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356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07:23
第439章 請君入甕

    在太子信使出現前,任真並非沒想過,高瞻有可能是在拖延時間,尋找逃脫的機會。

    然而,不得不說,梁王被冊封為儲君,這一變故迅速吸引他的注意力,讓他對高瞻有所懈怠。

    通過海棠先前的描述,他已經知道,廖如神投靠在梁王麾下。此人縱橫春秋,乃亂世梟雄,且離八境不遠,能得其盡心輔佐,梁王實力大增,不容小覷。

    梁王先是率軍保衛京城,如今又當上儲君,這些充分說明,在廖如神的指點下,他已獲得女帝信任,並且掌控了京城。

    如果女帝真的對梅琅死心,決意傳位給梁王,就等於說,這兩人是在同一條船上。要命的是,廖如神參與過斜谷會戰,知曉任真的野心,一旦拆穿底細,將對他的謀劃造成麻煩。

    聽到消息後,他有些失神,腦海裡想的都是,京城會發生哪些變數。至於李慕白和海棠,當然也聽過廖如神的威名,注意力難免渙散。

    因此,高瞻捕捉到逃命之機,不僅打傷任真,也牽制住別人的注意力,無暇再去追捕他。

    李慕白和海棠見狀,同時衝過去,將牆角昏迷的任真扶起,查驗過後,都鬆了口氣。

    還好,任真並無大礙,剛才高瞻的偷襲出手倉促,而且是在負傷之下,動用的真力不算強,又被他用劍隔擋一陣,沒有對他的身體造成嚴重損傷。

    之所以不省人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太累了。

    他今夜跟高瞻酣鬥,看似精神抖擻,實際消耗過多的意志力。上次的創傷尚沒痊癒,他是在咬牙硬撐著,跟一名八境大宗師較量,壓力和消耗可想而知。

    如果繼續跟高瞻纏鬥下去,有李慕白在側,高瞻固然在劫難逃,而他也會體力透支,令傷情進一步惡化。

    現在,高瞻重傷逃遁,任真也舊傷復發,必須盡快療養。

    海棠攙著任真,起身送他回臥室。

    此時,那名太子信使走上前,慇勤地道:「聽聞侯爺在戰場負傷,太子殿下極為掛念,臨行前,他親自將一枚靈丹交到小人手上,贈給侯爺療養身體。孰料今夜派上用場。」

    說罷,他從袖裡取出一個方盒,小心翼翼,呈給李慕白。

    李慕白將信將疑,接過來打開一看,目光不由收縮,「龍陽丹!這是下了血本啊……」

    他早年服過龍陽丹,故而能認得出,正是那種非常稀少的神丹。他也明白過來,太子派人來找任真,如此賣力地獻慇勤,恐怕是有事相求,那封信裡,或許寫著很驚人的內容。

    海棠心情很差,原本不想輕信所謂的太子信使,但看見李慕白的反應,還是問道:「這丹藥有用嗎?」

    李慕白凝重點頭,「何止有用!龍陽丹是世間最極品,有神物之稱,便說是起死回生,也不算誇張。讓他服下此丹,不僅能迅速痊癒,還會對修行大有裨益!」

    見他言之鑿鑿,海棠不再懷疑,一把拿過盒子,背著任真走向門外。

    李慕白果然沒誇大其詞,任真服下龍陽丹後,很快甦醒過來。

    他身體各處都在咯咯作響,在神丹的強大藥力下,他體內受損傷的部位在快速癒合,效果立竿見影,讓他難以置信。

    「你給我吃了什麼?」

    海棠如實相告。

    跟李慕白一樣,任真的表情也很驚訝。他是熟讀《玄丹經》的人,自然深知此丹的神妙。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武九思既然下血本,必有所圖,那封信呢?我倒要好好看看。」

    海棠坐在床沿,取出沒來得及打開的那封信。

    任真藉著床頭的燭光,一邊展信閱讀,一邊感慨道:「大意失荊州,讓高瞻那頭肥豬逃走,真是可惜。若非他想奪取北海軍,站到咱們對面,我也不願得罪一位大宗師。」

    海棠微微沉吟,早已習慣他的古怪詞彙,沒有追問荊州是何處,說道:「高瞻的傷不比你輕,他今夜逃回去,未必再有精力偷襲叛軍,就算他能得手,至少得休養一個月。」

    任真點頭,明白她的意思。

    高士誠統帥北海叛軍,攻城戰敗後,應該會採納楊靖的建議,暫時退兵駐守。如果高瞻取而代之,他身受重傷,不敢再大舉進攻,同樣也得停戰一段時間。

    由此來看,今夜的苦戰是值得的,能幫他爭取到奇襲北海的時間。

    「可能是我帶傷迎戰的緣故,劍十二的威力,比我預想中要小很多。好在梁王雪中送炭,這枚丹藥很及時,否則,接連被兩名大宗師重傷,我恐怕小命不保了……」

    前有無心,後有高瞻,他能憑藉六境修為,戰勝兩名大宗師,殊為艱難。若在平常時期,他得閉關數月,潛心療傷,然而北唐大亂,形勢不等人,他不得不咬牙硬撐過去。

    他用力咳嗽數聲,不過,在藥力作用下,臉色明顯好轉。

    作為本命,海棠能感知到他體內的狀況,還是不放心,問道:「長途奔襲北海,免不了又是一場惡戰。不如你留下來守城,我替你去吧!」

    任真搖頭,「北海多文人,重氣節,要不然,也不會有當年的討武檄文案。只靠一支奇兵,很難迅速攻克。這塊難啃的骨頭,肯定得由我親自搞定。」

    說話功夫,他已把那封信讀完,遞給海棠。

    「不用猜,這肯定是廖如神的意思。老傢伙是我放出來的,知道我遲早會殺回長安,於是勸武九思,做這些表面文章,企圖收攏我。按常理推論,應該是這樣,可惜他不知道,我知道他的存在。」

    海棠低頭讀信,明眸閃爍有神,「看這字裡行間,他的心思跟高瞻差不多。梁王庸王,都垂涎你這支兵馬,想讓你當扶龍之臣。他暗示你回京勤王,跟你裡應外合,你有沒有心動?」

    「裡應外合……」任真眯著眼,思緒飛轉,「他煞費苦心,獲得武清儀認可,就是為了跟我裡應外合,再當我的傀儡皇帝?就算他願意,廖如神那老狐狸,也不會善罷甘休,被我搶走風頭。」

    海棠抬頭,「什麼意思?」

    任真盯著信紙,眼神淡漠,「我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07:23
第440章 帝師

