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懸疑] 深夜書屋 作者:純潔滴小龍(已完成)

 
mk2258 2018-2-18 11:41:48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76 1348340
V123210 發表於 2019-8-6 17:53
第六十七章 半張臉的自白

    書房,

    王軻重新換了身正裝,這是必須要做的。

    正常醫院裡的白大褂可能一開始是為了追求整潔乾淨的需要,其實久而久之的,也就形成了一種醫生和病患雙方之間的依賴紐帶,病患看見穿白大褂的醫生,往往能感覺到一種心安。

    否則你去看病時,看見給自己看病的醫生燙著殺馬特黃毛,破洞牛仔褲,打著耳釘,你還能放心讓他給自己瞧病麼?

    心理醫生則是更需要注重這些細節,他們對自己客戶的治療,往往是從和客戶見的第一面時就開始了。

    半張臉坐在先前府君坐過的位置上,翹著腿,手裡把玩著王軻放在辦公桌上的鋼筆。

    王軻坐下來後,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鏡框,開口道:

    「我們開始吧,能說說您最近遇到的問題麼?」

    「我有點迷茫。」

    呵呵,最近迷茫的人,有點多啊……

    「能具體地說說麼,哪方面的迷茫?」

    「就是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麼,明天,後天,大後天,那時的我應該做什麼,我這裡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孤單麼?」

    「我覺得,我應該早就習慣孤單了。」

    「很多人都會這般覺得,事實上,這只不過是他們給自己進行的自我催眠。」

    「是麼?」

    「大部分情況,是這樣子的,而且這種情況,在一些服刑犯人身上出現得更多一些。

    因為一直被圈定在小範圍的區域裡,無論是物理空間上的活動範圍還是對外資訊上的活動範圍都被極大的壓縮過了;

    這是正常人很難承受的壓抑感,但理性又告訴他們,短時間內,他們是沒辦法脫離這種現狀的,所以,感性上,就開始進行自我催眠。

    這其實是一種身心上對自己的自我保護措施,要知道,人,其實是這個世界上適應能力最強的一個物種。」

    「服刑犯?你能看出來,我被關了很久?」

    半張臉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曾接觸過不少在押服刑人員以及刑滿釋放後的人員,他們的一些特徵,在你身上,我得到了相似的反饋。」

    「他們的情況,都和我一樣麼?」

    「在服刑人員,往往會表現出一種極強的不適應性,情緒往往會變得極為敏感,而服刑結束的人員,他們在花費了很長時間終於形成了一種能夠在監獄裡生活下去的模式和自我保護機制後,忽然又離開了那個環境,自然而然地會對社會生活造成一種自我內心的極大不確定性,也就是,您口中所說的迷茫。」

    「哦。」

    「您看過《肖申克的救贖》麼,裡面的老布在出獄後,於小旅館裡,選擇了自殺,這是一種對外界『池塘』極為不習慣的和排斥的極端表達。

    當然了,您大可不必在意這個問題,畢竟老布在監獄裡待了五十年,可以說,監獄的生活,已經算是他的絕大部分人生了。

    他不認為自己一直生活在監獄裡,反而,出獄,對於他來說,才算是一種真正的——入獄。」

    王軻下意識地去找自己的鋼筆,卻發現在半張臉的手上,王軻只能拿起桌上的一支圓珠筆,問道:

    「請問,您的監禁生活,持續了多久?」

    「具體的,記不得太清楚了,一兩千年吧。」

    「………」王軻。

    「怎麼了?」

    「沒怎麼,還真有點長。」

    「還行吧,正如你先前所說的那樣,可能當我已經習慣了之後,就不覺得那陣子到底有多痛苦了。」

    王軻拿出紙巾,輕輕地擦了擦自己額角上的汗。

    「抱歉,我開一下空調,夏天還是太熱了。」

    王軻起身去開了空調,然後又走出去,倒了兩杯茶進來,一杯遞給了半張臉。

    「所以,您現在是想解決這種迷茫的狀態,是麼?」

    半張臉搖搖頭,「迷茫不迷茫什麼的,我真的不是很在意,或者說,其實我對接下來到底該怎麼活,也沒什麼好緊張的。」

    「嗯?」

    「這幾千年來,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我為什麼會存在。」

    「這更像是哲學上的問題。」

    「不是,有些人思考這個,是無病呻y,但我不同,我是真的切身實地地感受到了。」

    「我洗耳恭聽。」

    「你是怎麼出生的?」半張臉問王軻。

    「你是父母所生的,對吧,你的父母也會一直陪伴著你…………」

    「我是個孤兒。」

    「哦,按照禮貌的話,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對你說聲抱歉。」

    「是的。」

    「那不客氣。」

    「謝謝。」

    「大部分人,這輩子,只遵循一條線生活著的,但也有一些特例,比如我,我是兩條線,而且後者比前者,要重得多得多。

    當我慢慢強大起來後,我越來越意識到,其實,我的存在,只是一個傀儡。

    你理解,這種感覺麼?」

    王軻閉上眼,思索了一會兒,道:

    「人格分裂?」

    半張臉笑了,道:「你確實是個不錯的醫生。」

    王軻笑笑。

    今天接待的兩個客戶,身份都無比尊貴,可惜無法拿去做宣傳推廣,否則自己就會被強制要求去看心理醫生。

    「我的存在,很像是一條狗,主人在屋子裡睡覺,而我,就匍匐在大門口後的台階上,有人來了,我就吼幾嗓子,晚上有賊翻牆進來想偷東西,也得我出面。

    大概,

    就是這麼個意思。」

    「嗯。」

    「但我真的很反感那種生活,很反感那種存在的——狀態。

    我很想為自己而活,很想活出一個真正的自我。」

    「你成功了?」

    「算是,成功了吧,我不光是離開了那個屋子,我還把那個沉睡的主人這幾千年來積攢的財富,都捲走了。」

    「恭喜。」

    「謝謝。」

    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

    王軻喝了一口茶,同時覺得,自己天亮後可以聯繫聯繫幾個同行,去找他們聊聊天了。

    半張臉繼續道:

    「但當我離開那個房子,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時,我又有些茫然了。

    我感覺,外面的世界,固然很大,但更像是一個更大的屋子,更大的一個牢籠。」

    「你是還沒適應過來,其實只需要靜心地獨處一段時間,或者去多和人交流,嘗試著去融入一種大眾生活,這種心態就能得到有效地緩解了。」

    「可惜,當年你還沒出生。」

    「我很抱歉。」

    「沒關係。」

    「您繼續。」

    「接下來,總得找點事做,我一直活在那個人的陰影下,所以我就想著要去證明自己。

    我就去給當初他的仇人,和那些天上地下殘存的那些東西,一個一個地去點名。」

    「其實,你是想通過這種對比,來夯實自己存在的價值,因為您本來是依存於他的,現在,你只有通過證明你比他更強,才能體現出自己的價值存在感。」

    「聽起來挺繞口的,但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然後呢?」

    「然後,我點了不少的名,也滅了不少的老東西,那會兒不像是現在,仙奴都只剩下小貓兩三隻了,那會兒,其實還有深藏的仙的。」

    「…………」王軻。

    「只不過,後來,我太自信了,確切的說,我一直都不懂『怕』這個字,好像我天生就缺少這一環一樣。

    我們他們設計圍困住了,雖然我殺了他們不少人,剩下的,也被我弄得元氣大傷,但我還是被他們鎮壓封印了。

    就像是這樣…………」

    半張臉拿著鋼筆,對著自己的臉,切割了下來。

    「咔嚓!」

    原本完整的臉,被切割成了兩半,分成兩半的嘴唇,還在繼續說著話。

    「…………」王軻。

    「我沒有名字,但我知道那條鹹魚一直叫我半張臉,原因就是,我以就剩下半張臉存在的方式,在封印的地方,存在了千年。」

    「這很,痛苦吧?」

    「習慣了也還好,我就是在那段時間裡,學會了自言自語。」

    「嗯。」

    「其實,我也活夠本了,因為那個人以後,又養了很多條狗,我算是歷代狗村裡,最耀眼的那一個,因為我做到了,讓他們仰望的事。」

    「恭喜。」

    「謝謝。」

    「其實,你已經實現自我了,雖然,有點坎坷。」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什麼,在那個環境在那個條件下,我已經活出自我了,真的不虧,真的不虧。

    我一直以來,也都是這麼想的,我一直覺得,自己活得挺精彩,也挺勵志的,偶爾回味一下,還挺有滋味。

    但一直到,這一次復活回來,我忽然想到了一個細節,那個細節,我以前一直都沒注意到。

    這個細節,讓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什麼細節?」

    「你家孩子,會離家出走麼?」

    王軻抬頭,看了看上面的天花板,道:

    「偶爾。」

    「離家出走時,她會帶走你的全部家產麼?」

    「這怎麼可能,她至多,帶走自己存的零花錢。」

    半張臉雙手抓著自己的臉,

    「啪嗒」一聲,

    把剛剛切割開的臉,又捏了回去。

    「…………」王軻。

    緊接著,

    半張臉起身,

    走到辦公桌前,

    把鋼筆丟在了桌上,

    道:

    「事情,就如同是;

    那一晚,

    當我想離家出走時,

    忽然看見,

    庫房的鑰匙,

    被丟在了我的面前。」
V123210 發表於 2019-8-9 17:45
深夜書屋 第六十八章 平等王安(上)

    泰山頂上的小廟,依舊存在於那裡。

    那一天,泰山上下了很大的雨,據說,常侍們都來到了泰山底下,卻沒有登山。

    雨停了後,常侍們也就離開了。

    那一天的雨,在這陣子,成了陰司上下議論紛紛的話題。

    關於此中猜測,更是眾說紛紜;

    有說,菩薩已經看破虛妄,於雨夜之中成佛了,且已經回歸到了佛界之中。

    地獄之中,不少比較敏感的鬼魂或者擅長推演查看的判官們,在那一日,都曾感受到了來自佛界的震顫。

    有說,那一日九常侍準備逼宮,迫使菩薩退位。

    畢竟,這一兩年來,常侍們對整個陰司上下的清洗已經基本完成了,唯一的缺憾,可能就是最上面坐著的那位菩薩了。

    還有說,菩薩在陽間和某個神秘的存在交手,結果輸了,已然圓寂!

    這個可以被頒發小紅花的推測,卻被主流輿論所拋棄。

    在聽到這個猜測後,大家的神情往往都是不屑的,菩薩是誰?

    那可是坐在陰司上端垂簾千年的強大存在,無論城頭如何變幻大王旗,菩薩依舊坐得安穩如一。

    千年以來,菩薩這兩個字,對陰司眾人的影響,絕對是深入骨髓的。

    馮四穿著一身藏青色的長袍,坐在涼亭裡,涼亭的四周,碧波蕩漾,週遭還被紅紅綠綠的植被所覆蓋,要知道,撇除黑色和灰色這倆基本色調外,其餘任何鮮亮的顏色,在地獄裡,都彌足珍貴。

    一個小煤爐已經被點燃,上頭燒著水。

    翠花站在石桌旁邊,擺放好了砧板,正在切著酸菜。

    翠花醃的酸菜,很奇怪,你天天吃,真的會膩歪得不行,但偶爾有個兩三天沒吃上一口,還真是想得慌。

    「四爺,今兒個奴婢又遇到對家的了,那個小廝,可是對著女婢說了不少難聽的話呢。」

    「你生氣麼?」

    「氣呢。」

    翠花倒是沒絲毫遮掩,在四爺面前,她永遠都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四爺,那小廝說四爺你過氣了,還說什麼,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難找,但長得好看的鬼遍地都是;

    說四爺你假裝清高,如今的冷落,是你應得的。」

    其實,馮四還真談不上冷落。

    那一日,常侍們臨泰山,他還在裡面幫常侍們撐傘呢。

    只是,比之當初「選美」時一起出道的那批人,他確實就失色了太多,要知道,那些人一個個地早就藍帶子加身了,擔當起了各個要害職能的一把手。

    和他們對比一下,馮四起步是相同的,但發展路線,確實是落下了太多太多。

    看似依舊能夠繼續陪伴在常侍們身邊,算得上是「天子近臣」,但再好看的顏,看久了也會膩的,終究得趁著熱乎勁兒還在的時候,趕緊抓到一些可以讓自己安身立命的東西。

    「隨他們去吧。」

    馮四看得很開。

    這時,

    府邸上方,九道流光飛逝,應該是去的常侍們所在的大殿。

    翠花叉著腰,

    抬起頭,

    指著上面那九道流光,

    「呸!」

    馮四則是翻開了手中的書,繼續隨意地翻閱著。

    「四爺,你不去麼?」

    「怎麼,就這麼喜歡你家四爺去賣臉討生活?」

    「不是的,就是覺得四爺明明長得那麼好看,卻…………」

    「隨他們去吧。」

    看樣子,應該是常侍們要出門了,按理說,每個常侍身邊,都會有一個負責撐傘的人服侍,就在前陣子,馮四還是有這個資格的,但是今日,明顯是那九個人一起聯合起來,將自己給排擠出去了。

