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346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1:28
第479章 天下風雲聚長安(八)

    觀人容貌,用其肉眼,觀人心意,當用心眼。

    佛家謂心如眼,能洞察領悟諸法。一旦開啟心眼,其威力無窮,生諸般奧妙神通,能看透善惡人心,也就不在話下了。

    聽到「心眼」二字,玄悲像炸毛一樣,豁然從地上跳起,難以置信地瞪著小不起,「你確定,你家老爺說的是心眼?」

    小不起咬著嘴唇,微微回憶,然後點頭確認,詫異地道:「沒錯啊,怎麼了?」

    他不明白,小和尚為何突然這麼激動。心眼這名字聽起來平平無奇,難道還藏著什麼大名堂不成?

    小和尚倒吸一口冷氣,再也沒心情坐下來,蹙眉說道:「二十年,曾有一位蓋世梟雄,縱橫南北兩朝,他的獨門神通就叫心眼。那人死後,我以為心眼絕技永遠失傳,沒想到,楊玄機竟是傳人!」

    他活了兩世,飽經江湖風雨,自然知曉任天行的威名。不過,精明如他,也沒敢聯想到,楊玄機就是死去多年的任天行本人。

    高明見識淵博,也聽過那段傳聞,捋鬚問道:「莫非大師說的是任天行?」

    小和尚點頭,表情凝重,「沒錯,我雖然沒跟他交過手,但我有一位師兄,當年曾參與那場金陵大戰,領教過心眼的厲害。」

    他沉吟片刻,忽然轉身看著小不起,「但據我所知,他的心眼絕學,是一種用於戰鬥的功法,神乎其技。怎麼落到你們爺倆手裡,變成能看透人心了?」

    他困惑不解。

    小不起眨了眨眼,問道:「這重要嗎?」

    玄悲頓時語塞。

    是啊,到了這種時候,糾結這些事情還有什麼意義。楊玄機開啟心眼,有助於應對皇宮的那場巔峰大戰,這才是最重要的幫助。

    聽到這聲質問,旁邊的范東流也回過神來,意識到皇宮的形勢未明,於是熱切地說道:「大師,您既然願意襄助大唐,又有巔峰修為,何不趕往皇宮,助他們一臂之力?」

    玄悲搖頭,「我不能去。」

    數人異口同聲,「為什麼?」

    在他們看來,玄悲已經跟南晉撕破臉皮,沒法再中立下去,與其作壁上觀,還不如送佛送到西,幫北唐贏下這場巔峰對決。

    玄悲悠悠答道:「根據我先前的感知,皇宮那邊現在應該是四對四,雙方勢均力敵,至少咱們的人沒吃虧。但是,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武帝陳玄霸卻遲遲不見蹤影,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

    眾人不由一怔。舉世皆知,晉武帝一直深居簡出,已有數十年未離開金陵,哪怕是這次兩朝國戰,他作為最強戰力,也沒有親自露面。因此這些年,在世人的潛意識裡,都默認他不會親自動武。

    「會不會他沒有來?」

    玄悲沉聲道:「不好說。這次南晉擺出的陣仗太大,五名大宗師齊出,史無前例,咱們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他們既能派無心來殺你們的皇帝,就也可能想出別的主意。我得靜觀其變,不能貿然牽涉進去。」

    說到這裡,他抬起頭,眺望著殿外的天空。

    「另外,有個情況你們不清楚。大軍殺進城後,儒家的顏淵離開皇宮,卻沒有出城,此時還在城東遙遙觀望。一旦我離開這裡,他再趁虛而入,來殺你們的小皇帝,還有誰再站出來迎戰?」

    眾人不寒而慄。

    原來還有人在作壁上觀,待時而動。

    ……

    ……

    城頭上。

    一名中年書生盤膝而坐,眺望著遠方天穹,凝眉不語。

    八大宗師同時出手,引得天地變色,異象陡生,八方雲層都在朝皇宮上空匯聚,盤旋成一道巨大的漩渦,氣勢恢宏,其中雷霆翻滾,震懾人心。

    那處不止是風暴的中心,也是整個時代舞台的中心。

    大陸當代強者齊聚,各顯神通,叱咤風雲,世間哪有比這更磅礴壯觀的景象?

    連京城各處的旁觀者,都熱血澎湃,心馳神往,更何況是這位完全有實力共襄盛舉的昔日文聖。

    如此輝煌時刻,他卻只能淪為看客,遙遙觀之,當然不會產生與有榮焉的想法,只會感到落寞。

    男兒慰為萬夫雄,誰不覬覦著站在舞台中央,讓光環只為自己閃爍?

    野心勃勃的他,不甘沉淪,也想捲入亂世洪潮裡,呼風喚雨,主宰乾坤。但是,如今的北唐,再無他一席之地,這場決戰,跟他已毫無關聯。

    身為唐人,骨子裡的榮耀感不允許他投靠南晉,然而,他也絕不會幫助任真,再站到北唐一邊。

    曾幾何時,他以為自己能看清大勢,將會引領時代潮流,成為舉世矚目的弄潮兒。斜谷會戰,師徒反目,他成功躋身聖人之位,光環加身,他本以為,那將是他輝煌人生的開端。

    然而,修行尚弱的任真,腳踏實地,步步為營,憑藉自己的手段,漸漸走到今天,成功搶走了屬於他的風頭。名望、權位、功業,他貪婪想得到的一切,隨著武唐覆滅,都化為泡影,煙消雲散。

    「我的眼裡,只有天下大勢!」

    昔日那句豪言壯語,在如今的落魄處境襯托下,顯得極為諷刺。

    什麼文聖,什麼大先生,皆是過眼雲煙,他現在什麼都不是了,只有坐在這裡看熱鬧的份兒。

    他想著這些,不由自嘲一笑,隨手摘下腰間的水葫蘆,像灌酒一般,狠狠飲了一口。

    他開始盤算,自己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不知從何時起,在不遠處的另一座牆墩上,悄然出現了一名高大男子。

    那人頭髮霜白,披著一件玄色大氅,內裡則穿著紫金繡袍,渾身氣息雖普通,人們只要看他一眼,就會感受到一種與生俱來的雍容氣質。

    但奇怪的是,神念強大的顏淵,並沒有察覺到此人的降臨。

    此人同樣仰望著天穹的漩渦,直到某一刻,才幽幽開口,「你說,我們這些人修行一生,究竟是在追求什麼?」

    顏淵這才回過神,轉頭看此人一眼,瞳孔驟縮,身形倒飛出去。

    他失聲驚呼,感受到致命的危機。

    「你怎麼會來這裡!」

    那人無動於衷,仍然目視前方,拍了拍城牆墩,示意他繼續坐下。

    「別激動,認真看好這場大戲吧。」

    ……

    ……

    北唐元武十七年。

    九月初九。

    天下所有大宗師齊聚長安,風起雲湧。

    他們分別是:陳玄霸、任天行、陳長生、玄悲、李慕白、顏淵、曹春風、付江流、雲胤、隋東山、裴寂、無心。

    加上已戰死的蕭夜雨和廖如神,共計一十四人。

    史稱「十四宗師戰長安」。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1:28
第480章 任天行力挫群雄(一)

    皇宮,林蔭道上。

    一名白衣僧人緩緩前行,步伐有些踉蹌不穩。他胸前的袈裟上,浸著一灘殷紅的鮮血,嘴角兀自滲出絲絲血跡。

    剛才跟玄悲交手,無心再度受傷,本身傷勢並不算重,但牽扯到上次遺留的傷口,雪上加霜,瞬間令他陷入糟糕的狀況。

    此時,他體內氣血翻騰,左胸處傳來劇痛,彷如肌肉在撕裂,整個肺腑都在燃燒,他不得不咬牙強忍著,臉色蒼白。

    他天資聰穎,對佛法的悟性極高,再加上繼承活佛方寸的一半衣缽,可謂順風順水,才到中年,就順利躋身大宗師之列,本來前途無量,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然而,邙山一戰,任真祭出天眼,又萬里借劍,差點將他當場擊殺。平步青雲的他,還沒走上雲巔,就被任真打落塵埃,修為急轉直下,險些跌出八境。

    如今的他,就是當世最弱大宗師,沒有之一。

    他總算明白,為何當年老師曾說,踏入八境,就會被捲進氣運漩渦,這是上天眷顧,但也易招天譴。既在劫數之內,便在劫難逃。

    剛才被玄悲挫傷後,他傷勢急遽惡化,能止住頹勢,撐住不墮境,就已殊為不易,更別說插手大宗師的對決。他深知眼前的處境,純屬泥菩薩過河,沒膽量再去招惹北唐強者。

    然而,他還是來到皇宮裡。

    他知道,皇宮深處,此時正是一副以四對四的局面,勢均力敵。他還知道,致使他衰頹的罪魁禍首任真,也在那裡。

    所以他來了。他不是要插手對決,而是要擒任真。

    他歪歪晃晃,走在一條筆直的甬道上。道旁樹木掩映,在蔭影籠罩下,他那副原本莊嚴的面容,顯得陰森猙獰。

    走著走著,他忽然停下來。

    在甬道盡頭,這時出現了一個人。

    準確地說,是一個人背著另一個人。

    海棠剛從拐角轉出,抬起頭。隔著長長甬道,兩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她心底驟涼。剛才宗師大戰爆發,雙方纏鬥在一起,南晉強者無暇對她和任真發難,於是她得以趁機逃走。沒想到,兩人才脫離虎口,又恰巧撞上了趕來的無心。

    這也太倒霉了吧!

