運氣不好的,等年老色衰時也有餘錢度日,讓自己晚年過得更好一些。公子自高中狀元之後,名望一直居高不下,穩若磐石,無人動搖。有得一身武藝,作得一手好詩,年少雅秀瀟灑多才不說。上威重廟堂,下名譽江湖。放眼這長安,找不出第二號人物。與你傳出一點韻事,以能受用許久。若得你親睞,求得一首貼己詩句,更能享受半生。」

    酒館妓院永遠是傳遞消息的第一源頭,裴旻的事蹟早已在這青樓妓院傳揚遍了:面對如此人物,莫說縱多名門閨秀暗自心許,即便久經 流場的藝妓名憐也為之心儀。尤其是裴旻所作詩句都是流傳千古的名句,質量且不用說。除去《登科後》,不論是《錦瑟》裡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還是《竹枝詞》裡的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都關於情愛的千古名句。也因此裴旻多情,擅寫情愛詩成為眾所周知的事情,而多愁善感的女子所好的正是這一口,因故稱裴旻為大眾情人,毫不為過。

    也是因為如此,得知裴旻來錦繡坊,坊中的一個個成精的粉紅佳人哪裡靜坐得住,一個個的找上門來了。

    裴旻雖不知青樓女子關於名利的爭鋒,但後世明星的名利場的爭鬥卻聽過不少,聽了嬌陳的解釋,也感慨生活不易。

    嬌陳笑道:「裴公子今日來是聽曲呢,還是聊天?」

    裴旻眨了眨眼睛道:「就不能更進一步?」

    嬌陳瞇眼笑道:「裴公子真有這個心思,也不會今日才來找妾身了。公子今日來,想必也是有事吧?是滿堂勢的問題?」她久經風月場,情商極高,這種玩笑話一眼就看破了。

    裴旻尷尬的笑了笑,帶著幾分慎重的道:「還真讓你猜對了,我來這裡是想問問最近你可收到外出遊玩的邀約?此事對我很重要,希望嬌陳姑娘切勿隱瞞。」

    嬌陳道:「裴公子指的可是大將軍楊矩?」

    裴旻眼睛一亮,就知今日此來,必有所獲。楊矩請朋友出遊,邀請藝妓名憐作陪是習俗。作為正三品的大將軍,邀請的作陪的名憐藝人必須擁有一定級別餘名氣才能配得上身份,在長安就沒有名憐比嬌陳更有名的。不管嬌陳應不應邀,受邀參加是必然的。

    果如他所料,嬌陳一下子就說到了楊矩,很明顯已經受到了邀約。

    「不知嬌陳姑娘可否應約,能夠告之約定於何日?」

    嬌陳苦笑道:「大將軍是讓教坊司讓人差我的,容不得我拒絕。」這唐朝的青樓女子大體分作兩類,一類是家貧給父母賣至青樓,經由教坊司入籍培養的藝妓;另一類是家族犯罪,受到連累的妻女。兩者皆由教坊司主管,雖同是賤籍地位也有差別的。前者有一定的自主權,就如嬌陳這樣,可以選擇當一個清倌人,只要你生意足夠紅火,甚至能夠自己賺錢給自己贖身,不受青樓的約束。但是只要身在教坊司,即便你贖了身,依舊沒有脫離賤籍,同樣受到教坊司管制。

    裴旻聽出了嬌陳口中的點點不願,好心道:「要不我想辦法幫你改個戶籍?」以他現在的權勢,以御史台的權柄,教坊司沒人有膽子不給他面子。

    嬌陳看了裴旻一眼,輕聲道:「裴公子的好意心領了,改了戶籍,也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何況妾身除了琴棋書畫,什麼也不會。再說教坊司算是護身符,有了教坊司的存在,妾身才能安穩至今。若少了教坊司的庇佑,嬌陳一弱女子如何過活?」

    裴旻也知自己孟浪了,不在細說。

    嬌陳掩嘴笑道:「跟妾身說這話的人很多,可妾身感受的到,裴公子是真心實意的,也只有裴公子沒有懷有他想。楊大將軍並沒有說明固定時間,只是讓妾身在後日於錦繡坊等候,到時自有人來迎。不只是我一人,先前來屋子裡的幾位都在邀約之內,對了,還聽說薛王也是賓客呢。」

    裴旻聽到李隆業也在,一拍大腿笑道:「天助我也,嬌陳姑娘幫我大忙了。現在可不只薛王,到時我也是應約之人。不過今日我尋你之事,最好莫要說給第三人知曉,拜託了。」他說著微微作揖。

    嬌陳回禮道:「妾身自然明白,裴公子,今日只是來聽琴的,並沒有說及任何事。」

    「對,晚生仰慕嬌陳琴聲久已,今日不聽個足夠,無論如何也捨不得離去!」裴旻順桿子而上。

    嬌陳也不拒絕,輕步走到古琴前坐下,稍微調試了一下音色,優美的旋律從那一雙妙手下飄蕩出來。

    裴旻不是很懂音律,但音樂從來都不是給行家聽的,能讓一個不懂音樂的人覺得好聽,那才是真正的功夫。嬌陳的琴藝已經到了這個境界,哪怕不懂音律的裴旻,都為之沉醉。

    「叮叮咚咚!」

    「叮叮咚咚!」

    「咚叮叮咚咚……」

    琴聲悠悠地從雅閣傳向四周,清脆悅耳的音調如流水一般湍湍不息的流過人的心扉。

    原本喧鬧的青樓漸漸的轉為寂靜,但凡聽到這音樂之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哪怕是那些在辛勤耕耘的同志同胞也一瀉千里的停了下來……

    靜靜的聽,靜靜的聽!