    當天夜裡,任真通知李慕白,派墨家強者回山接小不起。

    第二日,任真帶傷登城佈防,然而,遲遲未見北海叛軍來襲,他和楊靖的約定便落空。

    他知道,北海軍必定發生了變故,派人探察得知,敵軍大營昨夜遇襲,高瞻害怕他洩密,不顧重傷,毅然執行既定計畫,於亂軍叢中誅殺高士誠,震懾三軍。

    高瞻表現得驍勇異常,又搬出親王身份,隨高士誠南下的那些心腹不得不歸降。誠如他對任真所說,在北海舊皇族眼裡,誰當首領並不重要,只要政歸高唐,這就足夠了。

    北海由此易主。

    任真聽到密報,不得不感嘆,高瞻臨危不懼,老辣果斷,確實比高士誠之流強出太多。

    第三日,暗哨再次傳報,北海軍退兵五十里,高壁深塹,加強防禦工事,似乎有長期囤兵的打算。

    顯然,楊靖在軍營裡發揮作用,由於剛完成火並,高瞻又身負重傷,只能先停戰休養一段時間。

    任真終於放心,從軍中秘密抽調三萬精銳,整裝待發,準備繞道北上,輕兵奇襲北海郡。

    第四日,故人姍姍而至。

    在墨雨晴陪同下,小不起來到龍城,跟任真相聚。

    時隔大半年,小不起長高一截,沒白練功夫,身板也變得壯實一些。再次看見任真,他甚是歡喜,在這位英俊叔叔面前活蹦亂跳,氣氛也活躍許多。

    他第一次遇見任真,是在雲遙宗外,當時,任真以劍聖的面目出現,容貌俊美,給他留下挺不錯的印象。

    第二次重逢,是在西陵後山,楊玄機教過他辨氣識人之術,故而,他一眼看穿碑林裡的假蔡酒詩,就是曾經給他買糖葫蘆的任真。

    兩回生三回熟,不枉楊玄機一番苦心,這對關係微妙的師兄弟互相順眼,相處得很親暱融洽。

    有意思的是,當任真把他帶到海棠面前時,小不起心靈剔透,竟然開口就說了一句,「英俊叔叔,你扮的是這漂亮姐姐啊」,令兩人驚訝之餘,又哭笑不得。

    能輕鬆識破昔日劍聖,小傢伙的眼光真毒辣,遠遠勝過大多數長輩,不過,叔叔和姐姐,這稱呼怎麼越聽越亂……

    兩人知曉小不起的身世,很心疼這孩子,專門陪他玩了一整天。

    吃晚飯時,發生了個小插曲。

    小不起得知老爺去了京城,低落一會兒後,又恢復頑皮心性,非要纏著任真比划拳腳,還順口稱任真為師兄,問老爺有沒有偏心,傳授給他更多功夫。

    任真聽得一頭霧水,當時一笑了之,沒把小孩子的話放在心上。

    等到日後,塵埃落定,他再回想起這些細節,後知後覺,只能悔恨明白得太晚,卻已於事無補。

    小不起是北海之行最關鍵的主角,他前來會合,任真已經可以啟程,但還是耐心等下去。

    第五日,又有三位故人趕來。

    楊玄機潛入京城後,按照任真的囑咐,通知老王夫婦,將鄔道思秘密送到龍城。由於鄔道思腿腳殘疾,無法行走,只能坐在木車上,故而,他們在路上耗費不少時日。

    見到老王夫婦,徐老六笑逐顏開,拉著兩人自去飲酒。

    至於鄔道思,則被任真請進密室,詳細詢問京城生意的進展。不知有意無意,小不起也被帶在旁邊,眨著大眼睛,默默聆聽著。

    一別數月,鄔道思面容憔悴,不復有大朝試上慷慨陳詞的神采,經歷劫難過後,說話的語調也低沉許多。不過,重新見到任真,他也感到興奮,坐在小車上侃侃而談。

    在任真授意下,他知曉了賭坊背後的真相,便按照楊玄機提供的陣圖,在城內開店擴張,生意有條不紊,那座秘密陣道也基本建成。

    關於瘟疫爆發、冊立太子等事,他一直都在替任真盯著,今日見面,便事無鉅細,把他探察到的情報和盤托出。

    任真聽了大半個時辰,大致掌握了京城最近的變數,同時也隱約推測出某些真相。他清晰意識到,京城已經變天了,下次回京城時,注定會掀起一場大波瀾。【注】

    鄔道思匯報完情況後,便直接追問,在群雄並起的局勢下,任真打算如何自處,是否繼續當朝廷的鷹犬。

    他的命雖是任真救的,但畢竟,他背負著血海深仇,北海文人的正氣根植在骨子裡,他跟武氏皇朝勢不兩立。

    他生死度外,站在朝堂上高誦討武檄文,犧牲性命煽動舉世伐武,眼前的局勢正是他想看到的,所以,他不甘心看到任真出兵平叛,一手葬送他的苦心謀劃。

    他肯替任真打點京城生意,是出於報恩,也是在報復朝廷,但他寄人籬下,始終未曾泯滅心志,不敢忘記自己是北海人。

    如今任真跟北海對峙,他應召趕來,不是想盡心效忠任真,跟北海為敵,而是想說服任真,趁機率軍倒戈,跟北海合兵一處,殺回長安。

    他的問題一出口,任真就立即洞察他的心意。

    任真沒有急於解釋,而是把小不起拉過來,讓他給鄔道思磕頭。

    小不起很聽話,乖乖跪下磕頭。

    鄔道思愣住,「這是……」

    任真認真說道:「這孩子,是襄王高澄的遺腹子。從今日起,你就是他的授課先生。」

    原來這是在拜師。

    鄔道思出自北海學院,飽讀詩書,滿腹治國韜略,其人品德行更毋庸置疑。早在大朝試上,任真就已考察過此人,對他極為賞識。

    他曾感慨,智者寡仁,仁者棄智,當政者應遠離權術,以仁義治國,那麼現在,任真把未來的皇帝交給他,由他來傾囊相授,親手為北唐培養出一代明君,實踐他的政治理想。

    他要當的,是北唐帝師。

    鄔道思聞言,神情劇變,連嗓音也在顫抖,「真是……襄王的骨肉?!」

    北海,是高家的北海,北海人效忠高家,矢志不渝,這是他們的忠義氣節。襄王高澄又是一代賢王,德望遠播四海,深受北唐文人擁戴,甚至勝過先帝。

    作為北海人,鄔道思見到襄王后代,如何能不激動。

    他手忙腳亂,掙紮著想擺脫座位,對小不起行禮,險些直接跌落。

    小不起很是懂事,無需任真開口,麻利地跑上前攙住他,禮貌地說道:「先生小心。」

    鄔道思語塞,呆坐在位子上。

    任真看著這一幕,說不出地欣慰,「你不是害怕我擁兵自立,竊取皇位麼?現在好了,皇帝交給你輔佐,未來的北唐,我不會再插手。」

    ………………………

    註:此處一筆帶過,其中省略的內容卻非常多,如果詳細列出來,那又是好幾千字,既忽悠了你們的money,又不利於劇情推進。

    從這裡開始,我們就當默認,任真已經知道他不在場時京城發生的所有事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07:23
第441章 禮

    北方是很美的。

    北方的美,往往不止於鳥獸蟲魚,草木花香,更蘊藏在這些點綴之外。如果說風景是一幅畫,那麼,北方的山水墨色,則是被盡情潑墨,率性延展開來。

    單單輪廓本身,遼闊大氣,不須雕琢,就透著一種渾然的美。

    尤其是到了秋天,萬木凋零,那些繽紛的色彩褪去後,天地恢復到最原始的面目,大自然這位畫師的功底,就被淋漓極致地嶄露出來。

    白山黑水,大漠雪原,或一望無垠,或跌宕起伏,這些線條無不充斥著粗獷的韻味,令人身處其中,縱情狂野,不再受侷促框架的約束,說不出的舒暢。

    所以,在這天地間生長的北方人,往往不需說什麼,站在那裡,便自有一種豪情。

    任真兩世為人,都生活在煙雨江南,領略不到北方的雄壯氣象,也享受不了烈酒肥肉的醇香。

    但是,率領數萬騎兵,在寥廓荒原上躍馬狂奔,無疑是很酣暢的體驗。出了龍城,大軍一路向北,極目望去,儘是這種蒼茫景象,駿馬在撒歡馳騁,人的心境也隨之放飛,再無羈絆。

    三千里路雲和月,美妙的路程過後,這支奇兵漸漸逼近北海郡。

    鄔道思是土生土長的北海人,這次充當了嚮導的角色,跟任真介紹了附近州郡的兵力情況,並且提出,應從防禦薄弱的西北角突入。

    果然,軍隊悄無聲息地潛入境內,在清晨時分,順利包圍北海城,隨時可以發起攻城。

    按鄔道思的推測,叛軍主力已南下,城內守衛應該不超過兩萬人,在兵力上弱於任真,要想強攻,並非不可以。

    然而,任真和鄔道思不謀而合,都認為不能靠蠻力硬拚,必須智取。

    北方人性情剛烈,尤其是北海一帶,民風剽悍,習武之人眾多。為了堅守忠義,他們敢於公然反對武氏,聯名上萬人血書,錚錚鐵骨,青史留名。

    如果真把城內居民逼急了,眾志成城,誓死守衛家園,任真即使能獲勝,局面也會很慘烈,近乎屠城。屆時,北海叛軍回援老巢,那將是大麻煩。

    況且,他們此行的意圖,並非攻陷北海,剿除舊皇族高家,而是帶小高攀認祖歸宗,爭取對方的認可,成為名正言順的皇族後裔,乃至皇位繼承人。

    因而,以武力叩城斷不可取。

    一番商議過後,鄔道思主動請纓,願意進城談判,向主持北海的高家道明來意,以和平方式解決問題。

    他以前深受高家信任,可以說是心腹,若非如此,高家也不會把檄文重任交給他,派他去京城大鬧朝堂。由他出面談判,更容易讓對方相信誠意,畢竟,他已經在朝試上證明過自己。

    清晨,鄔道思坐在小車上,被推進城裡。

    整整一晝夜,他都杳無音訊。

    次日清晨,就在任真以為談判破裂,準備大舉進攻時,北海城的大門打開,鄔道思帶著口信返回。

    高家願意避免開戰,接受進一步談判,但條件是,最多只能有三人進城。換言之,任真必須以身犯險,闖這龍潭虎穴。

    任真沒有猶豫,答應了這個條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能避免一場戰爭,冒點風險是值得的,而且,北海以信義著稱,既肯以死報國,想必也不會做出齷齪行徑,惹天下人恥笑。

