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398
V123210 發表於 2018-9-6 09:03
第349章 蠱種何在

    這十七年裡,徐老六親眼見證任真的長大,對這小子的性情再熟悉不過。雖然身為繡衣坊主,為復仇而來北唐,任真骨子裡的善意,始終未曾泯滅。

    冤有頭債有主,他復仇的對象是那些參與冤案的元兇,但並不意味著,整個北唐朝廷都有罪,所有喝下雲煙茶的豪門親屬也該死。哪怕女帝本人,也得死在他手裡,才算復仇。

    尤其在這節骨眼上,如果毒蠱爆發,先從內部崩潰,北唐就徹底完了。大好江山,千萬黎民,都將被蹂躪在南晉的鐵騎之下。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徐老六確信,任真醒來後,知道雲煙茶幕後的陰謀,肯定會力挽狂瀾,挽救中毒蠱的京城臣民。

    當然前提是,先要將任真搶救過來。

    他心裡的這些憂慮,楊健並不清楚,聽牧雲說可以配藥,連忙問道:「徐兄弟的毒能解,那侯爺呢?能不能先把入簾青消除掉?」

    牧雲搖頭,凝望著碗裡的雲煙茶。有些失神。

    「我剛才說過,他體內的入簾青毒量,本不致人喪失意識,但是有另一種毒蠱攪局,入簾青已然變異,不再保持應有的特性。我遲遲不敢用藥,就是因為不確定,它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如果是常態下的入簾青,她有把握可以破解。然而,毒蠱異變難以判斷,沒人知道,除了形態以外,它的毒性和效力又產生怎樣的變數。

    這種狀況下,再按常規方法配藥,可能會適得其反,不僅無法解毒,反而讓病情進一步惡化。

    所以,牧雲沒敢貿然嘗試。

    徐老六聞言,沮喪之情溢於言表。敢情折騰了半天,縱然知道病因,還是束手無策,並沒取得實質性進展。

    楊健臉色陰沉,也對這個結果失望。

    無人說話,屋裡的氣氛很沉悶。

    過了一會兒,楊健開口問道:「入簾青的情況不明,只能先放在一邊。另一種毒蠱又是什麼情況?夫人有沒有把握破解?」

    牧雲側坐在桌旁,打量著楊健,說道:「關於另一種毒蠱,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這真是個亙古不變的賣關子說法。

    楊健黯然道:「壞消息已經夠多了,你還是先說點好的吧。」

    牧雲說道:「好消息是,那種毒蠱沒在侯爺體內發作,咱們不用為破解它而煩惱。」

    楊健一怔,有點不敢相信,「它怎麼會自行平息?」

    牧雲搖頭,「我也不清楚,但這是事實。它消失得太乾淨,毫無痕跡,若非它誘發入簾青變異,可能我都不會察覺到,它曾經存在過。」

    這時,徐老六眼眸豁亮,「我知道原因。」

    他想起了關鍵的線索。那時候,楊健還沒趕到烏巢城。

    「侯爺剛中毒時,臉色烏黑,身體狀況極度糟糕,險些就要喪命。多虧林公子找到一位名醫,配置藥丸讓侯爺服下,才緩解病情,撐過最危急的關頭。」

    楊健若有所思,「那個林清吟?」

    徐老六點頭,「沒錯,為了救侯爺,他來回奔波兩趟,可惜,後來連那位名醫也無計可施,他只能空手而回。」

    楊健脫口而出,「來回奔波,何必這麼麻煩?直接把名醫請到烏巢,當面診治豈非更好?」

    寥寥一語,說中問題關鍵。

    徐老六無言以對。

    關心則亂,楊健沒心情就此深想,分析道:「這麼說來,是有人先殺死了那種黑色的毒蠱,除掉一大患,咱們只需專心對付入簾青即可。」

    「不,」牧雲否定了他的看法,糾正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這恰恰是我要說的那個壞消息。」

    「什麼意思?」

    徐楊二人都沒聽懂,把毒蠱殺死,這還是壞消息?

    在他們的注視下,牧雲解釋道:「那種毒蠱被殺死,本是好事,我可以利用它的遺骸來做實驗,藉以分析入簾青的變異。然而詭異的是,在侯爺體內,沒能發現半點它的屍體。」

    沒有毒蠱屍體,她便無法研究入簾青變異的可能性。

    這才是最棘手的難題。

    楊健彷彿在看她,問道:「你的意思是,找到那種毒蠱,你才有希望破解入簾青?」

    之所以形成現在的病狀,是兩種毒蠱共同作用下的結果。如果找不到因,就沒法解開果。

    直到現在,他們甚至連那種毒蠱是什麼都不知道。

    牧雲說道:「你瞭解毒蠱,應該知道,蠱蟲看似無形,其實只是藏匿起來,肉眼無法辨識罷了,它在臨死前,一定會顯出原形。而我剛才說過,它消失得太乾淨,這說明什麼?」

    楊健琢磨著話意,思忖片刻,豁然道:「這說明,那些毒蠱並非被殺死,而是被驅走了!」

    牧雲不置可否,轉頭看向徐老六。

    徐老六一直守在任真身旁,任真服下解藥後,有沒有大量蟲子從體內爬出,他應該最清楚。

    徐老六明白她眼神的含義,堅定地道:「我寸步不離,當時沒看到蟲子爬出來。」

    楊健皺眉,詫異道:「這就奇怪了。它既沒被殺死,也沒逃出體外,卻又不再發作,究竟去了哪裡?」

    在他們進屋前,牧雲就思考過這個問題,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依我看,蠱蟲還藏在侯爺體內,準確地說,它又恢復休眠,潛伏在以前滋養它的部位,也就是蠱種所在。我沒能找到它,是因為蠱種的位置很隱蔽。」

    種蠱跟種地一樣,需要種子和土壤。

    曹春風要想在任真體內種蠱,其實並不複雜,只需事先培育好蠱種,趁任真不注意時,將蠱种放進任真身體某處,讓它落地生根,從那個部位開始萌發擴散。

    最初那塊土壤,就是毒蠱的根基所在。挖出蠱種,才能將毒蠱連根拔起,真正痊癒。

    按照牧雲的推理,毒蠱並沒被殺死,而是全都退縮到蠱種裡,再次潛藏起來。只要找到那個蠱種,就能斬草除根。

    徐老六聽得一頭霧水,楊健見識淵博,卻是聽懂了,「那粒藥丸並沒根治蠱毒,只是暫時壓制住它的發作,對吧?」

    南晉苦心佈局,怎會輕易取出活餌腹中的魚鉤。

    牧雲點頭,嗓音沙啞,「在你面前,我不敢自稱道行高深,但多少有些實力。我用神識搜遍他的全身,查了不下十遍,始終沒能發現蠱種。要不你來試試?」

    話沒說完,楊健已經起身,「正合我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8-9-6 09:03
第350章 瞎子

    楊健的道行高深莫測,連七境巔峰的貓首都不是對手,更何況,他的感知力出神入化,能隔空捕捉到木箱裡的毒蠱,由他查驗任真的身體,再合適不過。

    楊健坐到榻旁,伸手按在任真胸前,沒有立即催動內力,而是轉頭說道:「你們都出去。」

    牧雲不明所以,表情古怪,「不就是運神內觀嗎,用得著這麼神秘?」

    徐老六見狀,朝她尷尬一笑,「想必楊先生有難言之隱。密宗法門,是修行者最大的秘密,被咱們窺探到,也不太好。」

    說罷,他拍了拍牧野的肩膀,兩人走向屋外。

    牧雲站起身,警惕地道:「我提醒你,只要確認蠱種位置就行。至於其他的事,你可別亂來。」

    楊健沒搭腔。

    牧雲無奈,將一包歸明針放在床邊,旋即走了出去。

    屋裡寂靜無聲。

    楊健低頭對著任真,壞死的眼珠轉動著,彷彿在凝視任真,臉色變幻不定。

    過了一會兒,他喃喃地道:「我沒猜錯,你真的是誘餌……」

    他抬起手,催動內力,黑白兩股真氣從掌間流出,化作一道太極陰陽魚,緩緩旋轉著,沒入任真體內。

    這位盲眼劍客,此刻施展的,分明是陰陽家絕學。

    ……

    ……

    屋外。

    徐老六坐立不安,望著門口來回踱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牧野蹲在地上,百無聊賴地摳著草鞋,這副姿勢,跟任真初次看見他時如出一轍。

    葡萄架下,牧雲躺在籐椅上,閉目養神,姿態慵懶,極盡嫵媚。

    或許是被徐老六的長吁短嘆吵到,她淡淡地道:「你急什麼?人的身體總共就那麼大,八境大宗師親自出手,毒蠱應該無處遁藏,這是早晚的事。」

    她相信,憑那瞎子的本事,找出蠱種不算難事。

    徐老六聞言,陡然停步,一臉愕然,「你說什麼?楊先生是八境大宗師?」

    牧雲睜眼看著他,有些意外,「怎麼,你們是一起來的,你居然連他的境界都不知道?」

    為了救任真,他們跋山涉水,來到巫山深處,吃了不少苦。在她看來,若非知根知底的摯友,不可能甘願遭這份罪。

    而且,先前在屋外,遭到她的拒絕後,楊健毅然拔劍相向,試圖以武力硬拚,這份決絕和關切,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陌生人的作為。

