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劍聖 作者:無言不信 (全書完)

 
V123210 2018-2-17 19:55: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9 966294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21:13
第七十五章 功過相抵

    「國公,有眼不識泰山,您就饒過我這一次吧。我知道很多內幕,我知道青龍所有事情,也知道有多少人參與此次世族崛起計畫。盧杞願以此殘生,為國公效力,幫助國公借此機會,洗脫一切懷疑。助國公青雲直上,鵬程萬里……」

    這是裴旻第一次見到盧杞時,盧杞說的話。

    不管他受到了何等侮辱,在見到裴旻的那一剎那。

    這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奸臣,在第一時間選擇了妥協,並且願意交待所有,以換取自己的性命。

    盧杞很不要臉的哀求著,放下了自己的一切,包括尊嚴。

    若不是他給捆綁在柱子上,裴旻相信盧杞會毫無顧忌的跪下來。

    從盧杞的眼中,裴旻看到了真誠,還有不甘、渴望,諸多情緒。

    可唯獨沒有看見恐懼,對死亡的恐懼。

    裴旻在這一刻,有點瞭解對方了。

    盧杞並不怕死,他是不甘這樣窩囊的死,渴望自己能夠名垂青史,不管是美名還是污名。

    這人活一世,就要干一些轟轟烈烈的事情。

    即便是換得一生污名,亦無怨無悔。

    看著那雙眼睛,裴旻心底竟然生出了一點點的驚懼。

    直覺告訴他,這種人不能留,他就跟李林甫一樣的可怕。

    李林甫一開始與他無仇,地位身份底下,還能控制一二。

    盧杞卻有盧家為基,還結了死仇。

    今日一時心軟,換來的必然是可怕的後果。

    農夫與蛇的故事,三歲小孩都聽過也明白。

    不但不能放過他,還不能讓他這樣回去。

    盧杞不是崔鴻。

    崔鴻有底線有擔當,盧杞不一樣,他沒有半點節操。

    盧家的洗腦,顯然比不上崔家。

    盧杞為了自己,能夠出賣一切。

    裴旻不確定,盧杞回到長安府衙,嘴裡會為了活命,說出什麼話來。

    面對盧杞,他不敢賭。

    要將一個人的嘴巴堵住,最好的辦法是殺了他。

    假若直接殺了盧杞,會給青羽盟留下詬病。

    梨老的顛蠱在這個時候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顛蠱是苗疆最厲害的蠱蟲之一,喜歡食人腦髓。中顛蠱者,若未能及時去蠱,蠱蟲將會破壞人腦神經,使之癲狂,成為瘋子。

    因為太過狠辣,梨老從未對他人用過顛蠱。

    盧杞很榮幸的成為第一個。

    京兆府已經找到了殺害梨老兒子的真兇,確定了始作俑者即是盧杞。

    盧杞此刻雖不如歷史上那麼壞事做盡,卻也展露了陰狠的一面。

    對於他,不論是梨老還是裴旻都未手軟。

    「以上經過就是這樣了!」

    在武德殿裡,寧王李憲向李隆基匯報著這些天調查的情況經過。

    「不論是裴國公,還是劉神醫,他們都從彼此家中的私密處尋到了類似於巫蠱術的陷害罪證。那一日,不管國公是去仁德藥坊還是在自家中,皆會受到誣陷。只是他們想不到,劉神威固然在國公府中,國公卻不在府上,致使原形畢露。」

    李隆基「哼哼」了兩聲,自信滿滿的道:「他們想不到的事情多著呢,朕從來沒有懷疑靜遠的忠心,去國公府只是想看看,他們耍什麼花樣而已。果然,看到一場鬧劇……」

    裴旻在一旁想著盧杞的事情,突然聽李隆基這麼說,心底嘀咕了一句:「到了這一步,怎麼說都隨你了。」

    但是表面上,他還是做出了感激的模樣,道:「謝陛下信任,陛下是何等聰慧,幾個蟊賊的卑劣伎倆,又豈能瞞得過您?」

    李隆基臉上有些躁意,嘴裡卻道:「此次能夠揪出如此大的陰謀,你們三人居功至偉,朕自有嘉獎。至於青羽盟,立功也是不小,不過他們夜襲諸多府邸,也惹了不小的禍事。功過相抵,朕不予追究了。靜遠回去可告誡他們,即便是江湖人,亦是我大唐子民,需守我大唐法度。若再有無視律法自行徑,朕決不輕饒。」

    裴旻要的就是這個「功過相抵,不予追究」,忙拜謝道:「陛下聖明,臣替臣那不懂事的劣徒,謝陛下的寬宏大量。」

    李隆基道:「明年的二月,朕準備動身擺駕前往泰山,行封禪大典,你們連日辛苦,正好休息休息。」

    裴旻知道接下來必然的一陣清洗。

    對此他固然有所不忍,卻也知受害者罪有應得。

    世家禁錮思想學說,控制寒門晉陞之路,是一大弊政禍害,將會令華夏文化開倒車。

    必需要將世家這種苗頭念想,挽殺襁褓之中。

    要不世家接受現實,與寒門正大光明的比試,良性競爭。

    要不就是滅亡,隨大流。

    結果亦是一樣。

    世家都會隨著影響力的降低,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

    這是大勢所趨的必然之事。

    裴旻離開了皇宮,並未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仁德藥坊,讓劉神威給他療傷。

    經過長達月餘的治療恢復,裴旻的手臂已經能夠使力了。

    只是還不能全力以赴,但是書寫吃飯日常行徑,早已不在話下。

    即便是使劍亦遊刃有餘,只要不過於用力,牽動經脈,皆無大礙。

    這恢復的速度遠遠的超乎了劉神威的預計。

    這巫蠱醫配合話下的針灸活血術,確實有著非凡之效。

    到了仁德藥店。

    梨老先用草蠱給裴旻修復經脈,施蠱之後,說道:「廖家的幾兄弟,除了廖晴鳳,其他人都回苗寨去了。他們本想向國公道謝的,老身念及事情剛過不久,恐生事端,就讓他們回去了。」

    裴旻也不在乎他們的幾聲謝謝,點頭表示明白,看著精神抖擻的梨老,心中卻是一動,廖家的幾兄弟他看不上眼,這梨老可是真正的大才,即能治病,還能用蠱。

    蠱術神奇,關鍵時候,絕對會有奇效。

    就如此次的易容術。

    崔鴻、盧杞固然年少,卻皆非等閒。

    若非有嬌陳的易容術,超乎了兩人的常識,自己想要破此局,並不容易。

    倘若能收梨老為己用,那不易於多了一個殺手鐧。

    裴旻漫不經心的問道:「那梨老打算如何?對於未來,有什麼打算?」

    梨老苦笑道:「還能有什麼打算?將國公手臂治好,自然回苗寨去,也只有苗寨適合老身吧。」

    正準備給裴旻針灸的劉神威,聽到此話,眼眸中露出一陣不捨,輕輕的嘆了口氣。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21:19
第七十六章掛羊頭賣狗肉

    倒不是劉神威動了春心,他活了這麼多年,在愛情這方面早已看開,心若冰清。

    實在是活得太久太久,身旁的親朋好友一個個都去世了。

    他記得孫思邈最小的一個徒弟,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小師弟,便是在二十六年前病故的。

    這多了一個師妹,多了一個能夠在醫術上探討的知己,劉神威心底實在高興。

    這聽她要走,自然多愁善感起來。

    裴旻道:「我觀梨老與劉神醫一般,不只是有醫術,還有令師懸壺濟世之心。梨老就沒有想過跟尊師一樣,行醫天下?不是我小覷苗寨,苗寨的格局太小,只要一個尋常的大夫坐診,足以應對。以梨老這份醫術,屈居苗寨,委實有些屈才。」

    梨老蒼老滿是皺紋的手,微微一顫道:「心思淡了!」

    裴旻笑了笑,道:「不是心思淡了,是哀莫大於心死吧!記得我們初次見面,那時我們是敵非友,梨老居然會因為我說巫醫是煌煌大道而感動,可見您老是有懸壺濟世之心,只是世人並不接受巫蠱醫,反而將你們視為妖類,久而久之,才斷了此念。」

    梨老深知裴旻厲害,對於裴旻能夠看破他的心思,早已見怪不怪,道:「也有這個意思,早年下過山,險些讓人活活燒死。不能說世人愚昧,但天下人對於巫蠱術確實過於驚懼,若非那些病急亂投醫的,又有哪些 敢讓我醫治?」

    裴旻道:「那是梨老不會包裝,太過實在。非要說什麼巫蠱醫,可以掛羊頭賣狗肉嘛!將巫蠱醫改為苗醫,或者南醫,在扯著孫藥王的大旗,說是藥王之徒。將蠱蟲說成靈藥,你看世人接不接受。」

    梨老怔了怔,她從未往這方面想過。

    裴旻續道:「西漢《世說新語》中有言,古時為醫者曰苗父。苗父之為醫也,以營為席,以芻為狗,北面而祝,發十言耳。諸扶子而未者,舉而未者,皆平復如故。可見苗醫並非不為世人接受,世人驚懼的是巫蠱術而已。」

