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懸疑] 深夜書屋 作者:純潔滴小龍(已完成)

 
mk2258 2018-2-18 11:41:48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76 1353820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1 06:56
深夜書屋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是你!

    在最後的「阿彌陀佛」四個字被念出來時,

    在場的所有人,

    都同時產生了一種後背發涼的感覺,彷彿有一道漩渦已經形成,且自己已經被捲入了漩渦之中。

    大部分人,其實都是芸芸眾生中的滄海一粟,隨著波來,跟著浪走,浮浮沉沉,搖搖晃晃;

    若是就這麼忽然間地把你推到了某個聚光燈下,

    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

    是無所適從,

    且帶著一種本能的惶恐。

    馮四感到有一些嘴唇發乾,

    一年前,他曾親眼目睹即將隕落的紫金神猴領著一群同樣成了骨頭渣子的遠古凶獸們攻打陰司主城,但那只是場面上的氣勢如虹。

    而眼下,才是真正地有一種自己正在見證歷史的感覺。

    有些事情,在地獄早就不是秘密了。

    末代的失蹤,和菩薩脫不開干係。

    此時在聽老道說的這些話,你甚至很難分得清楚,這到底是老道本人說的,還是菩薩在說這些話。

    安律師這會兒也顧不得哭了,因為他感覺事情的發展,已經不是單純地老道死不死的問題了,也不是自己需不需要繼續擠一些眼淚和鼻涕出來繼續烘托一下悲傷氛圍的事兒了。

    做一些俗務,噹噹黑手套,幫老闆跑跑腿,做一點統籌安排,這是安律師的強項,領導沒想到的他肯定想到了,領導想到的他肯定做到了。

    但眼前的這個遊戲,太高端,高端得他都沒有投幣選擇人物的資格。

    老張則是有些懵比,他對最後的「阿彌陀佛」倒是沒什麼感覺,反而是被老道剛剛說的那一通「歪理邪說」有些觸動。

    小猴子蹲坐在老道身邊,眨著眼,看著眼前的老道,好像有些陌生。

    說完這些話後,老道就這麼睜著眼,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在看,還沒斷氣,但像是斷了片兒。

    周澤皺了皺眉,也不急著去咬老道了,反而是看了一眼病房那邊,

    道

    「都出去,封鎖藥店,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大家都愣了一下,不清楚老闆這麼吩咐的意義何在。

    但所有人還是都默默地起身,包括小猴子,也被安律師抱起來走了出去。

    藥店的捲簾門也被拉上了,屋子裡,因為電路被雷劈過的原因,所以燈無法打開,顯得有些昏暗。

    周澤慢慢地站起身,看向了病房門口。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是慶。

    慶的嘴角帶著一抹陰沉的微笑,看著周澤,而後用一種極為沙啞的聲音開口道

    「我很好奇,你體內的那位,到底是誰。」

    周澤沒回答。

    慶默默地走到老道身邊,看著躺在地上的老道,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但她臉上並沒有貪婪和嫉妒之色,

    有的,

    只是一種深深的無奈。

    「這仨娃娃,手段確實不錯,我也確實被封印了。」

    慶的聲音依舊沙啞,帶著一種壓抑的氣息。

    「你是仙,還是仙奴?」

    周澤終於開口道。

    「我要是仙,還會落到這個田地?」

    慶伸手,把周澤剛剛漱口用的一次性塑料杯拿過來,揉捏到一起,然後放入了自己的嘴裡,慢慢地咀嚼著。

    周澤都有些擔心,等慶甦醒後,她會不會因此消化不良。

    其實,

    先前贏勾在查看完情況後之所以一句話都不說,也沒什麼作為,是因為他看出來了那道黑影的偽裝。

    慶仨人,先前確實成功封印了黑影,但黑影同時也反制了他們。

    現在,

    雙方的靈魂還糾葛在了一起,誰先甦醒都說不定。

    原本,周澤是打算靜觀其變的,所以帶著安律師他們打算先出了病房,但誰知道老道忽然出了事兒,在老道說出「阿彌陀佛」之後,周澤心裡忽然傳來了一縷悸動,而悸動的方向,則是來自於病房。

    「這仨娃娃了不得呢,我這兒也支撐不了多久了,也就放棄了,換取了一點點最後出來透透氣的機會,這個,你不要擔心。

    哦,對了,我感應到了,你似乎也沒怎麼擔心他們。」

    周澤和慶他們的感情……嗯,其實還真談不上感情。

    慶他們雖然是在藥店躺了一年了,但這一年裡,周老闆也在昏迷著,彼此之間,也沒什麼交流。

    僅剩的一點點印象,還是慶當初身為軍統高官時的囂張和跋扈。

    「你放棄了?」

    一場拉鋸戰,一場拔河,僵持著,誰輸誰贏,還真不好說。

    但黑影直接選擇了認輸,可能再過半個小時,慶他們就將甦醒,對黑影的封印,也就將徹底完成。

    但黑影似乎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顯得很雲淡風輕,像是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

    「我似乎聞到了,在不遠處,還有兩個同類的氣息。」

    慶又舔了舔嘴唇,似乎覺得牙癢癢,想再找個什麼東西磨磨牙,恰好旁邊有個水泥塊,拿起來,放在嘴裡慢慢地啃著。

    「高高在上的仙家奴僕,僥倖在斷壁殘垣中苟且了這麼多年,忽然間發現等到了一線生機,還有一口氣的幾條小雜魚,都激動地跑了出來。

    結果一起被這裡所吸引,然後攢聚了過來,像不像是魚塘裡的魚兒,爭著餌料主動上鉤?

    而且,這時機把握得,真的是恰當好處。

    我們出來時,他就快死了,真巧,真巧,真巧啊。」

    說著說著,

    慶的眼睛有些泛紅,

    不是生氣的,

    而是悲傷的和嘲諷的,

    「到頭來,都變成了人家的肥料。」

    苟且了無數歲月,原以為是衣錦還鄉,原以為於這個已經沒有仙的人間,他們這些仙奴,就是真正的仙。

    誰料得,卻是落得個這麼個下場。

    早知如此,當初還苟且個什麼勁兒,直接跟著仙人們一起殉了不就得了?

    「是老道把你們吸引過來的?」

    周澤終於解開了心中的疑惑,

    這陣子,

    一個兩個三個,

    都往通城跑,

    他先前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現在清楚了。

    紫金神猴曾說過,老道跑了就算了,還帶著道統一起跑,他死了也就算了,居然還想帶著道統一起消亡。

    在老道陽壽已經油盡燈枯之際,宛若一顆珍貴的寶石即將失去主人,且已經散發出了光芒,絕大部分人,其實看不見的,甚至可能連諦聽他們都看不見。

    能看見這些光芒的,只有和仙有關係的存在。

    就像是夏天晚上開的滅蚊燈。

    他們是另外一種形式的生命,迥然於陰陽。

    慶點點頭,道「本想著來撿便宜的,誰曉得把自己也給交代了進去。」

    說著,

    慶回頭看了看病房的位置,

    「當初,曾預感到在不久的將來,我將獲得離開廢墟的機會,就主動地分出一部分意識出來,碰見了他。

    在他身上種下了一顆種子,想著等我真正得以離開廢墟之後,再回來,把這果實給摘走。

    這玩意兒,就和滾雪球一樣,運氣好,真能越滾越大的。

    氣運如水,當年真正的仙人們,就喜歡做那引水調度的事兒,把整個陰陽都當作了自己的渠道和棋盤,任意地揉捏。

    我呢,也就會模仿點兒皮毛。

    誰知道,等我真的回來後,卻發現這果實居然早就已經被人摘了。

    你摘了就摘了吧,吃了也就吃了吧,無所謂了,我也能看得開。

    但你這吃相真的是太難看了,

    吃了不說,

    居然還順著種了下去,隔三差五地讓他長大一點兒,繼續吃。」

    說到這裡,

    慶顯得有些激動起來,

    指著自己的臉,

    道

    「苟且地存活下來,我身上還剩下幾兩肉啊,你們這幫人居然還繼續敲骨吸髓,還算是人麼?「

    周老闆搖搖頭,道「嚴格意義來說,我們這兒,沒一個人。」

    慶驚愕了一下,隨即釋然,點點頭,道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個道理,我懂。當初那位上來一劍劈下來,我就清楚,完了,都完了。

    僥倖沒死,好不容易跑出來一看。

    這頭頂上,居然還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你,時刻提防著你。

    我甚至能感覺到,

    他其實就是在專門找你的茬兒,

    好讓自己可以名正言順地劈死你。

    這樣看來,哪怕當年的仙沒死,到了這個時代,也得低著頭彎著腰和和氣氣。

    我們幾個呢,當年是小雜魚,現在還是小雜魚。」

    慶的聲音越來越低沉。

    周澤還是有些不能理解,總覺得,有哪裡,似乎還沒辦法說通。

    大家都是經歷的人,但似乎現在看來,大家都只是旁觀者。

    而這時,

    斷了很久片兒的老道忽然又吐出一口鮮血,

    臉色變得更加地潮紅了,

    在他額頭上,

    卻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白光,且這白光正在不斷地消散,這是靈魂接替的徵兆。

    慶低著頭,看著老道,有些心疼,

    道

    「就這麼死了,那東西哪怕被你帶走個七七八八,但也能剩下一口湯水,得便宜誰了呢?」

    慶說著說著,又看向了周澤。

    周老闆卻沒有得便宜的喜悅,道統不道統什麼的,在周澤心裡,真比不上老道的命。

    然而,

    卻在這時,

    於最後說出「阿彌陀佛」後一直沒再說話的老道,

    忽然囁嚅了一下嘴唇,

    語氣忽然再度變得無比陌生起來,

    帶著些許的嘲諷,

    帶著淡淡的漫不經心,

    甚至還有一些夾雜著的飄逸和散漫,

    「呵,這就是仙麼?」

    周老闆滿頭霧水,這是老道臨死前人格分裂了?

    而旁邊已經恢復淡然的慶,

    卻忽然目露驚駭之色,

    手指著老道,

    震驚道

    「是……是……是你!」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1 06:56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這才是仙嘛

    可能,一千年後,兩千年後,甚至是一個紀元更迭之後,地獄裡會流傳著這樣子的一種描述。

    地獄巨變,天空佈滿了猙獰,那九個太監,竊奪了高位,自此,陰司步入了高壓的白色恐怖時代。

    有些人是在乎身後名的,但有些人並不在乎。

    比如此時的大長秋,正坐在水晶桌旁,手裡拿著一個玉杯,裡面裝著的是亡魂淚釀製出來的酒水。

    酒性泛寒,尋常人吃了直接靈魂凍裂,但對於大長秋來說,宛若喝著夏日的冷飲,取這一點點兒的自在。

    在大長秋旁邊,坐著一位常侍,於常侍中原本排名第十,現在排名第九了。

    他坐在桌子的另一側,沒飲酒,反而是拿著兩根尖銳的骨刺,正在織著衣服。

    可以看出來,他的手藝很好,也很講究,所用的絲線,也是極為難得的殭屍白毛特製而成。

    白毛殭屍,倒不是很罕見,但想要在老天爺把他們劈成渣渣之前找到他們再毫無利益前提的驅使下把他們的白毛取下來保存,這就很罕見了。

    好在一處閻羅殿裡還真的有這個庫存,也不曉得當初那位閻王到底是為什麼閒著蛋疼去收集這玩意兒。

    「哥,那邊又出事兒了呢。」

    小九一邊織著衣服一邊說道,

    尋常得像是姐弟倆坐在打穀場上說著家常。

    「呵,諦聽去了。」

    「是該去看看了呢。」小九開口道。

    似乎是聽出來了小九的深意,大長秋搖搖頭,道:

    「還不到時候。」

    「他都這樣了,還有什麼不敢的呀?」

    小九把骨刺做成的織衣針放在嘴裡咬了咬。

    「他清醒的時候,我都不敢去撩撥什麼,他瘋了的時候我還敢往前去湊?」

    大長秋一邊拿著酒杯一邊伸手指了指自己對小九道:

    「小九啊。」

    「啊?」

    「你是不是想變成小八啊?」

    九常侍之間的感情本就非常之好,十指連心,說的就是他們。

    也就在閒聊之中,大長秋忽然站起身,聳了聳自己的鼻子,嘴角露出了笑意,

    道:

    「以前雜家還猜測,這諦聽這麼大一隻,身子裡頭到底裝的是沙子還是泥土。」

    「現在呢?」小九馬上接了一下。

    「居然是血肉。」

    大長秋砸吧砸吧了嘴,

    道:

    「小九啊,你偷偷跑去泰山下面幫我接點兒回來釀酒吧。

    據說,前代幽冥之海的主人最喜歡拿魔神鮮血釀酒了,雜家也想嘗試一下。」

    「哥,你是不要小九了麼?」

    …………

    花開兩朵,

    地獄那頭因為泰山之巔諦聽的怒吼和飆血氛圍一下子變得緊張了起來。

    而陽間的書屋這邊,

    周老闆則是目光在四周逡巡著,想找個趁手的東西給「慶」打一頓。

    因為這傢伙手指著老道喊出了「是你」之後,

    就一直卡在那兒,

    表情的變化先後順序是:

    震驚,

    很震驚,

    非常震驚,

    無比的震驚,

    非常無比的震驚!