    她表情苦澀,感到絕望。若在平常,她跟任真雙劍合璧,可以匹敵無心,縱使沒法獲勝,也能進退自如。

    但此時,兩人剛承受過朱雀陣的殘暴碾壓,任真已昏迷不醒,而她也遭受重創,背著任真搖搖欲墜,只靠一口氣硬撐著。別說迎戰無心,她連出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束手就擒。

    同時重傷淪落人,無心畢竟是大宗師,狀況要比兩人好很多。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無心洞察到海棠的虛弱、任真的昏迷,心裡底氣大增,邁步逼近甬道盡頭的兩人,嗓音陰戾,「狹路相逢,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逃到哪裡!」

    海棠進退維谷,眼見無心氣勢洶洶,無奈之下,只好背著任真,慌忙跑回廣場。

    廣場上煙塵瀰漫,四組對決氣勢狂暴,使得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無心追到這裡,眼見八位宗師激戰正酣,都分身乏術,不由嘲弄一笑,「逃到這裡有什麼用?他們自顧不暇,沒人能救你們!」

    他攥著拳頭,綻放澎湃真力,試圖對兩人下殺手,以報當日之仇。

    海棠退無可退,陷入最危急的情境,不得不先將任真放在地上,準備最後拚死一搏。

    瞥見這一幕,狂暴戰鬥圈裡,數人同時怒吼出聲。

    「住手!」

    無心聞言,不屑一顧,豈會把敵方的恫嚇當回事。然而,他瞥向旁邊時,卻愕然發現,附近的曹春風也在瞪著他,眼神狠厲,顯然是在警告他。

    他不由怔住,有些惘然。

    這是什麼情況?怎麼連自己人都反對他殺人?

    在這次行動中,安排給他的任務份量最輕,只是負責解決外圍的麻煩,對於更多的具體計畫,他並不知情。而曹春風,是行動的總指揮,所有人都要服從其調度。

    因而,看到曹春風的示意眼神,他不得不停手,僵滯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這電光火石間,廣場其中一角,一道凌厲劍氣衝天而起,速度迅猛至極,宛如閃電劃過虛空,不顧一切地奔過來。

    任天行的身形太快,或者說,是他的反應太決然,無需經過思考,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本能地衝到任真面前,擋住無心的去路。

    「你想殺他?」

    這些年,他情知任真身邊有圈套埋伏,愛惜自己的性命,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兒子受折磨,不敢現身相救。今日,他的身份暴露,陷入危機中,事已至此,他絕不能再讓自己的兒子受到傷害!

    他臉色陰沉可怕,對著無心,一字一頓地道:「你殺殺看!」

    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透著凜然殺意。

    說這話時,他提著地戮劍,邁步逼向無心。血色劍氣瘋狂噴薄,縈繞在他身畔,暴怒之下的他,儼然化身為一尊殺戮魔頭,幽冷可怖,動靜之間,都讓人毛骨悚然。

    如果他能睜開眼,眼珠裡必定佈滿猩紅血絲。

    從古至今,兒子都是父親的逆鱗。

    為了自己苟活,任天行忍了十幾年,今天他不會再忍了!

    感知到如此恐怖的氣場,在場的其他人也都停下激戰,望向這邊。

    無心步步倒退,被這股滔天的氣勢震懾住,肝膽俱裂,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已經亂了方寸。

    他本就負傷,如何能承受住任天行壓抑多年的怒火。一旦交手,今日他必死無疑。

    曹春風卻沒慌亂,轉頭看向付江流,說道:「他是你的對手,你還在等什麼?」

    其實他是想質問,剛才任天行火速撤離時,以付江流的實力,不至於反應不過來,就算沒法攔住對方,也有機會從背後偷襲。但是,付江流卻什麼也沒做。

    而此時,只要付江流再跟過去,援助無心,兩位大宗師聯手,照樣能壓制住任天行。

    付江流聞言,仍站在原地,瞥了曹春風一眼,冷笑道:「你似乎忘了,我只是來找他決鬥,並非你們的棋子,更不管那禿驢死活。他舐犢情深,沖上去營救,這是人之常情,我如果再趁火打劫,以多欺少,跟禽獸敗類又有何異!」

    他只想跟任天行單挑,除此之外,都漠不關心。

    曹春風臉色難堪,沒再說什麼,微微沉默,忽然閉上了眼睛。

    如此壓抑的氣氛下,眾人神經緊繃,都盯著對峙的任天行和無心。故而,誰也沒留意到,下一刻,始終昏迷倒地的任真,悄然站了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1:29
第481章 任天行力挫群雄(二)

    任真傷勢極重,如海棠先前所說,在正常情況下,三五日之內,他是無法醒過來的。

    但現在,他卻醒過來了,這就說明,不正常的情況發生了。

    他提著六合劍,悄無聲息,走向任天行身後。

    走出數丈後,海棠率先反應過來,驚訝地道:「任真,你怎麼……」

    她很好奇,本命復甦,怎麼自己絲毫沒察覺到?

    任真默不作聲,只顧低頭前行,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陷入暴怒的任天行也聽到了,剛轉過身,便感知任真來到面前,不禁喜形於色。

    他趕到這裡時,任真就已昏迷不醒,生死未卜,這令他愧疚萬分,懊悔先前的遲疑。看到兒子甦醒過來,他當然很驚喜,心裡激動地想著,時隔多年,總算要父子相認了。

    「任真,你怎麼樣……」

    話沒說完,任真豁然抬頭,這副熟悉的面龐此時呆滯冷漠,眼眸深處激射出燦爛金光,宛如怒放的菊蕊。

    他抬起手,迎著面帶微笑的任天行,一劍捅過去!

    嗤……

    沉悶的聲音響起,六合劍刺捅進天行腹部,從他背後刺出。

    劍尖上閃爍著紅豔光芒。

    這一刻,場間眾人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

    怎麼會!任真竟然偷襲自己的父親!

    任天行的笑容陡然凝固,難以置信地「看」著任真。腹部的痛楚襲來,使得他面部的肌肉開始抽搐扭曲。

    「你為什麼……」

    他用力鎖住六合劍,手掌流血不止。

    他眉頭深深皺起,臉上蘊含著極度複雜的情緒。

    痛苦、震驚、迷惘、憤怒……千情萬緒,同時湧出,唯獨沒有仇恨。

    他渾身顫抖著,臉色蒼白,「我是你父親啊!」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絕對信任的兒子偷襲。直至此刻,面對醒來的任真,他終於承認身份,然而,已經遲了。

    任真面無表情,彷彿根本沒聽到這句話,攥著六合劍,從任天行體內用力抽出,動作機械而麻木,再度朝前刺去。

    任天行大驚,但這次已有所防備,捂著腹部傷口,迅速閃到遠處。

    在所有驚愕目光注視下,任真鍥而不捨,持劍繼續走向任天行,大有趕盡殺絕的架勢。

    此時,海棠終於回過神,不顧一切衝到兩人中間,試圖阻止任真的瘋狂舉動,憤怒地喊道:「你聽到沒,他是你父……」

    話音未落,任真揮起長劍,竟朝攔路的海棠砍去。

    這簡直是喪心病狂!