    梨老聽了大感意動,囔囔自語道:「苗醫!」

    裴旻直接拋出了橄欖枝,道:「梨老若是不棄,可來涼州。涼州位於西方,那裡胡漢雜居,有漢人,有突厥人西域人,還有大食人,是各種文化匯聚之所。新鮮的東西最容易讓人接受。涼州是我的地盤,有我庇護,也無人刁難。只要醫得一二疑難雜症,相信苗醫定會為當地人接受。慢慢的,通過涼州傳向東方。我相信,只要是對人對民有利,天下人會接受的。」

    劉神威也慫恿道:「涼州之前去過,那裡確實不錯,風氣極佳。」

    梨老左瞧右瞧一時間也未拿定注意,帶著嘗試的心態道:「難得出來一趟,就去涼州看看吧……」

    裴旻瞇眼笑了起來,知道此事十之八九成了。

    他此言非虛,涼州確實很適合梨老的發展,也相信那裡的水土風氣,定能讓這位大才留下。

    **********

    長安城裡現在要說最紅火的人,莫過於張說了。

    張說此人也是一代英傑,字道濟,永昌元年,武則天在洛陽南門親自舉行製科考試,命吏部尚書李景諶考核策論,張說的應對排名第一,從而走上仕途。

    張說是武則天朝的棟樑之一,與狄仁傑、張柬之、崔玄暐、姚崇、宋璟這些人一樣。

    張說效忠武則天,並非是為武周,而是武則天身後的大唐。

    也因如此,敢於跟張易之、張昌宗對抗,為保賢相魏元忠而被流放欽州。

    神龍元年,張說復位,一路倚仗能力功績,節節陞官,到了景雲年間,已經官至宰相,是李隆基的謀主。

    但是他與姚崇不和。

    姚崇向來獨裁,很利索的將張說貶出京師。

    姚崇罷相之後,張說又回到了長安,繼續委以重任。

    此次宋璟因武婕妤一事,得罪了李隆基,倍受冷遇。

    張說給任命為封禪大典的負責人,負責封禪所有事宜,並且指定為亞獻之選。

    只要有政治嗅覺的人,已經意識到首相即將易主,未來的首相必是張說。

    這日張說將宋璟、蘇頲、張嘉貞、王晙四人請到了府上,一起喝酒小聚。

    張說宴請四人的時間是申時,但宋璟、蘇頲、張嘉貞、王晙都提前半個時辰到了,他們一個個身著官服,顯然連家也未回。

    四人到了張府,一個個都一身輕鬆,也不管主人家到沒到,好整以暇的聊著天,品著茶。

    宋璟品著杯中茶,一臉回味道:「裴國公神人也,若非他帶起這股風氣,某還不知這茶個中滋味。」

    蘇頲抱怨道:「真神人,惹了天大的事情,不是掛上避客牌,就是往梨園躲,清閒的吃喝玩樂,卻害得我們有家歸不得。蘇某還是首次對一人,又敬又恨。煩煞我也……」

    張嘉貞、王晙一個個感同身受,一臉苦惱。

    這青龍誅服,簡單,清洗逆臣,也簡單。

    可真要對付世家,卻不簡單了。

    世家最大的資產是人脈。

    他們以文交友,親友可謂遍及天下。

    不管是達官貴冑,還是皇親國戚,都有相交甚密的自己好友。

    宋璟、蘇頲、張嘉貞、王晙都是文人出身,他們的知己自然大多都是文人,而天下文人,以世家居多,活了一大把年歲,世家朋友可謂遍地。

    如今世家蒙難,也不知會鬧得多大,牽連多少人。

    為了自保,幾乎所有朝中重臣的門檻都要給擔心受牽連的求助者踏平了。

    宋、蘇、張、王四人都知道,只要回府,必定要跟府上那些上門來的好友打交道。

    與其這樣,不如先來張說府上避一避。

    張說過了半個多時辰,才一臉鬱鬱的走進了會客廳。

    見宋、蘇、張、王世人怡然自得,立刻抱怨道:「你們倒是清閒,都說說怎麼辦吧!在這樣下去,某都不敢回府了。」

    四人聽了,都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宋璟也知道張說的崛起是繼任他的首相之位的,但他與張說是好友,也不羨慕嫉妒,關係一如既往,說道:「好了好了,此事我看適可而止。此次世家們確實過了。但真要將他們斬盡殺絕,不只是朝堂一大損失,我大唐文化也將受重創。」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21:23
第七十七章求情

    宋璟將話題拉了回來,他還是當朝首相,而且年歲資歷皆是眾人之首。

    一句話也止住了朋友間的嬉鬧。

    王晙激昂道:「宋相這話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只是他們涉及反陛下,實屬罪有應得,陛下怎麼處置都屬合情合理。」

    相比宋璟,王晙的話就不那麼客氣了。

    宋璟是北魏吏部尚書宋弁七世孫,宋家雖不是什麼名門大戶,卻也有著不小的背景,尤其是他的夫人乃是清河崔氏女,說話有些保守。

    王晙就沒有這個顧慮,他幼年喪父,由祖父王有方撫養長大,生性豪放曠達、勤奮好學,咸亨三年,考中明經科,被授為清苑縣尉,從一小小的縣尉,一步步的爬到今日的太子詹事,累封中山郡公。他有今日這個成就,全靠自己,沒有任何的倚仗,自然也沒有半分顧忌。

    張說邀請的四人中,宋璟、蘇頲、張嘉貞三人皆是宰相。

    唯有王晙不是,但他跟宋璟、張說關係極好。

    張說一但榮登首相,王晙必受提拔,崛起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相較他們幾人,王晙性子也更加剛烈。

    因為他如裴旻一樣,屬於文武兼才,即能領兵作戰,也能治理地方,引經據典。

    他是憑藉戰功走到今日這一步的,故而對於涉及牽連反叛組織的世族,沒有半點的客氣。

    「話不能這麼說!」蘇頲撚鬚道:「從證據上來看,諸多牽扯在內的人,沒有多少真正瞭解個中詳情的。他們大多只是知道由四大家族起頭,各以手中資源,培養組織人才,成立一個不為人知的機構,以恢復昔年輝煌。他們那群人,用一句俗話來說,就是讓豬油蒙了心,就知道家族最大,只要對世家有利,才不管什麼大局大勢,導致了這一結局……他們卻有大過,某也無意為他們辯解。可真要將他們都殺了,這天下不說大亂,也必然是人心惶惶。甚至導致政法難以實行,受損的還是我大唐百姓……」

    蘇頲這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卻有其事。

    一個朝廷政法制度是否能夠準確的運轉,是否能夠有效的實施,靠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宰相,也不是什麼六部尚書,而是一群中小級別的官吏。

    宰相、六部尚書乃至皇帝,這一級別的官吏皆是決策者。

    中下級別的官員才是真正政法的實行人,政令能否順暢運行,靠的是他們。

    這也是為什麼太宗朝、高宗朝這兩朝,明明治世宰相以及關鍵要吏,大多都不是五姓家族成員,偏偏他們奈何不得各大豪門世家的原因所在。

    豪門世家控制的從來不是宰相要吏,而是一群中下級別的官吏。

    他們通過舉薦,通過門路,通過千百年累積下來的人脈,將一個個家族成員,分配到各地擔任中下級官員。

    這些官員一旦罷工,將會令得大唐王朝停止運轉,後果會極其嚴重。

    固然武則天通過血腥手段重創世家,並且延用大量的寒門子弟,彌補空缺。

    但最近這二十餘年,豪門世家隱隱有再度復甦之勢。

    而今地方上諸多能幹的官員皆由世家提供,真要逐一清算,將會重蹈昔年覆轍。

    故而張嘉貞亦附和道:「就是這個道理,前車覆,後車戒。明晃晃的例子擺在眼前,豈能無視?」

    當年武則天清算世家,固然成果喜人。可真要算起來,對於國家也造成了一定的危害。

    尤其是當時酷吏橫行,武則天放手招官,令得接任崗位的中小地主出身的官吏以及寒門子弟,幹略人品,參差不齊。使官僚集團急劇增大,徭役苛重,增加了百姓的負擔。

    庶族地主們上台後,和原有的門閥氏族一起,加倍盤剝百姓,使土地兼併之風更盛,均田制嚴重遭到破壞,矛盾進一步加深。

    武周時期,軍事薄弱,固然是因為武則天亂殺名將所致,還有一個原因即是均田制的破壞。

    均田制的嚴重破壞,意味著府兵制的崩潰。

    這兵卒不強,又如何打勝仗?