    「四爺,是下粉條還是下面條?」

    「面條吧,別煮太爛。」

    「我曉得,四爺。」

    很快,

    兩碗酸菜面被端了上來。

    主僕二人面對面地坐著,一起拿起筷子,「呼哧呼哧」地吃了起來。

    「喲,吃著吶?」

    一道聲音,從府邸深處傳來。

    馮四繼續吃著自己碗裡的面,沒理會。

    翠花則是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對著那道身影呵斥道:

    「不問而入,是為賊也!」

    來人丹鳳眼,身上流轉著一股子魅惑氣息,氣質極為陰柔,有點算是標準的小鮮肉模版,甚至其娘的氣息,讓那些小鮮肉們都望塵莫及。

    「呵,也就只有你馮四,才能養出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

    馮四宛若沒聽見,繼續吃著自己的面。

    「我說,都這時候了,你馮四還有心情繼續吃飯?」

    馮四繼續不理會,端起麵碗,開始喝湯。

    湯是高湯,浸潤過酸菜,喝起來,暢快,過癮。

    「呵呵,看來真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馮四,你吃裡扒外的證據,已經被我找到了,尤其是這幾個月來,你可是對著陽間傳遞了好幾次消息啊。」

    馮四放下了麵碗,

    看著面前的來人,

    道:

    「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傳遞消息。」

    「這,我就不曉得了,但是我很好奇,等常侍大人們看見我手中的證據後,你猜猜他們會做何感想?」

    翠花站在旁邊,又氣又急。

    馮四則是不緊不慢地拿起旁邊的毛巾,擦了擦嘴。

    「我也是奇了怪了,馮四,你說,下面的那些人,為了以後好混一點,抱個團,遙相呼應一下,也就算了。

    你,也算是被常侍們選拔中的那批人,這以後的日子過得如何,只需要費點心思抱緊常侍們的大腿就是了。

    又何必,做這種犯忌諱的事兒呢?

    難不成,這陰陽兩界,還能找出比常侍更大的靠山?」

    「如果我說有的話,你是不是也想過來?」馮四笑道。

    來人搖搖頭,「貪心不足蛇吞象,抱歉了,這批人裡,一個蘿蔔一個坑,對於我來說,能先拔出去一個就拔出去一個。」

    馮四點點頭,「行吧。」

    「我以為,我能看見你對我跪地求饒的畫面。」

    「抱歉,讓你失望了。」

    來人作勢欲走,但見馮四依舊穩如泰山,不禁有些好奇道:

    「能告訴我,你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還有,你最好能把自己向陽間誰傳遞的消息,也一併告訴我,省得被常侍大人發落時,還要去遭受那地獄酷刑的痛苦。」

    馮四緩緩地站起身,目光,看向了遠方。

    來人微微皺眉,卻也順著馮四的目光向那邊看去,但那裡,什麼人都沒有,不由得有些懊惱,

    道:

    「若是你此時跪下來,向我效忠,我手裡的這些證據,說不得還能暫緩上交上去。」

    馮四嘆了口氣,道:

    「上一個我發誓效忠的人,最後被我給告發了。」

    「…………」來人。

    「倒是聽說過一些,那位當初是和你一起做的巡檢,你們倆,可算是臭名昭著的典範。」

    「見笑了。」

    「行吧,雖說我也不曉得你到底是吃了哪門子的瘋果子迷了心智,但既然你油鹽不進,也別怪我了。

    你,

    馮四,

    就等著發落吧!」

    「別介啊,喂,再等等啊。」

    這時,

    一道慵懶的聲音從院牆那兒傳來。

    「嘿喲,我去,小四啊,不得了了啊,這府邸院牆可真夠高的,高得哥哥我都快爬不上來了。」

    「噗通」一聲,

    安律師從牆上摔了下來。

    好在,安律師還是很注意形象的,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往馮四這邊邊走邊問道:

    「我說,四兒啊,你是越活越回去了,爭寵媚上可是咱們的老本行啊,怎麼,先居然被排擠了,嘖嘖。

    你以後可別再說和我認識,我可沒你這種連上峰馬屁都不會拍的兄弟!」

    那位藍帶子判官饒有趣味地看向安律師,

    道:

    「你就是,安不起?」

    「混賬,安爺的名諱也是你配叫的!」

    翠花氣鼓鼓地呵斥道。

    「嘿。」

    安律師對翠花豎起了大拇指,走到涼亭裡,看了看小煤爐,道:

    「還有酸菜不?」

    「有的,這就給安爺準備。」

    翠花抓緊時間忙活去了。

    安律師則是用肩膀撞了一下馮四的胸口,道:

    「怎麼著了啊,問你話呢。」

    馮四無奈地搖搖頭,道:「也不知是哪個混賬帶了個頭,給自己靈魂閹割了,然後那幫人,也都效仿,靈魂閹割了自己。」

    「嘶…………」

    安律師聽了,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涼氣。

    隨即轉身看向那位藍帶子判官,道:

    「他也閹了自己?」

    「閹了。」馮四替對方回答。

    「哈哈哈,我也是笑了,人陽間的太監,死的時候還會惦記著把自家的寶貝給縫回去安葬,這做了鬼的,倒也真能捨得。

    這他娘的,要是成了風氣,豈不是想進鬼門關,想過奈何橋之後,還得入鄉隨俗地先淨個身?

    還有,我說,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來了,所以剛才才那麼硬氣地不做他的狗?」

    「是。」馮四直接應了下來。

    「也是苦了你了。」

    「總得先活著,活著,才能繼續矯情。」

    「不是,我說,我就不能是來串串門吃完酸菜面的?可能我吃完就溜回陽間去了。」

    「你怕死的。」

    「咳咳咳…………」

    「沒舔出果實來,你不敢主動來地獄,更不可能跑到這裡來。」

    「得。」

    此時,被二人無視了的藍帶子判官手指向安不起和馮四的方向,

    只是,

    不待他開口,

    安律師就先一步取出了一張符紙,

    這是一張明黃色的符紙,

    符紙上還夾著一根柔曲的黑色毛髮,

    裊裊白煙升騰而起。

    「令牌在此!」

    藍帶子愣了一下,但馬上意識過來,呵斥道:

    「敢問你手中拿的是什麼令,我可從未見過常侍大人頒發過這種令牌!」

    「呵呵,自然是府君令,泰山府君令!」

    藍帶子判官聞言,近乎笑瘋了,

    捂著肚子,

    喊道:

    「哈哈哈哈,你們倆莫不是失了智,居然敢拿前朝的劍斬今朝的官兒!」
V123210 發表於 2019-8-9 17:46
深夜書屋 第六十九章 平等王安(中)

    藍帶子判官笑得很猖狂,很得意,站在他的立場上,這般表現,確實沒錯。

    雖說菩薩消失了,泰山頂上的小廟也空了;

    但不管接下來風雲該怎麼變,陰司上下,還真沒什麼人去幻想過府君時代的重新歸來。

    要知道,當初象徵著府君一脈最後一層裱糊紙的泰山王,也在上一次的動盪之中直接隕落了,可以說,府君一脈,連最後一件遮羞的褲衩也都沒了。

    千年過去了,哪怕是對於陰司的這些存在來說,千年,也已經足夠漫長了。

    更別提,九個常侍依然高高在上,穩坐如山。

    見對方在笑,安律師也不由地笑了起來。

    對方笑得越開心,安律師也就同樣越開心,

    這就是鋪墊,

    鋪墊做得越好,

    接下來,

    反轉時的打臉,

    所帶來的快感就越是強烈。

    你們越是想不到,你們越是嘲諷,

    不就越是能反襯出我安不起當初的「目光深遠」麼?

    做牛做馬這幾年,為的,不就是今朝這一出衣錦還鄉麼!

    笑吧,笑吧,

    接著笑吧。

    一念至此,

    安律師也懶得和對方打嘴仗了,

    藍帶子判官,若是放在以前,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人物了,相當於古代的二品大員,但自打常侍們開了「選美」的先例後,這一批最近一兩年剛上位的帶子,明顯水分太多。

    安律師小心翼翼地將符紙重新收好,連帶著上面的那根黑色的毛髮也都細細地包裹進去。

    因為他一直覺得,符紙,似乎是可以複製的,否則你怎麼去解釋老道那可以論斤賣的符紙數量?

    而真正能夠讓這符紙價值倍增的甚至可以說是真正體現出價值的,

    可能真是這根黑毛。

    無怪乎老道每次都要把符紙溫養在襠部!

    馮四站在安律師身側,面容平靜,他其實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安律師的人了,自然清楚,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安律師是不可能以身犯險跑到這裡來顯擺的。

    「安爺,面好了。」

    翠花奉上了酸菜面。

    安律師接過麵碗,拿著筷子,對翠花道:

    「再幫我剝幾瓣蒜。」

    這吃麵的時候,不帶著幾口蒜下去,是真的沒滋味;

    以前,安律師是沒這個習慣的,但那是以前,今兒個,他就想重口,想多享受點兒滋味。

    藍帶子判官笑罷了,

    搖搖頭,

    道:

    「可是差點把我笑活了過去;

    你們現在是繼續在這兒說胡話呢,還是主動跟我去常侍面前伏法?」

    「呲溜呲溜。」

    「吧唧吧唧。」

    安律師端著碗,吃著面。

    翠花將蒜丟入到了安律師的麵碗裡,安律師咬了一口蒜,對身邊的馮四兒道:

    「我這些年,除了吞了個大妖的內丹,也就沒其他長進了,你呢?」

    「還成。」

    「那還傻站這兒看個屁,就這麼放任著這個傻貨在本王面前肆意放肆不成?」

    馮四嘴角露出了笑意,

    道:

    「平等王?」

    「安!」

    「曉得了。」

    馮四走出了涼亭,

    左手攤開,

    一條青色的皮鞭從其掌心中延展了出來,

    沉聲道:

    「奉王爺命,讓你閉嘴。」

    「…………」藍帶子判官。

    這會兒,藍帶子判官是真的笑都笑不動了,只覺得好玩,眼前這倆大男人這是真的玩兒過家家走火入魔了?

    馮四沒等他再說話,皮鞭直接揮舞了出去。

    藍帶子判官身形迅速後退,雙手攤開,一把黑色的銅錘出現在手中。

    然而,沒等其有任何反擊的機會,院落上方,當即出現了一尊石門的虛影,虛影轟然落下!

    「咔嚓!」

    藍帶子判官身體直接被砸落在了地上,

    這破碎的聲音,是來自於其本身的靈魂。

    重壓之下,靈魂已然不堪重負,開始支離破碎了。

    「你這裡,居然設置了陣法?」

    「我,又沒請你來。」

    馮四走到藍帶子判官身邊,對方現在身體駝背,正在極為勉強地支撐著重壓下臨。

    「馮四,你聽我說,你如果…………」

    「噗!」

    皮鞭,被馮四握在手中,直接轉到了對方脖頸位置,沒有絲毫地猶豫,也沒有任何想要敘舊的心思。

    「咔嚓!」

    對方的頭顱,被馮四很乾脆地絞斷了下來。

    連帶著其靈魂,也隨之在陣法重壓之下,開始崩潰。

    安律師喝了一大口麵湯,

    有些好奇道:

    「這他娘的還是藍帶子?」

    簡直水得不要不要的。

    「既然能靠臉吃飯,幹嘛還要努力?」

    「這話我不愛聽,靠臉吃飯,終究沒辦法長久。」

    「那靠什麼吃飯才能長久?」

    「舌頭。」

    馮四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

    「受教了。」

    「欠缺點真誠。」

    馮四默默地仰起頭,做出了恍然大悟之色,若有所思一番後,

    悵然道:

    「原來如此,受教了。」

    「勉強過關,但還需進步。」

    「有年頭沒在一起了,確實生疏了。」

    「慢慢複習就是了,你真當我只是喜歡聽你吹捧?」

    馮四點頭說:「不是。」

    「我這是為了鍛鍊你,日後,要是再風雲變幻,好歹也能有個資本去東山再起不是?」

    「嗯,你說得都對。」

    「敬語!」

    「王爺說的是。」

    「嘿嘿。」

    「接下來呢?」馮四問道。

    人,也殺了,事兒,也幹了,總該有後續了吧?