    下面呢?

    之所以沒想著直接用指甲,是擔心把慶給連累到了。

    終於,

    慶的表情放鬆了下來,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周澤,

    道:

    「你知道我看見什麼了麼?」

    周老闆搖搖頭,道:

    「我只知道你再鋪墊下去我會忍不住想打死你。」

    慶笑了,

    伸了個懶腰,

    小女孩的身子,伸懶腰也沒什麼好看的。

    尤其是得知其體內佔據主導是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靈魂時,原本嬌憨的舉動反而顯得無比的惡寒。

    「我忽然覺得,自己放棄了,是一件很英明的事情,因為我,居然能見證到這一幕。」

    說著,

    慶手指著周澤,

    道:

    「你有幸,見證了歷史!」

    周老闆的左手長出了指甲,

    忍不住了!

    慶馬上繼續道:

    「一千三百年前還是一千二百年前還是一千一百年前,總之,我急不得了,得有上千年了吧……

    黑影的故事講述:————

    ————

    時間,在這裡真的沒有什麼意義。

    當仙山雲海被推平,當亭台樓閣被摧毀,

    沒了仙鶴的飛舞,也沒了仙女的翩躚,

    這裡,

    只剩下了長久的枯寂。

    一切的一切,都被定格了,定格在了不知多久之前,那把劍落下來的瞬間。

    當一切恆定,當一切永恆,時間,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價值。

    老頭兒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麻木地斷壁殘垣中行走著,衣著的細節上,其實還能看出完好時的華貴。

    但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要飯的老翁,且最尷尬的是,這個地兒,也沒個人能給他施捨飯食。

    因為在這個地界,倒不是沒有鄰居,但那幾個僥倖存活下來的小雜魚,比他混得更淒慘,真見到了,到底誰施捨誰還不知道呢。

    但他餓啊,他也空虛,他趴在了一片瓦礫堆上,貪婪地啃噬著上面的苔蘚。

    凡仙家之物,總歸會留著點兒仙氣,如今這裡仙氣早枯竭了,也就剩下這點兒邊邊角角的地兒還能找到一些,聊勝於無。

    廢墟的中央位置,有一座雕塑,雕塑的胸口位置又一道恐怖的劍氣刮痕,腦袋也沒了,是一座無頭的雕塑;

    而雕塑的主人,當年仙界的真正主宰,老頭兒當初也只是在跳水澆花時遠遠地見過他一眼。

    但他也早就在那一劍之下隕落了。

    回想起那一天,老頭兒至今也想不通,怎麼就忽然那樣子了呢?

    他只記得那陣子,一直聽說下面在打著仗,仙人也下去了不少,趕著趟兒地兩邊幫忙撈外快。

    左手撈右手刮的,接引了不少氣運上來,這仙界的空氣裡,似乎都瀰漫著釀蜜的甘甜。

    那時還聽說,下面的那位叫軒轅的人主,會在其百年後被接引上來,位列仙班。

    那可是直接成仙啊,哪怕是排在仙殿最末端的位置,那也是仙啊!

    是足以讓他們這些無數仙奴羨慕嫉妒恨加無比仰望的存在了。

    但那一天,

    原本應該是那位叫軒轅的人主陽壽已盡被接引上來的日子,自家的主人是接引仙官,為此還高興地說過也不曉得這位人間的人主到底能送幾成重的見面禮來巴結他。

    結果,

    人來了,

    人不光來了,

    還帶來了一把劍,

    一劍下去,

    天崩了,

    地塌了,

    仙……沒了。

    …………

    讓老頭兒無奈的是,仙是沒了,仙奴也死得就剩下雜魚幾條了,但那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美好,卻沒有發生。

    他們這幾條雜魚就這樣被困在了這片廢墟之中,只能苟活,根本無法出去。

    啃著青苔皮的老頭兒忽然聽到了一聲響動,

    「吱呀…………吱呀…………吱呀…………」

    刺耳的摩擦聲傳來。

    老頭兒瞪大了眼,馬上站起身,抬頭看去。

    他看見一隻身上全是黃色毛髮的巨猿居然用雙手和肩膀扛起了已經破碎的天門,硬生生地用自己的體魄,扛開了這片早就被隔絕的廢墟。

    老頭兒激動了,

    同時,

    老頭兒也害怕了。

    他顯得有些無措,無數年的孤寂,早讓他不復當年的八面玲瓏,此時的他,更像是被時間造就出來的行尸走肉。

    他看見一個白衣飄飄的中年男子從那隻巨猿的身上跳了下來,

    走進了這裡,

    走入了這片廢墟之中。

    白衣男子伸了個懶腰,

    對身後那頭恐怖的巨猿道:

    「搬山有意思麼?」

    身後的巨猿一邊努力地扛著天門,一邊憨厚地點點頭。

    白衣男子顯得有些不滿意,

    道:

    「我當初怎麼就選了你沒選那隻小紅,瞧給你笨的,接個話都不會接。

    搬山哪有搬天門有意思。」

    巨猿木訥地點點頭,憨厚憨厚再憨厚。

    白衣男子被氣消了,

    道:

    「也罷,小紅也扛不動這玩意兒,你這是本該長腦子裡的東西都長到肌肉裡去了。

    話說,搬山有挑戰性麼?」

    巨猿猶豫了一下,似乎不確定自己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以配合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仰天,

    無奈。

    「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啊,也是這天地法則對你們這些妖越來越不友好了,讓你們的品種越來越低了。

    要是再有一次機會找個座下神猴的話,

    我要找一個跟老祖宗身邊的那隻那般能打的,同時也要有小紅的腦子。」

    巨猿繼續扛著天門。

    白衣男子砸吧砸吧了嘴,有些不忍,

    道:

    「行吧行吧,得跟紫猴子那般能打,有小紅的腦子,還得有你這把子力氣。

    沒你這把子力氣,我也進不到這裡不是?」

    巨猿咧開嘴,開心地笑了。

    白衣男子翻了個白眼,無奈地看著傻猴兒。

    「你再撐一會兒啊,撐不住了要被砸成爛泥前跟我說一聲,我好先出去你再成爛泥。」

    巨猿用力地點頭。

    白衣男子轉身,

    向裡走去。

    老頭兒發現對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老頭兒當即嚇得跪伏了下來。

    失去已久地面對上位者敬畏的本能,再度從血脈中復甦。

    白衣男子搖搖頭,沒搭理老頭兒,徑直走上了神台,走到那座無頭雕塑的下方,

    用一種帶著明顯輕蔑和漫不經心地語氣手指著這座雕塑,

    道:

    「呵,這就是仙麼?」

    老頭兒跪在地上,繼續瑟瑟發抖,絲毫沒有上前去呵斥對方安敢如此大不敬的想法。

    他也清楚,其他的幾條剩下的小雜魚,估計比自己更不堪吧。

    白衣男子打了個呵欠,

    伸手在旁邊撿起了一塊大石頭,

    手指在上面指了指,

    原本的石頭瞬間被雕刻成了白衣男子的面容模樣。

    白衣男子仔細把玩著自己的腦袋石雕,

    確定滿意後,

    直接飛身而起,

    將自己的腦部石雕放在了雕塑上,

    自此,

    雕塑又有了頭。

    白衣男子從衣服兜裡取出了一壺酒,

    喝了一口,

    轉身,

    對著還在那裡艱難地扛著天門的巨猿帶著些許得意地喊道:

    「哈…………這才是仙嘛。」
V123210 發表於 2019-6-4 06:54
深夜書屋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怎麼是他!

    其實,地獄的風和陽間的風,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無非是景物的不同導致了風給人的感覺上,被牽連地顛覆了觀感。

    就像是站在洱海邊吹著風和站在撒哈拉吹著風一樣。

    而此時,

    在地獄數千年來最為神聖也是最為至高的地方泰山,

    一頭體積無比龐大的巨物,正在瘋狂地傾灑著自己的鮮血。

    使得這片區域的風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陽間曾有智者,為了應付上面的環保檢查,將光禿禿地荒山上塗抹上了綠油漆;

    而此時,

    諦聽的鮮血,

    宛若一座無比龐大的紅色顏料罐,

    將整座泰山以及其周邊的這塊區域,徹底地用紅色去浸染。

    懸崖壁面上,溪流上,植被上,

    彷彿在蒼茫之間,

    似乎就只剩下了一種紅。

    諦聽身上坐著的少年臉上掛著無比傷心焦急的神情,

    內心裡則是無比的激動,

    灑吧,

    灑吧,

    再多灑點,

    快灑點,

    有諦聽之血澆灌,

    以後自己的莊園,注定將成為整個地獄最為肥沃的土地!

    少年的腦海中,彷彿已經浮現出了自己成為地獄第一農場主時的巨大滿足。

    這個世界上,確實是有這種人的,他們的追求,背離大眾的節奏,只是孤獨執著地追求著屬於自己內心的安寧。

    在這一點上,

    少年其實和菩薩很像。

    大長秋口嫌體正直地出現在了山腳位置,小九站在他身邊,替他撐著傘。

    在他們二人身後,

    還有七個常侍並列而立,

    無論是以前的十常侍還是現在的九常侍,變化的是數字,但不變的是那種一家人不管幹啥都要整整齊齊的堅持。

    原本,大長秋是不打算趟這趟渾水的。

    他是見過菩薩這種人一天內被人打了三拳後到底是以何種姿態去唾面自乾的,老實說,這事兒擱在他身上的話,他根本就忍不了。

    就算忍了,也是形勢逼人,打碎牙往肚子裡咽的模樣,忍辱負重,期待報復和反殺。

    人啊,以前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身上出了個傷口,吐口唾沫上去揉搓揉搓也就該幹嘛就干嘛去了;

    但隨著地位和實力的上升,原本那些以前覺得沒有意義的東西就莫名其妙地開始變得越來越重要,甚至重要到了不可侵犯的地步。

    所以,這才是大長秋之前最敬佩,同時也是最畏懼菩薩的地方。

    這種人,帶著一種深深地執念,並沒有被所謂的權柄和地位所腐蝕,所以,這種人一旦真的精神上出了問題,走火入魔什麼的,那將是最可怕的。

    以往約束著他的執念,他的信仰,他的追求,在此時都將被忽略掉,

    宛若一頭被禁錮的凶獸,剎那間解開了其身上的所有鐐銬。

    嘖嘖,

    大長秋下意識地砸吧砸吧了嘴,

    腦袋特意地往雨傘外頭探了探,

    舌尖等了會兒,還是等到了血珠子滴落上去,慢慢地品味了一下,帶著點腥味和辣味。

    「都幫我收一點兒,回去我找個什麼東西泡酒喝,去了這個腥味。」

    「喏!」

    身後的七名常侍們各自拿出了儲物法器,開始收攏起這漫天的血水,忙得不亦樂乎。

    小九有些疑惑地看著大長秋,

    道:

    「哥,我們不上去麼?」

    「再等等,再等等。」

    大長秋伸了個懶腰,

    「蒼蠅不叮無縫蛋,得先讓這縫兒自己再裂開一點兒。」

    小九微微皺眉,總覺得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太讓人舒服。

    「啪!」

    大長秋一巴掌拍在了小九的後腦位置,

    罵道:

    「我都能開得起自己的玩笑,你在這裡給我拿捏個什麼架子?」

    小九有些委屈。

    「再哭喪著這張臉,信不信我就派你上去,給我們自己湊個八八大順。」

    「…………」小九。

    …………

    此時此刻,諦聽並不清楚九常侍們正站在山腳下一邊看著風景一邊收集著自己的血打算回去釀酒;

    就算是知道,這會兒也顧不得這個了。

    它更擔心的,是菩薩。

    佛和魔,很多時候都只是一念之間,佛門之中,修佛到極致最後一不小心入魔的,不在少數。

    而且,往往是那種越高的佛,才越是容易入魔;

    這往往意味著先前的積累功德全都付諸東流,萬丈基業一朝崩塌。

    菩薩的身影一會兒出現在供桌上,一會兒出現在蒲團上,一會兒出現在門口,一會兒出現在裡屋;

    每個菩薩都在唸著佛經,都在許著大宏願,都在說話;

    諦聽擅長監聽一切,但在這一刻,它卻沒辦法將菩薩的所有話語全都聽清楚,實在是太多太雜了,且它自己的意識,也在這之中不停地被扭曲著蹂躪著。

    它想出去,卻出不去,它清楚,自己已經被迫地被菩薩關於了這個牢籠中了,而這,本來是菩薩自己給自己設置的牢籠,自己將自己囚禁在了這裡,是諦聽本人,硬闖進來的。

    它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使得菩薩在這短短一年的時間裡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一年的時間,可能對於陽間的凡人來說都不算太長的時間,對於這些壽元動輒千年來計算的地獄大佬們來說,自然就更短更短了。

    但就是從那次閻羅下位之後開始,菩薩就開始出現這種症狀。

    原本諦聽以為以菩薩的能力,完全可以進行自我地調整。

    因為他是菩薩,是地獄千年以來,真正的至高意志。

    但問題,比諦聽所預想的,要嚴重得多得多。

    且當它真的打算過來查看時,卻發現事情,已經棘手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強如大長秋尚且不敢在這個時候跑泰山頂上去瞅瞅,就足以可見一個意志不清醒的菩薩,到底有多可怕了。

    「菩薩,菩薩,菩薩…………」

    諦聽還在一邊忍受著煎熬一邊繼續呼喚著菩薩。

    它現在做的,無非是希望能在自己的呼喚之中,喚醒菩薩的一絲絲清明,只要能起到一點點的作用,它就相信菩薩能夠使得自己冷靜下來。

    它的優勢在於它的體魄強悍,所以可以將意識上的折磨分擔到自己的肉身上去;

    但它的劣勢也是在於此,它能聽到很多很多,但能做到的,卻並不多。

    沒有任何全能的存在,哪怕是諦聽這種級別的存在,在它看似漫長的生命中,也只能選擇一條路去專門地行走。

    然而,

    在諦聽漸漸感到絕望的時候,

    它忽然發現,

    小廟裡的聲音,忽然消失不見了,幾乎是在剎那間,這裡的環境,陷入了一種針落可聞的死寂。

    從先前的熙熙攘攘讓人靈魂近乎炸裂的喧囂,忽然轉入到這種宛若可以將一切雜音瞬間吞噬的虛無;

    這種轉換,讓人很不適應,哪怕是諦聽,此時也只能用腥紅的眼眸安靜地掃視著四周。

    終於,

    它看見菩薩了,

    菩薩走到了蒲團前面,

    雙手合什,跪了下來。

    在菩薩的面前,

    仍然是供桌,

    供桌上,

    是一灘爛泥。

    「你來了。」

    菩薩的聲音傳來。

    諦聽長舒一口氣,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地了。

    這時候,

    它恭敬地雙手合什,

    對著菩薩的身影,

    虔誠道:

    「我來了。」

    菩薩點點頭,諦聽在拜他,他則是在拜供桌。

    「菩薩可好?」

    諦聽開口問道。

    「安好。」

    諦聽聞言,覺得菩薩是克服過來了,事情,也終於平息了。

    事實上,泰山上方,它的身體確實不在飆血了;

    然而,

    它的身子,不飆血是不飆血了,卻在慢慢地膨脹起來,本就很龐大駭人的身軀,像是吹氣球似的,開始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小廟裡,

    菩薩面前的爛泥開始慢慢地蠕動起來,像是在意念的驅動下,和冥冥之中的某些存在,產生了某些聯繫。

    菩薩沉聲道:

    「可知,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是何意?」

    身為菩薩的坐騎,擱在以往,可沒少和菩薩一起討論功課。

    也就是這幾百年,隨著一切安定,這種機會少了很多。

    諦聽忙恭敬地回答道:

    「當地獄不再是地獄,當陽間不再是陽間;當地獄被視為陽間,當陽間被看作地獄;

    真正的陽間,自然是萬鬼出行;真正的地獄,則已然空了。

    菩薩之宏願,放可達成,佛位到手,功德圓滿。」

    「這是我和他說過的話。」

    諦聽點點頭,他知道菩薩說的「他」是指的誰。

    「人,生兒求道,求索,求安。

    大動盪之後,是大安寧;

    大激盪之後,是大無垢;

    大磨難之後,是大自在;

    諦聽…………」

    「我在,菩薩。」

    「你知我所欲何為?」

    諦聽看向了供桌,供桌上的爛泥,已經凝聚出了一個人的下半身。

    「恭喜菩薩,賀喜菩薩,千年謀劃,千年等待,千年佈局,終引真仙佛法!」

    諦聽跪拜了下去。

    當初,贏勾和菩薩第一次見面時;

    贏勾就說,他不習慣自己腦袋上還有別人坐著。

    菩薩則是說,他不習慣自己這空蕩蕩的供桌。

    聽到諦聽的恭喜後,

    菩薩扭過頭,

    身子扭曲成了一個極為誇張詭異的弧度,

    諦聽驚愕地看見,

    菩薩的面具正在融化,

    宛若一灘鐵水在緩緩地滴淌下來。

    菩薩的聲音帶著一抹幽幽,

    道:

    「是麼?」

    諦聽抬起頭,

    看向了供桌上那個已經成形的雕塑,

    這雕塑英武,

    這雕塑雄壯,

    一直到諦聽看見了雕塑的頭部時,

    他的身子猛地一顫,

    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

    驚呼道:

    「怎麼是他!」

    這段劇情太難寫了,鋪墊設計了很久,真寫到這裡時,才覺得很難弄。

    坐電腦前一晚上了,才寫出一章。今天就一章了,龍不敢強行為了量寫下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6-4 06:54
深夜書屋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那白衣飄飄的年代


    慶歷四年春,

    於陽間,

    一個叫騰子京的謫守巴陵郡去了;

    等到第二年他就將閒得沒事兒干去重修岳陽樓,

    到第三年剛被貶謫到鄧州的范仲淹寫下了《岳陽樓記》。

    也就是在這一年,公元1044年(慶歷四年)。

    佛門開啟,

    一位菩薩坐在一頭巨大凶獸的身上,來到了地獄。

    這一天,

    地獄裡的萬鬼一起抬頭,看到了那頭凶獸遮天蔽日的一幕;

    這一天,

    府君體系下的官差們把這一幕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他們絲毫沒有預感到,已經運行數千年的府君體系將因為這位菩薩的到來而產生傾覆。

    而那隻被他們稱呼為「傻大個」的諦聽,將在之後的千年裡,成為監聽他們任何舉動的耳朵,帶來極為壓抑的恐怖。

    這一天,

    一個叫厲的紫帶子判官於一間小地獄中,剛剛斬殺了一隻偷偷修煉起來的鬼王,正與袍子們坐在鬼王屍身前以其身上的殘存怨念當篝火恣意縱歌;

    這一天,

    身為府君一脈支系的名叫董的男子正領著一幫手下趕往黃泉路出事兒的地段,追殺一群企圖製造混亂還陽的惡鬼。

    這一天,如果不根據以後的發展來看,只是尋尋常常的一天;

    但縱覽前後發展,

    這一天,

    其實是地獄真正改變的一天。

    泰山之巔,有一座宮殿,如果這還能稱之為宮殿的話。

    四合院一般的宮殿圍牆,

    一處大堂,

    一處寢室,

    一個只有一張石桌一張石凳子的大院子。

    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一邊打著呵欠一邊伸手揉搓著自己身邊這隻猴子的毛髮,

    他的眉毛上,他的眼角上,他的鼻子上,他的目光裡,寫上的是滿滿的「枯燥」和「無趣」。

    有時候,

    人生的起點太高,

    也不太好。

    一出生,就該有的,就都有了。

    人生從開始就失去了奮鬥的意義;

    誰叫自己的先祖太厲害了呢,一個人把地獄裡的刺兒頭都挑平了,也不說留個幾隻給後輩繼承人們拿來練練手;

    上頭的幾任府君,不說什麼功德無量,但也能算得上是兢兢業業,整得自己接班時,除了按照傳統去找隻猴砸以外,沒其他事兒可以幹了。

    其實幾百年後,有個叫小弘子的,會和他有著相似的感覺。不過小弘子把精力都放在了睡女人和後宮身上,為後世的電視劇產業和文化事業發展做出了無法忽視的貢獻。

    陰影襲來,

    白衣男子抬頭看向了西邊的天空,

    感慨道:

    「好大。」

    身邊的猴子馬上抬起頭,臉上露出了不服氣的神色,作勢準備顯露出本體,和那位比劃比劃。

    白衣男子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腦袋,

    很敷衍地道:

    「你的最大,你的最大。」

    猴子開心地笑了。

    白衣男子翻了個白眼,

    自從選了它之後,

    他總是隔三差五地會產生自我懷疑,

    為毛我要選這個蠢貨跟在自己身邊?

    難道是為了凸顯我自己的聰明麼?

    不,

    我肯定沒那麼淺薄!

    諦聽直接飛到了泰山之巔,其身上,菩薩佛光萬丈;

    白衣男子伸手掏了掏耳朵,

    起身,

    伸了個懶腰。

    頃刻間,

    自泰山之上,

    風雨雷動,

    磅礴的氣勢宛若將這蒼穹給擠壓出水兒來了;

    而身軀磅礴的諦聽這一刻宛若大海中的一葉扁舟,蕩漾搖晃。

    菩薩起身,自諦聽身上落了下來。

    宛若聖人踩著驚濤,從彼岸,走向了另一個彼岸。

    諦聽隨即開始縮小身子,化作了一個年輕男子的形象,穿著一身黑袍的他,臉上還殘留著未曾褪去的稚嫩和桀驁。

    菩薩下來了,諦聽跟著菩薩一起下來了。

    白衣男子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當菩薩和諦聽在這小院子裡落下後,

    白衣男子伸手指了指四周,

    熱情且好客道:

    「坐。」

    但這個院子裡,只有一張石桌,只有一張石凳;

    於府君來說,

    在整個地獄裡,能和他平起平坐的,幾乎沒有,如果有的話,也會馬上被剔除掉。

    所以說,這個院子,留一張石凳足矣,其他人來了,跪著就是了。

    菩薩沒有覺得自己受到了輕慢,

    很自然地盤膝於石桌前坐下,

    其身後的諦聽有些不爽地掃了一眼白衣男子身邊的猴子,也跟著菩薩一起盤膝坐了下來。

    「我來了。」

    菩薩開口道,

    同時,

    低頭,

    帶著些許的尊重,

    沉聲道:

    「地藏,見過府君大人。」

    白衣男子瞥了一眼在地上打坐的主僕二人,

    道:

    「佛門一直講輪迴,在前些年我聽說你們嘗試著自己整三千小世界,想要自己搞個輪迴出來,但好像一直沒下文了。

    我知道,你們一直窺覷著地獄,想要把地獄收到你們的手裡,但我就好奇了,之前的府君在的時候,你們沒什麼動靜;

    怎麼一到我這兒時,

    你們居然真的派人來了,

    而且,

    佛不來,

    居然來的是一個菩薩。」

    菩薩戴著面具的臉,看不清楚任何的喜怒,面對白衣男子帶著明顯挑釁意味的質問,

    他只是很平靜地回答道:

    「佛是佛,我是我,佛有佛的事兒,我有我的事兒。」

    「你就不想成佛?」

    「成佛後,我還是我,佛還是佛,成佛,只是一個階段,而不是一個結束。」

    「你這個,有點意思。」

    白衣男子起身,走到了菩薩面前。

    諦聽睜開眼,帶著濃郁的戒備之色盯著眼前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卻忽然伸手,

    像他剛剛摸自家猴砸一樣,

    摸了摸諦聽的腦袋。

    諦聽愣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但下一刻,一股恐怖的意識瞬間傾軋了下來,瞬間擊垮了他的一切憤怒和勇氣。

    喵…………

    白衣男子一邊繼續對諦聽進行摸頭殺一邊看向了菩薩,

    「怪不得你會被派來這裡,歷代府君,脾氣都算不得多好,他們那些真佛自己不敢來,特意派你來送死,看來你在那裡也混得不咋的啊?