    不過以當時世家的勢頭,武則天的做法還是功大於過的。

    可而今世族疲軟,寒門也在崛起,在這種情況下,對世家動狠刀子,下死手,可就不是明智之舉了。

    張說也道:「從大局上來說,確實夠了。可是你說崔家動誰不好,偏偏去動裴國公?也不想想,裴國公是說動就動得的?就裴國公的功績,就他在陛下心裡的地位,我們加在一起都未必比及的上。反正陛下對這事是大為惱火,龍顏震怒。真要跟他提這事,定然跟我們急眼。不怕你們笑話,在下與你們的看法一致,只是實無把握說服陛下,這才請你們來商議合計一下。」

    他們並不知誣告謀反案的經過,可是消息就算封鎖的再嚴實,也不可能瞞過宋璟、張說這一干宰相,都知道大概。

    宋璟再道:「現在我朝局面甚好,再過十數年,超越太宗、高宗亦不在話下,到時候我等必將青史留名。要是此事處理不當,即便無礙天下大勢,卻也是一大污點。」

    他這話說道眾人心坎裡去了。

    這人皆有私心。

    重名,幾乎是所有文人的通病。

    能夠不留污點的名垂青史,是在做諸位夢寐以求的事情。

    「但是只是陛下的脾氣……」

    眾人也明白這個道理,想到李隆基護犢偏私的性子,一陣無奈。

    蘇頲道:「照我看來,我們在這裡商議不出什麼結果。這心病還須心藥醫,此事關鍵一點在裴國公身上,唯有他,才能辦好此事。」

    宋璟道:「此法我也想過,只是被誣謀反,誰能看得開?發生到自己身上,誰能忍受的了?這禍及滿門的誣衊,換做是我,也無法忍受。」

    「也是!」王晙附和道:「宋相說的在理,這裴國公的為人人盡皆知。他視母至孝,要是針對他一人,都還好說,這是禍及滿門啊!」

    幾人想來想去,說了諸多主意辦法,皆不得效果。

    最終依舊覺得找裴旻是唯一,也是最好的辦法。

    張說頭疼的道:「不管怎麼樣,還是試一試吧,若是不成,另外在想他法。我們幾人一同寫拜帖,一起充當說客,希望他能賣我們幾分薄面。」

    「也只好如此了!」宋璟、蘇頲、張嘉貞、王晙一同說好。

    對於裴旻,他們也不敢保證會不會賣他們面子。

    他們眾人固然一個個的都是位高權重,還有當朝的首相、次相。

    可裴旻的地位身份一點也不遜色他們,而且還是一代文宗。

    想理會他們就理會他們,不想理會他們,他們也無可奈何。

    一個個的都認認真真的寫上了拜帖,讓人送往裴府。

    **********

    深夜,裴府!

    裴旻輕撫著愛妻嬌陳那嬌豔的身軀,幫她舒緩事後的韻味,在她耳旁說著情話,膩聲道:「真捨不得你走,要不,留下來,多待幾天?」

    嬌陳給了一個媚眼,道:「一天拖一天,都拖足七曜了。」

    她自從生下小七小八之後,幾乎寸步不離的照顧著兩個小傢伙。

    而今還是第一次離開,一晃就是一個多月,心底是想煞孩子了。

    但裴旻卻不許她走,將她強留下來。

    這些年因為要顧及小七小八,裴旻與嬌陳的房事有所克制,既擔心吵了兩個小傢伙,在自己的孩子麵前,也有些放不開。

    難得礙事的傢伙不在,能夠過一過二人世界,裴旻自然無所顧忌的胡天胡地。

    他今年還不滿三十,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食髓知味,夜夜生歡,哪裡捨得讓嬌陳離去。

    「妾身太想小七小八了!」

    嬌陳也是一臉的不捨,這閨房之樂的自我享受,終究比不上母愛。

    「好吧!」裴旻一臉悻悻。

    嬌陳忍不住道:「那就再多呆幾日吧,反正小七小八有嚴姑照顧,還有張九齡、王維這些老師指點學業,不礙事的。」

    裴旻大喜過望,親著那白嫩的臉頰,開心的笑了起來。

    嬌陳道:「此間事了,盡快將幽姑娘娶進門吧。這樣也不用委屈自己,沒人照顧。」

    裴旻帶著幾分眉飛色舞的道:「事情差不多了,你沒見今天我收到的幾分拜帖,四個宰相,一個太子詹事,都是在朝堂上跺一跺腳,就讓朝堂抖上一抖的人物。他們一個個的求上門來,想要了卻此事。這件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幽姑娘也說了,此次可以隨我一併入涼。」

    嬌陳哼聲道:「這般輕易的饒恕他們,也便宜他們了。」

    對於一個傳統女人來說,她的丈夫、孩子就是她的天與地。

    嬌陳就是這樣的女人,對於意圖禍害她家人的人,她可以付出一切。

    再毒再狠,她都覺得不為過。

    這也是一個真實女人,不是聖母,白蓮花。

    裴旻道:「哪有那麼容易便宜他們?真當你丈夫沒有脾氣?只是有些事情,不能硬著來。將他們全部殺了,圖一時之快,損人不利己,還禍於天下,沒有這個必要。為夫既要他們付出代價,又要為天下做些事情,換己一世美名,一石數鳥,豈不美哉?」

    他摟著嬌陳,美美的睡了一覺。

    第二天末時,宋璟、蘇頲、張嘉貞、張說、王晙五人如約來到裴府。

    裴旻讓人將他們請入會客廳。

    面對這般豪華的陣容,裴旻自然少不了與他們商業互吹一番。

    說著彼此的事蹟,以表敬意。

    諸人入座,作為首相的宋璟,最先道明了來意:「裴公!」

    他直接以「裴公」相稱。

    裴公、裴國公!

    一字之差,但意義相差千里。

    宋璟今年六十餘歲,當朝首相,能得他如此敬稱之人,當世之上亦寥寥無幾。

    「某一生極少服人,裴公卻是一個。此次封禪,勸說陛下改變主意的是國公您吧?若無國公,也不知要多損多少不必要的耗費。裴公的才智擔當,實在令人佩服。」

    裴旻說了一聲「過獎」,臉上卻無多少得色。

    現在的他過著輕車革帶、錦衣玉食的生活。

    可這種生活是怎麼來的?

    是天下百姓供奉的,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民脂民膏。

    他花費的每一個通寶,都是百姓的血汗。

    吃水不忘挖井人。

    能讓百姓們得些實惠,才不愧受百姓的供奉。

    動動嘴皮子,能夠節省一大筆財富。在裴旻看來,是份內之事,沒有什麼值得自豪的。

    宋璟續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語。今日我們是為世家而來,並非是為他們說情,實在是覺得,對於他們施以懲戒足以。真要做到極處,不利於天下,更不利於百姓。」

    裴旻不動聲色的笑道:「宋相的來意,某瞭解了。您說的確實不無道理,只是說來也怪。某才是給誣告的那個,最無辜的是我才對。結果,這麼多天了,一個上門道歉賠罪的都沒有。都跑你們府上求情去了,你們說,這算不算奇事,怪事?」

    「某出入御史台的時候,當年的御史大夫程公行湛,教導某言'御史不是酷吏,御史台的目的亦不是抓人,而是以監察制度來預防官員貪瀆'。同樣一個道理懲戒的用意,不在於懲處,而是要對方知道錯,並且誠心改過。這沒感受到對方的誠心誠意,宋相認為,某這心頭火氣,消得下去?」

    說著,他還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宋璟明白了裴旻的意思,其他人也不再勸說。

    東扯西扯了一番,先後告辭離去了。

    他們幾人出了裴府,在附近找了一家酒樓相聚,商討著裴旻的意圖。

    宋璟身為首相,深知裴旻在影響力跟號召力:「看來裴公早有打算,就等著他人上門談條件呢!在下有一種預感,世家這次會讓國公拔下一層皮!」

    張說亦道:「國公向來不以常理出牌,可每每卻能獲得奇效。雖不知他用意何在,心底卻有些期待了。」

    蘇頲輕鬆的伸著懶腰道:「事不關己,己不操心。接下來就看他們商議結果了,反正與我們無關。耳根子,也終於能夠親近了。」

    「大善!」

    當天,裴旻又受到了多張拜帖,這次拜訪的是幾大世家的掌權者。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21:25
第七十八章低頭

    長安、裴府!

