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376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0 12:12
第399章 破境,僵持

    本是一邊倒的碾壓,卻反被道行薄弱的後輩挫傷,這種狀況很難不讓人惱怒。無心雖性情沉穩,靜如止水,此時也蕩起層層漣漪。

    他閉目運功療傷,寒聲說了一句,「是麼,待會我再試試!」

    他看得出,剛才不動明王印功力渾厚,絕非出自任真的手筆,大概是被某位大宗師封印在任真體內。換言之,動用它的次數有限,不可能無窮無盡。

    吃一塹長一智,他既已知曉咒印的存在,待會再次出手時,就會謹慎戒備。憑他的八境修為,破解一道固定的咒印,不算是太大難題。

    至於擒住任真,更無須傷勢痊癒,只要調息片刻即可。

    任真聞言,默不作聲,疾速運轉著體內真力,醞釀破境的時機。

    他不是沒想過,爬起來趁機逃跑,但覆水難收,破境已經開始,如果強行停滯下來,就等於失敗,他將修為盡失,淪為廢人。事已至此,他只能坐在這裡,先破境再說。

    這是場時間的賽跑。

    那道咒印為他爭取短暫時間,卻不能一勞永逸,如果無心趕在他之前,平息體內的傷情,捲土重來,危機將會再次降臨。到時候,失去咒印護身,他就徹底玩完了。

    為今之計,唯有盡快破境,才能逃離此地。

    此間靜寂無聲。

    兩人相對而坐,都在凝神運功,爭分奪秒。

    半個時辰後,一人站了起來。

    任真閉眼,聽到對面動靜,額頭密集的汗珠滑落下來。

    破境已到最後關頭,可惜,他終究比無心慢一步。

    無心將破爛袈裟脫下,露出裡面的納衣,招手取回錫杖,再度走向任真。這次,他神態專注,步伐沉重許多。

    「不動明王,乃佛宗諸明王之首。你體內既有明王咒,想來應是老師的神通所致。也罷,你若肯交出他的衣缽,貧僧今日願放你一馬,如何?」

    任真閉目不答,周身氣流狂湧。

    無心見狀,嘆息道:「真是冥頑不靈,就算成功破境,難道你就能贏?貧僧已有防備,這次你在劫難逃!」

    說罷,他緩緩出掌,急遽凝聚真力,遠比剛才那次莊重得多,同時,他持杖在手,隨時準備壓制刺出的明王咒。

    手掌向前,隱有風雷之聲。

    千鈞一髮間,只聽砰的爆響,任真體內驟然噴出灼熱白汽,瀰漫四周。無心手掌碾進白汽裡,卻撲了個空,沒能擊中目標。

    與此同時,後方空地上,閃出任真的身影。

    他衣衫襤褸,狼狽不堪,但是,眼眸湛湛有神,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在生死攸關的一瞬,他艱險破境,大功告成。

    此刻,他已正式踏進第六境!

    無心揮掌,撥開眼前白汽,望著任真散發的靈動氣息,淡淡說道:「六境破雲,是我晚了一步。不過,區別還是不大。」

    八境眼裡,五境六境皆如浮雲。

    任真咳嗽幾聲,凜然道:「你有沒有想過,明知你會出手阻撓,我為何還執意要冒險破境?」

    無心站在那裡,目光古井無波,並未因任真破境而產生異常情緒。

    任真右手持劍,邁步走向無心,「因為我有招殺手鐧,一直沒用,而且我認為,如果靠五境修為使出,很可能會對你無效。但是,六境就不一樣了。」

    明知沒有把握,還強行施展殺手鐧,這樣只會打草驚蛇,令無心提防戒備。所以,任真一直隱忍不發,就是在等此刻,自己邁進六境,再嶄露真正的鋒芒。

    無心眨了眨眼,淡漠地道:「殺手鐧?比劍聖絕學還強嗎?」

    他連孤獨九劍都能看破,並不認為,所謂的殺手鐧能對他構成威脅。況且,比劍聖絕學還強的功法,世間寥寥有數,他心裡很清楚,它們不會落在任真手裡。

    任真按劍向前,離無心越來越近,「你知道,我自創劍十和劍十一,那你知不知道,後面還有劍十二?」

    無心聞言,啞然一笑,「你讀過《心經》,應知佛法無邊,莫非以為自己的智慧能超過佛陀?」

    雖然嘴上這麼說,他見任真閒庭信步,泰然自若,心知確有其事,絕對不能小覷。

    任真停步站在無心面前,沉聲道:「你若不服,那就接劍!」

    說罷,他右掌一揮,六合劍去勢凌厲,直直刺向無心。

    無心微凜,抬起手中錫杖,準備迎面劈落那把劍。

    這時候,任真忽然動了。

    他亮出左掌,悄無聲息,隔空朝無心拍去。

    只見金光如潮,漫無邊際,湮沒此間,將無心的身軀籠罩在內。

    手掌前方,一隻黃金眼瞳豎垂半空,莊嚴無比,深邃黝黑的瞳仁裡,綻放著璀璨耀眼的光華。

    金光所過之處,草木、氣浪、煙塵,空間內的一切都遽然凝固,紋絲不動。一些飄零的樹葉,還沒能落地,便硬生生懸浮在半空,不再下墜分毫。

    萬籟俱寂,彷彿時間都已靜止。

    這副畫面,詭異到極點。

    無心站在金光裡,也沒能倖免,兀自舉杖迎擊飛劍,動作就這樣定格住,再動彈不得。

    他才是被禁錮的最重要對象。

    原來,任真所謂的劍十二,只是個幌子,用來吸引無心的注意力,而真正的殺手鐧,其實是左手的天眼。

    天眼威力綻放到極致時,不僅能禁錮刀劍等兵器,竟連人體也一併封印住。任真對此深藏不露,直到今日,萬般無奈,他不得不努力嘗試。

    眼前,無心的姿勢雖被定住,但畢竟擁有八境內力,極其強悍,憑任真目前的道行,尚不足以遏制那股雄渾真力的流淌。

    他拚命運轉經脈,試圖衝破天眼的禁制,任真全力駕馭天眼,絲毫不敢懈怠,兩者正面博弈,只能平分秋色,僵持不下。

    換句話說,無心的健康狀況正常,還能正常呼吸、心跳,真力和血液也能正常流動,沒有受到抑制。但是,他無法動彈。

    而任真,成功禁錮無心的身形,卻耗費全部心神,被牢牢牽制於此,分身乏術,再騰不出半點精力,調動別的手段去殺無心。

    哭笑不得的是,天眼金光一視同仁,連他自己的本命劍,也同樣被禁錮住,凝滯虛空,無法再前刺。

    就這樣,兩人隔空對峙,一個被定住,一個被束縛,誰也奈何不了誰。

    無心站在那裡,全身痠痛難忍,又無可奈何,只好以內力傳音,喝道:「這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來殺我!」

    他不傻,早就看出,任真也拼盡全力,害怕他逃脫,不敢分心減輕天眼的施壓。如果真能殺他,何至於這麼苦耗下去。

    任真汗流浹背,深吸一口氣,笑道:「你別急著求死,殺招正在趕來的路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0 12:12
第400章 萬里借劍,天地縱橫!

    雖然無心被禁錮,殺死他並不容易。

    佛門僧侶多修煉金剛身,肉體強壯堅韌,他的修為又未被封印,能憑藉內力強行震開攻擊。尋常道法,傷他不得。

    而且,任真的天眼禁錮是無差別的,凡在金光籠罩之內,所有物體都靜止不動,甚至包括他自己的本命劍。即使身後的北唐軍士還清醒,若想衝進金光,同樣也會被定住,無法靠近無心。

    所以說,這樣的局面很棘手。要想殺死無心,非絕頂神通不能為。

    聽到任真的話,無心不慌不忙,以神念傳音道:「殺招?冥聖被曹先生纏住,自顧不暇,方圓百里內,無人能趕來解圍,傷害到我。陪我消耗內力,你絕非敵手。」

    他不相信,任真騎虎難下,還會藏有致命殺招。接下來,他只需耐心把任真拖垮,天眼神通不攻自破,他就能恢復自由。

    可惜他不知道,任真體內暗藏玄機,有整座脈泉的靈力作倚仗,真力滔滔不絕,根本不會枯竭。

    任真明白他的意思,冷笑道:「不妨告訴你,天眼明明長在我的左手上,但我的右手也一直在對著你。」

    無心姿勢靜止,始終昂首仰望空中飛劍,當然無法看見他的動作。

    他沒說謊,他的右手確實正對無心,散發出無數精沛的真元,呈玄青色,意蘊奇妙。它們無法衝進金光內,只能氤氳在外圍,跟無心隔空相對,不知有何用途。

    無心有恃無恐,反問道:「那又如何?」

    天眼禁錮萬物,任真若想出招傷到他,就意味著,得先解開他身畔的禁錮。到時,他又豈會害怕任真的殺招?