    徐老六驚疑不定,說道:「其實我們才相識不久。不過,他為了救侯爺,不惜付出慘重的代價,僅憑這點,就值得我們信賴。至於他的底細,我也不知情。」

    他說得沒錯,如果楊健心存歹意,想害他們,根本沒必要自損修為,強行延長任真的時限。以他的強悍實力,更無需在這些人面前扮豬吃虎。

    楊健很神秘,沒人知道,他為何甘願對任真這麼好。

    牧雲啞然一笑,「這年頭,主動送上門的大好人可不多了。奉勸你一句,最好還是留點心眼吧!」

    徐老六拱手致謝,請教道:「如果楊先生能找到蠱種,供您研究入簾青的異變,您有多大把握破解?」

    牧雲重新閉眼,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兩成。」

    「才兩成?」徐老六臉色驟沉,失望地道:「這希望太小了,無異於拿侯爺的性命當賭注!如果你的破解出現失誤,豈不是會雪上加霜?」

    牧雲哼了一聲,悠閒地道:「那你可以不賭,我無所謂。」

    徐老六語塞。

    牧野見狀,急忙走到籐椅旁,哀求道:「姑姑,就算為了部落著想,您也一定要救醒他!」

    牧雲蛾眉輕皺,瞟了牧野一眼,不悅地道:「就這兩成,你知道要耗費老娘多少家底?你這小笨蛋,找誰搬救兵不好,偏偏找了個倒霉蛋!」

    徐老六攥著拳頭,沉默不言。

    這時,屋裡傳出楊健的話音,「夫人,你進來一下。」

    被這麼呼來喝去,牧雲更加不爽,用力敲了下牧野的腦袋,衝進木屋。

    床榻前,楊健臉色蒼白,大汗淋漓。

    牧雲看得出,他精力消耗極大,表情複雜,「先生有何收穫?」

    她有點心疼楊健,同時愈發不理解,他為何如此拚命。

    楊健深吸一口氣,話音沙啞無力,「還沒找到。」

    說完,他倚靠在床榻旁,神情落寞。

    牧雲坐到對面,盯著昏迷很久的任真,困惑不解,「連你都找不到,看來毒蠱確實已不存在。這就奇怪了,它既沒逃走,又沒被殺死,難道憑空蒸發了?」

    楊健沉默很久,忽然問道:「如果確認蠱種的位置,你又該如何處理?以粗暴手法取出蠱種,還是用草藥殺死它?」

    牧雲不假思索,「只能用前者。蠱種陷入休眠,警惕性下降,我用金針破脈,封住它所有退路,可以甕中捉鱉。這種毒蠱太隱秘,我聞所未聞,根本無法配出壓制它的解藥,更別想殺死它。」

    楊健搖頭,「有一處要害部位,咱們都沒搜到。無論金針,還是猛藥,都使不得,那會要了他的命。」

    牧雲誤解了他的意思,輕佻一笑,伸手撥弄任真襠部,調戲道:「誰說的?老娘認真搜查了好幾遍!」

    見她想歪了,楊健感到無奈,「如果是眼睛,你還有沒有辦法?」

    牧雲醒悟過來,也不害臊,笑道:「不可能。他的眼珠子,我也檢查過,沒有毒蠱的蹤跡。」

    楊健不置可否,不想解釋,「你只管告訴我,如果在眼睛裡,又該怎麼辦?」

    牧雲收斂笑意,沉聲道:「如果真是這樣,種蠱的人也太陰毒了。要想活命,他就得跟你一樣。」

    楊健是瞎子,跟他一樣,就意味著要移除任真的眼睛。

    雖然早想過這種答案,楊健聽到後,身軀還是猛然一顫,不願接受這個現實。

    那隻眼睛,對任真太重要了。

    他心有不甘,確認道:「咱們把話說透徹。先不管那種毒蠱,以後是否危及他的性命。就眼前而論,為了破解入簾青,你有沒有辦法,從他的眼睛裡弄出一丁點毒蠱,同時保住眼睛?」

    他身軀前傾,離牧雲很近,彷彿在死死瞪視著她,面目更顯猙獰。
V123210 發表於 2018-9-6 09:03
第351章 任真醒來

    牧雲感受到巨大的壓迫力,腦海裡飛速思索著,急忙應承道:「有!」

    聽到這個字,楊健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彷如卸下千斤重的擔子,「你教我,我來擷取毒蠱。」

    牧雲擦拭著額頭的汗水,猶有心悸,「荒川有種珍稀植物,叫失魂引,它的花香馥郁,對蠱蟲有致命誘惑力,每次開花時,都能將森林裡的天然蠱蟲吸引到一起。所以,養蠱師將其視為誘蠱至寶。」

    這種節骨眼上,她沒敢再跟楊健抱怨,失魂引幾乎絕跡,每十年才開一次花,很多幼株還沒成長到花期,便已夭折,故而它的花瓣只存在於荒族典籍裡,無人知曉它的下落。

    「那年有人登門找我求丹,作為交換,贈給我一片失魂引花瓣。只要拿著它,輕輕按在侯爺的眼睛上,過會兒時間,毒蠱就會被引誘出來,依附在花瓣表面。」

    楊健聞言,眉尖一挑,「既有此寶物,你為何早不拿出來,害我苦苦搜尋半天?」

    見識到他剛才的猙獰面目,牧雲異常惶恐,解釋道:「我只有一片花瓣,而且經過不少年月,香氣早就消散。指望它把深藏肺腑的蠱蟲引出來,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睛就在體表,把花瓣按在上面,簡單易行,不像身體內部那麼麻煩,所以,失魂引才能派上用場。

    楊健嗯了一聲,表情微鬆,說道:「好,你把失魂引拿來,讓我引誘毒蠱。」

    牧雲不敢多嘴,立即走到牆邊的高大藥櫃前,踩著凳子,從最上層的抽屜裡取出一個木盒,小心翼翼地送到楊健面前。

    木盒打開,一片暗黃色花瓣躺在裡面,早已枯萎,果然不復有絲毫香味。

    楊健接過來,放在面前仔細嗅著,說道:「請你到外面稍候。弄好後,我再叫你進來。」

    牧雲目光一僵,心道,你真愛裝神弄鬼,這麼簡單的操作,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你還信不過我?

    心裡這麼想,她嘴上卻不敢說出來,悻悻地再次離開。

    她自然不知,藏匿蠱種的那隻眼,不是普通的肉眼,而是任真手心的天眼。為了任真著想,楊健怎可能讓她窺測到這驚人的秘密?

    由於某些未知的原因,楊健知道天眼的秘密,所以,他屢次搜查無果後,漸漸猜測到,毒蠱或許就藏在這第三隻眼裡。

    那麼,只要將天眼喚醒,再以失魂引誘導即可。至於如何喚醒它,楊健自有主意,當然更不能讓任何人看到。

    可惜,此時的任真昏迷不醒,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只能錯過某個更驚人的秘密。

    上次他收到李鳳首打探出的消息,當時不確定具體所指,所以跟玄悲小和尚聯手,搜索無果後,便懷疑這名堂是否存在,指的又是什麼。

    經過這次陰差陽錯的中毒,等他醒來,聽完牧雲的詳細論述,他就能真正意識到,自己體內潛伏著多麼可怕的威脅。

    而且,這個威脅還潛伏在最要命的部位裡。

    半個時辰後,楊健開口呼喚,牧雲三人返回屋裡。

    接過失魂引,她小心地把花瓣放進碗裡,用清水浸泡片刻,使表面的毒蠱沾染到水裡。

    然後,她再將歸明針插進碗內,等候毒蠱顯形。

    徐老六和牧野趴在桌旁,瞪大眼睛盯著瓷碗,屏住呼吸,生怕錯過任何細節。楊健也坐在一邊,緊張之情溢於言表。

    屋裡靜得出奇。

    漸漸地,歸明針泡在水裡的部分開始變黑。看到這一幕,徐老六長吐一口濁氣,激動得眼淚快流出來。

    針上發黑,第二種毒蠱終於找到了。

    難得看到希望,楊健嘴角一揚,微笑道:「夫人可認得此蠱?」

    牧雲也如釋重負,答道:「不認識,此蠱隱秘至極,必是高手所養。不過眼前,這一點倒無所謂,我只需還原入簾青的變異過程,配製出相應解藥,侯爺就能醒過來。」

    楊健用力點頭,凜然道:「那就有勞夫人了。只要能救醒侯爺,從此以後,楊某這條命就是您的,任憑您驅使!」

    牧雲笑容苦澀,驅使八境大宗師?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她側身對牧野說道:「研製解藥需要時間,急不得,你先帶兩位去廂房住下,等大功告成後,我再通知你們。」