    此裴府非彼裴府。

    是高宗朝名將裴行儉的府邸。

    崔家的崔璆,盧家的盧嶷,鄭家的鄭虔,李家的李載,連夜拜訪華陽夫人庫狄氏。

    相比悠哉悠哉的裴旻,諸多牽扯在內的世族大家自然最為心急。

    這時間多拖一日,他們的族人就多一分牽扯進去的危險。

    涉及誣告謀反,參加反朝廷組織,只要進了去,生死不說,政治前途必然是報廢了。

    世家存活至今,人才是他們延續生命的關鍵。

    培養一個德才兼備的官員並不容易,多一個受到牽累,都是莫大的損失。

    所以一得到宋璟、蘇頲等人的消息,以他們四人為首的代表,已經送上拜帖,開始行動了。

    但是裴旻不是易於之輩。

    崔璆、盧嶷、鄭虔、李載這四人每一個年歲都在裴旻之上。

    尤其是崔璆,因為崔家是主事者,族長直接受到牽連,給下了大獄。

    代替崔家的是族老,今年八十二,以輩分而言,都是裴旻太爺爺輩了。

    但是他們不敢有半點小覷裴旻這個少年郎。

    經過合計之後,選擇了先找裴家的華陽夫人庫狄氏為他們出面,說說好話。

    裴旻對於庫狄氏的敬重是有目共睹的。

    看著與裴家頗有淵源的四姓家族此刻的管事人,庫狄氏也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接管裴家的這些年,庫狄氏有一種感覺。

    武則天時期過後,世家出現了短暫的輝煌。

    但是這輝煌背後的路子卻越來越窄,生存的空間不斷給壓縮,給她一種窮途末路的感覺。

    庫狄氏跟著武則天許久,在政治場上有著卓越的見識,很清楚這種感覺不是多心多想,更不是空穴來風,是即將發生的既定事實。

    對於求上門來的四人,儘管彼此之前有著一定的隔閡,庫狄氏依舊決定以德報怨,道:「裴國公向來有主見,老身在他面前未必說得上話。不過國公既有寬恕之意,老身不介意賣幾分薄面,成與不成,還得看國公本人。」

    「自然自然!」

    滿以為會受到幾分刁難,不想庫狄氏答應的如此痛快。

    崔璆、盧嶷、鄭虔、李載四人皆為之汗顏,看著名動天下的老婦人,心底忍不住敬佩,滿懷感激之意,告辭離去。

    倒是庫狄氏的兒子鴻臚少卿裴光庭有些不悅。

    武則天清洗世家,裴家在庫狄氏的庇佑下,受害最小。

    隱隱有後來居上,與五姓並肩的跡象。

    為此裴家受到了五姓家族的暗中牴觸,加上裴旻的事情,導致裴家顏面盡失,錯失了成為豪門的機會。

    「母親,你又何必站著他們這邊?他們當初是怎麼對我們的?為了他們賣面子,真不值得。」

    庫狄氏道:「母親不全是為了他們,裴國公的脾性,為娘還不知道?小事上,他會講究面子,這種大事,誰說都沒用。為娘此去,主要目的是探探口風。瞭解一下大勢,定一定裴家的未來發展。娘親覺得,明日的會面,將會定格我們未來的道路。」

    聽母親這麼說,裴光庭無話可說了。

    作為裴行儉的兒子,裴光庭的干略遠不足其父萬一。

    他唯一值得稱道的是認真嚴謹,可真要論及才華,實在是有愧父母的優秀基因。

    他能獲得今日高位,跟庫狄氏超凡的政治遠見離不開的。

    現在只要在政治場上混跡的人,都知道張說將會是宋璟的接班人。

    可庫狄氏卻在張說受啟用之時,李隆基還未表現出重用張說的時候,已經料定張說必是未來首相,讓裴光庭與之多多接觸。

    這份政治遠見,當今世上能與她相提並論的少之又少。

    翌日,崔璆、盧嶷、鄭虔、李載外加另懷心思的庫狄氏一併來到了裴府拜訪。

    裴旻一大早就在府中恭候了。

    看著意外來的庫狄氏,裴旻有些不解,還是將他們請進了府邸。

    在會客廳,入座上茶。

    還沒有來得及自我介紹,崔璆對著裴旻就是深深一鞠躬,誠懇的道:「崔家晚輩,狂妄無知,無法無天,冒犯國公,罪有應得。老朽作為長輩,未能及時規勸,這裡代表崔家給國公賠罪了。」

    盧嶷也道:「盧家盧杞,心性昏暗,擾亂天常,令得國公受冤,是我盧家之過。天幸,裴國公吉人天相。原本是家父親來的,只是因盧杞之事,家父氣得臥病在床,盧嶷這裡也替家父代表盧家給國公賠罪。」

    鄭虔、李載也在一旁跟著鞠躬。

    崔、盧兩家並未推卸責任,而是直接承擔了下來,道歉賠禮也算是誠懇。

    鞠躬與作揖是不同的。

    作揖與拱手、抱拳等意思相近,是相互客氣行禮謙讓,屬於相對性質。

    而鞠躬則是以腰部為軸,整個腰及肩部向前傾斜,彎腰、屈膝以表示尊敬。

    鞠躬這種禮拜方式,在現實生活中是極少見到的。

    以他們的身份,行如此大禮。

    既見用心之誠,也見他們的情況卻不樂觀。

    裴旻對於五姓家族並無好感,但崔璆這樣的老人家向他行如此大禮,卻也自認為承受不起,一步並作兩步的上前,將四人逐一扶起,說道:「幾位莫要折煞在下,你們都是長輩,這般大禮,晚輩承受不起!」

    他態度真誠,並無半點的做作,尤其是對崔璆這樣上了年歲的老人家。

    崔璆、盧嶷、鄭虔、李載忍不住嘆息,皆在心底想到,如此人物,為何不生在他們家中。

    對於今日的會面,更多了一分沉重。

    作為代表,四人都是族中的精英,不難看出來,裴旻對他們並沒有厭惡恨意。

    越是這樣,越表示裴旻另有所圖,懷有別的目的。

    他們全族安危都握在對方手上,目的又小得到哪裡去?

    裴旻逐一將四人請迴座位。

    崔璆誠懇的道:「國公是明白人,經武後酷吏清洗,我等五姓七望,幾乎名存實亡。作為千年名門,族人門太想太想光耀門楣,重現襲擾輝煌,以至於走了歪道邪路。而今惡果已嘗,我等上下,皆付出了沉痛的代價。古語即云: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希望國公能夠高抬貴手。」

    「望國公高抬貴手!」

    盧嶷、鄭虔、李載三人,再一次直身而拜。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21:30
第七十九章兩個要求

    裴旻看著拜服在身前的四人,想著他們話中的核心含義。

    光耀門楣,重現昔日輝煌。

    看著四個為了這個理想,甚至不惜舍下老臉,求著自己這一個後生晚輩。

    裴旻心中不知是可悲還是可嘆。

    又看了庫狄氏一眼,發現這位才智權謀,當世少有的老者,眼底竟也是感同身受。

    庫狄氏見裴旻望向他,說道:「此次參與誣陷國公者,皆以誅服,受到應有的懲罰。若株連過甚,有失人望。況且現今天下大定,政令通行,與五姓家族密不可分,繼續牽累下去,只怕人心浮動,反而不美。」

    裴旻心底一嘆,眼眸中卻有著幾分譏色。

    從崔璆、盧嶷、鄭虔、李載以及庫狄氏的角度來說,他們的思量合乎常理邏輯。

    光耀門楣有什麼錯?

    重現家族輝煌,又有什麼錯?

    所以他們的意圖冠冕堂皇,說的也是擲地有聲,顯得自己高高在上。

    但是他們未有想過,他們的輝煌是建立在什麼基礎上的。

    他們控制著輿論,掌握著知識,把控著人脈,欺壓著寒門。

    正因為做到了這一切,世家才格外顯赫輝煌。

    這是什麼?

    這就是文化獨裁。

    裴旻不可能,亦不會讓這種風氣,死灰復燃,開歷史的倒車。

    他笑了笑,道:「不是我不幫你們,實在是你們找錯人了。崔澄、崔鴻、盧杞,他們真正惹怒的不是我,而是陛下。陛下雄心萬丈,有秦皇漢武之志。可他最信任的親信,卻與叛逆勾結一起反他,還離間君臣之義。陛下對此是龍顏大怒,不許任何人規勸……」

    李載虔誠的道:「常人自然勸說不得,但國公一定可以。誰不知道國公是陛下的第一心腹?陛下最是信任國公您了,您要是關說,為我等美言幾句,定能勸住陛下,以消龍顏之怒。」

    鄭虔亦道:「只要國公願意出面勸說,不管成與不成,我等皆銘記於心。此恩此情,沒齒難忘。日後國公但有吩咐,力所能及之內,絕不推遲。」

    裴旻搖頭道:「你們說的簡單,比起對陛下的瞭解。你們都不及我,這是自陛下即位以來,第一次遇到的惡劣情況。他焉能姑息?陛下這是打算殺雞儆猴。唯有嚴懲,才能 儆傚尤、防微杜漸……如今事情未到他期許之地,誰勸都沒用,試都不用試,肯定不行……除非……」

    他頓了頓,沒有將話說下去。

    崔璆很知趣的應道:「除非什麼?還請國公明示。」

    裴旻道:「能夠討得他歡心,不是有一句古話叫做投其所好?只要讓陛下高興了,這才有機會又可能說服他收回成命。」

    「那不知我等應該如何討陛下歡心?」盧嶷立刻接話,一副完全配合的模樣。

    裴旻嘆道:「陛下心繫天下萬民,他的心思,我等哪裡猜得透。不過前些時候,我去高內侍府上作客。倒是從高內侍嘴裡探出一些有用的東西。或許可以一試……」

    「請裴國公指點!」

    崔璆、盧嶷、鄭虔、李載這個時候一起請教。

    裴旻道:「陛下提倡文教,人所共知,多次下令群臣訪求歷朝遺書,整理古籍。但是效果不甚明顯,為此陛下是大為惱火。對於你們也看不過眼,言語中很是惱怒。而今他如此堅持,未必沒有各中原因。」