    不過,我也算看出來了,估計你也瞧不上他們,是吧?」

    菩薩沉默不語。

    白衣男子不滿意地搖搖頭,道:「你來,不就是為了說話的麼?」

    菩薩點點頭,答道:「我只是在想,該說些什麼。」

    「這還用想?」

    「得細細思量。」

    「我有這麼不好說話麼?」

    「和您說話很簡單,但想把您說服,很難。」

    白衣男子手指一揮,原本的石凳一分為二,他指了指另一邊,道:

    「坐下,好好說說,其實,我挺敗家的,真的。」

    ………………

    沒人能具體地清楚,那些日子,菩薩到底和府君說了些什麼,但他們一連說了四十九天。

    原本,應該是第四十七天就說完了的,

    但府君硬生生地多留了菩薩兩天,倆人明明已經沒話聊了,但還是面對面地誰也不說話地枯坐了兩天。

    因為府君覺得,湊足個七七四十九天,聽起來更厲害一點的樣子。

    關於這場菩薩和府君之間的交流,

    地獄的亡魂們根據之後的事情發展,總結出了一個比較令大家信服的版本。

    比如,

    談話結束後,

    菩薩走出了院子,

    站在門口的石獅子旁邊,

    發下了大宏願: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彷彿傳這個版本的人,就是那尊石獅子一樣。

    隨後,

    談話結束後,

    府君坐在石凳子上面,

    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最後灑然一笑,

    開口道:

    「菩薩說得對。」

    傳這個版本的人彷彿就是那個石凳子,緊貼著府君的臀,所以聽到了一切。

    而事實上,

    談話結束後,

    菩薩坐上諦聽的身子,直接選擇了離開。

    諦聽問菩薩:

    「好了麼?」

    菩薩搖搖頭,

    「可能好了,可能沒好。」

    「我們還會回來麼?」

    「可能會回來,可能不會回來。」

    「這座院子,感覺有點小了。」諦聽說道。

    「我還覺得大了點。」

    這種事實的版本,肯定是不能滿足地獄萬鬼的獵奇心理的,不霸氣,又不精彩,哪怕是真的,肯定也會被當作是假的。

    而另一邊,

    白衣男子在談話結束後,一邊喝著酒一邊幫自己的猴砸抓著根本就不存在的蝨子。

    抓了很久很久之後,

    白衣男子伸手給猴砸腦袋敲了一記,

    罵道:

    「人家都知道問問問題,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成名人名言流傳出去了,

    你這兒怎麼一個屁都放不出來?」

    猴砸很委屈。

    白衣男子搖頭,嘆息道:「你知道麼,要是小紅在這裡,現在已經衝出去要把那位腦漿打出來了。」

    猴砸愣了一下,

    馬上面露凶光,

    起身,

    似乎這就打算去找那隻諦聽單挑,看看誰才是真正的最大隻。

    「哐當!」

    白衣男子又敲了猴砸腦袋一下,

    「他很聰明,聰明得讓我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猴砸委屈地抱著腦袋,不知道是該配合地點頭還是該配合地搖頭。

    白衣男子看了看這被一分為二的石凳子,

    傻樂了一下,

    道:

    「要不是怕嚇到他,我都不是分一半出去了,這燙手的山芋,全都給你拿去。」

    白衣男子又灌了一口酒,

    砸吧砸吧嘴,

    笑道:

    「且看千年後,是誰能笑到最後吧!」

    白衣男子低頭,又瞧了瞧猴砸這「不明覺厲」的表情,

    撫額,

    無奈,

    解釋道:

    「笑到最後的,才算笑得最好。」

    猴砸咧開嘴,

    很誇張的微笑起來。

    ………………

    書屋隔壁藥店裡,

    在慶和周老闆的注視下,

    原本傻愣愣地瞪大眼睛躺在那兒斷片著的老道,

    忽然「呵呵呵呵呵」地笑了出來,

    笑得,

    宛若一個智障。
V123210 發表於 2019-6-4 06:54
深夜書屋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覺醒

    「你知道你面對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偉大的人物麼?」

    慶一邊帶著崇敬的目光看著老道一邊對周澤說道,

    可以說,

    當初搬山猿猴扛開了天門,老道去了仙界廢墟溜躂了一圈後,

    把當時還在廢墟裡苟延殘喘的黑影直接圈粉了。

    周老闆沒回答,

    沒什麼好回答的,

    不就是一個府君麼?

    作為一個和初代一起吃過瓜,

    和菩薩猜過拳的人,

    在這方面,

    早就可以古井無波了。

    「能跟隨著他,是你的幸運,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

    周老闆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他想知道慶那仨到底什麼時候能把這喜歡廢話的仙奴給徹底壓制下去。

    「其實,很多的時候,仙只是一個名號。」

    慶摸了摸自己的光滑柔嫩的下巴,

    繼續道:

    「仙雖然在很早之前就在那一劍之下被斬斷了,不過是少了一群稱號上帶著『仙』字的人。

    但接下來,一個個的,一群的,名號上雖然沒『仙』這個字,卻不遜於仙的人,會慢慢地重新顯現。

    昔日的那位人主,一劍下去,斬斷了永生的仙,確立了陰陽的秩序。

    但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會想到,

    他死後的歲月裡,

    還是會有人繼續追求和得到著永生,

    死不了,

    一直活著,

    死不了,

    一直活著,

    就是死不了,這不是仙,又是什麼?」

    說到這裡,

    慶伸手指著老道,

    問周澤,

    「你覺得呢?」

    周老闆則是馬上想到了自己體內的那位。

    慶體內的這一股意識,可以說是現在最瞭解仙的人之一了,正因為他對仙的熟悉,所以才更清楚,仙,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

    也就在這時,

    慶的身子忽然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仨娃娃要把我封印下去了。」

    慶有些無奈地說道,

    隨後,

    他看向了周澤,

    「我要沒了。」

    周澤搖搖頭,道:「理論上,還早。」

    第一批化肥剛下去,

    周老闆雖然上輩子家庭條件很差,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家庭;

    但他確實沒種過田,不過他也清楚,太過密集的施肥無異於在揠苗助長。

    「是嘛。」

    慶苦著臉,

    「其實,我也值了。」

    接下來,

    身子的顫抖開始越來越劇烈。

    慶似乎是到了臨到抉擇的關頭,他也清楚,一些話再不說,就沒機會再說了,之前還有點矜持扭捏,現在則是以連珠炮似的語氣快速道:

    「我知道他是他他確實曾去過那裡但現在如果你們還想去那裡的話可以別這麼急著處理掉我我和先前你抓的那兩條魚不同我比他們肥比他們大經驗也比他們多他們是回不去的我是能有辦法回去的記住啊!!!」

    「砰!」

    慶白眼一翻,

    向後倒去。

    身上的異樣氣息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死人」的氣息。

    顯然,慶他們成功了,這場持久的封印拉鋸戰,雖然有老頭兒自己投降的因素在裡面,但如果慶壓制不住他的話,他也不會自暴自棄,投降,本就是他自己給自己找的一個台階罷了。

    周老闆走到慶的身邊,檢查了一下,這次可以確認了,慶估計過個兩三天就能甦醒了,胳膊上的紅痣已經消失,封印完成得很好。

    隨即,

    周老闆又把目光落在了老道身上,

    老道在笑了一陣之後,又恢復了平靜。

    老實說,今天的老道,讓周澤有些陌生。

    如果那位甦醒過來的話,可能老道就不是老道了,真正的老道,可能就這樣沒了。

    就像是贏勾之前收藏的那無數手辦,

    對於他們這類大人物來說,普通人的一生,真的不算什麼。

    哪怕是周老闆,以前其實也過著那種隨時可能被贏勾換手辦的心驚膽跳的日子,也就這一兩年才好一些。

    不過,也不知道怎麼滴,

    老道的呼吸開始變得平穩下來,

    臉上的潮紅也在慢慢地褪去,

    這不像是迴光返照結束了,

    更像是冥冥之中,也不曉得從哪裡又汲取到了新的生機,或者是賜福一樣,宛若神蹟。

    周老闆特意檢查了一下,發現老道的身體狀況確實平穩了下來,雖說不至於一口氣回歸到十七歲夏天花田裡犯錯時的樣子,

    但比他先前完全油盡燈枯等死時,要好得太多太多了。

    周老闆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出一些言情劇裡面,男一號重病時,女一號跑去寺廟裡求神拜佛許下宏願求菩薩保佑他能獲得健康活下來時的畫面。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個,但就是有這種感覺。

    周澤在地上坐了下來,

    老道身上的衣服已經被他自己的鮮血潤色過了,

    在度過了一開始的擔心老道會不會直接死去且自己已經做好準備要不要咬老道一口把他變成殭屍的過程之後,

    周老闆現在開始擔心,

    甦醒後的老道,

    還會是老道麼?

    …………

    藥店門口,

    捲簾門已經關上了。

    馮四、老張和安律師仨人並排,蹲在門口抽著煙。

    安律師心裡還是有些慌,手裡的煙抽起來也是沒什麼滋味,只是下意識地嘬著,甚至都沒過肺,吸進嘴裡後直接吐出來。

    這個沒有意義的循環動作,倒是能稍微排解一下此時的緊張和抑鬱。

    前面,

    出現了一個小學生方隊,

    學校老師帶著學生們一起走上了街,

    應該是要去參加什麼節目表演。

    當孩子們走過來時,

    安律師、馮四和老張一起掐掉了手中的煙。

    老張恍然道:「今兒個是六一兒童節啊。」

    「嗯。」安律師應了一聲。

    「是小孩子的節目麼?」馮四在旁邊問道。

    他確實對近些年陽間的一些風俗變化不是很熟,以前偶爾還陽時也不會來關注這個,且這個時候,確實需要找些話題聊聊,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邊安律師的情緒之焦灼。

    「說是兒童的節日,但兒童只是站在舞台上負責表演節目,大人們坐在下面欣賞節目表演,其實更像是大人的節日。」

    「哦,是這樣子的麼?」

    老張笑了,對馮四道:「別聽他瞎說,兒童節還是很美好的。」

    馮四點點頭,道:「那兒童節,我們需要準備什麼?」

    安律師知道馮四的心思,想要故意找點事兒和東西來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但他此時真沒這個心情,直接道:

    「兒童節當然是準備製造過節的兒童啦。」

    「…………」老張。

    「行了,行了,我發現我第一次面對生老病死的這種事兒,居然會這麼無力。

    老實說,民國那會兒我爹剛死時,我都沒這麼緊張。」

    「這話聽起來不是很地道…………」老張提醒道。

    「你兒子小峰結婚了沒?你說說你兒子現在除了你忌日時會稍微傷心一把,平時還不是自己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老張感覺自己心口被插了一刀。

    「我爹對我確實不錯,讓我舒舒服服地過了陽間的前半生,唉。」

    安律師搖搖頭,繼續道:

    「對了,老張,你準備好給你孫子取什麼名字了麼?」

    「我想這個做什麼,我現在說這些又做不得數。」

    「你想一個唄,叫張什麼的,然後等你兒媳婦真的懷孕了,你反正現在是鬼吧,晚上就潛入他們臥室裡,在你兒子和媳婦兒床邊不停地喊:

    兒子叫張xx,兒子叫張xx…………」

    「…………」老張。

    「啊啊啊啊啊!!!!!!」

    安律師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發洩著情緒,顯然,他不是很想再說話了。

    其實,

    有一點,

    安律師不得不承認,

    那就是除了純粹地抱大腿的模式以外,他在和老道的相處的這幾年裡,確實有感情了,他真捨不得老道死。

    甚至,

    有時候也想到過,老道萬一真的「甦醒」了,且兌現承諾給了自己平等王的封號時,

    自己拿著屬於自己的璽印時,

    是該高興呢還是該悲傷呢?