    琴音悠然而止。

    一時間依舊無人回應過來。

    過了片刻,如雷掌聲立時響遍錦繡坊。

    有些雄厚凶器的紫美人紫沁,活潑擅於茶藝的小青,還有擅於唱歌的蔓憐,幾位錦繡坊的大牌,相視苦笑:儘管她們不服嬌陳,嫉妒嬌陳,想從她頭上將第一名憐奪過來,但每每聽到嬌陳琴音後的那一瞬間,她們無不心悅誠服。

    同樣是雅間,兩個樣貌相像的少年郎回神過來後,卻是勃然大怒。

    他們的身份可不一般,是同胞兩兄弟,是當今宰相姚崇的兒子。姚崇一代名相,人人敬仰,但卻教子卻是無方,長子姚彝、次子姚異廣交賓客,猖狂跋扈。兩人盡皆看上嬌陳,每每來錦繡坊第一件事就問「嬌陳姑娘可在?」若確定嬌陳不在,方才找別的姑娘陪酒。

    今日也是如此,姚彝、姚異確認嬌陳不在之後,找了別的姑娘,現在聽得嬌陳的琴音。以他們紈袴的脾性,如何都得了?

    姚彝將手中的酒杯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中,一把推開依偎在身旁的藝妓,又一腳將面前的案几踹翻,案几上的酒食灑落一地,瞠目喝道:「先前彈奏的是何人?除了嬌陳姑娘,誰彈的出如此天籟?你們誆我說嬌陳姑娘今日不在,現在又為他人奏樂,真當我姚彝是好欺負的?」

    姚異眼中也是怒火中燒,喝道:「今日不說個所以然來,你們這錦繡坊別想再長安開下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1 00:06
第四十九章 書裡都是騙人的

    姚彝、姚異口氣狂妄!他們卻有狂妄的資本,唐朝實行多相制,朝堂之上有好幾個宰相。毫無疑問的是,在現今的朝堂上,地位最高的宰相莫過於姚崇,他進拜中書令提出十事要說,革故鼎新,大力推行社會改革,興利除弊。大唐能夠如今日這般日新月異,姚崇的功勞是不可磨滅的。

    姚彝、姚異作為姚崇的兒子,身份自然是水漲船高,姚彝年紀輕輕官拜光祿寺少卿,姚異是戶部員外郎,兩人得父蒙蔭入仕可謂苗根正紅的官二代宰相子。他們發飆起來,誰敢不給面子?

    聽得動向的老鴇苦著臉兒,躬身告饒,道:「兩位大爺,真不是小店的錯,小店哪敢欺瞞你們。是嬌陳姑娘聽說裴公子來了,特地從家裡趕來的。」她隱去了是她特地去嬌陳家裡請的這一事實,裴旻她得罪不起,面前的這兩位大爺一樣得罪不起。

    姚彝聞言更是嫉恨,嬌陳才貌雙全又名動長安,將她弄到手,滿足心理慾望不說,名氣也會暴漲,一舉兩得的美事。再說嬌陳一直拿捏的極好,不遠一步惹他底線,也不近一步吃虧。就不遠不近的距離,看得見勾不著,惹得他心癢難耐,卻有無可奈何。今日卻得知嬌陳對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裴公子如此友善。直接潛意識的將她們視為老相好了,哼聲道:「我倒要看看,那個裴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姚異與大哥一樣混賬,只是較之姚彝,他要稍微冷靜一些。對於那個「裴公子」同樣的憤怒,卻在腦海裡想到了一個名字,一把拉著姚彝道:「大哥莫急……裴公子?哪個裴公子?」他問向老鴇。

    老鴇見姚彝給制止住了,鬆了口氣苦著臉道:「除了裴旻裴公子,還有哪個裴公子有如此顏面?」

    裴旻!

    竟是裴旻!

    姚彝眼中的怒火身上的囂張氣焰瞬間全消,整個人就如寒冬臘月給人一盆冰水從頭淋到了腳。

    臉上青紫白幾色輪著變化,拳頭握得死緊,卻又說不出一句狠話來。在長安這個一畝三分田地混跡,有些人可以惹得,有些人恰恰惹不得。

    年輕氣盛的裴旻,卻是在惹不得的那行列之一。身負御史台大權的他,監控著天下官員,本就權柄極重,又深得李隆基這個皇帝的信任:在滿朝文武裡,除了高力士這個貼心人,裴旻是最得聖心的一個。有這兩大利器在手,只要他不犯大過,即便是宰相也要忌上三分。

    因為驕橫而落在裴旻手上的官二代,早已超過十指之數。兄弟二人依為靠山的父親多次告誡他們,切勿落在裴旻手中,裴旻年輕氣盛,不講情面,不懂變通。犯事落在他手上,天王老子都不會給面子。

    想著自己老爹都忌憚一二的人物,姚彝如何惹得起?

