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339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7 07:20
第499章 武帝收官說因緣(八)

    自從玄悲小和尚現身後,對曹春風說話的語氣始終有恃無恐,聽起來似乎以前經常暴打曹春風。

    對於此中實情,大宗師們不得而知,一開始還以為小和尚在吹噓。

    然而,當他成功支開雲胤,跟曹春風單打獨鬥後,眾人才大開眼界,原來他沒有吹牛,這番打鬥場景……真的是全方位碾壓曹春風。

    曹春風的厲害毋庸置疑,光是妖異多變的瞬移身法,神出鬼沒,就足以令對手破綻百出,防不勝防。更可怕的是,他的養蠱之術獨步天下,衣衫裡藏著各種毒蠱,能殺人於無形。

    要論陰毒,他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可惜,他的陰毒手段在玄悲面前,並沒有什麼卵用,只有被吊打的份兒。

    都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當曹春風變幻身形,攻擊玄悲身體的各處要害時,玄悲不躲不閃,只是維持著金剛不壞軀,任由曹春風的鐵鉤不停劃刺,甚至劃出了熾烈火星,都沒能損傷他分毫。

    私下交手數次,曹春風對這種情形早就有數,明知無濟於事,又不得不賣力嘗試。眼見速度優勢被壓制,他又放出各種毒蠱,有形的無形的、突發的潛伏的,試圖咬傷玄悲。

    然而,不愧是先天金剛軀,玄悲的身軀儼然變成一尊黃金佛像,剛硬而真實,皮膚似銅牆鐵壁,毫無破綻可鑽。甭管那些蠱蟲有多刁鑽多劇毒,碰上佛家的至強防禦,都無功而返。

    連毒蠱也無法奏效,曹春風便束手無策。

    什麼叫一力降十會,什麼叫一物降一物,當他碰上玄悲小和尚,這些道理便一目瞭然。

    可見,他以前常被小和尚欺負,這事是真的。

    但今日非同以往,玄悲沒心情再打鬧嬉戲,他清楚,近有雲胤虎視眈眈,遠有陳玄霸隨時返回,形勢很不樂觀,他必須速戰速決。

    曹春風才照例嘗試出手幾次,他便掄起小拳頭,一口氣轟出數十拳,瘋狂砸在曹春風身上,每一拳轟出,精純佛力激盪,彷彿和尚撞鐘一般,都令空間隨之一顫,足見力道之盛。

    數月前,南晉強者奇襲長安時,玄悲一拳將董仲舒的法寶戒尺砸斷,一戰成名。他兩世為人,前世便佛法精深,今生晉入第八境後,法力更勝當年,堪稱世間妖孽。

    拳怕少壯,他不管什麼章法,擺出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攻勢,曹春風如何招架得住,才片刻功夫,便遍體鱗傷,狂吐鮮血不止。

    以曹春風的速度,按理說就算躲避不及,也不至於被當成靶子,至少能再拖延一段時間。然而,今天他不能躲,因為玄悲的目標本來就不是他,而是他身後倒地的長生真人。

    他要是躲到一邊,讓長生真人被擒走,就等於違抗武帝旨意。武帝回來後,雷霆大怒,必然會嚴懲於他,後果同樣嚴重。因此,他只能站在這裡,替長生真人扛住這一劫。

    另一邊,雲胤出手,再次打傷阻攔的北唐眾人,順利將任真擒走。

    他跳出圈子後,眼見曹春風被暴打,正驚疑不定,猶豫是否上前援助,小和尚已有察覺,冷冷地道:「要想插手,也得先掂量清楚自己的斤兩。真敢送死的話,老夫就成全你!」

    他確實是在嚇唬雲胤,但也做好了以一敵二的準備。

    雲胤聞言,臉色難堪,心裡愈發掙扎。

    這小和尚是個妖孽,他情知憑自己的道法,恐怕無法破開金剛不壞,再迎難而上的話,不僅自取其辱,還主動給白雲城樹敵。

    況且,他應邀前來,是為擒拿任天行父子。而玄悲口口聲聲說,不敢背叛武帝,不想幹預決戰,既然沒把話說死,難保武帝不會寬宥玄悲。他作為外人,就更不該涉身其中。

    曹春風勢頹,事已至此,明哲保身才是上策,他只能繼續觀望下去,爭取等到武帝返回。

    才過片刻功夫,小和尚一頓拳打腳踢,將曹春風給揍趴下。曹春風遍體鱗傷,遇到剋星只有倒霉的份兒,全身骨架都快被打散,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樣的局面,不知武帝是否已預料到。

    小和尚打完收工,走到昏迷的長生真人身邊,揪著衣領,將其拽起來,然後拖回北唐陣營,交給海棠等人。

    雲胤看到這一幕,瞳孔驟縮,不由倒退數步。雖然早知玄悲居心叵測,他還是抱有僥倖心理,希望能避免這場正面衝突。

    畢竟,他不是南晉人,肯來趟這渾水,完全是出於利益驅動,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

    小和尚轉過身,一邊挽著袖子,一邊走向雲胤。

    「雲城主,其實我很清楚你的心思。你願意幫南晉,是因為你覺得,只要陳玄霸親臨,南晉穩操勝券,你這筆買賣穩賺不賠,對吧?」

    他指望能說服雲胤,讓此人抽身退出。

    雲胤聞言,表情變幻不定,沉默一會兒後,答道:「你應該也清楚,任天行才破境不久,又身受重傷,絕非武帝的對手。即便我不攔你,武帝回來後,你認為,你能打贏他嗎?」

    他說出了最核心的問題——誰能打贏陳玄霸?

    如果連任天行都輸了,以玄悲目前的修為,自然也不是武帝的對手。就算擒走長生真人,武帝照樣能奪回來,並沒有多大意義。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扯淡。只要打不贏武帝,無論雙方如何博弈,最終的結局早已注定。

    玄悲清楚,雲胤說的是實情,凜然道:「盡人事,聽天命,老夫不在乎那麼多。要是畏首畏尾,北唐這群人幹脆自殺算了,還活著幹嘛?再說,那瞎子未必會輸,別把陳玄霸想得無敵,他也有軟肋!」

    「軟肋?」雲胤嘲弄一笑,看向身後昏迷的任真,「我雖不知道,煙雨劍藏究竟是什麼,不過,隨著任天行現形,這對父子落網,恐怕武帝再無軟肋了。」

    玄悲皺眉不語,攥拳向前逼近。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雲胤見狀,立即抓起任真,擋在自己身前,厲聲說道:「你再敢近前一步,我就斬斷他的胳膊!」

    他相信武帝的實力,所以決定繼續等下去。即使是任天行獲勝,反正他已得罪北唐,憑藉手中的人質任真,照樣能全身而退。

    玄悲步伐驟滯。

    他投鼠忌器,當然想拿長生真人換回任真,問題在於,雲胤可不管什麼長生真人,肯定不會擅做主張,而是等武帝回來定奪。

    局勢陷入僵持,雙方都只能等了。

    等那場大戰分出勝負。

    他皺著眉頭,準備繼續勸說雲胤,這時,西方天際飛出一道黑影,疾速朝這邊閃爍。

    轟!

    那道身影墜落,重重摔回廣場間,掀起滾滾煙塵。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0 22:43
第500章 武帝收官說因緣(九)

    根據兩人先前的說法,雙方都只有一個時辰。從他們離開到現在,才過了不到半個時辰。

    這場最巔峰的九境對決,已經分出勝負了。

    眾人的心都緊懸到嗓子眼上,凝眸望去,只見煙塵深處,那道人影顫巍巍爬起,渾身是血,顯現在眾人面前。

    任天行拄著地戮劍,昂首「看」著虛空,蒼白的面容上浮出強烈的不甘意味,並沒有因為跌落塵埃而頹喪,仍有一股沖上雲霄再戰的鬥志。

    可惜,他腹部傷勢加劇,鮮血將衣衫浸透,無法再持續最高級別的決鬥。

    最終是他敗了。

    虛空中,武帝隨後而至,飄落在任天行前方,衣衫裝束不整,看起來有些狼狽。面對宿敵的搏命廝殺,即便他全力以赴,還是受了不輕的傷,但不像任天行那樣淒慘。

    他看著任天行,表情肅穆,並沒有因為獲勝而驕傲得意。

    「如果你先前沒受傷,或者說,我從一開始就出手,這場對決的結果,將無法預料,肯定還得再打半個時辰。」

    他語氣平靜,坦然承認自己佔了任天行受傷的便宜。他對任天行素來敬重有加,以他的沉穩心性,也不屑於耀武揚威,粉飾自己的強大。

    聽到這句話,李慕白等人都面色悲愴。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但是,成王敗寇,願賭服輸。這盤棋,我下了十六年,就是為了今天,絕不容忍自己失敗。現在勝負已分,你該兌現剛才戰前的承諾了。」

    他注視著任天行,態度溫和誠懇,看不出半分傲意。

    眾人則是一怔,承諾?