    「轟!轟!轟!轟………………轟!」

    一連九道轟響傳來,

    九道光柱直接沖上了天幕。

    很顯然,這不是衝著自己這邊來的,因為馮四自認為,無論自己做了怎樣大逆不道的事兒,哪怕再砍個四五個藍帶子判官,也不可能讓九位常侍一起出動前來興師問罪。

    「喏,這不,開始了麼。」

    安律師扭頭,看向身側站著的翠花,

    「翠花兒,麻利點兒,再剝點兒蒜。」

    「蒜吃多了嘴巴會臭的,王爺。」

    「既然是王爺了,那放屁都是香的。」

    ………………

    九位常侍確實不是因為一個藍帶子判官的死而出動的,事實上,在這個時候,他們已經無暇去顧及這些小事了。

    一切只因,

    空置的泰山頂上,

    忽然出現了紫光。

    往年,泰山頂上也會偶爾發發光,但基本上都是佛光普照,意味著菩薩對佛法的理解,又精深了一層。

    紫光,卻是從來沒有過的,確切的說,是自千年前開始,就沒有再在泰山頂上出現過了。

    因為,

    府君一脈尚紫!

    許是因為初代身邊紫金神猴的緣故,紫金神猴為初代打下這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但自身卻於廝殺之中被污染,一身紫色化作了墨黑。

    初代為了彌補它的缺憾,遂將府君一脈的官袍,全都定為紫色。

    就是如今陰司的判官帶子,赤橙黃綠青藍紫,也是以紫為尊。

    真正的原因是否如此,已經不可考了,但有一點很明確,那就是泰山頂上出現了紫光,肯定意味著有大事發生了。

    九位常侍,集體降臨在了泰山前方。

    每位常侍身後,都有一名親近判官為他們撐傘。

    其後方,更有數之不盡的陰司判官巡檢正在成建制地趕來。

    雖說九常侍這兩年搞了選美,導致他們身邊的那批人,紫帶子藍帶子開始變得跟清末時期的黃帶子紅帶子一樣開始不值錢了。

    但九常侍對陰司中下層的控制力,卻是完全超出了十殿閻羅時期,最起碼,當年那種楚江王厲被贏勾追殺得滿地獄亂逃卻沒人敢出門搭把手的情況是不會再出現了。

    九位常侍宛若九座擎天之柱矗立在那裡,

    而虛空之中,

    又出現了幾尊閻羅的法身,他們是已經退下來了,有的,在頤養天年,有的,則是舔舐著傷口,雖然失去了往日的榮光,但在這個時候,出來瞧瞧熱鬧的資格還是有的。

    「大哥,看,那上面。」

    小九站在大長秋的身側,小聲提醒道。

    小九原本是小十,當初因為贏勾,十指斷其一,小十也就成了小九。

    小九是常侍裡最小的一個,也是最弱的一個,但其靈覺,確實最敏感的一個。

    大長秋放眼天幕,

    在那裡,

    有幾道極為古老的氣息正在流轉著。

    其實,

    地獄裡一直都潛藏著一些老不死的東西,其最久遠的,甚至觸摸到過上古的尾巴,也有不少和初代以及二代府君同時代的巨擘。

    這些老東西,在當年初代橫掃地獄時,選擇了蟄伏,沒敢去硬扛,所以一直苟了下來。

    苟到了如今,苟到了近乎連心臟多跳一下多呼出一口氣都是一種天大的浪費的地步。

    所以,對這幫老菜幫子,地獄的每一代執掌者,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無視。

    一幫只除了苟其他都不會的老東西,硬要去咬他們也牙疼,且也沒那個必要。

    但在今日,

    連那些老東西居然都甦醒了!

    泰山頂上,小廟前方的那塊由菩薩千年以來靜心侍弄的花圃裡。

    老道抱著小猴子坐在那兒,

    隨手就摘下身邊的一把幾百年花齡的根莖,放在小猴子的面前。

    「吃不?」

    小猴子搖頭。

    「得吃飯啊,可不能挑食。」

    小猴子不理,寧死不食周粟!

    「不吃你那老爺爺就回不來了。」

    當下,只能接過老道手裡遞過來的根莖,放在嘴裡咀嚼了起來,明明吃的是地藏千年心血種植出來的仙靈之物,但卻硬生生地吃出了一種屈辱感和苦大仇深。

    不管外面到底來了多少人,動靜有多大了,

    老道依舊坐在那兒渾然不覺,

    還很無聊地伸手翻弄著小猴子的毛髮,

    像是在幫它抓蝨子。

    但抓來抓去,

    都沒找到一隻。

    「嘿!身上連只蝨子都沒有,還算什麼猴兒啊。

    你們那個老闆,也忒不講道理了,這潔癖弄得連猴子都不敢長蝨子了!

    呸,事兒逼。」
V123210 發表於 2019-8-9 17:46
深夜書屋 第七十章 平等王安(下)

    摸來摸去,老道最終不得不選擇了放棄。

    就像是跟有些人非常喜歡幫人掏耳朵一樣,要是掏出了大塊大塊地耳屎,嘶,那種成就感和滿足感,別提了。

    抓蝨子也一樣,你要是抓來抓去,一隻蝨子都抓不到,你也會感到無趣乏味的。

    外頭,聚攏的人越來越多,這天幕上,更像是開了好幾個窗子,好多個老不死的也探出了目光來查看這裡的情況。

    這些老菜幫子為什麼忽然捨得動彈一下了,老道心裡門兒清。

    都是在槍斃名單上排著隊的,

    軒轅劍遲早會一個一個地去找他們點到的,

    本來,

    大傢伙都絕望了,

    但一看到他居然活蹦亂跳地回來了,

    自然就開始激動得不能自已,認為自己看見了希望的曙光!

    對於這些老菜幫子來說,為什麼活著,活著要做什麼,可能真的已經不重要了。

    苟,

    苟下去,

    不惜一切地繼續苟,

    才是他們現在存在的真正意義。

    像是大家在玩兒比誰活得久好去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似的,

    至於活得有多痛苦,是否是生不如死,是否需要安樂死,他們真的渾不在意了。

    可能,他們之前還沒看得透,或許也是沒精力分出來去看,但陽間三亞的那一戰,獬豸降臨,菩薩飛昇,這麼大的動靜,自然是不可能瞞得住他們的。

    再加上自己現身此處,

    他們自然是一想就明白了。

    對他們,老道是懶得理睬的,他們也只是敢看看,不敢真的出手做什麼,非要較真動起手來,是自己「年富力強」,難道還幹不過他們那幫骨頭渣子?

    倒是眼前的這九尊擎天柱,倒是讓老道產生了不少興趣。

    這九個,就是當初贏勾斬斷的仙王十指所化麼?

    地藏帶大了他們,是想著能夠透過他們可以看見真正的仙之含意。

    呵呵,

    仙,

    那片廢墟,

    也能叫仙庭?

    老道笑了笑,說實在的,因為搬山猿猴的關係,這個世界上,他算是少數幾個對當年的仙庭瞭解最深的幾個人之一了。

    當年,黃帝持軒轅劍飛昇,人主之姿,一劍下去,天下無仙。

    那尊仙王,在目的了軒轅劍之威後,自知無法在那時去抵擋人主之威。

    所以將自身滿腔的怨念和不甘,散諸於虛無。

    本來打著的算盤,是惹不起,我還躲不起?

    既然是仙人,又是仙王,總能有點兒壓箱底的手段的,否則豈不是白瞎了這一身「仙」皮?

    反正黃帝自己給自己同時也是給全天下立了個規矩,一個「人」的規矩。

    黃帝自己也沒去破壞這個規矩,陽壽已盡後,自此消散。

    故而仙王回歸,

    但運氣不好,

    懟上了當時坐在幽冥之海中央白骨王座上的那個男人。

    那是一場慘烈無比的大戰,地獄之中,各路凶獸巨擘在仙王氣息的感應下,一起向地獄當時的頭狼發起了反撲。

    甚至可以說,自家祖宗初代,

    之所以能重整地獄山河造就府君根基,

    也算是沾了贏勾當年的光。

    那一戰,贏勾將大半的刺頭直接挑乾淨了,要知道,那可是敢於反抗贏勾的巨擘凶獸啊。

    若是沒有那一戰,自家老祖想要一統地獄,難度會高很多很多,時間也會長很多很多。

    單純地從戰果上來看,

    贏勾隕落,

    仙王被斷十指。

    有點像是贏勾吃虧了,他人都被打沒了,但對方只是斷了十根手指。

    實際上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且不說贏勾到現在還「活著」,

    單純地從那一戰的結果來看,

    有個詞兒,叫「染指」。

    贏勾將仙王十指斬落,等於是徹底斷絕了仙王繼續染指陰陽的可能,自此之後,仙王幾乎和游離於三界外的孤魂野鬼,沒本質上的區別了。

    如今,眼下這九個手指,都長大了啊。

    老道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座小廟。

    他沒去毀了它,因為這或許是地藏留下這陰陽間,最後一點痕跡了吧。

    可能,放在以前,他覺得自己歸來之時,這座小廟,必然是會被剷平的,屬於府君的宮殿,又會重新矗立在這泰山之巔。

    但這會兒,他沒那個興致了。

    講真,

    若不是那個事兒逼老闆,做買賣時心太黑,

    自己借他一堵牆用用,他居然感拿一個閻王的位置來做交換,

    他可能連地獄,

    都不會再踏入。

    終於,

    老道站起來了,

    小猴子含著眼淚,在老道懷裡繼續啃食著這些天才地寶,無比的委屈。

    遠處天上,

    大長秋向前一步,

    一步,

    就出現在了老道的面前百米的位置。

    大長秋躬身作揖,

    下拜下去,

    問道:

    「敢問,尊駕可是府君一脈的傳人?」

    實在是府君一脈斷絕太久了,不認識,也很正常,哪怕大長秋心裡大概猜測出了一些東西,但也不是很敢確定。

    遠處,宋帝王余站在秦廣王身邊,兩位昔日的閻羅對視一眼,彼此之間,都能看見一抹深藏的畏懼。

    「咳…………」

    老道清了一口嗓子,

    但清了半天,也沒清出足以重重吐出的濃痰,

    不由得放棄,

    搖搖頭,

    道:

    「回家,看看。」

    此言一出,等於確認了身份!