    「兄長,母親讓我們早些回去,說是有要事與我們說。天色不早,我們還是早些走吧,免得讓母親久等,今日之事,日後再算。」姚異心底鬱悶,可對方是裴旻,卻也無可奈何的打著圓場。

    姚彝順桿兒下,道:「你不說我都忘了,我們快快回去,此事日後再算。」他放下一句狠話,灰溜溜的走了。

    老鴇看著慫蛋的兄弟二人,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道:「就是欺負我等善良人,遇到厲害的還不夾著尾巴灰溜溜的跑?」

    「媽媽,那裴公子真的來的?」那個原先給推倒在地的藝妓,眼中泛著光。

    老鴇登了她一眼道:「你呀,老老實實的收拾著,裴公子何等人物,豈是你能想的?」

    姚彝、姚異灰溜溜的離開錦繡坊,兄弟二人越想越是窩火。

    「難怪那賤人對我們不冷不熱的,原來已經攀上了高枝!可惡!」姚彝想著嬌陳的容貌與技藝,嫉恨之心便不打一處來。裴旻惹不起,只能將滿腔邪火,歸罪於嬌陳身上。

    姚異也暗恨在心,他對嬌陳的佔有慾望更在姚彝之上,只是他為人陰毒一些,諸事都讓姚彝打頭陣,就算有什麼意外,大罪由他哥哥頂在前頭,就算禍及自身也是小過,憤然道:「賤人當真可惡,對了,兄長,後日大將軍邀請我們遊船,不如我們讓那賤貨知道我們的厲害?」

    姚彝突然想到此事,眼中也閃過一絲厲色,憤然道:「就這麼辦!」

    **********

    裴旻用力的鼓著掌,看著一曲彈罷的嬌陳,嘆道:「古人云『餘音繚繞,三日不絕』,原先還覺得誇張,今日方知誠不欺我。嬌陳的琴藝,堪稱天下無雙。只是可惜,這曲調太過愉悅,宛如溪水,暢遊心田,令人身心歡快,卻不是我喜歡的那種豪邁壯闊,不然我定會如那日在花船上一樣,忍不住起劍而舞。」

    嬌陳輕笑道:「妾身心底也是遺憾,這雅間雖大,卻也不足以讓公子舞劍。否則也想再見一見公子那豪邁大氣的劍舞滿堂勢……」

    裴旻肯定的點頭道:「會有機會的!我對音律瞭解的不深。若不是技藝到了一定境界,我聽不出曲子的好壞。迄今為止,也只有你的琴聲讓我有一舞的慾望。至於宮廷裡的那些樂師,在我看來琴技都不及你。」

    嬌陳頷首道:「謝公子讚賞,妾身與有榮焉。」

    裴旻心有不捨,但身上還有其他事情,不便久留,遺憾道:「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些事情要做,不打擾了。」

    嬌陳低頭告別,眼中也有淡淡的不捨。

    裴旻一腳踏出雅間,突然想到一事,又收了回來,探出頭去,左看右看,長嘆一聲,道:「果然,書上都是騙人的。」

    嬌陳起身相送,見裴旻突然後退,險些撞在了一起,面色微紅道:「怎麼了?」

    「沒事!」裴旻帶著幾分鬱悶的應了一聲,走出了雅間。原來他在打算離開的時候想到了小說裡經常出現的英雄救美的情景,想著自己會不會也遇上一處,刷刷自己在佳人心底的印象。結果,大失所望!

    他卻不知,現今的他,尋常蟊賊,哪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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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真*好親娘

    裴旻出了錦繡坊,回到了府邸,立刻給了薛王李隆業送了一份請帖,邀請他後日一起外出遊玩:他與李隆業的約定,早在當初先天政變的時候已經說好了。開始因為他接手御史台之事,實在抽不得空,拒絕了李隆業的邀約。後來因為李隆基為了迎接吐蕃使者,讓李隆業組建馬球隊,練習馬球技術,李隆業那邊沒空沒心情。兩人的約定,一直沒有得到履行。

    也許是李隆基當年馬球的橫掃,吐蕃這一次不敢在挑戰大唐馬球隊了,李隆業也獲得瞭解放,此次他邀約李隆業合情合理又理所當然。而李隆業已經同意了楊矩的邀請。身為王爺,李隆業自不會出爾反爾,以他那愛好聚眾玩樂的性格,十有八九會將他一起捎上,一同遊玩。

    果然一切如計畫的一樣,李隆業受到裴旻的邀約很是高興,想著兩個邀請重到了一處,直接讓裴旻跟著一同應楊矩的約。

    裴旻在劍閣練了會兒劍,得知瘋和尚鮑陽求見。

    裴旻熱情的將鮑陽請到了劍閣,此次能夠大挫吐蕃銳氣,鮑陽的無心助攻,可謂功不可沒。若非是他當日上門所求,切磋時施展了韋陀杵的招法,他也不能從武功路數中辨出那紅衣大喇嘛的身份。

    「謝裴中丞為我少林清理門戶!」鮑陽雙手合十,以佛家的禮儀拜謝,他已經收到了本圓給處斬的消息。他為報師仇,找了本圓三年,卻不想本圓犯事後直接躲到了吐蕃,無怪一直找不到半點蹤跡。

    裴旻回禮道:「舉手之勞而已,大師莫要在意。何況若無大師,我也接不穿吐蕃的陰險嘴臉,互有所得。」

    鮑陽微微一笑,說道:「江湖人一事歸一事,裴中丞與我有大恩,若有差遣,可來少林知會一聲,老衲自當出力。日後有暇,還望駕臨敝寺,老衲要一盡地主之誼,多多請教。」武林中人說到「請教」兩字,往往含有挑戰之義,但鮑陽此刻說的這幾句話發自肺腑,懇切之極。說著又從懷中摸出一張帛布,道:「老衲恩師早年悟出一套金剛腿法,少林絕學不可外傳,這金剛腿法卻不在此列,還望中丞收下。」

    裴旻盛情難卻,接過了帛布,送走了鮑陽,大略看著手中的金剛腿法。這金剛腿法寫的極為細緻,將樁功、沙泡功、鋼板功、跺腳功、掃帚功的練習方法以及彈腿、蹬腿、踹腿、砸腿、擺腿、點腿、撩腿、掃腿的應用法都記在的一清二楚,也確實不凡。只是他一個使劍的,要著腿法做什麼?