    任真答道:「你就等死吧!」

    說罷,他閉上眼眸,不再跟無心作口舌之辯。

    在他識海裡,海棠的話音響起,透著驚喜之意,「我感知到你的位置了!」

    兩人之間的本命關聯,僅限於心意和真力相通,隨時保持感應,然而此時,海棠卻說,她能感知到他的位置,這太匪夷所思了。

    任真暗鬆口氣,欣喜道:「幸好,李老頭沒糊弄我。《兩儀參同契》果然精妙,能讓相隔萬里的人共享方位,確認協戰地點。」

    共享,協戰,這兩個詞彙有些現代化,海棠雖聽起來彆扭,但她最近苦修參同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參同契第七層,叫明兩知竅,可以由多人共修。臻至大成時,一名修煉者啟用此道法,同修的另外幾人就立即感知到,相隔遙遙萬里,也能確認出方位,發出攻擊配合。

    參同契的強大威力在於,能讓共修者的攻擊迅速穿梭空間,以最少的消耗、最快的速度,趕到戰鬥現場,協助發起者攻擊敵人。

    簡言之,任真可以萬里借劍。

    他以左手天眼禁錮無心,右手排出的道法功力,就是參同契。

    此法一起,不止是北方的海棠,連遠在南方的李鳳首,也能同時感知到,任真正在求救。

    只要這兩人齊施參同契,轟出各自最強一擊,那麼,它們就能根據任真右手的定位,無論天涯海角,都能火速趕去救援。

    殺無心的劍,也就有了。

    ……

    ……

    北方,長安城。

    海棠坐在義字脈泉裡,豁然睜眼。

    她雙掌如鉤,猛然前伸,霎時間,脈泉裡的靈氣暴動,氣浪翻滾著,急遽朝她湧來。

    靈氣匯聚,在她雙掌前方,凝成一道巨大劍氣,足足有十餘丈之長,橫亙在脈泉裡。

    它潔白通透,真力精純,渾身瀰漫著道道凌厲劍氣,鋒銳刺眼,殺意澎湃,令人不敢直視。

    她的雙掌表面,玄青色真元疾速流轉,也是在催動參同契。

    她大喝一聲,雙掌齊出,全力轟向虛空。

    嗖……

    巨劍衝天而起,激射上天穹,掀起一陣狂暴的氣浪,使得皇城大地劇烈顫抖起來。

    如果任真目睹這副畫面,或許會感慨一句。

    這是火箭升空吶。

    與此同時。

    勤政殿。

    女帝站立不穩,險些倒地。

    木屋。

    元本溪面前,枰上棋子震盪而起,散落一地。

    典獄。

    蕭夜雨心臟抽搐,鐵傘從陰影內刺出,自行躍入手中。

    文聖廟。

    顏淵捧卷讀書,桌上葫蘆猝然傾倒,飲水盡灑。

    四人感應強烈,同時走到窗前。

    他們抬首,目睹那道巨劍消失在雲端。

    ……

    ……

    南方,昆崳山。

    兩名老者坐在磻溪邊。

    老道士臨淵羨魚,黑衣老者閉目養神。

    忽然間,黑衣老者眉尖猛挑,睜開眼時,瞳眸裡激射出寒光。

    「不好,小傢伙有難了!」

    老道士一怔,轉身問道:「師弟,你……」

    李鳳首跳起,走到溪旁,急切地道:「全真道的氣數傳承,該不該救?」

    長春真人目光驟凝,「你指的是那株新蓮?」

    不待師兄應允,李鳳首開始捲袖子,「三叔誇下海口,說後手夠硬,幫你撐足場子,今天就算傾家蕩產,也不能讓你出事!」

    長春真人大驚,一把拉住他,「雲龍,你要幹什麼?」

    李鳳首跺腳,神情焦急,「上次你不是答應我,願意把這潭氣運借走嗎!」

    長春真人色變,參同契是從他手裡傳出去的,李鳳首這麼一說,他就猜出了原委。

    「雲龍,你這是把全真道都賭上啊!」

    李鳳首猛然發力,掙脫師兄的阻攔,如餓虎撲食一般,雙掌前抓,捲起磻溪裡的大量泉水。

    泉水凝成一道圓融的水球,下方磻溪裡,無數氣泡冒出,攢射出道道靈力,盡數注入水球裡。

    「師兄,要是賭贏了,整個北境,都將是咱們全真道的!」

    水球拉長變形,漸漸地,衍化成一道巨劍,佇立在溪上,威風凜凜。

    李老頭昂首,不看慌亂的老道士一眼,雙掌真力暴動,擎起這道巨劍,徑直刺向高空。

    巨劍呼嘯躥升,憑空消失。

    兩名老者抬頭,兀自怔在那裡。

    ……

    ……

    邙山深處。

    天穹風雲變色。

    山谷上方的虛空兩側,忽然扭曲變形,顯現出兩道漩渦。

    漩渦愈演愈烈,深處各有一道黑影衝出。

    兩劍橫跨南北,縱橫天地而來。

    直直殺向無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0 12:12
第401章 海棠的危機

    兩劍甫一出現,劍意絞殺之下,戰場氣氛變得狂亂而陰冷。

    這兩劍,分別出自儒家和道家全真派,各自凝聚一道氣數,氣貫長虹,殺機凜然,其威力已不能用單純的道行境界去衡量。

    它們縱橫萬里而來,前後刺殺向無心,那麼,八境便不再堅不可摧,無心能否抵抗得住,成了難以預料的懸念。

    至少,眼前他沒法躲避,只能被動地硬扛,受衝撞損傷在所難免。

    任真煞費苦心,不惜底牌盡出,才終於營造出眼前的局面。

    為了施展天眼神通,牢牢禁錮對方的身形,他只能嘗試臨場破境,承擔巨大風險;

    為了化解無心的襲擊,他耗費掉那張寶貴的護身符;

    為了打破僵局,鎖定勝利,他連殺手鐧參同契都亮出來,大費周章,才借來這兩劍。

    以六境勝八境,在正常情況下,這是不可能發生的奇蹟。任真以命相拚,沒有放棄戰鬥,無論是否殺死無心,能把對方逼到這種地步,讓奇蹟上演,他就已經贏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至於最終結果,不是他能決定的。

    金光籠罩下,無心感知到兩道殺機的降臨,臉上浮出惶恐之色,驚呼道:「兩儀參同契……你怎麼會道家功法!」

    谷裡沒有強者降臨,那兩劍不可能憑空冒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任真從別處徵調而來。

    無心畢竟見識淵博,很快猜出,這大概就是全真道的絕學。但他想不通,全真道早已式微,為何這門功法出現在任真手上,為何南晉情報裡沒有記載這一項。

    任真聞言,臉色陰沉。

    既然無心識出參同契,那就必須殺死他,絕不能放虎歸山。否則,真相水落石出,李老頭將會面臨殺身之禍。

    他踏前一步,寒聲道:「被兩道法力碾壓,你死得不冤!」

    說罷,他擎起右手,駕馭著兩道巨劍,刺向無心。

    由於擔心對方逃遁,他不敢撤走天眼禁制。兩劍緩緩刺進金光,速度並不快,但極具威勢,劍鋒每前進一寸,空間便受擠壓而破裂。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同時,劍的尺寸也相應縮小。

    時間漸漸流逝,兩劍一前一後,深入金光中,離無心越來越近。

    任真汗如雨下,同時駕馭金光和雙劍,神經一直緊繃,生怕出現意外,斷送大好形勢。

    終於,兩劍距離無心的心臟只差分毫,他絕無幸理,任真知道,已大功告成。

    他鬆了口氣,豪邁大笑,「慢刀子殺人,還真費勁。不過,能殺死一名大宗師,再辛苦也值了!」

    若非面對的是八境強者,他也不必如此麻煩。

    他神情專注,盯著劍尖,暴喝一聲,左手撤掉天眼金光,與此同時,他右手疾速前推,在金光脫離的剎那,將兩道劍芒刺進無心體內。

    嗤!

    兩劍前後夾擊,同時洞徹無心的心臟部位。

    心臟是人體的要害,被兩劍牢牢扎透,普通傷者會立即死亡,就算是八境大宗師,畢竟也是人,也難逃一死。

    無心臉色煞白,瞬時癱軟倒地。在他的心臟處,赫然被刺出一個透明窟窿,鮮血狂噴,甚至能隱約看見內部器官,血腥到極點。

    看到這一幕,任真長吐濁氣,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

    塵埃落定後,山谷裡大風呼嘯。

    這時他才感覺到,劇烈痛楚襲遍全身,快要將他沖垮。

    剛才之所以能跟無心對峙,完全是靠意志力硬撐著。最初的當頭棒喝,其後的強行破境,都對身體造成可怕損傷,已瀕臨承受極限。

    他無力再參與外界混戰,只好就地靜坐療傷。

    「最後一道伏兵既出,陳慶之插翅難逃,此戰必然大獲全勝!」

    他閉上眼,想起這些,嘴角噙著笑意。

    忽然,寂靜山谷裡響起一道孱弱的話音,「等著吧,我必報今日之仇……」

    任真睜眼,不由大吃一驚。

    無心又站了起來!