    他沒再讓鄔道思進城,此人腿腳不便,難以全身而退。有他和李慕白聯手,帶著小高攀逃脫,應該問題不大。

    臨行前,他焚香沐浴,換上一身極少穿的青色儒衫,以儒家小先生的身份,去會會北海文人。

    大門緩緩打開,任真拉著小高攀的手,昂首挺胸,闊步前行。

    「小不起,咱們馬上會見到一大群人,很可能是壞蛋,你怕不怕?」

    「不怕!」小不起一臉堅定,手心裡的汗水,卻無法騙過任真,「師兄,你不是說,他們是我的親人嗎?親人怎麼會是壞蛋?」

    任真走進城門,望著裡面的亮光,沉聲解釋道:「因為他們害怕你搶走糖葫蘆,想假裝不認識你呀……」

    小孩子哪能聽懂大道理,一聽說搶糖葫蘆,小不起就明白了,嘿嘿笑道:「他們是親人,我會跟他們分著吃的!」

    任真莞爾一笑,摸了摸他的腦袋,「待會記住,把這句話也告訴他們。」

    李慕白走在旁邊,聽到這番對話,蹙眉問道:「得到高家認可,真的這麼重要?只要奪走江山,皇位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任真踏步前行,搖頭道:「名不正,則言不順,無故擁立一個娃娃當皇帝,跟篡位有什麼區別?禮樂崩壞,人心不服,今日他們群起伐武,明日就能再討伐咱們,生靈塗炭,何苦折騰?」

    今日之行,是為了讓北海作見證,證明給天下人看,小高攀是貨真價實的襄王獨子,皇室後裔,他才是最正統的皇位繼承人。

    這就是儒家奉行的禮。

    日後再有人覬覦皇位,便跟武清儀無異,天下人皆可群起伐之。

    說完這話時,三人已走進城,停下腳步。

    迎接他們的,是北海書院的儒生。

    這群人峨冠博帶,衣飾整齊,分列在街道兩側,至少有上千人,場面非常震撼。

    儒家最重視禮儀,又恪守忠孝之道,當師長來臨時,他們理應出門迎接,以示敬重。任真雖率軍壓境,畢竟是儒家小先生,又身負儒聖遺命,執掌儒家,名份最為尊崇,無出其右。

    北海書院以正宗自居,門下弟子若連這點禮儀都不懂,不止是怠慢,更會損失自身清譽,讓其他學院笑話。即使是數年前,儒聖親臨,大開殺戒,北海文人仍慷慨赴死,未曾有損儀態。

    見任真出現,上千名儒生紛紛行師禮,整齊劃一。

    任真微微頷首,請大家平身,心裡暗道,「當初,鄔道思力勸我來北海,說是讓我見識醇儒風範,如今我來了,希望北海都是真君子,別叫我失望……」

    他掃視眾人,朗然說道:「今日幸會北海諸君,果然風度翩翩,不失我儒家儀節。請你們隨我同行,前去祭拜三師兄英靈。」

    眾人聞言,神情驟凜,這位吹水侯剛進城,還沒到高家會面,竟然就要去祭拜三先生魏錚。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8 22:48
第442章 北海有墓碑

    祭拜魏錚,看似是很簡單的決定。任真既然來到北海,理應到師兄墓前致意,以盡師弟之禮。

    然而,在場的儒生們都不是天真孩童,略微細想,便知此舉背後的用意耐人尋味,神色變得凝重。

    三先生魏錚死於七年前,是北海檄文案的核心人物。當時,先帝薨,國無儲君,武後意欲竊權,魏錚率北海文人血書力諫,是民間反武勢力的領袖。

    眼見反對浪潮愈發高漲,陰謀即將落空,武清儀無奈之下,讓元本溪請儒聖出山,親自駕臨北海,以武力誅殺魏錚,又命雪影衛血洗北海,手段鐵血強硬,總算將這股勢頭鎮壓下去。

    魏錚是儒聖董仲舒親手殺的,也是在執行女帝的意志,可以說,他當年的立場,觸犯了北唐最大的兩座山。

    故而,在他死後,北海人心惶惶,避猶不及,沒人願惹火燒身,站出來替他收屍。數萬忠骨曝曬在外,無處安葬,可謂淒慘。

    多年來,北海人雖良心未泯,但忌憚女帝淫威,害怕重釀慘案,仍不敢公開祭奠亡魂,只能偷偷在書院後的荒野裡,豎起一塊無字墓碑,以示哀悼。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直到最近,經過漫長的蟄伏,北海終於起兵討武,在誓師南下前,專門舉辦一場隆重的葬禮,告慰慘死在血案中的數萬英靈。

    北海參差百萬戶,當年青山何處無枯骨?

    且把鐵劍飲烈酒,今朝從頭邁步洗舊辱!

    肅清國賊,還政高唐,不僅是北海人忠於舊皇族的忠貞氣節,也是他們洗清當年恥辱的唯一方式。

    魏錚雖死,他的錚錚傲骨始終活在北海人心間,不曾腐朽。

    因此,任真初到北海,先去祭拜魏錚,這一舉動,無疑是在向北海人示好。他敬重魏錚,就是在敬重北海堅守的氣節,很難不讓眾人欣慰和認同。

    更值得揣摩的是,任真的身份非比尋常,既是受女帝信賴的吹水侯,又是執掌儒家的儒聖愛徒,他肯主動提出,去魏錚墓前祭拜,無論怎麼看,都像是在替長輩認錯,懺悔當年所犯的罪惡。

    正視歷史,才能贏得尊重,緩解北海對過往歷史的執念。

    他願意這麼做,是非常睿智的決斷。

    很快,北海書院的副院長站出來,替任真引路,眾多儒生們紛紛緊隨其後,要親睹任真祭奠北海英靈。

    人潮湧動,同時湧向書院方向,陣勢浩大壯觀。

    這會兒功夫,有人慌忙跑回高家,匯報任真的異常舉動。

    任真則走在前頭,帶領北海文人,浩浩蕩蕩地來到書院後方。

    秋日裡,原野上草木已枯,那座墳塋置於空曠地上,孤零零豎著一塊墓碑,氣氛蕭殺而淒涼。

    眾目睽睽之下,任真表情肅穆,牽著小不起走到陵墓前,毫不猶豫跪地行叩首禮。

    小不起雖不知墓裡葬的是誰,仍然學著任真的樣子,跪地磕頭,一絲不苟。

    眾人看著這一幕,黯然唏噓。

    任真跪在地上,肅然道:「師兄高義,天地可鑑,縱然一時蒙塵,浩氣必會長存,永昭千古。身為大唐子民,我對您仰慕已久,願以您為楷模,誓死堅守正道,將儒家忠義發揚光大!」

    說罷,他俯身再拜。

    眾人聽著他的話語,表情有些複雜。

    對於任真的一系列作為,他們早有耳聞。講解春秋,解囊賑災,主持朝試,死守國門,這樁樁件件,行的無不是仁義之道,愛惜民眾,令人景仰。

    這也是他們願去城門迎候的原因。任真個人的學問道德,當得起先生二字,當得起師禮。

    然而,他的身份也很特殊,不容忽視。如此鴻儒賢哲,本應明辨是非,潔身自好,遠離朝堂才是,他卻刻意迎合女帝,甘當朝廷鷹犬,抵禦義軍,站在北海的對立面。

    所以他們很費解,任真此時的言辭誠懇,分明對魏錚充滿敬佩,不像是演戲。既然如此,他又何苦兵臨城下,跟契合魏錚遺志的北海為敵?

    任真身上,帶有讓人看不透的矛盾。

    任真抬起頭,彷彿知道眾人的心思,沉聲道:「京城流血夜,真相大白時。若非有人翻出舊案,我也不知,當今皇帝竟如此倒行逆施!我身在朝中,定會傾盡全力,為您平冤昭雪!」

    這幾句話,確實是他想對魏錚說的,也是他想讓身後眾人聽到的。

    他是在表態,讓北海儒生們意識到,自己並非跟女帝同流合污,不辨忠奸。有朝一日,他一定會讓朝廷平反,告慰本朝三大案中冤死的眾多忠良。

    說罷,他再次叩首。

    這時,後方人群裡忽然傳出怒罵聲,極為刺耳。

    「惺惺作態!你嘴上說得好聽,還不是照樣當武家的走狗,貪戀他們賞賜的榮華富貴!收起你的虛仁假義,滾出北海吧!」

    此言一出,立時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大家看到說話的這名書生,頓時恍然。此人叫孔文舉,是在北海極有文名的大才子,他的父兄便死於當年血案。那日,他還在襁褓裡,被母親抱出外地省親,才倖免於難。

    他的境遇跟鄔道思相似,都對朝廷和女帝恨之入骨,思想偏激,如今看到朝中的權臣任真,跪在魏錚墓前信誓旦旦,難免會憤恨,對他的言行表露不屑。

    任真聞言,起身看向孔文舉,臉上看不出半分怒意。

    對於這樣的狀況,他早有預料,知道遲早會發生。現在有人跳出來,早早把話說清,好過待會談判時再撕破臉。

    他溫聲說道:「我是否貪戀富貴,虛仁假義,不是某個人就能決定的,天下人自有公論,所以,我沒必要跟仁兄爭執。等三先生的冤案昭雪後,懇請仁兄替我來燒幾張紙錢,權當賠禮。」

    他不卑不亢,侃侃而談,眾人聽得都很舒服,心道,久聞小先生雄辯,今日一見,果然從容不迫,不失名士氣度。

    孔文舉微僵,沒有服軟的意思,冷哼一聲,嘲諷道:「哦?那我倒要請教侯爺,你該如何替三先生平反,才能不觸怒那毒婦,保住自己的烏紗帽?」

    任真波瀾不驚,在所有人注視下,答道:「我會兵諫。」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8 22:49
第443章 大議宗法

    (昨晚匆匆寫完,最後一句用錯詞彙,很不嚴謹。正確的說法是,任真要發動兵變,而非兵諫。一字之差,詞意全被扭曲,應該用兵變才對,現已糾正,請知悉。)

    換言之,他將率軍叛離朝廷,廢黜女帝及其黨羽,奪走皇權。

    聽到這句話,北海眾人震驚無語。

    從國戰爆發,到群雄伐武,任真一直扮演朝廷柱樑的角色,南征北戰,為穩定朝局而廝殺。

    直到今日,在北海眾人面前,他首次嶄露野心,要跟朝廷決裂。

    此時,他們終於意識到,孔文舉的指責何其謬誤,任真並非真的想當女帝鷹犬,而是隱忍蟄伏,擁有自己的立場,只是在等待時機而已。

    兵變一起,武氏皇朝傾覆,吹水侯取而代之,把持朝政,又哪來的保住烏紗帽一說?