    於是,徐楊二人行禮告退。

    走到院子裡,兩人呼吸著新鮮空氣,神清氣爽。

    徐老六笑道:「不管怎麼說,至少已經找到對的門路了。來日方長,只要能救醒侯爺,以後該如何化解黑色毒蠱,咱們可以從長計議。」

    楊健點頭,欣然道:「關於那種毒蠱,我心裡大概有了答案。等他醒來後,自己也會猜出元兇。」

    徐老六喜形於色,追問道:「你知道是誰幹的?」

    楊健不想細說,邁步走向一側的木屋。

    「現在還鬥不過那人。」

    ……

    ……

    三日後。

    正屋傳出喜訊,牧雲配製解藥成功。

    又半日,任真醒來。

    掐指一算,那夜喝茶後,他已經昏迷了大半個月。

    當他睜開眼的那一刻,徐老六熱淚橫流。

    本就不聰明的牧野,笑得像個傻子。

    楊健神采奕奕,朝牧雲恭謹一揖。

    牧雲微微昂首,高聳的胸脯興奮躍動。

    任真嘴唇乾裂,嗓音沙啞,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茶裡有毒……」

    徐老六握住他的手,擦著眼淚,哽咽道:「沒事,都過去了,咱們現在安全得很。」

    任真勉強一笑,笑容很難看,本來有很多話要說,視線移向牧雲和楊健時,本能地警醒起來,問道:「這兩位是……」

    徐老六熱情介紹道:「這位是牧雲,牧野兄弟的姑姑。你體內的毒,就是她幫忙化解的!」

    任真眼眸微眯,話音虛弱無力,「丹絕?」

    牧雲倍感訝異,想不到這年輕人的見識如此淵博,僅憑一個名字,就能猜出她的底細。

    「你如何知曉我的身份?」

    任真看著牧野,說道:「我看過他的朝試檔案,知道他跟丹青城有淵源。誰能想到,有朝一日,還要托二位的福,我才能死裡逃生,撿回這條性命。」

    牧雲感到不安,暗道,此人早已看破,卻沒說破,看來心機很深。

    任真掃視著屋裡,思緒轉得很快,隨口說道:「前輩沒有隨他而去,足見氣節堅貞,是非分明。不必再躲進深山裡,有我在,朝廷就不會誤解你的忠心。」

    牧雲心臟怦然收縮。這幾句話像手術刀一樣,精準無比,刺中了她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她溫婉行禮,「謝過侯爺庇佑。」

    任真目光微移,打量著楊健,繼續問道:「這位又是……」

    話音剛落,他感知到楊健身旁劍匣裡的氣機,臉上頓時湧起一抹不健康的紅暈。

    它怎麼會在這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48
第352章 地戮劍出

    此劍久未入世,當世極少有人認識。

    然而,任真隔著劍匣,就一下子辨認出來。它的氣息太熟悉了。

    它的名字叫地戮。

    它曾是任天行的本命劍,十七年前,春秋大亂戰結束,鳥盡弓藏,這把殺戮神兵無用武之地,於是,任天行將它藏匿在雲遙宗裡,化作歸雲閣,鎮守著地戮劍陣。(第39章)

    去年秋天,任真偽裝成劍聖,重回歸雲閣,在承劍大典上,他高呼一聲劍來,召喚出埋沒多年的地戮,號令萬千飛劍來朝。它雖非任真的本命,卻被那一夜流星征服,甘願追隨。

    其後,任真遊歷北唐江湖,進入西陵書院前,為了跟李慕白保持聯繫,他將此劍交給對方。一直到斜谷會戰,在趙大江鑄造六合劍時,李慕白還曾憑它,頑強擋住蕭鐵傘的猛攻。

    斜谷會戰結束,眾人分別前,李慕白完璧歸趙,將它還給任真,卻被楊玄機奪走,聲稱是請他助陣的酬勞,強行霸佔。當時任真還很無語,不明白陰陽家的人搶劍有何用。(第151章)

    從那以後,地戮劍隨楊玄機隱遁,再未重出江湖。想不到,任真再次看見它時,竟落在了一個盲眼劍客手裡。

    楊玄機處在八境上品,道法詭譎難測,世間幾乎無人能從他手裡奪劍。那麼,這個中年瞎子是如何得到的?他跟那個老瞎子又有何關係?

    任真感知著地戮劍的氣息,驚異地道:「你是……」

    他猜不出其中關聯,而且,他現在的身份是蔡酒詩,從沒跟楊玄機當面打過交道,所以,他無法把話說破。

    徐老六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不由一怔,「怎麼,你倆以前不認識?」

    任真中毒後,楊健匆匆趕來,為了救人,不惜折損自身修為。所以,徐老六想當然地以為,這倆人必定交情極深,才令楊健義無反顧,傾力相助。

    但是,任真此時一臉愕然,驚問對方是哪位,分明素不相識,這真是奇哉怪也!

    俗話說,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楊健獻了這麼大的慇勤,究竟圖些什麼?

    徐老六感到困惑不解,介紹道:「這位叫楊健,他……」

    他一時語塞,撓了撓頭,這才意識到,自己跟楊健同行大半個月,為了共同目標努力,內心早已認可對方,卻對他的身份一無所知,思來想去,原來也只知名諱而已。

    「他是名八境大宗師。」

    說完這句,他悻悻地閉上嘴。

    他其實有一肚子的話想告訴任真,然而身旁都是外人,有太多顧忌,他不得不先嚥下。

    任真聞言,狐疑地打量著楊健,「如果我沒記錯,當今天下只有十二位八境吧?這位楊先生,莫非是新晉強者?」

    就算是新晉入八境,先前也應該已到七境巔峰,不會橫空出世,一步登天。作為繡衣坊主,任真盡知天下豪傑,為何從未聽過楊健這號人物?

    在四人注視下,楊健乾咳一聲,面無表情地道:「來日方長,必要之時,我自會告訴你我的淵源。」

    任真無奈,說道:「也別來日了。我看得出來,你們都有話對我說,又不想讓其他人聽到。你們挨個來,如何?」

    「好!」徐老六爽快應承,坐到任真身旁,「我先來!」

    牧雲見狀,嘲弄一笑,走向屋外。

    楊健和牧野也隨後離開。

    等他們走遠後,任真苦笑道:「不用想也知道,我昏迷這些日子,一定會發生不少事。你還是從頭回憶吧!」

    徐老六點頭,神態凝重,從南溪山喝茶開始講起,用了大半個時辰,才全部講完。他害怕忽略重點,所以講得非常細緻,供任真分析推敲。

    任真閉著眼靠在床頭,一邊聽他講述,一邊在腦海中梳理思路,隨著事情的發展,臉色陰晴變幻不定。

    當徐老六講完時,任真也豁然開朗,大致弄清了來龍去脈。

    徐老六嚥了口唾沫,「要是有含糊不清的地方,你可以挑出來問我。」

    任真嗯了一聲,拍了拍微痛的腦袋,說道:「還是從頭問吧。中毒的原委,我已經聽懂了,是雲煙茶裡有蠱毒的緣故。那對王氏兄弟,你們有沒有收押?」

    徐老六答道:「當然!他們是罪魁禍首,怎麼可能放走他們!」

    任真欠了欠身子,「那就好。那晚咱們剛進門,我就覺得,那個王雲似乎有些眼熟。現在想起來了,我去雲煙坊喝茶時,跟他有過一面之緣。」

    那日,他坐在雲煙坊裡,正好看見庸王高瞻上樓,便指示李鳳首行刺,引蛇出洞,想讓雲煙坊露出破綻。

    當時,地字房裡人影攢動,死士們即將中計,衝出來護駕。在千鈞一髮間,天字房走出一名中年書生,憑欄而立,阻止了死士們的行動。

    那名書生,正是王雲。(第217章)

    那時形勢瞬息萬變,任真目睹了這一幕,也只是想到,雲煙坊有名堂,並未太在意王雲的容貌,絕對預想不到,在數月之後,在萬里之外的深山,兩人還會相遇。

    現在再琢磨這件事,真相便水落石出。

    「雲煙坊的幕後主人,是庸王高瞻。王雲是他的手下,又扮成茶農,出現在南溪山,這便足以證明,所有茶園都是高瞻的。一邊在山裡種茶下毒,一邊通過雲煙坊售賣,是個很完美的計畫。」

    任真眯著眼,繼續說道:「高瞻逃離京城前,他在雲煙坊的親信肯定也會撤走,只留下不明真相的生意人,現在再去查封,不會有收穫。」

    「而南溪山的茶農,為何沒有隨主力撤離?以前我想不通這點,現在總算明白了,其他人種不出上好的雲煙茶,並非茶樹和水土的問題,而是高瞻摻加了東西,才變得與眾不同,博得京城貴族的喜愛。」

