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397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50
第359章 大義

    董仲舒性格狂妄霸道,楊玄機擔心,他會對任真不利,故而想一同前去。

    任真猶豫片刻,最終沒有阻止。楊玄機說得對,既然在同一屋簷下,遮遮掩掩也不是辦法,還不如讓這兩人大方相見。

    三人走進一間廳堂。堂裡光線陰暗,香菸繚繞,帷帳之後,董仲舒盤膝坐在榻上,正閉目靜養。

    感知到三人到來,他豁然睜眼,眸裡泛起一抹寒光。

    任真走到階前,隔著層層帷帳,躬身行禮說道:「學生蔡酒詩,恭祝老師萬壽金安。」

    暗形悄然退下,只留楊玄機一人站在後方,靜靜看著任真。

    帷帳挑動,董仲舒走了出來。

    他身上穿著件輕薄紗衣,霜發披散,看起來身姿輕盈,狀態頗佳,在炎炎夏日裡,他臉上卻透著病態的蒼白。

    他托起任真作揖的手,笑容和藹可掬,關切問道:「我剛來就聽說,你中了劇毒,生死未卜,怎麼樣,現在已經痊癒了吧?」

    任真抬頭,打量著董仲舒的面容,溫聲道:「勞老師掛念,我體內的毒素已解,沒有大礙。上次在京城,老師不辭而別,令我好生惆悵,今天總算又見到您了。」

    師慈徒孝,一副看似溫馨和諧的氣氛。

    董仲舒臉色微僵,乾笑道:「上次的事,你應該也聽說了,老師忙於迎戰外敵,沒能抽時間回去看你,覺得不是滋味。這次你披掛出征,老夫特意趕來,就是想助你一臂之力!」

    其實就是,上次他沒來得及要真解,不肯死心,於是鍥而不捨地追到前線。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後方的楊玄機,彷彿才察覺到有外人,意外地道:「閣下是哪位?」

    楊玄機淡漠道:「無名劍客,不足掛齒。」

    他孤僻寡言,又對董仲舒憎惡至極,此時毫無敘話的念頭。

    董仲舒嘴角一挑,走向大堂上方的主位,背身冷笑道:「閣下好囂張的劍氣!」

    任真三人還沒進門時,他就隔著老遠,有所感知。其中最強盛的氣息,當屬楊玄機,如利劍出鞘,鋒芒畢露,令人如芒在背。

    以楊玄機的境界,並非不懂得收斂,而是故意為之,想以此掩蓋真實身份。如此一來,更能彰顯他的劍道造詣,不致讓董仲舒懷疑到冥聖頭上。

    果然,董仲舒落座後,凝視著佇立的楊玄機,說道:「儒道稱尊,劍道聞風而逃,何時又出了這麼一號人物?」

    他感知著楊玄機的氣息,確認對方是八境修為後,又感慨道:「顧劍棠全盛時的威勢,也不過如此吧?」

    他皺著眉頭,目光森然。

    自從他說服女帝,實行重文抑武後,儒劍便勢不兩立。尤其在斜谷會戰後,他已經將劍道視作死敵,恨不得除之後快。

    此時有強大劍修在場,他不生出敵意才怪。

    見他如此表現,任真反倒鬆了口氣。只要別把注意力轉移到盲眼這一點上,懷疑是楊玄機本人,其它都好辦。

    作為中間人,他連忙走過來打圓場,朝董仲舒說道:「我在京城的作為,斷然無法隱瞞老師。您早就知道,我師從青蓮劍仙,以前痴迷劍道,難免會結交一些劍道的朋友……」

    他面露忐忑之情,開始演戲忽悠董仲舒。

    上次在京城,由於南晉強者突襲,引走了董仲舒,任真僥倖逃過一劫,不用跟他解釋,自己為何未經請示,擅自打起儒劍同修的旗號,主張朝廷啟用兵家將領,讓他們死灰復燃。

    這次再相見,就沒那麼幸運,必須給董仲舒一個正面的答覆。畢竟,小先生這個名號,還是拜對方所賜。

    好在如今有楊玄機在旁,就算董仲舒真想翻臉,他也不會吃虧,最多鬧個不歡而散。

    董仲舒點頭,「當初收你進門時,你的確說過,你儒劍同修,跟劍道有些淵源。但我沒想到,你的抱負如此之大,竟然瞞著我,跑去京城干預朝政。」

    任真尷尬一笑,繼續信口胡謅。

    「其實這是個意外。進京城前,我跟幾位故友重聚,酒後跟他們吹噓,說是您的關門弟子,地位尊崇,但他們都不信,非要我證明給他們看。我這個人愛面子,一時衝動,就想混個大官噹噹……」

    董仲舒無奈擺手,事已至此,他懶得再理會這些舊賬。為了春秋真解,眼前他不能跟任真鬧翻。

    他示意任真坐下,翻動著眼皮,隨口問道:「這個瞎子,也是你以前的狐朋狗友?」

    任真不敢大意,答道:「我以前默默無聞,哪有機緣結識這位前輩。他是我朋友的師尊,很想為朝廷效力,聽說我率軍出征後,特地趕來助陣,充當我的貼身護衛。」

    董仲舒看著他,語重心長地道:「你現在是儒家的中流砥柱,以後還會繼承為師的衣缽,任重道遠,更得潔身自好,少跟這些人來往。」

    這是赤裸裸的暗示,拿儒家傳承來矇騙任真,想盡快引誘出春秋真解。其實如今的儒家,二聖同臨,早已不復當年光景,又豈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楊玄機冷哼一聲,面露譏諷。

    任真心裡雪亮,裝出喜不自禁的樣子,答道:「老師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望,將咱們儒家發揚光大!」

    然後,他轉身看向楊玄機,不冷不熱地道:「我跟老師有事商量,先生退下休息吧!」

    楊玄機微微沉默,以軍伍禮節回應,答道:「屬下遵命。」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董仲舒滿意點頭,說道:「實不相瞞,我這次前來,還有一樁小事。最近我研讀春秋,苦思冥想,有些許疑惑,始終無法解開,想跟你探討一番。」

    任真聞言,爽快應承下來,「這都好說,征途漫漫,有的是時間探討學問。不過,老師想必知道,眼下戰局危急,咱們必須果斷行動,暫時將學問放在一邊。」

    董仲舒凜然道:「我聽暗形稟報過。作為一家聖人,我理應挺身而出,與將士們並肩戰鬥,與大唐共存亡。你有何計較,直說便是。」

    內鬥歸內鬥,儒家向來把民族大義看得最重,受到外敵侵犯時,他們會自覺團結起來,捍衛家國天下。這也是儒家的根本。

    上次南晉偷襲京城,他和顏淵雖勢同水火,毅然放下內部恩怨,聯手抵禦強敵。如今北唐岌岌可危,儒聖更有義不容辭的責任,站出來力挽狂瀾。

    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一點都不含糊。

    哪怕以前,他主張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雖有極其膨脹的野心在作祟,想掌控北唐的權力人心,最終的落腳點也在於,他想讓北唐強盛,在他的主宰下,統一整個大陸。

    而剛才,他沒跟楊玄機撕破臉,固然有舊傷的緣故在內,但更重要的是,大敵當前,他不願再挑起內部爭鬥,折損掉同盟力量。

    生為唐人,自當衛唐,這就是大義。

    所以,為了贏得國戰,他願意捐棄前嫌,暫時接受以前的敵對勢力出現在軍營裡。就算有天大的仇,也等趕走敵軍再說。

    任真等的就是這句話,沉聲道:「陳慶之的大軍鋒芒太盛,已經攻至廬江城下。咱們退無可退,不如一起去兩界山,跟他們鬥法吧!」

    如果他沒猜錯,南晉佛道兩家已經下山,參與這場國戰。至少在巔峰強者裡,曹春風本人已經出現。

    那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北唐的大修行者們也該出山了。

    董仲舒欣然道:「我雖然有傷,願意跟你同去。剛才那個瞎子,還有城裡那名年輕人,都是不錯的幫手,能助夏侯淳守住廬江。」

    他所說的年輕人,自然是指女扮男裝的繡繡。

    任真起身,拱手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調撥兵馬,咱們火速馳援廬江城!」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50
第360章 半渡而擊