    孔文舉臉色難堪,僵滯良久,不甘地爭辯道:「我看你是見風使舵吧?眼見義軍勢大,武氏皇朝將要倒台,你又叛變倒戈,企圖渾水摸魚,竊取義軍戰果,如此行徑,有何忠義可言!」

    有人偷偷拉扯他的衣衫,提醒他別口無遮攔,激怒任真,卻被他無視,擺出一副不畏強權的姿態。

    話糙理不糙,他說的正是眼前形勢,也符合當日楊靖的規勸。任真此時發動兵變,怎麼看都像是背棄舊主,趁火打劫。

    任真若有所思,淡淡說道:「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確實要發動兵變,不過,並非畏懼義軍的聲勢,想渾水摸魚。恰恰相反,在兵變之前,我會先平息紛爭,讓北唐恢復安定。」

    這話比較委婉,就相當於在說,你以為我害怕你們?老子先把你們擺平,再殺回京城!

    話音落下,人群開始嘈雜起來。

    他們總算明白,任真為何要奇襲北海了。聽他的意思,此行目的仍然是要平叛,不過並非聽命於女帝,而是先穩定北唐,再回京奪權,次序不同罷了。

    他想替魏錚昭雪,不代表他支持各地起事,挑起內亂。

    社稷最重,推翻女帝,由他去做就夠了。

    不知從何時起,人群後方來了五名老者。聽到任真這番話,為首的那人啟齒,嗓音渾厚有力,蓋過了嘈雜議論聲。

    「你的野心太大,竟要跟全體義軍為敵。我們北海起兵,四方豪傑紛紛響應,是替天行道,剷除竊位的武氏,而你呢?你想鎮壓義軍,無非是擔心,大家妨礙你篡權罷了!」

    眾人循聲望去,見到說話的那名老者,紛紛躬身行禮,齊聲道:「恭迎老祖!」

    任真心頭一凜,凝視著老者,情知這就是高家老祖,高明。

    高明負手前行,目光落在任真身上,流露出震懾人心的霸氣。

    「民心難違,不義之師必敗。我們高家乃正統皇族,造福大唐,因而能一呼百應。至於你,不過是弄權得志的小輩罷了,就算兵變成功,也跟武清儀無異,是亂臣國賊,仍會被萬民討伐!」

    他傲然而立,跟任真遠遠對峙,並未因北海被圍,露出絲毫怯意,談吐間盡顯與生俱來的皇族氣質。

    他說的這些話,正是任真沒殺回京城、來到北海的原因。

    見高家族老們現身,任真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的計畫成功了大半。

    他之所以選擇來祭拜,站在這裡跟眾人辯論,就是想把高家的掌權者引來,指定談判場所。當著北海文人的面,把他的來意說清楚,黑白忠奸,由這些人共同見證,便能堵住悠悠天下眾口。

    「前輩說得很對,我如果擁兵自立,登基稱帝,就跟武清儀無異,天下有志之士,還會群起伐之。生為唐人,我不會行叛亂不忠之舉,等我兵變後,擁立的就是高家後人!」

    高明聞言,頓時怔住,有些失神地看著他。

    任真侃侃而談,「但是,同樣是皇族血脈,卻並非任何人都能繼位,君臨天下。高瞻不夠格,你也不行。你們高家起兵,想奪回祖宗基業,其實不就是為了利益?」

    高瞻奪走北海大軍,取代高士誠,此事已傳回北海。高家無可奈何,事已至此,他們只能順水推舟,轉而擁護高瞻。畢竟,高瞻是皇族嫡系,由他繼位,北唐也算是重回高家手上。

    任真瞥那幾名老者一眼,繼續說道:「至於其他義軍,固然有大批忠義之士,想推翻暴政,擁立明君,但他們何嘗不是各懷鬼胎,為了能謀求富貴,才肯鋌而走險?」

    全場鴉雀無聲,沒人出言反駁他。

    他目光淡漠,「恕我直言,十六路義軍,都是烏合之眾,趁亂而起罷了,並不會真的服從命令,功成身退。即使你們攻破長安,迎立新君,到頭來,北海仍然群雄割據,淪為亂世。」

    要想震懾群雄,讓各路義軍臣服,豈是嘴上說說這麼簡單。由安入亂易,由亂入安難,所謂的義軍,遲早會變成叛亂份子,不得不蕩平他們。

    「你們顛覆暴政的初心,是好的,但我不會任由你們打著這個幌子,行混亂割據之實,令戰火燒遍北唐!所以,我剛才說了,兵變伐武的任務,由我去做就行,你們還是安分守己吧!」

    他一氣呵成,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孰料高明不為所動,冷笑道:「侯爺真是慷慨激昂,大義凜然。你口口聲聲說別人爭名奪利,誰敢確定,你自己不是在假公濟私?高家的江山,不需要讓別人幫忙奪回!」

    萬眾矚目下,他厲聲質問道:「高瞻乃先帝胞弟,若是連他都不配,還有誰配振臂一呼,當這大唐之主?你若真存忠義之心,就應該歸附北海,而非兵臨城下!」

    任真嗤然一笑,諷刺道:「庸王?你說的是那頭自甘墮落的蠢豬?他將皇族恥辱拋諸腦後,在京城跟仇敵為伍,又有何顏面以皇族自居!選他繼位,只會讓天下人笑掉大牙!」

    眼見高明想反駁,他毫不停頓,反問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想說,自古立嫡不立庶,他是最正統的嫡系血脈,名正言順,除此之外,別無選擇,對吧?」

    高明一怔,「不錯,皇位傳承,理應按血脈來定,這是最根本的禮制。他就是唯一的選擇,天下人絕無異議!」

    任真瞪眼,厲聲道:「立嫡不立庶,確實不錯,但還有另外一條,立長不立幼!你別忘了,先帝兄弟三人,高瞻只是弟弟,理論起來,也應該擁立兄長高澄的孩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8 22:49
第444章 不殺人,只誅心

    先帝高覺共兄弟三人,一母同胞,他排行老二,襄王高澄是長兄,庸王高瞻年紀最小。

    宗法禮制傳承千年,規定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幼,無論皇親國戚,還是普通人家,家族的財產和地位都應由嫡長子繼承。

    按理說,高澄是嫡長子,繼位登基的人本該是他,而非次子高覺。

    但是,高澄風流放蕩,不受拘束,更厭倦廟堂權勢,只愛結交江湖豪傑,故而竭力推辭儲君之位,主動讓賢給二弟。

    二弟高覺有龍鳳之姿,自幼嶄露鴻鵠大志,也很受父皇器重,因此,皇帝便成全高澄的心志,沒再勉強他,轉而立高覺為儲君。兄弟倆和睦共處,你情我願,當時並未引起爭議。

    高澄自知非帝王之材,效古人禪讓典故,讓賢退位,深明大義,一代賢王的美名,從此開始傳揚。

    先帝登基後,野心勃勃,志在統一北方。他整日忙於勤政強國,不近女色,或許是有生理缺陷,遲遲沒能育出子嗣,後來,他死於武氏陰謀,英年早逝,香火就此斷絕。

    國不可無君,遵照舊例,先帝逝後,皇位本應還給長兄高澄,畢竟,他才是嫡長子,由他繼任才能回歸血脈正統。

    即使他已死去,也該把皇位傳給他的子嗣,而非三弟高瞻。

    所以說,一旦論起宗法禮制,流落民間的小高攀,才是最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可惜,世人還不知道,民間流傳的襄王遺腹子真的存在,而且就站在任真身邊。