    任真毫不猶豫,從原地跳起,揮動左掌,天眼金光再次掃向無心。

    然而,無心已有防備,身軀急遽倒退,彈射上高空,避開任真的禁錮。他渾身是血,身軀顫巍巍,傷口還在快速流血。

    「你以為,這樣就能殺死我?」

    他死死盯著任真,眼神如毒蛇一般,狠戾可怕。

    任真直冒冷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異地道:「你怎麼會沒死!」

    他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他剛才就該割下無心的頭顱,將其亂刃分屍。

    無心獰笑一聲,嗓音沙啞淒厲,再無半點曾經的高僧氣度。

    「蠢貨,你做夢也想不到,我的心臟是右側!哈哈!」

    大笑扯到破碎的左肺,鮮血再次狂湧,他劇烈咳嗽起來。

    任真啞然失語,世上還有這麼巧的事。怪不得叫無心,心臟本就不在正常位置上。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他攥著劍,忍著渾身劇痛,踏步向前,「來,讓我再刺一劍!」

    他看得出,無心傷及肺腑,失血過多,此時極度虛弱,狀況遠比他糟糕得多。只要他咬牙硬拚,無心招架不住,必會當場隕落。

    無心見狀,情知保命要緊,不顧一切後退,狼狽逃向遠方。

    任真追出不遠,體內痛楚猝然爆發,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跌倒在地。

    他動彈不得,趴在地上喘著粗氣,只覺頭暈目眩,快要崩潰昏迷。

    意識昏沉之間,他腦海裡浮現的,依然是海棠的容貌。

    「趕快收拾動身,你那裡要有大麻煩了……」

    海棠感應到他的嚴峻傷勢,心急如焚,顫聲說道:「別再消耗神念了,戰場危機叢生,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任真自然知道,不能躺在這裡,然而,他的傷勢太重,已經動彈不了。

    他閉著眼,在心裡默念道:「你聽我說,京城是蕭鐵傘的地盤,你斬出那一劍,肯定會驚動他。他對你的劍太熟悉,很可能會生疑。你必須立即出宮……」

    他意識漸漸模糊,卻不能暈厥過去,咬牙硬撐著,擔憂海棠的危急處境。

    「若有人阻攔,你就說,咱倆雙修,你感知到我的危機,剛才那一劍,就是為了救我。我傷勢很重,你必須得來,誰若擋你,唐軍的內亂將無法平息……」

    他爭分奪秒,來不及詳細解釋。

    海棠的嗓音慌亂無措,「別說了,我馬上去找你!」

    任真腦海漸漸空白,囁嚅道:「一定得離開,南晉要反擊了……」

    話還沒說完,他當場暈厥。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0 12:12
第402章 攔路盤問

    長安城。

    智字脈泉位於皇城後方,四周被上林苑包圍,皇宮是進出唯一的通道。

    得到任真昏迷前的囑咐,海棠不敢拖延,立即走出脈泉,想趕在蕭鐵傘察覺之前,悄悄溜出皇城,逃離長安。

    她屏息凝神,穿梭在皇宮的蔭道間,身形飄忽閃爍。到處巡邏的軍士,對她的行蹤毫無察覺。

    崇文殿前,有座白玉石鋪成的宏大廣場,視野開闊,是正常出入的必經之地。只要跨過這座廣場,再接受最後幾道關卡的檢查,她就能逃脫樊籠,避開殺身之禍。

    踏在白石板上,她步伐漸快,眼眸裡看到希望。

    然而,走到廣場中央時,她神色驟凝,停滯在那裡。

    前方盡頭,一名黑衣男子佇立,腋下夾著鐵傘,靜靜注視著她,擋住了去路。

    蕭夜雨執掌朱雀陣,神念極其強盛,只要他想監視某人,休說在皇宮,即使是京城最偏僻的角落,也會出現在他的感應之內。

    半柱香前,大地陡然震動,那道巨劍從脈泉裡衝出,消失在雲端,這一切都無法逃過他的眼睛。

    他能精確感知到,是海棠轟出了那一劍。鑑於她的目標只是虛空,並未對任何人構成威脅,他便沒有啟動朱雀陣,攔截住那道巨劍。

    然而,那一劍令他在震撼之餘,生出某種久違的感覺。

    他此生將劍聖當成宿敵,明暗交手數十次,對海棠的劍意再熟悉不過。從剛才那一劍裡,他敏銳地辨別出宿敵的氣息。

    正如當初拍賣劍經那樣,凡是跟劍聖有關的線索,都會激起他的戰意,誘使他前去查探,爭取找到殺死劍聖的方式。

    於是,在那一瞬間,他便鎖定了海棠的氣機。無論她從哪個方位逃走,都會被他半路截下。

    看到他現身,海棠心頭暗凜。

    她緊趕慢趕,眼看就要逃走,偏偏在最後關頭,任真擔心的情形還是發生了。

    對手往往是最瞭解自己的人。蕭鐵傘不僅是京城最強,更精心研究過她的性情習慣,如今他既已生疑,一旦仔細盤問,從中看出破綻,她就將陷入巨大的危機。

    這一道考驗,直接關係她的生死。

    她迅速平復心神,繼續前行,走到蕭鐵傘面前,低頭行禮道:「妾身給蕭大人請安。」

    來京城後,她並非初次跟蕭鐵傘相見。那夜在拍賣會場,她曾以任真妻子的身份挺身而出,跟蕭鐵傘對峙過。故而,兩人在明面上也算相識。

    蕭鐵傘無動於衷,眼皮不眨一下,沙啞地道:「蔡夫人,剛才那一劍,是怎麼回事?」

    海棠抬頭,眉宇間浮出憂慮之情,卻非偽裝,而是發自肺腑的焦急。

    「大人有所不知,妾身跟我家夫君……嗯,行雙修之法,彼此心意相通。剛才我在脈泉裡打坐,感知到他陷入險境,危在旦夕,便拚力凝出一劍,以秘法隔空助他!」

    這是任真早就鋪墊過的說辭,也是客觀事實,不怕對方盤問。

    蕭鐵傘面無表情,記得任真曾當面提過這茬,便冷冷盯著海棠的面容,問道:「隔空助他?夫人休要誑我,世間竟有這等玄妙功法?」

    海棠憂心忡忡地道:「此刻,南方正戰火如荼,侯爺身負重傷,險些喪命,相信過不了多久,軍報就會送來京城。到時大人自會知曉,妾身不敢騙您,那一劍的確去了南方戰場。」

    蕭鐵傘踱步,仔細打量著她上下,鍥而不捨地問道:「如果所言屬實,那麼,夫人的道行著實高深。我倒想請教,你師承何處?剛才的劍法由誰傳授?」

    海棠沒有猶豫,溫聲答道:「稟大人,妾身只是略通皮毛而已,在您面前,豈敢自稱高深。我修行劍道,受夫君悉心指點,尚不知更深的學派淵源,恐讓方家貽笑。」

    她聽得出,蕭鐵傘果然從那一劍裡,感知到她昔日劍法的神韻。她早有心理準備,將事情統統推到任真頭上。

    任真曾當眾宣佈過,他將劍聖首徒收進麾下,從而得到劍聖絕學。那麼,她再通過他學劍,出劍時顯露劍聖風骨,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蕭鐵傘縱然生疑,沒有證據推翻任真事先做好的功課,便沒法進一步證明,她就是劍聖本人。

    她謙遜頷首,儀態淑婉端莊,儼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氣質。尤其是這一低頭的韻味,簡直柔美到極點。

    蕭鐵傘看著她,神情恍惚。

    他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吹水侯夫人,容顏絕美,體態婀娜曼妙,堪稱絕世佳人。若說她是男子,是劍聖,絕對無人敢相信。

    男子都生得這般俏麗動人,還讓不讓世間的女子們活了?

    「這麼有女人味,難道真是我太多疑?」

    他暗暗搖頭,心裡那股猜測開始動搖,同時又感到困惑。

    如此花容月貌,為何他越認真端詳,越能看出一抹熟悉的神采?

    他眉關緊鎖,心知繼續在那一劍上盤問,不會有結果,於是轉而問道:「我看夫人行色匆匆,似乎是想出宮?」

    海棠點頭。

    蕭鐵傘盯著她,繼續問道:「既然如此,你可曾得到陛下准許?」

    這是明知故問。從海棠走出脈泉的那一刻起,他便密切關注著她的動向,絲毫沒有懈怠。

    海棠慼慼地道:「家裡忽有急事,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向陛下請示。恕妾身斗膽,陛下召我進宮療傷,這是恩賜,並非拘禁。事急從權,我急著回家,不必去打擾她的清靜吧?」

    她心裡冒出很不好的預感。

    蕭夜雨不置可否,笑容玩味,「急事?是什麼急事,無需外人進宮通稟,你就能不得自知?」

    海棠原本不想直說,自己要離開長安,這樣會引出更多麻煩。如此一來,她只能和盤托出。

    「我剛才說過,侯爺在戰場負傷,性命垂危,我必須立即趕去,助他療傷。我二人行雙修之法,唯有我在他身邊,運功配合,他才能盡快恢復。此時他危在旦夕,我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焦急之下,她不自覺地跺腳,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蕭鐵傘聞言,眉尖猛然挑起,「你想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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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她就是顧劍棠

    無論蕭鐵傘的猜測能否證實,只要海棠還在京城,逃不出他的手心,來日方長,可以慢慢觀察,一切都好說。

    如果放她走,就不止是懷疑身份這麼簡單了。

    女帝之所以把她留下來,就是當作人質,用以牽制掌控戰局的任真。人質逃脫,相當於解開套在野馬脖子上的韁繩,沒人敢保證,任真不會失去控制,做出對北唐不利的舉動。

    蕭鐵傘深知其中利害關係,不禁色變,下意識地捏住傘柄。

    海棠對凶險恍若未知,點頭補充道:「就在剛才,我夫君已重傷昏迷。他最後告訴我,唐軍內部發生叛亂,十萬火急,如果不盡快救治他,戰局絕對會失控!」

    任真昏沉之際,來不及解釋,倉促說了一句,「誰若擋你,唐軍的內亂將無法平息」。這話沒頭沒腦,海棠沒弄懂意思,只能理解為,這是在拿前線軍情,威脅朝廷放她走。

    至於所謂的叛亂,究竟是指什麼,她也一無所知。

    蕭鐵傘瞳孔收縮,再次一驚,「你說什麼?前線發生了叛亂?」

    光是聲勢浩大的晉軍入侵,就已令北唐岌岌可危,更何況,北方還有舊皇族蟄伏,蠢蠢欲動,如今朝廷腹背受敵,再承受不了任何打擊。

    在這節骨眼上,一旦唐軍爆發叛變,軍心大亂,那就不只是雪上加霜,更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如果海棠所言屬實,那麼,南方戰局處於最危急關頭,正需要有人站出來,力挽狂瀾,穩定局面,防止更多軍隊倒戈易幟。有足夠能力和氣魄擔當此任的,似乎只有任真。

    如此說來,的確應該放海棠前去,幫助任真盡快恢復,主持大局。這是最合情理的選擇。

    然而,蕭鐵傘出身兵家,臨危不亂,定力過人,心思急轉之下,迅速想到另一種可能性。

    會不會,叛亂的就是吹水侯!