    下一刻,

    殘餘的那些閻羅們,有的驚慌失措,有的乾脆直接收起了自己的法身跪伏了下來。

    大長秋身後的八位常侍們,則是向大長秋靠攏了一些。

    新老霸主的對碰,摩擦,是必不可免的。

    老道卻似乎完全沒有回來爭霸的意思,

    只是很平和地道:

    「這泰山,反正本府在的時候,它在這裡,本府不在的時候,它也在這裡。

    老實說,本府今兒個,還真沒興趣過來搶班奪權什麼的。

    本府還有其他的事兒,今兒個,只是為一件小事兒過來。」

    大長秋臉上依舊掛著慈祥謙卑的笑容,

    躬身道:

    「您說,我們,定會照辦。」

    此時,認慫,是應該的,能不打架,就不打架。

    因為誰也不清楚,這位千年後歸來的府君大人到底有多可怕。

    為不可控,才是上位者最忌諱的東西。

    常侍們已經坐在這麼高的位置上了,再往上,也沒地兒了。

    所以自然會把絕大部分的心思放在如何讓自己這個位置坐得更安穩的方面上,

    不要搖,不要晃,要穩。

    老道右手抱著猴砸,左手小拇指伸入耳朵裡掏了掏,然後放在面前,吹了吹,

    道:

    「有個小傢伙,想讓我給他求一個平等王的位置,我應了。」

    「我們也是應了!」

    大長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還是您老人家會體貼人,知道咱們兄弟九個,還缺一把交椅,您這可算是給咱們解決了老大一難題了,幫我們湊了個十全十美。」

    「得,你這小東西,也算是識趣兒,倒也能為你們擋災。」

    大長秋俯身道:「您說的是。」

    其實,大長秋理解錯了。

    大長秋認為,是因為自己的識時務,所以讓自己避免了一場不可預知的交鋒。

    然而,實際上,老道說的是,正是因為大長秋的存在,他的慫,他的市儈,他的識時務,讓其以及其身邊的那些兄弟們,脫離了仙王的關係圈。

    若是他們一直以來,都繼續以仙之傳承者的身份自居,可能這次軒轅劍點名的名單上,也就會有他們了。

    他們也算是運氣好,先分成了十個,又自我進行了脫離,這才能免於大難。

    可惜了,自己就沒這種好運氣了,因為自家老祖宗給自己挖的這個坑,太大了。

    愉快地交談,

    雖然一方有些盛氣凌人,

    但好在另一方是個棉花脾氣,直接認慫,而且心甘情願地把空的那把交椅放出來。

    下方的,陰司眾人,雖然還稀里糊塗的,但大概知道,不用開戰了,也不禁長舒一口氣。

    沒辦法,實在是這幾年來,被贏勾隔三差五地下來打草谷給打怕了。

    這種真正大人物的交鋒,他們上去,真的只是去湊數的,連當炮灰的資格,都不太夠。

    下方不遠處,

    馮四兒看向安律師,

    道:

    「恭喜,王爺。」

    安不起高昇,他馮四,自然是少不得好處的,也當王爺是不大可能了,但能成為王爺的左膀右臂,可遠遠比自己繼續去「以色愉人」要好得多得多。

    「還沒好呢。」

    「怎麼?」

    「這椅子,就這麼空出來了,我也坐不踏實啊。」

    「哦,缺了一樣東西。」

    「對,所以,府君大人是個厚道人,既然他答應老闆了,就肯定會讓我在那把椅子上,坐得踏實的。」

    ………………

    「得,這椅子,我也不白讓人坐,省得你們說我,欺負人。」

    老道抱著猴子說道。

    大長秋以及眾常侍們聞言,一驚。

    大長秋就差喊出:「求欺負,我們需要欺負,我們樂意被欺負」的話語了。

    「本府做人,向來敞亮,做事兒,就追求個心服口服。」

    說著,

    老道左手指向了面前的眾常侍們:

    「你們,得死一個。」

    而後,

    又遙指遠處的觀看這一幕的殘餘閻王們:

    「你們,也得死一個。」

    最後,

    眺望天幕,

    「你們,也得死一個。」

    一邊死一個,

    就是立威!

    這就是,

    府君一脈講究的,心服口服!

    言罷,

    老道伸手從小猴子後脖頸位置拔下了三根猴毛,

    一根是黃色的,一根是紫色的,一根是紅色的,

    掌心攤開,放在嘴前,

    輕輕一吹!

    「噗!」

    頃刻間,

    於這泰山之巔,

    出現了三尊偉岸恐怖的身軀,

    一尊,紫金神猴!

    一尊,搬山猿猴!

    一尊,赤尻馬猴!

    老道提拉起了嗓子,

    大喝一聲:

    「麻利地,砍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8-9 17:46
深夜書屋 第七十一章 我要!

    到底是家學淵源,雖說曾做出過為了自己活命而將家族基業直接丟下的敗家行為,但要論起權謀手段以及對權力規則運轉的洞悉,這些,可都是浸潤在骨子裡打從娘胎出來就自帶的。

    沒辦法,

    他要捧上位的是安不起,而不是他自己,又或者是贏勾。

    若是他自己,直接在這兒住下,根本就不用去談論什麼交椅的事兒,直接就能取代先前菩薩在地獄的位置了。

    若是贏勾,哪怕是現在虛弱的贏勾,贏勾在那裡,也沒人真的敢去真的試探他到底恢復了幾何,至少,底氣,在那裡擺著。

    但安不起……

    說實話,

    可能對於諸位常侍以及在場的陰司真正高層一眾來說,

    安不起,嘶吶鍋?

    畢竟,安律師的名氣只侷限於中下層,而且還不是什麼好名聲,實力嘛……那就更別提了。

    所以說,捧一個英明神武的人上位,你只需要在一開始時推他一把,他自己就能把這道兒越走越寬。

    其實,並不算難。

    真正的地獄難度在於,你得把一頭豬推上位,還得保證這頭豬能夠把位置坐得穩穩當當的。

    安律師當然比豬優秀,

    但在老道這個層次的人眼裡,

    安律師約等於^(* ̄(oo) ̄)^

    既然答應了那位書店老闆做這場交易,

    總不能自己把人家送上去之後,

    自己轉頭一走,安不起就被人直接砍了,頭顱懸掛在了城門樓上開始隨風搖擺。

    而且,安律師比豬優秀的地方就在於,你要是就這麼聊聊天談談話在睦鄰友好氛圍的引導下就給他騰出了位置,

    他安不起,是打死都不敢坐上去的!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答應人家的事兒,也沒必要去刻意縮水偷懶什麼,否則反而不美。

    外加,

    離家前年,

    地獄早已物是人非,

    前人故事早已在風中零碎,

    老道覺得,自己需要做點什麼,讓府君一脈的威望,在地獄萬鬼心中給重新刷新一遍。

    可能,還有這麼多年的沉寂,自己的手,也有些發癢的緣故吧。

    紫金神猴,

    直接上天,

    懟上天幕上的一隻眼!

    搬山猿猴衝向了常侍之中的一位,勢如山崩!

    赤尻馬猴則冷笑著身形一閃,剎那間就出現在了五官王的身後。

    九常侍中,殺一個,是為了立威!

    剩餘閻羅中殺一個,則是為了立戒!

    至於那些老菜幫子選其一開宰,則是為了立規!

    其實,總結下來一句話,

    本府手癢癢了,想打架,想砍人,

    咋滴?

    這三尊神猴,自然不是真正復生了,但它們都曾將遺澤送與這小猴,確切地說,是老道在此時以自己的大神通,將這三尊神猴給「激活」了。

    有老道的加持,

    這三尊神猴縱然不能恢復到以往巔峰水平,

    但短時間內,也能揮灑出個七七八八。

    唯一遺憾的,可能就是這小猴子,還是太小了,若是等其成年,三尊神猴的遺澤再被其吸收融合;

    嘖嘖,

    搬山恐怖之力,赤馬狡黠之智,紫金不滅之軀,

    想想,

    都會讓猴覺得恐怖!

    但也正因為天賦被加得太高太高了,外加小猴子本身就是功德猴兒轉世,等於是別的正常猴子,幾年就能成年了,它,得花費比別的猴兒多十倍數十倍的時間才能成年。

    在成年之前,就只能拿來當個信號發射器了。

    紫金神猴雄威震天,直接衝入了天幕之中,選擇了一隻獨眼,直接一拳砸了下去。

    此時,其餘看熱鬧的老菜幫子幾乎在同時選擇了退卻。

    反正人家說了,就殺一個,行,你就殺一個吧,轉盤轉好了,自家沒中彩,自然不可能會去為了那個中彩的兄弟大家一起同舟共濟了。

    對於他們來說,稍不留神,心臟多跳個半拍都是一種天大的罪過,還想讓他們出來幫人打架?

    那位也不曉得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太背的老菜幫子被紫金神猴直接從虛空之中抓出了本尊,赫然是一具身上泛著金色的骸骨。

    這骸骨有些年頭了,當年據說是人間一位部落勇士死後骸骨產生靈智所化,不同於殭屍,他屬於骨妖一類。

    至如今,這一身骸骨早就徹底轉變成了金色,然而,這金色之暗淡,非但沒有熠熠生輝之相,反而給人一種死氣沉沉之感。

    「孽畜,爾敢!」

    「砰!」

    紫金神猴,懶得和其多嗶嗶,外加它現在,其實也沒有嗶嗶的功能。

    這得讓下面的老道給他們開個權限。

    但對於老道來說,

    打架就打架,專心致志地打,瞎比比什麼玩意兒?

    「砰!」

    「砰!」

    「砰!」

    天幕之上,

    金色的骸骨和紫金神猴開始了廝殺,宛若一道道炸雷在蒼穹中接連響起,此等之威,讓遠處的奈何橋以及黃泉路上的亡魂隊伍們也都不由得陷入了一種停滯。

    而看管維繫這些地方的鬼差捕頭巡檢們,也是一腦門子的冷汗看著這邊的天幕。

    他們這會兒很慶幸,慶幸自個兒身上有個差事,同時,對那些不得不集合去泰山那邊的同僚們抱以幸災樂禍的態度。

    要知道,這幾年,地獄已經幾度風波了,別看每次都有大人物隕落,但實際上,底層的炮灰們被滅得更多。

    第一次來,在奈何橋前,陰司大軍和贏勾來了一波正面硬剛,後來,贏勾直接召喚出了自己的最初肉身,以燃燒肉身換來的力量,將那些個閻羅的法身都打爆的同時,下方的陰司大軍,更像是被一台恐怖的挖掘機,直接犁了好幾遍。

    第二次來,贏勾扛著月亮當搬磚,楚江王的宮殿直接被砸塌了下去,這一月亮下去,固然很唯美,但月亮之下,熔岩之中,到底有多少下層官差湮滅其中,是數都數不清楚了。

    確實,

    此時泰山下面的由判官和巡檢們組成的方陣裡,已然是一片嘩然,尤其是看見紫金神猴的身影后,大家內心深處,再度回憶起了一年前被支配的恐懼。

    當初這隻猴子,從極西封印之地引著一群凶獸出籠,圍攻陰司主城。

    為什麼後來無論是老張頭還是馮四都很快就能陞官了?

    就是因為那次死去的官差太多了,上面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幾波橫掃下去,蘿蔔沒了,就剩下漫漫無邊的坑了。

    可以想見,那尊金色的骸骨全盛時期應該很強大,其肉身,應該不遜紫金神猴多少的,但現在,他只剩下骨頭渣子裡還剩下的那一點點養分了。

    交鋒下來,他的氣力已經在逐漸不支,已然被逼入了絕境。

    而這邊,搬山猿猴衝向了常侍之中。

    大長秋先行一步,擋住了搬山猿猴,雙手下去,和搬山猿猴的巨大拳頭硬拚了一記。

    大長秋周身衣服開始破碎,身形也是在不斷地顫抖著。

    同時,大長秋的餘光也注意到了,泰山頂上,老道已經在甩動著自己的手掌了,像是在做著熱身動作。

    府君大人,這是準備要親自下場了,而且,看起來,很躍躍欲試的樣子。

    大長秋很無奈,因為他一開始,就認慫了,選擇了妥協,哪怕為此分割出部分權力,他也認了。

    但對方是如此的步步緊逼,不講道理!

    其身後的八位常侍,已經準備好一齊出手助陣了。

    十常侍雖然只剩下了九個,但到底是出自於當年一開始的十指連心,又有大長秋這樣子的一個老大哥在這裡,彼此之間的感情,自然是極好的。

    然而,

    在這個時候,

    大長秋咬了咬牙,

    以滿腔的悲憤和屈辱,吼道:

    「老二!」

    排名第二的常侍主動上前。

    「你不是一直覺得,老二這個稱呼不好聽麼?」

    「是的。」老二直接回應道,同時,臉上露出了笑容。

    「今兒,就成全你!」

    其餘七位常侍們彷彿已經明白了要發生什麼,大家一時群情激憤!

    大長秋一聲怒喝讓其餘人不敢再有動作,

    怒罵道:

    「本來,該我去死的,第一次時,就該我去死的,但我得帶著弟弟們繼續活下去。

    我不能死!」

    「我明白的,哥。」

    老二身形向前。

    大長秋身形後退,

    雙方,

    互換了位置。

    搬山猿猴再度一拳下來,

    老二昂首而立,

    沒做絲毫的抵擋,甚至故意撤開了所有防禦!

    「砰!」

    一拳之下,

    直接湮滅!

