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354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7 07:31
第419章 三軍可奪帥

    這次去清河運糧,他帶了一萬虎衛精銳。在剛才的伏擊戰中,虎衛折損三千餘人,目前已剩不到七千。指望拿這點兵力,去跟夏侯淳的主力軍火拚內訌,太不現實。

    而且,任真很清楚,這支精銳雖跟自己同生共死,很熟悉親近,卻不代表已經成為他的親軍,對他誓死效忠。即將奪取的二十萬主力軍,也是同樣的道理。

    三軍可奪帥,匹夫志不可改。

    要更換軍隊的主帥,很容易,任真只需找個藉口,從夏侯淳手裡奪權即可。但若想帶著眾軍謀反,讓他們背叛報效的家國朝廷,等於扭曲他們的心志,這難以實現。

    所以,任真的思路很明確,奪走夏侯淳的兵權,要名正言順,切不可表露出半點叛逆朝廷之意。眾意難犯,哪怕在日後,他也不敢貿然喊一句,反他娘的。

    隨著他一聲令下,七千虎衛迅速集結,排列在他面前,等候訓示。

    任真沒換衣服,還是破爛襤褸,血跡未乾,這在並肩戰鬥過的軍士們眼裡,看起來特別親切自然。

    消息已經在軍中傳開,他們的年輕統領吹水侯,靠五境修為強勢逆襲,不僅殺退八境大宗師,更令戰無不勝的陳慶之割須棄袍,望風而逃。

    此時,他們靜靜注視著任真,表情肅穆,目光裡流露出由衷的敬仰之情。

    眾目睽睽下,任真咳嗽數聲後,沉聲道:「此戰之艱辛,無需我多說,大家都辛苦了。男人間不矯情,我也不廢話,稍後會讓人記錄你們的名諱。」

    眾軍凝神聽著,心頭狂喜,猜到任真是要論功行賞。

    果然,任真繼續說道:「該有的賞賜,一點都不會少。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咱們今日同生共死,就是肝膽相照的兄弟。以後你們若遇難處或委屈,就報出我的名號,誰還敢怠慢你們,就是跟我為敵!」

    換言之,從今日起,我就是你們的靠山。

    這種收攏人心的套路,並不算高明,卻很走心直接。

    換作任何人,能跟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稱兄道弟,哪怕只是逢場作戲一回,也會當成榮耀,或者說是吹噓的資本。畢竟,人家肯跟你玩套路,至少說明人家眼裡瞧得上你,而非對你不屑一顧,是不?

    虎衛們誰也沒說話,眼眸裡都燃燒著激情。他們心中想的是,這場仗沒白打,更沒有追隨錯誤的將領。士為知己者死,能跟吹水侯征戰一場,值了!

    他們還不知道,任真接下來要玩一把大的。

    「諸位能看得出來,今日陣勢浩大,是場精心設計好的伏擊戰。原先,按照我的謀劃,陳白袍插翅難逃,必死無疑。可惜,終究功虧一簣,咱們中出了叛徒,將陳白袍放走了……」

    說到這裡,任真神色一黯,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他確實很失望,沒想到妙計會毀在王桀手裡。但是,此時他提起此事,卻並非針對王桀,而是含沙射影,衝著夏侯淳父子而來。

    眾軍聞言,頓時義憤填膺,情緒激憤。他們出生入死,浴血奮戰,最後卻被奸人得逞,放走他們的獵物,這叫他們如何能忍?

    「誰是叛徒?」

    「老子非宰了他不可!」

    ……

    怒罵聲不絕於耳。

    面對眾軍的質問,任真故作矜持,擺手推辭道:「為了大家好,不說也罷。咱們鬥不過他的……」

    他當然不會明說,叛徒是夏侯淳,因為沒人輕易相信。畢竟,夏侯淳是伏擊戰的參與者之一,率大軍圍堵白袍軍,他如果真是叛徒,大可不必多此一舉,如約來跟晉軍拚個死活。

    所以,他沒有說破,只是給大家製造個懸念,便於稍後他們先入為主,前後聯繫起來,主動默認夏侯淳是叛徒。

    他相信,憑藉他對徒弟夏侯霸的瞭解,後者一定會中這條詭計。

    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靜,故意賣關子,「我是對兄弟們信得過,不吐不快,才說出這個秘密。胳膊擰不過大腿,諸位就權當不知,把它爛在肚子裡吧!」

    眾人見狀,只好閉嘴不言,但憤怒的種子已經在心裡種下。他們很想弄清楚,任真所說的叛徒,究竟是誰。

    任真轉身,望向前方山嶺,心裡默唸著,豺狼徒弟,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

    ……

    前方中軍。

    夏侯霸匆匆趕來,拜見主帥夏侯淳。

    「父親,孩兒受吹水侯之命,請您前去相見。他身負重傷,性命危在旦夕,說是有重要軍情,想跟您商議!」

    夏侯淳坐在馬上,被數名心腹將領簇擁著,聽到兒子的稟報,大吃一驚,「你說什麼?吹水侯病危了!」

    夏侯霸點頭。

    得到確認後,夏侯霸表情頓時凝重,不敢耽擱,縱馬轉頭,就要趕去見任真最後一面。

    這時,夏侯霸抬頭,急忙說道:「父親不妨多帶些護衛!」

    他素來狡詐多疑,從未真正信任過任真。剛才趕來的路上,他就莫名感到蹊蹺,卻又想不出問題所在。

    畢竟,任真的嚴重傷勢是真實存在的,並非弄虛作假,他在臨死之前,召見夏侯淳交代重要軍務,這也說得通。

    但他還是隱隱覺得,可能會發生變故,所以才提醒父親這一句,以防不測。

    夏侯淳神色匆匆,壓根沒把這話放在心上,躍馬揚鞭,只帶著四五名隨從,火速奔向後方。他不會想到,這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段路。