    難怪剛才交戰前,任天行要求易地而戰,原來他想跟武帝單獨交談。他究竟私下承諾過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任天行身上。

    任天行不停咳嗽,喘息片刻後,才轉身掃視場間,皺眉說道:「承諾的事,先放在一邊,立即把我兒子還回來。」

    他已經察覺到,任真被雲胤擒走,長生真人被玄悲擒走,這是個一換一的局面。

    武帝毫不猶豫,朝雲胤說道:「有勞城主了,換人吧!」

    於是,任真被順利送回海棠身邊。

    大家都盯著任天行,等待他接下來的決定。

    九境對決,武帝笑到最後,作為毋庸置疑的世間最強者,再無人能與之交鋒。反觀北唐,巔峰強者們都受重傷,喪失拼戰之力,此時面對武帝的威脅,只有坐以待斃的份兒,這是最嚴峻的危機。

    事已至此,北唐山窮水盡,無法收拾殘局,只能倚仗任天行來周旋。

    任天行深吸一口氣,忽然席地坐下,冷冷地道:「你苦心孤詣,布下今日這場獵殺,無非是為了得到煙雨劍藏。事到如今,我別無他法,也只能兌現先前的承諾,把劍藏交給你。」

    聽他的話意,那份承諾應該是,只要他戰敗,就交出煙雨劍藏,換取眾人的安全。

    武帝眼眸驟亮,臉上浮出喜悅的神采,有些急不可耐,催促道:「快說,煙雨劍藏在哪裡!」

    為了這一天,他枯等許多年,今日終於要達成心願了。

    這時候,玄悲猛然一跺腳,厲聲喝道:「瞎子!你別犯傻,要是讓陳玄霸得到寶貝,他肯定會當場反悔,照樣把咱們都殺了,你千萬別上當啊!」

    其他幾位也急忙附和,擔心任天行中計。

    任天行嘆息一聲,方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若是有迴旋的餘地,他又豈肯妥協談判。

    他轉頭朝向武帝,沉聲說道:「謠言所傳沒錯,煙雨劍藏確實就在金陵,而非被我帶在身邊。我可以告訴你開啟它的辦法,不過,你得先讓其他人離開,以免消息洩露出去。」

    言外之意,他願意留下,換取其他人安全撤離。

    武帝沉吟片刻,點頭說道:「好,你們都走吧!雲城主,你保護好真人和曹春風,以最快速度南下,不用管朕。」

    這盤棋的關鍵,始終都是任天行父子,而非全殲北唐群雄。只要擒住他,武帝的謀劃就可以大功告成,而眼前,長生真人和曹春風也已重傷,武帝如此安排,不必同歸於盡,算是皆大歡喜。

    至於武帝本人,挾九境之威,又有任天行作人質,自然能全身而退。

    雲胤欣然點頭,本就生出退意,此時迅速提起兩人,激射向虛空。

    鑑於皇宮的局勢,長安城裡無人敢阻攔。

    海棠等人卻沒立即動身,都望著任天行,焦急地道:「我們走了,你怎麼辦?他肯定不會饒過你!」

    任天行背對著他們,沒有回頭,黯然說道:「這場恩怨,本就是因我而起,結果任真把你們捲了進來。解鈴還須繫鈴人,就讓我來做個了斷吧……」

    海棠眼神悲痛,豈肯拋下將軍不管,正欲繼續勸說,這時,任天行暴喝道:「把任真留下,其他人都給我滾!」

    海棠頓時怔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下連武帝都感到費解,自己既然願意放任真離開,為何任天行還要主動把兒子留下?他難道不在意任真的安危,非要拉上任真一起送死?

    他到底要幹什麼?

    海棠緩過神後,拒絕任天行的要求,「不行,我不能把他丟在這裡!」

    她雖然最崇拜任天行,但到了這時候,她保持著理智和清醒,絕不會輕信別人,親手把任真送進虎口,這跟謀害任真無異。

    任天行聞言,心裡有苦衷,又不能當著武帝的面明說,怒氣上湧,險些就要吐血。

    見海棠執拗不肯,他只好轉身,對武帝胡扯道:「要想開啟煙雨劍藏,必須依靠我教過你的英文,還有一些異界的學識,只有我父子二人能做到。我把秘訣告訴他,讓他拿著劍藏換回我,如何?」

    武帝目光微僵,表情變幻不定。

    他一心垂涎煙雨劍藏,卻沒料到,任天行會忽然拋出這樣一番說辭。敢情開啟劍藏的步驟很繁瑣,並非任何人都能做到。

    他早就知道,任天行不屬於這個世界,也意識到任真擁有同樣的秘密。畢竟,任真以前經常出言怪異,又給繡衣坊設置那麼一串古怪暗號,武帝常年暗中監視任真的生活,能猜到這點,並不奇怪。

    不過,他並不知曉何為穿越,只是把任真的表現歸結為血脈傳承。在他想來,父親掌握奇異語言,想法奇特,兒子理應繼承異界血統,擁有同樣的語言和思維。

    嗯,任真果然是親生的。

    他皺眉說道:「如果任真知曉地址後,捷足先登,提前把劍藏取走,我豈非撲了個空?反正劍藏是你親手設的,我帶你前去,讓你自己解開,豈非更容易?」

    他心思縝密,瞬間想通一些細節,並不容易被忽悠。他很擔心,任天行是在玩什麼花樣,通過任真來算計他。

    然而,任天行淡淡一笑,對他的回答早有預料。

    「如果我沒猜錯,丹青絕吳道梓歸降南晉後,應該會主動向你獻媚,告訴你開啟劍藏的鑰匙之一,是湊齊七節斷劍,對吧?」

    武帝沉默不言,顯然知曉此事。

    「你既然知情,那就該更清楚,我把斷劍分別送給七位故友,讓他們妥善保管。除了我和任真,沒人能從他們手上全部要到,而我束手被擒,你不讓任真去湊齊斷劍,還指望能得到劍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0 22:43
第501章 武帝收官說因緣(十)

    聽到這話,武帝總算明白過來,原來這些年任天行沒有閒著,也有自己的算盤和佈置。

    即使他武力再強,能擒走任天行父子,照樣沒法得到煙雨劍藏,因為開啟它的鑰匙散落在七個人手裡。若想湊齊所有斷劍,只能由這對父子去索要,畢竟,除了任天行,沒人知道具體是哪幾位故友,他們也不會輕易交出來。

    所以說,他不得不放走一人,去集齊斷劍開啟劍藏,他再用另一人換回劍藏。

    這就是任天行保全自己和任真的手段。

    另一側,海棠也聽明白了,任真不會被武帝抓走,便試探道:「前輩,你把他留下來,是想傳給他開啟劍藏的方法?」

    任天行不置可否,「虎毒不食子,我還沒狠毒到害任真的份上。」

    說罷,他側首朝向武帝,冷笑道:「你自詡算無遺策,難得親自出山,臨行前,肯定隨身帶了不少靈丹妙藥。犬子還在昏迷中,就勞煩你賞賜幾粒,先把他救醒,如何?」

    他瞭解武帝這個人,說好聽了是謹小慎微,其實就是貪生怕死。好不容易才到九境,得到五百年長壽,這次他肯親自動武,帶些療傷妙藥是情理之中的事。

    武帝皺眉沉吟良久,想不出別的辦法,只能接受任天行的提議,便從袖裡取出一個小瓶,隔空拋給任天行。

    任天行打開瓶口,仔細品嗅一會兒,確認無毒後,才轉交給海棠。海棠將小瓶裡的藥粉倒出,喂給任真服下。

    約莫半盞茶功夫,任真果然悠悠甦醒過來。

    此時的他並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兩個時辰裡,長安城裡發生了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也還不知道,自己死去多年的父親,原來一直都潛伏在身邊,沒離開過。

    「蕭鐵傘死了沒……」

    他上次清醒時,蕭鐵傘還在操控朱雀陣,南晉強者們還沒現身。

    海棠喜極而泣,抱著懷裡的他,激動地道:「別管他,你知道麼,你父親根本沒死,他就是玄機先生!」

    「你在說什麼?」任真先是一怔,旋即才緩過神來,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楊玄機是我父親?!」

    海棠用力點頭,攙扶著他坐起來,面向任天行和武帝。

    任真頭腦仍在脹痛,由於過度震驚,沒有表現出驚喜之情,而是充滿困惑,「你怎麼會……」

    話沒說完,他視線掃向一側時,瞥見武帝陳玄霸,臉色霎時慘白。

    「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如墜深淵,心情陡然跌入谷底,意識到巨大危機的存在。

    見武帝親臨,又見任天行渾身是血,他迅速猜出剛才發生的情形。看來,在南北兩朝的對決中,自己這方最終輸了。

    任天行扭過頭,並沒有看他,而是對海棠說道:「小姑娘,放心離開吧。我的兒子,我自己會照顧。」

    海棠看到這一幕,恍如隔世,神情恍惚。

    很多年前,當她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女娃時,任天行從亂軍中救下她,臨走前扭頭說了一句,「小姑娘修什麼劍法」,徹底改變了她的一生。