    海棠身形閃爍,艱險地躲過這一劍,毫不猶豫,調轉到他身後,抬手在他背部連點數下,封住了他的穴道。

    見任真連自己都砍,她不僅沒驚怒,反而迅速冷靜下來,察覺到事態的不尋常。如果她沒猜錯,任真的意識可能已經混亂了。

    至於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她想不通。

    然而,事態再次超出她的想像。任真被封住穴道後,身軀微微凝滯,緊接著,又邁步走向任天行,竟然絲毫沒受穴道影響。

    這就更古怪了。

    任天行滿臉冷汗,封住腹部傷口處的穴道,防止失血過多。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沒有理會步步逼近的任真,而是轉頭朝向任真後方。

    「父子相殘,這就是你們為我準備的殺招?」

    到底是老江湖,心思縝密過人,他很快猜到這個變故的真相。

    如果任真頭腦清醒,絕對不會做這種蠢事,就算他不肯認父親,也不會對海棠拔劍相向。因此,他應該已喪失意識,身軀不由自主,被人暗中操控著,做出這些讓親者痛仇者快的舉動。

    能做到這點的,毫無疑問,就是曹春風。

    聽到這話,站在遠處看熱鬧的曹春風哈哈一笑,神情得意猖獗,「不愧是任天行,這麼快就看出來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歡這份見面大禮!」

    這時候,任真走過來,揮舞長劍,接連砍向任天行。

    任天行捂著傷口,閃避遊走在劍鋒之間,從沒這麼狼狽過。畢竟,對他出手的是他兒子,他又沒法出手反擊。

    連封印穴道都無法奏效,即使把任真打暈,任真淪為傀儡,依然能追殺不休。不得不說,曹春風的手段太可怕了,一旦他控制任真自殘,那將是最糟糕的局面。

    任天行臉色鐵青,邊躲邊說道:「曹春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把那毒蠱種在了他手心的天眼裡!」

    曹春風面露訝意,卻並不驚慌,「你連毒蠱的位置都知道,了不起!不過,知道又怎樣?你兒子還不是照樣任我擺佈?除了我,世間沒人能讓他停下來!」

    任天行聞言,臉色愈寒。

    他剛才這句話,表面是在說毒蠱的位置,其實是想確定,之所以任真被操控,是不是那毒蠱在作祟的緣故。聽曹春風的口氣,毒蠱應該就是禍根。

    由此可見,曹春風最可怕之處,不在於養蠱,而在於譎詐心機。

    早些年,他在任真體內種蠱,光是挑選的位置,便既隱蔽又毒辣,讓人無可奈何。更可怕的是,父子兩人都猜錯了,原來那毒蠱並非用來折磨任真,而是專為對付任天行所設。

    養蠱千日,用蠱一時。南晉將任真放入江湖,從表面來看,是想借刀殺人,利用任真禍亂北唐朝野,讓南晉得利。實際上,武帝最重要的意圖,是把任真當成誘餌,引誘潛藏已久的任天行上鉤。

    而這鉤刺,就是毒蠱。它既勾住了誘餌,又勾住了獵物。

    現在魚鉤亮出,曹春風利用它,成功刺破任天行的腹部,讓他身受重傷。

    任天行若想反抗,首先要面對的,就是舉劍殺來的親兒子。

    曹春風眯起眼眸,欣賞著這副父子相殘的畫面,話音如惡鬼般幽冷,「任天行,你武功蓋世,論單打獨鬥,在場這些人恐怕都不是你的對手。明知如此,我們為何還要跟你硬拚?」

    借兒子殺老子,這招智取夠陰毒。任天行已受重傷,就算南晉強者不出手,再這麼折騰下去,他遲早也會精疲力竭,難以擺脫被擒的命運。

    至於曹春風為何沒控制任真,直接一劍殺死任天行,而是刺其腹部,原因也很簡單。

    南晉的目標,始終只有一個。

    「依我看,你只有一個辦法,乖乖交出煙雨劍藏!否則我不排除,對你兒子採取更有趣的手段!」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1:29
第482章 任天行力挫群雄(三)

    爭來鬥去,歸根到底,都是為了煙雨劍藏。

    曹春風獰笑道:「你已身受重傷,就算能自己逃走,你兒子仍被我控制著,你能丟下他不管嗎?在你心目中,究竟是煙雨劍藏重要,還是你兒子的命重要?」

    聽到這話,場間眾人都沉默。

    拿任真作威脅,這一招很卑鄙,也很有效,看起來任天行別無選擇。

    任天行跳離圈子,甩開任真的追殺,喘息著道:「煙雨劍藏壓根就不存在,只是當年我跟陳玄霸聊天時,隨口開的一個玩笑而已。你們何必當真,非要苦苦相逼!」

    「不存在?」曹春風笑意驟散,沉聲道:「事到如今,還想裝傻!那個秘密,你心裡最清楚,糊弄不了我們。要是再不把它交出來,今天我就讓任真在你面前自殘,生不如死!」

    說罷,他神念一動,嘴裡咒念幾句,便見任真揚起左手的劍,架在自己的右肩上。

    很顯然,這是要控制任真卸掉右臂,逼迫任天行就範。

    「慢!」

    任天行失聲大喊出來。

    曹春風見狀,暫停對任真的操控,嘲諷道:「不見棺材不掉淚,現在你想通了?」

    任天行臉色煞白,緩緩前行,語速也很緩慢,「你剛才說,我只有一個辦法,交出劍藏。這會兒功夫,我粗略想了想……」

    這時候,他已走到任真面前,不由冷哼一聲。

    「我怎麼覺得,除了交出劍藏,還有三種辦法可行?」

    話音剛落,一道璀璨金光從他眉心處爆發而出,如潮水般湮沒向前,剎那之間,便將任真整個人籠罩在內。

    「想當年,我仗著修為強橫,罕逢敵手,不怎麼依賴這只天眼,也只是玩玩易容隱身、過目不忘的小把戲。倒是我這寶貝兒子,天資悟性卓絕,竟然創出禁錮封印的大招術,真叫我好生欣慰。」

    他淡漠說著,不需要再拖延時間,語速便恢復正常。

    在他眉心中間,一道黃金眼瞳豎垂著,綻放出湛湛神光,極其威嚴。

    「最近閒來無事,我詳細研究一番,也跟著領會了這招,今天正好能用在他身上。曹春風,你不是想拿他當傀儡嗎?你再試試看,看他還會不會聽你使喚!」

    他睜開天眼,封印住任真的身形,那麼,無論曹春風如何操控毒蠱,任真再也動彈不得。

    天眼禁錮,就是他說的第一種辦法。

    很久以前,他對人生感到絕望,不知自己的身份是否會暴露,能否安全地救出任真,父子團聚。於是,便不惜折損十年陽壽,動用過一次大預言術,試圖窺測到未來。

    就是在那一次,他很短暫地看到了一些畫面片段,雖然它們支離破碎,無法令他還原出事件全貌,但還是蘊藏著極驚人的信息量。

    那些畫面,可以概括成四句詩。

    「儒隕墨遁傘向西,

    天下亂起貪與痴。

    盲瞋酒灑佛開口,

    龍蛇交會金陵時。」

    在那一副副畫面裡,其中有一幕,他手持地戮劍,渾身是血,眉心天眼睜開,瞋目而視,這就是「盲瞋」,也是此時正在發生的景象。

    那時候,記憶畫面浮光掠影,稍閃即逝,他只能隱約看出,自己狀態很狼狽,應該是處於非常凶險的境地中,除此之外,再無法識別出更多信息。

    這讓他感到恐懼,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疑神疑鬼,胡思亂想。他一直以為,自己以後要闖進金陵救任真,落入天羅地網,才出現預言中那副畫面,所以這些年,他膽小如鼠,只敢遠遠看著任真,從沒出手嘗試過。

    誰不怕死?更何況,只要兒子還活著,他沒必要在預知結局的情況下,自投羅網。

    直到剛才,千鈞一髮之際,他才豁然開朗,原來當年他看到的那副畫面,就是今天。接下來,他得睜開天眼。

    聯想到這條關鍵信息,他便意識到,這些年自己完全猜錯了,睜開天眼並非用以迎敵,而是封印住任真,阻止他再受操控。

    果然,任真站在金光裡,任憑曹春風如何馭使,都紋絲不動。

    曹春風嘗試數次,臉色愈發陰沉。他沒想到,在關鍵時刻破壞自己多年籌謀的,竟然又是這該死的天眼!

    他攥著拳頭,轉身看向付江流,說道:「酒徒兄,你的決鬥可以繼續了!」

    既然任真失去控制,他就只能放棄父子相殘這一招,趁著任天行的天眼鎖定任真,無法再抽出精力迎敵,催促付江流出手發難。

    只要任天行移開視線,禁錮解除,任真就會再次被他控制,恢復到先前的局面。

    他的思路很正確,可惜,他對付江流的性情完全不瞭解。

    付江流聞言,瞥視他一眼,目光裡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憎惡。

    「暗箭傷人,無恥噁心!我真沒想到,枉你還是大宗師,手段竟然如此下作!連父子相殘這種陰謀,你都想得出來,我若再跟你為伍,豈非惹天下英雄恥笑!」

    他皺起眉頭,朝曹春風啐了一口唾沫,毅然跳出戰鬥圈子,站在任天行一方,跟南晉劃清界限。

    與酒為伴者,必是性情中人,愛憎分明。

    當初任天行沒看錯人,酒徒付江流光明磊落,胸襟坦蕩,是一位真豪傑。他固然想戰勝任天行,雪洗戰敗之恥,但也絕不會蠅營狗苟,做出落井下石的行徑。

    剛才曹春風的言行舉止,令他深為不齒,又豈肯再跟他們狼狽為奸,刁難已經負傷的任天行。

    他確實早就知道,武帝陳玄霸親臨,南晉穩佔上風,今日任天行兇多吉少。然而,他豈是趨炎附勢之徒,絕不會因為南晉勢大,就違背自己的心意,繼續順從他們。

    「若遂凌雲志,何懼付江流」,只要能堅守自己的志趣,他連死都渾然不懼,又怎麼會害怕武帝和南晉的威脅?