    崔璆當機立斷道:「這個好說,我崔家願以捐贈萬卷古籍,以填充國庫。」

    盧嶷、鄭虔、李載先後道:「我等也願意捐贈古籍萬卷,滿足陛下所需。」

    他們四姓家族流傳千年,一代代都是書香門第,累積下來的藏書,何止千萬計。

    在這方面底氣十足。

    「還有!」裴旻續道:「陛下很是仰慕昔年稷下學宮的事情,有心在我大唐各地設立公塾私塾,以興我大唐文教之風,再現稷下學宮的風氣。 」

    稷下學宮是稱稷下之學,是戰國時期,春秋霸主齊桓公田午開辦的學府。

    它不只是中國,也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舉辦、私家主持的高等學府。

    稷下學宮以黃老為主具有兼容百家之學,多元思想並立,各家平等共存,學術自由,相互爭鳴,幾乎各個學派,道、儒、法、名、兵、農、陰陽、輕重諸家。

    因此一個小小的學宮,產生了百家爭鳴的景象。

    稷下學宮在其興盛時期,彙集了天下賢士多達千人,其中著名的學者如孟子、淳于髡、鄒子、田駢、慎子、申子、魯連子、荀子等等等等。

    毫不客氣的說,稷下學宮鼎盛之時,是天下文化的中心,是世間學者心中的聖地。

    崔璆、盧嶷、鄭虔、李載世人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他們低著頭,似乎不想表露出來。

    庫狄氏表情也是肅然。

    裴旻沒有在意他們的表情,也不用在意,他們心中的想法,裴旻用屁股思考,都想像的到。

    崔璆問道:「卻不知我等在此事上可有用武之地?」

    裴旻道:「在戰場上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對於公塾私塾來說,卻是先生易得,名師難求。恰恰你們最不缺的就是名師,在下也是宗塾出來的人,深知宗塾與公塾私塾的差距,若是你們能夠減少宗塾的數量,將宗塾先生派往公塾就任,那就再好沒有了。」

    古代學校大體上分為三種,公塾、宗塾、私塾。

    一如字面意思,公塾是官方創辦的學校,私塾是私人創辦的學校,宗塾又叫族塾,自然就是宗族創辦的學校。

    因為世家大有文化獨裁的傾向,他們的宗塾是不允許宗族以外的人就學的。

    世家掌控的師資力量比官府朝廷又要強上三分。

    這也是為什麼,之前朝廷明明知道世族大家尾大不掉,偏偏又不能不重用他們的原因所在。

    他們憑藉著文化獨裁,培養出來的人才,不論質量幹略德行都要比野路子的寒門更要出色。

    同樣的東西,顯然要擇優而選。

    裴旻讓世族減少宗塾,將能力教學水平出色的先生挖到公塾,無異於撼動他們的根基。

    「這兩件事情,是陛下的心病。只要你們做到,我這裡就鬥膽冒險為你們向陛下求情,你們看如何?」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21:32
第八十章 天意難違

    裴旻漫不經心的看著崔璆、盧嶷、鄭虔、李載四人。

    他的這兩個要求一點都不難,反而很簡單,但卻讓崔璆、盧嶷、鄭虔、李載四人沉吟了許久,一時半刻拿不定主意。

    宗塾是他們培訓人才的基地,是他們的根基。

    減少宗塾,將族裡優秀的教書先生調往公塾,傳授寒門子弟學識,等於用自己不多的資源資敵。

    現在的他們已經做不到文化獨裁了,師資力量是最大的優勢。

    一但削弱自身的師資力量,將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弊端。

    四人沒有讓裴旻等很久。

    最為年輕的盧嶷,魄力也是最足,高聲道:「我等身為大唐子民,就算未有食君俸祿,也因為國效力,為君分憂。我盧家願意聽從國公安排,盡全力的配合朝廷政策。」

    崔璆、鄭虔、李載聽盧嶷應下來,也知情況不應許拒絕,何況這其中還有很多操作的餘地,看似危機,卻也可以接受。

    念及於此,餘下三人也應諾下來。

    裴旻笑道:「下午我便入宮一探,成與不成,我不敢保證,只能說盡力而為。」

    「如此就謝過國公了!」崔璆、鄭虔、李載、盧嶷四人聞言一併大喜,慎重禮拜。

    四人心事以了,也未作久留,紛紛告辭離去。

    庫狄氏卻留了下來。

    裴旻撤去了五人的茶水,讓人送上賀知章送給他的茶葉,道:「我這裡有從巴蜀送來的滇茶,是我賀老哥送給我的。他是禮部侍郎,常與各地官員往來,禮物不少,剛剛沒捨得拿出來。老夫人,可以好好品嚐……」

    華陽夫人庫狄氏沒有好氣的嘆道:「朝廷又何必對我們趕盡殺絕,況且,你真的天真的以為崔璆、盧嶷、鄭虔、李載這四人是好對付的?今天他們恭恭敬敬的拜服在你的面前,是因為有事相求。只要此事一了,就算他們不敢明裡跟你對抗,唱反調,應了你所有要求。可暗自然讓那些教室先生,陽奉陰違,只拿俸祿不管事,你又能如何?」

    裴旻看著華陽夫人,低低的嘆了口氣道:「老夫人,他們的心思真以為我看不出來?只是我不屑,也不願意與他們計較細節而已。我知您對裴家的良苦用心,這裡說一句您不願意聽的話,兒孫自有兒孫福,在大勢面前,任何人的抵抗都是笑話,無濟於事,不如放手。」

    「我知道,他們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我出張良計,他有過牆梯。但終究一點,改變不了。那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冤業隨身,終有還賬的一天。世家已經沒落,即將到了盡頭。別說是崔璆、鄭虔、李載、盧嶷這些無名之輩,就算是謝安、王導,這些門閥的領軍人物重生,也改變不了這個局面。」

    裴旻的話斬釘截鐵:「在您老面前,我不怕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現在的世家,就如天下大勢一樣。這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無一朝代能夠例外,秦漢如此,我大唐未來也是如此。所以你們將朝廷視為勁敵其實是最愚蠢的,你們的敵人不是朝廷,而是大勢。要是理性的看待這一切,跟著朝廷走,或許能夠多維持些許時日。一味的奢求重現昔日榮光,那結果就如撲火的飛蛾,終究是自取滅亡。」

    說道最後,裴旻帶著語重心長的看著庫狄氏道:「老夫人要滅你們世家的不是朝廷,也不是我裴旻,而是這個天!」

    他手指著上空道:「我今日所作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大勢鋪路而已……」

    庫狄氏呵呵笑道:「國公此話,發人深省,老生要好好思量思量。」

    庫狄氏嘴上這麼說,心裡卻老大的不以為然。

    覺得裴旻有些危言聳聽,門閥世家再怎麼落寞,也有一定的底蘊。

    從秦漢到現在,這天下換了一批又一批,皇帝也輪了一遍又一遍,可他們世家依舊如故。

    就算遇到武則天這樣心狠手辣的帝王,一樣熬了過來,還有什麼困苦熬不過去的?

    裴旻也不管庫狄氏是真聽進去,還是假聽進去,反正他言盡於此。

    時代在進步,任何違反道理,阻礙進步的東西,都將給淘汰。

    歷史上就算沒有裴旻的存在,百年後,也會出現最為著名的牛李黨爭。

    代表進士出身的寒門庶族牛黨戰勝了代表北朝以來山東士族出身的世族,從而宣告了士族的沒落。

    裴旻發現因為他的出現,讓朝廷更加重視科舉,進一步的呈現了取士不問家世,婚姻不問門閥的局面,加快了士族滅亡的腳步。

    現今這個局勢,士族的沒落將會進一步提前。

    最初沒有機會,現在世家送上門來,裴旻也順勢給未來鋪一鋪路。

    也希望到了世家沒落的時候,能夠及時剎得住。

    免得如歷史上一樣,用一次持續將近四十年的黨爭來宣告世家的結束。

    畢竟牛李黨爭是自我內耗,並不值得炫耀。

    損耗的是大唐的利益,能夠帶著和平的渡過,那才是真正的美事。

    兩人也不再此事上細談。

    裴旻經過今日一事,也清楚的領會到政治場上的殘酷。

    儘管此次他未受損耗,但也足以給他敲了一個警鐘。

    庫狄氏在政治方面的思想幹略,出類拔萃,毫不遜於當年的上官婉兒,甚至更猶有過之。

    畢竟她現在活得好好的,而那個內相,屍體都化成白骨了。

    裴旻有著兩世為人的才智小聰明,可應對政治場上的利益糾葛,真的比不上庫狄氏老到。

    他能夠混跡到今日,絕大部分原因還是在於得到了李隆基的器重和信任,而不是在風雨飄搖的政治場上一步步爬上來的。

    這裡也很虔誠的向庫狄氏請教。

    庫狄氏固然因為世家之事,與裴旻意見相左,但卻分得清主次。

    裴旻的存在,對於裴家利大於弊,也耐著性子跟他傳授政治場上的心得。

    庫狄氏也針對當前形勢,做了一個分析,同時也給了裴旻一個忠告道:「陛下最重私心,不論何時何地,國公當需謹記一點,萬不可過問他的家事。即便不贊同他的做法,也不可公然與自作對。這一點,還請國公謹記。」