    轉瞬間他想到了王小白,王小白腿功絕佳,這功夫正好適合他,念及於此,將功法收入懷中。

    吃了晚餐,裴旻向裴母請安。古人重孝,早晚向父母請安,探問父母是否安好是必須做的事情。若身為人子,做不到這一點,將會冠以不孝之名,將受到世人唾棄。

    對此裴旻沒有任何異議,反而非常贊同。孝心是為人之本,在他看來不忠不義,最多就是品德敗壞,但若不孝,則畜生不如。

    裴母拉著裴旻說話。

    看著越發出色的愛子,裴母自是滿心歡喜,只是心中有一事卻記掛在心,有些不吐不快,道:「兒啊,你覺得紅渠怎麼樣?」

    裴旻還沒有多想,疑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她那裡惹娘不高興了?孩兒幫娘罰她!」

    「哪裡的話!」裴母搖頭道:「紅渠手腳勤快機靈,為娘歡喜還不急,哪有不高興。只是娘覺得你也老大不小了,屋裡沒有一個內人怎麼行……」

    裴旻終於意識到裴母在說什麼了,忙道:「娘,娶親這事,可是關係到孩兒終身的,哪能那麼草率。再說,孩兒還小,還不想這麼早成親。」

    裴母面色一整,道:「哪裡早了,都快二十了,尋常人家裡,孩子都有了。」

    裴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他們後世確實早了,但古代唐朝可一點也不早。尤其是在當初,武德貞觀時期,因為隋末大動亂,天下人口銳減四分之三,全天下的人口不過兩百萬戶。為了增添人口,鼓勵早生多生,朝廷還特地下了規定,男子十五而娶,女子十三而嫁,到了十五十三就能嫁娶,同時下了規定,女子超過十五,男子超過二十而不娶嫁者,將會受到嚴懲,還會影響到地方官員的政績。因故早年地方官員,見到自己領地有「大齡」單身者,他們會很熱心的幫助單身者說親做媒,讓自己的政績漂亮一些,在那個時代是沒有單身狗這類物種的。

    經過百年的發展,大唐人口增長極快,對於規定把守的也不是那麼嚴苛,然早婚的習慣依然盛行。

    裴母輕聲細語的道:「娘親知道你眼光甚高,一般女孩子入不得你的眼。這些天找娘意圖給你說親的媒人都給婉拒了回去。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古來的道理。娘親卻沒那麼迂腐,我兒又極有主見,只要你不過分,一直不給為娘半點抱嫡孫的希望,娘不干涉你的親事。」她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受害人,自是不將自己的意願強加於裴旻,導致再生悲劇。

    「娘,你真是我的好娘親!」裴旻大喜過望,他能接受很多古代禮節。可對包辦婚姻,跟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女人結婚,共度一生,卻是打心底的排斥,有一個如此開明的母親,還有什麼不滿的?

    「但是……」裴母話音卻是一變,表情肅然道:「裴家玄公一脈,只有你一個後人。這家族開枝散葉的重任,只有你一人扛之。正室可以由你自選,虛正位以待良人,娘親不過問。妾侍通房丫頭,你要給娘落到實處。無後是大不孝,娘不想你落個大不孝的罪名。」

    有些樂極生悲,裴旻呆了半響,見裴母的表情嚴肅,也知她不是在說笑,好一會兒才道:「娘耶!不愧是『真』好親娘!」

    「盡說瞎話!」裴母伸手打了裴旻一下道:「娘親十月懷的你,還有假的?如何,紅渠長的水靈,又乖巧又懂事又聽話,給你當個通房丫頭,一點也虧不得你。等有了孩子,要不要提為妾也隨得你。為娘也能早一點抱孫子,含飴弄孫。」

    「這個……」裴旻尷尬的笑了笑道:「紅渠還是留給您老好了,也不問問人家的意思就開始做主了,也不看人家願不願意。」

    裴母白 他一眼道:「你怎麼知道娘沒問過?我兒那麼出色,紅渠那有不同意的道理……」說著,她自己都笑了起來。

    「難怪了……」裴旻想到先前他來院子的時候,遇上了紅渠,小丫頭看著他的時候一臉嬌羞的表情……開始還奇怪呢,原來……

    裴旻道:「這事孩兒記下就好了,至於紅渠。娘親如此喜歡她,孩兒哪有將她收入房中的道理。那丫頭身價可不低,孩兒可是用了一個半月的俸祿才將她買來侍奉娘親的。再買一個,以後府中用度可要吃緊了……」