    時光荏苒,轉眼二十年過去。當年的小姑娘,始終未曾忘恩,如今已威名赫赫,陪伴在任天行兒子身邊。兩人再次相逢時,竟是如此境地。

    這一眼,或許是生死訣別。

    她跪倒叩首,熱淚橫流,喊道:「拜謝將軍大恩!」

    任天行感到茫然,任真的表情則極度複雜,不知該說什麼。

    然後,她爬起來,沒有回首再看,決然衝出了廣場。隋東山等人隨之離開。

    這時候,場間只剩最後三人,來了斷這場跨越十六年的恩怨。

    任真不顧重傷,試圖掙紮著站起來,跟任天行聯手迎戰,卻被父親呵斥一句,「乖乖坐好!接下來聽到的所有話,你都要牢記在心!」

    任天行的傷勢也很重,索性也盤膝坐下來,對武帝說道:「咱們三個人,終於聚到一起了。當年的很多真相,犬子還不知道,既然要讓他去開啟劍藏,那就沒必要再瞞著了,你來詳細說說吧!」

    武帝沉默一會兒,竟然也跟著坐下。這副畫面有些和諧,若是讓不知情的人看見,還以為是好友在交心暢談。

    任真心臟砰砰直跳,他知道,一系列謎團要徹底解開了。

    「一切恩怨的起源,實際追溯起來,都是從那個夜晚開始。不過,咱們只是讓任真去取劍藏,至於裡面那東西的意義,他沒必要知道,所以這段就跳過去。只需清楚一點,我必須得到它,誰敢阻撓,誰就死無全屍!」

    說這話時,武帝攥拳看向任真,眼裡殺意澎湃。他要讓任真意識到,為了那個神秘事物,他可以不顧一切,任真最好別挑戰他的決心。

    任天行冷哼一聲,哂笑道:「你是怕他把秘密洩露出去吧?不想講就跳過,何必這麼虛張聲勢。」

    武帝收斂殺意,繼續講道:「我知道,當年你告訴我,把那東西藏了起來,是想打消我對你的殺意。為了得到它,我原本確實沒想殺你,打算慢慢逼你就範,可惜,北唐在和談條款裡明確提出,要你的項上人頭。

    我以大局為重,不得不聚集群雄,在金陵圍剿你,把你打進天牢。有一點你可能不清楚,其實就在你逃走的當晚,我去天牢探視,就發現牢裡那個是假的。但我沒有拆穿,因為我不僅得把北唐糊弄過去,更不想讓你察覺,我已看出真相。

    我很慶幸你逃走了,如此一來,有那場大戰為證,我能給北唐一個交代,又不至於讓那東西的線索斷絕。和談還沒結束,我就開始思考,該如何引誘你現身,注意力很快就落在你兒子身上。」

    任真聽懂了,原來武帝撫養他,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想利用他禍亂北唐,實際是拿他當誘餌,引誘藏匿的父親上鉤,最終目標則是煙雨劍藏裡的某物。

    聽到這裡,任天行有些不屑,「你可真是謹小慎微,只敢透露這麼多。算了,別浪費時間了,還是讓我告訴他開啟劍藏的方法吧。」

    武帝忽然閉眼,綻放九境內力,凝成一道巨大的真氣罩,將三人包圍在內。強大內力籠罩,不僅跟外界隔絕開來,以防被別人偷聽到,更能阻止任天行耍花招。

    「在我的屏蔽下,你無法用神念傳音,只能口頭傳述。我提醒你,只能說開啟方法,不要說別的事情,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兒子吃點苦頭!」

    他害怕任天行說出核心秘密,威脅到他的性命。

    任天行置若罔聞,轉身看著任真,沉默一會兒,若有所思。

    「Can you speak english ?」

    (譯:你會說英文嗎?)

    任真一怔,脫口而出,「Yes,of course.」

    (譯:嗯,沒問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0 22:44
第502章 武帝收官說因緣(十一)

    (鑑於本作者的英文水平辣眼睛,也不想一段英文一段翻譯,讓大家覺得我是在水字數,所以本章裡,任天行和任真的核心對話都默認為英文,希望諸位體諒。)

    在這座大陸上,這對穿越者父子首次實現英文對話,這真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武帝出手屏蔽神念波動,就是想逼任天行用嘴說出來,一方面,這樣能監視任天行別洩露秘密,另一方面,他也能聽到開啟劍藏的方法,過後派人去嘗試破解。

    然而,任天行的思維太敏捷,轉瞬間想出這個辦法。不過,也幸虧任真前世唸過大學,考過英語四六級,否則的話,任天行就成對牛說英文了。

    聽到這一問一答,武帝頓時生出很不妙的預感,厲聲道:「不准用你們的語言!」

    他聽得懂才怪。

    任天行冷笑一聲,表情諷刺,「你到底想不想要劍藏?實話告訴你,就算能湊齊七節斷劍,還得從一塊石碑中挑出所有正確的詞語,也就是我們說的這種方言,才能解開劍藏,若有一處差錯,劍藏就會自動銷毀!」

    武帝臉色劇變,沒敢再說話。

    劍藏裡的東西,是他的命根子,他最害怕的就是它被銷毀。明知任天行肯定會說別的內容,他別無選擇,為了傳遞破解內容,也只能任由對方繼續飈英文。

    任天行轉過身,認真問道:「Where are you from ?」

    任真答道:「Shandong Province,China.」

    任天行鬆了口氣,「我剛才還擔心,如果你真的是外國人,咱們可能會有文化差異,不太好交流。這樣最好不過,搞了半天,原來是山東老鄉兒啊!」

    「額……」

    任真撓了撓頭,渾身不自在,不知道該喊他爸爸,還是稱呼為大兄弟。同為穿越者,這個輩份真混亂。

    任天行乾咳一聲,說道:「我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為今之計,我只能利用這個辦法,騙他放你走。你躲得遠遠的,最好藏進荒川深處,別再回到中原了,否則,他肯定能抓到你!」

    他一上來說的,竟然不是讓任真取劍藏,而是勸他遠離是非,隱遁江湖。

    難怪他化身楊玄機,數次跟任真見面時,都在勸他放下恩怨,離開是非之地。他一直都清楚,武帝不會饒過自己和孩子。

    任真臉色驟僵,堅決地道:「不行!咱們好不容易才相認,我不能丟下你不管!況且以陳玄霸的手段和心性,到時必會在北唐大開殺戒,逼我現身。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那些人幫咱們殊死奮戰,我哪能見死不救?」

    任天行一臉苦笑,情知任真說的是實情,做人也不能太自私。

    「你不知道,煙雨劍藏是他最後的軟肋,一旦讓他得手,從此再無忌憚,還是會殺死咱們滅口。與其這樣,還不如犧牲我一個,我這個瞎子年過半百,沒有別的心願,只求你能幫我在這世上延續香火,此生便不再孤獨……」

    任真的靈魂雖是穿越者,身體卻是任天行的骨肉,兩人的血緣關係真實存在。

    任天行作為異世流浪者,在這世界上漂泊半生,連創出的一劍絕學都叫孤獨,其心境可想而知。今日能見到兒子,見到跟自己一樣的山東老鄉,他的夙願已了,只求能把任真送走,就不再孤獨。

    為了不被武帝看穿,任真強忍著眼淚,說道:「No,you can't ……」【這句我會】

    武帝一直在盯著他們,這時候已看出些端倪,厲聲催促道:「快點交代!我只給你們半柱香的功夫!」

    任天行皺眉說道:「時間有限,就這麼決定了。我得告訴你武帝的秘密,這樣一來,就算你以後被他抓住,也能要挾他,進一步周旋下去!」

    任真默默聽著。

    「我前世是名醫學家,主治心腦血管疾病,是這個領域的泰斗。穿越到這個世界後,我發現這裡的人類雖然可以修行,實際上,他們的科技文明太過落後,跟咱們古代的漢朝差不多。尤其是醫療方面,他們連很多小的疾病都缺乏認知。」

    任真點頭,「沒錯,不過,俗世皇族和修行門派的情況好很多,畢竟頂尖道法能達到一些用醫學無法實現的效果。額……你說這些干什麼?」

    任天行表情凝重,「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我歸降南晉後,經常跟陳玄霸一起切磋武藝,無意中發現,他的作息規律很古怪,而且,他每次最多只跟我打鬥一個時辰,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會倉促停止。」

    任真一怔,聯想到什麼,「你是說……」

    「我跟你想得一樣,也猜到他患有某種隱疾,不敢長時間運動,但是沒法驗證,只能藏在心底。有一天晚上,我陪他喝酒,相談極歡,兩人都眼花耳熱,便即興揮劍切磋,越戰越亢奮,不知不覺,就忘記了時間!」

    聽到這裡,任真心臟緊懸起來,意識到故事的核心部分來了。

    「突然之間,他就倒地暈厥過去,把我嚇一大跳,趕緊把他送回皇宮。我是學醫的,便趁御醫趕到前,偷偷檢查他的身體,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他患有某種罕見的心臟病,而且正是我前世專攻的那種!」