    大長秋深吸一口氣,雙眸赤紅,身後的七位常侍們,則是悲憤交加。

    但總共八位常侍,還是一起拱手,向老道行禮。

    見到這一幕後,

    老道似乎是有些失望,這感覺,很像是前幾個月和安律師一起興致勃勃地去鑽髮廊結果碰上了嚴打全部關門。

    從地上抓了一把靈芝仙藥,一股腦地往小猴子嘴巴裡塞去。

    「吱吱吱!」

    小猴子被噎得直接翻起了白眼。

    而另一邊,赤尻馬猴對上五官王后,原本和五官王在一起看熱鬧的前代閻羅們,居然一起出手,背刺了五官王。

    可憐的五官王只是作為遺老遺少出來看看熱鬧,就這樣稀里糊塗地被剿殺了,法身崩潰,靈魂湮滅。

    背刺完了的諸位前代閻羅們,更是直接跪伏了下來,

    「恭迎府君大人歸位,天祐泰山!」

    …………

    遠處山坡上,安律師開始吃第二碗麵,翠花在旁邊繼續幫忙剝蒜。

    馮四伸手指了指遠處那些個閻羅法身,道:

    「他們,可真夠果決的。」

    「本來就不是什麼忠臣,反水不很正常麼?」

    「還有可能是覺得,府君既然是想再要一個平等王的位置,讓他們看見了重新走到前台的希望。」

    「呵呵,其實,忽然覺得挺沒勁的,當你以前得不到時,做夢都想要,但當那東西就放在你面前時,就像是剛哆嗦完之後,有點索然無味了。」

    「那你到底還要不要?」

    「我要!」
V123210 發表於 2019-8-9 17:46
深夜書屋 第七十二章 送行!

    陰陽分兩界,人鬼皆殊途。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不管地獄的動盪,到底有多厲害,陽間,依舊是該颳風颳風,該下雨下雨。

    經過了昨晚的炮火連天的一夜,

    人們還是得繼續開始投入新一天的忙碌。

    陽光,準時地照射進了書屋;

    而書屋的老闆,也很準時地躺在那裡,來赴自己和朝陽的約。

    一窗之隔的南大街,哪怕是早上,暑味也已經瀰漫起來了,行人只要稍微走得快一點,汗珠子就會不自覺地往下落。

    周老闆坐在涼氣充足的書店裡,手中的報紙頭條則是關於全球變暖日益嚴峻的報導。

    鶯鶯端著咖啡走了過來,將杯子放在了周澤面前的茶几上。

    周澤默默地挪開報紙,伸手進兜裡,取出了一個小禮盒。

    鶯鶯的視線,不自覺地跟著禮盒走。

    「送你的。」

    鶯鶯打開了禮盒,裡面放著的,是一枚戒指。

    上頭的鑽石,並不是很大,但你要硬說小,也太昧著良心。

    無論是造型還是款式,都算是新潮,當然了,這克拉數,也在奢華中不失簡約。

    「老闆,謝謝你。」

    周澤點點頭,繼續用報紙遮擋住自己的臉。

    遠處,

    白狐對著這邊翻了個白眼,

    不管眼前的這個男人,在別的事情上是多麼的心狠手辣,但在面對男女之事兒上,卻總是生硬得讓人窒息。

    這還是面對自家的女僕,要是面對其他的女人……

    白狐一念至此,微微皺眉,似乎,那個有著一雙大長腿的女人,也挺吃這一套的。

    是的,戒指,是白狐幫周澤買的。

    至於為什麼在七夕過了之後的第二天才送,白狐能夠理解。

    對於別的男人來說,七夕當天不管送什麼禮物獻什麼慇勤,都是為了當晚的打靶。

    但眼前這個看報紙的男人……

    嗯,所以今天送禮物,好像也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拿到老闆的禮物,鶯鶯很開心。

    鶯鶯不缺錢,這幾年,雖然一直拿自己的陪葬品在倒貼自家老闆,

    但現在正值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階段,太平盛世,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

    正所謂盛世古玩,所以,鶯鶯還剩下很多很多的陪葬品。

    但,自家老闆窮啊!

    送個禮,真的很不容易。

    就像是人家有十塊錢,給你十塊錢,另一個人有一千萬,給你十塊錢,能一樣麼?

    雖然大部分人還是會選擇有一千萬的那個……

    但不管怎麼樣,

    這一枚戒指,足夠鶯鶯開心很久很久了。

    「老闆,我去後面摘點菜回來。」

    「嗯。」

    等鶯鶯提著籃子走出書店後,白狐當即跳到了周澤面前的沙發上。

    「還有一枚小一號的戒指,這是打算送給那個醫生的麼?

    吃著碗裡瞧著鍋裡,

    呵,男人。」

    「對戒。」

    「兩個不一樣重的對戒?」白狐反問道。

    「錢不夠唄。」

    錢不夠,第二枚自然就縮水了。

    白狐愣了一下,一時間,似乎也真的不好分辨到底是真是假,畢竟,眼前這位書屋大boss,是真的窮。

    「你不去地獄麼?」

    書屋的很多人,都去地獄了。

    「地獄,有給妖開的職位麼?」

    「你現在抹脖子還來得及。」

    「呵呵,話說,你手底下一大幫子人,都去改換門庭了,你就一點都不吃味?」

    周澤懶得搭理她,自顧自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瞧著外面的人流。

    「還是,你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還不如讓跟著自己好幾年的手下們,都能奔一個好前程?」

    周澤繼續不發一語。

    「不回答就算了。」

    「你今天話有點多。」

    白狐跳到周澤面前的茶几上,

    彎腰,

    張口,

    一枚白色的內丹被其從嘴裡吐了出來。

    「這是我這一年來剛凝聚出來的內丹,你收著吧,沒辦法和龍脈比,但關鍵時刻,哪怕多吃一枚糖豆還能多一點兒力氣不是。」

    周澤伸手,把這一枚內丹拿起來。

    這內丹,看起來跟夜明珠似的,估計能賣不少錢。

    「怎麼今天的畫風,有點迷眼?」

    「別以為我們白狐一族除了勾搭窮酸書生就沒其他本事了,其實,我們精明著呢,我進來得晚,沒什麼特別大的交情,這個,就算投名狀吧。」

    周澤笑了笑,

    把妖丹丟回給了白狐,

    道:

    「心意收了,禮拿回去。」

    白狐將內丹重新吞嚥了下去,隨即道:

    「瞧不上?」

    周澤搖搖頭,道:「是用不上。」

    「這麼消極絕望?」

    周澤默然不語。

    白狐轉身,回到自己最喜歡待的角落位置去了。

    周澤重新攤開報紙,

    心裡則是想著,

    這會兒,

    安律師,

    已經得償所願了吧?

    安律師當上平等王的話,書屋下面的一大批人,該陞官的自然也就能陞官,至少,這前程,算是有了。

    他這個當老闆的,也不算欠他們的了。

    外面,

    起風了,

    不同於夏日裡的暖風,吹得人心頭更加焦躁,這一股風,卻帶著一種沁人心脾的涼意。

    門口,

    出現了老道的身影。

    小猴子還被他抱在懷裡。

    推開門,

    老道走了進來,

    先看向了周澤,

    周澤放下了報紙。

    「成了?」周澤問道。

    「成了。」老道回答道。

    乾脆簡單得,像是路邊攤上賣肉夾饃的大嬸兒。

    「來倆饃。」

    「十塊。」

    在二人的語境裡,安律師心心唸唸的那個平等王的位置,和一份肉夾饃,差不離。

    周澤伸手,指了指對面的牆壁,道:

    「裱上了。」

    老道先前和安律師帶回書店的那幅山水畫,周澤在昨晚就讓鶯鶯給貼在了牆壁上了。

    不大不小,面積剛剛好。

    其實,一幅水墨畫貼在牆壁上,反而能給書屋的裝修上,增添一股書香氣息,畢竟,這幅畫,確實畫得很好。

    唯一的缺點,

    可能就是裡面只有景,卻沒有人和物,未免顯得不夠生動,稍顯清冷了一些。

    老道把小猴子放下來,自顧自地走到了那幅畫前。

    小猴子挺著個圓滾滾的肚皮,一晃一晃地走到白狐身邊,還不時地打個嗝兒。

    白狐鼻子靈,從這嗝兒裡,它嗅到了恐怖的靈氣。

    一時間,目光裡,全是豔羨!

    而小猴子眼裡,只有殘餘的驚恐和絕望。

    是的,地藏種了幾百年的靈芝仙藥,被老道一股腦地全都塞進它嘴裡了,得虧它本體是一尊妖猴,身軀強悍,但就這樣,依舊被撐得夠嗆。

    「不舒服的話,可以吐點兒出來,我幫你接著。」

    白狐關切地說道。

    這時,

    老道忽然「呵」了一聲,

    白狐整個人如遭電擊,毛髮都豎直了起來,馬上嚇得匍匐在了地上。

    小猴子又打了個嗝兒,走過去,抱住白狐,回瞪了老道一眼。

    老道這才不作理會。

    要曉得,

    在前一刻,

    老道可是曾在泰山頂上,

    連滅三巨頭,

    硬生生地把一頭^(* ̄(oo) ̄)^,

    哦不,

    是硬生生地把一頭安不起給推上平等王的位置上的。

    此時,

    哪怕是身上還殘留著的些許硝煙氣息,

    也絕不是這小小一隻白狐能消受得起的。

    「我說啊。」

    老道回過頭,看向周澤。

    周澤放下咖啡,看向老道。

    「軒轅劍,該找你了吧?」

    「輪到我了。」

    昨晚周澤又做夢了,

    軒轅劍,

    已經在其眉心位置了。

    老道笑了,

    「那是真的快了。」

    周澤不語。

    老道抿了抿嘴唇,繼續道:

    「其實,地藏的那會,我是被比下去了,這一點,我心裡清楚的。」

    「哦。」

    「所以,我現在有些猶豫。」

    「猶豫什麼?」

    「猶豫著,我是否應該先留下來,等著看你被軒轅劍砍的景兒,還是為了避免再被比下去一次,早早地,不如歸去。」

    「隨你吧。」

    「他們大概晚上就回來了。」

    「這麼倉促?」

    「誰才是真正的老大,他們心裡,還是有點數的。最起碼,在你被軒轅劍一劍劈死之前,他們在你面前,還是會乖巧得跟狗一樣。」

    「我不是很喜歡這個比喻。」

    「哦,我忘了,你們喜歡把狗說成朋友。」

    說罷,

    老道往後退了幾步,

    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道:

    「那我,還是再等等吧。」

    周澤笑道:

    「還是想看我的下場?」

    「不看的,不看的。」

    老道忙擺手,

    繼續道:

    「我這人,膽兒小,最怕見血了,看得會心發慌,眼發暈,一輩子啊,最見不得這慘烈的事兒。」

    「呵呵。」

    「先留下來,陪你們聚個餐,再走,至少,在你上路前,得先給你敬杯酒。」

    「謝謝好意。」

    「應該的,至少相伴一場的緣分,總不能看你走得太孤單,這陽間誰家裡走人了,還得比比哪個單位哪個大人物送的花圈更夠份量呢不是?」

    「是這個理。」

    「就是嘛,有我這泰山府君在這裡給你送行,至少不能算是寒酸吧?」

    「將就。」

    接下來,

    是長久的沉默,

    沉默之後,

    是老道的一聲嘆息,

    像是在問周澤,

    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

    道:

    「我明明已經躲過了軒轅劍了,

    但怎麼還是有種,我已經被它殺死了的錯覺?」
V123210 發表於 2019-8-9 17:47
深夜書屋 第七十三章 老人的……指甲


    宮殿,是舊的,因為這是平等王陸以前的宮殿。

    安律師選擇以這裡開府建衙,也算是全了自己這個新晉「平等王安」的內心圓滿吧。

    可能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在那一天,

    一位鹹魚老闆將平等王陸的璽印丟給了自己,

    自己把玩了好一陣子後,

    這璽印也就被收走了。

    就像是一個科學家寫自己回憶錄時說自己為什麼會走上這一條路一樣:

    因為小時候,他被陳景潤抱過。

    安律師覺得,以後地獄肯定也會流傳起關於自己的傳說,

    傳說裡,

    大概率地會剔除掉那位沒多少存在感也太影響故事趣味性的鹹魚老闆,

    呈現出的是:某年某月某日平等王陸於冥冥之中選中了自己的接班人安不起,

    因安不起胸懷天下…………(一萬個褒義形容詞)。

    無論是人還是鬼,大家都喜歡聽故事,那種「天上掉餡兒餅」的故事,往往是最受歡迎的。

    因為每個聽故事的人都可以去幻想自己也能成為故事裡的那個主角,

    畢竟,

    比起寒窗苦讀或者臥薪嘗膽這類非大毅力者而不能為的事兒,

    抬起頭,

    張開嘴,

    等餡兒餅掉落進自己嘴裡,

    這個誰都會。

    宮殿需要重新整修,人手也需要重新招募。

    常侍們那邊雖然被逼著讓自己的老二犧牲了,但大長秋卻選擇了極大的克制。

    既然該犧牲的已經犧牲了,自然就得讓老二的犧牲有價值,接下來再報復或者下絆子弄些小手段什麼的,實在是太上不得檯面了,也沒意義。

    所以,在資源方面,完全是對新的平等王大開方便之門,無論是編制還是人員又或者是其他的資源,都可以讓安律師隨意取拿。

    剩下的六位閻羅,更是主動獻慇勤,說是平等王殿重新開啟,是他們閻羅們共同的盛事。

    閻羅們一起營造出了閻羅一家親的溫暖、守望互助的氛圍!