    裴母本沒打算立刻就讓裴旻為裴家開枝散葉,只是見他一直沒有半點往這方面考慮心底著急,這才逼他一二,也不再強求,問起了裴家的事情,裴家一直是他的心病。

    裴旻回道:「這事娘親急不得,孩兒已經在操作了。說來也怪,依照道理而言,裴家自從聞喜公去世以後,日漸衰微,以不負昔年朝中有相,門生遍地的盛景。以孩兒現在的身份地位,在裴家算得上獨具一枝。為了家族的發展,他們沒有理由不聞不問,一點行動也沒有。聽裴光庭叔父說主家近年很不得人心,是不是有主家有什麼問題?」

    裴母神色微變,好一會兒才道:「其實娘曾經聽你父親無意中說過,最早裴家的家主之位呼聲最高的是你玄太公,是他死的突然,方才由現在的家主繼任。你父親曾懷疑玄太公的死蹊蹺,但因與娘親的事情事發,給逼出了河東,後來才到幽州。這事情都過於好多年了,到底如何,又有誰知道?」

    裴旻頷首,表示明白,見裴母說道裴家心情不好,忙將她逗樂了。

    拜別了裴母,裴旻回到了書房,想著當前的局勢,也想到了裴家:對於那個死去的太公裴玄,裴旻心底沒有多少感覺,但是他與另一個世界的裴靜遠有過約定,要見彼此的父母視為自己的父母侍奉,裴母的願望一定要幫他達成。

    只是裴家這名門望族的水,比看起來要深得多。自己現在位高權重不假,但心腹根基底蘊什麼的,跟裴家還是有著巨大的差距,在沒有機遇或者足夠的實力,暫時不要陷入其中的好。

    想到這裡,裴旻想到了莊子的一句名言「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說的是水不夠深,沒有能夠擔負大船的力量;風不夠大,那就沒有能夠承載翅膀的力量。意思就是打鐵還需自身硬。

    磨墨提筆,一揮而就。

    方正飄逸的楷字,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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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吐蕃進兵

    看著自己寫的字,裴旻頗為得意,現在他的楷體字越來越有味道,大家風範不敢說,小家風采十足。

    將字放在桌上,等著晾乾,裴旻將裴家的事情放在一邊。他並不圖裴家什麼,若裴家收到他的善意,識趣的和解,承認裴母的地位,他不介意為裴家做點事情。畢竟他現在勢單力孤,裴家的存在,也能夠讓他在朝堂上的地位更加穩固。但如果裴家死守著那點規矩,一直排斥無視他的好意。到時候也只能用強硬的手段,逼著裴家妥協。真到那一步,他的根底必需穩固,能夠撼動裴家這顆大樹。

    明天有一天的準備時間,裴旻先不急著睡覺,想著後日可能發生的情況,琢磨著陷阱佈局的大致流程。世間之事,計畫比不上變化,但是多一點考慮,計畫就多一分的穩固,即便出現意外,也能遊刃有餘的隨機應變。

    到了與李隆業約好的日子,裴旻準時的找上李隆業。

    裴旻先問了好,上下打量著李隆業,看著他的變化,嘖嘖稱道:「薛王,你這小半月不見,讓人刮目相看。」

    李隆業給李隆基逼得天天打馬球,已經到了夏季,太陽日漸毒辣,短短半個月,他曬黑了一圈,原本白嫩帶著不健康白的臉色好了許多。

    李隆業嘚瑟的拉著袖子,露出了小小的肩肌肉,展露著這半個月他最大的收穫,「靜遠兄你看,我這右手,現在一巴掌拍死一頭老虎都沒問題。」

    裴旻高舉著大拇指,一陣誇讚。

    李隆業大為得意,笑著迎了上來道:「楊矩跟我不是很熟,只是聽說他將嬌陳姑娘請上了。這面子足夠,值得給他這個臉。」比起楊矩,李隆業顯然更加在乎更裴旻的關係,畢竟前者是酒肉朋友。作為當朝王爺,李隆業不缺這樣的酒肉朋友。而裴旻在李隆業眼裡不只是對胃口,還是一起共患難的朋友,裴旻在羽林軍的大營仗劍護著他的安危。這份情義,遠不是酒肉朋友能夠相比的。

    裴旻知道楊矩「請」嬌陳用的手段,也不點破,頷首道:「反正都是玩,去哪兒都是一樣。嬌陳姑娘的琴藝確實是天下一絕,值得一去。」

    這說道「嬌陳」李隆業欣羨的看著裴旻道:「嬌陳姑娘難請,即便是我也難得請上一回。每月月初、月中、月末,老老實實的去錦繡坊聽曲。靜遠兄到好,直接讓嬌陳姑娘特地來錦繡坊為你演奏,這面子讓為兄羨慕。」

    裴旻想不到消息傳遞的那麼快,他卻不知前日他讓錦繡坊的諸多大牌放下身段親自來見,早已在花街柳巷傳揚開了。李隆業作為平康坊常客,豈能不知。

    兩人一併往相約的曲江碼頭行去。

    **********

    此時此刻在原本屬於大唐的九曲之地,吐蕃大將坌達延、乞力徐悄悄的聚在了大唐、吐蕃的邊界線處,他們一身牧民打扮,趕著五十多頭羊兒,悠閒的甩著馬鞭,完全是一副牧羊人的打扮。