    這也是任真來到魏錚墓前、當眾開啟談判的原因。在北海文人見證下,他揭開小高攀的身世,只要證據確鑿,即使高家想耍賴推辭,也無法封鎖消息,再以皇室正統自居。

    到時候,任真擁立小高攀,率軍殺回京城,便是正義之師,取代北海在義軍裡的領袖地位。

    眼前,高家老祖無法識破,任真的話裡藏著陷阱,嘲諷道:「你在說什麼胡話?早在七年前,他就慘遭武氏毒害,滿門抄斬,如今哪還有後人!」

    人群點頭,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任真轉身走回小不起身旁,悠悠道:「誰說襄王已無後人?諸位難道沒聽說,襄王遇害後,還有一位遺腹子出世,流落在民間?」

    高明聞言,啞然一笑,眼裡諷意愈濃,「那只是民間胡亂捏造的談資罷了,荒誕至極,豈可當真!退一萬步說,即使真有遺腹子,如今也泯然眾人,大海撈針,誰能找出他的蹤跡?」

    任真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拉起小高攀的手,環顧北海眾人,朗然道:「實不相瞞,眼前這位,就是真正的襄王世子!」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任真進城後,一直將小不起帶在身邊,起初人們都在猜測,他帶著娃娃來闖龍潭虎穴,究竟是何用意。

    誰能想到,這個乖巧伶俐的小傢伙,竟然就是傳說中的那個遺腹子。

    人們瞠目結舌,難以相信任真道出的真相。

    高明同樣感到驚愕,沉默一會兒後,微眯眼眸,綻放出精湛的寒光。

    「蔡酒詩,你想起兵叛亂,篡奪皇位,直接南下攻打長安就是,何必這麼卑鄙下作,胡亂捏造出一個傀儡,來我北海妖言惑眾!真當天下人愚昧可欺不成!」

    他非常確信,這孩子一定是假的。怎麼可能這麼巧,困了遇到枕頭,任真剛準備兵變,就遇到傳說中的襄王后人!

    他自以為看破,任真此計陰險,是想瞞天過海,隨便找個替身,假借襄王世子的旗號,企圖哄騙各路義軍的擁戴,從而達成竊取朝綱的野心。

    他寒聲道:「老夫絕不能容忍,別人以高家的名義招搖撞騙,行謀權篡位之實!這是對我們皇族最大的侮辱!」

    聽他這麼一說,眾人恍然大悟,以為看透任真的用意,都露出不善的目光。

    任真並不感到意外,淡定自若,「前輩一口咬定,是我從中作梗,為何就是不肯相信,這位是真的世子殿下?我得蠢成何等地步,才敢帶著冒牌貨,千里迢迢跑到本家面前招搖?」

    高明冷哼,盯著他說道:「你率軍偷襲北海,如果目的就是逼我們就範,承認這個傀儡世子,那你要失望了!我們北海人忠貞不屈,絕不會臣服於叛臣賊子!」

    眾多書生中間,還是有人相信吹水侯的品行,不願斷然下定論,出言喊道:「你憑什麼證明,這孩子的身份是真的?」

    聽到這話,立即有不少人附和。

    憑他們對任真的瞭解,應該不是愚蠢自大之輩,他敢來北海,當眾跟高家對峙,說不定手裡真有證據,能驗明正身。

    任真從容一笑,示意大家安靜,說道:「要證明這孩子的身世,其實並不難。不過在證實之前,咱們得先把話說清楚,如果世子是真的,北海願不願擁立他為新君?」

    說罷,他陡然直視向高明,目光鋒利。

    他兩世為人,見慣了狡詐反覆的小人嘴臉,情知不把醜話說在前頭,就貿然驗明正身,過後高家肯定會遮遮掩掩,改用其他藉口推辭。他必須要在眾人面前,把高家的退路堵死。

    他來北海的目的,就是想爭取北海的支持,瓦解各路叛軍的名義支撐。如果做不到這點,吵贏再多的口水仗,都沒有意義。

    高明臉色驟僵,被這麼直直地盯著,心裡開始發毛,不知如何應對。

    任真表現得胸有成竹,似乎是有備而來,這讓他的念頭動搖,漸漸相信世子是真的了。況且,身為高家老祖,他知道,的確有某件不為人知的隱秘事物,能驗證這孩子的身世,並非無證可查。

    但是,他當然不肯就範,真的讓這小屁孩騎到他們頭上,成為高家未來的主人。一旦當眾答應,有在場北海人作證,高家日後再反悔,違背約定,只會令威信掃地。

    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眾目睽睽下,他僵在那裡,進退兩難。

    任真看在眼裡,淡淡道:「我不知道前輩還在猶豫什麼。剛才是你要跟我講皇族血脈,論宗法禮制,怎麼到現在,皇位繼承人都找到了,你又在躊躇,難道是想抽自己耳光?」

    任真負手踱行,步步緊逼,「今天咱們的對話,不僅會傳遍天下,更將記載史冊,所以,請前輩慎重出言,想清楚再做決定。一旦食言,丟臉的不止是你,更是整個皇族高家。」

    如高明先前所說,北海之所以能一呼百應,得百姓擁戴,是因為他們血脈正統,名正言順地光復皇朝。

    而今天,最合宗法、最名正言順的繼承者出現了,如果北海又想耍賴,矢口否認,那麼,所謂的義軍旗號將蕩然無存,讓世人看清他們的嘴臉,看清他們也只想竊權罷了,跟叛亂民眾別無二致。

    一旦拒絕擁立小高攀,那任真就可以取而代之,堂堂正正地擁君伐武了。

    高明臉色蒼白,啞口無言。

    任真瞥他一眼,笑容裡說不出的嘲諷。

    「我引軍而來,不怕你拖延抵賴。我敬佩北海多忠義之士,才親自進城勸降。世子殿下在此,北海若肯歸順效忠,那咱們就化干戈為玉帛,相安無事。」

    他撫摸著小高攀的腦袋,眼神寵溺,話意卻是冰冷至極。

    「你們要是不服,也無所謂,我命人攻城便是。我倒要看看,誰敢對襄王世子動武,又有誰厚顏無恥,還擺出一副忠貞不屈、慷慨殉節的架子!」

    話音落下,全場眾人神情劇變。

    他們徹底明白了,任真奇襲北海,攜襄王世子現身,其實要攻的並不是城,而是他們堅守的忠義氣節。

    北海人最看重的就是忠義,如果他們拒不歸降,仍想反抗,那麼,失去忠魂的北海,也就不再是北海了。

    任真這是要誅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8 22:49
第445章 謁高平陵

    話說到這份上,高明再無力反駁。

    傳承千年的宗法擺在面前,北海人的忠義不可動搖,任真又率軍圍困全城,這三條理由,足以迫使他低頭,擁立襄王世子。

    畢竟,由小高攀繼位,皇權還是回到高家手裡,不算再度旁落。識時務者為俊傑,與其拚個魚死網破,還不如就此歸順,保住高家龍興之地。

    至於小高攀和高瞻的叔侄較量,誰勝誰負,就由著他們去吧。

    高明閱盡滄桑,是個明白人,迅速想通利害。然而,任真鋒芒畢露,在北海群儒面前,令他這當老祖的威嚴掃地,即使他肯降服,仍然拉不下臉,跟後輩示弱。

    他僵在那裡,一言不發,臉色難堪。

    眼見勢成騎虎,這時,小高攀忽然掙脫任真的手,跑到高明膝前,輕拽他的衣襟,委屈地道:「老祖宗為什麼討厭我?」

    小傢伙眨著眼睛,楚楚可憐。

    高明身軀一顫,見慣英雄豪傑的他,面對這副澄澈無邪的眼神,竟有些茫然無措。

    小不起想起什麼,一臉堅定,認真道:「你們是不是害怕我搶東西?放心好啦,咱們是親戚,以後我會送來好多好多寶貝!」

    這句話,不是任真教的,而是他的純良心性流露,沒有半點造作。

    高明見狀,夫復何言,長嘆一口氣,黯然道:「罷了!何苦跟一個孩子為難……」

    他伸手揉著小傢伙的腦袋,看向任真,說道:「我答應你,只要能證明,這孩子真是襄王世子,從今日起,北海願擁立他為幼主,助他奪回大唐江山!」

    聽到這話,任真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

    高家老祖當眾允諾,有無數人作見證,就不用再怕北海翻臉。只要高家被說服,整個北海的信義毋庸置疑。

    至於驗明正身,則太容易了。

    任真點頭,欣然道:「據我所知,高家先祖當年開國後,擔心未來皇室衰落,子孫離散,香火紊亂斷絕,於是在祖陵豎起一塊石碑,用以記載後世的子孫繁衍。」

    說著,他深深看高明一眼,「名為衍聖碑。」

    這下不止是高明,身後那四位族老也神情大變,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衍聖碑藏在祖陵深處,周圍有護陵衛隊把守,平時無人能闖進去。除了高家嫡系子孫,幾乎沒人知曉衍聖碑的存在。

    看任真的言談舉止,不僅知道衍聖碑,似乎還知道此碑的妙用。難道說……他來到北海,就是為了借此碑驗證,證明給天下人看?