    「如果把茶農撤走,讓別人接手茶園,炒不出同樣的雲煙茶,從此斷貨,就會引起別人懷疑。而且,他還需要經營雲煙茶,等時機成熟時,讓京城毒蠱爆發,配合他出兵起事。」

    徐老六聽著他的分析,點頭說道:「沒錯,對高瞻來說,雲煙茶這條線不能斷,否則功虧一簣。所以,他冒險留下王雲等人,繼續種茶,若非被咱們撞上,恐怕萬事休矣。」

    任真心有餘悸,苦笑道:「我總算體會到,什麼叫禍福相依。茶葉裡的毒蠱很隱秘,不易察覺,如果我體內沒有別的毒蠱,機緣巧合,就算被咱們撞上,也無法識破他們的陰謀啊!」

    徐老六深以為然,問道:「既然如此,咱們該怎麼辦?」

    任真沉聲答道:「把王氏兄弟押回京城,交給朝廷審理,真相自會大白。雖說權貴階層昏庸腐朽,但是無辜的人太多,不能讓他們受牽連而死。最重要的,京城絕不能亂。」

    京城生亂,北唐就徹底亂了。

    亂,是南晉最期待看到的局面,卻不是他的真實心願。

    徐老六默然,心道,你果然還是心慈手軟,想當北唐的救世主。

    任真繼續交代道:「我中毒的事,京城肯定早就獲知。現在我醒了,他們就會意識到,我已經找到解藥,想不管都不行。解毒的事,還得跟牧雲商量一下。」

    徐老六問道:「也只好如此。我剛才說過,牧雲肯幫你解毒,是因為有個前提條件。你確定要出兵荒川?」

    任真聞言,眉頭深深皺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48
第353章 定計入川

    牧氏姑侄救了他,這份大恩自然得報。但是,出兵荒川,插手荒族內部的紛亂,這不是兒戲。

    荒族一直獨立於西方,跟人族互不來往。

    二十年前,春秋十國亂戰結束,南北各自一統,隔著驪江對峙。荒川處在驪江源頭,跟南北兩朝均有接壤,作為第三方,荒族保持中立,兩不相幫,整體格局才保持平衡。

    換句話說,南晉北唐,誰都不願得罪荒族。一旦將荒族推到對立面,讓他們決意跟自身為敵,那麼,他們就可能打開西境大門,引狼驅虎,為另一朝軍隊借道,從荒川突襲進本朝腹地。

    當然,想拉攏這群世外流民,也很困難。他們排斥人類,性情孤僻而自卑,甘願保持這種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任真出兵,貿然插手荒族內鬥,就會打破大陸格局。內鬥勝負難料,若能贏得獲勝者的支持,倒是好事,但是失敗的話,樹立一大強敵,等於偷雞不成蝕把米。

    對於八百里荒川內的情形,中原鮮有耳聞,連任真也不知情。若非牧野混進朝廷搬救兵,他甚至都不知道,荒族已經陷入內亂,更別說弄清爭鬥雙方的實力高下。

    在這種情況下,不辨黑白,就貿然出兵荒川,絕對是不明智的決定。

    入險境作戰,關係到無數將士的性命,任真不能為了報恩,而草率應允。況且,北唐如今勢危,捉襟見肘,自顧尚且不及,哪有多餘兵力去管鄰居的閒事?

    他沉思一會兒,說道:「你去叫牧家二人進來吧,我得跟他們說清楚。」

    徐老六點頭,起身離開。

    輪到牧雲和牧野進屋密談。

    任真從床上坐起,倚著靠枕,說道:「剛才部下跟我說了,他們答應出兵,援助你們平亂。不過,茲事體大,我一個人做不了主,必須弄清詳情,才好向朝廷請示。」

    牧雲坐在板凳上,輕笑一聲,眼神微嘲。

    她看得出,這是冠冕堂皇的客套話,任真態度模棱兩可,並沒打算立即兌現承諾,而是拿請示朝廷來搪塞。

    這正應了她先前對牧野的訓誡。跟人族打交道,絕不能太天真忠厚,否則只會被欺騙。

    牧野臉色驟變,慌忙拉住任真的手,哀求道:「千萬別說出去!我臨行前,族裡有交代,說讓我找到有決定權的重臣,再開口求援,不能走漏風聲。你們朝廷內部,早就混進了南晉的奸細!」

    讓南晉知道,北唐插手荒族內鬥,試圖掌控荒川,那麼,南晉絕不會袖手旁觀,勢必也主動入局。到時候,荒族的情形只可能更混亂。

    任真啞然,腹誹道,你算找對人了,我就是你說的南晉奸細。

    「牧野兄弟,你跟我一起從長安出來,對於大唐的軍情,應該心裡有數。眼前南晉大軍壓境,我們疲於應付,一時半會兒,恐怕抽不出兵力救援。你看,等戰事過後再出兵,如何?」

    牧雲聞言,在旁冷哼道:「這算過河拆橋,還是緩兵之計?」

    任真認真地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說的也都是實話,牧野很清楚。而且,有一點我不理解,你們部落為何要選擇北唐求援,而不是國力更強的南晉?」

    他擔心,這有可能是南晉設下的圈套,引誘唐軍陷入絕境。

    牧野神色一黯,答道:「我們戰歌部,是荒川最強大的部落,原本佔據統治地位。然而,最近一兩年,霜狼部和龍喉部突然崛起,我們懷疑,他們可能跟人族有勾結,暗中得到南晉的支持……」

    任真恍然醒悟,難怪牧野來北唐搬救兵,原來南晉的勢力已經滲透進去,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北唐援救戰歌部,等於是在捍衛西南邊境。

    牧野見他沉默,解釋道:「我們戰歌部最強,只是猛虎架不過群狼罷了。北唐不用抽出太多兵力,我們酋長說了,只需三萬精兵,足夠幫我們打贏翻身仗!」

    任真依然沉默。

    他只是運糧官,而非三路兵馬統帥,手裡總共只有三萬虎衛,連護送糧草都捉襟見肘,從哪裡再湊出三萬人,去摻和荒族的戰事。

    牧野看在眼裡,神色焦急,又不知如何是好,扯著牧雲的衣襟,說道:「姑姑,我嘴笨,你幫我求求他!」

    牧雲皺了皺眉,不耐其煩,只好說道:「侯爺,別怪我烏鴉嘴,如果我沒猜錯,那種茶葉是奸人所種,意欲圖謀不軌,中蠱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她點到即止,知道任真聰明絕頂,聽得懂她的話意。

    果然,任真說道:「你是想說,你替朝廷解蠱,朝廷幫戰歌部出兵?這筆買賣聽起來不錯,不過,荒族的事不可聲張,只能由我決定。要不你給我個人一點好處?」

    牧雲不動聲色,「剛才你的下屬應該告訴過你,你體內還有一道毒蠱未解。要想保住性命,永除後患,你只能求助荒族,所以,跟戰歌部交朋友不是壞事。」

    任真淡淡一笑,「夫人果然聰穎,那就勞煩你,再透露一下毒蠱的情況吧。」

    剛才徐老六說過,牧雲只是幫忙化解了入簾青,對於更神秘的那種,她沒透露隻言片語。此刻看來,應該是留了一手,用以要挾任真兌現承諾。

    她翻了翻眼皮,神情淡漠,「你先出兵再說。事成之後,戰歌部自有高人,替你祛除毒蠱。」

    任真說道:「病急亂投醫,我雖然知道,那種毒蠱獨步天下,幾乎無解,還是願意信你一回。然而,即便我願意出兵,還有個難題無法解決。」

    牧雲沒有說話。

    「八百里荒川,濕瘴沼澤密佈,令人窒息,普通人類難以在裡面生存。我的士兵進入荒川,又該如何抵抗這些毒霧?恐怕還沒遇見對手,就先全軍覆沒了。」

    牧野答道:「侯爺無需多慮。我們部落早有應對之策,已經為你們備下抵禦毒霧的手段,你們只需如約達到接頭地點就行。」

    任真眼眸微亮,「好,既然如此,我同意出兵入川。不過,南北戰事緊急,咱們一個月後再動身。除此之外,用不著三萬人,一萬虎衛精銳就夠了。」

    牧野神情驟僵,失望地道:「才一萬?這肯定不夠,您千萬別低估我們荒人的戰鬥力!」

    任真不慌不忙,補充道:「準確地說,是一萬人,再加三千名武修。」

    其實他心裡早有計畫,即使沒有牧野的請求,他也會派三千名修行者,偷渡荒川入侵南境,偷襲敵軍後方。如今答應援助戰歌部,雖然多了項任務,同時也多出幫手,借道荒川就更輕鬆了。

    牧雲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道:「三千名武修?你從哪裡聚齊這麼多強者?難道是整個儒家出動?」