    坌達延、乞力徐相互商議著,如何用兵才能在短時間內將臨洮軍殲滅乾淨。

    他們言談中完全無視了臨洮軍的存在,將臨洮視為自己來去自如的後花園。

    坌達延道:「臨洮軍不堪一擊,只要我們進兵速度夠快,不需要兩個時辰,我麾下的一萬勇士,就能將臨洮軍擊潰。洮州要地,唾手可得。」

    對於坌達延的話,乞力徐完全沒有異議,儘管臨洮軍的編制有一萬五千兵馬,可那一萬五千兵馬的質量,在他們眼裡就跟泥捏的一樣,頷首道:「殲滅臨洮軍完全不是問題,如何深入唐軍腹地進攻蘭州、渭州的渭源縣才是我們考慮的,我們不能為了這點小的眼前利益,丟了大局。」

    坌達延頷首贊同,臨洮位於唐蕃交界的要地,早年經常受到吐蕃襲擊,戰略地位重,經濟卻並不發達,真要劫掠沒有什麼油水可撈。而蘭州是絲綢之路經濟帶的重要節點城池,往來絲綢之路的商旅皆由此地進入秦川長安,是西北少有的經濟重州。渭州渭源縣附近水草豐茂適合放牧,唐朝養了十萬匹軍馬於此處。

    這蘭州、渭源縣才是真正的值得劫掠之地。

    臨洮軍再無能,也是邊軍,一但他們的大軍出現,放狼煙示警,使得蘭州、渭源縣有所警戒,事先做好防備,他們的收穫少說也得減少大半。

    如何不動聲色的擊潰臨洮軍,攻入蘭州、渭源縣則是他們謀劃的關鍵。

    他們作為吐蕃大將親自來這大唐、吐蕃的邊界目的也在於此,打算趁著兩國和平之際,親自探一探地形地貌,以應對接下來的戰鬥。

    一騎由遠及近。

    坌達延舉目眺望,認出了來人,是畢佛鷺。畢佛鷺是他愛將,智勇兼備,很得他寵信。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坌達延來到這個邊境交界處已經很膽大了,餘下更危險的任務由他最器重的副將完成。

    「不好了!」畢佛鷺沉著張臉,來到了近處。

    坌達延意外道:「有什麼不好的,天塌不下來,慢慢說。」

    畢佛鷺道:「大唐那邊似乎已經知道我們的意圖,臨洮開始戒嚴,臨洮軍正在做軍務整備,開始修葺防禦設施了。」

    坌達延、乞力徐神色各自一變,他們做的一切目的就是為了出其不意,最鬆懈的臨洮軍竟然開始設防。毫無疑問,情況發生了極大的變故。

    「怎麼辦?」乞力徐地位要遜於坌達延,目光灼灼的看著他,依照他們的原定計畫,只要使者一回到河西九曲地,立刻調遣兵馬襲擊臨洮軍,將臨洮掌控在手中,然後兵指蘭州、渭源縣,劫掠財富與馬匹,正式向唐朝宣戰。如今他們的使者還在長安,他們的目的也沒有達到,唐軍卻已經開始防備了。

    計畫出現了嚴重的偏差。

    坌達延猶豫了片刻,猛地下定了決心道:「不能干等下去,使者那裡一定出現了意外。我們顧忌那麼多,只能換來更多的被動。我們立刻回去調兵,強攻臨洮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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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海天盛筵中的基情

    曲江河畔。

    曲江真正熱鬧的時節在於春秋兩季,春季的萬物復甦,秋季的純淨氣爽,毫無疑問是出遊的旺季。

    現在正值夏日,在這炎熱的時節,繁花似錦的曲江也顯得冷清,江岸上往來的多是商船客船,唯有少數個別泛舟遊玩的文人墨客,躲在船艙裡喝酒怡情。

    楊矩、姚彝、姚異等人已經如約到了,他們藏身在陰涼的樹下,目光時不時的飄向河岸,那裡鶯鶯燕燕的,受邀而來的歌姬們聚在一處,說說笑笑,使得這酷熱的時節多了幾分的清涼。有心人可以看出來,他們的目光並非是那百花綻放之處,而是河岸邊沿唯一一到靚麗的身影。

    嬌陳!

    身為長安第一名憐,她所在之處,注定是焦點的存在,沒有人願意做配角,注定她是孤立在外的存在,獨自一人眺望著曲江,恬靜自然似乎與山水融合在了一起。

    楊矩、姚彝、姚異哪一個不是花叢中人?對於嬌陳這名動長安的第一名憐,豈能沒有覬覦之心。只是嬌陳的名氣太大,水火不浸,情商極高,戒心又十足,一直讓他們止步於前。

    尤其是姚彝、姚異兩兄弟,他們向來仗著老爹大唐第一相的勢頭,恣意妄為。大有我爹是姚崇,誰能耐我何的架勢!可念及前日自己落荒而逃,心生憤慨難平,煩悶至今。兩人已經約好,要在此次出行,讓嬌陳知道他們兄弟的厲害。他們兄弟二人在心底已經盤算過了。此次楊矩邀請的好友中,雖說人人地位在他們之上,可真正能讓他們忌憚的只有李隆業一人。除了李隆業敢不給他們面子,其他人都沒那個膽。而李隆業久經花叢,是平康坊的常客。他的喜好人所共知。這位李家五郎向來喜歡真刀實槍的玩耍,對於嬌陳這樣的清倌人並不鍾愛,熱情豐滿的經驗十足的胡姬才是他的目標。