    兩界山之所以叫兩界山,並非如神話故事裡那樣,能溝通人妖或者仙凡兩界。這不是界面的界,而是界線的界。

    以此山為界,大陸分成南北兩面,無論是自然氣候,還是地理風貌或這民風習俗,都有明顯的不同,兩界山由此得名。

    從兩界山往北,一直到京城長安,山嶺極少,幾乎都是遼闊平原,對北唐而言,它就是通往北方的最後一道大門,所以任真才說,主力軍已退無可退,唯有死守。

    兩界山往南,降水充足,江河湖泊眾多,不像北方那麼幹燥。尤其是驪江以南,南晉的氣候溫暖濕潤,終年細雨綿綿,被唐人稱作煙雨江南。

    兩界山橫亙東西,佔地面積很龐大,在這片山脈的南部邊緣,還有一條著名的江河,叫廬江。

    夏侯淳退守的廬江城,就在這條江北岸,與江同名,扼住通往兩界山的咽喉。要想進軍兩界山,打開北境的大門,廬江城是必爭之地。

    對夏侯淳而言,一方面,這是最後的戰略重鎮,不容有失,另一方面,此城依山傍水,也是最完美的防禦地形。

    南晉大軍行至此處,陷入相對不利的境地。廬江城跟廬江的距離很近,晉軍若是在城池前方紮營,就等於背水而戰,犯了兵家大忌,主動將自己的退路斷絕。

    如果在廬江南岸紮營,固然沒有後顧之憂,能從容撤退,但在攻打城池時,需要先渡過江面,再發起進攻,中途很容易遭到唐軍騷擾,難以登陸。

    夏侯淳佔盡地利,要是連如此得天獨厚的優勢都把握不住,再被陳慶之逆襲攻克,那就徹底無藥可救了。

    糧倉烏巢則位於北麓,兩者相去不遠。從啟程到抵達,任真只花了不到一天時間。

    這次前來,他只帶了一萬虎衛,但個個都是剽悍精銳,而且,還有董仲舒、楊玄機和袁貓首三名巔峰強者,以及范東流、牧野、卓爾等年輕將領,可謂兵強馬壯。

    傍晚時分,這支精兵押送糧草進城。

    夏侯淳親自出迎,將他們接進中軍大營。

    剛一見面,氣氛就有些彆扭。

    夏侯淳是中軍主帥,按理說,應該是城裡的最高長官。但這一行援軍裡,任真位列軍侯,是北唐軍方的最高級別,夏侯淳之所以能掛帥,還多虧他出面力挺。

    董仲舒又是儒家聖人,雖無朝中官職,卻受滿朝文武擁戴,地位尊崇,絕非區區將軍能比。

    還沒落座,夏侯淳就已被剝奪話語權,只能侍立在一側,等候儒聖師徒問話。

    任真察覺到古怪,對夏侯淳說道:「我們是客,不會喧賓奪主,你不必拘謹,在你自己的軍營裡,一切皆由你來發號施令。」

    夏侯淳聞言,這才坐回帥位,賠笑道:「諸位大駕光臨,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實在感激不盡,廬江城這下有救了!」

    身份差距這種東西,絕非表面的平起平坐,就能彌補得了。他雖然坐下,並不敢真的無視身份,對任真等人發號施令,只能畢恭畢敬。

    八境強者只是助力,場間實際以任真為首。形勢危急,他不想多做客套,徑直問道:「這裡的情況,我大致瞭解,想聽聽你接下來的打算。」

    夏侯淳準備開口答覆,這時,堂下一人沉聲答道:「中軍由夏侯主帥指揮,您雖是軍侯,但只負責運糧,無權過問。儒家講究禮法,我看不出此舉的禮法何在。」

    這位黑甲將領掃視任真的隨從一眼,態度強硬,「而且,此時人多眼雜,其中一些人職務低微,沒有資格旁聽軍機。」

    職務低微,說的是范東流這些年輕人,話裡還藏著一層意思,像董仲舒、楊玄機這幾位強者,實際上沒有任何職務,以江湖身份插手,不符合議事規矩。

    眾人聞言,轉身望向此人,俱是一凜。何人如此大膽,竟敢直言頂撞上司!

    夏侯淳臉色微慌,正欲斥退此人,只聽任真平靜問道:「你是何人?」

    黑甲將領面不改色,按劍答道:「中軍副將,唐逆。」

    他挺身而出,就是看不慣任真等人的作派,要捍衛自家主帥的威信。

    任真打量著唐逆,認真記住這副面孔。

    「唐將軍所言不錯,我確實只負責運糧,若在平時,不能過問中軍之事。但事急從權,廬江城離烏巢太近,唇亡齒寒,我有權力知道你們的部署,配合行動。」

    他語氣溫和,聽不出絲毫怒意,又轉身看向身側其他人,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楊玄機等人遵命告退,只有董仲舒還端坐在那裡。

    唐逆見狀,錯愕片刻後,朝任真深深行禮,「軍法森嚴,不可廢止,多謝侯爺成全!」

    任真頷首,對此人的言行頗為欣賞,於是說道:「唐將軍,你先談談自己的看法吧。」

    唐逆直起腰,沉聲道:「末將以為,我軍縮在城裡,抵禦南晉的攻擊,一味被動挨打,並非上策,應該分兵在江邊紮營,以逸待勞,阻止敵軍渡江。這樣也能有時間修補城牆,加強工事。」

    夏侯淳急忙側首,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厲。

    唐逆對這一眼色熟視無睹,繼續說道:「末將先前便屢次諫言,可惜始終不得採納,此時說出來,也想聽聽侯爺對此的見解。」

    任真不置可否,問道:「夏侯主帥是如何駁回建議的?」

    夏侯淳答道:「我認為,我軍接連潰敗,本就處在劣勢,不宜分兵作戰,這樣容易被各個擊破。而且,敵軍有不少修行者,能冰凍江面,在此情形下,他們渡江並不困難,更不存在半渡而擊的戰機。」

    如果是普通軍隊,需以舟筏渡江,前進艱難,半渡而擊應該能奏效。然而,對面軍隊裡出現大批武修,這便徹底不同。

    修行者的道法精妙,能劈山斷江,征服自然。當初在驪江上,顏淵只用一滴真水,就能瞬間將大片江面冰封,化作平地。

    尋常武修雖沒有高深道行,但只要人數眾多,且都修煉冰屬性功法,他們同時出手,就能形成同樣的效果,令廬江暫時凍住,兵馬暢行無阻。

    這就體現出武修對俗世戰爭的影響力。

    他們也是肉身之軀,也會疲累受傷,做不到以一敵眾,無休止地殺戮,但他們能出現在關鍵時刻,憑藉強大法力,發起足以扭轉格局的關鍵一擊。

    南晉有武修以道法封江,相應地,就需要北唐同樣派出強者,以道法破冰,如此才能保持平衡,讓戰爭重回起點。

    任真立即想到這點,說道:「對面的修行者很強嗎?他們能凝冰,咱們為何不去破冰,讓冰面的敵軍都掉進江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50
第361章 儒家集結

    等敵軍踏上冰面後,北唐強者出其不意,動手迅速破冰,敵軍人馬就會失足落水,損失慘重。這樣遠比半渡而擊,粉碎敵軍的船隻更直接,也更有效。

    夏侯淳不是沒想過這層,苦笑道:「您說的是,這樣的確能瓦解對手的渡江計策,然而實際操作起來,卻很困難,畢竟,需要大量的武修參戰。」

    如果他麾下高手如雲,自然用不著犯難,問題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憑軍中少數散修,道行薄弱,根本上不了檯面,無法跟終日苦修的道門強者匹敵。

    任真若有所思,「聽你這麼說,應該是佛道兩家下山了。」

    春秋諸子百家,並非都在北唐境內,佛家和道家紮根江南,被奉為南晉的道統領袖,正因為他們出山相助,陳氏才橫掃南方四國,奠定皇朝霸業。

    尤其是道家,跟皇族陳氏淵源極深。據說舊時曾有一代皇帝,看破俗世紛擾,毅然拋棄江山,進龍虎山清修求道。即便在今世,道祖長生真人也是皇室後裔,俗姓陳,名長生。

    所以,道家鼎力支持皇室,幫助南晉北伐,是板上釘釘的事。

    夏侯淳點頭說道:「半月前,長生真人就已攜座下眾弟子現身,協助白袍軍,如虎添翼。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敗退得如此快,辜負了陛下的厚望。」

    道祖親自駕臨,率領道家一齊登場,光聽這聲勢,就很浩大。頂級強者衝鋒陷陣,普通士兵哪有招架之力,兵敗如山倒,輸得也不冤枉。

    一直沉默的董仲舒皺眉,欠了欠身,問道:「道家的人來了,佛家呢?」

    北有儒劍,南有佛道,雙方實力大致均衡。如果只有道家上陣,不遠萬里來戰,那麼,儒家集結七十二書院強者,應該能正面抗衡,不會落太大下風。

    棘手的是,南晉還有偌大一座佛門,北唐的劍道,卻在內部的權力傾軋中沒落,遠遁山林,現在又指望他們重振雄風,恐怕不現實。

    夏侯淳答道:「截至目前為止,我們還沒發現僧侶的影子。據我推測,可能是他們分頭行動,佛家前去支援另外兩路了。」

    董仲舒聞言,鬆了口氣。

    任真依然繃著臉,陷入沉思。

    他自小生在金陵,深知南朝四百八十寺的雄厚底蘊,而且跟佛家有很深淵源。

    佛家有兩大巔峰強者,一位是玄悲小和尚,由大德高僧輪迴轉世,兩人自幼結交。另一位是靈台山的方寸大師,跟任真有不為人知的忘年交情,為了救活劍聖,他甚至不惜耗費修為,挫傷不輕。

    如果他們出現在戰場,跟北唐為敵,任真將會陷於左右為難的境地。還好,眼前他們不在陳慶之那裡。

    然而,任真心裡有股不妙的預感,隱隱覺得,兩位故友領袖的佛家,似乎出了變故,不然不會杳無音訊,沒有在戰場上看見佛門中人。

    他正揣測著,這時董仲舒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道家出山,我儒家便不能作壁上觀,理應入世救國。事不宜遲,我這就書寫手諭,號令七十二書院前來!」

    夏侯淳大喜,朝董仲舒恭敬行禮,奉承道:「剛才見您降臨,我就知道,廬江城有救了。儒家群雄齊聚,在此跟道家鬥法,何愁無法挫敗陳白袍!」

    董仲舒起身,灑然一笑,說道:「軍營裡的事,你們繼續商議吧。小蔡,你命人收拾好房間,用不了幾天,就能見到你的師兄們了!」

    說罷,他揚長而去,著手召集儒家徒眾。

    儒聖座下,有十哲,有賢者七十二,有門人三千,這龐大陣容,絕不會遜於南晉道家。

    屆時風雲際會,在這廬江城前,就將上演一場震鑠古今的龍虎鬥!