    似乎完全忘記了,當年平等王陸被十常侍追殺時,他們是如何無動於衷,也似乎真的忘記了就在先前不久,他們還聯手背刺了五官王。

    事實上,赤尻馬猴之所以選擇五官王作為目標,也正是看中了其人緣最差,和好幾位閻羅都有著很深的齷齪。

    「事兒太多了。」

    馮四面前放著一大桌子的卷宗,不由得有些頭暈。

    下方,

    依次坐著的是小luoli,老張頭,慶,劉楚宇,庚辰、良和佑等人,

    一人得道之後,自然也是雞犬升天。

    但哪怕是先前官位坐地最高的馮四,忽然被推上了平等王殿大管事領紫帶子的位置上時,也是有些無所適從。

    至於慶他們仨,曾經地位確實不低,但你讓他們去當瘋狗咬人,沒問題,要讓他們管事兒,也真是太難為他們了。

    眼下的一切一切,宛若做夢一樣。

    彷彿,前一天自己等人還在書屋,摸魚;

    今天,就直接光耀門楣了。

    嗯,這裡的「彷彿」,是可以去掉的。

    好在,大家還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學習,可以慢慢適應。

    在書屋老班底們都在忙活的時候,

    安律師走到了大殿門口,

    伸手敲了敲門口的青銅鐘,

    喊道:

    「都別忙了,回家恰飯了。」

    ………………

    許清朗今天買了很多菜回來,讓周老闆誤以為老許今晚要開滿漢全*******的圓桌,早就已經佈置下來了。

    廚房裡,更是忙活得熱火朝天,老許掌勺,鶯鶯打下手。

    不是過節也不是啥生日的,

    但今晚,

    就是想吃頓好的。

    一些話,其實已經沒必要說了,因為說了也沒用,徒增煩惱。

    一如面對一位病入膏肓的病人,你再去和他探討什麼養生和病情,真的沒什麼意思了,不如陪他聊聊釣魚、炸金花外加髮廊裡的某個大妹子。

    因為老道的存在,導致書屋的氛圍,有些壓抑。

    同樣的一個模樣,甚至是同樣的一具身體,但展現出來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

    老道在牆壁前,站了一個下午,就盯著那幅畫,看著畫中的山山水水。

    沒人會去打擾他,他也不會去找人說話。

    事實上,自打府君大人甦醒後,對安不起,也只是呼來喝去,唯一能以平等地地位和其說上話的,也就老闆一個。

    報紙,早就看完了,咖啡,也換了三杯。

    周老闆眯著眼,在沙發上葛優著。

    歲月靜好,但這靜好上,卻蒙上了一層令人窒息的薄膜。

    哪兒也不想去,誰也不想見,

    就想這麼躺著,躺著,躺著……

    這一刻,周老闆的思想境界彷彿已經和路易十五達成了一種共鳴。

    安律師回來了,

    安律師帶著書屋一大幫人回來了。

    地獄轉一圈,大家都草雞變鳳凰,走起路來,還帶著風。

    各位觀眾,

    現在迎面向我們走來的,是書屋代表隊,走在第一個的,是平等王安。

    安律師推開了書屋的門,

    因為是玻璃門的原因,所以在進來前,老道和周澤的位置,安律師都看見了,但一推門進來,安律師直接轉向周澤這邊。

    「老闆,我回來了。」

    接下來,

    進來的每個人,

    都要和周澤打個招呼。

    周老闆真的覺得,若是此時把自己這個人換成一幅比較大的黑白相片似乎更應景。

    此情此景,真像是在給自己開追悼會似的。

    一大幫人,屋子裡,也就熱鬧開了。

    老道依舊站在那兒,繼續看畫,大家也就都默契地將其放在一邊。

    不是沒人願意去舔,事實上,大家從昨天去地獄到今天回來,身份的轉變,還是得歸功於老道。

    泰山頂上,

    直接砍了仨巨頭,

    這事兒,

    就這麼幹脆利索地定了。

    周老闆是懶得在這裡繼續被大家「瞻仰」和「哀悼」了,

    起身,

    去了樓上。

    由於鶯鶯還在下面忙活著做飯,周老闆哪怕是想睡一會兒也是睡不了的,乾脆躺在床上,把鶯鶯正在看的《女僕的自我修養》拿過來,翻了翻。

    別說,裡面記載的東西還挺詳細,換個書名叫《如何抓住一個男人的內心》或者《女人,你該如何駕馭男人!》也絲毫不違和。

    「嘶嘶嘶…………嘶嘶嘶…………」

    臥室的縫隙裡,傳來了摩擦聲。

    聽到這聲音時,周澤很想對樓下的鶯鶯喊一聲,今晚加個熗炒蓮藕。

    半張臉出現在了周澤的床前,後退一步,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然後,

    兩個大男人,

    在同一間臥室裡,

    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周澤繼續翻動著手裡的書,半張臉繼續安靜地坐在那裡。

    似乎,沒人願意主動說話。

    這種沉默,

    一直持續到了天已經開始黑了。

    周澤放下了手中的書,伸了個懶腰,然後看著坐在那裡像是在cos沉思者的半張臉,

    道:

    「有事兒?」

    「想你了。」

    「…………」周澤。

    周澤很難受,可能,半張臉的說話沒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他自己。

    畢竟,你不能讓一個前幾天剛復活且被以慘無人道地方式關押囚禁了上千年的傢伙去馬上懂得時下流行的文化和各種暗示。

    可能,半張臉也是覺得自己的敘述有些不妥,開口繼續道:

    「我想見他。」

    半張臉最愛的,還是贏……

    周澤抬起頭,

    深吸一口氣,

    這一刻,

    周老闆感覺自己需要對自己那罪惡污濁的靈魂進行一次懺悔。

    「我也好幾天沒和他說話了。」

    從三亞回來開始,周澤就沒怎麼和贏勾對話過。

    事實上,在去三亞之前,贏勾冒泡的頻率,就已經減少了很多很多。

    可能,

    是因為軒轅劍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了,

    在這個時候,

    說太多對話,

    也沒什麼意義了吧。

    「我有件事,想問他。」

    「我幫你喊一下。」

    周澤閉上眼,

    就是閉上眼,

    也沒幹嘛,

    也沒在心裡呼喊,

    然後睜開眼,

    對半張臉道:

    「他說懶得理你。」

    「…………」半張臉。

    半張臉無法判定周澤說的是否是真的,因為贏勾和周澤住在一起,自己進不了門。

    哪怕,那個門,曾經也是他的家。

    「你去看過心理醫生了麼?」

    「去看了,挺有用的。」

    「嗯。」

    半張臉起身,

    道:

    「就這幾天了吧?」

    「快的話,可能就在今晚。」

    「在你被劈前,我都會在這附近。」

    言外之意是,

    他會就待在旁邊,

    到時候,

    要拿來當替死鬼還是拿來當「祭品」,都隨意。

    周澤舔了舔嘴唇,

    忽然想到了什麼,

    開口道:

    「有件事,我以前一直忽略了,你或許可以幫我參謀一下。」

    「何事?」

    「我死之前,就是我上輩子,是死於車禍的,那場車禍的原因,我已經知道了。」

    那場車禍,涉及到徐樂、林醫生和自己之間極為狗血的三角戀,且因為有小姨子鬼差的身份,為這段狗血的劇情還套上了靈異懸疑的畫風。

    可惜了,要不是現在政策上嚴打封建迷信,光是這段故事,若是周澤寫出來,那些拍言情劇的導演肯定會撲上來。

    但,這裡面,有件事,周澤一直忽略了,或者說,是之後既來之則安之,伴隨著小姨子體內的鬼差靈魂被贏勾一口吞了,自己也木已成舟了,也就沒再去細究了。

    只是,這會兒忽然想起來,還真是有些……想不通。

    「到底是何事?」

    「我出車禍死前,曾救治過一個老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8-9 17:47
第七十四章 溯源(上)

    「我出車禍死前,曾救治過一個老人,救治過程中,我的手臂,曾被他的指甲給抓破過。」

    半張臉一隻手拖著自己的臉,

    似乎是在強打著精神聽周澤說話,

    問道:

    「然後呢?」

    「那個老人沒救回來,死了,搶救結束後,那一晚,是六一兒童節,我晚上得去孤兒院看小朋友們。

    在那個十字路口,我出了車禍。」

    「聯繫,在哪裡?」

    周澤伸出自己的手掌,

    五根黑色的指甲緩緩地長出,散發著懾人的光澤。

    「黃泉路旁,我遇到了一個無面女。」

    「無面女?黃泉路旁邊由怨念凝聚出來的一個怨靈麼?」

    「算是吧。」

    「我用指甲抓傷了她,然後我就得以脫離了黃泉路,還陽了。」

    「我還是沒能理解,你到底要講個什麼。」

    顯然,

    半張臉一直沒get到重點。

    「製造我車禍死亡的,是一個以前通城的鬼差,然後…………」周澤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她這裡,似乎是有了點問題,所以,她想弄死我,然後讓我借屍還魂,目的,是為了成全她宿主的姐姐。」

    「所以,你現在是在和我講述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

    半張臉臉上露出了極為荒謬的神情。

    都什麼時候了,

    他能理解周澤此時的鹹魚,不是喝著咖啡就是躺著,彷彿一點都不在乎大限將至一樣。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浪費時間在這裡聽周澤講新版的人鬼情未了。

    「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我的指甲…………」

    周澤再次舉起自己的指甲。

    「指甲,怎麼了?」

    半張臉也舉起自己的手,同樣的五根指甲顯露了出來。

    畢竟,

    大家師承一脈,

    或者說,

    都是狗村裡走出來的崽;

    只不過半張臉更拉轟一些,他有很多自創的功法,不會和周澤一樣,只是強行改了個名字,聽上去把翻雲覆雨改成了咖啡報紙,但實際上還是換湯不換藥的東西。

    有點像是,一個高中就輟學的和一個已經進中科院的,相同的是,大家都接受的是九年義務教育。

    半張臉之所以沒能領會周澤的意思,不是因為他粗心大意,而是每個人,其實都有一個視覺盲區。

    那就是,

    在半張臉看來,

    這指甲,

    是標配。

    身為一個殭屍,你沒一手靚麗的黑指甲,你還算哪門子的殭屍?