    他邁步而行,來到無心面前不遠處,背對著任天行,凜然道:「兄弟一時糊塗,不辨善惡忠奸,剛才得罪了!天行兄放心,今日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再讓人偷襲得逞!」

    鏗鏘話語,擲地有聲。

    付江流個頭雖矮,打扮雖邋遢,此時此刻,一代豪傑的氣概卻顯露無疑。

    曹春風始料未及,聽到付江流的怒罵,氣得渾身直哆嗦。付江流臨陣倒戈,不僅讓南晉損失一大戰力,更是多出一大強敵,這打亂了他的全盤計畫。

    他眯著眼睛,嘴角抽搐片刻,寒聲道:「好,好!就算你護著他們父子,又能怎樣?任天行已經重傷,我倒要看看,他那隻獨眼還能支撐多久!」

    他說得沒錯,釋放天眼很消耗體力,而此時的任天行,明顯撐不了多久。一旦天眼光華散去,任真恢復行動自由,剛才的困局會重新上演。

    毒蠱未除,威脅就沒被化解,任真的命就一直被曹春風攥在手裡。

    任天行聞言,臉色冰冷,「我說過,共有三種辦法,這才第一種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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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任天行力挫群雄(四)

    雖然受了重傷,任天行臨危不亂,仍然保持著清醒的頭腦。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不可能一直這麼耗下去。然而,要想破解你的毒蠱,也並非沒有辦法,比如說,接下來懇請諸位幫我,盡快殺死曹春風!」

    毒蠱生長在任真體內,之所以能操控任真,精準地砍向自己人,就是因為曹春風在旁作祟。即便沒法化解毒蠱,只要把操控者殺死,毒蠱脫離主人馭使,就會失去攻擊目標,從而喪失破壞力。

    在場都是大宗師,稍一思索,就能明白他的用意。

    殺死操控者,這第二種辦法同樣可行。

    幾乎同時,李慕白、隋東山和裴寂三人暴起,丟下身邊對手,從各自位置朝曹春風殺去。

    場間形勢大變。

    曹春風反應極快,聽到其他方位的動靜,來不及思索,揮袖釋放出大團黃色煙霧,將自己遮掩在其中,味道腥臭無比。

    這是他的保命手法。瀰漫的黃煙裡帶有大量細微蠱蟲,毒性強烈,三名大宗師只要沾染上它,就會當場毒發斃命。

    曹春風躲在黃煙裡,厲聲喝道:「你們還不出手!」

    不需他提醒,這會兒功夫,長生真人和雲胤已反應過來,趕來糾纏住自己的對手,破解三人聯手的搶攻局面。

    眼見李慕白和裴寂又陷入激戰,曹春風這才放心,從黃煙裡殺向隋東山,一邊冷笑道:「任天行,你想搶殺我?太異想天開了!只要你不出手,他們都會隕落在這裡!」

    說罷,他身旁疾風大作,從衣衫內飄出無數幽綠光斑,彷如螢火蟲一般,密密麻麻,快速飛向隋東山。

    這又是一種毒蠱,叫七星燈,陰毒無比,能在短短數息之間,將整個人的身軀腐蝕,變成一灘血水,手段殘忍而恐怖。

    隋東山看在眼裡,絲毫不敢大意,揮舞真武劍,滄流劍訣出,捲起一道浩蕩劍氣,如大江奔流,從他面前的空間沖刷而過。

    小小螻蟻,如何抵擋滄海橫流?劍氣將絕大部分七星燈捲進其中,轉而衝殺向曹春風。

    但是,仍有少許蠱蟲幸運地躲過一劫,繼續飄向隋東山面門。

    隋東山瞳孔驟縮,毫不猶豫後退,足足退出數丈,才避開這些弱小毒蠱的糾纏,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這就是曹春風的厲害之處。他的手段不以氣勢恢宏著稱,而是於細微處見造詣,憑藉無孔不入的蠱蟲,殺人於無形,更讓人防不勝防。

    反觀隋東山的劍法,大開大合,走的是剛猛路數,擅長跟人正面碰撞,要是遇上曹春風這種細膩陰詭的對手,往往有力無處使,發揮不出最大威力。

    曹春風身軀閃爍,施展出鬼魅步法,柔弱如無骨柳絮,避開那道劍氣,再度飄向隋東山。他手掌前揮,隔空拍向隋東山,這次卻是什麼也沒飛出來,彷彿只是一記虛招。

    隋東山兀自驚疑,這時候,付江流厲聲吼道:「快閃開!」

    與此同時,他身形暴起,以凌厲之勢衝來,揚起手中葫蘆,往隋東山面前的空間一潑,酒水洋洋灑灑,四處飛濺。

    呼!

    劍酒熾烈至極,剛一遇到空氣,張狂酒氣便瀰漫開來,旋即燃起一團虛無的火焰,擋在隋東山面前。

    火光之中,傳出噼裡啪啦的響聲,清脆而密集,顯然有不少小東西被燒著。

    隋東山震驚無語,這時才明白過來,曹春風放出的毒蠱無色無形,肉眼難以察覺,若非酒徒警覺,以烈火焚燒它們,他此時已毒發而亡。

    他準備說些什麼,卻被付江流一把拽開,隔空拋到了任天行身旁的位置上。

    「如此蛇蠍小人,我來替你迎戰!」

    別看平時大大咧咧,酒徒粗中有細,剛才已經看出,隋東山疲於招架,恐怕不是曹春風的對手。反正已撕破臉,武帝遲早問罪於他,他還不如跳出來,幫北唐擋下這一陣。

    至於趕走無心的差事,他相信隋東山能做得到。

    曹春風見到這一幕,冷冷盯著付江流,額頭青筋暴起。剛才那一擊,眼看就要得手,卻被付江流半路殺出,壞了他的好事,他如何能不氣。

    「酒鬼,你真敢跟我們為敵?」

    付江流爆了句粗口,大吼著衝向曹春風,「****,你當老子是嚇大的!我活了大半輩子,最痛恨的就是你這種卑鄙之徒!」

    他探出雙掌,抓向那團劍火,下一刻,便見酒水凝成道道細流,絲毫未曾減少,同時蜿蜒扭動著,啃噬向曹春風。

    它們細長而靈活,宛如一條條晶瑩剔透的桑蠶,渾身散發著劍氣,明明剛猛熾烈,卻又柔韌多變,不停變幻著攻擊角度,鬼魅莫測。

    再怎麼劍如鋼鐵,也成繞指柔。

    這正是酒徒的絕學,柔劍。

    它就像陳年佳釀一般,入口柔,一線喉!

    轉身間,曹春風陷入剛柔並濟的劍氣絞殺之中。

    另一邊,李慕白和長生真人的激戰陷入白熱化,兩人各出數十招,誰也沒能佔到絲毫便宜。

    李慕白沒佔便宜,是因為他攻勢太弱,在大宗師面前不成氣候。長生真人也沒佔便宜,倒不是他不擅攻擊,而是對面的墨守太堅韌,將他的精妙招式盡數擋下去。

    事實上,不止是長生真人,無論哪位大宗師對陣李慕白,最後都很可能打成平局。尤其在丟失鉅子劍後,李慕白的攻擊力大幅削減,如今全靠防守立身。

    真是各種五五開。

    作為道家老祖,長生真人揮舞木劍,姿勢飄逸出塵,很有仙師風度,手上劍勢越來越快,嘴上則徐徐說道:「上次在廬江,若非你背後偷襲,絕不可能斷我一臂。異地再戰,今天說什麼也得讓你以命相抵!」

    他所言非虛。廬江鏖戰中,他大顯神通,使出大衍古術,令帶傷作戰的儒聖當場隕落。彼時的他,道行臻至巔峰,若以正常情形對戰,的確沒人能斬掉他的一條臂膀。

    李慕白臉色平靜,跟他一樣不慍不躁,答道:「好說。我也正想試試,當日如果換成我,你還能不能做到鋒芒畢露!」

    長生真人飄然後退,相距約有數丈遠,催動精純真力。

    只見那條始終下垂的青衣長袖,忽然無風自動,輕盈飄舞起來,宛如靈蛇出穴,變幻迷離,竟讓人看不清其虛實。

    「看好了,接下來這劍,叫一袖青蛇!」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1:29
第484章 任天行力挫群雄(五)

    上古時期,道家一代祖師呂岩,劍法出神入化,被世人尊為劍祖劍仙。

    他放蕩不羈,有一次醉游岳陽,飛越洞庭湖之際,藉著湖光水色,詩興劍興大發,當即舞劍狂嘯,創下千古絕學。

    「天下都游半日功,不須跨鳳與乘龍。偶因博戲飛神劍,摧卻終南第一峰。

    朝游北越暮蒼梧,袖裡青蛇膽氣粗。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

    他出劍如青蛇,氣貫長虹,引得洞庭湖上浪潮滔天,有翻天覆地之勢。回山後,他把這一劍絕學傳授給門人弟子,便成為如今道家的至高劍訣,一袖青蛇。

    後世文人在讚頌絕妙劍術時,漸漸習慣用兩袖青蛇來形容,卻忘記了它的真實出處。袖裡青蛇膽氣粗,道家不主修劍法,呂祖劍術之神韻,在於蘊涵道法自然的玄妙真意,才是真正的青蛇出洞。