    任真聞言,瞳孔驟縮,強行克制住震驚情緒,防止被武帝看破。

    「心臟的重要性,我不說,你也很清楚,這是人體最核心的器官,稍有病症,就容易致命。而他得的心臟病,更是最可怕的病症,即使憑藉咱們地球的醫療水平,都無法治癒。一旦發病,患者的心臟就會瘋狂跳動,越跳越快,隨時都有爆裂而亡的可能!」

    任真聽得心臟狂跳,彷彿也要隨之爆裂一般。

    「據我研究,導致這種病發作的原因,是病毒藏在房室的某些隱秘部位,試想,以咱們的醫療手段,都解決不了,就算這世界的人修仙,他們還能換個心臟不成?反正我修煉大半輩子,還沒發現如此神通。」

    任真沉默片刻,說道:「如果直接死一次的話,還可以起死回生,或者轉世重生。」

    任天行譏諷一笑,明白他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起了佛門神通?沒錯,那幫禿驢確實能做到,但是你得問問陳玄霸,他願不願意捨棄第九境修為、五百年長壽。」

    任真啞然。

    只要死去,就算轉世或者被救活,先前的境界都蕩然無存,只能重新修行。若想重修到七八境,都非常困難,考驗武修後來的氣運和根基,至於九境,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畢竟,千年以內,九境總共就出現過兩人。即使陳玄霸再強大,也沒有信心敢確定,自己放棄修為後,能再次回到九境。更何況,一旦跌落塵埃,將會產生無窮變數,可能他還沒到九境,他就已經被人殺了。

    這裡面的風險太大,陳玄霸當然捨不得。

    任天行繼續說道:「這種病聽起來可怕,其實也並非致命。為什麼這麼說?因為,病發的誘因就是劇烈運動。只要克制住運動時間,處靜休養,那麼,除了偶爾出現心臟疼痛外,不會直接威脅到性命。」

    至此,任真豁然開朗。

    難怪武帝這些年深居不出,一副不問世事的架勢,搞了半天,原來,並非他不想大殺四方,而是他飽受頑疾限制,不敢拿生命冒險,才不得不當縮頭烏龜,隱忍苟活。

    若是海棠等人在場,也就能想到,武帝一直站在城頭觀望,其實是因為他出手的時間太有限,不敢貿然上前,被知道內情的任天行拖垮,暴病而亡。

    任天行所說的「你也只有一個時辰」,原來是這個意思!

    「所以啊,換成任何人,在病情不會直接要命的情況下,都不會毅然捨棄絕世修為、無上權勢,去嘗試充滿變數的從頭再來。陳玄霸的心病,在這世間醫不了,就只有我這一棵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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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 武帝收官說因緣(十二)

    (本章的父子對話仍處於英文模式。)

    名望、權勢、財富、壽命,武帝陳玄霸擁有人類夢寐以求的一切,可以說是近乎完美。可惜,金無足赤,他唯一缺少的,正是最彌足珍貴的健康。

    心臟頑疾就像是不定時的炸彈,只要它一日未被根除,他就會籠罩在死亡陰影下,飽受疼痛折磨,那所謂的五百載長壽,更不知能否順利實現。

    他的救命稻草不存於這個世界,只能是來自異世的醫學家任天行。這就是他為何煞費苦心引誘對方上鉤的原因,至於神秘的煙雨劍藏,想來應該也跟他的病情有關,才讓他夢寐以求。

    至此,所有謎團煙消雲散。

    任真目光閃爍著,問道:「他急於治病,想盡辦法逼神醫現身,這份心情我能理解。如果當初你肯幫他治好,他會不會饒過咱們,也就沒有後來這些腥風血雨?」

    他一語中的,道出了問題的關鍵。

    任天行搖頭,苦笑道:「麻煩就出自這裡,我剛才說過,即使在咱們地球,都無法治療這種心臟病,更何況,現在還是在一個科技落後的古代社會,又如何能幫他治好?並非我不想幫他,而是做不到啊……」

    「那他為何苦苦糾纏著你?」

    「你聽我把故事說完。那天夜裡,我採取簡單的醫療手段,總算幫他壓制住心脈狂跳,然而,他卻陷入昏迷不醒。醫者父母心,我當時沒考慮太多,只是想著,國不可無君,為了皇朝穩定,我得想辦法把他救醒。」

    任真輕嘆一聲,心底埋怨道,你多管什麼閒事啊,當初要是讓他死掉,咱們爺倆後來又怎會命途多舛。

    「我剛穿越降世時,是出生在荒川深處。那裡毒瘴叢生,但險峻之地往往多珍草妙藥,於是,我匆匆返回荒族部落,根據前世研究總結的藥物成分,再融合這世間的獨特藥草,緊急煉製出幾粒藥丸。」

    「藥丸?」任真心思急轉,迅速聯想到關鍵,「聽你這麼說,所謂的煙雨劍藏,大概就是藏著這些藥丸了……」

    任天行點頭,繼續說道:「我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心知以它們的藥力,絕對無法治癒陳玄霸,最多讓其甦醒過來。果然,他服下後很快醒來,化險為夷,與之相應地,我的危機也就來了。

    他當時異常激動,堅信我是神醫,認為我手上握有神藥,肯定能根治他的心病,便死死拽著我,追問更多情況。我當時意識到不妙,出於自保,沒敢說出實情,只是告訴他,喂他服下的是祖傳神藥,只有幾粒,都被他吃光了。」

    如果他坦露實情,跟武帝說,藥是自己配的,卻無法根治他的心病,只能暫時壓制病情,以武帝的多疑心性,一定不會相信,只會把他囚禁起來,用盡各種手段,逼迫他繼續研製解藥。

    因此,任天行是醫生這個秘密,始終都在瞞著武帝。直到今天,武帝也只是知道,他手上還有剩餘的藥丸,被藏了起來,但並不清楚,它們根本不是祖傳的,而是他一手鍊制。

    如果知道這個真相,武帝絕對會欣喜欲狂。

    「一開始,他並沒產生懷疑,我倆相安無事。然而,過了一段時間,這種病產生的心肌絞痛照常發作,折磨得他苦不堪言,他無計可施,只能從我身上打主意。我當然不會如實招待,他便想強山震虎,陸續對我帶來的舊將下手……」

    當年任天行叛離北唐時,並非獨自一人南下,而是率領忠心追隨多年的舊部,不忍心把他們拋在北唐。隨著君臣生隙,這些心腹就變成他的軟肋,成為武帝威脅攻擊的對象。

    武帝投鼠忌器,為了能得到解藥,不敢貿然對任天行本人動手。於是,他尋找各種藉口,徐徐蠶食這支降晉軍隊,就是想剷除任天行的羽翼,同時警告他,再不妥協服軟,懲罰遲早會輪到他頭上。

    「那些人隨我出生入死,可以說是肝膽相照的弟兄,我怎麼忍心看著他們因我而死?無奈之下,我只能借助某次酒宴,暗示他還剩餘一些解藥,被我藏了起來,要想得到它,就別再屠戮我的人。」

    再後來的事,剛才武帝已經說出。

    任天行正猶豫不決,還沒想好,是否率部逃離南晉,就在這節骨眼上,北唐大舉進犯,逼迫武帝停戰和談,不得不以大局為重,接受秘密條件,殺死任天行。

    至此,任真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心中始終有樁疑惑,仍沒有解開。

    「你有沒有想過,咱們可以坐下來,跟他開誠布公地和談。你繼續幫他煉藥,壓制心病發作,他為了治病,必然保你安然無事,雙方各取所需,豈非皆大歡喜?」

    任天行聞言,啞然一笑,「我給你取名任真,但你不能太天真。只要他抓住我,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會囚禁我,讓我永無天日。你得明白一點,他只能戰鬥一個時辰,這個秘密足以致命,他害怕我洩露出去!」

    武帝能穩坐江山,無人敢生反叛之心,與其為敵,並非因為他深得民心,而是南朝民眾都忌憚他的絕世武力,望塵莫及,才不敢跟他作對。

    沒有賊膽,未必沒有賊心。若是讓那些懷有二心的臣子和大宗師們知道,武帝的命門是無法纏鬥,只需消耗他一個時辰,他就會自行崩潰,那麼,情形可以想像,勢必會有人蠢蠢欲動,試圖顛覆他的統治。

    誰敢讓自己的命門洩露出去呢?