    如果真是這種情況,那麼,海棠的匆匆逃離,就更加合情合理。

    蕭鐵傘眼眸微眯,盯著神色焦急的海棠,說道:「前線有變,此事幹係太大,我做不了主。你要跟我前去面聖!」

    海棠聞言,備感苦惱。她知道,自己並沒說謊,任真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她必須盡快趕去,不敢延誤。任真又再三叮囑,出於自身安危考慮,她也得立即離開。

    如果去見女帝,對方肯定還會跟上次一樣,百般推辭,不肯放她離開。重回牢籠後,再想翻臉,也為時已晚。

    這就是一場賭博,押上她的性命,去賭女帝是否放人。

    海棠不敢妥協,憤然道:「蕭大人,你何苦跟一介女流為難!前線有變,讓我去救人,這還需要猶豫嗎?如果耽誤救治,我家夫君遭遇不測,那才是干系重大!」

    蕭鐵傘不為所動,冷冷地道:「誰知道,你所說是真是假?」

    好話說盡,海棠再也按捺不住強硬脾氣,勃然大怒,「懷疑我撒謊?虧你說得出口!上次我夫君明明中毒,是誰信誓旦旦,騙我說他安然無恙!」

    蕭鐵傘頓時語塞。

    上次的事情,他有所耳聞。海棠求見女帝,說感知到任真出了意外,生死未卜,懇求前去探視。女帝心存疑慮,分明收到前線軍報,依然謊稱沒事,不肯放人。

    要說撒謊,也是女帝失信在前。過後的情報證明,任真的確中毒昏迷,當時海棠的哀求並沒有詐,真是一心救夫,不像他們猜忌的那樣,暗藏詭計。

    今日,同樣的情形再度上演。她又感應到任真的狀況,雙方爭執不下,有說謊前例的一方,哪還有臉面質疑另一方說謊!

    海棠漠然盯著蕭鐵傘,險些就要上演經典的「皺眉必殺人」,還好及時克制住,沒有露出破綻。

    「蕭大人,我關心夫君安危,被逼到這份兒上,不妨有話直說。我不肯覲見陛下,是給雙方保留餘地。否則,當面翻出上次的事情,你認為,陛下的臉色會好看麼!」

    蕭鐵傘表情凝固。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當面戳穿女帝的醜惡嘴臉,確實不是明智之舉。而海棠救夫心切,只要被逼急了,勢必會提起這茬,既然如此,何苦再讓這倆女人見面?

    況且,任真率兵在外,左右前線戰局,如果欺辱海棠太甚,讓任真醒來後知道,君臣之間的關係將會變僵,也絕非好事。

    蕭鐵傘神情變幻,沉聲問道:「聽你的話意,哪怕不惜犯聖怒,今天你也要去前線?」

    海棠心思敏捷,反問道:「請教蕭大人,如果換做是你,你的意中人人身陷囹圄,你會不會……」

    她深知,蕭鐵傘雖心狠手辣,卻有一片痴情,苦戀女帝半生,不惜放棄自由,甘當鷹犬,在深宮裡相伴。拿這點打動他,或許能說得通。

    蕭鐵傘眉頭猛皺,抬手打斷她的話,「你若胸懷坦蕩,真想去救吹水侯,那就這樣,讓我先把你的穴道封住,定在這裡。我去商議一番,盡快給你回覆,如何?」

    他現在不想讓她面聖,又不敢自作主張放人,於是決定,先把她留住,自己去找元本溪。

    論智謀決策,誰能比得上國士?

    海棠一怔,沉默片刻後,凜然道:「好,不過時間緊迫,你得快去快回。」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別無選擇。

    憑單槍匹馬,就想殺出長安城,這是白日做夢。既然無法悄悄逃走,她就只能拿命賭這一把。

    蕭鐵傘點頭,不再廢話,抬手封住她的穴道後,迅速離開此地。

    片刻後,他來到那座木屋。

    元本溪早有感知,正站在窗前,平靜望著他。

    「何事?」

    蕭鐵傘停在屋外,沒再近前,言簡意賅,「你的弟妹想離開,去前線救夫。據她所說,前線發生叛亂,急需蔡酒詩傷癒,主持大局。」

    元本溪目光驟凝。

    精明如他,瞬間便想通各種可能性。放不放人,關係到女帝對任真的掌控,看似微不足道,實則說明,任真身上也有變數。

    「陛下的意思呢?」

    蕭鐵傘苦笑,「上次中毒的事,你應該知道,還要讓她為難兩回嗎?」

    元本溪聽懂了,這正是來找他商量的苦衷。他看著蕭鐵傘,繼續問道:「你的意思呢?」

    蕭鐵傘沒立即回答,沉默一會兒,才開口道:「不瞞你說,剛才跟那婦人說話時,我一直有種很荒誕的感覺。」

    他摩挲著傘柄,腦海裡浮現出海棠的神態,又回想著當年交手無數次的那位宿敵,眼裡泛起迷霧。

    「我懷疑,她就是顧劍棠。」

    元本溪怔住,「你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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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看過他的丁丁


    懷疑一名絕色美女是男人,而且還是有夫之婦,這話聽起來太荒唐。

    元本溪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蕭鐵傘知道,這難以置信,解釋道:「容貌裝扮或許能更換,掩人耳目,但不同人對劍道的領悟各有差異,尤其是大宗師,見解獨到,帶有鮮明的個人色彩,這點總不會變。」

    元本溪點頭,身為七境巔峰強者,他很認同這一觀點。

    蕭鐵傘繼續說道:「剛才那一劍,你應該看到了,氣貫長虹,銳不可當,其神意堪稱當世第一品。那婦人為了救你師弟,拚力出劍,不敢藏私,故而,我從中看出幾分昔日顧劍棠的影子……」

    元本溪回想著剛才的情景,表情漸漸凝重。

    若論劍法,蕭鐵傘出身兵家,自然見識不凡,也是當世頂尖的高手。若論對劍聖的瞭解,他更是深入骨髓,絕不會看走眼。既然他察覺到端倪,就不是空穴來風。

    「你來商量對策,肯定已經把她攔下了。她是如何解釋的?」

    蕭鐵傘答道:「她說是你師弟教的。」

    元本溪若有所思,「蔡酒詩修劍,夫子是知道的,他上次進京城,我曾找他確認過。至於孤獨九劍的來源,師弟曾在拍賣會上解釋過,如此說來,蔡氏能得劍聖神韻,也並非說不通。」

    這位二先生,恪守忠孝之道,唯師命是從。董仲舒生前,跟他說過桃山收徒那段事,他便不再質疑任真修劍。

    如今斯人已逝,任真又繼承先師衣缽,執掌儒家,至少在蕭鐵傘面前,元本溪還是有意袒護他,不願讓外人看笑話。

    蕭鐵傘沉思著,目光閃爍,「這點我何嘗不知?以前我沒跟她相處,不曾留意過。剛才交談時,我仔細觀察她的舉止神態,雖然她溫婉得體,但我還是越看越像,越覺得她身上有股熟悉的氣息……」

    他怕元本溪不信,又補充道:「你或許認為,我是疑神疑鬼,看誰都像顧劍棠,但你得承認,世間沒人比我更熟悉他,哪怕他化成灰,我都能認得出來!」

    他感知力敏銳,既然這麼說,問題就更麻煩了。

    單是放走海棠本身,就令他們猶豫不決,現在又懷疑她是昔日劍聖,在無法查實之前,絕不能輕易放人,縱虎歸山。

    元本溪走出木屋,來到院裡,沉聲道:「我尊重你的直覺,既然如此,咱們就分步來,先確定她是不是劍聖,再考慮要不要讓她離開。」

    蕭鐵傘抬頭,答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來找你,想聽聽你的主意。接下來該如何鑑別身份?」