    目送董仲舒離開後,任真收回視線,說道:「軍隊對軍隊,武修對武修,儒家願意出山,現在態勢大致恢復均衡,夏侯將軍,你再沒有理直氣壯戰敗的藉口了。」

    夏侯淳默不作聲,悻悻地低下頭。

    唐逆看在眼裡,心裡生出鄙夷之情,嘴上說道:「大帥,既然咱們也有強大武修助陣,應該可以去江邊紮營,全力阻擊敵軍渡江吧?」

    「這個……」夏侯淳猶豫不決,已經被陳慶之殺破膽,實在不敢拿性命冒險,去城外駐紮。

    唐逆見狀,攥緊拳頭,氣得臉色鐵青。攤上這樣窩囊的主帥,他實在是憋屈。

    任真暗暗搖頭。當時他推薦夏侯淳,是因為朝內爭論不休,遲遲沒有定論,此舉純屬救急。現在看來,此人畏手畏腳,缺乏氣魄膽識,並非合適的主帥人選。

    他幹咳一聲,說道:「中軍軍務,我不會越俎代庖。不如這樣,請夏侯將軍撥給我五萬兵馬,前去江邊駐紮,你仍然坐鎮城內,指揮全局,如何?」

    你貪生怕死,不敢出兵,那讓我來迎戰,總行吧?

    夏侯淳眼眸驟亮,拊掌道:「侯爺此計甚妙,你主城外,我守城內,咱們成掎角之勢,互相配合!」

    道理他早就懂,只是畏懼陳慶之的威勢,不敢多作嘗試罷了。

    而現在,任真主動提出,要引兵去城外,這樣一來,還能避免權力衝突,他這位主帥就不用再如履薄冰,小心伺候任真等人了。

    任真點頭,「那就這麼說定了。」

    五萬兵力,再加帶來的一萬虎衛,他手裡總算有兵可調了。

    唐逆心思急轉,連忙說道:「既是由我主張,末將不才,願隨侯爺去守江邊!」

    他看得出,任真冷靜果斷,比外表看起來穩重,有大將風度,不知比夏侯淳強多少倍。良禽擇木而棲,他早就受夠了夏侯淳,現在正是改換陣營的好時機。

    夏侯淳眉尖一挑,對唐逆今日的作為極不悅,想要訓斥他,卻聽任真說道:「這樣也好。我正好想見識,唐將軍是如何治軍的。」

    夏侯淳只好沉默。

    唐逆喜出望外,恭敬告退。他急匆匆走出帥營,心裡想著,一定要挑選最精銳的五萬人,帶他們脫離夏侯淳這個庸才。

    營帳內,任真站起身,說道:「你是我舉薦的,所以你放心,我會竭力幫你守住廬江。至於你兒子夏侯霸,還是繼續跟著我吧,我挺欣賞他,一直對他言傳身教。」

    很久以前,他就考慮過這層關係。把夏侯霸這個狡詐之徒帶在身邊,可以隨時往夏侯淳那裡傳遞消息,或真或假,便於他遙遙操控中軍的決策。

    對他而言,至今,他都缺少一支能掌控的親軍。如果有機會,他不介意奪走夏侯淳這支龐大兵力。

    夏侯淳不明所以,諂笑道:「犬子不成器,能得侯爺親自調教,是他的福氣。以後就勞您多費心,呵護他一二。」

    任真報之一笑,跟夏侯淳告辭。

    剛走出營外,他就看見,范東流正在不遠處等他。

    范東流跑過來,低聲稟報導:「侯爺,薛先生來了,他讓我悄悄告訴您,您的老朋友也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7 19:24
第362章 墨家助陣

    薛先生,自然是指六先生薛飲冰,那麼跟他同來的老朋友,多半是墨家的人。

    一念及此,任真在范東流帶領下,快步走進一處偏僻營帳。

    帳篷裡,眾人有說有笑,任真目光掃過,郭解、朱家、田言,這三人他在虎丘城見過,剩餘幾位則很陌生。

    當他的目光看向上首時,不由一怔。

    一名黑衣中年人坐在主座上,身材魁梧,白髮如雪,不是鉅子李慕白,又是誰?

    見任真進來,李慕白站起身,微笑打量著他,欣慰地道:「一別數月,看起來穩重許多。」

    他跟任天行交情篤厚,是名副其實的長輩,他看向任真的眼神裡,流露著對侄輩的慈愛。

    任真拱手行禮,對李慕白的不請自來感到驚喜,打趣道:「我最近手頭緊,可沒有能打動李叔的報酬,勞駕您親自出山。」

    「怎麼沒有?」李慕白似笑非笑,回應道:「你可以把自己贈給墨家,當上門女婿啊!」

    墨家眾人彼此對視,會意一笑,他們早都明白墨大小姐的心意。

    被大家以詭異目光盯著,任真有些尷尬,訕訕地道:「李叔還是饒過我吧!我的身份已經夠複雜了,連跟諸位前輩見個面,都得偷偷摸摸。」

    說罷,他無奈苦笑,朝薛飲冰攤了攤手。

    不管怎麼說,如今北唐還是儒家的天下,其他流派的強者,尤其是參與斜谷會戰的人,至今被朝廷通緝,無法拋頭露面。故而在軍營裡,他們依然不敢聲張,只得私下相會。

    幸好有薛飲冰在,他既是儒家六先生,又跟墨家志趣相投,可以做中間人。而且,他的豪俠性情,董仲舒多年前就知道,即使察覺出墨家一兩人的身份,在這節骨眼上,應該也不會發難。

    正因如此,任真在出征前,就請墨家高手下山,幫忙打造連弩和木牛流馬,此刻薛飲冰帶他們現身,看來是大功告成,趕來交貨。

    倒是李慕白的出現,超乎任真預料。

    在他最初的計畫裡,墨家鉅子的滿頭白髮太刺眼,容易暴露身份,故而,他打算請李慕白跟劍道群雄一起行動,穿越荒川,偷襲驪江南岸的晉軍大營。

    但現在既然來了,就只好另作計較。

    薛飲冰輕拍任真肩膀,鼓勵他彆氣餒,「連弩五百架,木牛三百輛,在各位大俠傾力相助下,總算完工了。它們都放在軍營外,等著你驗收!」

    任真喜上眉梢,興奮地道:「多謝諸位!你們來得太及時了!」

    接下來,廬江城即將迎來一場惡戰。陳慶之的白袍軍銳氣太盛,一路攻無不克,自信心爆棚,正是最難對付的時候。拿五百架連弩守城,箭如雨下,剛好能壓制住對方的兇猛勢頭,守住這座要塞。

    與此同時,南晉的道家群雄降臨,來勢洶洶,這時候,最需要北唐諸家能抱成一團,齊心協力迎戰。只靠儒家的一己之力,未必能佔據上風,墨家應運趕來,真是一場及時雨。

    還有一點,不為人知。烏巢糧倉開始空虛,急需任真去外地籌糧。按他的既定計畫,將廬江城的戰局穩定下來後,他就火速去某地運糧,木牛流馬投用,能派得上大用場。

    此時,李慕白收斂笑意,凜然道:「中路軍的情形,六先生剛才已經跟我們說過。包括我在內,墨家上下都願意聽你差遣,跟大唐共度時艱!」

    墨家兼愛天下,以俠義為先,要作出這個決斷,並不困難。

    任真點頭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六師兄,來日交戰時,他們以你朋友的名義,隨你出戰。而李叔跟著我,另有任務。」

    薛飲冰欣然應允,帶墨家眾人前去安頓,讓這對叔侄單獨相處。

    待他們離開後,任真請李慕白坐下,說道:「李叔,鉅子劍墨眉的事,我不敢忘記。實話告訴您,它藏在南晉,一時半會兒,我真的分身乏術,無法幫您弄到手。」

    李慕白沉默片刻,低頭道:「好說。」

    任真心裡慚愧,只好轉移話題,問道:「軍營裡人多眼雜,你們進來時,沒被其他人發現吧?」

    李慕白答道:「我們知道,董仲舒也在軍營裡,所以一路小心,又有薛飲冰配合,應該沒有破綻。」

    任真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會幫您稍加易容。接下來這段時間,您就別露面了,如果有事,可以找六先生聯絡。我不想讓外人察覺您的存在,是想讓您當一次刺客。」