    那日對陣董仲舒,長生真人無須此劍,用大衍神通擬劍聖絕學,便令儒聖無招架之力。今日,他迎戰李慕白,要挑戰的是天下至強的墨守,不得不嶄露道家的劍法底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長生真人催動真力,那條下垂的長袖無限延長,上有道家玄清真力裹挾,儼然變成一條粗壯靈動的青蛇,激射向前,瞬間穿過虛空,直直刺向李慕白。

    這一袖劍,氣勢並不算凌厲,沒有尋常劍法的咄咄逼人,最前端的袖口處,甚至沒有形成鋒銳劍芒。從遠處看來,它甚至不能叫做劍法,更像是蛇頭撞擊在牆壁上,似乎有些笨拙,純粹靠蠻力硬鑽。

    然而,李慕白後退數步,神色凝重至極。他看得出來,一袖青蛇樸實無華,看著不起眼,其盤旋扭動的蛇形裡,卻暗藏道家高妙玄機,變數無窮,一旦跟其交鋒,自己承受的攻擊力,必然比凌厲刀劍更可怕。

    青蛇浩蕩向前,緊追不捨,李慕白大喝一聲,氣沉丹田,祭出墨家絕學。

    漆黑勁氣纏繞其身,宛如被濃墨浸染的水潭,翻滾不止。李慕白矗立中間,雙臂側伸,掌心朝地,撐開三角形的守勢,那些墨團縈繞周圍,凝結成一座高大的黑鐘,豎立在虛空中。

    莫非是寶塔鎮河妖?

    便在這時候,那一袖青蛇到了。

    它刺在黑塔表面,碰撞之下,並未迸發出劇烈的氣浪,甚至沒有弄出聲響。黑塔絲毫未損,巋然不動。

    青蛇初擊未成,卻也沒頹敗退散,它的頎長身軀開始急劇扭動起來,上下翻騰著,像是整個身軀都盤踞成一團,把全部力量都匯聚在頭部,繼續朝黑塔表面擠壓。

    又像是形成尖銳的鑽頭,通過身軀的旋轉,產生強勁鑽力,發軔於一點,以此來破出黑塔的縫隙。

    李慕白臉色霎時蒼白,驟縮的瞳孔裡,已然映出青蛇探進塔內的畫面。

    噗!

    他身軀一顫,嘴裡吐出鮮血。

    黑塔防守被刺開,就意味著他的神念也遭到創傷,出現了裂縫。

    他緊咬牙關,苦苦維持著守勢,試圖阻止青蛇繼續深入,將其封鎖在內部。然而,完美防禦既已被刺出破綻,又哪容易再支撐住,青蛇瘋狂旋轉著,愈戰愈勇,繼續朝黑塔中心的李慕白噬去。

    終於,李慕白再支撐不住,黑塔築成的墨守崩裂,被一袖青蛇瓦解消散。

    他的神魂劇烈波蕩,身軀朝後方震退,眼看就要倒飛出去,這時候,青蛇失去阻擋,速度陡然迅猛,嗖地一聲,透過最後一段距離,刺在李慕白身上。

    袖口明明柔軟無鋒,卻彷彿比刀劍更堅硬鋒利,整個粗壯前部刺進其腹部。

    這一袖青蛇,竟如此強悍,將李慕白一擊洞穿!

    劇痛襲身,李慕白只覺眼前昏花,快要暈厥過去,情急之下,試圖伸手揪住腹部那條長袖,卻被長生真人眼疾手快,猛然一揚,將他摔出十餘丈,重重摔在地上。

    李慕白身受重傷,再無力迎戰,不得不席地而坐,先控制住腹部的失血。

    他閉目運功,眉峰蹙起,痛苦地咆哮道:「你的功力……怎麼會不降反增!」

    剛才交手的情形讓人難以置信。先不說墨守如何堅韌,他能清晰感知到,長生真人如今的功力雄渾,不僅沒有絲毫衰弱,反而增強了許多,比在廬江時還強盛!

    這太不可思議了。

    要知道,那日長生真人痛失一臂,氣息立即暴跌,在場的強者都看得真切。在這短短數月裡,即使他能治療痊癒,最多也只能勉強恢復狀態,怎麼可能會顛覆常理,進一步攀升。

    今日的長生真人,是真正意義上的半步九境。

    李慕白的慘敗,固然敗於一袖青蛇之威,更關鍵之處在於,長生真人又變強了。

    聽到他的驚呼,長生真人收回長袖,捋鬚笑道:「現在,諸位應該能看清了,從一開始,北唐就毫無勝算。別說殺死曹先生,你們連自保的餘地都沒有!」

    李慕白聞言,急火攻心,劇烈咳嗽不止。

    北唐眾人確實沒想到,本應是受傷變弱的長生真人,反而成了場間的最強點,這個變數太致命了,可以說徹底改變局勢。

    長生真人談笑風生,沒再上前襲擊李慕白,而是轉過身,邁步走向裴寂。

    他眼光毒辣,深知李慕白是甕中之鱉,不必急於殺死,眼前更重要的是積累勝勢。他已騰出功夫,只要再跟雲胤聯手,把裴寂也打傷,到時候,南晉一方就會佔據絕對上風。

    這時候,在他背後,任天行的話音幽幽飄來。

    「陳長生,原來你也練了龍蛇盈縮功。」

    長生真人身軀驟滯,轉頭盯著任天行,表情震撼,「你怎麼會知道盈縮功!」

    道家有三大至高典籍,俱是從遠古傳承下來,分別是參同契、大衍術和盈縮功。這是道家的核心機密,連內部的眾多長老都不知情,所以他非常驚愕,任天行居然知道盈縮功的存在。

    任天行一直用天眼禁錮任真,沒法轉過身來,冷笑道:「我不僅知道盈縮功,還知道那本冊子的第一頁,寫著一首詩。要不要我唸給你聽?」

    長生真人震驚無語。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

    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其中「盈縮之期,不但在天」,便是盈縮功的名字由來,它的意思是,人的壽命長短,不只是由上天決定。換言之,人也可以勝天,獲得長壽。

    任天行隨口吟完,長生真人臉色難堪至極,再也看不出半點大勝後的威風。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由衰轉盛的機緣,乃是千古絕密,竟然被任天行一眼識破。此事一旦傳揚出去,將會在整個武道掀起軒然大波。

    任天行冷笑一聲,話意嘲諷,「你有什麼好神氣的?這首詩叫龜雖壽,就算你真的練成龜蛇之境,成真武法身,到頭來,還不是替他人作嫁衣?」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1:30
第485章 任天行力挫群雄(六)

    這番話說得雲山霧罩,除了長生真人,誰都沒聽懂。

    當然,只要長生真人能聽懂,這就足夠了。

    長生真人眯起眼,眼眸深處泛起一抹寒意,因為任天行這番話,道破了他的歸宿,戳中了他的痛處。

    他的話音變得陰冷,「既然你知道盈縮功,那就應該更清楚,今日你必死無疑!」

    「必死無疑」四個字,從一位半步九境的巔峰強者嘴裡說出,這是極為恐怖的威脅,約等於即將發生的事實。

    然而,任天行只是淡淡一笑,並不覺得意外,「看,我早就知道,即便交出煙雨劍藏,你們還是會殺死我,誰叫我洞察陳玄霸所有的秘密呢……不過,你也活不了多長時間!」

    武帝之所以執著於誘他上鉤,煙雨劍藏只是表面原因,裡面藏著的東西,牽涉到武帝的秘密,那才是真正的核心。他既知全部內情,武帝斷然不敢讓他逍遙在外。

    長生真人沒再答話,徑直奔向另一側的裴寂。

    曹春風笑了起來,「任天行,你不是想殺死我嗎?真人顯威,不消片刻,裴寂和付江流也會慘敗。你們全體負傷,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如何負隅頑抗!」

    任天行解救任真的第二個辦法,是殺死禍首曹春風,令毒蠱失去主人操控。但是,隨著長生真人嶄露更強實力,這個辦法已經行不通。

    更要命的是,曹春風沒說錯,眼前已不只是解蠱這一樁麻煩。李慕白被挫傷,他自己也慘遭偷襲,若再無強者站出來,北唐陣營遲早會被長生真人擊垮。

    任天行咳嗽一聲,臉色陰沉,低聲道:「隋兄,接下來,你一定要保護我的安全!」

    事已至此,他只能採用最後那種辦法,也是最糟糕的選擇。

    他和任真察覺到天眼裡的毒蠱,是在巫山深處,那時候,任真正率軍抵禦晉軍入侵。由於戰事焦灼,他不能置北唐存亡於不顧,跑去荒川尋找解蠱之法。

    一方面,天眼裡的毒蠱靜靜蟄伏,沒有對他造成折磨,他不急於這一時,非得立即解蠱;另一方面,曹春風的養蠱之術獨步天下,應該無人能解,即使任真匆匆趕往荒川,破解毒蠱的希望也微乎其微,很可能白跑一趟。