    裴旻肅然點頭道:「在下銘記於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21:34
第八十一章 乘御輦

    送走了庫狄氏,裴旻搖頭而嘆,心念道:「果然,在聰慧在理智的人,都避免不了時代的侷限眼光。」

    世家的沒落滅亡是不可避免的,但即便庫狄氏這樣有政治眼光的智者,亦不相信這歷史的必然。

    對於世家的處置,李隆基的心思與裴旻是一樣的。

    世家確實是一大潛在的危害。

    只是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這需要一個過程。

    即便是武則天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鐵血手段,也需要通過漫長的殺戮才達到目的。

    士族之所以強大,靠的是四點:政治、經濟、生活地位、文化壟斷。

    曹魏朝時期實行「九品中正制」,令得國家選拔官吏只看家世出身,導致門閥士族壟斷了政府的重要官職。

    品官佔田蔭客制令得士族佔有大量土地和勞動力,自給自足,有著實力雄厚的經濟來源。

    他們不與庶族通婚,甚至坐不同席,處處排斥擠壓寒門,以提高自己的身份。

    至關重要的還是他們壟斷了文化,憑藉自身強大的師資力量,源源不斷的培養人才,同時也給寒門留有一點「餘地」。

    真有那種經天緯地的大才,他們也會以入贅的方式將他們拉攏到門下。

    就憑藉著這種門閥政治,士族千年不衰。

    可如今九品中正制、品官佔田蔭客制已被廢除,政治、經濟並不佔優。

    生活地位也大不如前,科舉制度的完善,令得諸多庶族寒門爬在了士族之上,並不是遙不可及。

    唯有文化壟斷這一方面士族還仗著一定的優勢。

    李隆基想要打破這點,屢不得其法。

    裴旻也是看破了李隆基這點心思,看出了他有些左右為難,才自作主張的應下為崔璆、盧嶷他們說情的。

    李隆基確實有些下不得台,封禪在即,他做不到快刀斬亂麻的大勢殺戮,也不甘心縱容放棄,不上不下的。

    裴旻這個當事人都不計較了,李隆基自然開心的順著台階而下,道:「還是靜遠大度,這種事情都能看得開,放得下。最關鍵的是給對方下了套,還不自知。」

    李隆基一眼就看穿了裴旻的意思。

    崔璆、盧嶷將裴旻的撤宗塾,建公塾視為殺手鐧,卻不知真正的關鍵是第一招古籍名著。

    士族的師資力量的根源是書籍。

    古代不比後世,因為印刷的發達,網絡的發達。

    只要有網絡在,什麼書都找得到。

    但是古代不一樣,很多優秀的文學著作都給封藏起來的。

    士族一有好的文章,他們自己品鑑,然後存在藏書樓裡,不給庶族天下人長見識。

    而庶族有好的文章,則需要通過士族的鑑賞,依舊存在他們的藏書樓裡,不流傳出去。

    久而久之,士族掌握著天下文學,而庶族幾乎很難學到先進的知識。

    這一點也是為什麼庶族難以趕上士族的關鍵所在。

    哪怕天資出眾,但只有小學初中文憑的他們,與文化一方面如何比得上高中、大學文憑的士族。

    古代諸多文章失傳,也跟這種模式密切相關。

    裴旻在涼州弄出了一個對民開放的圖書館,可以說直點士族這方面的死穴。

    只是即便是朝廷,他們的藏書也比不上士族。

    圖書館效果還不明顯。

    但只要將那些先賢的古籍巨著從士族的藏書樓裡討要出來,然後經官方加印,以圖書館的形勢分散天下,將會如昔年至聖先師孔子的有教無類一般,讓更多想學向學,卻又無經濟學習的人,學到更多的知識,開通民智。

    裴旻表面為國庫求書,其實是為了即將推行的官辦圖書館政策求書。

    李隆基道:「我會安排宇文融親自負責此事,定不讓五姓世家有偷奸耍滑的餘地。此人,你應該認識吧?」

    宇文融此人裴旻當然認得,而且還非常熟悉。開元初年,即是御史台的監察御史,在他手下幹過。

    很有干略,很有想法,而且不怕得罪人,大有前途。

    裴旻離任之前,曾在蕭嵩、宇文融之間猶豫過。

    最終他選擇了蕭嵩繼任他的位子。

    裴旻沒選宇文融並非他不合適,而是蕭嵩更好一些。

    是金子總會發光,果然宇文融也得到李隆基的欣賞器重。

    裴旻瞭解情況,嘴裡卻道:「好像有點印象,在那裡聽過,記不太清楚了。不過能得陛下看中,應該是一個優秀的人才。」

    昨天與庫狄氏請教了兩個多時辰,裴旻也從她那裡獲取了很多心得經驗。

    其中有一點就是可以在李隆基面前展示你的能力才智,但不要給他一種他不如你的感覺。

    一個皇帝,高高在上習慣了。

    若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證明自己比他強,就算當今聖上沒有妄殺臣子之心,卻也不會過於重用。

    這裡裴旻改了原來的應對方式。

    李隆基果然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靜遠也會看走眼,這個宇文融當初還是你手下的人,是監察御史。朕觀之,可一點也不比蕭嵩遜色,現在是兵部員外郎了。他不但為人方正,還頗有文采,寫得了詩,做得了文章,不怕給唬弄,是最合適的人選。」

    裴旻的表現過於出色,讓李隆基這個皇帝感到壓力頗大。

    他不是隨波逐流的帝王,越是擁有出眾的臣子,越要表現出自己的能力,免得給臣子比下去,不好掌控。

    現今見裴旻看走了眼,不如自己,特別開心。

    裴旻見李隆基笑的跟傻子一樣,也在心底佩服,庫狄氏的政治經驗,確實管用。

    李隆基心情極好,突然想到了玉真公主,正待開口,卻又吞了下去,道:「又是封禪,又是士族,這些天朕都未能睡好覺。今日靜遠替朕堅決了一大心事,頓覺輕鬆,有些疲乏了。你先回去吧,朕要歇一歇!高將軍,讓人將朕的御輦送來,靜遠就乘朕的御輦回去!」

    裴旻大感意外。

    乘御輦?

    這可是莫大的殊榮,在封建禮教君臣父子的年代,是可以寫入史書的大事。

    一般而言,只有德高望重的老臣如房玄齡,還有功高彪炳的大將如李靖、蘇定方這樣的人物,才有資格乘坐。

    裴旻哪敢答應,連忙謙辭道:「臣不習慣做馬車,還是騎馬回去吧!」

    李隆基大手一揮,道:「休要鼓噪,朕就是要堵一堵天下人的嘴。」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21:35
第八十二章 一個玩具

    李隆基固然是皇帝,卻也難堵天下人的嘴。

    就如昔年李世民一樣,弒兄逼父,是他這輩子的污點。

    但是他如何弒兄,如何逼父的,史書上記載的一清二楚,即便或有美言之時,卻也改變不了整件事情。

    李隆基兵圍裴國公府,固然給粉飾成幫著俢屋子,但各種謠言,還是層出不窮。

    李隆基頗為煩惱,也怕三人成虎,令得裴旻多心。

    而今罪魁禍首崔家父子與盧杞皆以正法,李隆基想不到用什麼來安撫裴旻。

    畢竟裴旻現在已經是大唐外臣第一人,手握十五萬兵馬,再給他封賞亦不合適。

    想來想去,也只能給予一些名譽上的嘉獎了。

    在董仲舒扭曲的儒家君臣父子的封建禮教下,臣子為君王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

    孔子的原話本是「君待臣有禮,臣事上以忠」,經過董仲舒一改,變成了三綱五常中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也就是說以身代君,為君王而死,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李隆基想盡一切法子,要彌補自己的過失,也是極為難能可貴的事情。