    這除去了李隆業,嬌陳自然而然是他們兄弟二人的,就算在貞烈的女人,今夜也要讓她變成蕩婦……

    念及此處,兩兄弟忍不住淫笑連連。

    「來了!」楊矩瞧著前方,領著眾人上前迎接,見李隆業與裴旻並騎而來,兩人說說笑笑,關係親密,神色有些不安。他與裴旻不熟,可如今朝堂上誰不知裴旻的名,記得他的模樣。裴旻手握御史台權柄,而他作姦犯科,瞧著他不免有些心虛。

    姚彝、姚異卻不識得裴旻,他們只聞其名,而不見其人,心底好奇是誰與李隆業走的如此近?不要壞了他們的事情才好。

    李隆業、裴旻來到近處。

    李隆業下馬指著裴旻道:「這位不用孤介紹了吧,我大唐唯一的文武狀元,孤王的好友御史中丞裴旻,受孤王的邀請一併來了。多添一人,大將軍沒有異議吧?」

    楊矩心頭一跳,卻見裴旻的目光望向了那河岸旁的嬌陳,動都不動的,會意一笑,安心道:「久聞裴中丞大名,只是無緣相識,能夠請到裴中丞如此英傑,自然樂意之至。」

    裴旻收回了目光,客氣回應,為了打消楊矩的疑心,他要做的就是為嬌陳而來的。

    姚彝、姚異兩兄弟聽來人竟然是裴旻,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樣難受,均想:難不成千般算計萬般準備就這樣告吹了?兄弟兩人的眼中充滿了不甘。

    正主李隆業已到,一行人往花船行去。

    上了花船,李隆業站在船頭,笑道:「這天氣越發悶熱,才七月末,以讓人難以忍受,也不知八九月是什麼光景。孤向來閒不住,可現在這個時節,動一動又受不了。也虧得大將軍會挑地方,竟想到去隴右秦原跑馬獵鷹,可以痛痛快快的暢玩兩日,不辜負這兩天連休。」秦原位於秦嶺西北山脈的山腳,那裡是一片廣闊的山坳草原,三面都是大山,日照不進,是天然的避暑地。

    楊矩討好道:「正是考慮這悶熱的原因,想著休假時間充裕。一來避暑,二來也可以練習騎射,戰事來時,能為國家出力。」他說的大義凜然,真的擺出一副忠臣的模樣。

    這論及官員福利,縱觀歷朝歷代,唐朝的官算得上最好的。不但俸祿高,節假日也多的讓所有朝代項背。根據統計,唐朝一年三百六十餘日,休假日便佔據一百五十餘日,各種大節小節都有休假。七月三十是地藏節加上十日一休沐的旬假,以及今日的早退,他們有足足兩天三夜的時間可以遠行遊玩。

    裴旻聽了心底不屑,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楊矩卻有幾分巧心思。能夠抓著這細微的機會,邀請李隆業、姚彝、姚異等人充當擋箭牌,瞞天過海。只是這心思,用錯了地方。

    一行人上了楊矩租借來的花船,這花船比當初進士遊湖時的花船要大上許多,足足高達四層,近乎五丈高。

    李隆業身為王爺,獨佔第四層,楊矩、裴旻、姚彝、姚異等隨行遊玩的官員居於三層,嬌陳一行歌姬住在第二層,最下一層自是花船船員以及隨行護衛居住之處。

    對於楊矩合理的安排,眾人皆無異議。

    李隆業笑著對裴旻道:「第四層太大,就我一人住著沒什麼意思。靜遠兄搬上來與我同住。」

    「也好!」裴旻有心查探一下這花船藏著的貓膩,住在第三層多有不便。

    隨行之人多是人精,也聽出來了,李隆業只有在跟裴旻說話的時候才不擺架子,知他們關係很深,皆是羨慕。

    果然有李隆業、姚彝、姚異這幾位大爺充門面,花船暢行無阻的免去了一切檢查,直接出曲江而駛入渭水。

    他們走水路,順流而上,明日一早才能抵達目的地。

    離天黑還有兩個時辰,李隆業閒不住心,讓主人準備,在花船上開了宴會,邀請歌姬載歌載舞,氣氛熱烈。

    尤其是嬌陳一曲彈罷,將氣氛推向了極致。不論是什麼曲調,嬌陳都能應手而來,將曲中味道完美呈現。

    李隆業瞄了裴旻一人,笑問道:「嬌陳姑娘琴藝果然天下一絕,只是不知誰有那福分,能得姑娘作陪斟酒?」

    嬌陳嫣然一拜,也不拘謹,直接移步來到了裴旻這一席位,在他身旁坐下。

    李隆業摟著一個媚豔的胡姬,對著裴旻豎起了指頭道:「哈哈,也只有靜遠兄的才與貌配得上嬌陳姑娘了。」說著他還給裴旻一個會意的眼神,鼓勵他加油。

    嬌陳輕聲道:「小心一些姚彝、姚異,前日他們小鬧錦繡坊,知道是你後,灰溜溜的走了,依照他們的脾性。不敢拿中丞如何,但只要一有機會,肯定會落井下石一吐心中不快。」自小身在青樓,嬌陳看盡人間百態,對於人性人心看的格外通透,知道姚彝、姚異的小人脾性,別看他們懼裴旻如虎,躲得遠遠的,一但有機會下手,絕對不會存有任何遲疑。

    裴旻點頭表示明白,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隱約記得開元第一相姚崇就是因為有姚彝、姚異這兩個活寶給下了相位的。這兩個活寶,倒不是不能好好利用。

    不經意的瞄了兩人一眼,見兩人悶頭喝酒,餘光卻往他們這邊瞄來。

    宴會散去,裴旻在屋裡靜待了半個時辰,換上了一身青色不顯眼的長衫,出了房間,聽著不遠處胡姬帶著特殊口音的瘋狂叫床聲,會心的笑了笑,搖了搖頭走下了四樓,三樓的情形比四樓更加的不堪。能受到楊矩邀請的人,又有哪個是善男信女?四樓尚且只有李隆業在玩一龍二鳳,三樓幾乎所有房間都在行著肉搏之事,呻吟聲交織在一起。

    裴旻聽得心裡一陣燥熱,小兄弟都挺了起來,這簡直就是古代版的海天盛筵!