    因此,無論從哪方面看,讓任真拋下迫在眉睫的戰局,先去解不痛不癢的毒蠱,這都是非常愚蠢的決定。

    時勢瞬息萬變,國戰的烽火剛息,北海又爆發起義,令北唐陷入更危急的局面。為了避免重回群雄割據的亂世,他不得不火速率軍北上,分身乏術,更不敢放棄剛執掌的軍隊,躲進荒川裡。

    於情於理,他的抉擇都沒有錯。

    他不可能料事如神,提前知道今日發生的變數。哪怕重來一百次,他仍然會率軍攻打長安,畢竟,毒蠱長在天眼裡,這是既定的事實,無法改變。主動權始終掌握在曹春風手裡,他並沒有選擇和躲避的餘地。

    而此時,他已昏迷不醒。這個艱難的決定,就由任天行來做。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父母為他著想,就算廢掉他的天眼,他也不該有怨言。

    任天行全神貫注,眉心的天眼金光更盛。他嘴唇翕動,不停囁嚅著,聲音細微不可聞,似乎是在念某種古老的咒語。

    片刻後,異變陡生。

    只見金光籠罩下,任真的左手忽然一顫,綻放出同樣璀璨的金光,跟週遭融合在一起,沒有發生任何碰撞和牴觸。

    緊接著,一隻黃金眼瞳顯現在掌心間,微微眨動著,光華流轉,跟任天行眉心的天眼一模一樣。

    當日在巫山,任真中毒昏迷之際,急需找出蠱種的位置。幸虧任天行一直暗中守護,在關鍵時刻現身,將牧雲等人趕出屋外後,喚醒他手心的天眼,才採擷到毒蠱的樣本。(第350章)

    任真醒來後,曾追問任天行,為何能召喚出天眼,當時被任天行隨口搪塞過去。其實,他早就該猜到,只有動用天眼,才能喚醒天眼,楊玄機根本就不是他父親的朋友,而是他父親本人。

    此刻,任天行如法炮製,默念口訣,令兩隻天眼對視,交相輝映。

    毒蠱的巢穴,就藏在手眼內。

    任天行提劍向前,走到金光邊緣,沉默一會兒後,喃喃自語道:「成也天眼,敗也天眼。今日毀掉你的天眼,未必是壞事,這樣你就能擺脫對它的依賴,潛心修行,學會更強大的心眼……」

    說罷,他長嘆一聲。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口,只是在心裡默念——可惜,等那一天到來,我未必能親眼看見。

    他抬起地戮劍,劍身微顫,陡然焚起熾烈火焰。

    斬草需除根,只要他速度夠快,下手夠狠,趁毒蠱還沒轉移前,以劍火將整隻天眼摧毀,那麼,毒蠱就會隨天眼一道被燒死。至於被刺穿的手掌,日後可以慢慢療傷恢復,不成問題。

    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這麼做。但現在就是萬不得已。

    他下定決心,狠狠一咬牙,一掌猛力拍在任真胸膛上。他相信,隨著自己的內力灌入,那些毒蠱感受到威脅,以為是人類試圖扼殺它們,必會嚇得縮回天眼老巢裡。

    片刻後,他又猛然揮劍,趁曹春風和天眼內的毒蠱沒反應過來,一劍刺穿任真的左掌。

    呼地一聲,火苗蹭蹭竄起,不止是左掌,任真的整條手臂都燃燒起來。

    緊接著,掌心的劇烈痛楚通過神經,傳導到任真的大腦裡,如此猛烈的刺激,終於令他的意識甦醒,失聲痛嚎出來。

    「啊……」

    咆哮聲撕心裂肺,在廣場上震盪。

    聽到這聲痛嚎,正在廝殺的眾人不由停手,紛紛轉身看向這邊。

    只見任真跪在地上,死死瞪著邊流血邊燃燒的左手,表情猙獰可怖,額頭上的青筋都聳立起來。他的眼球凸起,表面充斥著無數血絲,連這雙肉眼,彷彿都快滴出血。

    他被刺傷的,不止是手,還有眼,而且又有火焰焚臂之痛,多種痛楚疊加在一起,難以想像。

    哀嚎數聲後,他身軀一軟,再度昏死過去。

    從今日起,他的天眼徹底沒了。

    海棠見狀,飛速跑過來,撲滅他左臂的火焰,自己緊咬的嘴唇流血不止。

    痛在他身上,痛也在她心裡。他是她的本命,兩人的命運緊緊聯結在一起,這時候,她同樣也承受劇烈的痛楚,正處於崩潰的邊緣,只是她更清楚,形勢太危急,就算為了任真,她也不能再倒下。

    她把他抱在懷裡,不顧自己的嚴峻傷勢,開始為他輸送真力。

    任天行此時心裡的痛苦,絕不比她少。

    他提著地戮劍,邁步走向曹春風,他要讓這個罪魁禍首血債血償!

    「付江流,你讓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1:30
第486章 任天行力挫群雄(七)

    對峙到現在,任天行還沒真正意義上地出手過。

    南晉方面很清楚,任天行這些年為了遮掩真面目,以楊玄機的身份行走世間,僅靠一身陰陽家的道行,就能躋身大宗師之列,如果再讓他施展隱藏多年的劍道絕學,那麼,他爆發出的戰鬥力,必定會勝過昔日大戰金陵的他。

    誰都沒法估量,他如今的實力有多恐怖。

    所以,武帝和曹春風才苦心綢繆,想出這條讓父子相殘的毒計,利用任真作牽制,無需南晉強者動手,就能讓任天行空有通天本事,也無法嶄露出來。

    截止剛才,他們的陰謀成功了一半。任真出其不意的偷襲,確實刺穿任天行的腹部,使其遭受重傷。毋庸置疑,他的實力會大打折扣。

    然而,任天行當機立斷,不惜以廢除天眼為代價,破解了曹春風的毒計。此時,任真恢復正常,不再糾纏他,他終於能騰出精力,專心應付南晉諸強。

    任真落得如此下場,拜曹春風所賜,今日哪怕受傷再重,他也要把所有的新仇舊恨統統算清。

    付江流聞言,見任天行渾身殺氣騰騰,儼然一副誓死相拚的氣勢,便不再遲疑,飄然退出戰圈,守護在任真旁邊。

    他知道,任天行一旦拚命,曹春風這下凶多吉少了。

    曹春風也意識到危機,眼眸死死盯著任天行,下意識開始後退,嘴上仍舊逞強,大聲說道:「任天行,你現在交出劍藏,還得來及。否則,我跟真人聯手,絕不會手下留情!」

    他已經膽怯了,這是在赤裸裸的求救,催促長生真人趕來援助。

    任天行何其精明,看破他的小心思,也不想跟他廢話,挺起地戮劍,徑直殺向曹春風面門。地戮劍綻放血腥殺氣,宛如無數道實質的利劍,同時刺去。

    恐怖劍意降臨,壓迫得令人心悸。

    曹春風大驚,同樣是鋒銳一劍,今日這劍的威力,飽蘊任天行的造詣和怒意,跟當日廬江鏖戰時的劍術有霄壤之別,以他的功力,再難正面抗衡。

    他身軀微顫,從白衣內噴出一團白煙,倏忽之間,他從原地消失。

    他骨骼精奇,以鬼魅神速著稱,瞬移之術同樣獨步天下,每每遇到強大攻勢,不敢碰撞交鋒時,他都會選擇瞬移遁避,通過離奇消失,讓對手喪失攻擊目標。

    此刻他如法炮製,試圖避開任天行的鋒芒。然而,他要失望了。

    他面對的敵人可是任天行,本就眼盲看不見事物,這種藏匿行跡的手法,就像易容一樣,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他剛消失不見,下一刻,任天行長劍一揮,沒有經過任何思索,直接斬向右上方。

    那處位置空蕩無物,然而,任天行劍意決絕,篤定地刺在空氣裡,緊接著,便見曹春風的白衣倏然飄出,他果然就藏在那裡!

    嗤地一聲,利劍斬在他的左腿上。多虧他反應及時,倉皇后退,才沒被這一劍斬斷大腿,縱使如此,仍被劃出一道深長的傷痕,鮮血淋漓。

    他疼痛難忍,失聲怪叫著,驚悚地盯著任天行,對這樣的結果難以置信。

    「怎麼會……」

    他明明已憑空蒸發,在瞬移過程中,處於短暫的透明隱身狀態,無論是人的視線,還是神念感知力,都無法捕捉到他的蹤跡,為何任天行卻如有神助,能精確看破他的行藏?