    「刺客?」李慕白微怔,「什麼意思?」

    任真解釋道:「軍營裡龍蛇混雜,不止有董仲舒這個梟雄,還有一名南晉密探,也是八境大宗師。我會動用神通,讓您隱身出沒,暗中監視著她的舉動。」

    李慕白恍然,「你不說我還忘了,有你的隱身手段在,我偷襲八境強者,應該會相對輕鬆吧?」

    任真表情凝重,「不錯,所以說,您是我暗藏的殺招,如果見不到誘人的獵物,您不能暴露行蹤。怎麼著也得殺死一名八境,買賣才划算!」

    李慕白爽快答應。

    於是,任真抬手,開始幫李慕白易容。

    手上一邊忙活著,他一邊問道:「李叔,您不是一直待在秋暝山麼,這次怎會主動入世?」

    他瞭解李慕白的性情,雖然為人仗義豪爽,但骨子裡透著懦弱,安於現狀,喜歡消極避世,更準確地說,是怕事。這次走出十萬大山,主動跑來入局,不像是他一貫的作風。

    李慕白聞言,眼皮猛地一跳,問道:「楊玄機是不是也在這裡?」

    任真收手,怔怔地點頭,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楊玄機。

    李慕白臉色驟沉,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繼而問道:「你跟他經常打交道嗎?他待你如何?」

    任真更糊塗了,遲疑道:「我們不熟,只是見過幾面。不過,他對我挺不錯,我能看得出,他很關心我的安危,甚至有點……恨鐵不成鋼?」

    李慕白聞言,表情極其複雜。

    任真看在眼裡,越發困惑不解,「怎麼了?難道這個人有問題?」

    李慕白不語。

    任真的好奇心頓時飆升到極點。

    對於李慕白,任真完全信任,於是訴說道:「這人挺古怪。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年逾古稀的老頭,但這次重逢,他竟然換上一副中年面孔,手法非常精妙。」

    李慕白皺眉,欲言又止。

    任真沒有察覺,自顧說道:「你應該記得,上次咱們分別時,你把地戮劍還給我,卻被他一把奪走。當時我還納悶,他是陰陽家的算命先生,又不修劍,要這把名劍做什麼。」

    他搖了搖頭,「沒想到,這次他搖身一變,又成了強大劍客,恐怕連顧劍棠都未必能勝他。我很費解,難道修劍真可以速成,一夜之間就能踏足巔峰?」

    李慕白默默聽著,聽完這段話時,臉色已經雪白。

    直至此刻,他全都懂了。

    他之所以下山,就是因為那日,小不起一句無心之言,讓他產生某種驚世駭俗的猜想。他忐忑不安,決定親自來找任真,試圖尋找一些線索,以驗證他的猜想。

    而任真這番話,如撥雲見日,讓他看清了謎團的答案。

    楊玄機,果然是……暗藏玄機。

    任真轉身,留意到李慕白的反常神態,詫異道:「李叔,你究竟怎麼了?」

    李慕白眼神飄忽,在心底嘆息一聲,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珍惜眼前人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7 19:24
第363章 臨兵斗者

    兵貴神速,任真到達廬江城的第二天,就在副將唐逆輔助下,遴選出五萬精兵,在廬江上游岸邊安營紮寨,防備晉軍渡江而擊。

    董仲舒的行動也很迅速,連夜發出七十二道手諭,號令眾書院的弟子門生來廬江城助陣。其中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早收到北海蠢蠢欲動的消息,他還是給北海書院發了一份手諭。

    這份手諭言辭意蘊深長,表面是在陳說危急戰局,實則委婉警示北海,大唐興亡,匹夫有責,在民族大義面前,內部爭端都應該讓步。北海此時挑起叛亂,只會令南晉從中得利,從而成為大唐的千古罪人。

    手諭發出當天,七十二家書院紛紛響應,召集強者從五湖四海趕來。由於都是大修行者,他們趕路的速度很快,不到兩天時間,群雄齊至軍營,在夫子麾下聚集。

    大先生和二先生坐鎮京城,不能輕易離開,三先生和四先生已逝,為首的就成了五先生封萬里,從他往後排,一直到末尾收關的小先生任真,全部到場。

    自董仲舒開山門收徒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聚齊眾門徒,可謂賢哲滿座,大儒雲集,將任真準備的偌大雅舍坐得滿滿噹噹。單以陣容而論,儒家這般聲勢,絕不會弱於南晉道家。

    董仲舒精神煥發,面對著滿堂桃李,心情格外愉悅。簡單敘舊過後,他起身離開,讓任真跟師兄們交代一應事項,自己則回去靜養,根據任真解開的一些疑團,繼續參悟春秋療傷。

    一夜無話。

    兩夜還是無話。

    第三日清晨,江邊起了濛濛大霧。

    廬江位於兩界山區,地勢較高,氣溫較低,再加上江邊水分充足,以致這場大霧異常濃郁,整個天地白茫茫一片,別說是遠處江面,連附近十餘步遠的地方,都視線朦朧,目不視物。

    凡是研習兵法者都知道,這種天氣最適合發起偷襲。有天時作掩護,行軍不易被察覺,神出鬼沒,可以打對方個措手不及。

    任真狡猾,擅長陰詭之道,更深諳此理。天還沒亮時,他就命令全軍起床集合,在江邊嚴陣以待。他知道,晉軍今日一定會趁霧渡江,對廬江城發起猛攻。

    按照事先密謀好的戰法,五萬人被分成三撥。

    一萬虎衛由薛飲冰統領,楊玄機和墨家眾人協助,在左側佈陣。

    兩萬精兵由封萬里統帥,董仲舒和儒家眾人協助,在右側佈陣。

    剩餘三萬人,則隨任真坐鎮後方中央,隨時準備殺入陣中接應。

    陣道擺好後,凜冽殺氣自生,兩股幽暗而蕭殺的氣機悄然凝聚,將周圍瀰漫的霧氣絞殺帶盡。

    江畔一片靜謐,只有滔滔江水聲。

    任真披盔戴甲,端坐在帥旗下,看似氣定神閒,其實神經緊繃,時刻留意著江面的動靜。初出茅廬第一戰,就要率軍迎擊威名赫赫的白袍軍,他心裡不緊張才怪。

    繡繡一身戎裝,侍立在左側,沒被編進前方陣列。

    在他右側,李慕白頭戴斗笠,雙臂環抱在胸前,閉目養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當然,他被任真施了隱身神通,充當絕密護衛,無人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天光微亮,清冷江風襲來,拂過繡繡的秀麗面容,令她莫名打了個寒顫。

    見無人注視這裡,她暗暗運氣神念,朝任真腦海裡傳音道:「你想玩兒真的?」

    她雖沒收到南晉通知,也能隱隱猜到,陳慶之真可能趁霧渡江,正中任真下懷。而任真集結佈陣,事先並未通知眾軍,剛才臨時下達命令,很好地瞞過了軍中奸細。

    任真在江邊紮營,跟晉軍隔江相對,距離太近。如此一來,密探們很容易暴露,難以往對岸傳遞消息。現在再通知晉軍,江邊有伏,戒備森嚴,已經來不及了。

    任真扭過頭,笑眯眯地跟她對視,以神念回覆道:「我初次領兵上陣,你們總得讓我贏一次吧?要是出師不利,以後我還有何顏面在北唐朝中立足,配合你們行動?」

    繡繡聞言,眼神冷峻如霜,「廬江一戰,對兩朝都至關重要。你應該很清楚,只要能攻克此城,陳白袍一路北上,勢如破竹,將再無阻礙!到那時候,也就不需要你當臥底了!」

    任真啞然一笑,眨了眨眼,「道理我都懂,不過,陛下沒派人下達命令,讓我獻城投降,就說明我有更大的價值,不必過早暴露。我當然不敢自作主張,只能演好自己的戲,你說呢?」

    他心裡明白,繡繡所言不錯,從攻城陷地的角度來說,這將是南晉奠定勝局的一戰,的確可以考慮激活他,命他裡應外合,坑陷唐軍主力。拿下廬江城,北唐疆土唾手可得,也算發揮了他的價值。

    但他想不明白,為何武帝遲遲按兵不動,都到了兩朝決戰的關鍵時刻,依然沉默,沒給他發過任何一道詳細指令。難道連攻克北唐最後的屏障,都不足以讓武帝動心?