    嗯,

    估計還是應該會很開心的吧。

    ……………

    藥店裡,

    周老闆也是一樣的情緒,

    也似乎是因為這些情緒的影響,

    讓他體內的煞氣開始慢慢地環繞出來,

    逐漸將其給包裹住了,彷彿是將其給隱藏在了黑暗的角落裡。

    很善解人意的是,

    在這個時候,

    贏勾並沒有選擇冒泡來破壞此時的氛圍。

    「嘎吱…………」

    老道的身子忽然顫了一下。

    緊接著,

    他的目光裡開始恢復意識和神采。

    「噗…………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傳來,

    老道慢慢地爬起身,雙手抱著自己的胸口使勁地咳嗽著,咳出了不少淤血,但胸口的壓抑和氣悶感覺倒是因此減輕了不少。

    周澤一直在觀察著老道,他不清楚,眼下甦醒的,到底是哪位,如果是那位喜歡穿著白衣服的男人,自己又該以何種的姿態去面對他?

    糾結,無奈,卻又毫無辦法。

    因為煞氣包裹,所以隱藏住了他的身形。

    但,

    看著看著,

    周澤的嘴角忽然露出了笑容,

    因為他看見老道在甦醒後,在這個昏暗沒有開燈的環境裡,發現躺在自己身邊昏迷著的慶之後,

    緊張地下意識地把手,

    伸入了褲襠。
V123210 發表於 2019-6-4 06:55
深夜書屋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不識廬山真面目

    手摸著褲襠,緊張兮兮地注視著四周,一切的一切,都在說明,老道,還是老道。

    身邊煞氣開始慢慢地消退,

    周澤開口道:

    「沒事了,老道。」

    「媽嘢!!!」

    老道被嚇了一跳,整個人蹦跶了起來。

    要知道先前周澤因為煞氣包裹的原因,老道是看不見他的,這等於是一個人忽然出現在你背後拍了你一下背一樣。

    也就是老道現在身體像是得到了賜福一樣復原了,否則換做之前的他,光這一嚇,可能就直接歇菜掉了。

    「老闆,呼…………」

    老道見是周澤,長舒一口氣,臉部肌肉似乎稍微有些僵硬,但還是盡力地掛上諂媚討好的笑容,這些笑容,倒是發自內心的,因為在絕大多數時候,在自家老闆身邊,往往能讓自己得到最大的安全感。

    周澤站起身,走到老道身邊,本想伸手摟住老道的肩膀表示親熱一下,也算是對老道「歸來」的歡迎。

    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是什麼,但以老道的身份,似乎發生什麼匪夷所思的事兒都能夠讓人理解。

    況且,這種事兒,周老闆本身就很有經驗。

    以前不知道多少想對付他的人,在面對自己召喚出來的鐵憨憨時,都應該是這種「匪夷所思」吧。

    只是,手臂剛伸展開,看了看老道衣服上大片的血漬,周澤老闆停頓了一下,轉而改變手臂方向伸了個懶腰,

    道:

    「去洗個澡吧,這裡交給安律師他們來處理。」

    老道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點懵,但還是點頭道:

    「好的,老闆。」

    捲簾門被從裡頭撐起,

    蹲在門口的仨男一起扭頭向後看,

    老張只是真誠地笑了笑,他是真心為老道能夠恢復而感到開心。

    馮四也只是長鬆一口氣,至於老道是否變成了殭屍,他不是很在意。

    比起安律師的多條腿走路方針,馮四還是覺得,只要周澤以及周澤體內的那位大人物沒事兒,他的未來就能一片光明。

    安律師則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和淚水主動撲向了老道,

    「老道啊,你可把我嚇死了啊!」

    這個時候,再多的話語,也無法形容出平等王安此時的激動。

    老道有些驚愕,但這種同伴間發自內心的關心他還是感覺到了,緊緊地和安律師擁抱住。

    兩個大男人緊緊地摟抱在一起,

    血漬一片。

    ……………

    洗完澡,換了身道袍,老道整個人變得清爽多了,他本來賣相就好,有著那麼一股子符合大眾審美的「仙風道骨」的氣質。

    這次似乎是因為從生死之間剛剛走了一圈,身上更多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超然。

    小猴子「吱吱吱」極為興奮地跳到了老道的肩膀上,很是親暱地摟著老道的脖子蹭著。

    「嘿嘿。」

    老道笑呵呵的,走到吧檯邊上,剛坐下來,許清朗就端出來一份鴿子湯送了過來。

    「呵呵,這怎麼好意思呢。」

    老道有些受寵若驚,但還是拿起湯匙喝了一口湯,對許清朗道:

    「嘿嘿,好喝。」

    廚房裡的鴿子是自打老闆甦醒後,鶯鶯預備下的,時不時地要拿給老闆補補。

    許清朗這次也算是借花獻佛了。

    這會兒,折騰到了現在,天色都已經開始放亮了,從昨晚晚飯時的那次電擊到現在,不知不覺間,一個晚上,也就這麼過去了。

    老張吃了早餐之後就回局裡上班,安律師則是帶著馮四去完成老闆之前吩咐的,把通城出現的那些灶神這類的新興勢力進行整合。

    這事兒宜早不宜遲,當然了,同時還得遵守老闆既定的大方針————與人為善。

    相信用不了多久,通城這邊的土地山神們將會親如一家人,和諧美好幸福。

    老道放下了粥碗,還想著拿起掃帚出去掃地,做完早餐就準備去補覺的許清朗有些意外地對老道喊道:

    「不睡一覺麼?」

    「睡不著咧,感覺自己現在精力旺盛得很。」

    「那早知道讓老安別那麼急著出去的,先帶你出去玩玩。」

    這種「玩玩」,是值得玩味的玩玩。

    「嚴打咧。」

    「老安是老司機了,擅長在槍林彈雨裡找補給。」

    許清朗今天心情不錯,也難得開開葷段子玩笑。

    老道撓撓頭,笑笑,沒說什麼。

    安律師和他的口味不搭,以前安律師倒是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和他一起去,結果找了幾次大妹子之後,安律師還是選擇了放棄。

    和老道不同的是,安律師一直都很專一,只喜歡年輕的。

    周澤坐在沙發上,鶯鶯在後面幫他按摩著肩膀,老實說,一晚上沒睡,確實有點累了,但周老闆也不打算補覺了,省得日夜顛倒,反而不美。

    老道拿著掃帚出門時,周澤看了一眼,也沒開口阻止。

    老道現在的狀態,似乎還真的不能用大病初癒的既定思維去看待。

    小猴子沒跟著老道一起出門掃地,而是湊到白狐身邊,蜷縮在那裡睡著了,它昨天可是擔心的老道一整晚,也是累得夠嗆。

    白狐的尾巴不時地搖晃著,像是在給它驅趕蚊蟲。

    半個小時後,老道回來了,身上出了點兒汗,人卻比之前更顯得有活力了。

    「老闆,我去接一下林可他們。」

    小luoli和小男孩被王軻帶著一起出去旅遊了,原本因為周澤的甦醒而準備提前回來的他們,因為航班和其他因素的原因,耽擱了好幾天,一直拖延到今兒個才回來。

    他們給老道打電話也正常,畢竟他們並不知道老道剛剛發生的事兒,況且之前老道在書屋裡,接送人的事兒本來也就是他在做的。

    周澤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用報紙蒙著自己的臉,鶯鶯就靠在他的身邊,不睡覺是不睡覺,但稍微打個盹兒還是可以的。

    老道拿了車鑰匙,發動了車子,一刻鐘後,機場就在前面了。

    這時,老道拿出手機,又撥通了小男孩的電話,雙方確認了具體位置後,老道把車開入了機場航站樓前。

    王軻這次出門沒帶自己的妻子,只是帶著倆孩子一起出去玩。

    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倆孩子,年紀都比王軻要大得多。

    所以,三人行裡,到底誰才是寶寶,還真說不準。

    大包小包,買的東西還真不少,林可還特意去了三亞的免稅店,買了不少化妝品。

    可能,她確實是用不著,因為她還這麼年輕,不,是還這麼小,但這種買化妝品的過程所能給女性帶來的快感,往往是遠遠超過了該化妝品實際效果本身的。

    「店裡最近還好麼?」開口問的是王軻,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小luoli和小男孩則是坐在後頭。

    老道點點頭,道:「一切安好。」

    一些事兒,和王軻也說不上,而且,人家也只是禮節性地問候一下,自己也禮節性地回應一下就成了。

    老道先開車去了書店,在書店裡把小luoli和小男孩一起放了下來,對此,王軻也沒說什麼,他本想進去看看周澤的,但車停下後他就看見周澤閉著眼靠在靠窗位置的沙發上正打著盹兒,想著就不在這個時候去打擾他了。

    老道繼續發動車子,送王軻回家,王軻也只是對老道表示了一下感謝,並沒有拒絕。

    也是,自己都把閨女丟人家書店了,蹭個車回家,也不算什麼了。

    「三亞現在熱麼?」老道開口問道。

    「熱呢,還是冬天去最好。」

    「冬天貴吧?」

    「貴呢,人也多,其實,春節過去後,去最合適了,只是這次孩子媽的新療程的緣故,耽擱了一點時間。」

    「嗯,等下個冬天,我也出去找個地方過冬去。」

    「那下次我們結伴一起去吧,我這次還在三亞買了個房子,對著海的。」

    「這話下次見面可千萬別對老闆說。」

    「老周不會在意這些的。」

    「對他旁邊的鶯鶯說就好了。」老道建議道。

    「…………」王軻。

    車子即將下高架了,

    但在匝道上,老道忽然靠著匝道側邊停下了車,這是明顯地違章。

    王軻有些不明所以,老道卻像是完全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一樣,摸摸口袋,又摸摸汽車抽屜裡,終於找出了香菸,遞給了王軻一根後,自己先點燃。

    「我們這是?」王軻疑惑道。

    老道吐出一口煙圈,砸吧砸吧了嘴,道:「忽然嘴癢了,忍不住想抽一口子。」

    王軻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但眼角餘光一直盯著老道。

    也就在老道把手伸出車窗抖菸灰時,

    匝道下面的入口交叉車道處,一輛卡車也不知道是剎車失靈了還是駕駛員出現了疏忽的原因,在紅燈前居然沒剎車,車身直接竄了出去,像是打保齡球一樣,卡車的車身側翻了出去,連帶著下方匝道口下方紅綠燈前等著燈的一眾車都被卡車掃到了。

    「砰!砰!砰!砰!!!!」

    連續的撞擊,掀起了極大的塵埃,玻璃渣子也都濺射了一地。

    王軻手裡的煙,情不自禁地掉落了下來。

    老道則是把菸頭丟了,

    重新掛檔,

    道:

    「抽完了,可以走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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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書屋 第一千零二十章 鐵骨錚錚馮四

    直行道被堵住了,老道乾脆從匝道下去後右轉彎,繞了一圈後回到了原來的既定路線,這時候,距離王軻的家,就不遠了。

    直到這時,老道才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

    「呼,剛剛真的好嚇人啊。」

    王軻的表情僵硬住了,很想問,你是在說真的?

    車子進入了王軻的小區,王軻下車時,習慣性地問道:

    「來家裡坐坐,一起吃個午飯?」

    老道腦海中當即浮現出了肉湯和肉湯,腦袋當即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道:

    「不去咧,不去咧,回去還有事兒咧。」

    王軻本就是客氣客氣,見對方拒絕了,也就沒強留。

    只是看著老道的車開走後,

    王軻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深吸一口氣,

    又重重地吐了出來。

    他倒是沒多少震驚,反正自己發小開的書店裡,還缺這種神奇的事兒麼?