    任真胸有成竹,笑道:「那些人意志頑強,吃苦耐勞,本就習慣在蠻荒裡戰鬥。進了荒川,他們可比儒家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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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玄機暗藏

    牧雲盯著任真,一臉不信。

    「當今北唐,儒家一家獨大,如果不是他們,你如何能聚齊這麼多武修?除了儒家,其他流派都被排擠在外,那些人根本不會替朝廷賣命。」

    蔡酒詩是吹水侯,吹水侯身後是女帝,是北唐朝廷。所以,牧雲的看法沒錯,遭到朝廷鎮壓的諸子百家,確實不會遵從朝廷號令,甘願去凶險的荒川裡冒險。

    可惜她不明白的是,眼前這位身份異常複雜,早已贏得那些人的信任。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國難當前,真正的仁人志士,都懂得暫時放下個人恩怨,共同驅除外敵,守護疆土。

    就像牧雲為了部落興亡,願意盡力醫治任真一樣,人族強者同樣不缺乏這種民族榮耀感。

    如果連這點大義都沒有,墨家還談什麼兼愛非攻,兵家還談什麼保家衛國,縱橫家還談什麼縱橫捭闔。他們之所以成為一家流派,被無數人信仰,本身的立場就在於興盛家國,造福萬民。

    只要能匡扶社稷,救萬民於水火之中,他們義不容辭,絕不會拒絕任真的提議。

    任真不打算跟她解釋,凜然道:「我是否說謊,到時你們自會知曉。至於眼前,得麻煩你盡快配製解藥,趕在奸佞動手前祛毒。」

    牧雲眨了眨眼,笑容玩味,「入簾青並非劇毒,要在毒發前驅蟲,容易得很。只不過,京城那些權貴大臣們,要丑態畢露了。」

    「什麼意思?」

    「解毒的配方裡,有一味必不可少的材料,童子尿。」

    任真啞然一笑。

    昔日朝臣們耗費千金喝茶,這下又要紛紛喝尿求生,用儒生慣用的話說,簡直有辱斯文。只有少數清正廉明的官員,潔身自好,才能逃過此劫。

    「如果兩位沒有異議,就請讓楊先生進來吧。」

    他迫不及待想見楊健。此人身上,藏著太多破朔迷離的謎團。

    牧雲冷哼一聲,起身說道:「不出意外,你的身體很快就回恢復,早點離開此地吧!」

    說罷,她大步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任真苦笑。他何嘗不想早點回去,這段日子裡,北唐戰場必定發生不少劇變。

    楊健走了進來,坐到任真面前,一言不發。

    任真仔細端詳著他,看了半天,才悠悠問道:「先生不打算說些什麼嗎?」

    楊健表情古井無波,「有什麼好說的。」

    任真眼眸微眯,盯著放在邊上的劍匣,說道:「這把地戮劍,為何會出現在你手上?」

    楊健反問道:「它應該出現在誰手上?你又如何知道?」

    如果任真回答,它應該在楊玄機那裡,就等於先承認,吹水侯跟假劍聖是同一人,否則,他不可能知道它的去向。

    要逼對方坦露身份,自己就得先露出身份。任真該如何回答?

    任真不上這當,直接跳過話題,轉而問道:「我很確定,當今天下只有十二位八境,即使是風雲二十強裡,也只有一名盲眼強者。玄機先生,你還不想承認嗎?」

    從地戮,到修為,足以證明,楊健就是楊玄機本人。

    楊健冷笑,「我為什麼要承認?」

    這怪倔脾氣,一點都沒變,總是擺出一副欠揍的姿態。

    任真無語,沉默一會兒,答道:「雖然你護送我來求醫,於我有大恩,但是,我不敢讓來歷不明的人在我身邊。如果你不承認,那咱們只能分道揚鑣。」

    楊玄機臉色驟僵,睫毛一直顫動著,顯然很生氣。

    「蠢貨,這是生死戰場,不是小孩兒玩過家家,再沒有李慕白在暗中保護,稍不留神,你就會屍首異處,你懂嗎!要不是我及時出現,此時你已經死了!」

    這話的用意,並非在向任真邀功,而是愛之深責之切,恨不能讓任真意識到,戰爭只憑武力說話,敵人可不管什麼吹水侯,什麼小先生,在他們眼裡,任真只是個五境的弱者。

    上次闖蕩江湖,有李慕白在暗中保護,任真敢混進西陵書院。即便如此,楊玄機還是不放心,親上桃山,試圖將他帶走,結果就撞見了董仲舒。

    而這次出征,他身邊連一位強大幫手都沒有,反倒蟄伏著深不可測的紫衣貓首,更有曹春風暗中操控毒蠱,這是真正的凶險。他以前所謂的身份和靠山,在強大的南晉對手面前,根本毫無用處。

    正因如此,楊玄機放心不下,這才選擇現身相護。

    被罵作蠢貨,任真毫不生氣,聽出楊老頭的關切之意,若有所思,「我果然沒猜錯,那日在雲遙宗外,你就已經看破我的身份。」

    楊玄機面露譏諷,「繡衣坊主?你有什麼好神氣的?當初我警告過你,好好活著,這最重要,你為什麼還是自作聰明,非要當別人手裡的攪屎棍!」

    這個比喻非常恰當。北唐朝局昏庸,上下沆瀣一氣,說穿了,就是一灘屎坑。南晉利用任真來攪亂北唐,不是攪屎棍,又是什麼?

    從一開始,楊玄機就看透全局,所以在雲遙宗外現身相見,規勸任真放下仇怨,隱遁江湖。可惜任真置若罔聞,執意要進長安復仇,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楊玄機板著臉,教訓道:「我如果沒猜錯,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奪取北唐軍權,收攏軍心,趕走南晉後,再回師去攻打京城,殺死你最大的仇家?」

    任真默然。

    這個瞎子,眼光太毒辣了,既知曉自己的秘密,又推測出全盤計畫,儼然把一切都看穿。

    楊玄機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明知自己是別人手裡的刀,為何還要按照他的步驟走下去?這盤棋,你贏不了他的……」

    任真默默聽完,終於開口,望著楊瞎子的面容,說道:「我承認,我心懷憤恨,想報血海深仇,所以把武清儀當成敵人,順了南晉的意。但是,你說讓我隱遁江湖,不涉世事,這可能嗎?」

    他攥著拳頭,臉色陰森可怕,嘶吼道:「你最清楚,我的體內被種下毒蠱,還是在最關鍵的部位,遲早都會爆發!隱遁江湖?天下雖大,你讓我逃到哪裡!」

    楊玄機無言以對。

    他仰起頭,翻動著眼皮,於是,任真生平第一次看到,他睜開那雙被刺瞎的眼眸,異常猙獰。

    他知道,任真說的很對,魚餌從被穿上魚鉤的那一刻,所有命運皆已注定,隨著亂世狂瀾而漂泊,無法掙脫。

    爭論到這裡,已成死結,任真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眼神裡透著悲傷。

    房間沉寂許久,他再次開口,說道:「楊老先生,我知道,你擔心我的安危,才現身相助。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既然你相信我,那就一一解釋清楚吧!」

    楊玄機沉著臉,下意識想去抓鬼神幡,忽然意識到,這次沒帶在身邊。

    任真盯著他的臉龐,好奇地問道:「我記得,以前你的面容很蒼老,白髮凌亂,怎麼一轉眼,年輕了這麼多?」

    楊玄機嗤然一笑,「就只許你易容打扮,不准我改頭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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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天眼

    任真不相信這個解釋,「說換面就換面,哪有這麼容易?」

    他手心有天眼,易容起來不費工夫,毫無破綻,能千人千面。但據他瞭解,在這個世界上,易容還是一項幾乎絕跡的高端技術,並不像前世小說裡寫得那樣爛大街。

    截至目前為止,除了死去的父親任天行,他從未聽說過,世間還有其他人掌握易容改面的手段。就憑眼前這瞎子,可能嗎?