    那他派自己潛入北唐,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個問題,任真一直百思不解。尤其是今天,接下來這一戰舉足輕重,南晉皇宮還是沒有動靜,實在超乎常理。

    繡繡冷哼一聲,漠然道:「我看出來了,你想動真格的,跟陳白袍拚鬥一場。我得提醒你,如果拜你所賜,晉軍敗了,陛下龍顏大怒,你應該知道後果。」

    所謂後果,不言自明,武帝可以命令曹春風,喚醒任真體內的毒蠱,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前不久,他已經領教過其中苦頭。

    任真眼眸微眯,臉上笑意驟散,「你只是個貓撲堂的奴才,有何資格對我指手畫腳?曹春風就在對面,都沒有作聲,還輪不到你站出來耀武揚威!」

    他揣著明白裝糊塗,裝作不知她的真實身份。

    他心裡想著,如果能激這個蠢女人動怒,在戰場上原形畢露,就地把她拿下,也不是不可以。

    「你……」

    繡繡緊攥著佩劍,氣得臉色鐵青。

    任真看在眼裡,譏笑道:「你要是真有膽量,待會可以拿劍挾持我,製造唐軍內亂。沒膽量的話,就給老子閉嘴!」

    繡繡怒極反笑,反問道:「你以為我不敢?董仲舒和那個瞎子都在前面,擒賊擒王,我若想拿你,此時無人能擋我!」

    她以為任真不知道,自己是貨真價實的八境強者。她以為,任真的底氣源自軍中林立的眾多七境。

    任真聞言,輕蔑地瞥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極其囂張地背對向她,任憑她拔劍出手。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如果她真敢出手,他正好用這顆人頭祭旗,鼓舞三軍。

    在他身旁另一側,李慕白抬起頭,鎖定繡繡的身形,目光幽冷,像是在看待進入圈套的獵物。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7 19:24
第364章 破冰

    繡繡的心性終究勝過尋常女子,面對任真這般挑釁,她還是隱忍下來,沒有爆發所謂的宗師氣勢。

    「總有一天,你會死在我劍下。」

    她清醒記得,自己的任務是監視任真,儘可能竊取情報,並沒有生殺之權。此刻強者云集,她犯不著公然翻臉,拿自身性命為晉軍清路。

    任真背過身,負手而立,不再理會這女人,目光盯著遠處江面,等待戰機的到來。

    烈烈江風中,時間在流逝。

    天色漸漸明亮,但到處瀰漫著濃霧,分不清天地的界限,更尋不到日光。整個世界呈乳白色,彷如仙境一般,很是好看,可惜江畔的人都無心欣賞。

    任真瞥一眼沙漏,一個時辰已經過去。按照軍旅習慣,這時候,軍士們紛紛起床洗漱,炊事班應該正忙著準備早飯,執勤一夜的哨兵也開始交接,換崗休息。

    換句話說,往往正是守備懈怠的時候。

    任真眯著眼,心裡嘀咕道:「換作是我,就會挑這種不早不晚的時辰動手……」

    正想著這句話,忽然,江上狂風大作。

    濃霧呼呼散開,露出大片江面,然而霧氣太過深重,無論風怎麼吹,也清理不出遠方的視線,盡頭依然迷茫。

    左右兩方陣營裡,楊玄機和董仲舒神色俱是一凝。兩人感知到了什麼,同時激射而起,掠向前方江面。

    眾軍頓時警覺,盯著茫茫江面,如臨大敵。

    下一刻,迷霧深處,清脆的咔咔聲響起,明明很細微,但在場強者無數,感知力超群,故而這響聲傳進他們耳裡,特別清晰。

    眾人凝神細視,只見原本浪花翻滾的江水,迅速變得沉寂,平靜無波。很快,在他們視線盡處,一層薄薄的冰晶從濃霧裡探出,浮在水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北岸延伸。

    這下所有人神情劇變。南晉動手了!

    廬江上,二聖腳踏碧波,迎風而立,衣袍鬚髮飄舞,大宗師的氣概顯露無疑。他們轉過身,望向中軍高台上的任真。

    只要他一聲令下,二聖便同時出手,嶄露八境修為,以剛猛內力轟擊江面,震碎所有浮冰。

    當初顏淵在談笑間,就能滴水封江,輕而易舉。反過來說,現在有兩名風雲強者聯手,他們的高深道行爆發出來,更是威力絕倫,勢必令整條大江顫蕩,場面震撼。

    任真抬起左手,卻並未立即下令,而是喊道:「一。」

    他在計數。

    「二。」

    他清楚,此刻南晉強者正在凝冰,為渡江鋪平道路,敵軍主力不會立即踏上冰面。過早出手,固然能擾亂對手的計畫,也只是讓他們徒勞一場,並沒有造成重創。

    所以說,碎冰的時機最重要。等到晉軍見江北沒有動靜,放心地登陸到江心時,任真再下令破冰,使敵軍進退兩難,連人帶馬,軍械輜重,統統墜落進江水裡,這樣才精彩紛呈。

    任真閉著眼,繼續計數。

    江畔寂靜無聲,唯有他的話音在迴蕩。

    氣氛緊張而壓抑,時間彷彿都快凝滯。全軍上下都仰視著他,心臟砰砰直跳。

    轉瞬間,數十息過去了。

    江上二聖的表情漸漸凝重。他們的神念最強,已經開始感知到,前方迷霧裡隱約出現人的氣息。顯然,晉軍越來越近了。

    任真也知道這點。

    他舉起左手,看似在準備下令,實際是用天眼透徹迷霧,眺望遠方江面的情形。天眼的視力無與倫比,他能清晰看見,大隊晉軍來勢極快,已走到江心。

    就是現在!

    左手猛然揮落,任真厲聲暴喝,「破!」

    二聖早已蓄力多時,聽到這聲命令後,身形衝天而起,高高在上。

    董仲舒雙臂彎曲,收回腋下,雙拳猝然轟出。

    只見儒家的浩然氣澎湃向前,匯作一道浩蕩洪流,澄淨明亮,矯若游龍,俯衝向下方迷霧裡。

    正大光明,剛猛霸道,這正是王霸之拳。

    與此同時,楊玄機拔劍出鞘,滾滾真力催動,地戮跟他融為一體,血色劍氣比驕陽更紅豔,更刺眼。

    隨著他凌空斬落,狂放的劍氣陡然爆發,到處都是,毫無章法,彷如無數亂劍穿空,同時撕裂著空氣,怒卷狂風,斬向迷霧深處。

    「這是什麼劍法!」

    任真站在後方,凝視著這一記漫無邊際的雜亂劍招,看得心潮澎湃。

    這一劍洋洋灑灑,沒有遵循任何定式,更不像董仲舒的拳芒那樣,將力道合一,而是漫無邊際,無處不在。

    如同醉漢踉蹌,在雪地裡肆意撒野,留下無數腳印;

    如同書家狂草,揮舞著如椽大筆,在紙上淋漓潑墨;

    如同火盆翻倒,紅炭四處飛揚,濺起無數耀眼火星;

    ……

    這一劍,於雅曰寫意,於俗曰亂。

    任真看得目眩神迷。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見到八境大宗師出劍,就顛覆了他對劍道的認知。原來可以出劍可以如此隨意,隨興而起,不講究任何章法!

    跟這一劍相比,什麼快雪時晴,驟雨初歇,還是太束手束腳,充斥著矯揉的小家子氣,簡直弱爆了。

    任真不禁咋舌,這個人,真的很懂劍啊!

    二聖聯手,各自轟出強悍一擊,消失在霧裡。

    砰!

    恐怖的爆裂聲猝然響起,震耳欲聾,江岸眾軍只覺心神震盪,下一刻,他們腳下的大地都劇烈晃動起來!

    很多人站立不穩,摔得仰面朝天,那些強大武修則踏空而起,仰望著前方,震撼無語。

    二聖功力綻放,眼前廬江受到恐怖砸擊,東西兩側水面陡然升高,掀出兩道浩瀚巨浪,整體拔地而起,衝破霧靄,好似進入雲端。

    而在兩道巨浪中間,竟硬生生凹陷出一條水道,彷如大江斷裂一般。

    何止是碎冰,簡直是在斷江!

    眾多軍士不曾修行,從地上爬起來後,看到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

    可憐那些走在冰上的晉軍,這下不止要落水,恐怕會直接跌進江底,再被兩道狂瀾拍得粉身碎骨。

    大家正在岸邊發呆,這時候,虛空中的二聖疾速倒飛,不約而同地長嘯道:「佈陣!」

    撼天動地的破冰過後,南晉強者反應很快,迅速意識到,北唐的武修早就蓄勢待發,正等著他們凝冰渡江。

    短暫慌亂後,他們匯聚到一起,在巔峰強者率領下,踏空而行,浩浩蕩蕩地往北岸殺來,要跟北唐群雄正面鬥法。

    決戰即將爆發!