    因此,武帝之所以執著於擒拿任天行,一方面是想獲得解藥,另一方面,則是害怕秘密洩露,掀起驚天狂瀾。

    當年讓任天行逃走後,他便提心吊膽,生怕走漏風聲,這次把任天行擒回去,無論是否和談,幽禁終生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毋庸置疑。如此一來,和談便沒有意義了。

    自從那夜發現秘密起,任天行的命運就已注定。

    任真終於意識到,在武帝眼裡,知道秘密的人都得死,若非煙雨劍藏的存在,此時他肯定已經殺死任天行。而得到煙雨劍藏後,他還是會殺死任天行滅口。

    至於接下來的局面,就很簡單了。

    他湊齊七節斷劍,取出劍藏裡的解藥,用它換回父親。

    任真眨了眨眼,忽然問道:「劍藏裡的那幾粒藥,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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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你永遠不會獨行

    武帝的耐心漸漸耗光,眉宇間湧起一抹躁意,說道:「快點說完,再拖延下去,我不介意把你兒子先帶金陵,來一次故地重遊!」

    他不是傻子,猜到任天行很可能說出一些秘密,但事已至此,他別無辦法,誰讓他是病人呢?任天行一劍分七這招後手,逼他不得不依靠任真去取藥。

    任天行聞言,沒有回答任真的問題,而是用英文說道:「我剛才說過,你只管逃命,不用管我,更別去找什麼煙雨劍藏。只要你安全離開,我沒有羈絆,就可以慢慢跟他周旋。」

    所有恩怨,因他一人而起,他不想再把任真捲進來。

    任真不置可否,皺眉說道:「用藥換你,未必不是好主意。這樣吧,你先把七節斷劍的主人告訴我,至於要不要開啟劍藏,視情況而定,我若是遲遲沒去金陵,武帝肯定會大肆搜捕,到時我再做決定不遲。」

    武帝抓住任天行,手裡有了人質,就有底氣逼他現身,這點毋庸置疑。

    任天行無可奈何,只好說道:「七節斷劍,其中三節你已經知道了。你懂事後,我曾派人偷偷給你送信,還有一個劍柄。第二節是在顧劍棠手上,昔日他是劍聖,由他保管,原本很穩妥。第三節給了吳道梓,當年他跟咱家走得很近……」

    任真默默聽著,臉色變幻,將所有人名牢記在心裡。

    海棠手裡那一節,被藏在雲遙宗裡,他先前已經找到。至於吳道梓那節,根據海棠南下前的盤問,吳道梓賣友求榮,主動把斷劍交給了武清儀,它應該還在這座皇城裡,不難尋找。

    七者得三,只要再找到剩餘的四節即可。

    「……至於最後一節,是由我自己保管,現在就可以給你。」

    說著,他從袖裡取出那節斷劍,遞給任真。

    他雖然惦記任真安危,嘴上說不用來救自己,其實心裡何嘗不想逃出生天,得到一個父子團聚的圓滿結局。

    看到這節斷劍,武帝目光一顫,心情極為複雜。對他而言,這就是命根子。

    他站起身,對任天行說道:「交代完了麼?咱們該啟程南下了。」

    任天行跟著起身,繼續用英文說道:「這把劍,是你母親的本命劍,名字叫默。只要聚齊七節斷劍,放在一起,它就會自動復原。如果真到了必須開啟劍藏的地步,你只要把內力注入劍身,它會帶你飛往那個地方。」

    任真用力點頭。

    說完這些,任天行抬手,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些年,他一直躲在暗處,目睹著兒子成長,終於能相認時,沒想到,竟是如此艱難的離別。

    造化弄人,他終究沒能逃過自己的命運。

    武帝見狀,眯眼盯著任真,話音幽冷,「別以為朕會任你逍遙自在,記住了,你只有一年時間。一年過後,如果朕沒見到你,就會斬掉你爹的一條胳膊,以此類推,直到你肯現身為止!」

    剛說完,任真便果斷拒絕,「不行,一年肯定不夠!你先看看我這渾身的傷,光是臥床休養,就得耗費大半年時間,才能下地走路,到處替你尋找斷劍。你這個時限太不切實際了!」

    時間交涉事小,他絕不能讓武帝佔據心理優勢,認為自己會受其驅使,只能乖乖就範。

    武帝臉色微僵,嘴角肌肉抽搐片刻,到底還是妥協了,「好,朕就給你兩年時間,一旦你違約,朕對你爹的懲罰加倍!」

    說罷,他猛然抬手,指如疾風,勢如閃電,封住任天行全身穴道,將其扛在自己肩上,準備離開這座殺機四伏的皇宮。

    「等等!」

    任天行伏在他肩上,大喊出聲。他心裡忐忑不安,總覺得還有一些關鍵事情,自己似乎忘了交代,一時情急之下,偏偏又想不起來。

    如果他能記起,在數年後,任真也就不會遭遇那場大難。

    可惜,他還是忘了。

    武帝沒有停留,只顧邁步前行。

    任天行腦袋朝地,已看不見任真的身影,這一刻,所有情緒同時湧上心頭。分別之前,他還有太多太多話,想向這個兒子以及穿越同伴傾訴。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武帝大步騰空,風聲呼嘯,離地面越來越遠。

    任天行再控制不住情緒,吶喊道:「You will never walk alone !」

    (譯:你永遠不會獨行。)

    他沒選擇用這個世界的語言,而是用這樣的方式來道別。唯有如此,他才能讓任真最深切地感受到,那份只有他倆才能感受到的溫暖和留戀。

    任真怔在那裡,熱淚盈眶。

    自從十六年前,他穿越來到這世上,成為一名嗷嗷待哺的嬰兒,便開始孤獨地成長。從小到大,他可憐兮兮,得不到父母的呵護,只能靠街坊鄰居接濟生活。

    他受夠了孩童們的欺負,受夠了路人們輕蔑和諷刺的目光,受夠了曹春風殘酷狠辣的折磨……這些血淚苦水,他只能默默咽在肚子裡,沒法像普通孩子那樣,跑進父母懷裡撒嬌,更沒法跟任何人傾訴。

    所謂孤獨,莫過於此。

    作為一名異世穿越者,他的心理素質當然很成熟,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缺乏人類共有的情結,更不意味著他麻木不仁。他也會思考人生的意義,也會有自己渴望的美好生活。

    然而這些,在血淋淋的殘酷現實面前,都只是一種奢望。

    他的存活本身,就是一場巨大的陰謀,關於這一點,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感知到。面對這樣的環境和壓力,即使他心智再成熟,又如何不孤獨。

    他始終覺得,以一己之力對抗兩朝皇帝,這樣的孤獨最操蛋。

    然而,直到今天,他才驀然發現,原來這一路走來,他並不是在獨行。

    那個人一直都躲在幕後,默默地陪著他,為他的成長而欣慰,從沒離開過,只是苦於這場陰謀,始終不敢跳出來自投羅網。

    那個人承受著遠比他更巨大的壓力。

    他終於明白李慕白那句話了,珍惜眼前人,最親近的人原來就在眼前。曾經的孤獨,其實並不孤獨。

    而此時,任天行的心願依舊簡單。

    他只願任真不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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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新紀元

    隨著武帝擒走任天行,震古爍今的重陽大戰就此落幕。

    這場巔峰對決,把當世十四位大宗師都捲了進來,其產生的影響太過深遠,直接改變了整個大陸未來的格局。

    大戰伊始,北唐新舊皇族激戰,任真率領的義軍攻陷長安,女帝武清儀被殺,標誌著武唐皇朝徹底覆滅,時隔七年後,襄王世子高攀繼位,北唐江山重新歸於高家。

    北唐的新紀元開始了。

    在這過程中,蕭夜雨和廖如神戰死,顏淵重傷逃離,朱雀陣被毀,意味著長安原有的防禦體系被打破,這座京城不再是大宗師們的禁地。同時,顏淵撕破臉皮,跟北唐新朝為敵,也就意味著脫離儒家。

    不破不立,經此一戰後,武唐的餘孽被全部掃清。

    在對決的後半段,南晉和荒川勢力現身,則將戰局擴至整個大陸,推上最高潮,對未來的天下大勢造成猛烈衝擊。

    南晉一邊,玄悲和長春真人倒戈,替北唐新君化解危機,此舉等於背叛南晉。可以想見,武帝回朝後,勢必會對佛家和道家全真派大開殺戒。

    原先佛道相衡的格局被打破,正一派被推上道家正統,它們的輝煌時代似乎快要來了。然而,長生真人重傷昏迷,透支氣運請出真武法身後,這次注定會境界跌落,無法再像先前那般好運。

    不僅如此,付江流臨陣倒戈,也不會再被武帝所容,日後無論發生何種情形,他都不可能再為南晉效力。而曹春風慘遭吊打,傷勢也很嚴重,他以後的境遇如何,還存在巨大變數。

    至於武帝本人,雖然成功擒住任天行,但並未立即得到解藥,又同樣負傷,不能說是志得意滿。可以肯定的是,在任真開啟劍藏前,他必然隱居不出,不再親自動武。

    綜上所述,南晉的巔峰戰力全部受挫,可以說是盛極轉衰,元氣大傷。經此一役後,他們不得不閉關療養,暫時無法再施展拳腳。

    再加上大軍北伐失利,中路主力全軍覆沒,南晉在軍事上同樣遭受重創,短時間內,無力再興兵北伐。

    就此,南北兩朝再次回到停戰期,恢復寶貴的和平。

    對北唐而言,這當然是最有利的。

    上次兩朝休戰,還要追溯到十六年前。那時,受春秋末期的混戰損耗影響,南方整體實力不如北方,急需休養生息,發展民生和經濟,縮小跟北唐的國力差距。

    所以說,那次議和停戰對南晉是有利的,它讓武帝有了喘息之機,趁著北唐恃強而驕、忙於內鬥,悄悄積蓄國力,追趕北唐的步伐。

    這就能解釋,為何這次兩朝開戰,南晉穩穩佔據上風。女帝如夢方醒,這時候才想勵精圖治,已經太遲了,不僅沒能成功,反而加劇內部矛盾,讓南晉鑽了空子。若非任真橫空出世,力挽狂瀾,北唐遲早會滅亡。