    元本溪眯著眼,分析道:「她是不是劍聖,看似最簡單的辦法,是試劍。但她已經解釋過,就算你再跟她比鬥,也只能說明,她的天賦極佳,不足以得出結論。」

    通過劍法辨別,這條路已行不通。

    「另一個辦法也很簡單,是驗明正身,卻萬萬不可取。貿然驗身,侵犯婦人的名譽貞節,這是奇恥大辱。聽說她性子剛烈,一旦鬧出人命,咱們沒法跟蔡酒詩交代。」

    其實他多慮了。海棠根本不怕查,從一開始她就是女扮男裝,如今只是恢復真身而已,光明坦蕩,越查越能洗清嫌疑。

    正確的推理思路應該是,懷疑劍聖到底是男是女。

    元本溪到底是智謀過人,心思縝密,「這樣,你先讓太醫替她診脈,應該能得出大致判斷。然後,你再去把薛清舞叫來,我聽說她在前線負傷,最近被送回來療養。」

    蕭鐵傘聞言,眼眸豁亮,「不錯!男女脈像有異,讓太醫查驗,不致禮節冒犯。而薛家那小丫頭,侍候顧劍棠多年,對他的底細再清楚不過,兩人相見,她最容易看出端倪!」

    元本溪悠悠道:「這是雙重核驗。僅僅查證性別,並不足以得出結論,萬一,劍聖本來就是女子呢?聽起來驚世駭俗,卻不能不防,薛家丫頭伺候他的起居,最有發言權。」

    蕭鐵傘點頭,轉身就欲離去。

    「且慢!」

    元本溪恍然記起某事,把他叫了回來。正是他接下來的這句話,挽救海棠一命。

    「別把你的猜測直接告訴薛清舞,你只需帶著她,從蔡氏身邊經過,讓她自己做出判斷。如果沒認出來,你再委婉試探她。」

    蕭鐵傘不解,看著他問道:「為何?萬一她沒太留意,看走眼怎麼辦?」

    元本溪沉默片刻,說道:「人吶,最經不起懷疑,只要生出疑心,往往就會越看越像,朝自己臆測的方面靠攏。我並非信不過你們,而是要對師弟負責,保證絕對公平。」

    蕭鐵傘神色微僵。

    元本溪又說道:「還有一點,你可能沒想過,如果薛清舞存有私心,故意指鹿為馬,想陷害我師弟夫婦,又該怎麼辦?人心隔肚皮,不能不防。」

    蕭鐵傘啞然一笑,「你多慮了吧?」

    元本溪搖頭,盯著前方的院牆,說道:「據我所知,在大朝試上,我師弟的門徒出手傷過她,毀掉她的容貌。你覺得,她有沒有可能遷怒於我師弟,陷害他勾結叛黨?」

    此時,任真若是在場,聽到這話,必定會感激涕零。

    為了施展抱負,元本溪盡行陰詭之道,一生殘害忠良無數。他絕非善類,然而,他對儒家忠心耿耿,對師尊和師弟沒有異心,這點難能可貴。

    於公於私,他都不希望任真出事。

    若非他心機幽深,察覺到這層恩怨關係,以薛清舞的狠戾性格,真可能會挾私報復,顛倒是非黑白。

    他深深看蕭鐵傘一眼,意味深長,「我公私分明,絕不會放過大逆叛黨,然而,我也容不得別人公報私仇,陷害我的師弟。我會替他主持公道!」

    之所以說這話,是因為他還清楚地記得,之前傳來的軍報說,任真在運糧途中,為平息難民暴亂,不惜殺掉蕭鐵傘的親侄子。蕭鐵傘要想報復,眼前正是良機。

    很多時候,正是這些被忽略的細節,最容易致命。

    這下蕭鐵傘聽懂了,淡漠地道:「公私分明的人,不只有你。蔡酒詩出征在外,掌控著糧草,後院不能起火,這點道理我懂。只要他對得起大唐,就沒人敢誣陷他。」

    說罷,他轉身離開。

    他雷厲風行,派太醫去體檢的同時,又親自去找薛清舞,將她帶進宮。

    好在海棠所站的位置,正是進出皇宮的必經之地,當他帶著薛清舞回來時,恰好能不著痕跡地從旁邊路過。

    偌大廣場上,海棠孤零零站在那裡,紋絲不動,很是顯眼。

    薛清舞不可能留意不到,跟她擦肩而過,不由停下腳步,看著她的眼神古怪。

    「你怎麼在這裡?」

    薛清舞盯著海棠,輕咦一聲。

    蕭鐵傘聽得真切,不由臉色微變,克制著波動的情緒,問道:「你認識她?」

    他以為,薛清舞認出了侍候多年的劍聖。

    只見薛清舞湊上前,定睛看著海棠,答道:「認識,她是吹水侯的夫人,我在拍賣會上見過她一面。」

    海棠聞言,心神驟鬆,嚇出一身冷汗。

    要說誰對她最熟悉,非劍侍薛清舞莫屬。自從進京後,兩人從未近距離接觸過,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她正直勾勾盯著自己,萬一看出端倪,那就真的要命了。

    幸好,薛清舞沒冒出一句,這人好像劍聖啊……

    蕭鐵傘悵然若失,心有不甘,提醒道:「你認錯人了吧?你再好好看看,確定她是吹水侯夫人?」

    薛清舞不明就裡,隨意答道:「大人說笑了,她確是蔡夫人無疑。如果按我們兩家的關係論,我還得喊她嫂嫂,怎會認錯。對了,她為何一動不動?」

    海棠聽到這番對話,心情極度複雜。

    她很慶幸,薛清舞沒看出破綻,同時,她也清醒地看出,蕭鐵傘這是別有用心,故意帶薛清舞來指認,可見,他已經聯想到自己的身份。

    任真的擔憂沒錯,果然不能再留在京城。

    蕭鐵傘哦了一聲,不著痕跡,帶著薛清舞繼續前行。

    走在林蔭道上,他鍥而不捨,又裝作若無其事,繼續說道:「有件小事,我一直想問你,只是身份有別,不便登門找你。今天同路,正好說出來。」

    薛清舞神態恭謹,深知蕭鐵傘是御前紅人,不敢得罪,「大人請講,晚輩知無不言。」

    蕭鐵傘說道:「我跟顧劍棠的過節,你想必有所耳聞。這幾年,我一直在蒐集他的資料,越看他的容貌和畫像,越覺得他像女人,男人不可能生得這麼美。」

    薛清舞認真聽著,她確實早就聽說兩人的恩怨,所以,此時蕭鐵傘問起這個,不僅不突兀,反而很合情合理。

    蕭鐵傘關心劍聖,彷彿這就是應該的。

    平白無故,她哪能聯想到,擦肩而過的海棠才是此行的關鍵。

    「你伺候她多年,朝夕形影不離,有沒有發現她是女子的跡象?如果真是這樣,我倒是可以稟報陛下……」

    他沒再說下去。

    薛清舞心裡暗笑,自以為聽懂了。

    外界盛傳,連女帝都被劍聖的美貌迷倒,在寢宮裡收藏著劍聖一笑圖。如果劍聖真是女子,真相驚世駭俗,那麼,女帝就可以死心了,蕭鐵傘少一輕敵,或許能趁虛而入。

    她以為,這就是蕭鐵傘的動機所在。

    在八境大宗師面前,她不敢胡言亂語,況且還涉及陛下,萬一陛下惱怒,日後追查起來,她是造謠的始作俑者,那將是欺君之罪。

    她溫聲答道:「恕奴婢眼拙,沒能察覺到類似跡象。那個逆賊,確實生得俊美,然而脾氣剛烈暴躁,從其他方面看,也是男子無疑。」

    不為人知的是,她雖是劍聖的侍女,其實並不像普通侍女那樣,早晚伺候更衣沐浴,形影不離,乃至發生不可描述的異性主僕關係。

    海棠生性孤僻,再加上女扮男裝,不敢讓薛清舞近身,故而待她態度冷淡,恨不得拒於千里之外,不給她找出破綻的機會,更別提肌膚相親。

    任真冒充劍聖後,始終不待見薛清舞,也有這個原因在內。

    蕭鐵傘臉色陰沉,情緒有些波動,主觀上,他很希望這次能擒住劍聖,雪洗多年來的恥辱。

    「你確定?拿不準的話,就別亂說!」

    薛清舞身軀一顫,聽出他的躁意,姿態愈發謙卑,「大人面前,晚輩不敢信口雌黃,而是有確鑿的證據……」

    蕭鐵傘眉尖一挑,轉身盯著她,「哦?」

    薛清舞忐忑不安,臉頰泛起迷人紅暈。忸怩片刻後,她才鼓足勇氣,以細微的嗓音答道:「我看過他的……」

    她羞赧至極,垂下腦袋,沒好意思把那個器官名字說出口。

    蕭鐵傘微怔,此刻心情煩躁,腦筋沒轉過彎來,訓斥道:「把話說清楚,你到底看過什麼?」

    薛清舞滿臉漲紅,嬌豔欲滴,見他執意追問下去,不知如何是好措辭,羞急之下,不由微微跺腳,抬手指向蕭鐵傘襠部。

    蕭鐵傘一愣,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是丁丁。

    這下輪到他尷尬了。

    難怪薛清舞表現得如此嬌羞,光天化日之下,拿這方面的話逼問一名少女,怎麼看,他都是在調戲她,她不產生誤會才怪。

    林間沉寂,一股詭異的氣氛在蕩漾。

    蕭夜雨乾咳一聲,向來不擅處理男女關係,急忙調轉話題,「你確定就好,既然他是男子,我以後便不再追查這方面了。」

    說罷,他大步走向前,匆匆逃離調戲現場。

    他誤解了她的話意,他以為,她看過劍聖的丁丁,這相當於委婉地表示,兩人發生過關係。

    那麼,劍聖是男人無誤,而剛才太醫號過脈,非常確定海棠是女兒身。結論不言自明,海棠不是劍聖。

    可惜,薛清舞說的壓根是另一回事。

    她的確看過劍聖的丁丁,但是,那個時間段非常特殊。

    那天,她渡過驪江,準備接劍聖北歸,然後無意中看見,任真和李老頭正在撒尿,針鋒相對。

    所謂她看過劍聖的丁丁,其實是看了任真的。

    這真是天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0 12:13
第405章 傘向西

    蕭鐵傘核實身份後,回到元本溪的住處。

    元本溪沒有進屋,還坐在院裡,見他臉色陰沉,情知沒能得出他想要的結果,如釋重負。

    小師弟沒出事,於儒家而言,就不必承擔責任,也對得起老師的衣缽傳承。於朝廷而言,沒出現重大委任失誤,讓糧草落進逆犯手裡,便沒釀成致命的打擊。

    這是元本溪最想看到的結果。

    他心裡鬆了口氣,表情依然波瀾不動,轉頭看向蕭鐵傘,問道:「如何?」

    蕭鐵傘沒落座,站在不遠處,沉聲道:「是我多疑了。」

    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只憑虛無縹緲的直覺,就懷疑一名婦人是劍聖,這聽起來太匪夷所思,此事傳揚出去,會被人當成笑話聽。蕭鐵傘判斷失誤,顏面掃地,不想再多提半句。