    裴旻略一猶豫,只好作揖道:「陛下餽贈,臣愧受了!」

    這李隆基的御輦,不見得就比他的辛巴馬背舒服。

    速度還慢,裴旻坐在上面大感嫌棄。

    除了威風,也感受不到別的味道。

    歷史上坐過皇帝御輦的臣子並不少,但是開元一朝,還是頭一回。

    因故在這威風上,卻也無人可比,引起了陣陣嘩然,讓人欣羨。

    此後幾日,裴旻不是在府中陪著嬌陳就是在梨園享樂。

    這也是從庫狄氏那裡學來的韜光養晦之法。

    這天下不會圍繞一個人來轉,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其實沒多大差別。

    就算沒有他裴旻一樣會轉動,只是軌跡略有不同而已。

    身為外臣,時無必要對於內臣的事情處處過問。

    過於深入,即便李隆基不懷疑,在其他內臣那裡的影響也不好。

    真到了關鍵需要過問的時候,還會因處處插手,而處於不利地位。

    說白了,現在他裴旻是大人物,只要過問大事就行了,些許小事,不必出面干涉。

    裴旻覺得很有道理。

    大人物當有大人物的風範。

    朝中上下也無大事,除了宇文融盯著士族,餘者都是圍繞封禪瑣事行動。

    雖吃喝玩樂,但長安的主流動向,裴旻都能通過錦繡坊與喬家商號傳遞來的信息瞭解大概。

    錦繡坊目前是裴旻消息來源的大頭,作為長安第一青樓,諸多達官貴胄都喜歡光臨此地。

    她們探得的消息關鍵又真實有效。

    裴旻以洮州第一富豪喬峰、阿朱身份開辦的酒樓茶肆,固然消息流量遠勝錦繡坊,可大多都是市井流言,亦真亦假,很多都做不得數。

    不過裴旻並不打算放棄酒樓茶肆這條消息來源,很多時候,決定性的消息,就是從酒樓茶肆間傳出來的。

    裴旻在書房練字,嬌陳在一旁研磨相陪,順便給他讀著孫周那裡傳來的消息。

    「還有一條消息是關於王毛仲的……」

    裴旻停下了寫字的手,道:「又是他?這幾天,姓王的有些上鏡囂張啊!」

    裴旻一直都不太將王毛仲當回事,幾次想要爭搶他節度使之位,他都不屑一顧。

    他相信只要李隆基腦子不秀逗,就不會用王毛仲當節度使。

    不過事發當天,王毛仲的行徑讓裴旻有些惱火。

    就是李隆基讓王毛仲、陳玄禮搜查裴府的時候,陳玄禮是規規矩矩的搜查。

    王毛仲卻有報復之嫌,大手大腳的。未得李隆基示意之前,已經毀壞了府中諸多的擺設。

    在得到許可之後,更是翻牆搗櫃。

    一會兒將這裡挖個坑,一會兒將那堵牆推了。

    工部已經將府中的格局重新規劃,圖紙也給裴旻過了目。

    全新翻修的府邸,要比原來更加大氣輝煌。

    但是這也是李隆基補償的方式之一,與王毛仲無關。

    王毛仲落井下石,裴旻沒有親眼所見,但從府中的創傷已看出一二。

    他嘴上不說,心底卻是將此仇記下了。

    這在府中休息的幾天,幾乎天天聽到那傢伙的消息。

    嬌陳是親眼見到王毛仲在府中大勢破壞的,也親眼見到他是如何指揮兵士壓著劉神威去見李隆基的。

    當時嬌陳是一個小小的藥童,反而幸運的躲過了一劫。

    此刻說話更不客氣道:「妾身是覺得陛下的腦子是讓驢踢了,懷疑郎君不說,還重用王毛仲這樣的人,實在糊塗。」

    裴旻笑道:「我估計他蹦跶不了多久了!這姓王的是那種給了幾分顏色,就敢開染房的人。當初他得勢的時候,高力士、楊思勖都沒放在眼裡,對他們動輒侮辱謾罵。到現在他們見到王毛仲都習慣性的繞著走。楊思勖還好說,高內侍是心大,不願為難陛下,跟姓王的計較。真要惹怒了內侍,姓王的絕對討不了好。」

    此次封禪,以節儉為上。

    所以李隆基不動地方兵士,一切行程的安全都交給王毛仲負責。

    由此可見李隆基對王毛仲的信任,儘管王毛仲能力不怎麼樣,但李隆基就是這樣的用人唯親。

    不服氣都不行。

    王毛仲也因身負重擔,地位徒然而生,開始飄飄然了。

    今天在這個妓院爭風吃醋,明天在那個酒樓,衍生口角,都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最終傳到裴旻這裡。

    裴旻停下了寫字的筆,笑道:「要不要為夫煽煽火?這種人最好對付,只要捧捧他,保證爹媽姓什麼都不記得,不用我們動手,他自己就會一頭撞死。」

    「算了吧!」嬌陳遲疑了一會兒,帶著幾分顧及的道:「這種小人,沒必要理會。」

    「好!聽夫人的!」裴旻也不屑刻意針對王毛仲,免得讓人抓著把柄,但是日後有機會落井下石,他絕對不會含糊的推一把。

    嬌陳突然神神秘秘的來到了近處道:「郎君,妾身,給你準備了一個東西。」

    「什麼東西?」裴旻一臉意外。

    嬌陳嘻嘻笑道:「妾身,明天就要回涼州了,郎君一人定會寂寞的,妾身特地精心給你準備了一個打發時間的玩具。」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21:37
第八十三章公孫曦的哼哈二將

    青羽盟!

    作為關中風頭最勁的江湖組織,位於遊樂原以北的通善坊。

    離青羽樓一坊之隔,不過一刻鐘的行程。

    青羽盟隨著時間的發展,已經有了自己的馬車隊。

    往來的商人只需將貨物交予他們,他們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將貨物安全運達,已經不算是當初的保全公司,而是鏢局,最古老的快遞公司。

    此刻鏢局的比武場傳來了激烈的拼鬥之聲。

    當、當、當……

    急促的兵器碰撞聲傳來!

    四把兵器膠著在了一起。

    紅光閃動,一柄微微泛紅的長劍倏地刺出,指向中年漢子左肩,那中年漢子豎劍擋格。

    使劍少女不等劍招用老,腕抖劍斜,又刺向右手方的一名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後退了一步。

    使劍少女劍勢在變,長劍從左上角直劃而下,勢勁力急。

    原本打算偷襲的使刀青年,嚇的面色驟變,身形右閃,避過了這劍。

    他左足剛著地,身子跟著彈起,刷刷兩刀,向使劍少女攻去。

    使劍少女凝立不動,嘴角露著微微笑意,長劍輕擺,擋開來刀。

    同時身形詭異的轉了一圈,回劍側身,右腿微蹲,直取使刀青年雙腿,勢道勁急無倫。

    使刀青年大駭之下,原地跳起。

    不料使劍少女這一蹲乃是誘招,在對方跳起的時候,用劍背掃了了他的小腿,令他向前撲了過去。

    自己身形避開,使刀青年與中年漢子撞在了一處。

    黑衣女子想要近身,使劍少女將目光一橫。

    黑衣女子立刻嚇得向後一跳。

    「不打了,不打了!越打越是無聊!」

    使劍少女一臉的鬱悶無趣,將手中的劍收回了鞘中。

    使劍少女自然就是青羽盟的盟主公孫曦。

    使刀青年是吳遠,黑衣女子叫張妮。

    他們兩個是公孫曦的心腹,也就是左膀右臂,哼哈二將。

    吳遠是長安賽孟嘗吳軒的兒子,算的上是長安年輕一輩的領軍人物。

    張妮則是一個小偷,個子小小,胃口奇大,特別能吃。與公孫曦結識之後,提出包吃包住的福利,瞬間就將她收服了。

    他們兩個是真心跟著公孫曦這個人的,而不是因為那個武藝超凡,智計也無雙的公孫盟主。

    中年漢子叫苗錦,為人穩重可靠,是公孫幽安排在公孫曦身旁,負責幫著她處理青羽盟的日常瑣事。

    苗錦劍術不俗,早年也是一位輕生重道的劍客。

    吳遠更是家學淵源,號稱年輕一輩最快的刀手。

    張妮有一身靈動的身法,寸短寸險的短匕,在她手中也頗具威力。

    可他們三人一併對上公孫曦,依舊沒有什麼還手的餘地。

    最初他們憑藉人數優勢,還是能跟公孫曦打個六七十回合。

    但隨著一次次的交手,公孫曦摸透了他們三人的路數。

    以至於三人即便聯手,也不能給她帶來多少威脅了。

    苗錦苦笑道:「曦盟主的劍術太詭異太快也太刁鑽,我們實在不是敵手。」

    吳遠也慚愧的道:「怪我學藝不精,不能陪盟主盡興。」

    張妮則無所謂的站在一旁,看了看天,腦海裡想著什麼時候開飯。

    公孫曦本心急嘴快,無心之舉,但聽吳遠此話,忙道:「不怪你們,不怪你們,是我稍微有點厲害啦!」

    她這不是安慰的安慰話,讓吳遠、苗錦更是一臉苦笑。

    吳遠忍不住道:「盟主可不是一點點的厲害,這長安就沒有幾人是你的對手。」

    公孫曦想著那個能夠打贏自己的人,想起了公孫幽之前與她的談話。

    「小妹,青羽樓,姐姐已經安排妥當了。李萬氏將會出任管事,負責青羽樓的一切。你呢,是跟我去涼州,還是留在長安。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年讓你成親,你說我都未嫁,哪裡輪到自己。現在姐姐有了歸宿,你是不是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女人,終究是要找一個歸宿的。」

    公孫曦眼眸中有些失落,心道:「你有了歸宿,可我的歸宿又在哪?」

    「啊啊啊!」

    諸多思愁湧上心頭,公孫曦只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了,這一輩子想的東西,都沒有這幾天想的多。