    強弱之勢相易,如今落於下風的變成北唐。跟當年的武帝一樣,小皇帝高攀也渴望喘息之機,新政變法,富國強兵。

    這就得感謝他的師兄任真。通過兩朝國戰,通過這次巔峰對決,任真凝聚北唐忠良,披肝瀝膽,浴血奮戰,令南晉鋒芒盡失,不得不縮回江南,繼續蟄伏下去。

    病樹前頭萬木春,北唐的春天終於來了。

    九月初十,小高攀在太極宮祭祀列祖,傳諭四海,正式登基稱帝。

    元武十七年,被改為先天元年。

    後來他勤政愛民,精明能幹,又知人善用,吏治清明,一掃北唐多年的頹勢,開創了極盛之世,因而被後世頌為「開元盛世」。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即位後第二日,小皇帝召集群臣,聽取大家的意見,一邊商議撥亂反正,肅清武氏舊黨的流毒,一邊想辦法平定各州郡局勢,以防再有民眾嘩變。

    朝議伊始,大臣們的意見便達成一致,鑑於皇帝尚年幼,請求拜吹水侯為宰相,輔佐朝政。這項諫言自然深合小皇帝的心意,於是他便退朝,親自駕臨吹水居,去探望任真。

    自從決戰結束後,任真回到家中,就把自己關在屋裡發呆,再也沒出門過。即使是新君的登基大典,他也稱病缺席。

    他渾身是傷,病情確實很嚴重,必須躺在榻上療養。但是,更嚴重的創傷還是在心裡。

    時隔多年,他才跟任天行相認,就眼睜睜看著父親被抓走,自己卻無能為力,只能接受生離死別,這樣沉重的打擊,換作任何人,都難以立即走出來。

    最理解他心情的,不是海棠,而是小皇帝。

    從小高攀出生後,就被任天行撫養呵護,兩人的感情猶若父子。聽到老爺被擒的消息時,小傢伙兒嚎啕大哭,撕心裂肺,那副畫面令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見到師兄後,他小眼通紅,噙著淚珠問任真,自己到底該怎樣做,才能把老爺救回來。

    任真看著小皇帝,這才意識到,一味的自責和懊惱不是辦法,在自己養傷期間,最重要的是幫父親完成心願,輔助這位小師弟治理好北唐。

    任真告訴小高攀,自己不會再幹涉政事,把他當成傀儡,一切政令皆由他親出,要他學著治理國家。至於輔政大臣,也早就物色好了,共有四位。

    分別是鄔道思、楊靖、范東流、唐逆。

    這四人雖然都資歷較淺,並非德高望重的老臣,不會受群僚擁戴,但都經過任真親自檢驗,無論是品行心性,還是學問膽識,都出類拔萃,足以處理好文武政事。

    更關鍵的是,相比滿朝文武,這些人跟小高攀年齡較近,代溝較小,更容易統一戰線。而且,年輕人血氣方剛,尚未沾染官場上的油滑風氣,也沒被捲進黨爭裡,更能當個純臣,為君王分憂。

    既然要採取新政,當然得大刀闊斧,銳意進取才行。

    由於這次確立輔政大臣的對話,是發生在吹水居內,因此,後世又將這四位名臣成為吹水黨。這一流派開枝散葉,不斷發展傳承下去,控制北唐朝政長達數百年。吹水二字,在大陸歷史上有太重的份量。

    小皇帝欣然應允,緊接著又請教師兄,該如何處理皇朝跟各修行流派之間的關係。

    任真早就深思熟慮,送給他八個字,百花齊放,博采眾長。

    他前世生在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自然深知解放思想的重要性,將二十四字價值觀牢記在心,不會像武清儀那樣,追求獨斷專橫。

    兼聽則明,他尊重諸子百家,願意給每個流派提供公平競爭的機會。因為他明白,亂世孕育百家,並不意味著,百家就是挑起亂世的罪魁禍首,更不能拿天下動盪,來否定百家爭鳴的積極意義。

    如果沒有陰陽家、墨家、兵家等聯手,北唐恐怕早已亡了。而佛家和全真道家的加入,必將為北唐注入一股新活力,使得修武強民的風氣更旺盛。

    他相信,父親同為穿越者,肯定也支持他的觀點。若非如此,他便不會把小傢伙帶進秋暝山,跟百家聯盟打成一片,並讓其認李慕白為義父。

    小皇帝點頭稱是,對他的開明主張感到興奮。

    後來,當任真離開北唐後,皇帝深深懷念這次議事,便將這座吹水居改為學宮,倣傚春秋時的稷下學宮,供百家賢士切磋交流學問之用,成為名垂千古的高等學府。

    眼前,小皇帝興奮之餘,又請教任真,該如何對待儒家。畢竟數日前,儒家還站在武唐陣營裡,拚死守衛皇宮。

    任真告訴他,儒家也是百家之一,對於治理國家同樣有重大的意義,北唐離不開儒家的忠孝之道。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趕盡殺絕,將其排擠出去。

    以東吳為試驗點,儒家的新學改革已經開始了,他們很快就會傳播開來。他相信,以儒家文人的智慧,無需朝廷多說什麼,他們就懂得推陳出新,藉著這股浪潮,積極融入北唐的新格局。

    至於所謂的儒聖,顏淵已然逃離,六先生薛飲冰的進展,應該也差不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0 22:45
第506章 有喜了

    吹水居里,君臣二人商議完國事,再次回到最初的話題上。

    該如何營救任天行。

    從表面看,解決這個難題的方式很簡單,任真拿劍藏去換人。但任真很清楚,事情絕非這麼簡單,畢竟,抓走任天行的並不是尋常大宗師,而是南晉皇帝,掌控著一朝之力。

    煙雨劍藏藏在金陵,這就意味著,雙方的交易地點也在金陵,在武帝陳玄霸的地盤上。即使他能成功把任天行換出來,面對南晉布下的天羅地網、層層重兵,他們能否全身而退,也是極大的難題。

    事關武帝生死,南晉必定全力以赴,到時候,將是一場史無前例的鏖戰。

    正如任真以前的想法,要對抗一個皇朝,只能借助另一個皇朝。雙方交易完成後,他若想粉碎南晉的伏擊,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北唐大軍南征,兵臨金陵城下。

    如此一來,任真等人和唐軍裡應外合,才能徹底打敗武帝,大獲全勝,在剷除宿敵的同時,實現大陸的南北統一。

    所以說,營救任天行的艱巨任務,需要任真和小高攀聯手去做。

    好在任真未雨綢繆,當初剛進長安時,並沒有只顧私人仇怨,把全部精力放在對付武清儀身上。他所作的一系列努力,幫助北唐擊退了南晉的入侵,最大限度地維持住北唐各地的安定,避免了割據紛爭。

    任真從不是聖母婊,他在北唐的所作所為,並非出於博愛之心,而是不想違背良知,因為自私自利,而置社稷黎民於亡國禍亂中。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北唐這枚棋子,而非讓其變成一盤散沙。

    如今大局初定,百廢待興,他的宏觀構想已經實現。他把皇位交給小高攀,接下來,只需這位小皇帝奮發圖強,厲兵秣馬,提升北唐的國力和軍力,那麼,揮師南下,兵鋒直指金陵,千秋大業注定會成。

    小高攀豁然開朗,意識到肩頭的擔子有多重。

    如果換成別人當皇帝,不會在意一介武夫的生死,更不願傾一朝之力,配合任真南下救人。但小高攀不同,他從小被任天行撫養長大,親如父子,感情之深毋庸置疑。更何況,他還是被任真親手扶上龍椅的。

    只要時機成熟,任真開口相求,他絕對毫不猶豫出兵,全力去救自家老爺。

    至於如何富國強兵,此時的任真身心俱疲,不想去管,也沒必要再管,他已經為小高攀選出輔政大臣,以後的國事,就由他們商量著辦吧。

    最後,小高攀詢問,任真接下來有何個人打算。

    任真說,他要先去荒川。

    起義反武前,他曾履行約定,把一萬精兵借給牧野,又請劍道群雄出山,援助戰歌部擺平荒族內鬥。然而,隋東山等人敗逃回來,說是白雲城方面出手,挫敗了他們,戰歌部再度受挫,如今凶多吉少。