    他不再懷疑海棠的身份,只是始終想不明白,為何會從她身上,看出一些顧劍棠的影子。

    元本溪嗯了一聲,沒有追問細節,淡淡道:「既然打消疑慮,那就回到最初的問題,該不該放她走。你的看法呢?」

    蕭鐵傘嘴角肌肉抽動著,思考片刻,開口答道:「蔡氏通過查驗,不代表你師弟絕對可靠。如今形勢嚴峻,人人自危,難保他不會臨陣變節,叛國求榮。這個人質,不能放走。」

    元本溪盯著地面,琢磨著他的話意,目光犀利,看不出半點病態。

    「把她留在手裡,咱們能寬心不少。從當初召她進宮,到她兩次試圖離開,都足以說明,他們夫妻二人感情極深,難捨難分。蔡酒詩心存忌憚,不會置她的死活不顧。」

    元本溪眼眸微眯,繼續分析道:「不過,事情的棘手之處在於,她說前線大軍發生叛亂,急需救醒我師弟戡亂。如果她所言屬實,那麼,亂軍之中,確實離不開他這個大才。」

    不久前,任真率軍鏖戰廬江,力挫白袍軍,這份捷報傳回京城,滿朝歡喜,振奮人心。親自出城駐紮,阻止敵軍渡江,很好地證明了任真的膽識和決心。

    從這點來看,任真是值得朝廷信任的,如果唐軍真的嘩變,有他出面定奪,應該能穩住局勢。

    「從全局出發,似乎沒必要為了區區一名婦人,鬧得君臣離心,產生間隙。更何況,上次他還查清雲煙茶案,化解朝堂危機,這算是救命之恩。咱們若再處處提防,恐怕會讓他心寒……」

    說罷,他抬頭看向蕭鐵傘,觀察對方的反應。

    話說到此處,他的態度已瞭然。任真出征至今,不負眾望,數次證明過忠心,甚至挽救了京城群臣的性命。一味猜忌和掣肘,並不明智,恩威並用,才是上策。

    因此他認為,可以放走海棠。

    如果任真知道今日情形,應該會頗有感觸。他最大的復仇目標之一,就是元本溪,視之為死敵。恰恰又是元本溪,以大局為重,出言勸說蕭鐵傘,放走他的海棠。

    可惜,元本溪沒能看透,任真效忠的是北唐,而非女帝武清儀。君臣離心,從一開始就已注定。

    蕭鐵傘皺眉,沉默一會兒,說道:「你說得不無道理,但是,你應該也清楚,墨家的李慕白現身戰場,還有個八境瞎子,疑似楊玄機。這倆人不會無故入局,誰敢斷定,你師弟不是在同流合污?」

    這番猜測,先前顏淵就曾跟他說過,對此他也深感疑惑。不需蕭鐵傘提醒,他也看得出,任真的交際關係複雜,已遠遠超出儒家本身。

    他站起身,凜然道:「這件事,我跟陛下商議過。既然生出今日變故,就更得提防。放走蔡氏,只是其中一步棋,咱們可以再加後手。」

    蕭鐵傘目光微凝,等著下文。

    元本溪繼續說道:「軍中發生叛亂,絕非兒戲,只靠蔡酒詩處置,我不敢放心。不如這樣,你我二人之間,有一位率兵潛入南方,不露痕跡,靜觀其變。」

    蕭鐵傘恍然大悟,「如果真有叛亂,蔡酒詩難以平息,咱們就化身奇兵,替他穩定局勢。如果沒有叛亂,或者說,包藏反心的人正是他,那就出手除掉他!」

    他總算明白元本溪的用意。是否放走海棠,本身並不是關鍵,關鍵在於任真所說的叛亂。只要有人率兵前往,出其不意,那麼,所有難題都迎刃而解。

    「不錯,」元本溪點頭,「南線戰局焦灼,北海那邊又遲遲未動,我和陛下都認為,與其讓那支親軍置身事外,不如暫時抽出一部分,拉到戰場上,重挫南晉。」

    那日顏淵走後,他去找女帝商議對策,就想出這麼一條妙計,能暗中定住任真,以防任真生出反心。沒想到,今日正好成行。

    蕭鐵傘釋然,一切顧慮都消散,痛快地道:「你是陛下的智謀,朝中一應事務都離不開你。舟車勞頓的事,還是讓我去吧!」

    話雖簡短,其中包涵不少深意。

    元本溪體弱多病,身體每況愈下,自從春秋落幕後,便再也沒離開長安。讓他率軍征戰,不是無法勝任,而是身體不允許。

    況且,南晉的八境強者已出現在戰場,跟元本溪相比,由蕭鐵傘前去,對戰局產生的意義更重大。

    至於京城防衛,如今有文聖顏淵坐鎮,應該問題不大。儒家師兄弟雖然不睦,但在天下大勢面前,從沒含糊過,衝著二師弟在,顏淵也不會造次。

    元本溪對自己的病情很清楚,便不假意推辭,交代道:「北海雖按兵不動,卻不敢輕視他們。七萬親軍,你只能帶走三萬人,如果南方無事,北方生亂,你還得及時返回。」

    蕭鐵傘點頭,深知其中的利害干係。

    元本溪邁步,一邊走向院外,一邊說道:「事不宜遲,咱們分頭行動。我去稟報陛下,出面送走蔡氏。你立即動身趕往隴西,調遣親軍南下!」

    隴西,在長安城以西,相距不足千里。

    那支神秘的親軍,原來一直化整為零,潛伏在隴西。

    蕭鐵傘西出長安,悄無聲息,真正的目標並非南晉,而是難辨忠奸的任真。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0 12:13
第406章 叛亂開始了

    夏天烈日毒辣,照在人的皮膚上,彷彿著火一般灼熱。

    任真體內的痛楚太恐怖,以致於令他麻木,已經感覺不到這些。昏迷之間,倒是皮膚的滾燙灼痛,讓他從昏迷中漸漸甦醒。

    他眼皮微顫,沒等緩緩睜開,眉頭便緊皺起來。原來是仰面朝天,強盛的日光照射在他面部,不忍直視,他不得不抬手掩面,掙紮著側過身來。

    楊玄機盤膝坐在身旁,聽到他的動靜,側身以對。

    他身上衣衫襤褸,同樣渾身是血,情況並不見得任真好,只是修為更高,形勢又不容崩潰,才硬撐到現在。

    任真稍有動作,頓時激起劇痛,如群蟻噬身,險些再度暈厥。

    他動彈不得,只能乖乖躺在原地,翕動著皴裂的嘴唇,問道:「這是哪裡?」

    楊玄機嗓音沙啞,「邙山頂峰。」

    此時,他們正處在山巔的草甸上,居高臨下,俯瞰著遠方戰場。

    此地視線極開闊,將兩軍交戰的場景盡收眼底,可惜,任真身受重傷,無法坐起來觀察形勢。

    他嚥了口唾沫,繼續問道:「情況如何了?」

    日頭正從東方升起,尚未當空,顯然,他昏迷的時間不長,伏擊大戰還在進行。

    楊玄機眼皮顫動,分明看不見遠處的景物,不知為何,卻對戰況洞若觀火,答道:「困獸猶鬥,白袍軍還在拚死衝殺。」

    任真聞言,嘴角微挑,腦補出陳慶之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橫衝直撞的情景。

    「沒逃走就好。只要能全殲晉軍主力,我受再重的傷也值了。」

    此戰意義重大,逆流而上,強行扭轉整個戰局。南晉的中路精銳被剿滅,就如猛虎被拔掉門牙,損失慘重,休想再吞掉北唐。

    化解中路危機,北唐就有更多信心和兵力,去對付另外兩路晉軍。

    這一戰,必會炳彪史冊,為後世所稱頌。

    任真眯著眼,看著楊玄機渾身觸目驚心的傷口,心疼地問道:「你怎麼樣?何必拼得這麼狠?」

    楊玄機身上有些部位,不僅鮮血淋漓,更呈現出詭異的顏色,大概是被曹春風的蠱蟲咬傷,傷勢慘重。

    楊玄機沒有回答,咳嗽數聲,臉色愈發蒼白。

    當時他親眼目睹,無心直奔任真而去,如何能不惦記任真的安危。為了擺脫曹春風的糾纏,他一反常態,棄守強攻,不惜冒著重傷的風險,也要擊敗曹春風,儼然一副搏命的架勢。

    曹春風心知肚明,這瞎子之所以拚命,是想去救任真,手上絲毫不敢含糊。兩人展開激烈廝殺,出手都狠厲瘋狂,結果就是,兩敗俱傷,誰也沒能佔據上風。

    在曹春風看來,只要能拖延時間,讓無心擒走任真,他的目標就實現了。所以,酣鬥半個時辰後,他遍體鱗傷,便不再拚命,決然撤離山谷。

    當楊玄機趕到時,無心已被擊退,任真昏倒在地。

    於是,他背起任真,匆忙來到這裡,一邊療傷,一邊縱觀整個戰場。

    見他不肯說話,任真嘆息一聲,說道:「好吧,我先閉目休息片刻,要是出現變故,你再叫醒我。」

    說是休息,他心事重重,哪敢真的昏睡過去。

    他閉目凝神,想著萬里之外的那副容貌,在心底默念道:「海棠,你逃出來了嗎?」

    意念初動,海棠的焦急話音便響起,「你現在是在哪裡?周圍沒有強敵吧?」

    任真聞言,心裡暖暖的,許久沒體驗過這種被人惦記的溫馨,「沒事,楊玄機就在旁邊,我這邊已無大礙。倒是你,有沒有離開皇宮?那裡會很凶險!」

    這次,武帝派無心來擒他,雙方徹底撕破臉皮。他重創無心,接下來,武帝暴怒之下,很可能會向北唐女帝揭穿他的身世,通過這種手段,逼他離開領兵作戰的位置,從而掃清晉軍的道路。