    渺茫霧氣間,兩道頎長身影聯袂衝出,率先現身在北唐眾軍面前。

    左首之人,著一襲白淨衣衫,披頭撒發,垂著腦袋,如幽鬼晝行,陰森不見面容。

    風雲第八,國舅曹春風。

    右側之人,手持拂塵,道袍齊整,銀髯飄揚出塵,一身仙風道骨,本應是世外高人。

    風雲第三,道祖陳長生。

    該來的,都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7 19:25
第365章 皆陣列在前

    南晉強者御空而來,黑壓壓一大片,不計其數,佔據上方虛空。

    大敵當前,如黑雲壓城,來勢洶洶,江畔的氣氛壓抑到極點,讓人透不過氣來。

    尤其是為首的兩大宗師,無需任何舉動,只是靜靜立在那裡,就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場,令所有人不敢忽視。

    對峙之勢初成,空氣突然安靜。

    雙方雖然已有心理準備,知道今日的敵人會非常強勁,當真正碰面後,還是大吃一驚,被對方的強大陣容震撼到。

    儒道兩家皆是傾巢出動,一旦開始交手,全力以赴,勝負難以預料,誰都不敢認為,自己佔據先機,勝券在握。

    今日強強鬥法,注定會極其激烈,彪炳史冊。誰能笑到最後,或未可知。即使贏得勝利,恐怕也將傷亡慘重,無法全身而退。

    兩朝強者緊張對視,手心都捏著冷汗。

    後方點將台上,任真掃視著虛空群雄,神情凝重。

    自春秋末期至今,天下唯有佛道儒劍四家興盛,劍道已頹,佛家變數未卜,剩下的最強兩家,今日全都聚集在此,展開大決戰,最終只會成就一個勝者。

    可以想見,這一戰,不僅關係兩大皇朝的興衰存亡,更將直接決定,哪一家能登極問鼎,站在諸子百家的巔峰,睥睨天下。

    當今世間,又有十二位八境宗師,領袖群倫。

    南晉北唐,各佔六席。

    武帝為天下第一,謹慎隱忍,自得到長壽後,便深居不出,輕易不再涉險,他未親臨戰場,在眾人意料之中。

    道祖佛陀,酒徒國舅,外加玄悲小和尚,五人各懷鬼胎。

    酒徒生性懶散,淡泊名利,終日醉酒雲遊。他不受廟堂驅使,但憑個人好惡行事,不插手兩朝國戰,也很正常。

    佛陀方寸大師,為救醒劍聖顧海棠,元氣大傷,至今臥床不起,力不從心。玄悲跟酒徒相似,孑然一身,逍遙自在,就算看在任真的情分上,也不會來趟這渾水。

    最終,只剩道祖和國舅二人,跟南晉朝廷親近,願意奉命效力。

    至於北唐一方,儒聖冥聖,已然坐鎮此地,鉅子則藏在任真身後,暗中牽制袁貓首。

    文聖和鐵傘守護京城,不敢擅離。隋東山還在劍淵,準備趕往荒川,他們各有使命,受到其他因素牽制,不會趕來馳援。

    所以說,該來的都來了。

    任真很清楚,雙方不會有太多後手和變數,各自戰力都擺在明面上,對方也心知肚明。

    暗牌靠手段,明牌靠實力。這場大戰,無法施展所謂的陰謀陽謀,只能靠硬實力,一刀一劍地拼下來。

    正因如此,這一戰注定很殘酷。

    他攥了攥拳頭,振奮精神,凜然說道:「這裡是戰場,並非擂台,不講究什麼江湖道義。單打獨鬥就免了,你們想進犯大唐疆土,那就入陣吧!」

    說罷,他手掌一揮,左右兩側兵馬得令,同時圍繞著各自的核心主力,有條不紊地運轉著,啟動起陣道來。

    霎時間,天地變色,異象陡生。

    左側江岸上,無數黑氣從陣道里飄出,懸浮在半空,令附近幽暗森冷。它們按照同一方向,急遽旋轉著,形成一道無比巨大的漩渦氣流。

    漩渦中央漆黑如墨,如地獄一般,深不可測,裡面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煞氣,彷彿要將周圍空間裡的一切吞噬進去!

    而在右側江岸,卻是另一副景象,迥然不同。

    陣道運轉片刻後,忽然凝滯,爆發出耀眼的光明。儒家眾多賢哲團聚一處,似眾星拱月,為老師董仲舒結陣護法。

    一股股浩然真氣從他們體內流出,化作涓涓細流,在董仲舒的牽引下,匯聚成一片汪洋大海,籠罩這片空間。

    真氣海洋裡,無數古字閃爍其間,仁、義、禮、智、信……那是儒家千百年來孕育出的智慧結晶!

    一左一右,一暗一明,交相輝映。

    陰陽交割,江岸變成一片混沌世界。

    大陣已成,任真站在後方,振臂長嘯,「來戰!」

    上方虛空,長生真人輕捋銀鬚,俯視著面前這座明暗呼應的大陣,不由一笑,「班門弄斧。」

    他身後的眾多門人聞言,也紛紛出言譏諷,附和著祖師的點評。

    「敢在咱們道家面前,擺弄太極,這是找死嗎?」

    「就是,咱們入門第一課,就是學布八卦。連燒火劈柴的小童,都知道如何破解!」

    「既然自取滅亡,咱們就成全他!」

    ……

    虛空中笑聲陣陣。

    並非他們驕傲輕敵,太瞧不起北唐群雄,對道家中人而言,這太極八卦陣再簡易不過。如果連此陣都破不了,那真是枉費修道光陰。

    這時候,曹春風無聲飄出,背對著長生真人,嗓音沙啞,「我去會會董仲舒。」

    說罷,他身軀一搖,宛如無骨的柳絮,隨風晃動,瞬間飄出十餘丈,直奔右側陣營而去。

    曹春風深知,陣是死的,人是活的。哪怕再粗淺的陣道,由巔峰強者布成,威力也會非同凡響,不容小覷。

    對面也有兩名八境,剛好能捉對廝殺,只要剷除其一,均衡之勢就會被打破,不止是太極陣,北唐的防禦主力也隨之崩塌,落盡下風。

    而儒聖董仲舒,是相對薄弱的突破口。

    曹春風知道,自從任真出手,毀掉董仲舒的本命爐,他的氣運就迅速衰頹。斜谷會戰後,他更是接連被顏淵挫傷,至今傷勢未癒。就算有一眾門人護衛,他也無法再恢復巔峰水準。

    而曹春風身手鬼魅刁鑽,最擅長陰詭殺伐,由他去抹殺更弱的對手,再合適不過。

    他微微側首,斜視著越來越近的董仲舒,笑容陰森。

    他的潔白長袖一揚,沒有露出左手,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明晃晃的鐵鉤。

    「你會隕落此地。」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一閃而逝,飄向陣裡。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直靜止的太極陣突然顫動,董仲舒率領儒家眾人,從原地憑空消失。

    白光閃爍,曹春風的身影再次出現。

    他愕然發現,周圍一片漆黑,無盡煞氣包裹著他,看不見任何事物。

    一道冰冷笑聲從他背後傳出。

    「你的對手是我。」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7 19:25
第366章 必死之象

    曹春風驟驚,面容本就沒有血色,此時更顯蒼白,襯得那雙瞳眸極為妖異。

    落入漆黑空間的一刻,他便意識到,太極陣已經啟動,自己不僅沒能靠近董仲舒,反而被捲進另一道太陰氣流裡。

    接下來他要面對的,是那個瞎子。

    聽到背後的話音,曹春風並未立即轉身,而是盯著前方黑暗,冷冷地道:「你是何人,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楊玄機改頭換面,年齡大變,故而曹春風沒能認出他。

    剛降臨北岸時,曹春風只是以為,任真在故弄玄虛,替瞎子楊玄機易容,試圖矇騙南晉眾人。

    但是,當太極陣啟動,楊玄機綻放殺伐劍意,氣勢凌厲而陌生,這讓他又否定了先前猜測,認為此人並非陰陽家的冥聖,而是一名深藏不露的盲眼劍客。

    故而他才發出此問。

    楊玄機嘿嘿一笑,懶得跟他廢話,「接招吧!」

    曹春風眯著眼眸,運起強大神念,洞察四周的動靜,忽然間,漫天黑暗憑空消散,恢復白晝,耀眼亮光照在曹春風身上。

    與之俱來的,還有無數刀劍!