    她大叫著:「無聊!」

    說著離開了演武場。

    苗錦也跟著離開了。

    吳遠看著公孫曦離去的身影,茫然的問著張妮道:「妮子,你說盟主是不是天葵又來了?」

    張妮沒有好氣的道:「你家天葵天天來啊!」

    「那是為什麼?原來還好好的,但從那天晚上,梨老來了之後,感覺盟主就變得不正常了。一點也沒有原來的精神,尤其是最近,青龍事情了結,無所事事以後,更是如此。除了在比武的時候,盟主會變成以前的盟主,其他時候都心事重重的,真為他擔憂。」

    吳遠一臉的苦惱,大有遇表忠心而不得的憂愁。

    張妮一手輕撫著肚子,一手托著下巴道:「依照我的直覺,盟主應該是有心上人了!」

    「什麼!」

    吳遠慌張的驚叫起來,帶著幾分震恐的看著張妮。

    張妮白眼道:「你看我有什麼用,我問過人了。有人告訴我,一個女人突然性情大變,不是因為月事來了,就是因為心裡有了男人。」

    「誰說的,怎麼可能!」吳遠一臉的不信。

    「才不告訴你是乞丐老王說的呢!」

    張妮心底想著,公孫曦的異樣,她也看在眼裡。

    只是她是個偷兒,朋友不多,只能問看似經驗老道的乞丐老王了。

    「什麼不可能!」張妮還是覺得很有道理的,至少前面一部分是事實,說道:「盟主長得如花似玉,英姿風發,可比昔年花木蘭。中意她的人多了去了,你以為就你一個?她有心上人,有什麼稀奇的?」

    吳遠慌張道:「你,你瞎說什麼,我,我才沒有。」

    張妮「哼哼」一笑,道:「就你那心思,誰看不出來。也就不你自己你裝著不知道,對,還有少了根筋的盟主不知道,其他人誰不清楚。」

    吳遠就是個純情小男生,他知自己配不上公孫曦,並沒有奢望之心,卻不想人盡皆知,慌的手忙腳亂,「真有那麼明顯?」

    「你說呢!」張妮反問。

    吳遠偷偷的問道:「那你覺得,我可有希望?」

    「你說呢!」張妮又問。

    「好吧!」吳遠知道了答案,帶著幾分憂傷的道:「盟主只有在跟人比試的時候,才會開心高興,可現在到哪裡去找他的對手……」

    他自語說著,腦海裡卻浮現一個人來。

    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高手。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21:39
第八十四章 胡姬酒肆

    長安作為大唐經濟文化的中心,娛樂設施足備。

    酒館茶肆遍佈街坊,競爭亦格外激烈。

    為了吸引顧客,各大酒館茶肆莫不奇招盡出。

    或是重金求購說話人,或是請風姿秀麗的酒姬攬客。

    這其中最紅火的莫過於胡姬酒肆。

    胡姬能歌善舞,具有異國情調。

    相比漢家女子大多的矜持,開放大膽的胡姬,顯然更加吸引遊人。

    美貌的胡姬、充滿異域風情的歌舞使許多達官貴族、文人雅士、江湖俠少流連忘返。

    波斯胡館位於長安西市,是長安最大的胡姬酒肆之一。

    酒館中的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胡姬酒肆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雅間,就是一個大堂。

    一個佔地面積極其龐大的大堂,中間左右各有一個高台,三隊胡姬在高台上載歌載舞。

    膽大開放的異族女子,在高台上跳著西方舞蹈。

    然後無數座椅圍著舞台四周,越靠近舞台的位子越是昂貴。

    在最靠近中間舞台的東席,兩人相對而坐。

    一個中年大漢,一個是五十餘歲的管事。

    中年大漢恭敬的對著管事道:「李管事放心,我蔡老三在長安混跡多年,靠的就是眼力人脈。您放心,這次給你挑的都是難得的好手,尤其是今天這個陳世武,更是不一般。他的刀,你想像不到是多麼迅速,多麼準確。他要砍你的大拇指,他的刀就決不會砍在你別的地方。」

    這蔡老三是長安的老油條,他跟賽孟嘗吳軒是兩個極端。

    吳軒是交友滿天下,仗義疏財,而蔡老三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一毛不拔。

    但是蔡老三江湖路子很廣,上到江湖大俠,下至偷雞摸狗的鼠輩,皆有往來。

    他就如後世的獵頭公司,專門給出得起錢的人推薦江湖異人,為他們服務,從中獲利。

    李管事身份也不簡單,他是大名鼎鼎的霍國公府管家。

    霍國公也就是王毛仲。

    王毛仲身負重任,負責李隆基封禪的出行安全,地位徒然提升,是長安如今的風雲人物。

    但是他也知自己的斤兩,當年他麾下的兵,兩百打不過裴旻麾下的四員大將,貽笑天下。

    儘管當時裴旻力薦,李隆基也瞭解了此事。

    可是一頭豬當統帥,練不出虎狼般的兵士。

    這麼多年過去了,中央軍的實力也沒有提升多少。

    真要打起來,七萬隴右軍足以收拾關中十數萬兵士,連涼州軍都不用叫。

    好在王毛仲也知道自己的不足,知道自己的兵上不了檯面。

    於是他想了一個辦法!

    比好勇鬥狠!

    兵卒怎麼比得過江湖人?

    比武藝功夫,尋常人哪裡是江湖人的對手?

    王毛仲動了請江湖人充場面的心思,讓信任的李管事招募能打的江湖豪傑。

    李管事因故找到了人脈路子極廣的蔡老三。

    王毛仲最大的優點是不貪財,最大的缺點是好面子。

    王毛仲在大唐位極人臣,又是唐元功臣。每每李隆基設宴論賞,他都與諸王於御前連榻而坐,地位斐然,故而家底豐厚,出手極其闊綽。

    蔡老三收了大筆大筆的錢財,只恨沒有將李管事當做爹娘一樣供奉。

    李管事聽蔡老三吹噓的懸乎,問道:「真的如此厲害?」

    蔡老三媚笑道:「比真金還真,李管事要相信我的專業眼光。這個陳世武是江南陳家人,一手家傳的三害刀,是天下一絕。就在不久前,他跟長安的名宿雷霆劍曹莽比試,只用了二十招就將他拿下了。要知道,這曹莽可是成名三十年的武林名宿,當年是可以跟天下第一劍裴國公打上三十合的人物。陳世武二十合就將他擊敗了,可見他的刀是何等厲害。」

    李管事呼道:「這麼說陳世武比裴國公還厲害?」

    他不懂江湖事,也沒聽過陳世武。但是在長安這一畝三分地,就不存在沒聽過裴旻的人。

    裴旻都三十合才能打敗的敵手,陳世武二十合就打贏了,豈不更勝一籌?

    蔡老三尷尬的笑了笑,有些吹不下去了,忙道:「不能這麼說,曹莽當年跟裴國公打的時候,國公才二十出頭,沒現在這樣的實力。不過曹莽自當年敗給國公之後,又曾見過國公大戰屠夫劉光業,受益匪淺,劍道修為更勝一步。誰也想不到,他會敗給一個無名小卒。總之這個陳世武不是常人,價格不能少於一千貫。」

    「這麼貴?」李管事嚇了一跳。

    這個時候的物價極為便宜,一斗米只要六七文錢就能買的到。

    一貫是一千文,一千貫無疑是一個級高級高的天文數字。

    但一想自己的主家財大氣粗,不缺這一千貫,李管事雙眼欣賞著妙曼的胡姬,風輕雲淡的道:「只要他值一千貫,絕不少你一個子。」

    蔡老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突然他眼眸一亮,道:「來了,他來了!」

    說著他手對著屋外一指。

    李管事好奇的望去,原本期待的眼神,立刻放了下來,來人居然是一個相貌普通的年輕的後生,還左盼右盼的,簡直就跟沒有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一樣。

    蔡老三卻沒顧得上那麼多,揮了揮手,叫道:「世武賢弟,這裡,這裡!」

    「來了!」

    裴旻揮手示意,嘴裡吟誦著徒弟李白的詩句,「銀鞍白鼻騧,綠地障泥錦,細雨春風花落時,揮鞭且就胡姬飲!」

    又輕念:「胡姬貌如花。當壚笑春風。笑春風。舞羅衣,君今不醉欲安歸。」

    裴旻來到長安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來這傳說中的胡姬酒肆,不免左顧右盼,別有興致。

    裴旻!裴國公!

    這身份太高貴,出入受到極大的限制影響。

    嬌陳擔心自己的丈夫無聊,花費心力,給他製作了一張極為精妙的人皮面具,讓他能夠拋開國公的身份,避開朝廷的一切爭端,好好的放鬆放鬆。

    裴旻自然不會辜負愛妻的美意,還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做陳十五。

    陳是嬌陳的陳,十五是小七小八的合數,七加八等於十五。

    只是不知什麼原因,可能是口誤,或者是口音的影響。

    陳十五給他人叫成了陳世武。

    反正都是瞎起的名字,陳十五,陳世武都沒什麼區別。

    裴旻乾脆將錯就錯,真成了陳世武。

    他趁手的秦皇劍,也換成了一把可刀可劍的唐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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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