    那種情形一旦發生,首先遇害的就是海棠。所以,她必須趕在南晉反擊之前,趁著隔空出劍的由頭,借題發揮,逃離長安。

    海棠長舒一口氣,回答道:「我剛離開長安,此時正在南行的路上。是元本溪送我出來的,你不知道,蕭鐵傘攔路,我差點就陷入絕境!」

    任真心臟怦然一跳,追問道:「怎麼,你沒告訴他,前線唐軍爆發叛亂,急需我站出來主持大局嗎?他竟然還敢攔你!」

    這個理由,並非他隨口編的,而是另有用意。

    海棠說道:「他帶薛清舞去見我,應該是看出端倪,指望她識破我的身份。幸虧我沒暴露破綻,後來元本溪出面,安慰我一番,才把我放出來。」

    她並不知道,看似簡單的經過背後,還隱藏著一段關於丁丁的大烏龍。她能逃出生天,多虧任真那天撒的一泡尿。(第5章)

    任真如釋重負。

    海棠問道:「你說的叛亂,是什麼意思?前線真的爆發叛亂了?」

    任真沉聲答道:「沒有,這是救你脫困的重要名義。當然另外,我打算以平叛為名,除掉夏侯淳,奪走軍權。趁這場大戰之際,他疏於防備,而我又重傷垂危,此時殺他,最容易得手。」

    既然跟南晉撕破臉,明知對方會離間他跟北唐的關係,就得立即行動,奪取軍權刻不容緩。只要趁此戰威望,將主力軍收入麾下,女帝哪怕知情,也會裝作不知,帶他凱旋之後,再伺機殺他。

    這段時間,足夠他做很多事。到時鹿死誰手,或未可知。

    對於這些計畫,他胸有成竹。如果不出意外,稍後大戰塵埃落定,他就可以開始行動,引誘夏侯淳上鉤。

    此時他並不知道,當海棠離開京城的那一刻,蕭鐵傘也出動了。等他奪權成功,蕭鐵傘也就率領親軍潛近,可以偷襲除掉他。

    「如果不出意外」,往往就容易出意外。

    大戰之前,楊玄機曾卜過一卦,得出未濟卦,昭示著此戰注定變數重重,不會如任真預料中那樣順利。

    果然,意外陡生。

    任真閉著眼,正在跟海棠神念交流,這時,楊玄機厲聲喊道:「不好,陳慶之要突圍了!」

    任真猛然驚醒,再顧不上疼痛,緊咬著牙關,坐了起來。

    他眯起眼眸,緊緊盯著遠方戰場間,只見一條白色長龍攢動,正朝西北角的空隙殺去,行將衝出巨大包圍圈。

    見此情形,任真勃然大怒,不由以拳用力捶地,罵道:「媽個逼的!王桀人呢!」

    他記得很清楚,按照戰前的部署,西北角那個位置,是由敬侯李存嘯派軍去圍堵。而王桀奉命在敬侯麾下當副將,正是他負責配合這次作戰。

    偏偏在最緊要關頭,西北角一片空蕩,竟然沒看到王桀的影子!

    那位北境之王,把整個北境給坑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0 12:14
第407章 奇兵北上

    先前在大朝試上,任真和王桀有一面之緣,對此人的身世略有瞭解。

    王桀是北唐名將王彥章的愛子,當年為救先帝,他父親戰死疆場,先帝弔唁時出於憐惜,隨口許下日後封王的承諾。然而,先帝早逝,女帝繼位,敕封落為空談。

    王桀在嘲諷中長大,為了雪洗恥辱,他臥薪嘗膽,奮發修行,憑藉強大意志和天賦,躋身雲榜首名,成為名副其實的北境之王。

    這次出征前,女帝在主持殿試時,曾當眾勉勵王桀,只要他能立下奇功,驅除強敵,她便替先帝履行諾言,封他為幽王。此言一出,還令在場考生羨慕嫉妒。(第316章)

    誰想到,王桀不僅沒備受鼓舞,在戰場奮力殺敵,反而在圍剿戰的最關鍵時刻,沒有出現在約定位置上,狠狠坑了北唐一把。

    他的軍隊沒到位,原本嚴密的包圍圈便出現缺口,等於為陳慶之讓出逃遁的道路。

    之前,陳白袍如無頭蒼蠅,率軍到處衝殺,指望誤打誤撞,拼出一條血路。晉軍傷亡非常慘重,眼看就要全部覆滅。

    恰在此時,他闖到此處,發現唐軍竟留有破綻,不禁欣喜欲狂,一馬當先,衝向西北方。

    「天不亡我!」

    他情緒激動,仰天長嘯著,殺出唐軍重圍。

    七千白袍軍及剩餘殘兵緊隨其後,似潛龍出淵,絕處逢生。

    其他方位的唐軍見狀,急忙合力掩殺過去,試圖堵住缺口,哪還來得及,只能怔在那裡,目送白袍軍揚長而去。

    邙山頂上,任真看到這一幕,顧不上傷勢,氣得破口痛罵。

    北唐本就勢弱,為了營造眼前的優勢局面,他絞盡腦汁,終於想出這條引蛇出洞之計,讓陳白袍陷入重圍,來個甕中捉鱉。為了能獲勝,他和楊玄機拼成重傷,也在所不惜。

    他自詡算無遺策,卻萬萬沒想到,最終打敗他的,並非神一樣的對手,而是豬一樣的隊友。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自己人裡卻出了岔子,拱手讓出道路,放陳慶之逃脫,令整盤棋功虧一簣。

    斬草不除根,必生後患。陳白袍是何等豪傑,今日讓他逃出生天,緩過這口氣,他必會捲土重來,再次對北唐構成巨大威脅。

    任真氣得渾身哆嗦,恨不得立即提劍下山,去把王桀千刀萬剮,才能洩心頭之恨。

    「同樣是敬侯的幽州軍,西南角那支都已到位,為何西北角的王桀卻沒來?」

    他罵了一會,消停下來,開始揣測其中緣由。

    按照戰前的三方合謀,血侯兵力充足,願意調兵二十萬來援,而敬侯兵力稍弱,只能抽出十萬,分成兩撥,從西邊趕來合圍。

    西南角的五萬人準時出現,說明敬侯李存嘯沒違背約定,確實已派出援軍。那麼,只剩一種可能。

    問題出在王桀身上。

    楊玄機皺眉思索著,說道:「最近天氣正常,不存在行路難一說,晉軍又不知情,不會半路攔截。只要王桀願意,絕對能趕過來,也就是說,他背信棄義,率領那支兵馬去了別處。」

    任真聞言,臉色陰沉如水,「臨場抗命,貽誤軍機,這是死罪,他又不蠢,很清楚後果的嚴重性。明知如此,還敢爽約,那就只有一種解釋,他反叛了!」

    這種變故,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也是他最不願看到的。如果可以,他寧願接受別的結果。

    楊玄機聽到這份推測,搖頭說道:「不可能。如果他真的背叛咱們,跟南晉勾結,完全可以提前洩密,陳慶之就不會中計。陳慶之既然來了,證明南晉事先不知情。」

    任真抬頭,眺望著遠方,陷入沉默。

    他知道,楊玄機說得沒錯,從眼前形勢看,王桀確實不像跟南晉一夥。但除了反叛,他又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釋。如果沒投靠南晉,王桀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他看著戰場瀰漫的煙塵,目光閃爍不定。

    忽然,一股念頭從腦海裡閃過,他瞳孔驟縮,表情變得極其精彩。

    「糟了!這下出大事了!」

    ……

    ……

    西北方。

    某處平原上,一支騎兵正往北前進。

    旌旗在疾風中漫卷,上面赫然繡著「幽州」二字。

    幽州位於北地,在長安以北,跟北海郡相毗鄰。去年冬天,朝局發生動盪,敬侯李存嘯被貶出京,接管了幽州的守軍。這次國戰,他便是率幽州軍南下,開往戰場。

    而這支脫離前線的兵馬,正是王桀所率的五萬人。

    李存嘯分配給他的任務,是協助中路軍圍剿陳慶之。然而,他卻並未到達指定埋伏地點,而是一路向北,不知意欲何為。

    軍隊前列,王桀身披黑甲,坐在馬上,凝視著前方天地交接的盡頭,姿態傲慢囂張。

    在他身旁,一名高大將領並肩同行,毫不掩飾眉宇間的得意之情。由此來看,他的身份並不比王桀低。

    王桀提起皮囊,灌了口烈酒,轉身瞥向那將領,大笑道:「義兄,咱們苦等多年,這一天終於到了!放眼北唐,沒有人是咱們的對手!」

    他的語氣狂傲至極。

    他嘴裡的義兄,名叫樓鶴,是土生土長的幽州人。這些年,幽州軍的主將頻繁更換,如流水一般,唯有樓鶴,一直是鐵打的副將,巋然不動。

    在幽州軍民眼裡,他的威望極重,甚至勝過歷任主將。他常年跟兵痞子們廝混,深受擁戴,只要他一聲令下,願意赴湯蹈火的追隨者不在少數。

    今日,他跟王桀無視軍令,擅離職守,五萬幽州親信毫不含糊,無人肯離開他的麾下。

    此時聽到王桀的話,樓鶴接過酒囊,有些惆悵,「可惜只有五萬人,沒能從李矬子手裡帶走所有兄弟。」

    李矬子,顯然是指敬侯李存嘯。

    王桀哈哈一笑,短髮在風中亂舞,「沒事,五萬人足矣。咱兄弟倆聯手,千里突襲,絕對能殺光那娘們兒的私軍!」

    他嗓音沙啞,話雖粗俗,其中卻蘊藏著驚人的意思。這五萬兵馬的目標,竟然是女帝蓄養的那支親軍!