    定了定神,想著正事要緊,剛打算動身,卻若有若無的聽到不遠處的房間傳來兩個男人相互說話的聲音。他久練吐納養生術,全身血脈通暢,致使耳清目明。若非如此,那細語聲是決計是聽不到的,不由的頓住了腳步。

    海天盛筵男女混音才符合規矩道理,兩個男的聲音,難道是「搞基」?

    古人卻有好男人的習慣,早年李承乾不就跟稱心小男友搞的火熱?只是這明明是海天盛筵,卻出現一對基佬,畫風有點不對。

    裴旻心奇之下,尋聲找去,附耳細聽:卻是姚彝的聲音。

    「果然,果然!那個賤貨果然跟裴旻有了一腿,早就睡到一起去了,還清倌人,呸,豈有此理。就是一個蕩婦,還裝一副清純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可恨之極。」

    裴旻心底微怒,卻又詫異,心想:「說的是誰,可是嬌陳姑娘,就因為坐在我身旁,給誤會睡到一起去了,這腦洞,太大了吧。」

    又聽一人道:「裴旻小兒,我與你沒完!」說話之人,咬牙切齒的,正是姚異的聲音。

    裴旻不由深思,聽的出來,姚異語氣中透露的恨意不是一般的大。

    「這飛燕喜春散我們是白準備了……可恨,早知如此,何必費那麼多功夫了,又是迷藥又是這飛燕喜春散,結果現在,就我們兩兄弟乾瞪眼?算了,回去吧,為兄睡了。」

    此話入耳,裴旻眼中怒意更勝,想不到堂堂宰相子竟然用這種勾當。他正想著怎麼處理此事,又聽姚異道:「大哥,你覺不覺得今晚這事有點兒古怪?」

    姚彝奇道:「有什麼古怪的?」

    姚異道:「裴旻睡在賤人的房間,可以理解。可賤人呢?她睡在哪?那房間裡只有裴旻一人……」

    裴旻聽得莫名其妙,他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間裡等著天黑,好藉著夜色的掩護,潛入船艙確認一下這艘花船的船艙有沒有裝載雜學書籍,免得出現什麼錯漏:自己什麼時候去別的房間了?

    一頭霧水!

    這時又聽姚彝回道:「可能出宮了……」

    姚異道:「真是出宮,那她怎麼出去的?我們可是撬鎖進門的,賤人不開鎖的出宮,神仙嘛……」

    姚彝似乎也察覺了不對,道:「走,我們再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走動聲傳來,裴旻趕忙閃到一邊,想著怎麼辦,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森然一笑。

    見姚彝、姚異出了房間,裴旻輕手輕腳的跟在後面著,找準了方位,拇指猛按上他們後頸的大動脈處。這是他從神醫劉神威那裡學來的穴位學,只要大動脈的穴位受到猛擊,會導致大腦供血不足,造成瞬間暈闕。兩人未來得及呼叫,應指倒下。

    輕手輕腳的將兩人拖進了房間,在他們身上一陣摸索,最後從姚彝身上搜出了一個小綠瓶,瓶上有個貼著小小的「春」字,自語道:「這應該就是飛燕喜春散了吧?」

    看著昏迷中的兩個,裴旻陰陰的一笑,倒了兩顆,分別塞進了他們彼此的嘴裡……

    正想離去,看著地上的兩人,將他們衣服扒了,赤裸裸的丟在了床上,雙手合十,對個保重的姿勢,腦中突然生出了一個想法:這算不算亂lun。

    一手摀著嘴巴,抽搐著悄悄的出了房間,將屋門合上。

    姚彝、姚異的昏眩是短短盞茶功夫的事,而飛燕喜春散是當世最強的春藥之一,短短的盞茶功夫以足夠藥效的發揮了。

    不片晌他們的皮膚泛起豔紅色,開始扭動呻吟,緩緩回醒過來。但是他們的眼神是迷茫朦朧的,各自春情勃發,不管虛凰假鳳地糾纏起來。

    由於事先裴旻的幫助,他們撕裂衣服的時間都免了,不一會兒動作愈來愈不堪入目,寢室內充滿了他們的狂喘和嘶叫,直接真刀實槍真槍實刀的… …

    他們聲音跟男女的嬌喘聲,合為了一體。

    裴旻邁著輕快的步伐,咬著下唇,免得自己笑出聲來。他的潛行水平一般,不過花船本就屬於暗度陳倉的障眼法,為了避免李隆業他們的懷疑,防守的也不深嚴,輕而易舉的潛入了船艙。

    就如孫週推測的一樣,這花船就是為了運雜學書籍用的。

    在火摺子的照耀下,裴旻看著一本本的書冊,表情森然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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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