    「我覺得,我的指甲,是那個老人觸發的。」

    周澤終於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半張臉,

    沉默,

    沉默,

    沉默,

    沉……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張臉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哦不,他是蓮藕汁。

    緊接著,

    半張臉走到周澤面前,

    彎腰,

    看著周澤手指上的五根指甲,

    一本正經道:

    「雖說,我一直對那位,不是很服氣;

    但有一點,我不得不承認,

    他,以及他的東西,

    哪怕小到這些指甲,

    可都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就能等同出來的。

    很大的可能,是你車禍死後,靈魂受到了刺激,運氣比較好,在黃泉路上,激發出了他的力量;

    換一種能夠更讓人容易理解的說法,就是激發出了你的血脈天賦。

    和什麼老人,完全沒有關係,而且,和那個發了瘋的鬼差,也沒有任何的關係。」

    「不是的。」

    周澤搖搖頭,

    他清楚半張臉說得很有道理。

    但他還是覺得有些地方,真的不對勁。

    「事實上,這裡面還有一個邏輯性的問題。」

    半張臉皺了皺眉,

    老實說,

    他寧願再去找那個王軻醫生聊聊天,

    也不想再在這裡和眼前這個狗村後輩玩兒小學的腦筋急轉彎題了。

    周澤卻越發地來了興致,

    雖然這興致來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冥冥之中,

    周澤又覺得,似乎有些順理成章。

    當下,

    周澤起身,走到書桌旁,拿起了一支筆,再把一張紙撕了下來。

    他先在紙上畫了一個人,

    一個圓頭,一個圓肚子,再加四個橢圓。

    半張臉在旁邊露出了驚愕之色,

    周澤有些意外地抬起頭,問道:「怎麼了?」

    「真是糟糕的畫技。」

    「…………」周澤。

    「這是我。」周澤拿筆尖在人身上指了指。

    「抽象的你。」

    「我忽然發現,你似乎變開朗多了。」

    「多虧你那位發小。」

    「你的讚美,我會轉告給他的。」

    「你真的可以建議他今晚回去就上吊,說不定還能馬上混個陰司高官噹噹。

    樓下站著的那位,似乎也很欣賞他。」

    「偏題了。」

    「哦,那你繼續。」

    周澤又畫了一個相似的「人」,只不過,這個人給他加了一個枴杖,又加了一些鬍子。

    「這是個老人。」半張臉說道。

    「我可以把事情,從頭到尾,再理一遍。」

    半張臉聞言,抬頭看了一下時間,不耐煩想走的情緒,已經明示了。

    周澤裝作沒看見,

    繼續道:

    「首先,我先在醫院裡,救治了他,然後手臂被他抓傷了。」

    「嗯。」

    「然後,我開車去孤兒院的途中,被蓄謀已久的卡車司機撞死了。」

    「嗯。」

    「我參加了自己的追悼會,被火…………總之,我下了地獄。」

    「嗯。」

    「我和那些黃泉路上的亡魂不同,我還有自己的意識,我被無面女吸引了過去,她想把我永遠地困在那裡,我用我的指甲,打傷了她,然後我得以脫困,還陽。」

    「嗯。」

    「我還陽後,正好路過了當時在五洲國際商業區下的一家書店門口,碰見了恰好被人剛剛一棒子敲死的徐樂,我就上了他的身,也就是我現在的這具身體。」

    「嗯。」

    「最後,我以徐樂的身份,繼續活著。」

    「嗯。」

    半張臉眼睛已經眯了起來,

    他,

    困了。

    每說出一個環節,周澤都在紙上畫了一個圈當作標記。

    這時候,

    與其說是在說給半張臉聽,倒不如說是周澤在自己分析給自己聽。

    以前,沒當一回事兒,甚至你當一回事兒其實也不算一回事兒的事兒,

    在眼下,

    似乎隱藏著什麼巨大的秘密。

    「我說過,我的還陽,和這具肉身,都源自於那位發了瘋的女鬼差的設計,她的意識已經和宿主的意識,產生了混淆,本能地把林醫生也就是我現在名義上的妻子,當作了自己的姐姐,打算滿足她姐姐的希望。「

    「呼…………呼…………呼呼…………」

    「那個當天敲死徐樂的人,事後我去調查過,他死了,被人鑲嵌在牆壁裡,體內還被注滿了水銀,是那個女鬼差的傑作,她想把一切都處理得乾乾淨淨。」

    事實上,作為一個鬼差,尤其是在十殿閻羅時期那個寬鬆的環境下,想搞出這種「借屍還魂」的把戲,真的不算難,只要做好收尾處理工作別被發現就行了。

    因為之後,周老闆也曾對老張做過一樣的事情。

    所以,任何時候,都不要小瞧基層公務員的智慧,否則每年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拼著命地要去考公務員?

    「這是一個圈。」

    周澤說著說著,又在紙上畫了一個圈,然後看向半張臉。

    半張臉緩緩地睜開眼,

    有氣無力地,

    「嗯。」

    「但這個圈,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我以前沒有發現,也懶得去細究,現在卻覺得,很不對勁。」

    「嗯。」

    「在這個圈裡,那個發了瘋的女鬼差,她是這個圈的設計者,從我出車禍身亡到我最後借屍還魂的選擇,都契合了她設計的那個圈。

    最終,我也變成了她名義上的『姐夫』,她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

    「嗯。」

    「但這裡,有一段真空區域……」

    半張臉猛地睜開了眼,眼裡出現了一抹震驚之色!

    他明白了!

    「你懂了麼?」周澤問道,同時,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她參與了開頭,也參與了結尾,但是這個中間過程,她沒參與,問題,出在這裡。」

    半張臉的臉上,終於顯露出了嚴肅。

    因為有一件事,很清晰,也能很確定。

    那就是,那個女鬼差,不管她發瘋了還是沒發瘋,她終究,只是一個鬼差!

    哪怕她因為發瘋而打通了任督二脈,你說她有捕頭的實力了,可以,你說她有巡檢的實力了,也可以,你甚至說她有判官的實力了,也可以!

    但真正的情況是,

    哪怕是現在樓下站在牆壁前看了一整天山水畫的那位,

    你讓他去和贏勾談合作,談交易,還得腆著臉,喊一聲哥呢,你讓他去算計贏勾,讓贏勾成為自己計畫中的一部分,

    這不可能!

    半張臉不是為了維護贏勾,

    而是因為,

    他深刻地清楚,

    「贏勾」,

    這兩個字,

    到底意味著什麼!

    虎死威猶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哪怕是最弱小最虛弱時期的贏勾,他,也是贏勾!

    而在這中間的一環裡,竟然出現了周澤的黑色指甲,這已經是牽扯到了贏勾力量的復甦了,可以說,屬於贏勾的因素,已經被加入了這個圈裡。

    那個發了瘋的女鬼差,她能連這個也設計到?

    她怎麼可能提前瞧出周澤體內那沉睡著的恐怖靈魂,

    就是地藏,

    哪怕是地藏,

    當他站在周澤面前時,也不能一眼瞧出周澤體內那位的確切身份!

    「她應該是有佈置的,但她的佈置,可能因為你自己體內力量的甦醒,所以,沒有派上用場。」

    半張臉給出了這樣子的一個解釋。

    周澤搖搖頭,繼續道:

    「那個用指甲抓傷過我的老人,怎麼解釋?」

    「或許……只是一個巧合。」

    「如果只是巧合,那麼,那個老頭兒,應該就和她沒關係了,畢竟,竟然已經謀劃好用卡車撞死我了,也沒必要在那之前,去畫蛇添足了。」

    「嗯,應該,就是這樣子了。」

    「但不對,因為當時,那個老頭,說過一些話,讓我一度以為,那個老頭,也是那個女鬼差的手下。」

    「什麼話?」

    「下面……下面……下面太可怕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2 17:23
深夜書屋 第七十五章 溯源(中)


    「具體一點的呢?他還有說過其他的話麼。」

    半張臉開口問道。

    周澤搖搖頭,「好幾年前的事兒了,怎麼可能一字不落地完全記清楚?」

    尤其在那一天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老頭兒的那件事,只能算是那一天很小很小的一個縮影。

    「那就回憶起來。」半張臉很平靜地說道。

    「怎麼回憶?」

    「回憶?」

    半張臉伸手指了指周澤手指上戴著的那枚青銅戒指。

    老實說,這枚來自於三鄉村的戒指,在周澤手指上戴著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一開始,也曾被贏勾甦醒後用來抓捕那些倭寇武士的亡靈過。

    但之後,這東西的裝飾作用就開始慢慢大過實際運用了。

    畢竟,有贏勾在,萬事之前把贏勾喂飽,

    接下來,

    也就一拳頭的事兒,

    哪裡用得著那麼的多的彎彎繞繞?

    敵人在準備糧草,

    我在喂贏勾;

    敵人在勘測地形,

    我在喂贏勾;

    敵人在勵精圖治,

    我在喂贏勾;

    敵人在深謀遠慮,

    我在喂贏勾;

    這也就不難以理解周老闆會疏忽很多自己本就擁有的其他東西了,因為大部分的時候,都用不上。

    其實,周老闆還挺喜歡把這枚戒指戴在手上的,造型古樸、考究,比戴鑽戒多出了一分內斂比戴珠玉則勝出了一絲內涵。

    此時被半張臉指出來,

    周澤抬起手,指尖在戒指上輕輕揉搓著。

    一絲意念滲透進了其中,

    緊接著,

    這枚戒指開始出水了。

    記得《西遊記》裡大聖去天庭搬救兵,就有一位神仙手裡拿著一個小盒子裡,說裡面裝又多少多少的水。

    此時,周老闆也有相似的感覺。

    水開始越來越多,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這間臥室裡堆積了起來,但卻沒有浸泡到任何的家具,沒有造成地板漏水等危害,

    可以說是,水得極為有逼數了。

    周老闆一開始還有些詫異,隨之像是想到了什麼,也就釋然了。

    等到這水面已經將整個臥室給填充滿時,於前方,光線開始逐漸扭曲起來。

    很奇怪的是,在水底,周澤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呼吸困難,甚至還感到了一股區別於夏日的清涼。

    呼,

    這愜意,

    讓周老闆不禁有種好東西在手沒早點用的惋惜感。

    書屋自打裝修後,是裝有中央空調的,平日裡也有死侍在這裡的佈置,綠色製冷。

    但在這炎炎夏日,怎麼著都沒有把自己直接丟水裡來得舒服宜人。

    況且,在這夏日裡,自己躺在水裡,看著報紙喝著咖啡,再扭頭看看窗外受太陽炙烤的行人,

    這得是多麼令人愉悅享受的一件事啊。

    前方,扭曲的出現裡,出現了一個人影,人影正在逐漸凝實。

    轉而,

    出現了一個身穿蓑衣的少年形象。

    少年面色平靜,但眉宇之間,卻帶著一抹深沉的哀怨。

    他看著周澤,

    微微躬身作揖,

    道:

    「您是否早已把我忘記了。」

    還真是,把你給忘記了。

    「哪兒能啊。」周老闆如是說道。

    這個少年,是當初自己在那位婆婆賭坊裡取走的那條湖,算是個湖妖,因為想看看真正的大海,所以才入了周澤戒指之中。

    但進入之後,

    就沒然後了。

    可以說,眼前這位,是一個追夢少年,被周老闆一句:

    請說出你的夢想!

    忽悠到了家裡。

    事實再度證明,那種找工作時,領導一直和你說公司未來如何,夢想如何,前景如何,為你描繪壯闊前景的,

    千萬別去。

    因為這類的老闆,往往給不了你好的待遇,只能拚命給你灌輸夢想和雞湯。

    今日,若不是半張臉提醒了周澤,周澤可能還會一直把他給遺忘下去。

    半張臉對此情此景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他這輩子,大風大浪地早見識得多了,更別提那些老菜幫子和仙人遺民加之於他身上的手段,眼前這點兒和那些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這枚戒指,有自帶結界的效果,加之有這個器靈,你和其心意相通之後,就能將那一日的記憶進行追根溯源了。」

    這些話,倒是很好理解。

    哪怕是現代科學,也早就證明了人腦內部結構之複雜,而一個正常智力的成年人,對自己大腦的開發和運用其實真的很少很少,天才如愛因斯坦,也只是比常人多一點點,但相較於整個大腦來說,也依舊是很小的一部分。

    很多人都有過類似的情景,一些早已經忘記的事情和細節,忽然某一天,要麼是看見什麼東西觸發又或者乾脆是做夢,居然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這足以可見,人的大腦,或者說是人的靈魂,更像是一個儲存條,你見過的,你聽過的,你看過的,不管你是有意無意的,都會被記錄下去。

    有些人天生記憶力好,那就是意味著他的讀取和檢索能力更強。

    眼下,有這只湖妖外加這青銅戒指在,相當於一個3d投影,可以將周澤的記憶中的畫面,給完全地投射出來。

    它能自動地幫你檢索,讀取,補全,以及進行呈現。

    「做事吧。」

    半張臉看了湖妖一眼。

    湖妖對半張臉也是躬身一拜。

    在這種強人環繞之間,他除了伏低做小,也沒什麼其他選擇。

    也因此,被主人近乎遺忘的幽怨,也沒什麼資格去繼續傾訴。

    一旦入甕,接下來如何,就已經不是小小的一個湖泊所能掌控的了。

    周老闆對此還是有一點愧疚的,但也沒辦法,這幾年來,周老闆時不時地在外面撿東西往家裡帶的習慣,導致書屋裡是「人滿為患」,身為大領導,日理萬機之下,對手底下一些人和事物有所遺漏,也是在所難免的。

    雖說,贏勾早就對周澤這種往家裡瘋狂堆垃圾的行為表示過不止一次的不滿了;