    楊玄機答道:「你那是改變臉型五官,隨意變換面容。我只不過利用一些材料,修改皺紋和皮膚,讓自己的年紀看起來不同罷了,並沒有修改輪廓。」

    任真半信半疑,湊近盯著楊玄機的臉龐,果然發現,他的眉眼鼻型還跟以前相似,但皮膚明顯細膩,暗黃斑點消失,更不像以前那樣皺紋密佈,老臉滄桑。

    楊玄機行蹤飄忽,認識他的人本就不多,更談不上熟悉容貌。經過他這番修整,要看出他的端倪,還真不容易。

    任真好奇地問道:「我想知道,哪副面目符合你的真實年紀?你究竟貴庚幾何?」

    既然楊玄機擅長這種手法,就不排除,以前的蒼老面容才是假的。中年劍客,老年瞎子,兩者真假難辨。

    楊玄機想到什麼,模棱兩可地答道:「沒你想得那麼老!」

    任真作醒悟狀,「這麼說來,現在才是你的真面目。」

    楊玄機冷哼一聲,也沒否認。

    面目的疑惑解開,任真繼續問道:「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剛才我聽徐老六說,你的劍法出神入化,只用幾招,就將我身邊的林清吟打敗了,對吧?」

    楊玄機眉頭一皺,不喜歡這種被審問的情形,反感道:「你最應該關心的,難道不應該是那女子道行高深,都能跟我一戰?」

    喬裝打扮,永遠騙不過瞎子,以他的感知力,自然能輕鬆識破,繡繡是女扮男裝。天底下強大如斯的女子,著實罕見,對任真而言,這絕不是好事。

    任真連底細都被看透,這些小事也懶得隱瞞,隨口答道:「她是繡衣坊的紫衣貓首,被南晉安插在我身邊,是想竊取軍情。那個女人驕傲自負,我可以將計就計,反過來利用她。」

    「驕傲自負……」楊玄機譏諷道:「你也是這樣的人,五十步笑百步罷了。她再愚蠢,身後有曹春風操控,就能變成厲害的殺招。」

    任真眯著眼,凜然道:「徐老六跟我說了,我體內的毒蠱被壓制,是因為她弄來瞭解藥。由此可見,曹春風也在北境,離咱們不遠,這是真正的大患。」

    楊玄機沉著臉,訓斥道:「既然知道,就別再玩火自焚。你想將計就計,你以為曹春風就不知道,你懷有二心,準備反水?哼,到時候誰利用誰,還不一定呢!」

    兵法看似複雜,諸多計謀精妙,說穿了都很簡單,無非是從「我知道」到「我知道你知道」,再到「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如此循環往復下去,最終的勝者,就是知道最多的那個人。

    就像楊玄機說的,任真要利用貓首,坑害晉軍,憑曹春風的狡詐,未必不知道這點,他如果再將計就計,最後,任真就會跳進自己挖的坑。

    任真微笑著,不想把計畫和盤托出,只是說道:「那女人是個禍害,日後我自有辦法除掉她。到時候,還需要你出手相助。」

    楊玄機嗯了一聲。

    任真回過味來,察覺到話題被帶跑偏了,再次問道:「先生,你不是陰陽家的首領麼?為何會有高深的劍道造詣?」

    楊玄機哂笑道:「只許你儒劍雙修,不准別人博學眾長?誰說陰陽家就不能修劍?」

    他的話音還是這麼刺耳,讓人惱火。

    任真說道:「打敗七境巔峰的貓首,豈是尋常造詣所能做到?我也修劍,對此再清楚不過,就算你一心二用,沒有幾十年苦修,也不可能練成這麼強的劍!」

    「不,」楊玄機反駁道:「你低估了那女人,她已經邁進八境。」

    任真聞言,臉色劇變。他發現繡繡的破綻,從而猜出她的身份,便以為對她瞭如指掌,沒想到,她的修為精進,已今非昔比。

    先前她那句戲謔之言,原來是真的。(第337章)

    更讓他震驚的是,才過半年時間,南晉便相繼湧現出曹春風、玄悲、袁貓首三位新晉八境,如雨後春筍一般,氣運強盛。相比之下,北唐的巔峰強者卻紛紛走下坡路。

    再這樣下去,形勢岌岌可危。

    任真沉聲道:「既然這樣,就更不能讓她活著了。殺死她,就代表跟南晉徹底翻臉。若非形勢所逼,我也不想這麼早出手。」

    楊玄機乾咳一聲,說道:「木已成舟,走到今天這一步,再想收手回頭,已經晚了。你不是早有計畫麼?先按部就班地來吧,一旦勢頭不對,我會帶你離開。」

    他沒有勸任真順從南晉,攻陷北唐以換取解藥。

    任真嗯了一聲,見楊玄機再次打岔,始終不願提起修劍的事,只好作罷。

    他眼眸微眯,幽幽地道:「徐老六告訴我,牧雲查遍我的身體,沒有找到蠱種,最終被你找到了,說是藏在眼裡。」

    那隻眼,並非普通肉眼,而是手心天眼,平時不會顯現出來,彷彿不存在。所以,牧雲和玄悲都沒能察覺到,連任真也忽略了這一層。

    楊玄機能找到蠱種,說明他不僅知曉天眼的秘密,而且能在任真昏迷時,有辦法喚出天眼。對任真來說,這個事實太可怕了。

    任天行死後,他一直以為,世間無人知道天眼所在,這個秘密沒有洩露出去。

    但現在看來,曹春風應該猜到了,他跟任真相伴多年,有看破玄機的可能性。而這楊玄機,跟他只見過幾面,可以說是陌生人,如何能知曉這樁秘聞?

    手眼通天,這只是個詞語,是個綽號,形容任真的通天手段,誰敢相信手裡長眼這種無稽怪談?

    楊玄機居然會信,而且開啟了天眼。

    任真覺得太不可思議,很想聽聽楊玄機的解釋。

    楊玄機沉默一會兒,說道:「我跟你父親……很熟,對天眼略有瞭解。檢查你的身體無果,我意識到,毒蠱可能藏在天眼裡,於是按照他教的方法,喚醒了你的天眼。」

    「很熟?」任真啞然一笑,豈會信這麼荒誕的解釋。

    「天眼是我們父子的立命之本,他又不是傻子,絕不會把它的秘密告訴別人。你跟他有多熟,以至於他連開啟之法都教給你?他教你這個有何意義?」

    他死死盯著楊玄機,絕不放過對方的絲毫情緒變化。

    他強烈預感到,自己即將揭開一個天大的謎團。

    楊玄機回憶著舊事,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良久才平復下來,喘息著道:「我只能告訴你,這涉及到天眼的淵源。」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49
第356章 另起爐灶

    聽到這話,任真陷入前所未有的迷惘。

    十歲那年,他手心裡的天眼初次顯露,賦予他一系列通天手段。當時他欣喜若狂,並沒有太多類似震驚的情緒,因為他早有心理準備。

    在他八歲時,某天夜裡,他收到一封飛射進屋裡的信。看信中口吻,似乎是任天行的遺書,裡面記載著不少驚天秘密。

    正是通過這封信,他知曉了自己的身世、北唐的血海深仇、煙雨劍藏的鑰匙,以及他將會甦醒的天眼。

    按信裡的說法,任天行長著天眼,父子血脈相承,那麼,他也會生出天眼才對。龍生龍,鳳生鳳,任真認為是這麼回事,任天行的兒子就應該有第三隻眼。

    所以,從天眼覺醒的那一刻起,他就從未考慮過,天眼究竟是從哪裡來的,為何世人都沒有,他們父子卻擁有這種強大神通。他只是單純地理解為,這是上天對他們的恩賜。

    直到剛才,通過楊玄機這句話,他才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天眼並非憑空而來,它似乎有著極深的淵源。

    「什麼淵源?你把話說清楚!」

    楊玄機聽出他話音裡的急切之情,淡淡說道:「你生有天眼,是因為幸運地繼承你父親的血統。但你父親的天眼,不是與生俱來,他通過絕世機緣,才艱難獲得天眼,當時,我便是唯一見證者。」

    他幹咳一聲,繼續說道:「所以,我知道天眼的秘密,一點都不奇怪。作為他曾經的同伴,如今我願意出面幫你,正是基於故友交情。」

    輕描淡寫,一語帶過,他完全沒有透露半點天眼淵源。

    任真早就從床上坐起,面色焦急,哀求道:「先生,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一些?天眼到底是怎麼來的?」

    楊玄機答道:「你父親的真實身份是荒人,荒人歷來有用獸血浴身的傳統,以此強健體魄,希望能得上天恩賜,獲取強大的獸力。你們的天眼,就是由獸力而來。我只能說這麼多了。」

    荒人?

    任真怔住,原來父親去雲遙宗前,一直生活在荒川裡。而自己體內流淌的,是荒族的血脈!