    …………

    「找到了麼?」

    安律師站在一口井旁邊問手裡拿著一個本子走過來的馮四。

    「打聽到了,見義勇為的,晚上下班路上,就在這口井附近,有人搶劫,王強上去救人,人是救成功了,但自己被捅了兩刀,而且刀刀在要害位置。

    聽村裡老人說,這口井當時旁邊是一大攤的血,王強後來被送上了救護車,但還是因搶救無效死亡了。」

    「搶劫犯呢?」

    「被抓住了,槍斃了。」

    安律師把腦袋探到井口上,向裡頭張望了一會兒,道:

    「那不出意外的話,這口井裡現在傳出來的氣息,應該是王強的了。」

    「嗯。」

    「行吧,你給我護法,我下去找他聊聊。」安律師說道。

    「還是我去吧,我好歹現在有官身,效果會更好一些。」

    安律師聽了,有些幽怨地瞥了一眼馮四。

    馮四聳了聳肩,「我不是故意想在你面前秀的。」

    「沒事兒,總有一天,我能秀回來的。」

    「我相信會有那一天的。」

    馮四站定了,閉上了眼。

    身子一陣搖晃,自然而然地斜靠到了安律師的身上。

    安律師努努嘴,伸手把對方的腦袋擱在了自己肩膀上。

    一刻鐘後,馮四的眼睛緩緩睜開,伸了個懶腰。

    「談完了?」

    「談完了。」

    以黃帶子判官的尊貴身份,跑來和一個小土地小山神而且是那種剛剛在孵化階段的山神土地,聊什麼其實都簡單得很。

    就像是去誆騙剛入行的小白一樣,你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全程不明覺厲地看著你任你忽悠。

    馮四從兜裡取出了一張帶著符文的黃色大紙,上頭又多了一個靈魂印記。

    「應該不剩下幾個了吧?」

    馮四抖了抖大黃紙自言自語道。

    「早點兒處理完早點回去,對了,你什麼時候回地獄?」

    馮四這次是因為任務的關係才得以還陽,等這次大清洗任務結束後,還陽的判官們肯定是要回去的,巡檢倒是可能留下一小部分構築陰司新設定的陽間三級體系。

    「再過兩天吧。」

    「哦。」

    大黃紙上是以符文寫下的靈魂契約,安律師和馮四倆人出手做事兒,這細節方面是真的沒得挑。

    他們可不信什麼你好我好大家好幹了這杯酒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這種鬼話,

    而是直接形成了一種半從屬關係的契約,

    以這種方式強行把這一代還沒成長起來的山神土地綁定到了書屋上面,

    形成了以書屋為核心的通城包圍建設團隊。

    這個對於書屋來說,真的不算什麼,也不算利用了他們,畢竟,老闆本身就是通城人,老闆的態度也一直是外面洪水滔天無所謂,別在自己的地盤搞事情他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一點上,倒確實是和這些山神土地的職責是相同的,之所以整合他們,一是希望多出一些眼睛觀察著同城地界的風吹草動,二是防備他們自己鬧騰引發出什麼亂子出來。

    「對了,老闆的巡檢位置,你運作得怎麼樣了?」

    馮四搖搖頭,道:「如果沒有把一開始抓的那倆仙奴當肥料自己用了的話,單純地上報上去,一個巡檢是綽綽有餘的。」

    「照你這意思,不好辦了?」

    你既然貪污了東西,再拿這個去請賞就不是很合適了,這是拿陰司當傻子還是拿自己當傻子忽悠呢?

    「哦,那接下來怎麼辦?」

    「看著辦唄。」

    馮四先上車,坐到副駕駛位置上,繼續道,

    「我已經聯繫相關人員了,到時候和他們聊聊。」

    「嗯,是得好好聊聊。」

    安律師發動了車子。

    「算了,估計只剩下一兩個了,今兒就先收工吧,給老闆跑官要緊。」

    「行,你指路。」

    四十分鐘後,在蘇通大橋下面的一個村鎮上,安律師把車停了下來。

    馮四和安律師一起下了車,

    倆人穿過了鎮子,一直往裡走,在一處已經完全破敗的平房院子前停了下來。

    這個院子已經破敗了很長時間了,一看就是早就沒人居住的樣子。

    不過此時,

    院子裡有一男一女二人,

    中間還支起了一個供桌,上面擺放著香燭,男子穿著黑色的短袖,戴著耳釘,此時對著供桌跪伏了下來。

    馮四有些好笑道:「自己明明都是巡檢了,還做這種事兒,自欺欺人什麼。」

    「重要的是這種儀式,而不是過程。」安律師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對馮四道:「就和佛教道教這種宗教一樣,信徒們享受的一直是這個過程,至於結果,誰真的見到結果了?」

    「你這話很危險啊。」

    馮四伸手,推開了院子門口的木柵欄,木柵欄直接倒了下去,這倒不是故意的。

    這時,

    院子裡的一男一女都一起回頭看向了身後。

    女的當即對著馮四跪伏了下來,

    恭聲道:

    「參見大人!」

    男的則是稍微晚了幾秒,畢竟剛剛祭祀完了自己的先人,需要從情緒裡脫離出來,不過還是很快地跪了下來行禮。

    馮四擺擺手,示意他們站起來,同時看向那個男子,道:

    「你是通城人?」

    男子點頭道:「是,不過我死得早,十七歲時就死了。」

    「家裡還有人麼?」

    「沒了,我哥哥的孫女,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在通城這邊,也沒親人後代了?」

    「沒了,我們這家子,已經斷子絕孫了。」

    「哦,沒事兒,看開點,我們倆也是這樣子的。」說著,馮四伸手指了指自己和安律師,「咱在陰間當差的人裡頭,你沒斷子絕孫都不好意思出門和同僚打招呼。」

    「…………」男子。

    不得不說,馮四的這種安慰,還真是直接。

    「咳咳。」安律師咳嗽了一下,示意馮四可以進入正題了。

    「你很大概率會被分配到通城任駐紮巡檢,你知道了吧?」馮四問道。

    男子點點頭,道:「這是我向徐判大人求的。」

    「哦,你一直跟的是老徐?」馮四問道。

    「嗯,是的,大人。」男子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老徐?哪個老徐?」安律師在旁邊問道。

    男子有些意外地看向安律師,他不認識安律師,也感應不出安律師的靈魂氣息是誰的,但他很顯然對安律師不認識徐判官這件事感到很詫異。

    「徐宗澤,以前還當過咱們上司的那個,現在橙帶子。」

    「比你還低一檔?」安律師不由得笑出聲來,「這王八羔子還沒死球呢。」

    顯然,

    當年安律師和馮四二人,與那位徐判是有過節的。

    聽到眼前二人這般評價自己的上司,耳釘男子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忍住了。

    因為眼前的馮四以他的身份說得,他卻說不得。

    「那就沒得談了啊,莫說那姓徐的肯不肯讓,就算讓了,肯定也會特意留意這裡的,到時候這王八羔子萬一真的特意過來查看一下,可能還會有後續的麻煩。」

    安律師說道。

    馮四點點頭,很平靜地道:「那就不聊了吧。」

    「嗯,這樣幹脆一些,想好把鍋分給誰了麼?」

    「就分給作亂的妖吧。」

    「還得我出苦力是麼?」

    「等之後你用妖丹裡的妖氣,在這裡掃幾遍,做個交代就好了。」

    「真的沒問題麼?」

    「這次大清洗,因公殉職的判官都有倆了,巡檢就更多了。」

    「這麼誇張?」

    「雖說不是每個捕頭都能和咱們的老闆那樣,但這些年陰司太放縱陽間的基層了,魚龍混雜之下,還真隱藏了不少狠角色。

    也有不少故意拿著一張鬼差證洗白自己上岸的,這些人,還真挺棘手。」

    說到這裡,

    馮四手掌一揮,

    一道結界直接將這個院子覆蓋住了,

    殺機,

    幾乎是毫不遮掩地宣洩了出來。

    既然跑官因為特殊原因沒能跑成功,那麼,把原本既定派往這裡當駐紮巡檢的人給殺了,自家老闆升任巡檢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兒了。

    所以,周老闆絕對是捕頭中最幸福的,人在家中打盹兒,卻有人特意不辭辛勞地為他的陞遷出功出力。

    結界之內,男子和女子都露出了震驚之色,男子更是咆哮道:

    「你們,你們怎麼敢,就不顧陰司的王法了麼!」

    到這個時候了,他也顧不得對判官大人的尊重了。

    馮四聞言,

    微微一笑,

    隨即面容一肅,

    擲地有聲道:

    「逆閹當道,鬼不聊生,我馮四,絕不可能與爾等同流合污!」
V123210 發表於 2019-6-4 06:55
深夜書屋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你好狠的心

    在很久很久以前,並沒有「人」和「獸」的區分,人和百獸之所以區分開來,也不是因為人類學會了吃熟食刺激了大腦的發育,而是因為在機緣巧合之下,人學會了立牌坊。

    這就像是人類文明的燦爛光火,人其實一直在做著的是和野獸沒什麼區別的事兒,但在牌坊的光輝照耀下,顯得神聖而高潔,最終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對立群體。

    就比如現在的馮四,

    配上點兒bgm,再加點兒凝重一點兒的濾鏡效果,

    擱在明朝的電視劇裡,就是典型的反抗宦官黑暗統治的正義人士形象。

    倆巡檢,倆連優秀都談不上的巡檢,在馮四面前並沒能掀起什麼浪花,以前的馮四還是巡檢時,對巡檢這個群體基本都有著絕對的實力壓制,更何況現在三級跳後黃帶纏身,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還在書店裡靠在鶯鶯的肩膀上順著午後陽光打著盹兒的周老闆還不清楚,

    自己的陞官之路,

    已經浸染上了一層血色。

    當然了,哪怕是知道了,周老闆也會裝作不知道,這一點兒默契還是有的。

    退一萬步說,安律師和馮四這二人當初在地獄到底是個什麼形象,通過那麼多的「正面人士」的反饋,周老闆還不清楚麼?

    但這倆人,確實好用。

    馮四在處理著屍體,其實這活兒倒是簡單,雖然沒有《鹿鼎記》裡韋小寶的招牌化屍水那麼誇張,但做到不留什麼痕跡確實不難。

    唯一需要注意的還是對靈魂痕跡的清掃,以防止對方在被殺前曾留下過什麼靈魂訊息或者暗記,不過,殺人越貨栽贓陷害的事兒馮四兒和安律師都是行家裡手,這收尾工作自然也是經驗豐富。

    安律師還特意釋放出自己從白狐妖丹那兒繼承來的妖氣,在這個院子裡橫七豎八地到處留下屬於自己的氣息。

    馮四隨後再進行取材,做了一個鑑定報告,這倆剛剛被殺的巡檢不久後就會上了陰司因公殉職的名單裡去。

    事了拂衣去,

    安律師一個人開車回了書店,

    馮四則是單獨離開了,他距離要回地獄的時間沒多久了,在這之前,還得確認敲定自家老闆升任通城駐紮巡檢的事宜。

    二人的分別,倒是絲毫不顯油膩。

    隔著車窗,一人一根菸,互道了一聲「回見」。

    一個開著車,駛入午後泛黃的陽光裡。

    一個走著路,步入了黑暗地獄的深淵。

    到書店時,剛停下車,安律師就看見坐在書店門口剝大蒜的老道。

    安律師趕緊下車,快步走來,關切中帶著心痛地說道:

    「你這身子才剛好,怎麼能讓你這麼忙呢,不行不行,我來,讓我來!」

    老道愣了一下,把蒜袋往前一推,道:

    「行,我去裡頭看看還有什麼要幫忙的。」

    「…………」安律師。

    就這麼同意了?