    高明猜出這一層,不禁倒吸冷氣,這位吹水侯,果然跟傳聞中一樣陰險。

    眾人卻是一頭霧水,面露疑惑。

    這塊所謂的衍聖碑,記載子孫繁衍,聽起來跟家譜沒有區別。名字是死的,人是活的,無法一一對應,又如何證明襄王世子的身世?

    任真微笑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既然世子殿下重返北海,認祖歸宗,理應讓他去祭拜歷代祖先。」

    高明表情複雜,沒再說什麼,跟四位族老前頭帶路。

    任真拉著小高攀,昂首前行。

    北海群儒的好奇心達到極點,豈肯錯過這場熱鬧,他們都沒有散去,繼續跟在任真身後,浩蕩前往高家祖陵。

    北海城東有座萬安山,氣勢磅礴,巍峨壯觀。據說最早時,高家祖先嘯聚山林,就是在此稱霸,逐漸發展壯大,乃至開立北唐,因此被視作龍興之地。

    山南坡地勢較緩,清泉湧流,松柏長青,被開闢出大片平地,坐落著高家的祖陵,當地人稱之為高平陵。

    在統一北方前,北唐尚未成為巍巍皇朝,還只是諸侯國,就已歷經十六代帝王傳承,他們俱被葬在高平陵。

    一眾人等來到此地,護陵衛隊怕群儒攪擾亡者清靜,本欲將他們拒之於外,卻遭到任真訓斥,不得不統統放進陵內,讓他們保持肅靜。

    陵園裡樹木蒼翠,幽深靜謐,甚至有些陰冷。

    在高家族老帶領下,眾人穿過數座帝陵,最終來到陵園的核心地帶,看見了任真所說的衍聖碑。

    準確地說,並不能稱它為碑,因為普通石碑的樣式都很窄,最多不過數尺高。反觀這塊衍聖碑,高達數丈,而且極其寬大,從遠處看去,更像是一座浮雕,橫亙在陵地中央。

    此碑由花崗岩築成,碑面光滑平整,沒有任何文字,空蕩蕩一片,看起來很古怪。

    來到此處,眾人盯著無字碑,感到詫異。

    任真卻眼眸一亮,知道自己來對地方了。他環顧四周,略微觀察風水氣流,然後蹲下身,用左手按住地面,不知在幹什麼。

    有些人看到這一幕,正困惑不解,這時,站在最前列的高明開口,對小高攀招手,「娃娃過來。」

    小高攀以眼神詢問任真,發現他已經走神,毫無察覺,便乖乖走到高明身旁。

    高明乾咳一聲,對眾人說道:「原本這是高家秘事,不應外洩,但涉及到北唐未來,不得不破例,讓大家共同見證。衍聖碑能憑精血識人,自動辨別高家子孫,他的身份是否屬實,滴血便知。」

    眾人愕然,沒太聽懂意思。

    高明解釋道:「每位高家子孫出生後,都會按其血緣關係,用精血在碑面登記,形成完整的樹狀脈絡,同時將精血封存在碑內。任何一人滴血入碑,都能自動檢測出他的血脈親屬。」

    說罷,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將一滴精血彈射到衍聖碑面,演示給眾人看。

    那滴血沒入無字碑,果然,碑面左側顯示出兩個字跡,高明。

    緊接著,右側又有一個名字浮出,那是他的父親,再後面是祖父,曾祖父……

    大串名字接連浮現,在碑面上構成一條鮮紅明亮的曲線,清晰展現出高明的歷代祖先,直到衍聖碑創始的源頭,可謂詳細至極。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真正見識到衍聖碑的神妙。

    父子之間、祖孫之間的精血因子,都有很多細微的相似點,肉眼無法察覺,卻不代表不存在。這座衍聖碑能檢測精血因子,進而匹配出相似的精血,最終找出檢測者的祖輩親屬。

    高家祖先之所以立碑,就是想根據這項功能,確定高家的香火傳承,防止因社稷動盪,導致子孫流散,無法鑑別他的身份血統。

    到小高攀這一代,祖先擔憂的狀況發生,衍聖碑就派上用場了。

    高明轉身,看著仰頭的小高攀,說道:「襄王高澄出生後,也按族規在碑內存有精血。你若真是他的遺子,把精血滴進去,他的名字就會出現。反之,則說明你這個世子是假冒的。」

    說罷,他抱起小高攀,準備割破其手指。

    小高攀滿臉驚恐,根本不知自己的身世,又不敢掙扎,只好扭頭緊盯著任真,眼神裡充滿無助。

    他害怕看見結果,多想得到任真的鼓勵。

    然而,任真始終蹲在地上,像丟了魂一樣,對身世檢測漠不關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8 22:50
第446章 雙脈

    (關於小高攀的身世,其實有兩種版本,我只能採用一種,另一種更驚險刺激,字數較多,寫在本章後的感言裡,通過起點和QQ閱讀才能看到。)

    小高攀的指腹被刺破,一滴圓潤血珠湧出,隨著高明左掌輕扇,它彈射出去,滴落在衍聖碑面,然後沒入其中。

    這一刻,所有人盯著碑面,期待衍聖碑的反應,心臟狂跳。

    小高攀更是緊張至極,瞪著大眼睛,呼吸快要凝滯。

    他年紀雖小,聽不懂今日雙方的交涉,但也能大概明白,這場測試的結果,不僅影響他一生的命運,更將直接決定眼前的生死。

    如果任真說謊,他並非襄王世子,那麼,冒充皇族後裔,意欲篡權,是誅九族的死罪,勢必激怒北海高家,不惜同歸於盡,也會當場把他和任真擊殺。

    兩人的性命,都賭在這座碑上。

    反觀李慕白,站在一側旁觀著,氣定神閒。他無法確認小傢伙的真實身份,臉上卻流露出強大的信心。

    他堅信,此事關系到摯友的香火傳承,楊玄機絕不會作假。

    自從那日,小高攀一句無意之言,讓他看破玄機後,他便對楊玄機、任真和小高攀三人坦誠相待,再無半點猜疑。

    果然,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

    須臾過後,衍聖碑左側浮出一個醒目的名字,高澄。

    看著這倆字,李慕白唏噓不已,恍如隔世。

    圍觀的北海眾人神情肅穆,至此終於確信,眼前這小傢伙,就是真正的襄王世子。

    蒼天有眼,一代賢王沒有絕後。

    北唐皇朝有主了。

    全場眾人紛紛跪倒,朝著個頭很矮的小高攀行禮,齊聲道:「拜見少主!」

    虔誠話音震盪陵園,久久不散。

    世代守護皇族的北海,就此認主。

    小高攀坐在高明懷裡,一臉茫然,似乎被這場面嚇到了。不過,他受楊玄機熏陶磨煉,反應敏捷,迅速回過神來,一板一眼地道:「諸位平身。」

    別說,還真有幾分幼主的氣派。

    高明看見這一幕,不知為何,心頭微鬆,並未像預想的那樣,產生不甘和憤恨的情緒。

    或許他也承認,賢王后人眾望所歸,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笑容慈祥,抱著小傢伙走到衍聖碑前,溫和地道:「今日重回北海,認祖歸宗,就在碑面上延續血脈吧!」

    說罷,他攥著那隻肉乎乎的小手,神情專注認真,幫小主人寫下「高攀」二字。

    旁邊的族老們彼此對視,都會心一笑,知道大局已定。

    任真站起身,說道:「身世大白,這下你們可以放心了。我會帶他殺回京城,輔佐他登基稱帝,北海若不放心,也可以從龍入關。」

    小高攀剛被放回地面,就嘟嘟跑到任真身旁,依偎著任真的大腿,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他清晰記得,以前老爺數次交代過,英俊叔叔肯定會保護他,所以,哪怕跟義父李慕白相比,他也更依賴任真。

    高明見狀,有些無奈,「這是自然,我們高家的少主,理應由自己人輔佐,不能讓別人拿他當傀儡。」

    他很擔心,任真會欺少主年幼,日後獨斷專橫,竊取朝綱,令高家的皇權形同虛設。然而,他又不得不依靠任真,畢竟,北海義軍落在高瞻手裡,眼前並無軍隊可掌。

    「不過,侯爺應該很清楚局勢。高瞻殺死高士誠,奪走北海義軍,這是個麻煩。用不了多久,他就會知道今日的變故,此人乃梟雄,絕不會甘心臣服。」

    任真點頭,對於這些情況,他早有考慮。

    他沒有立即回答,看北海眾人一眼,答道:「此事從長計議。世子初回北海,肯定要祭拜祖宗才對。諸位請先回吧,我在這裡陪著他,過後再去找你們商議。」

    顯然是要哄走眾人。

    高明臉色微僵,「這……少主祭祖,應由我們這些族老陪同,你是外人,恐怕不合禮制吧?」

    任真正打算辯解,這下小高攀不樂意了,拽緊任真的衣襟不撒手,跺腳說道:「不!這裡很冷,我就要跟叔叔在一起!」

    說罷,他扭頭看向任真,調皮地擠了擠眼。

    任真強忍著笑意,聳了聳肩,假裝無可奈何,「前輩所言極是。但世子還小,怯見生人,又是初次回老家,暫時就由我代勞吧。」

    高明老臉苦澀,還能說什麼,只好率眾離去。

    陵園裡難得熱鬧一次,很快又恢復平時的冷清,只剩任真三人站在碑前。

    此時已無外人,李慕白問道:「小高攀成功認祖,咱們離開便是,何必要留在墓地裡?難道你想盜皇陵不成?」

    任真呵呵一笑,腹誹道,你當這是在拍《盜墓筆記》呢?