    他飛速倒退著,再施瞬移術,不想跟任天行糾纏下去。

    然而,任天行豈肯放過他,窮追不捨,地戮劍蹭蹭穿透虛空,這次又刺在一處空檔。果不其然,曹春風的瞬移被打斷,被迫再度現身,身上又多出一道傷痕。

    這會兒功夫,他終於想明白了,恐懼地問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心眼?!」

    任天行雙眼雖瞎,但他修煉心眼,以心為眼,玲瓏剔透,能識破世間一切幻象,不受俗塵迷惑。小小障眼法,又豈能瞞過他的強大心眼。

    當年大戰金陵,他體力不支,最終昏迷在亂軍之中,被南晉擒住,關進地底天牢。

    武帝忌憚他的神通,對他始終不放心,又苦於拷問煙雨劍藏,不能殺死他,更害怕他自盡,只能封住他的全部經脈,又親自刺瞎其雙眼,企圖連天眼一起廢掉。然而,天眼平時隱藏體內,不會顯露在體表,武帝沒能得逞。

    不愧是任天行,面對如此絕境,依然有逃脫手段。某天夜裡,他伺機偷偷掙脫,先將一名獄卒打暈,用天眼易容成自己的模樣,李代桃僵,又用心眼感知到地牢裡所有崗哨的位置,神不知鬼不覺,成功逃出天羅地網。

    若非練成心眼神通,即使天眼再強大,他也無法避開層層守衛和機關,逃出生天。

    所以,他剛才沒有說謊,在他心目中,天眼只不過是小把戲,平時玩玩易容隱形而已,對修行之道並無太大裨益。

    如今任真的天眼被廢,他也並未太過惋惜,而是希望任真能潛心修行,問鼎武道,別再沉迷這些奇技淫巧。

    他跟曹春風的交戰過程,便很好地印證了這一點。天眼的禁錮功能固然玄妙,也只有在速度比對方快的前提下,金光成功籠罩對手,才能成功禁錮。

    當對付曹春風這種勁敵時,天眼就太過雞肋。事實上,若非蕭鐵傘心有羈絆,為了保護女帝,被迫留在原地,以任真的身手,也未必能真正禁錮得住他。

    心眼遠勝天眼。

    讓內心變強大,才是最強大的修行之道。

    聽到曹春風的驚呼,任天行冷哼一聲,「我苦心隱藏身份,怕被人識破,所以先前跟你交手兩次,一直沒敢動用心眼。否則,你拿什麼跟我分庭抗禮!」

    他腳步前踏,正準備緊逼曹春風,身形忽然停滯,皺眉說道:「右下,腰俞穴。」

    說這話時,他沒有轉身,手中地戮劍回轉身後,護住自己的腰俞穴部位,精準地擋下了無聲襲來的那柄木劍。

    長生真人大驚。

    他趁著兩人交戰之際,放棄了對裴寂的圍攻,屏住氣息,飛速飄至任天行身後,企圖一劍令其癱瘓。他本以為志在必得,沒想到,心眼強大如斯,竟然能預判到他的偷襲動作。

    一擊未遂,他毫不猶豫,揮劍再刺向任天行。

    那柄木劍下落,尚未落到具體部位,任天行的話音再度響起,「右腿,委中穴。陳長生,枉你以得道高人自居,難道就會些偷襲下三路的招數?」

    他身軀倏然前移,躲開長生真人的糾纏。

    前有曹春風,後有長生真人,他以一敵二,陷入南晉的前後夾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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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任天行力挫群雄(八)

    長生真人偷襲不成,聽到任天行的諷刺,也不生氣,淡淡說道:「貧道從未想過,當什麼得道高人,正一道積極入世,也從不鄙棄俗世的煙火氣息。今日你我交戰,跟市井百姓爭利打鬥別無二致,不過是動靜大一些罷了!」

    說著,他隨意瞥了付江流一眼,「所以說,你休想拿什麼道德仁義來激貧道。今日只要能擒住你,於南朝有利,貧道並不介意專攻下三路,聯合他們以多欺少。」

    這話聽起來坦蕩,其實是在挖苦付江流,被所謂的公平對決束縛。

    任天行聽懂了,笑道:「激你?你想多了,南晉以多欺少,不擇手段,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已習慣。你們既想圍攻,那就一起上吧,縱有千軍萬馬,任某又有何懼!」

    在他眼裡,跟那年大戰金陵相比,今天的陣仗太小了。

    曹春風心生悸意,一邊盯著任天行,一邊大聲道:「雲城主,我們先不等你了!」

    剛才長生真人重傷李慕白後,便去幫助雲胤夾擊裴寂。裴寂才破境不久,根基尚淺,哪扛得住兩人夾擊,受了不少傷,此時更落下風,只是苦苦支撐著,遲早會敗退。

    曹春風說這話,分明是在催促雲胤,盡快解決裴寂,趕來圍攻任天行。

    任天行微微側首,感知到裴寂的糟糕狀況,皺眉說道:「裴兄的情義,我心領了,你先退下歇息吧!今日他們衝我而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想連累你們,替我保護好任真,我就感激不盡了!」

    裴寂已然負傷,若是真出了意外,他會愧疚一生。

    雲胤聽到這話,不由一怔,眼眸微眯起來,「以一敵二,還敢如此狂傲,任天行,你真敢不把我放在眼裡啊……」

    任天行豪邁大笑,「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反正都會死在我手裡,索性就一起上吧!」

    主動要求以一敵三,這份豪邁看似很愚蠢,實則暗藏用意,純屬無奈之舉。

    他腹部傷勢極重,雖然暫時止住流血,但隨著激烈戰鬥的進行,情況在急劇惡化,他所剩的體力已不多了,恐怕再過一個時辰,他就會昏迷倒地。

    裴寂敗退,也只在片刻之間,沒必要再苦撐下去。反正任天行都要拚死一戰,不如趁現在猶有餘力,他儘可能地挫傷對方三人。

    裴寂看著任天行,眼神複雜,猶豫一會兒,還是退回後方,放棄了搏鬥。

    雲胤手持木杖,踏空而來。

    三人擺成品字陣勢,把任天行圍困在中央,展開激烈廝殺。

    木劍偷下盤,鐵鉤攻胸腹、木杖纏上盤,三者分工明確,進出有序,可謂滴水不漏,不給任天行留下絲毫喘息之機,想逼迫他亂中出錯,露出破綻。

    但是,不得不說,心眼實在太強了。它最可怕的威力在於感知攻擊,能提前一息時間,預見到對方下一瞬的動作,從而做出應對。

    雖然預判的時間只有短短一息,對八境大宗師來說,這已經足夠充裕了。

    面對這潮水般的攻勢,任天行絲毫不慌。

    他左手持幡,右手舞劍,左右手同時揮舞,把全身上下護得滴水不漏。他的動作矯健,並非速度奇快,而是很從容,沒等對方的兵器襲來,他就提前調整姿勢,騰出隔擋招架的空間,看起來遊刃有餘。

    曹春風和長生真人當年見識過,再度看到這副畫面時,仍然被任天行的實力震撼到。而雲胤,雖然稱霸一方,眼界和氣魄都不凡,面對如此強悍的對手,心裡壓力陡增,額頭開始滲出汗水。

    他忍不住問道:「你這門心眼功法,究竟是從何處學到的?」

    這個問題,不止是他好奇,連武帝本人都始終困惑,曾經耗費整個朝廷之力,徹查心眼的淵源,卻沒能找出一絲線索。

    從天眼到心眼,任天行身上藏著無數謎團。

    如此逆天的人物,本不該在這世間存在。

    任天行似笑非笑,喘息著道:「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就是在白雲城學到的。」

    白雲城位於荒川極西,是雲胤雄踞多年的地盤,如果真有強者創出這部功法,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雲胤皺了皺眉,只當他是開玩笑,沒再說話。

    任天行似乎覺得無趣,笑道:「論兵器功夫,你們真不是我的對手。如果有什麼絕學,就趕快使出來吧,讓我也開開眼!」

    其實他是怕了,怕這三人要跟他纏鬥到底,將他生生拖垮。

    曹春風冷哼一聲,表情難堪,「明明體力不支了,還要裝出雲淡風輕的樣子,任天行,你真虛偽!」

    任天行凜然道:「是麼,你們不肯出絕招,就別怪我不給你們機會了!」

    說罷,他左手猛然一揚,將鬼神幡祭起,飛昇到四人頭頂上空。

    下一刻,他暴喝一聲,「疾!」

    南晉三人見狀,神情大變,都意識到事情不妙,開始後退。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鬼神幡面一抖,瞬時暈出一副陰陽太極圖,黑白二氣急遽旋轉延展著,只在須臾間,便無限擴大,將三人籠罩在裡面。