    這真相太過驚人了。

    他傻傻愣了半天,才緩過神,追問道:「先生,是何種凶獸的精血,讓我們擁有這種能力?我父親出自荒族哪個部落?這天眼……」

    他腦海裡一下子湧出無數疑團,等著楊玄機解答。

    沒等他說完,楊玄機冷冷打斷,「不用再問了,我不會再透露半字。之所以說出這些,只是想讓你明白,我跟你父親交情極深,完全不會害你,你沒必要再對我戒備和試探。」

    連天眼的淵源都說得出,他跟任天行交往多年,知根知底,這點已經毋庸置疑。

    他臉色一沉,態度堅決,沒給任真留下商量的餘地。

    任真心亂如麻,好不容易知道一點當年的真相,把胃口吊起來,楊玄機又緘默不言,這讓他特別難受。

    他嘆了口氣,心道,要想知道更多秘密,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楊玄機帶在身邊,日後慢慢套出實情。

    「好吧,我信任先生,不會再試探你的底細了。能得到你的鼎力相助,我感激不盡。」

    任真面色真誠,對楊玄機充滿敬意。

    他以前只知道,李慕白是父親的故友,可以放心倚仗,想不到這個性情古怪的瞎子,也是當年故人。難怪在雲遙宗外,他會替自己復盤全局,原來是不忍讓自己陷得太深。

    他並不知道,徐老六信守承諾,沒把楊玄機自耗修為的事告訴他。

    楊玄機面無表情,說道:「你要是真的感激,以後就按我的話做,別再自作聰明!」

    任真訕訕一笑,忽然想起一事,「先生,我托墨雨晴去秋暝山帶口信,墨家的人告訴我,你早就下山了。這些日子,難道你一直在暗中保護我?」

    倒不是他自作多情,他剛中毒倒下,楊玄機就立即現身烏巢,未免太及時了。若非尾隨於他,不可能這樣從天而降。

    楊玄機沒搭腔。

    任真有些尷尬,轉而說道:「我請先生進長安,是有件要事想拜託你。你精通陰陽五行,奇門遁甲,能否幫我畫一幅陣圖?」

    「陣圖?」楊玄機有些意外,「你要它何用?」

    任真答道:「我要借用一方地脈,布下一座大陣,靠它鎮守城池。」

    楊玄機說道:「不同的地形,氣運分佈也不同,並非適合所有陣圖。我得親自考察一番,根據地脈走勢和氣眼位置,才能確定最適合採用哪種大陣。」

    任真凝眉說道:「我怕來不及。選址和佈陣都需要時間,而且,你恐怕無法自由進出那裡。這樣吧,你只管提供威力最大的一種,我想辦法解決氣運問題。」

    楊玄機不明所以,問道:「我得知道,你要拿這座大陣,對付何等境界的人物?」

    任真脫口而出,「風雲十強。」

    楊玄機神情驟凜,震驚於任真的胃口如此之大,竟想拿一座陣道,匹敵天下最巔峰的強者。

    他思索良久,才開口答覆,「你應該明白,陣道的威力,不止取決於它的自身構造,很大程度上,還受到複雜的因素影響。就怕你挑選的地方,沒有足夠強的地脈人氣,能支撐起大陣的運行。」

    雲遙宗的地戮劍陣之所以強悍,連八境強者都無法摧毀,不僅因為劍陣本身極其精妙,有地戮殺劍鎮守,更因為它依託雲遙七峰的強大地脈而建,又凝聚宗門的人氣,才能將威力發揮到極致。

    如果沒有牢固堅實的根基,再玄妙的陣道也是空中樓閣,不堪一擊,休想困住大陸頂級強者。

    任真深諳此理,沒有過多解釋,只說了倆字。

    「長安。」

    楊玄機表情凝固。

    任真的野心太大了,竟想瞞天過海,在北唐京城布下屬於自己的陣道。這樣做,就等於將長安城握在手裡。

    京城強者云集,又有蕭鐵傘坐鎮,他如何能做到?

    楊玄機深吸一口氣,凝重地道:「長安城的風水氣運,足夠支撐所有陣道運行,問題是,它已經被朱雀大陣佔據,不可能外洩,你憑什麼另起爐灶,在它的地盤上再布一陣?」

    任真的想法固然很好,但在他看來,太不切實際。

    世間沒有比朱雀陣更強大的陣道了。如果不摧毀它,奪取京城氣運,就想另佈陣道,無異於痴人說夢。

    任真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一會兒,說道:「我懷疑,南晉的人暗中做了手腳,已經悄然毀壞朱雀陣。」

    楊玄機啞然一笑,「不可能,你當蕭鐵傘是瞎子嗎?」

    「你不明白,」任真搖頭,幽幽地道:「他們最擅長見不得光的旁門左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49
第357章 三線崩潰,打野背鍋

    在絕情谷休養了兩日,任真恢復體力後,帶著牧雲寫好的解蠱藥方,離開偏遠的巫山。

    中毒前,還是六月中旬,剛剛步入初夏,天氣不算太炎熱,現在走出山林時,已是七月初,烈日炎炎,空氣滾燙,讓人喘不過氣來。

    任真返回烏巢城。

    見他重病痊癒,虎衛上下無不振奮,暗形等人出門迎接時,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走進議事堂,任真跟眾人簡單寒暄過後,屏退左右,只留下楊玄機、暗形和梅琅三人。久別重逢,他有很多話要問,很多事要安排,尤其不能讓南晉臥底聽見。

    他環顧一眼房間裡熟悉的佈置,對暗形說道:「關於我中毒的始末,我已經寫成奏章,你派人把它傳回京城。切記,十萬火急!」

    此事涉及高瞻的巨大陰謀,關係到眾多臣屬的生命,他怕走漏風聲,不敢跟梅琅這些人解釋。

    他掏出一份奏摺,遞給暗形,裡面還夾雜著破解入簾青的藥方。

    暗形看得出,任真的表情凝重,此事必定很重要,於是謹慎收好奏摺。

    「跟我說說軍情吧。來的路上,我也聽到一些消息,最近形勢似乎很嚴峻,對吧?」

    暗形點頭,神色鬱悶,「自從你們走後,上中下三路兵線都遭受猛攻,桐城、濮陽、長平三大重鎮,皆已淪陷,連連敗退。我軍主力損傷慘重,形勢已經非常危急。」

    任真聞言,起身走到沙盤桌旁,眯眼凝視著各處地形,說道:「把情況說具體一些。」

    暗形答道:「中路方向,晉軍主力銳不可當,夏侯主帥苦守十天,濮陽終究還是被攻破。面對陳慶之的一路窮追,現在,他已經退進廬江城裡。」

    循著他所指,任真看向廬江所在,大吃一驚,「他敗得也太快了!」

    從濮陽到廬江,沿線不下五座城池,這就意味著,夏侯淳屢戰屢敗,將這些疆土拱手送給南晉。

    更致命的是,廬江位置已經很靠北,距離烏巢頗近,糧倉大營岌岌可危。夏侯淳很可能會再敗,如此一來,糧草必須及早北撤,搬往更深的腹地。

    暗形黯然道:「千軍萬馬避白袍,早聽說陳慶之很可怕,沒想到真是百戰百勝,罕逢敵手……」

    任真皺眉深皺起來。連暗形都這麼想,恐怕前線將士都被白袍震懾住,聞風喪膽,無心戀戰。軍心動搖,這才是最危險的跡象。

    別說作戰,就連打遊戲,最怕的也是中路崩潰,敵方長驅直入,一路碾壓向前,這太傷士氣,讓人有種大勢已去的既視感。

    在這種情況下,一味收縮並不是辦法,太過被動,需要從其他兵線打開局面,盡力彌補中路的劣勢,同時也能讓陳白袍感到威脅,不敢再肆無忌憚地衝鋒。

    他盯著暗形,問道:「上路呢?閔染是干什麼吃的!」

    當初在宮裡開作戰會議時,元本溪等人定下的初步計畫是,讓夏侯淳率主力軍拖住陳慶之,儘量緩敗,為上路的血侯軍爭取時間。

    血侯閔染擅長進攻,攻城拔寨,銳不可當,被譽為北唐的最強之矛。所以,元本溪派他去迎戰白啟,指望他死死壓制晉軍,利用優勢兵力,為北唐打開突破口,從而帶動起反攻節奏。

    上路桐城方向,原先就有十萬守軍,跟血侯的親軍會合一處,共計二十五萬人,兵力非常雄厚,絕不弱於白啟。

    所以,任真想不通,為何桐城一路也會失守,明明他們兵多將廣,卻被不擅進攻的白啟攻破城池。

    暗形聞言,跟梅琅對視一眼,苦笑道:「此事說起來,還跟咱們有關。自從虎衛運糧後,不知為何,總會遭到小股敵軍騷擾。他們繞道抄襲,能精準地攔截咱們的糧隊,屢屢得手。」

    任真臉色陰沉,默默看著沙盤,眼眸裡噙著精湛的寒光。

    不用想也能猜到,這肯定是繡繡在作祟。他中毒離開後,軍營裡無人知曉她的底細,再加上她掌管文書,對各條糧道瞭如指掌。由她做內應,提供情報,敵軍劫不到糧草才怪。

    他最初是想,利用繡繡設伏,引誘陳白袍上鉤。沒想到,他在南溪山離奇中毒,還沒來得及定計,就先昏迷過去,才讓繡繡得逞,損失掉不少物資。

    暗形繼續說道:「我們懷疑,內部有奸細,但遲遲挖不出來,於是決定,減少運糧次數,派出兩萬虎衛,一次性押送十萬石前去桐城,同時提前通知血侯,讓他派兵接應。」

    梅琅接過話茬,惋惜道:「此事重大,為了防止消息走漏,知道詳情的人,只有我、統領和血侯三人。我們本以為萬無一失,誰想到,臨時確定的路線還是洩露出去了!」

    任真心裡冷笑,你有什麼好難過的?我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你經不住枕邊風,為了討好繡繡,無意間把此事說出去。