    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身掃視著四周,認真觀察著什麼,過了很久,才說道:「李叔,你知不知道,什麼是龍脈?」

    李慕白搖頭,對這些一竅不通。

    小不起歡呼雀躍,搶過話茬,「我知道我知道!老爺以前跟我講過,山有根,地有氣,山脈連綿如龍,氣數貫通匯聚,便成龍脈,能孕育出天下之主!」

    要論風水地理,當然數陰陽家最懂行。小傢伙跟隨老爺雲遊多年,對陰陽五行學說爛熟於心。

    任真點頭,眼裡泛起讚賞之情,「不錯,我觀此山秉五氣,會陰陽,合五形,主存亡,又是高家發跡之地,應該就是龍脈所在。既然看破,我要贈小傢伙一樁大氣運!」

    李慕白臉色微變,「你該不會要毀龍脈吧?」

    「怎麼會?龍脈凝聚著高家的氣運,我如果毀了它,最倒霉的就是小不起。他以後位尊九五,應該要有帝王氣象才對,所以我想,擷取一部分龍氣,灌入他體內!」

    取於高氏,用於高氏,不僅不算毀壞龍脈,更有助於龍脈的興盛。只不過,嫁接氣數,這是大神通手段,世間極少有人能做到。

    冥聖楊玄機也深諳此道,並且冒出過同樣的想法。當初,他現身雲遙宗外,目的之一就是奪取七峰地脈,嫁接到小不起身上,可惜,被任真捷足先登,他只好作罷,放棄豪奪。(第51章)

    想不到,今日任真親自出手,幫小不起吞取龍氣,以福報還福報,這正是冥冥之中有天意。

    「真的?」

    小不起喜笑顏開,激動得蹦蹦跳跳。

    任真摸了摸他的小臉蛋,笑道:「只需一分龍氣,就足以幫你築基成功。不出意外的話,你將是當世最強攀山境!」

    李慕白欣慰地道:「不錯,小傢伙雖然才七歲,這半年來,沒少在秋暝山習武練拳。今日吞噬龍氣,根基穩固,以後就算我們不在身邊,也沒人敢行刺於你!」

    他猜出了任真的用意。

    小不起攥著拳頭,用力點頭。

    任真看著李慕白,繼續說道:「不止如此。我觀察了很久,剛才以手測地,還有一個驚人的發現。這座萬安山,不僅是龍脈所在,地下還藏著另外一脈。」

    小不起聽得懂,因而張大嘴巴,「難道是雙龍會?」

    「儒家有十脈,天地君親師,仁義禮智信。其他九座脈泉,都有明顯的位置,被世人所知,唯獨那座君脈,我一直沒發現它藏在何處。我原以為,它是在皇宮那座龍椅下。」

    他蹲下身,按著地面說道:「現在我才明白,儒家脈泉是活的,會隨著大勢流動。北海世受皇恩,守忠節,奉君王,這座君脈,始終屬於高家,換言之,民心始終向北,未曾變過。」

    武清儀雖然竊位,憑權謀君臨北海,但實際上,她從未贏得過民心。

    如果民心不再忠於高家,那麼,北海的討武檄文發出後,就不會有十六路義軍響應,同時,君脈也不會藏在高家祖陵裡。

    君脈既在,證明高家未失民心,任真這趟北海之行,是正確的。

    「龍脈是高家的,必須由你承接龍氣。而君脈是儒家的,地下的靈氣,就由我這儒家之主笑納一點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2 07:15
第447章 南歸

    董仲舒臨死前,將儒家託付給任真,不誇張地說,如今他就是儒家之主。而小高攀得到北海認可,是皇室正統,是北唐之主。

    在這高平陵裡,君臣二人汲取雙脈靈氣,實力都將極大提升。

    李慕白說道:「既然如此,我替你們望風,別弄出太大動靜就行。」

    說罷,他轉身走向陵園外,監視著四周,防止被人打擾。

    時間緊迫,任真立即動手。

    他掐指測算半天,確定方位後,伸出雙掌,凝成龍爪狀,用力一抓,在真力牽引下,陵園裡的空氣開始波動,卻並不暴烈,以平穩的趨勢進行著。

    同時,絲絲靈氣從地底滲出,潔白如雪,在半空匯聚成道道流雲,以二人為中心,循著相同的方向旋轉,形成巨大的氣流漩渦。

    更像是一眼靜謐湧動的泉水。

    這是陰陽家的探龍取水手法,通過牽引週遭氣流,調出潛伏在地形裡的龍氣。

    「凝聚心神,清除雜念,保持呼吸吐納。」

    小高攀端坐在地,按照任真的指點,運行經脈,使身心放鬆,毛孔舒展,迎接龍氣的灌入。

    滾滾氣流轉進漩渦中心,在任真手掌前方匯聚,凝聚成龍眼,然後在手掌駕馭下,移到小高攀頭頂,緩緩滲透進烏髮裡。

    龍眼入體,小高攀如醍醐灌頂,精神大振。

    這一刻起,他儼然成了漩渦的中心,透著莫名的吸引力,再無需任真施法,週遭天地的靈氣便自動盤旋,溫和地流淌進他體內。

    大功告成,任真擦了擦汗水,捨不得耽誤時間,立即蹲下身,用左手按住地面。

    天眼綻放,金色光華從掌心溢出,刺進地底,如同釣餌一般,引誘深藏的君脈脈泉。

    算起來,這是他第三次汲取儒家脈泉。前兩次,分別是在終南書院的師脈,和皇城的仁脈,都獲得不俗的境界提升。

    此地雖不宜久留,好在沒人給他設定時限,天眼可以盡情吞噬,所以他很好奇,這次的收穫能有多大。

    時間在流逝,陵園裡寂靜無聲,二人各自沉醉其中,飄飄欲仙。

    黃昏時分,日薄西山,李慕白見他們流連忘返,忘記時間,只好走進來提醒他們,該離開了。

    二人這才睜眼,結束珍稀的修行機緣。

    任真成功從六境下品升至中品,看似進步不太明顯,實際上絕對是突飛猛進。

    要知道,後五境修行艱難,速度很遲緩,在正常情況下,光是提升一品,大多數武修就得耗費一年時間,還受本命限制,未必能成功。欲速則不達,任真深知此理,心滿意足。

    截然相反的是,小高攀渾身氣息暴漲,順利築基成功,晉陞至觀海境。他今年才七歲,不出意外的話,正如任真所說,他應該是當世最年幼的武道天才。

    僅僅過了一日,他的五官輪廓就舒展許多,雖然稚氣仍未褪去,眉宇間卻蟄伏著一股隱約的尊貴氣息,叫人不敢生輕蔑之心。

    集天地之精華,養帝王之威嚴,任真的補氣手法果然奏效了。

    三人暢然走出高平陵。

    今日的談判尚未結束,接下來,任真還得跟高家商量諸多具體的事宜。不過,大局已定,只要高家臣服,剩下的都是細節,都好辦一些。

    走在路上,李慕白問道:「今日祭陵之事,很快就會傳遍四海。從現在開始,你已公開站到武清儀的對立面。你是否考慮過,該如何面對龍城的主力軍?」

    他說得沒錯,任真來到北海,跟舊皇族高家結盟,就意味著跟武氏皇朝決裂。換句話說,他現在也是武清儀眼中的反賊了。

    任真早就想好,答道:「自從武氏繼位後,她的手段如何,朝政又是如何,人人心中都有標尺,官兵出自千家萬戶,他們也心知肚明。但凡有點腦子,就能看出,現在正是撥亂反正的好時機。」

    李慕白欲言又止,本想說,指望將士們良心發現,似乎不靠譜。

    任真瞥他一眼,看透他的心思,繼續說道:「更何況,高瞻兵臨城下,對他們是生命威脅。如此情境下,我這個腳踏兩隻船的主帥出面,將兩軍合到一起,避免死傷,這樣的結果皆大歡喜。」