    它之所以叫鬼神幡,是因為幡面上寫著四個字,裝神弄鬼。

    這是陰陽家的至強法器,一旦鬼神幡展開,真可謂「裝得下神,弄得了鬼」。它內涵奇門遁甲,極盡陰陽術數,能衍化出萬千氣象,妙不可言。

    當日斜谷會戰,任天行便憑藉此幡,將董仲舒圍困其中,無法逃脫,只有苦苦招架的份兒。若非顏淵現身,恐怕他會力竭而亡。

    剛才,任天行主動挑釁雲胤,就是想把他騙過來,一道捲進太極圖裡,現在果然得手了。

    太極圖一開,週遭的景象瞬時變化,隨著陰陽二氣旋轉,不斷地進行明暗交換。

    三人被分割在不同的區域裡,既看不到彼此,也看不見圖外天地,眼前只剩一片空曠,暗中不知潛藏著多少凶險。

    而任天行本人,也已不見了。

    長生真人畢竟是道祖,對太極陰陽至理再熟悉不過,眼見被困在圖裡,他並未慌亂,沉聲喝道:「兩位不必驚慌,任天行祭出鬼神幡,以神念催動,他耗不了多久。你們只需留神,別被他偷襲得逞!」

    另外兩處,曹春風和雲胤聽到提醒,心頭微鬆,各自警惕著周圍。

    長生真人的話音再次響起,卻是說給任天行聽的。

    「敢在貧道面前顛陰倒陽,真是自不量力。道生萬物,道家乃萬法正統,大道所歸,至於你們陰陽家,哼,就是一群裝神弄鬼的江湖騙子!」

    陰陽家注重陰陽變化,把二者視作世界的本源,而道家的理念極為宏大,「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本身就把陰陽家思想包涵在內,所以說,道家體系確實要比陰陽家更博大精深。

    道家重法,陰陽家重術。

    兩家巨擘拚鬥,將會擦出怎樣的火花?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1:30
第488章 任天行力挫群雄(九)

    城頭上。

    兩位大宗師遠眺,隔空觀望著皇城裡的戰況。

    武帝陳玄霸隨意地坐著,眼眸微眯,神態波瀾不驚,忽略了身旁顏淵的存在。

    即使是在前一刻,皇城上方異象陡生,有黑白二氣衝天而起,在蒼穹之上盤旋,他仍舊無動於衷,繼續袖手旁觀,似乎真的只想當一名看客。

    顏淵則截然相反。

    他垂手立在城牆下,宛如侍者一般,跟武帝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姿態謙恭。他靜靜眺望著前方,看似也在關注皇宮戰局,實則高度警惕戒備,如履薄冰,隨時準備逃遁。

    武帝泰然自若,是因為他有第九境的強大底氣,不怕被別人偷襲。顏淵自然不敢也坐下來,跟武帝平起平坐,否則,一旦武帝猝然發難,恐怕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看到陰陽盤繞的這一幕,他不禁動容,喉結聳動著,低呼道:「這是……鬼神幡!」

    斜谷會戰時,他曾目睹任天行祭起此幡,圍困董仲舒,故而能一眼認出。今日又見這番景象,他意識到,楊玄機要動真格的了。

    他不動聲色,偷偷瞥武帝一眼,試圖窺測其反應,卻發現對方仍坐在那裡,紋絲不動,對皇城裡發生的變故熟視無睹。

    他心裡暗罵,這老烏龜,倒是沉得住氣,楊玄機絕非善茬,等會兒你那幾位下屬被打敗,我看你還如何假裝鎮定。

    他側過頭來,乾咳一聲,提醒道:「陛下,這是楊玄機的神通,上次他曾用此幡困住家師,威力非同凡響,南晉的道友們有大麻煩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提醒純屬多餘,在武帝眼裡,只會顯得愚蠢。畢竟,他連楊玄機的身份都一無所知,又哪有資格為武帝解密。

    武帝仿若未聞,沒有搭腔。

    顏淵有些尷尬,盯著陰陽兩氣流轉,沉默一會兒,猶有不甘,「再這樣拖下去,您麾下那幾位,恐怕凶多吉少。難道您沒打算親自出手?」

    他不相信,武帝極罕見地走出金陵,不遠萬里趕來,只是為了看看熱鬧。眼見南晉強者受壓制,他有些迫不及待,想鼓動武帝前往皇城,平息那場決戰。

    如此一來,他才能擺脫九境的威脅,逃離這是非之地。

    武帝聞言,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沒有任何情緒,翻動著眼皮,淡淡說道:「久聞大先生性溫和,擅隱忍,今日一見,未免有些失望。你太心急了。」

    他把顏淵的小心思看得透徹,這句「太心急了」,是說顏淵急於支走他,把意圖暴露得太明顯,並非藏拙者應有的表現。

    如果換成是他,面對深不可測的強敵,他就不會這般浮躁多嘴,而是繼續不動聲色,耐心地等待時機。

    顏淵卻沒想到這層,誤解了武帝的話意,以為是在說,還沒到必須親自出手的地步。

    他勸說道:「您踏進九境,尊為天下第一,當然可以不把楊玄機放在眼裡。但那幾位的道行跟顏某差不多,恕我直言,他們抗衡這鬼神幡,絕非易事,局勢比您想像得更危急。」

    「哦?」

    武帝轉身看著他,嘴角輕佻,似笑非笑,「不說別人,你很瞭解長生師兄?」

    顏淵頓時語塞。

    他隨口說了一句,南晉幾人的道行跟自己差不多,言外之意是,以自己的道行,也難以戰勝鬼神幡。當然,他說的是實話,鬼神幡確實很棘手,他難以招架。

    武帝的回覆則很強硬,是在暗暗諷刺顏淵——別往自己臉上貼金,長生真人比你強多了,你鬥不過鬼神幡,不代表他也會輸。

    顏淵是聰明人,不敢再爭辯,只能閉嘴。

    武帝把視線移回,繼續凝視著虛空,說道:「朕若想為難你,早就出手了,何必坐下來跟你說這些話?顏淵,別太高估自己,你在朕眼裡,翻不起幾點浪花。」

    他的語氣雖淡,話意卻很霸氣,完全沒把顏淵當回事。

    顏淵不怒反笑,頭顱微垂,神態愈發恭謹,「陛下龍御四海,凌駕南北,確實沒必要為難一介書生。今日難得相見,您若肯賜教,晚輩洗耳恭聽。」

    他聽懂了,武帝刻意逞威,只是想告訴他,自己沒有針對他的意思,別太沉不住氣,老是想著溜之大吉。

    武帝肯在他身上花時間,坐下來說話,就說明他還有利用的價值。

    武帝點頭,見他心緒沉穩下來,便悠悠說道:「朕素來欣賞堅毅隱忍之輩,這些年一直在觀察你。朕瞭解你,你誓不過三,刻意壓制境界,並非不能破境,而是虛懷若谷,主動朝董夫子示弱,令他生疑。」

    顏淵神情驟凜,自己苦苦壓制境界的用心,竟被他一語道破。

    「只要不破境,他就永遠看不透,你的真正修為有多高,是否能勝過他。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也就不敢對你下殺手,只能默許你的存在。朕沒猜錯的話,若非他即將破境,你會繼續蟄伏下去,直到你有把握殺死他。」

    顏淵點頭,「不錯,還沒摸清對手的底細,就貿然出手,這是愚蠢的行徑。尤其是到了咱們這種境界,實力都在伯仲之間,除非能一擊必殺,否則撕破臉皮,最終也只能兩敗俱傷,徒然爭鬥一場。」

    這就是以前師徒兩人相安的原因。在顏淵虛實難測的情況下,兩人誰都沒把握殺死對方,與其打草驚蛇,還不如以大局為重,保持儒家內部的和諧。

    武帝眯起眼眸,幽幽說道:「你明白這個道理,朕又何嘗不明白?你對付的,只是區區董仲舒,境界修為都擺在明面上。而朕今日獵殺的,是曾為天下第一的任天行,他藏了這麼多年,誰知道他有沒有邁過那道檻……」

    顏淵神色劇變,緊盯著武帝,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直到此時,他才看清這場激戰的真面目。令他感到震驚的,不止是任天行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更因為武帝的最後一句話。

    他終於明白了,武帝一直作壁上觀,遲遲沒有涉身戰局,原來並不像看起來這樣,淡定自若,穩操勝券。

    武帝是在害怕,害怕任天行也像顏淵一樣,故意壓制境界示弱,實則暗藏殺手鐧,等著他跳進局裡。畢竟,任天行曾比他更早一步,觸碰到第九境的邊緣,沒人知曉,經過這些年的隱忍,任天行是否已能夠破境。

    這兩個人都是在忍。相比之下,顏淵的火候就差得太遠了。

    所以,武帝選擇置身事外,先讓曹春風等人出手,同時利用任真這記殺招,把任天行逼進絕境,不得不動用殺手鐧,讓他看清全部底細。只有確保安全無虞後,他才敢現身收官。

    跟任天行相比,他有足夠的底氣,繼續忍耐下去。

    這份底氣不僅源於他自己,還來自他的同族同門師兄,長生真人。

    他絕不認為,區區鬼神幡就是任天行的最後一擊,他更不認為,區區鬼神幡就能困得住師兄。

    顏淵的眼光太差,這場好戲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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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