    我就客氣客氣刷個好感而已……

    老道起身進了書店,

    安律師深吸一口氣,沒辦法,只能坐下來開始剝蒜。

    這雙手,上午還收服了不少山神土地,還參與了殺戮倆巡檢的過程,

    現在,

    得拿來剝大蒜。

    安律師倒是不反感這種隨時隨地被拖入生活節奏的感覺,

    就是眼睛被熏到了,

    有點酸,想哭。

    過了半小時,蒜都剝好了,安律師拿著裝滿新鮮可愛嬌嫩蒜瓣的塑料盆起身進了書店,

    喊道:

    「剝這麼多蒜幹嘛啊?」

    「醃啊。」

    鶯鶯繫著圍裙走過來,從安律師手裡接過了塑料盆,不忘嘀咕一下:

    「怎麼剝了這麼久,太磨蹭了。」

    「…………」安律師。

    可憐安律師上輩子過的是闊少的生活,死後也是在陰間混得風生水起,現在居然淪落到親手剝蒜還得被嫌棄的地步了。

    「話說,殭屍不是怕大蒜的麼?」

    安律師問道。

    鶯鶯拿起一片蒜瓣,放在嘴裡咬了一口,很脆,慢慢地咀嚼著,道:

    「誰告訴你的?」

    「殭屍片裡這麼放的啊。」

    老道在旁邊呵呵道,「擱以前,很多人還以為大蒜能防非典呢,記得那會兒非典鬧騰得最厲害的時候,在火車站還遇到有人脖子上掛一圈大蒜坐車的。」

    安律師聞言,笑道:「那旁邊人會不會覺得他很煞筆?」

    老道回憶了一下,搖頭道:「這倒沒有,周圍人都跟他討要點兒大蒜拿手裡當護身符了。」

    「這也可以。」

    「那會兒情勢挺緊張的,出門在外的人體會最深吧。」

    鶯鶯拿著蒜進了廚房繼續忙活了,自打自家老闆甦醒之後,鶯鶯進廚房的次數就越來越多了,也是,只有一個女人真正在乎你愛你的時候,才會用塗抹著精緻指甲油保養得很好的手去為你拿起鍋鏟。

    小男孩穿著一身小西裝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安律師看見他,眼睛都泛紅了。

    「這蒜味,這麼沖的麼?」小男孩有些好奇道。

    安律師有些艱難地點點頭。

    這時,外面來了一輛物流卡車,車上走下來一個戴著帽子的工作人員,對方推門進來後問道:

    「請問,這裡是徐先生家麼?」

    「找錯了,沒…………是的,請問什麼事?」

    安律師馬上反應過來。

    「這是我們送過來的家具。」

    幾個工人開車門卸貨,把一個大包裹搬運了進來,看樣子還挺沉的。

    「徐先生在哪裡?我們這裡需要他簽一下字。」

    周澤此時剛剛起身,走過來,對安律師點點頭。

    安律師拿過筆代簽了。

    等對方走後,

    除了在廚房裡忙活的鶯鶯和老許,其餘人都聚集在了大包裹前。

    收件人竟然寫的是徐樂,這倒是有意思了。

    「打開吧。」周澤說道。

    老道和安律師一人一邊拆開了繩子和膠帶,包裹很快就被打開,露出來的,居然是一個保險櫃。

    保險櫃的顏色是深綠色的,給人以一種很厚重結實的感覺。

    安律師嘗試了一下,沒打開,回頭對周澤道:

    「老闆,已經上鎖了。」

    其實,保險櫃這種東西,對於一些公司和機關來說,作用確實很大,但對於大部分普通家庭來說,使用價值就很雞肋了。

    尤其是網購上買來的保險櫃,拿個錘子基本就能砸開,怕聲音動靜太大的話,裹上一條被子再砸就可以了,也就是給小偷增加個鍛鍊身體出出汗的機會。

    不過,周澤這裡倒是不需要找什麼錘子,書店裡拳頭比錘子還硬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

    指甲長出了一點,

    周澤直接用自己的指甲順著保險櫃的縫隙位置往下切,

    柔順得像是在切豆腐一樣,給人一種強硬和溫柔對比之下的異樣美感。

    「哐當!」

    保險櫃的門脫落了下來,

    裡面是一個用黑色塑料袋包裹著的東西。

    安律師擦了擦手,這種活計,肯定是他來啊,這點政治素養還是有的,也不用吩咐,直接把這東西拿出來,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始進行拆封。

    黑色的油紙包裹了一層又一層,等解開了一大半後,安律師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來,從指尖的觸感以及現在所呈現出的形狀,他已經大概猜出來裡面是個什麼東西了。

    「老道,關門。」

    安律師提醒道。

    「好。」

    老道馬上去把書屋的門鎖起來,大燈打開,同時把玻璃窗那邊的窗簾都拉上。

    反正書店什麼時候關門都沒什麼區別,以前是還想著晚上有鬼上門,最近鬼門關沒開,連鬼都不見了。

    一直保持著天天開門的習慣,僅僅是潛意識裡覺得開個店不賺錢還一直虧錢感覺很傻缺,開個不賺錢的店還不開門的更傻缺。

    終於,最後一層黑色油紙被撕開了。

    這東西的廬山真面目呈現了出來。

    老道眼睛眨了眨,有些害怕地往後縮了縮脖子,好在這是在書店不是在其他地方,他的安全感還是很足的。

    安律師則是舔了舔嘴唇,

    小男孩目光凝重。

    周澤則是走上前,

    將這東西拿在了手上,

    放在自己面前,

    輕輕地轉換,慢慢地端詳著。

    這是……半張臉。

    只是,因為半張臉的意識已經被周澤吸收了,所以這只剩下了形體。

    安律師看著周澤,道:「我去給蓉城那邊打個電話問問,有人進了那個封印的場所把它給取出來了?」

    周澤搖搖頭,

    道:

    「不用了,那邊的封印沒被破開。」

    「嗯?」

    「蓉城青城山下面封印的,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會是右半張臉,這個,是左半張臉。」

    當初,半張臉反出贏勾,獨立了出來,贏勾失去了三千年的積累,半張臉作為狗村兒的希望和偶像,走上了秒天秒地秒空氣的王霸之路,然後被不知名的存在分解鎮壓了下去。

    「咳咳…………」

    周老闆忽然感覺胸口有些悶,咳了起來。

    「老闆,這是什麼意思?」安律師問道,「是挑釁,還是宣戰?」

    周澤搖搖頭,

    手指在半張臉頭骨後頭輕輕摩挲著,那上面,還有幾個字,只是周澤並不想當眾念出來,這事兒,和書屋沒多大的關係。

    因為那幾個字是:

    「你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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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9-6-4 06:56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二十三塊五的天台

    書屋對面的網咖頂樓天台上,周澤一個人坐在那裡,旁邊放著一瓶紅酒,還有兩個酒杯。

    紅酒叫「至尊干紅」,

    出自於書店斜對面南大街後頭巷弄裡一家由王婆婆看店門的小賣部,單價二十三塊五人民幣。

    上面印刷著一串法文英文的混合體,外加一串中文告訴你原產地是法國某某酒莊。

    周老闆還是覺得有點貴了,

    上輩子做醫生,熬夜是常態,有些老醫生喜歡用濃茶提神,周澤則是喜歡喝咖啡,不過那會兒他有個同事,家裡條件很不錯,也喜歡喝咖啡,所以蹭他的光,周老闆倒是從雀巢速溶升級了不少,體驗到了磨咖啡豆的感覺。

    所以這輩子條件好了點,喝喝貓屎,雖然貴,但至少自己還能分辨得出好壞。

    至於這紅酒,兩世為人,周老闆對酒精這種東西的最大印象還是停留在消毒方面。

    出來上了天台,晚風吹著,小天兒準備聊著,花生米都準備好了,怎麼可以沒點酒?

    啤酒沒什麼意思,白酒更需要氛圍,尤其是這種大概率一個人自斟自飲的方式為前提的話,還是紅酒最合適一些。

    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

    喝了一小口,

    微微皺眉,

    有點酸,

    有點甜。

    酸勁過去後,則是齁死人的甜膩,像極了愛情。

    「我說,那女人煩不煩啊,這是又要找上門來了?」

    那個字是誰留下的,真的不用猜了。

    雖說奈何橋那兒還站著一位嚴重的斯德哥爾摩患者,當初明明被贏勾強了這麼多年下來,居然還想著要倒貼;

    但那位很乖巧,當初和周澤初次見面,還送了周澤見面禮,也沒幹其他的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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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實說,周老闆對人家的印象還真不錯。

    而且出門跟人家說奈何橋的孟婆儂曉得伐?

    我家親戚。

    多有面兒啊……

    但送頭蓋骨的這位,

    活脫脫的小辣椒,哦不,是小米辣,甚至是朝天椒。

    無論是黃帝之女的貴重身份還是其旱魃不遜於贏勾的殭屍始祖形象,

    都表明著她絕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

    況且大家上次在青城山下已經碰過面了,

    這女的眼裡只有贏勾,其他人,生死都不在意,甚至恨不得全都清理個乾淨只剩下她和贏勾在一起過二人世界。

    若不是最後贏勾直接本色出演了渣男負心漢鳳凰男吊癌直男癌等等的角色,

    反她一手,

    可能現在書屋,真的已經是她的天下了。

    這是抱怨,來自周老闆的怨念。

    自甦醒以來,雖說碰到了土地公公們地再度上崗復甦,也碰到了仙奴們的自投羅網,但這些事兒都在可控範圍內。

    總體而言,雖然小浪不斷,但大局上,依舊穩定。

    而這種穩定,是周老闆最喜歡的;

    他可以繼續醉生夢死,可以每天繼續曬著自己的太陽,喝著貓屎咖啡,享受著鶯鶯的服務,過著奢華的生活,所以,才需要維穩。

    「與…………我…………何…………干…………」

    贏勾回應了,但這個回應,依舊顯得很不負責。

    周澤拿起酒杯,

    看著酒杯裡蕩漾著的紅色,

    剔除掉酒瓶的成本,這杯子裡的酒,應該值個三塊錢吧?

    就像是當初上學時在學校食堂打飯,一份紅燒肉五塊錢,也就五塊肉,周老闆吃一口都得在心裡算一下,這一口一塊錢,這一口一塊五,這一塊肉小一點,是八毛。

    「你要來點麼?」周澤問道。

    周澤覺得喝慣了拿上古魔神鮮血釀的酒,再嘗嘗這巷弄小賣部裡的二十三塊五的干紅,也算是換一種口味吧。

    贏勾沒回答,可能是這個提議太腦殘,懶得回應。

    周老闆把杯子裡的酒一口飲盡,還嘗試著舌頭蜷曲一下,不知道方法對不對,自我感覺良好一下就行了。

    酒杯放下,喉嚨膩得要死,

    真特麼的難喝啊,

    還不如直接選果汁。

    「她在哪兒?」

    「不…………知…………道…………」

    「但她知道我們在哪裡。」周老闆伸手抓了一把自己的頭髮,「我怕這個女人再做出什麼瘋狂的事兒。」

    「你…………想…………做…………什…………麼…………」

    「我覺得,不管你們之間以前到底有什麼矛盾或者什麼誤會,最好的解決方式,還是大家坐下來,用和平的方式進行探討和協商。

    通過交流來增加互信,通過互信來增進瞭解,通過瞭解來化解矛盾。」

    「簡…………單…………點…………」

    「找到她,抓住她,與人為善!」

    周老闆抬起頭,

    晚風吹起劉海,

    眼眸深處,

    有黑色的光澤在流轉。

    如果是正兒八經的對手那就算了,大家兵對兵,將對將,打就完事兒了;

    但這種對手,有很強的實力的前提下,還有著特殊的喜好和怪癖,這就讓人頭痛了。

    不能怪周老闆冷血,而是對付這種對手,你不冷血就等著被她玩兒死吧。

    「她…………還…………在…………復…………原…………」

    「我知道。」

    周澤繼續道:

    「但她現在送東西過來,證明她快復原好了,話說,她好像比你快。」

    說完這句話後,

    周澤後悔了,

    是啊,

    當初手裡剛有點兒積蓄時,

    幹嘛不去銀行裡存個定期,

    非得下地獄去裝逼呢?

    裝逼一時爽,一直裝逼肯定是一直爽;

    但之後的空虛感,卻是那麼的漫長。

    「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聯繫到她?咱們干脆把這個問題私下裡解決了。」

    「沒…………有…………」

    「真的假的?怎麼感覺你是知道的?還是你不忍心?

    不是吧,你都你那麼對她了,還覺得自己可以繼續憐香惜玉?」

    「看…………門…………狗…………」

    「好好好,我是沒理由去質疑和干預你的感情生活,但現在問題是,你的感情生活,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生活了。

    對了,要不找個機會,找到她,她不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麼,你就犧牲一下自己,我也吃點虧,成全一下你們。

    你把她也邀請進我們的靈魂深處就是了,

    到時候,

    在外面,

    我繼續過著我的生活,

    你們在靈魂深處裡可以繼續玩兒手辦,自己造手辦也可以。

    對了,

    我一直很好奇,沒肉身的話可以造娃麼?