    曹春風大驚,來不及逐一招架,情急之下,不禁怪叫一聲,從體內噴射出一團白煙。剎那過後,他的身軀從白煙裡消失,令那些刀劍全都砍空。

    又是瞬移之術。

    他骨骼精奇,又與死屍為伴,身法鬼魅靈動,不可以常理度之。在避開刀劍後,他便疾速後掠,想退出這座幽暗古怪的陣道。

    然而,楊玄機站在中央,主持太陰陣,一直鎖定著曹春風的氣機,瞬移的障眼法並不能瞞過他。他舉起地戮劍,朝曹春風所在的位置遙遙一點。

    下一刻,曹春風眼前再度漆黑,看不見任何事物。

    縱有通天神念,只要破不開此陣,他也休想感知出正確方位,從黑暗裡抽身而退。

    曹春風氣急敗壞,只能停在原地,提防下一次眾軍圍攻。只有在最凶險的時刻,他才能看到短暫的光明。

    果然,沒過多久,楊玄機以劍為令,撤開漫天黑氣,墨家強者再度一擁而上,圍得水洩不通,揮舞刀劍齊砍。

    曹春風慌亂,只能再次瞬移躲避。

    趁著短暫功夫,他匆忙辨識方位,卻絕望地發現,自己依然停在剛才的位置,沒能前進半步。

    這下他徹底暴怒,面目猙獰,「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

    他從懷裡掏出一面紙幡,約有蒲扇大小,懸浮在半空中,他嘴裡則唸唸有詞,似乎是某種古老的咒語。

    很快,紙幡無風自動,從表面飄出無數幽綠光斑,彷如螢火蟲一般,密密麻麻,快速飛散向四處黑暗。

    緊接著,黑暗裡響起一陣陣哀嚎聲,撕心裂肺,此起彼伏,聽著讓人頭皮發麻。

    大陣內漆黑,曹春風喪失視覺和感知,但並不代表,他已脫離這個世界,只是被陣道法力所困罷了。結陣的軍士就在周圍,隨時準備群起攻之。

    他剛才祭起紙幡,釋放出的幽綠光斑,其實是一種毒蠱,叫七星燈,體積微小,而且無孔不入,一旦沾染到人體表面,就會瘋狂往內部鑽噬,快速腐化身體器官,可謂陰毒至極。

    人能在陣道里迷路,但蠱蟲不會。它們四處飛散,不受禁制,就能殺傷所遇見的軍士,毒死一大片,再強的陣道也將土崩瓦解。

    果然,陣裡到處哀嚎,死傷無數。

    陣外虛空中,道家眾人見幽綠螢光在黑氣裡閃爍,情知是國舅爺放出毒蠱,紛紛拍手叫好。

    長生真人目光矍鑠,轉身看向眾門徒,微笑道:「曹先生祭起殺手鐧,蠱蟲不分敵友,你們幫不上忙,就隨我去會會儒家吧!」

    說罷,他輕揚拂塵,背著桃木劍,凌空漫步,奔向董仲舒所在的太陽陣。

    「此陣有八門,休、生、傷、杜、景、死、驚、開。欲破此陣,當由生門入,往休門出,復從開門殺入。」

    他嗓音清越,如仙人在雲外高歌,悠揚而動聽,飄進南北兩朝強者心間。

    「甲艮己離乙丁坤,

    丙戊原來巽上存,

    庚兌辛乾壬居震,

    癸逢坎上起休門。」

    八門的方位並非一成不變,而是根據不同時辰轉動,而這四句歌訣,正是用以確認方位。

    吟唱完畢,他來到大陣邊緣,掐指略微一算,露出詫異之情。

    「董仲舒,本座信手替你算了一卦,無論如何解,你都必死無疑!」

    他率領道家群雄,浩浩蕩蕩走進生門,走到儒家師徒面前。

    董仲舒負手立於中央,居高臨下,睥睨著長生真人,臉色冷峻,「陳長生,你要跟楊瞎子搶飯碗,學裝神弄鬼?老夫上承天命,凡夫俗子豈能算準?」

    要論卜卦算命,當然要數楊玄機。

    隔壁太陰陣裡,楊玄機將這話聽得真切,冷哼一聲,心道:「現在咱們站在同一陣營,你還是管好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吧!」

    出戰前,他也起過一卦,卦象確如長生真人所說,董仲舒已現必死之象。但站在北唐的立場上,他並不想看到董仲舒今日戰死。

    長生真人跟董仲舒對視,調侃道:「那日在長安城外,你大徒弟硬接我九字真言,結果倒退一十三步。如今你跌至八境中品,又內傷未癒,恐怕連徒弟都不如了……」

    這是很明顯的激將,他要激董仲舒正面硬接招數,跟他比拚內力。

    正因為太明顯,在場眾人都能聽出名堂,董仲舒才騎虎難下,更容易中招。他不能讓儒家門人看出,他外強中乾,只剩餘威,已明顯比不過文聖顏淵。

    顏淵,如今成了董仲舒的逆鱗。

    董仲舒臉色難堪,在全體門徒面前,斷然不能丟失威嚴,正好強撐顏面,寒聲道:「休說十三步,我這一生,還從沒倉皇敗退過,更不會輸給不肖孽障!」

    當著天下豪傑的面,他被長生真人逼上絕路,已經無路可退。至少他不能接受,自己被門下後生超越,奪走他的無上權威。

    事已至此,只好拼了。

    後方點將台上,任真將這些對話聽得真切,臉色變幻不定。

    無論他內心是否接受,在世人眼中,董仲舒畢竟是他的老師。這段師徒關係裡,固然充滿互相算計和利用,但有一點毋庸置疑,董仲舒從未出手害過他。

    為了留存百家,阻撓儒家獨霸,他可以挫敗董仲舒,卻沒有任何理由恨對方。

    而在這種場合下,他們都為北唐而戰,作為戰友,更不能再劃分敵我。萬一董仲舒出現意外,真的戰死,對北唐將是沉重的打擊。

    他轉過頭,看向一旁隱身的李慕白,眼神複雜,彷彿是在徵求意見。

    要不要救?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7 19:25
第367章 正一道

    李慕白無動於衷。

    眼前他最在意的事,是保護任真的安全。有袁貓首這一威脅潛伏在側,他如果離開任真身邊,就會將其陷於凶險境地。

    跟董仲舒相比,毫無疑問,當然還是任真更重要。

    任真何嘗不知這點,見他沒有反應,只好作罷,回身繼續注視陣中的情況。

    他擔心董仲舒出事,不止是由於長生真人說出的卦象。他很清楚,自己跟顏淵聯手,毀掉董仲舒的本命爐,從那以後,對方的氣運陡然暴跌,就一蹶不振。

    斜谷會戰時,董仲舒遭到偷襲,身受重傷。其後顏淵破誓入八境,一路追殺他,致使他傷痕纍纍,江河日下。而在長安城外,他跟玄悲鬥法,再度受創,傷情變本加厲。

    時至今日,他的境界跌至八境下品,跟八境圓滿的長生真人相比,存在很大的差距。

    一入八境,固然生命力頑強,難以被殺死,但他垂垂老矣,又接連受創,如日薄西山,注定無法再維持旺盛的鬥志。而對面的長生真人,精神矍鑠,氣血飽滿,正是狀態極佳之時。

    所以說,必死之象,不是空穴來風。

    長生真人左手持拂塵,右手結印,朗然道:「誰敢替本尊前去闖陣!」

    此時太陽陣靜止,尚未衍化出變數,故而外人無法看清門道,需得有人闖陣,牽引殺機顯露,長生真人才敢正面破陣。

    考驗兩家門下弟子的時候到了。

    他的話音剛落,後方大群道士間,一名中年男子豁然跳出,站在長生真人前方,昂首挺胸。

    此人臉廓方正,蓄著濃須,穿一身深藍色道袍,頭上帶著逍遙巾,從外貌看稀鬆平常,沒有特別顯眼之處。

    他的氣息也很普通,平靜說道:「道祖座下,華山,請賜教。」

    此言一出,雙方陣營俱是鴉雀無聲。

    道家弟子望著華山的高大背影,神情肅穆,由衷流露出敬重之情。

    儒家眾人則心頭一震,都深知此人的赫赫威名,面面相覷,誰也沒敢跳出去迎戰。

    華山其貌不揚,卻是長生真人的大弟子,在道家的地位僅次於老師,就相當於儒家的大先生。他能令萬千道眾擁戴,誠心拜服,其實力毋庸置疑,必定高深莫測。

    道祖首徒出戰,儒聖首徒卻不在場,這該如何是好?

    儒家陣營鴉雀無聲,氣氛異常尷尬。

    華山見狀,表情略顯呆滯,並未顯露倨傲之情,沉默地踏前,赤手空拳,迎向儒家眾位賢哲。

    他步伐沉穩,面對偌大儒家,沒有絲毫怯意。

    像是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

    華山步步逼近,七十二賢者裡,封萬里按捺不住,終於凌空彈出,攔住了華山的步伐。

    從大先生到四先生,均無法到場,此刻的儒聖門徒裡,竟以他這位五先生為首,不可不謂寒酸。矮子裡拔將軍,他只能硬著頭皮接戰。

    兩人甫一碰面,還沒開始交手,這時,華山後方飄出一道爽朗笑聲。

    「大師兄親自動手,我怎好意思看熱鬧!」

    話音未落,一大串虛影從道家陣營裡閃爍而出,剎那間,便已來到華山身後不遠。

    這是一名年輕道士,面白如玉,眉目清秀,生得極俊俏,而且身材高挑清瘦,稱得上玉樹臨風。

    「道祖座下,譚夢溪,請讓我出出汗。」

    年輕道士滿面春風,掃視著前方的眾多儒生,眼裡浮出一抹莫名的惆悵之意。

    他在南晉時,早就聽聞無雙國士元本溪的大名,可惜始終未能謀面,痛快戰上一場,分出高下。若非如此,道家二弟子的名頭,還是要比儒家二先生矮一頭。

    今日難逢勁敵,他心裡有些惋惜。

    見大師兄和二師兄出場,道家眾人急於立功,頓時又跳出四五人,在儒家面前叫陣。

    「宋玉蟾!」

    「樓玄!」

    「張鉅鹿!」

    ……

    這幾位,都是大名鼎鼎的道家高手,即便在北唐,也有不小的名氣。他們陸續站出來,通名邀戰,氣勢咄咄逼人,足以彰顯出道家的人才濟濟。

    與此相對,儒家眾人齊喑,這場面看起來很寒磣。

    董仲舒看在眼裡,臉色青紅不定,嘴角肌肉抽搐半天,寒聲訓斥道:「老七,老八,老九,人家都敢猖狂叫陣,你們這些作師兄的,還想當縮頭烏龜?」

    被老師當眾點名,七先生等人無法再退縮,礙於顏面,只得出陣接戰。

    任真站在高台上,把這一幕看在眼裡,五味俱陳,「儒家已有衰頹之勢,而這正一道,比預想中還要強大……」

    道家並非鐵板一塊,持有統一的理念和信仰,而是分成兩大派,立場針鋒相對。

    以長生真人為首,今日出戰這一派,叫做正一道,是南晉道家的主流正統,勢力最龐大。

    正一道專注於修煉金丹和符篆,假借外物以提升修為。奉行此道者,不必非得出家禁慾,亦可成家生育,煙火氣息極濃,故而跟俗世朝廷親近,得以大力傳道。

    另一派的勢力目前更微弱,叫全真道,以長春真人為首。此道主張修真養性,清心寡慾,隱居在深山裡,修煉內丹造化。由於修行極苦,又不染俗塵,此道難以廣泛傳播。

    單是正一道,長生真人徒眾如雲,就能跟儒家叫板,道家的全部底蘊難以估量。幸虧那長春真人沒有下山,否則形勢將會更嚴峻。

    想著這些,他喃喃地道:「以前總嘲笑他們,只會些鬼畫符的本事。但願這次別鬧出大動靜……」(第262章)