    丹絕牧雲對任真有救命之恩,又幫忙化解京城的雲煙茶蠱,如此恩情,任真不敢忘記,必須得親自去援助戰歌部。

    況且,在這次重陽大戰中,白雲城主雲胤現身,站在北唐的對立面,已經挑明立場。可以想見,在未來發生的大陸爭鬥裡,此人極可能還會插手,跟武帝結盟。

    既然如此,任真在正式跟南晉交鋒前,必須先解決掉盤踞在西南方的荒族大患,排擠甚至剷除雲胤,免得日後此人再攪亂局勢。

    還有一個原因,任真沒有說出口。七節斷劍,仍缺其三,其中的一節就是在荒川裡。

    荒川是任天行的老家,那裡有不少他的親朋故友。當年任天行逃出金陵後,為了防止武帝得逞,就曾把一節斷劍送回老家。

    所以說,任真不得不去認祖歸宗。

    聽到這一打算,小高攀不僅不意外,反而顯得很沮喪。由於如今當上皇帝,他沒法跟著任真去荒川裡玩。

    從小高攀的言談舉止裡,任真察覺到一絲詭異。他隱約覺得,小傢伙似乎以前去過荒川,不然不會產生這麼強烈的情緒。於是,他隨口問了一句。

    沒想到,正是這隨口一問,讓他知曉了驚天秘密。

    小高攀坦然說,老爺以前曾帶著他去過荒川,而且在某處住過整整兩年。正是在那兩年時間裡,老爺借助那個獨特的環境,幫他練成了心眼神通。

    當然,由於他那時還未修行,在荒川的原始環境裡,荒族人的性格心思單純而簡單,他學會的心眼就隨之變異,不像老爺那樣感知對手的行動,而是洞察人心,明辨忠奸。

    任真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父親那神乎其技的心眼神通,竟然是在荒川裡練成的。於是,他連忙讓小高攀講清當年修煉的事情始末。

    這兩天,他一直陷於苦惱中。他最倚仗的天眼被毀,那些禁錮、隱形的殺手鐧也都隨之喪失。雪上加霜的是,他利用天眼儲存在腦海裡的劍經記憶,也都煙消雲散,如今只剩一部孤獨九劍。

    不僅如此,現在他連易容都無法做到,再難自由潛入南晉,更別提跟武帝為敵。

    如今的他,只是一名普通六境強者,再也沒有異於常人的獨特光環。沒法用天眼作弊,他就只能潛心修行,靠純粹的劍術搏鬥廝殺,不敢再奢望越級而戰,挑戰七八境的風榜強者。

    他正苦思冥想,該如何迅速提升實力,在短短兩年內,讓自己重新強大到匹敵八境的地步,以便趕往金陵。

    小高攀這番話,如同一束天光,照進他昏暗的心底,令他看到了希望。

    原來,他可以去那裡修煉心眼。

    ……

    ……

    不知不覺,三個月過去,已是臘月寒冬。

    這三個月時間裡,任真足不出戶,一直靜養療傷。在小高攀全力配合下,朝廷耗費大量精力,從北境各地徵調靈丹妙藥、奇珍異草,只為幫他盡快痊癒。

    時間不等人,雖然跟武帝約定的期限是兩年,但任真清楚,這個期限真正的意義,不在於讓他湊齊七節斷劍,開啟劍藏,而是他必須在兩年之內,晉陞到八境大宗師,只有這樣,他才有資格站到武帝對面,勉強一戰。

    所以,他必須抓緊時間,尋找一切機會變強。

    三個月,不足以讓他的傷勢痊癒,但他不敢再宅在屋裡,這樣幹耗下去。

    他決定動身趕往荒川。

    臨行前,小高攀曾再三確認,是否派一支精兵隨他前往,卻被他拒絕了。因為他知道,上次隋東山等人入川,已經打草驚蛇,引起雲胤的警覺,這次貿然興師動眾,只會讓荒族的局勢更嚴峻,反而不利於他的行動。

    他選擇孤身潛入。

    他也沒有帶海棠一起去。

    因為在這三個月裡,倆人一直沒閒著。

    海棠有喜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6 15:31
第507章 雪中悍刀行

    隆冬臘月。

    雲南道下了好大一場雪。

    千山鳥飛絕,鵝毛雪絨飄灑天地間,染成白茫茫一片,從繁華城市,到荒野山村,俱不能避免。

    天寒地凍,萬籟皆寂,唯有北風在肆意呼嘯。

    梁山鎮毗鄰荒川邊緣,窮鄉僻壤,由於害怕荒人衝出來劫掠,當地居民們躲進北唐境內,以致小鎮常年冷清,跟坐落在深山裡的村落無異。

    雖然如此,此鎮畢竟是進出荒川的必經之地,戰略意義重大,北唐朝廷還是會派人數不多的孤軍,常年駐紮在梁山鎮。散兵游勇也得維持生計,閒懶度日,由此成了鎮上最活躍的居民。

    今日大雪飛揚,鬼天氣這般惡劣,軍士們哪還用得著巡邏站崗。他們都是光棍,躲在家裡百無聊賴,便三五成群,來到鎮子東頭唯一的這家酒樓,聚堆喝酒打諢,消遣時間。

    說是酒樓,其實也就是鄉村民居,柴火土灶,騰出一間不寬敞的陋屋,擺上幾張桌子,就算是宴客大堂了。要說寒磣,那是真寒磣,連擋風的木門都閉不嚴實,中間透著偌大的縫子,都能看見外面白花花的天地。

    北風一吹,全屋人吹得透心涼,甚至還能看到吹進來的雪花。

    在鎮上自暴自棄了很多年,軍士們早已習慣,也別無選擇,一走進這間屋裡,三五人擠在一張小桌旁,倒有種回家的感覺。他們就著一碟花生米,喝起主人家自釀的稻穀酒,很快眼花耳熱,渾身暖和。

    喝了半個時辰,溫飽解決,這幾人藉著醉意,開始照常吹噓。

    大家相識十幾年,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早都知根知底,同樣的牛皮不知吹過多少遍,彼此爛熟於心,仍是樂此不疲,頗有些苦中作樂的豁達情調。

    被派到這種窮山惡水駐守,常年背井離鄉,可能都得老死在這裡,能不苦麼?

    一開始來這裡,軍士們難免會憤懣不甘,怨天尤人,日子久了,也就習慣麻木了,懶得再吐槽無力改變的命運。

    今日卻又不同。吹了一會兒牛,他們沒有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反常地安靜坐在那裡。雖然同樣面紅耳赤,但是在他們的目光中,多出某種躁動的情緒。

    沉默許久,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掃視著老夥計們。

    「你們也聽說了吧?」

    「嗯,終於平反了。」

    「**,我以為這輩子等不到這一天了!」

    這人爆了句粗口,情緒明顯開始激動,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小鎮偏遠,消息閉塞,竟是直到三個月後的今天,他們才聽說,武氏皇朝傾覆,北唐已改換天地。對他們而言,更重要的消息是,連累他們淪落至此的元武朝三大案,也終於平反了。

    這則消息像是一碗烈酒,澆在他們冰冷已久的內心裡,重新燃起滾燙的火焰。

    有生之年,驚聞沉冤得雪,幾位北唐老卒如何不激動。

    「不行,我得回中原!」

    一人猛拍桌子,酒勁上頭,力道沒了分寸,把另幾位嚇一大跳。

    上首那人瞪他一眼,嘲諷道:「回去?老孔,灌了幾口馬尿,你是不是又找不著北了?你以為你是誰,是襄王殿下的心腹,還是任大將軍的虎將?」

    「就是!」一老者附和道:「咱們哥幾個,雖說受冤案牽連,淪落到這步田地,其實說穿了,還不是城門……怎麼池魚來著,從頭到尾都只是小嘍囉。大老爺們平了反,誰會記得你孔二蛋也是冤枉的!」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們只是草根小人物,沒資格接觸到冤案核心,所以當年才僥倖活下來。若非如此,他們連看到這一天的機會都沒有。

    老孔的希望被戳破,頓時清醒過來,氣餒地道:「我也就是說說,哪敢真跑啊!唉,這輩子再回北海老家一趟,就是死也值了……」

    他是北海案的牽連者,當年是名普通校尉,因為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涉案,他便跟著遭了殃,被丟到這荒川苦寒之地。

    這些年,他早被外界遺忘,如果不出意外,注定是要客死他鄉了。

    聽到他的嘆息,小屋陷入沉寂。

    外面風聲愈烈。

    這時候,小屋角落裡傳出一聲冷笑,「嘁,誰在意你們跑沒跑……」

    幾名老卒聞言,同時把視線轉過去,眉宇間升騰起熾烈的怒意。

    他們剛進屋時,就看到這個喝得醉醺醺的男子,見他亂發濁須,放蕩形骸,一副邋遢姿態,只當他是個酒鬼,便無視了他的存在。

    沒想到,這人聽見他們的酒後牢騷,竟敢出言諷刺,火上澆油。

    為首老者眉尖一挑,望著這人放在桌上的朴刀,寒聲道:「就算沒人約束,我們也會本分守好這班崗,這就是軍紀威嚴,還輪不到一個落魄酒鬼來嘲笑我們!」

    話音剛落,老孔站起身來,摩拳擦掌,「老丁,甭跟他廢話!咱們這裡鳥不拉屎,常年不見生人,我看這小子形跡可疑,怕是從荒川裡跑出來的奸細,咱們還是把他擒回去,慢慢盤問吧!」

    他說得不無道理。

    出現在梁山鎮的陌生人,多半是想進出荒川,跟荒族之間存在關聯。這個酒鬼冒雪前來,絕不可能是普通百姓。

    酒鬼慢悠悠抬頭,撩開遮面長發,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原來並非老氣橫秋之輩,而是個年輕人。

    他面頰微紅,有些不勝酒力,笑眯眯問道:「想打架?」

    老孔見狀,不由啞然一笑,「鬧了半天,是個乳臭未乾的娃娃!**,老子從不以大欺小,下不去這個手!老李,哥幾個數你最年輕,你來教訓教訓這臭小子吧!」

    說罷,他轉身坐回板凳。

    老李站了起來。

    年輕酒鬼打了個嗝,醺醺地道:「想打架,我樂意奉陪,不過,得有點綵頭才行。這樣吧,要是我贏了,你們都得給我滾,這個鎮子我霸佔了!」

    幾名老卒都怔住。

    酒鬼繼續說道:「這屋裡的所有人,可以一起上。如果我輸了,不會讓你們白忙活,爺賞你們一點小玩意。」

    他從懷裡摸索出一塊令牌,隨手丟在桌上。

    老卒們再次一怔,怎麼回事?看這令牌的樣式,似乎真是軍方所制啊!