    你們應該是能創造奇蹟的,我相信你…………」

    身體,

    忽然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周老闆馬上匍匐在了地上,

    臉部肌肉開始痛苦地痙攣起來,

    但他還是在硬扛著這種痛苦,強行和贏勾的力量進行著抵抗。

    兜裡的鋼筆在興奮地顫抖著,

    它似乎一直很期待著周澤能夠讓它再上去封印住這個最牛逼的大佬!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是啊,

    周老闆的算盤是什麼,

    很清楚了。

    反正靈魂住一個贏勾是住,

    再住一個旱魃也是住,

    管你們在裡頭怎麼過自己的日子?

    這會兒,

    有危險可以喊贏勾上來幫忙,

    以後有危險的話,

    老子左手贏勾右手旱魃,

    誰敢跑來找事兒,

    直接揍得他懷疑人生!

    人的貪婪是無休止的,哪怕是對外掛的需求,也是一樣。

    倆外掛總比一個外掛更保險,萬一其中一個被拉閘了,另一個還能繼續運用。

    「想想都不能想想麼?你怎麼這麼霸道?」

    「你…………只是…………一…………條…………」

    「行行行,我是看門狗,看門狗,要不我叫兩聲給你聽聽?」

    周老闆翻了個白眼,

    痛苦的感覺正在如同退潮般消散。

    「可…………以…………找…………到…………她…………」

    「你早說啊。」

    周老闆擦了擦臉上因為剛剛的痛苦過程而出的冷汗,

    這次不再嫌棄了,

    拿起酒瓶,

    二十三塊五的至尊干紅開始直接挺著脖子往裡灌。

    「那…………裡…………我…………去…………不…………了…………」

    「你去不了是什麼意思?」

    「在…………那…………裡…………我…………無…………法…………出…………手…………」

    周澤愣了一下。

    「你…………可…………以…………不…………受…………影…………響…………」

    「是啊,你不能出手,躲在後面休息,我上去單挑旱魃?我拿什麼去單挑?」

    「可…………以…………帶…………人…………去…………」

    「帶誰去?帶老張?他身上就旺財的一縷分身,根本不夠打的,帶小殭屍去?信不信他過去了直接跪下來喊人家女祖宗。

    帶誰啊,沒人可以帶了,根本就沒人。」

    「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周老闆露出了沉吟之色,

    忽然想到了什麼,

    道:

    「你的意思是,想辦法,讓半張臉復活?」

    贏勾那邊沉默了許久,似乎是有點啞口無言。

    周澤催促道:

    「我當初吞了人家倒是答應過他有朝一日讓他復活的,你說的是不是這個辦法?」

    「是…………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9-6-9 22:50
深夜書屋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引端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在自家老闆的英明領導下,書屋上下早就學會了如何團聚在自家老闆身邊以雷打不動地姿態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從容去面對每一天的生活。

    翌日,書屋外頭的太陽還是照常升起,老道開了門後依舊扛著掃帚去掃店門口的馬路,同時還不忘和那些環衛兄弟姐妹們問好打招呼。

    老道大半輩子漂泊,所經所看非尋常人所能企及,外加做白事兒先生練就的嘴皮子,讓他更是能在這群環衛兄弟姐妹們之間混得風生水起。

    只是,原本應該躺在靠窗沙發位置喝著咖啡的身影,今天卻破天荒地不在了。

    「老闆,沙拉,吃一點不?」

    黑小妞把一個玻璃碗遞給周澤,黑小妞每天都至少吃一頓沙拉,因為她堅信這可以讓自己變得更白。

    同時,她還會特意去買一些礦物水,咕嘟咕嘟地喝著,說是裡面的微量元素可以促進自己的新陳代謝,從而加速自己黑色素的分解。

    周澤搖搖頭,他吃不慣這玩意兒,總有一種自己在當羊的感覺。

    有時候做人就已經這般艱難了,又何苦再這般為難自己?

    還有,身為醫生,周老闆清楚廣告上的這些礦泉水裡說裡面加入了什麼什麼微量元素,可能是真的,但哪怕是真的,估計還沒你吃飯時多吃一口菜攝入的微量元素多。

    「去書店那邊幫我拿倆包子或者油條,再來份豆漿。」

    「好的,老闆。」

    黑小妞聽話地去了。

    蠟像館裡原本所存的蠟像,都早就被處理掉了,此時蠟像館更像是一個原始生態博物館,中間這塊區域,還有一個小水塘。

    其實,叫水窪也可以,因為這至多就是個噴泉池子的面積,但裡頭的水很深,水下的淤泥更深,在有限面積的前提下,儘可能地向下發掘深度,也算是不是辦法的辦法了。

    就如同現在的公寓樓越蓋越高一個道理。

    當然了,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業街中,這種佈局,真的是堪稱奢侈到了極點。

    今天周老闆不是來看贏勾的花生米的,

    昨晚他和贏勾在天台上聊完後,就決定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將半張臉復活。

    在這件事上,贏勾倒是表現得很大度,沒有開口反對什麼。

    事實上,當初在青城山見面時,無論半張臉表現得多瘋狂對贏勾的忌憚和恨意有多深,贏勾對他,也一直是很平淡的感覺。

    真的很難看出那種自己三千年積累被席捲走的憤恨,這倒是周澤一直很佩服贏勾的一點,這傢伙死要面子不假,但有時候,這氣魄,這胸襟,確實不是吹的。

    死侍蹲在周澤身邊,和周澤一起盯著水塘裡的蓮藕。

    蓮藕是夏天無法缺少的食材,清脆爽口不說還帶著清熱敗火的效果,蠟像館這邊現在除了一些禽肉類暫時還沒建立起體系以外,平時書屋裡所消耗的素食類食材基本都由它提供了。

    想幫人家復活,總得給人家找個身體。

    周老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蓮藕;

    別問為什麼選蓮藕,問就是沒童年。

    嘗試著和死侍交流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死侍一開始是震驚的,

    果然,

    日本神父是沒童年的。

    隨後,死侍的目光很快地從震驚中轉化為了另一種震驚,像是在看著一個天才人物腦海中迸發出的天才般的靈感與創意,

    歎為觀止,

    高山仰止!

    周澤搖搖頭,可以看出來,黑小妞在對死侍這方面的訓練上沒少下功夫,死侍也學得很認真,就是認真過度顯得生硬了點兒。

    拍馬屁這種事兒講究的是個潤物細無聲,或者該雨打芭蕉時就雨打芭蕉,該小橋流水時就小橋流水,這一點上,安律師算是集大成者。

    「取點兒上來。」

    死侍操控著藤蔓沒入水塘之中,很快,兩株蓮藕被挖了上來。

    恰好這時候黑小妞去前面拿了倆蘿蔔絲包子回來,

    周老闆一邊啃著包子一邊示意黑小妞拿菜刀給蓮藕分分段,並且擺出了類似火柴人即視感的蓮藕人形象。

    黑小妞一邊切一邊還在哼歌「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們滴朋友…………」

    等周老闆包子啃完了,這邊黑小妞也完工了。

    周澤先在池塘邊洗洗手,然後站到邊上端詳著的地上的「蓮藕人」。

    老實說,

    看起來有些寒酸。

    周澤忽然覺得神話傳說可能並不是那麼靠譜,如果自己真把半張臉在蓮藕人身上復活了,結果這貨走路時都動不動會骨折,還怎麼讓他去打架當自己的打手?

    但轉念一想,半張臉好歹是自家狗村的偶像級人物,當初在青城山下真的只剩下半張臉還被封印時,也能搞出那麼多的事情,這蓮藕人身子,似乎也沒什麼問題吧?

    當然了,復活一個人,就這麼擺弄個「火柴人」肯定不行。

    很快,

    吃好早餐的許清朗應約前來,

    還帶著一個自己的工具箱。

    自老許的師傅被徹底解決後,沒有以前那股子狠勁兒的老許確實懈怠了下來,不再那麼刻苦不再那麼用功了,恢復到了以前的生活節奏,美容護膚spa一條龍走起。

    但對於陣法方面的研究,他卻一直保留了下來,且在周澤昏迷的這一年裡,取得了更大的進步。

    用老許的話來說,這應該算是他的興趣愛好吧。

    只是,在看著地上的蓮藕人模型時,許清朗的嘴角還是下意識地抽了抽。

    「老周,你確定沒開玩笑?」

    「試試唄,萬一能成呢?」

    「那萬一成不了呢?」

    「那就買點兒排骨回來,把蓮藕放進去燉湯。」

    許清朗忽然覺得周澤說得很有道理,自己居然沒辦法去反駁。

    當下,也不去想其他了,在蓮藕模型旁邊跪坐了下來,開始用各種器具在蓮藕身上雕刻著法陣。

    這得花費不少的功夫,今天可能都做不完,周澤也不急,就讓老許慢慢做,反正書屋現在有鶯鶯做飯,少了個老許也能照常運轉。

    周老闆走出了蠟像館,沒急著回書店,而是坐在了二者之間的半開放小公園的長椅上歇歇。

    南大街一直是人流如潮,但這裡平時卻沒什麼人,頗有種鬧中取靜的感覺。

    前面有幾個穿著漢服的小姑娘在那裡拍照取景,因為斜前方有個鐘樓的原因,所以在這裡取景角度也挺不錯的。

    周老闆就靠著躺椅,同時看著人家小姑娘,目不轉睛。

    倒不是周老闆想特意過過眼癮,

    而是他已經準備好了對面忽然走過來一個小姑娘說:

    「嗨,我是旱魃。」

    根據以前的經驗,這種事兒發生的頻率還挺高。

    似乎自己的每個對手在出現於自己面前時,其隱藏手段,都能夠直接秒殺007.

    好在,一直盯著那邊的幾個小姑娘看了四十多分鐘,等那幾個小姑娘離開這裡後,周老闆才伸手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

    得,

    沒事兒。

    不過,

    眼睛剛揉完,

    一個小姑娘忽然去而復返,

    拿著相機走過來道,

    「帥哥,能幫我拍張照麼?」

    她那幾個朋友也站在角落裡笑著看著這邊。

    周老闆估計應該是自己剛盯著人家看久了,人家也發覺了。

    又因為徐樂這皮囊效果確實好,因此沒讓人覺得自己是大色狼在進行著騷擾,反而願意和自己互動一下。

    周澤果斷地搖頭,

    道:

    「不了,我累了。」

    說完,

    起身離開長椅。

    等走回書屋門口時,恰好看見扛著掃帚的老道一邊哼著歌一邊往回走。

    「老闆,來一根?」

    周澤從老道手裡接了根菸,正準備進去時,被老道喊住了。

    「老闆,我這兒有個事兒。」

    「缺錢了?」

    「哎呀,缺錢我找您幹嘛啊。」

    「…………」周澤。

    「不不不,貧道不是這個意思,嘿嘿,是有點小忙想老闆你幫一下。」

    「說吧。」

    「是這樣子的,我那兒有個環衛朋友,他兒子呢,是下面鄉鎮裡當城管的,這陣子一直做噩夢,整個人臉色蠟黃蠟黃的,吃不下東西,去醫院檢查,也沒個什麼毛病,但人就這樣一天天弄得憔悴得快脫形了,這不是著急麼,我這兒之前不是順道吹牛皮說我會這方面的道道麼,人家就找上我了…………」

    「那你去唄,到人家家裡當著人家的面兒把你褲襠裡的那張符拿出來貼人家兒子腦門兒上。」

    「這樣行麼?」

    「差不離吧,要麼那兒子身上的髒東西被你打死,要麼你被人家家裡人打死。」

    「額…………」

    周澤倒是挺開心的,老道嘛,這才是有老道的意思,不聖母不樂於助人你還是老道麼。

    好在王軻沒再聯繫過周澤說那天馬路上的事兒,否則周老闆估計就不會這樣想了。

    「你叫林可陪你去一趟吧,就說我吩咐的。」

    「額…………」老道面露為難之色。

    「又怎麼了?」周澤問道。

    「老闆,還是您陪我去吧。」

    「我?」周澤聳了聳肩,他哪有這個閒工夫,已經耽擱了半個上午了,自己還沒曬太陽呢。

    這時,

    一個環衛工大爺騎車垃圾三輪車恰好從這邊馬路上經過,看見了老道和周澤,笑著打招呼道:

    「喲,陸哥啊,你和你兒子這是打算去給老孫家看風水去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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