    威脅是相互的,在龍城軍眼裡,高瞻也是巨大的阻撓。

    「回龍城後,我會向眾軍解釋,我的目標是穩定北唐,只需逼女帝退位,不會牽連其他人。他們隨我出生入死一場,這點威信還是有的。就算沒有,他們總得靠我混飯吃吧?」

    說罷,他玩味一笑。

    李慕白有些明白了,「你是說軍糧?」

    任真點頭,「龍城這支兵馬,是我從南方前線帶來的,糧草供給不足,無法長期駐留,一旦被北海義軍拖住,他們遲早會餓死。餬口的問題,還得由我想辦法解決,他們離不開我。」

    李慕白沉吟道:「不錯,你也起義了,朝廷失去主心骨,又陷入亂局,如何解決糧荒,籌措糧草,始終是個大麻煩。」

    任真停步,望著眼前的北海城,幽幽地道:「北海有存糧,但不充裕,只夠維持義軍開支。龍城軍的糧食,還得從清河郡想辦法,這次北上前,我已寫信跟崔鳴九打過招呼。」

    他點到即止,沒再說下去。

    九月將至,馬上就要秋收,他相信崔鳴九知道,該把糧食交給誰。

    清河崔家,始終是他棋盤裡很重要的必爭之地。因為他一開始就清楚,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要想率軍反叛朝廷,最需要解決的難題就是糧草。

    他確實想幫崔鳴九,主要也是在幫自己。

    聽到此處,李慕白豁然開朗,「那就讓高家押運糧草,一同返回龍城。一方面,讓龍城守軍配合,跟咱們前後夾擊,給義軍施壓,一方面,來個釜底抽薪,讓高家出面勸降義軍,脫離高瞻麾下!」

    任真眨了眨眼,問道:「今天是八月二十幾?」

    「二十六。」

    「好,那咱們明日啟程。離開龍城前,我跟唐逆約定過,不出意外的話,八月二十九,他會準時出城襲擊北海義軍。到時如果他肯履約,咱們就拿出糧食,降服雙方。」

    北海郡被他率軍征服,義軍喪失後援,糧草斷絕,看到高家老祖現身後,只會自亂陣腳,無心再戰。

    至於龍城方面,唐逆很清楚狀況,即使他不認同任真的計畫,面對龐大義軍和急缺的糧草,也只能倚仗任真主持局面,爭取和平收場。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2 07:15
第448章 誓殺高瞻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對付堅守忠義、世代供奉高家的北海,只需要一個襄王世子就夠了。

    入夜後,任真跟高家的談判很順利。高明同意交出為義軍籌備的糧草,並且親率三萬守軍南下,前去勸降高瞻麾下的義軍,讓他們棄暗投明。

    商議妥當後,任真返回城外的軍營。

    當天夜裡,他特意把帶來的將領召集起來,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座談會。這些人都為朝廷效命多年,他們往往能代表眾多軍士的態度和立場。

    任真推心置腹,把白天在城裡發生的情況說了一遍,又詳細闡述他的初衷,想聽聽大家的看法。在返回龍城前,他必須得先確定,手裡的這五萬人立場統一,不致出現臨陣嘩變的悲劇。

    在眾將開口之前,鄔道思激動發言,憑藉自己的口才,列數女帝武清儀的纍纍罪行、北唐的民不聊生,希望能得到大家支持,一同站在任真的陣營裡。

    等他慷慨陳詞後,才發現這些口舌都是多餘的。

    軍人戰場殺敵,性格普遍耿直豪爽,他們的職責和心願,都是保家衛國,想讓父老百姓安居樂業。只要是出於這點的決策,他們都會毫無條件地擁護。

    有些將領甚至直言,任真開這種會議,是對將士們的懷疑和侮辱。他們並非沒有良知,目睹朝廷昏暗,民生凋敝,心裡早就積怨已久,只是力量微薄,看不到改變現狀的機會和希望。

    當北海發佈檄文,號召八方討武後,他們也曾蠢蠢欲動,想過投奔義軍,共同推翻武唐,只不過忌憚任真的軍威,害怕他真的力挽狂瀾,鎮壓反武浪潮,才沒敢貿然行動。

    今日任真表態,正符合他們的心意,令他們激動不已,恨不得立即殺回京城,除暴安良。

    民心所向,便是正道,自當坦然前行。

    任真大喜,至此再無顧忌。這次他堅信,龍城軍的情況也差不多。

    第二日清晨,北海守軍出城,跟他們合為一處,啟程南下。

    半路上,任真收到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

    南晉入侵的兩路兵馬撤回,主動放棄了侵佔的江北城池。相應地,血侯和敬侯兩路大軍也回援京城,分頭迎戰十五路義軍。

    之所以喜憂參半,是因為他如今的立場很微妙。他渴望攻破京城,顛覆武氏皇朝,算是站在義軍一方,然而,他又不希望其他義軍搶佔京城,燒殺搶掠,引爆群雄割據的局面。

    二侯的兵馬班師回朝,能幫他防止亂世出現,省下應付各路義軍的精力。但誰也說不準,到頭來,二侯會不會變成他的攔路虎。

    為今之計,他最可行的辦法就是,盡快解決北方戰局,趁著二侯跟義軍陷入激戰,難以抽身應對,火速殺回京城。

    於是,聯軍星夜兼程,在八月二十九號黎明,趕到龍城以外三十里,暗中注視著對峙兩方的動靜。

    按照事先約定,午時三刻,唐逆將率領守軍傾巢出動,趁北海軍炊飯的功夫,打亂敵方陣腳。

    任真就位後,有意考驗唐逆的立場,沒有派哨兵進城聯絡。

    此時,唐逆必定已獲知,任真征服北海郡,而且承諾發動兵變,擁立襄王世子。如果他還肯追隨任真,殺回京城,那麼,他就會遵守約定,準時出城襲擊義軍。

    反之,如果他選擇違約,按兵不動,就說明他不再順從任真,仍然效忠武唐皇朝。因為,他背信棄義,坐觀任真率孤軍偷襲高瞻,這將陷任真於絕境,險惡用意顯露無疑。

    答案很快揭曉。

    午時兩刻,龍城城門大開,唐逆親率大軍出發。

    隨他征戰過的這批將士,還是有良心的。

    得到海棠的傳音後,他長舒一口氣,北方大局總算定下來。

    事不宜遲,他和高明立即出兵,從後方攻向高瞻大營。

    一時間,鼓聲大振,吶喊聲此起彼伏,彷彿到處都是敵軍。

    「殺高瞻!」

    「殺高瞻!」

    ……

    這是任真特意下達的口號。他的意圖在於奪帥,而非全殲北海義軍,畢竟對面也都是自己人,並且還是曾經的逃難流民,沒必要拼得血流成河。

    只要高瞻伏誅,就有把握勸降義軍。

    隨著高明一聲令下,高家眾多族老衝進軍營裡,分頭行事,尋找絕對效忠他們的心腹將領,讓那些人放棄反抗。

    任真和李慕白則聯袂而入,奔向高瞻所在的眾軍。

    恰在這時,海棠也趕來,跟任真雙劍合璧,迎面撞見慌亂跑出營帳的高瞻。

    「胖子,今日戰場相遇,咱們就不客氣了!」

    任真譏笑一聲,揮劍襲向高瞻,與此同時,不止是海棠,這次李慕白也一起出手。

    戰場只論勝負,並非江湖比武,三人一擁而上,戰鬥力之恐怖,絕對能碾壓高瞻。以高瞻的緩慢速度,再想順利逃脫,難上加難。

    果然,四人剛開始交鋒,高瞻就落盡下風,毫無還手之力,只能釋放金剛不壞身,被動承受劍十二的道意重創。

    他滿頭大汗,表情憤怒不甘,「才幾天時間,你為何能痊癒!」

    他不敢相信,自己是八境大宗師,傷勢都還沒治癒,反倒是六境的任真安然無恙。

    任真沉默不語,不想跟他廢話,只顧全力運轉陰陽太極,瘋狂斬擊在高瞻身上。

    高瞻痛苦咬牙,無法逃脫太極圍困,任由二人宰割。

    沒過多久,軍營深處響起一道洪亮有力的話音,響徹四周。

    「北海將士們,我不知道,諸位是否跟我一樣,也想推翻毒婦的暴政,還大唐清平。如果是這樣,請你們立即投降,因為吹水侯願意輔佐襄王世子,剿除武氏,還政高唐!」

    任真面露喜色,說這話的正是高明。

    緊接著,又有一道話音響起,「沒錯,吹水侯的信譽,請大家務必相信。別忘了,當初拿軍糧救活咱們的大恩人,就是他啊!你們還好意思跟他為敵嗎!」

    這位當然是難民領袖楊靖。

    這兩人隔空喊話後,整個義軍大營裡,到處響起兵器擲地的聲音。

    緊接著,無數軍士走出來,跪地投降。

    至此,兩軍交戰成功避免。

    高瞻被困在中間,把這些畫面看得真切,萬念俱灰。他知道,大勢已去,自己臨時奪來的兵權,又被奪走,這次是真的無力回天。

    這一切,都拜眼前這個年輕人所賜。

    他悲痛欲絕,怒吼道:「蔡酒詩,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跟我作對,趕盡殺絕!」

    任真冷笑一聲,「別廢話,今天你死定了!」

    他下定決心,今天無論發生何事,他都不會再分神,給高瞻留下逃命機會。

    剛說完這話,遠方天際,一大批強者踏空而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