    他們還沒明白過來,年輕人分明是想送他們離開這裡。

    便在這時,呼的一聲,木門被用力推開。

    狂風裹挾著雪花,猛烈灌了進來。

    同時進屋的,還有一個站立不穩的酒鬼。

    「屋裡所有人?呵呵,我也站在屋裡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6 15:31
第508章 學刀

    不速之客身材矮小,穿一件破羊皮裘,腰間懸著大葫蘆,頭頂肩上披著積雪,模樣看起來比年輕人更邋遢。

    這才是名副其實的酒徒。

    幾名老卒盯著出神,中年酒鬼抖摟掉渾身積雪,搓著凍得通紅的糙手,笑眯眯地道:「追了你八千里地,再跑下去,我就不能奉陪了。可憐可憐我,咱們還是痛快打上一場吧!」

    老卒們回過味來,看來這倆人不僅認識,還是長途追逐而來,顯然頗有恩怨。

    八千里外……那不是長安麼。

    年輕人坐在桌後,沒有說話,端碗喝著烈酒,微眯的眼眸裡噙著一抹寒光。

    重陽大戰的經過,他反覆問海棠很多遍,把所有細節都牢記在腦海裡。雖說付江流在關鍵時刻倒戈,幫父親擋下一擊,不再是對立之敵,但他心裡對這位酒徒並不買賬,沒有絲毫好感。

    那天,最先跳出來攔住任天行的,就是此人。一碼歸一碼,如果他沒有攔路,誰都不知道,後面會生出怎樣的變數。或許、說不定,任天行便不會被擒。

    酒徒快意江湖,喜歡打打殺殺,那是他自己的志趣。任真只認結果,恩怨分明,沒必要成全對方的想法。所以一路趕來,他始終不理會付江流,也無視了對方的挑戰。

    他知道,重陽大戰時,付江流不肯趁人之危,但遺憾未了,仍對當年戰敗耿耿於懷,之所以跟到這裡,就是想讓子償父債,正面比試一場。畢竟誰都清楚,任真的劍道天賦絕不遜於任天行。

    他不想出手,以如今的實力,也沒希望戰勝大宗師。

    付江流坐到任真對面,瞥一眼桌上的朴刀,笑道:「棄劍用刀,這算哪門子路數?刀法不比劍法,不像你臉上的鬍鬚,說蓄就能蓄起來……」

    說著,他伸手去抓酒罈,卻被任真搶先奪走,並不想跟他分飲。

    這次出門,任真打扮成這副模樣,也是迫不得已。天眼被廢后,他再無法易容,掩人耳目,為了避免被熟人認出,前三個月裡,他一直沒有剃鬚,刻意轉變成眼前不修邊幅的形象。

    他以前沒去過荒川,按照憑空想像,荒族人的生活原始而野蠻,應該都生得粗獷剽悍,憑自己白嫩俊美的儀表,一旦混進去,樣貌太驚豔,很容易暴露身份。

    再者,劍法輕柔靈動,乃中原武修和貴族的最愛,而荒族的招式路數,更偏重於力量氣勢,似刀法剛猛霸道。如果佩劍入川,動起手來,未嘗不是一大破綻。

    思前想後,便有了亂發豪飲,雪中悍刀行。

    不過,付江流說得很對,棄劍用刀,絕非蓄鬚改面的兒戲,能輕鬆改弦易轍。兩種風格大相逕庭,如不能領悟刀法神髓,便只是東施效鼙,到頭來搬起石頭砸腳。

    任真只顧飲酒,仍沒有搭腔。

    屋裡一時靜寂,氣氛比外面的天氣更冰冷。

    那個叫姓李的老卒緩過神來,走到倆酒鬼面前,板著臉說道:「此處是邊境要塞,所有外地人過路,都得先去府衙登記。兩位,隨我走一遭吧!」

    說罷,他抬手做個請的姿勢,掌間勁氣自生。

    這一手擺明了是下馬威,想讓倆人知道他也是練家子,最好識相聽命。

    豈料任真熟視無睹,拈起花生米拋在嘴裡嚼著,懶懶地道:「幾位老叔,不是我笑話你們,憑你們這點本事,留在此地沒有什麼用處,還是乖乖回家,守著滿堂子孫養老吧!」

    老李眉頭一皺,感到被輕視,正準備開口,這時,任真隨手將令牌丟了過來。

    「不用害怕被朝廷問罪,時隔多年,外界早忘記你們的冤屈。就算還有人刁難你們,我送給你們這塊令牌,也能消災解禍。放心回家吧!」

    北唐太大,雖然新朝已昭告天下,為當年三大案平反,但也只是給功名卓著的死者正名,像這樣默默無聞的草根人物,又有誰會記得?既然今日遇見,他自然得為老前輩們盡一份心。

    他剛才想藉著酒興,跟幾名老卒玩上一場。此刻付江流攪局,他興致全無,只想讓這些人盡快脫離苦海。

    老李接住令牌,僵在那裡,「你是什麼人?」

    他江湖閱歷豐富,已經從話裡聽出這年輕人的不凡。

    付江流卻懶得跟這群老傢伙廢話,狠狠瞪他一眼,「別磨嘰了,快收拾鋪蓋滾蛋吧!有了這枚令牌,就算去京城混個都尉,也夠用了!」

    另外幾人如遭雷擊,都啞然無語,不敢相信付江流的話。

    付江流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天,認真地道:「時辰不早了,趁你還沒進去,咱們趕緊打一架吧!」

    說著,他摘下腰間的葫蘆,扔進任真懷裡。

    「我自知對不住你父子,內心有愧,這壺酒拿去,就當老子給你餞別!」

    所謂內心有愧,自然是指重陽大戰。他送給任真的這壺酒,正是任真曾經得手過的名劍,花間一壺酒。

    付江流鍥而不捨,一路追了八千里,原來不止是為了切磋,更想彌補心裡的愧疚。

    任真表情有些複雜,沉默一會兒後說道:「贈劍就算了,既然已經把話說開,索性戰一場便是。」

    他又把葫蘆扔了回去。

    付江流微怔,旋即哈哈大笑,收回葫蘆,走向屋外。

    任真拎起酒罈子,跟隨其後。

    幾名老卒也跟了出來,他們都強烈地預感到,今日可能會目睹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戰。

    皚皚雪地裡,兩名酒鬼對峙。

    他們身軀單薄,衣衫長發亂舞,彷彿隨時會被寒風颳走。

    昏沉天色下,付江流神情顯得格外凝重。他擰開葫蘆口,短在手裡,望著任真說道:「我這一生,從不欠別人人情。既然你不肯收劍,那我就教你練練刀吧,你要仔細看好了!」

    他大袖一揮,酒水四濺而出,並沒有懸浮半空,而是洋洋灑灑,有些酒珠甚至被狂風吹出老遠。

    「刀法就跟酒一樣,濃烈而強猛,追求的就是一股狠勁。你學劍到現在,劍法大成,造詣自然不差,但要想練刀,就得把以前的武學感悟丟掉,忘得乾乾淨淨。你要記住,劍法講究套路招式,而刀法,只要自己心裡痛快,這就足夠了!」

    說罷,他伸手抓向遠處。

    飄得最遠的那滴酒珠,已整整飛出數十米遠,快要墜落地面。

    這時候,它忽然精光一閃,變成最冷冽的刀鋒,由它而始,由遠及近,一道長達數十米的大刀凝出,摧枯拉朽地掠過前方,呼嘯斬向任真。

    所過之處,無所不斷,連空間都快被劈成上下兩半。

    刀鋒未至身前,任真周圍已被霸道刀勢籠罩,飄落的雪花盡成粉末。

    「酒飲狂刀,是殺人用的,只能拿來拚命,別指望靠它謀身。我把它教給你,是希望你能用它救出任天行。你要明白,陳玄霸怕死,打敗他的辦法只有一個,你得不怕死,得拿出以命換命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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