    任真沒猜錯,王桀真的反了。

    只是,他也沒猜對,王桀投靠的並不是南晉。

    樓鶴聞言,摩挲著腰間的刀柄,笑容陰惻,說道:「只要把那支私軍剿滅,武清儀的屏障就蕩然無存。接下來,北海大軍長驅直入,這天下,就是咱們的了!」

    原來,幽州軍真正的主人,早就跟相鄰的北海郡勾結在一起。而王桀願意入世,並非真的為了保家衛國,而是想竊取軍權,伺機謀反。

    女帝暗藏七萬親軍,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能引誘北海叛軍南下,再一舉剿滅,平定叛亂。

    她卻沒能料到,北海高家按兵不動,其實早就洞察玄機,專等南方戰局混亂,他們好渾水摸魚,讓王桀率軍北上,出其不意,從背後偷襲那支親軍。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北海的殺招不在北海,而是在親軍背後!

    王桀深以為然,眼眸微眯,目光怨毒,彷彿已經看到攻破長安、奪取北唐的勝利畫面。

    他長舒一口氣,壓抑多年的屈辱和憤恨,今日終於暢快吐盡。

    「沒人能阻擋,我做北境之王!」

    他想要封王,既然別人不給,他就自己動手去搶!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0 12:14
第408章 孤膽白袍襲長安

    方向很重要。

    不同方向,代表不同選擇,對應的是不同命運,得到的是不同結果。

    在這場邙山伏擊戰中,王桀沒選擇留在西北角,而是一路向北,準備奇襲女帝的親軍。在北方等待著他的,會是意想不到的命運。

    當他離開後不久,陳慶之從西北角衝殺出來,拚死擺脫後方唐軍的追擊。他急需要做的,也是關於方向的選擇。

    狼狽逃竄出百里後,南晉敗軍在某處平原歇腳,就地盤點整頓人馬。

    此時,陳慶之渾身浴血,正半跪在草地上,手裡拿著毛巾,一邊替心愛的駿馬擦拭傷口,一邊聽取心腹副將的匯報。

    「七千白袍衛,一千八百餘人陣亡,兩千三百人負傷。三十萬大軍,如今只有……三萬人隨咱們突圍。」

    那名副將眼眸通紅,緊攥拳頭,沒再說下去。

    聽到三十萬這個數字,陳慶之拿毛巾的手猝然一顫,旋即恢復穩定,繼續耐心地擦拭坐騎。

    周圍將領都垂下腦袋,為戰死的眾多同袍默哀。

    氣氛沉痛而壓抑。

    來時三十萬,走時僅三萬,對比差距太過懸殊,這是一場慘不忍睹的敗仗。即便到現在,在場很多人依然不敢相信,戰無不勝的白袍軍神,也會遭遇如此慘痛的敗績。

    陳慶之把主力軍全押上,志在必得,沒想到卻一敗塗地,這樣的結果,讓倖存的將士們無法接受,更不知該如何面對江南父老。

    覆水難收,此戰會成為他們刻骨銘心的恥辱。

    他們情緒低沉,將陳慶之圍在中央,等候主將安排。

    三萬敗軍落荒而逃,此時已深入北唐腹地,遠離南方戰場。該如何撤退,該退往何方,都是擺在面前的難題。

    兩界山以北,到處是遼闊平原,這三萬人南歸途中,極容易暴露行蹤。而且,唐軍知道陳慶之往西北方向突圍,必會嚴密封鎖北境,派兵搜尋他的蹤跡。

    一旦被發現,到時再次陷入重圍,憑這些殘兵敗將,插翅難逃。

    見陳慶之只顧照料戰馬,一直沉默不言,那名副將終於按捺不住,行禮說道:「大帥,咱們該如何南歸,請您示下。」

    其他人同樣頷首請令。

    陳慶之手上忙活著,沒有回頭,問道:「諸位想撤往何處?」

    撤退的方向至關重要。一旦把路線定下來,就算碰到刀山火海,也無法再回頭,只能硬著頭皮闖到底。

    副將轉身,環顧其他人一眼,帶頭髮言道:「以末將愚見,咱們傾巢而出,如今既已戰敗,敵軍必會燒燬咱們的軍營,廬江斷然回不去了。為今之計,只能放棄中路攻勢。」

    中路軍都沒了,還哪來的中路攻勢。

    旁邊有人說道:「不錯。根據先前軍報,下路的趙闊將軍攻城拔寨,來勢迅猛,位置比上路更靠北。咱們如果去投奔他,路程會更近一些。」

    此言一出,得到不少人讚同。

    然而,又有人皺眉說道:「咱們這麼想,以敵軍蔡酒詩的智謀,未必會考慮不到。很可能,他就守在半路上,等著咱們自投羅網。或許應該反其道行之,改投上路的白將軍。」

    剛才那人心有不甘,微嘲道:「你該不會被敵人殺破膽子了吧?捨近求遠,路途拉長,遇襲的風險只會更大!」

    淪落至此,大家心情都很煩躁,兩撥人迅速爭吵起來,莫衷一是。

    陳慶之則靜立在那裡,以手輕捋著馬鬃,有些失神。

    那名副將見狀,乾咳一聲,示意大家肅靜,走上前說道:「末將認為,眼前形勢急迫,無論選擇哪條線路撤退,都應該當機立斷,否則,等敵軍佈置妥當,再想殺回去會更困難!」

    兵貴神速,越是危急時刻,越猶豫不得,必須快刀斬亂麻。

    陳白袍乃一代名將,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看他此刻的表現,分明是舉棋不定,心裡還在權衡局勢。

    聽到這人的規勸,他這才回過神來,轉身看向眾將領。

    「你們的看法,我都知道了。剛才我在想,是不是還有第三條路可走?」

    眾人俱是一凜。

    眼下,北唐境內只剩兩支晉軍,哪還有第三種選擇?難不成主帥是想直接撤回江南?

    他們盯著陳慶之,疑惑不解。

    陳慶之微微思索,然後說道:「既然咱們孤軍深入,殺到北唐腹地,那麼,何不放手一搏,繼續北上,直搗黃龍?」

    眾人聞言,震驚之情溢於言表。

    原來他沒打算撤退,竟然還想趁勢進攻!

    陳慶之看著他們的驚愕神情,並沒急於解釋,而是吩咐道:「取地圖來。」

    兩名部下立即拿出地圖,各抻一角,在眾將面前展開。

    陳慶之走到地圖前,伸手圈出其中一處,眯眼說道:「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現在咱們應該是在此處。」

    眾將都湊上前。

    「你們看,只要咱們膽大一些,改往東北方向前進,那麼,整整上千里內都沒有堅城關隘,可以暢通無阻。而北唐的主要戰力,都被派上前線,腹地正是空虛之時!」

    他用手一拍圖上的大片土地,神采飛揚。

    「更何況,大家滿腦子都想著逃跑,敵方換位思考,也會想當然地認為,咱們一定往南撤退,絕對想不到,咱們會勇往直前,險中求勝!」

    說這話時,他伸出手指,從當前位置開始,一路朝北劃線。

    眾人緊盯著那根手指,心臟砰砰直跳。他的話說完了,手指也停下來,最終定格在圖中某處。

    看著上面標註的倆字,他們的目光狠狠一顫。

    長安!

    陳慶之是想奇襲千里,直取長安!

    孤注一擲,他的野心太大了。

    場間鴉雀無聲,大家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陳慶之沒再看地圖,侃侃而談,「剛才你們爭論時,我就是在考慮這條路線。只要咱們足夠果斷,星夜兼程,就一定能神兵天降,將北唐的君臣們扼殺在睡夢裡!」

    「這……」

    眾人神色猶疑,都不知該說啥好。

    這個想法實在太瘋狂,完全是在搏命。稍有差池,被北唐察覺,他們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絕境,到時八面皆敵,那將是真正的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能想出如此奇謀,可謂藝高人膽大。

    陳慶之看出他們的膽怯,面色從容,微笑道:「關於糧草問題,我剛才計算過,問題不大,咱們還可以沿途搶掠。至於戰鬥力,那就更不成問題了。」

    無人出聲應答。

    陳慶之負手,淡淡說道:「穿著白袍的人,我希望,你們還記得自己背負的榮耀。如果真被殺破膽,做不到這點,那還不如跟一千八百位弟兄一樣,永遠留在邙山。最起碼,他們的腰桿子夠硬!」

    他的話音很輕,落在眾人耳中,卻如驚雷炸裂,震懾心魄。

    許多白袍軍士虎軀一顫,陡然挺起腰桿子。

    對啊,咱們可是讓天下人聞風喪膽的白袍軍啊!

    咱們馳騁疆場,戰無不勝,譜寫過無數看似不可能的神話!

    咱們怕過誰!

    就在這一瞬間,無數人下定了決心。

    陳慶之回頭瞥視,面無表情,這在其他人看來,更像是透著一股輕蔑意味。

    來自王者的蔑視。

    「至於沒穿白袍的人,我很想知道,你們是否有資格羨慕那身白袍?你們又憑什麼配得上加入白袍軍,配得上跟我一起,閃耀在後世千百年的史冊裡!」

    其他人心潮澎湃,血脈賁張。

    大好南晉兒郎,誰不想追隨那一襲白袍,躍馬揚鞭,氣吞山河。

    而此時,陳白袍說了,你們配嗎?

    你們連追隨我的膽量都沒有,還有何資格成為傳奇?

    眾目睽睽下,陳慶之縱身上馬,最後說道:「此去奔馳千里,陳慶之無以為報。一戰功成,千載英名,我與諸君共享這身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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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