    撿了東西,回來都能用上,那才叫取之有用,若是單純為了囤積而囤積,是病,叫囤積病。

    但因為周老闆一直繼續我行我素,贏勾也只能無奈地聽之任之。

    畢竟,自家的這條狗,數來數去,好像除了這個,也沒其他什麼愛好了。

    湖妖走到周澤面前,跪了下來。

    同時,他伸出雙手,抓住了周澤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頭頂上。

    一時間,周澤感知到有無數根觸手,在極盡溫柔地撓著自己的掌心。

    有點癢,有點舒服。

    周澤也隨之放開了自己靈魂上的防禦,讓那些觸手可以更深入一些,更深入一些,更深入一些……

    「您還記得,是哪一天麼?」

    湖妖開口問道。

    他是很有逼數的,事實上,任何人對於那種窺覷自身隱私的行為,都會有一種本能地抗拒和反感。

    湖妖也不敢去胡亂翻閱和呈現周澤的記憶,否則,以後就不是自己被遺忘那麼簡單了。

    雖然當初和老者見面時老者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記下來是不可能了,但當天是什麼日子,周澤卻能一直記著。

    畢竟,那是自己的忌日;

    在那一天,自己的上輩子,結束了,那是自己人生的,一個重要的分水嶺。

    所以,

    在面對這個問題時,

    周澤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

    「2018年2月9日。」

    很快,

    被水所浸潤的臥室開始發生劇烈的變化,宛若進入了一個極為逼真的虛擬幻想世界,這裡的一切,真的都足以以假亂真了。

    醫院的走廊,

    病房,

    醫生的辦公室,

    所有的陳設,

    都開始清晰起來。

    此時的半張臉和周澤,就宛若正站在醫院的那個環境裡,週遭不時有病患和醫護人員走過,各種現實裡的聲音,也在不斷地傳來。

    只不過,大家行色匆匆,速度比往常快了不少,就像是在看視頻時,按了快進鍵。

    湖妖正在找尋著,那天那時確切的時間段。

    半張臉神情自若,其實心裡上,倒是又一點點的好奇。

    古往今來,贏勾養了不知道多少條狗,但大部分的狗,其實都「平凡」地度過了一生,不說和贏勾交流了,但說那種能夠激發出贏勾力量的狗,都是鳳毛麟角。

    而作為狗村歷史上最靚的崽,

    半張臉在看待周澤時,那種目光,真的是有些和對待其他的「狗」很不相同。

    有一點,周澤是屬於極少數的那一批可以知道贏勾存在且能夠和贏勾交流的狗,但這對半張臉來說,真不算什麼。

    但比起自己當年直接反出贏勾,順帶掠走贏勾幾千年積累的事蹟,

    他反而對周澤和贏勾眼下的這種相處模式更為好奇。

    大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過河的方式不同,

    很難說到底孰優孰劣,

    但有時候回首凝視,

    自己,

    是否也會吃味?

    若是自己當初,沒有那般選擇,結局,會不會不同?

    也因此,也就不難理解半張臉對周澤是如何開啟贏勾力量產生興趣的了。

    終於,

    四周的畫面開始放緩了,

    慢慢的,

    逐漸恢復到了正常的播放速度,

    周澤看見了,正在衛生間裡洗臉的自己,那時自己的臉上,是急診科醫生標配的疲憊。

    「周醫生,有新病人馬上就到,好像是從樓上摔下來的,不知道是不是自殺!」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2 17:24
深夜書屋 第七十六章 溯源(下)


    再看見那天的畫面,一切又那麼的真實,周老闆心裡,還真有一種眼下正翻閱自己傳記的感覺。

    硬要說恍惚了,不知今夕是何年了,那也太假了,畢竟這輩子已經過了好幾年了;

    該習慣的,也早就習慣了;

    該看開的,也早就看開了。

    要再繼續提捏著過去死死放不開手,每聞故事就哭哭啼啼淚沾巾什麼的,也太矯情了一些。

    半張臉似乎對上輩子周澤的長相挺感興趣的,站在「周澤」身後,一直打量著。

    周老闆也就陪著半張臉一起打量著,

    老實說,

    上輩子的自己,長相,還算可以;

    和丑是不搭邊的,身形英挺,也有氣質,白大褂一穿,還真不賴。

    當然了,比起能吃上贅婿這口飯的徐樂,還是差了不少。

    「知道了,馬上就來。」

    聽到通知後,「周澤」馬上離開了衛生間,而那邊過道里,受傷的老者已經被送了過來,正在咳著血。

    「準備手術器械,快!」

    老者的形象,也很清晰,一身灰色的唐裝。

    「我…………我…………不想死。」

    「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我們會幫助你的,你死不了。」

    「不…………不…………下面…………下面…………下面真的太可怕了…………」

    周老闆一直死死地盯著這個老者,多年之後,再度看見這個老者,周老闆很想在此時看出他的秘密。

    接下來,

    應該是老者要用指甲抓破自己的手臂了。

    「你穩定一下情緒,放輕鬆,你的生命不會有問題。」

    「我不想……不想再下去了……他們……他們發現我了……我……他們發現了我……」

    周老闆的目光當即放在了「周澤」的手腕位置,

    老者說話時情緒很激動,而這種重傷的病人,其實最害怕的就是情緒激動,因為這樣很容易牽扯到傷口以及其他病灶,給救治帶來更多的麻煩。

    果然,

    老者手上的黑色指甲開始刺入「周澤」的手腕。

    「嘶…………」

    「周醫生,你的手!」

    「我不下去了……不下去了……不下去……哈哈……咳咳咳…………」

    老者的指甲,並沒有特殊的氣息環繞,但那種深沉如琥珀的色澤,還是讓人難以釋懷。

    畫面,在此時開始定格。

    無論是擔架車上的老者,還是「周澤」以及身邊的一干醫護人員,都停滯住了。

    湖妖的聲音傳來:

    「需要,重放一遍麼?」

    周澤抬起頭,老實說,還是沒看明白,因為,真正有價值的過程,就這麼一小段時間一小段的對話。

    老者的話,聽起來,像是從地獄裡逃出來的惡鬼,正在躲避陰司的追查。

    周澤抬起頭,想看看身邊半張臉是否發現了什麼,卻發現站在自己身側的半張臉,嘴巴微張,雙拳緊握,眼裡,開始泛起一抹赤紅。

    像是,受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刺激。

    他發現了!

    他肯定發現了什麼!

    周澤抬起手,示意湖妖可以結束了。

    四周的畫面開始蕩漾和虛幻起來,像是顏料被水槍給沖刷,而後歸於濕漉漉的褶皺,到最後,水霧很快散去。

    臥室的情景再度浮現而出,除了鼻尖似乎還殘留著些許的水汽,房間裡,已經不見絲毫的潮濕。

    湖妖依舊跪伏在周澤身前,周澤的手,也依舊放在其頭頂。

    而半張臉,

    哪怕是這「虛幻」的畫面已經結束了,

    他卻依舊愣在那裡。

    老實說,周澤很難想出,到底是怎樣的事情,可以讓半張臉失態如此。

    首先,半張臉無牽無掛,且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風,也更像是一個極端放大版的鐵憨憨。

    這樣子的一個「莽夫」,有什麼事兒,第一反應都是直接莽過去,懶得多嗶嗶絲毫。

    他的一生,可以說很漫長,但要是剔除掉在峨眉山下被囚禁封印的那段時間,其實,也不算特別的長。

    真正的脫離贏勾,無拘無束的歲月,可能時相當的短暫吧。

    所以,

    你到底是發現了什麼?

    「喂?」

    周澤伸手,在半張臉面前揮了揮。

    半張臉的目光,開始重新聚焦,但聚焦之後,卻死死地盯著周澤。

    「怎麼了?」

    如果不是清楚,不喚醒贏勾根本打不過眼前這位,甚至可能就算是喚醒了贏勾也不見得真的能打過眼前的這位。

    周老闆真的恨不得上去直接給這傢伙一巴掌,

    卡在這裡裝震驚,

    卻不說一句話,

    你想斷死誰?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張臉忽然大笑起來。

    周澤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因為在半張臉的周身,已經出現了一股股黑色的氣旋,顯然,這是真正的有暴走失控的傾向,否則斷不至於連自身的氣息都無法收斂了。

    …………

    書屋一樓,

    正在準備著哀悼宴……正在準備聚餐的書屋眾人依舊在有條不紊的忙碌著。

    哪怕平時不進廚房的那些個,在此時也都在找個力所能及的機會幫忙打個下手。

    頗有一種,唉,不管怎樣,上柱香吧的感覺。

    大圓桌上的硬菜,也是一道接著一道,許清朗的廚藝,在此時得到了真正的呈現,宛若一個老藝術家,正在展現自己的一生所學。

    安律師則是湊到了老道身邊,

    老闆現在人不在樓下,他自然可以和老道親近親近了。

    畢竟,自己現在的這個位置,還是人家老道幫自己打下來的,如果不是老道的存在,那些閻羅們又怎麼可能會對他稱兄道弟?

    其實,老道站在那兒,書屋裡,不想舔一下的人,真的沒幾個。

    但如何舔,以何種方式去舔,敢不敢去舔,卻成了困住大家的最大要素。

    好在,深諳舔道的安律師對於這些困難,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他從吧檯下面,取出了一個小包裹,打開包裹,裡面又一個木盒。

    安律師端著小木盒,走到了老道身邊。

    「大人。」

    老道沒理會安律師。

    雖然在前不久,是他把這頭安律師送上了閻王的位置上的。

    但這僅僅是他和書屋老闆的交易,現在,自己的畫,也已經掛在這堵牆上了,這交易,也算是完成了。

    「大人,您看看,這成色,如何?」

    老道聞言,低下頭,看向安律師盒子裡的東西。

    那是一塊塊看起來像是石頭一樣的玩意兒,色澤晶瑩。

    老道嘴角浮現出了一抹笑意,似乎被勾動了過往的心緒。

    安律師一看,知道自己猜對了,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這個東西,是安律師根據老道的衣著款式外加大概推算出的老道所生之年代選出來的。

    就像是現在不少成年人看見「紙板兒」和「鐵環」時,也都會被勾起自己小時候的思緒回憶一樣,安律師也是用這個方式,來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這玩意兒,叫五石散,也可以叫為寒食散。

    聽起來,像是藥,主要成分是鐘乳石、赤石脂、硫黃、紫石英、白石英等天然礦石以及一些中草藥。

    曾一度被拿來當作治療傷寒感冒的藥物,但就像是偉哥一開始是被拿來當降血壓藥研發的一樣。

    這個東西,在魏晉時期,成了風靡之物,因為這玩意兒服用之後效果上就跟嗑藥了一樣,有致幻的效果,所以,可以說是那個時期的d品。

    為什麼一直說魏晉時期多風流狂士?

    大多,就是服散服出來的,一群貴族,天天嗑藥,天天飄飄欲仙,能不風流能不不羈麼?

    當然了,這玩意兒副作用很大,服散提前成老年痴呆的不知多少,甚至直接嘎屁了的也有很多,書聖王羲之,就是此道的深度愛好者,同時,也深受其害。

    不過,這些副作用對普通人來說,確實危害很大,但對於老道這個級別的存在來說,就真的可以說是……雅趣了。

    「服一劑?」

    安律師諂媚地問道。

    老道笑而不語,抬起手,又停住了。

    「我這兒器具齊全,這就給您拿去。」

    魏晉風流,講究一個儀態瀟灑,哪怕是聚會嗑藥,也得有一大套的工具,和流程。

    大家就算是嗑藥,也得嗑出個儀式感,彷彿在舉行祭祀一樣。

    若是讓魏晉時期的一個服散發燒友穿越過來看見當代人是怎麼吸d的,

    估計會馬上面露鄙夷之色,罵一聲:

    「粗鄙下賤之舉,不配與吾等為伍。」

    只是,正當安律師拿著器具同時在為自己這次創新意的拍馬屁的成功而沾沾自喜時,

    上方,

    忽然傳來了一陣笑聲,

    緊隨其後的,

    則是一股恐怖的威壓,

    當即傾軋了下來!

    老道的身形直接自原地消失,出現在了二樓臥室裡。

    此時,

    半張臉身上已經露出了血紅色的銘文,身上暴戾的氣息已經難以壓制下去。

    老道一見,

    當即上前一步,

    一隻手抓住了半張臉的肩膀。

    下一個瞬間,

    老道和半張臉的身形出現在了通城邊上長江入海口的位置。

    「哈哈哈哈…………啊!!!!!!!」

    半張臉近乎癲狂地咆哮而起,在此時,完全釋放了出來!

    一時間,

    於這江海之面上,

    掀起了滔天巨浪!

    雷蛇於天幕中瘋狂遊走肆虐,

    狂風如凶獸般奔騰呼嘯衝擊。

    於週遭不明真相的凡人看來,

    此情此景,

    宛若颱風過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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