    暗形悵然道:「路線洩露,原本安穩妥當的計畫,反倒成了陷阱。我們運糧快到桐城時,血侯派一支兵馬接應,中了對方的埋伏,發生激戰。他正準備出城援救,這時候……」

    「這時候,敵軍主力突然攻城,」任真板著臉,替他說出結果,「閔染措手不及,顧此失彼,一時慌亂下,不僅沒能搶回糧草,還丟掉了桐城!」

    很明顯,這是一招引蛇出洞,表面針對糧草,實際則圖謀桐城。繡繡暗中提供情報,讓此計得以成行。

    暗形嘆了口氣,懊惱之情溢於言表,「所以說,桐城失守,咱們有很大的責任。若非有內奸出賣,十萬石糧草便不會被劫,血侯軍也不會折損過半!」

    「行了,」任真冷冷打斷,「咱們固然有責任,閔染也難辭其咎。他是久經沙場的人,應變能力如此之差,不吃敗仗才怪!他守城不利,這口黑鍋,不能讓咱們虎衛來背!」

    如果按遊戲分工來算,任真提供運糧補給,自然是負責打野。就算被對方偷走野怪,損失的也只有十萬糧草,而非兵線。血侯軍負責守城,沒必要因小失大,貿然被引誘出來,結果賠了夫人又折兵。

    暗形連連苦笑,「事已至此,陛下自有定奪,再說這些也沒有意義。咱們本就糧草緊缺,遭受這次重創後,形勢更加嚴峻。必須盡快補充糧草,最關鍵的是,必須要挖出內奸!」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19:50
第358章 遲早相見

    聽到要除內奸,始終沉默的楊玄機嗯了一聲。

    任真置若罔聞,問道:「現在城裡還有多少糧食?」

    暗形伸出三根手指,憂慮地道:「再這樣下去,我擔心熬不過這個夏天。看來得通知朝廷,再想辦法籌措糧草。」

    古往今來,戰爭拼的就是雙方國力,往往誰的後勤供給跟不上,誰就會被戰爭拖垮,敗下陣來。戰事漫長,不知何時平息,指望一次性籌足糧草,是不可能的事。

    三軍主力開拔時,朝廷迫於糧荒嚴重,將京城最大的糧商葉家抄沒,全部囤糧充公。抄家前,在任真指點下,崔家事先悄悄放糧,讓葉家吞掉大部分糧食。

    所以,朝廷共得到六十萬石,稍解燃眉之急。

    而在前往烏巢途中,糧隊碰上難民暴動,任真慷慨放出十萬石救濟,早早耗掉一部分。緊接著,由於內奸作祟,糧草屢屢被劫,損失慘重,以至於才過一個月,就已折損過半。

    糧草危機遠比預想中來得更早,除了向朝廷求援,沒有別的辦法。

    此時沒有外人,任真坦然道:「全國各地都鬧糧荒,你就算上報京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朝廷也沒法立即變出糧食。現在又沒到秋收季節,咱們自己要想辦法才行。」

    暗形猛然醒悟,「對了,在救濟難民前,你曾經告訴我,你有辦法補充軍糧,不會只是句玩笑話吧?」

    任真不想過多解釋,說道:「此事我有計較,你就放心吧。這樣,咱們劃清分工,你留在烏巢,守護糧倉,我負責前去籌糧,如何?」

    暗形微怔,「還留守烏巢?陳白袍的精銳打到廬江,已經距離此地不遠,難道咱們不應該火速後撤,將糧草轉運到北方?」

    梅琅聞言,同樣感到困惑。

    夏侯淳敵不過陳白袍,這是明擺著的事,指望他守住廬江城,未免太不切實際。早撤不如晚撤,現在及早運糧後撤,還能更從容一些,總比倉皇逃難要強。

    任真搖頭,望著沙盤說道:「不是我不想撤,而是不能撤。你們且看地形,烏巢和廬江都位於兩界山區,易守難攻,一旦咱們撤退,後方千里之內,全是平原地帶,將再無險地可守!」

    選擇糧倉地址,首要的考慮因素就是地形,只有堅城要塞,最適合囤糧,無需太多精兵,就能把守住。平原坦蕩,城池暴露在敵人面前,無險可依,不能當糧倉。

    「而且,你得考慮到,三軍還在前線,跟敵軍相持,咱們如果早早撤到大後方,運糧路途更遠不說,你讓將士們如何看待?仗還沒打,糧草先運離,絕對會軍心渙散,不攻自敗。」

    梅琅聽懂利害關係,問道:「那該怎麼辦?恕我直言,夏侯淳潰敗是早晚的事,烏巢肯定也會失守。」

    言外之意,想戰勝陳慶之,是絕對不可能的。

    任真瞥了他一眼,目光冷冽,「下次再讓我聽到這種話,動搖軍心,就以軍法論處!」

    梅琅心臟猛顫,噤若寒蟬。

    任真指著沙盤,分析道:「跨過兩界山,後方都是開闊平原,一旦讓敵軍入侵,再難阻擋,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說,廬江已是中路最後一座屏障,絕不容有失,夏侯淳不能再敗了!」

    兩界山的戰略意義太重,夏侯淳退無可退,已經到了誓死決戰的地步。哪怕陳慶之是神仙,北唐不想亡國,就得死守兩界山,打崩那位白袍神仙的門牙!

    暗形和梅琅面面相覷。

    紙上談兵誰不會?誰不知道兩界山的重要性?問題是,你說不敗就不敗?打仗靠的是本事,不是意念。夏侯淳一敗塗地,並非他不想贏,而是對面有攻無不克的戰神啊!

    你要是不服,你去守守試試!

    兩人都暗暗腹誹著,沒敢當面對任真說這話。

    然而,任真猜到了他們的心思,寒聲道:「事已至此,我也沒法安心縮在後方。我帶一萬虎衛,前往廬江城,會會陳白袍!」

    陳慶之的名氣太盛,是北唐的頭等威脅,要想擊潰晉軍,遲早都得戰勝他才行。在這危急關頭,他不敢再作壁上觀,而且對夏侯淳很不放心,只好親自去穩住陣腳。

    他跟陳慶之遲早都會相見,索性就在廬江吧。

    包括楊玄機在內,在場三人聽到這話,心頭俱一震,吹水侯真是血氣方剛,悍不畏死吶!

    沉默半晌,暗形才回答道:「好,既然你親自出馬,我把十萬石軍糧分給你,一併帶到中軍。」

    任真轉頭看向梅琅,淡淡問道:「你不是聲稱要追隨我嗎?敢不敢跟我同去?」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大敵當前時,最能檢驗一個人的膽識和氣魄。

    梅琅臉色難堪,訕笑道:「算了。糧倉重地,容不得閃失,這些日子,我和暗形統領搭檔,頗有默契,還是留下來協助他為好。」

    任真並不意外,暗罵一聲慫包。

    先前在平原上,他以同樣的題目考驗范東流,范東流欣然應允,答了一句「義不容辭」。

    前後相較,高下立判。

    詢問完情況,任真轉身,正要離開議事堂,這時,暗形恍然記起一事,說道:「侯爺,尊師此時也在城裡。」

    任真驟然停步,心臟砰砰直跳,回身問道:「夫子來了?」

    暗形笑著點頭,「不錯,你們離開當天,他就降臨烏巢,一直在等你回來。」

    這下不止任真,楊玄機的臉色也變了。

    如今局勢已經夠亂了,在這節骨眼上,董仲舒這個大麻煩居然又找上門來。亂上添亂,這可如何是好?

    雖然暗暗叫苦,任真很清楚,董仲舒前來,多半還是為了春秋真解。

    自從關係決裂後,二聖之間的追逐廝殺便未停止。受斜谷會戰的傷勢影響,董仲舒落在下風,無力匹敵顏淵,只有四處逃跑的份兒,傷情再沒痊癒過。

    上次他趕到京城,想找任真索要真解,沒想到顏淵敢進朱雀陣,更沒想到,南晉強者偷襲而至,玄悲小和尚又重挫於他,雪上加霜。

    好在經過這次偷襲,北唐女帝感受到危機,請求顏淵暫時坐鎮京城,董仲舒才有喘息之機,離開京城養傷,不必再疲於奔命。

    聽說任真率軍出征,他喜出望外,興沖沖來到烏巢城,卻撲了個空,得到任真中毒求醫的消息,好生懊惱,只能守株待兔。

    現在,任真回來了,這對師徒即將重逢。

    他心裡嘆息著,對暗形說道:「勞煩你帶我去見他。」

    於是,兩人走出議事堂。

    楊玄機默默跟在身後。

    任真反應過來,停步說道:「先生請回吧,我獨自去見老師就行。」

    他有點擔心,這二聖相見,一旦識破彼此底細,勢必會爆發一場大戰。

    楊玄機背著劍匣,答道:「同在屋簷下,遲早都會相見,不如就現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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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