    道家符篆,威力非同凡響,一旦催動起來,能呼風喚雨,驅神役鬼,有詭變莫測之機。而正一道,最擅此道。

    以華山為首,出陣的道家數人紛紛凝結手印,姿態各異,以真力勾勒出符紋,攻向儒家幾位賢哲。

    一時間,陣內風雷大作,雲霧翻滾,各種異象叢生。

    董仲舒立於中央,不敢大意,雙臂一振,浩然真力海洋撲打向前方,灌進迎戰的幾位弟子體內,彷如驅使傀儡,為他們輸送強大的力量。

    砰、砰、砰!

    那幾位賢哲只覺功力暴漲,渾身經脈貫通,都處於非常玄妙的狀態中。他們欣喜地發現,自身實力變得空前強盛。

    得到太陽陣加持,他們精神抖擻,這下再無怯意,奮然施展各自道法,迎戰面前的對手。

    道家陣營裡,長生真人微凜,拔出本命木劍,徑直刺向董仲舒。

    「納命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7 19:25
第368章 全真道

    太陰陣裡。

    毒蠱七星燈到處飛舞,大批軍士沒能倖免,紛紛倒在地上,痛苦哀嚎。陣型一亂,曹春風眼前的黑暗消散大片,漸漸恢復光明。

    他的手段奏效了。

    然而,戰局並未就此明朗。

    指揮佈陣的薛飲冰見狀,立即向後方援軍發出號令,預先準備的後援軍趕來,迅速救走傷員,同時開始搶修太陰陣。

    更急迫的是,必須將曹春風困在這裡,不能讓他趁機逃脫。

    曹春風白衣飄舞,去勢極快。楊玄機手持地戮劍,緊隨其後,劍勢不遑多讓。

    曹春風即將趕至陣邊,卻聽嗖嗖聲從背後傳出,兩道血色劍氣倏然刺來。

    曹春風身軀一扭,如春風擺柳,姿態輕柔,從兩劍中間的縫隙裡遊走而過,極其精準。稍有差池,他便可能被劍氣挫傷。

    下一刻,更詭異的情形發生了。

    那兩道劍氣被曹春風避開後,明明應該繼續前刺才對,卻如有靈性,同時殺了個回馬槍,交錯十字狀,掉頭絞殺回來。

    此劍名為燕回閃。

    曹春風驟驚,想不到還有後招,眼見十字劍氣逼近,他來不及再施展妖孽身法,慌亂之下,只得倒彈而飛,重新回到陣道里。

    這時候,楊玄機也到了。

    地戮劍意淋漓綻放,猩紅殺氣宛如血霧,將曹春風籠罩其內。

    楊玄機抬手揮劍,只在須臾間,便斬出十餘道劍,儼然構成一張緊密交織的劍網,這次不再留閃躲的縫隙可尋,要徹底封殺曹春風。

    曹春風調頭,正面楊玄機的攻勢,眼神冷戾可怕。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還是太慢了!」

    話音未落,他身軀急劇晃動,竟像是不倒翁一般,以左腳腳尖為支點,前仰後合,左搖右擺,速度快到了極致。幾乎同時斬出的劍氣,硬是被他逐一避開。

    楊玄機聞言,冷哼一聲,「再來!」

    他高擎地戮劍,劈頭蓋臉斬下,劍尖閃爍著,這次轟殺出更多的劍影,宛如離弦之箭,一劍快過一劍,不給曹春風留下喘息之機,想一鼓作氣斬殺他。

    他的速度也不慢。

    無奈曹春風更快。他的身軀瘋狂扭動閃躲,白衣上下翻飛,從遠處看去,就如一道白色龍捲風在旋轉,看起來瀟灑至極。

    但他的額頭上,漸漸滲出細密汗珠。

    唯快不破是不假,問題是他還沒快到無視地戮、反殺楊玄機的份上。他的體力更是有限,不可能無休止地躲閃下去。

    楊玄機則不停變幻位置,在劍意凝成的血紅結界裡遊走,劍勢凌厲而刁鑽,往往以意想不到的弧度斬來,令曹春風無法預判。他拼的不止是速度,還有劍招變化。

    一個其疾如風。

    一個難知如陰。

    兩大巔峰強者纏鬥在一起,神出鬼沒,難分難解,後面眾軍看得眼花繚亂,反應跟不上節奏。

    任真也瞠目結舌,顛覆了對這二人舊有的認知。

    他原先以為,曹春風手段陰毒,殺手鐧是研究死屍煉就的鬼名堂。今日大開眼界,他才意識到,此人的鬼魅身法更是當世一絕。

    楊玄機自不用說。陰陽太極圖玄奧精妙,號稱裝得下神,弄得了鬼,極盡無窮變化。誰能料到,此人的劍法也出神入化,令天下劍修望塵莫及。

    八境大宗師的底蘊,果然高深難測。

    看了一會兒,任真的戰意被點燃,心裡想著,如其站在這兒望洋興嘆,還不如親自出手,跟敵人大戰一場,來得更痛快。

    大丈夫生當如此,彼可取而代之。總有一日,他也會踏上八境,成為世間最頂尖的存在,如這兩人一樣,令世俗瞻仰敬畏。

    此刻,正在通往巔峰的路上。

    他腳步踏出,離開點將台,在虛空漫步。

    他從陰陽太極陣中間穿過,繼續向前,走向遠方的敵群。

    「陳白袍,可敢一戰!」

    ……

    ……

    萬里之外,極南之地。

    昆崳山高聳入雲,人跡罕至。

    一名老道士赤著腳,坐在山間磻溪邊的岩石上,手裡端著銅盆,俯身望向溪裡,紋絲不動,彷如入定一般。

    溪水碧綠幽深,深不見底,一大群肥美鯉魚聚在溪邊,爭先恐後搶奪魚食,不時躍出水面,熱鬧得很。

    老道士面容清癯,長眉銀白,眯眼望著水裡魚群,眉眼間浮出豔羨之情。失神良久後,他揚手將銅盆裡最後一點食料灑下,沒再臨淵羨魚,而是抬頭望向磻溪中央。

    水面上荷葉片片,碧綠深處竄出兩朵蓮花,亭亭玉立,花蕊極濃豔。如此色彩,在週遭清幽環境映襯下,顯得格格不入。

    花期將過,已有數片粉瓣凋零,飄浮在水裡。

    偏偏在這時,一枝花苞探出尖尖的嫩角,刺破平靜水面,暈起層層細微的漣漪。

    「八百年氣運將盡,此時才冒頭,未免太遲了……」

    老道士凝視著那株細苞,感嘆一聲,神色惆悵。

    在他身後,一名黑衣老者閉目養神,聽到這聲嘆息後,走到老道士身旁,並肩而立,面露驚喜之意。

    「全真道氣機煥發,這是好事啊!」

    老道士聞言,笑容苦澀,瞥視黑衣老者一眼,「雲龍,咱們這一派沒落已久,成氣候的就剩你我二人。你找我索要《兩儀參同契》,可是挑中合適的傳人了?」

    黑衣老者姓李名雲龍,聽到這話,指著新生的那株功德氣運蓮,嘿嘿一笑。

    「師兄,聽說靈台山那池子蓮花,最近凋落不少。他們盛極則衰,咱們否極泰來,莫非這就是氣數轉化?」

    老道士皺眉,無奈地道:「不是這麼個轉化法。佛家又沒礙著咱們的道,就算全真當興,也不該奪他們的氣運才是。你究竟把絕學傳給誰了?」

    他以為,師弟李鳳首是勸服高僧入道,竊走了佛家氣數,才會催發出一株新的氣運蓮。

    李鳳首笑逐顏開,拍了拍師兄長春真人的肩膀,「你就放心吧,我沒那麼缺德。要想宣揚全真道,自然得在俗世尋找大氣運。那群禿驢?老子看不上!」

    長春真人將信將疑。

    李鳳首負手而立,盯著那三株蓮花看了半天,忽然說道:「師兄,看在新蓮的份兒上,把整潭氣運都借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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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