    夏侯霸卻很機警,慎重起見,沒有再隨父親返回,而是留在了主力軍大營裡。

    他唯利是圖,之所以派任真為師,不過是想攀榮附貴,提升自身地位,從未真心對待任真。所謂忠孝之道,在他眼裡不值一提,他才懶得回去送老師最後一程。

    旁邊那幾名副將,是追隨夏侯淳多年的老部下,有些更是夏侯家嫡系子孫,都對夏侯淳忠心耿耿。他們也沒太在意,見侄子留在這裡,便跟夏侯霸閒聊打發時間。

    才片刻功夫,後方煙塵漸起。

    有名隨從狼狽逃回,渾身是血,顫聲喊道:「大事不好!主帥他……被人殺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1 19:59
第420章 匹夫志難改

    「什麼?」

    眾將勃然色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主帥才剛離開,怎麼轉眼就被人給殺了!

    夏侯霸心裡咯噔一響,意識到自己的疑慮是正確的,任真讓他召父親前去,竟然真是場篡奪兵權的陰謀。

    他渾身殺意綻放,一把揪住那名隨從,陰戾地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

    眾將也都圍上來,緊緊盯著那隨從,殺氣騰騰。

    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效忠於夏侯淳,當然要弄清凶手,替家主報仇。

    那人被這股氣勢嚇到,膽顫心驚,顫聲答道:「在前往裂谷的路上,到處都是晉軍屍體,裡面藏著一名強者,重傷裝死。他趁我們不備,突然暴起偷襲,殺死了主帥,奪馬而逃!」

    眾將聞言,頓時聽懂了原委。沒想到,夏侯淳征戰一生,殺敵無數,最後竟栽在詐死的傷兵手裡。

    某將領面容猙獰,瞪著隨從追問道:「那人往何處逃了?」

    隨從慌亂抬手,邊指邊答,「小人看得真切,是逃向西南方!」

    那人大怒,一甩馬鞭,罵道:「****,我去把他抓回來,亂刃分屍,給兄長報仇!」

    說罷,他就要縱馬前去追兇。

    「且慢!」

    夏侯霸眼裡寒光一閃,厲聲喝止道:「三叔莫衝動!這裡面另有名堂!」

    那人一怔,調轉馬頭,盯著他等候下文。

    其他人也不明所以。

    夏侯霸眉關緊鎖,思緒急轉,在腦海裡迅速梳理出事情始末,才啟齒說道:「我父親的道行,諸位叔伯是知道的。就算他一時懈怠,也不至於被尋常小角色偷襲得逞。」

    夏侯淳作為家主,早已踏足七境中品。放在戰場上,除非遇見道門宗師,否則,他的實力就屬於最頂尖,少有對手。若非如此,他也沒資格當上主帥。

    如此強悍的人物,卻被一名傷兵輕易殺死,不得不說,這很蹊蹺。對方若真有高深道行,早就可以從容逃脫,根本不必藏在屍堆裡,一直隱忍裝死。

    至於眼前這位將領,即使能追上真兇,也絕非人家的對手,只是白白送命罷了。

    聽到他的疑惑,眾將沉下心思考,漸漸琢磨出味道來。

    「不錯,你說的有些道理。但這又能說明什麼?」

    「百密一疏,可能主帥真是急於趕路,沒留心路邊屍堆,大意之下,才著了小人的道。」

    「世侄,你究竟想說什麼?」

    他們凝視著沉思的夏侯霸,不懂他說這話是何用意。

    夏侯霸目光閃爍,抬頭看向後方山嶺,話音冰冷,「我懷疑,那個半道截殺父親的高手,壓根就不是什麼裝死的傷兵,而是有人授意埋伏的刺客!」

    此言一出,眾人不由倒吸冷氣,聽出其中暗藏的弦外之音。

    「你是在懷疑吹……」

    他們不是傻子,聯繫前因後果,很容易腦補出事情原委。

    如果凶手真是埋伏的刺客,那麼,引誘夏侯淳靠近陷阱,必然也是計畫的一部分。而夏侯淳之所以匆匆路過,正是受吹水侯所邀。

    如此說來,幕後主使是誰,也就不言自明了。

    「沒錯,」夏侯霸神情冷峻,肯定了他們的猜測,「凶手很可能就是蔡酒詩。我說他為何執意要見父親,不肯把遺言交代給我,原來他暗藏殺心,是要誘父親上鉤!」

    眾將見狀,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忐忑不安。

    沒有真憑實據,就懷疑到一品軍侯頭上,這絕非兒戲。一旦雙方撕破臉皮,事後又查明吹水侯是清白的,那麼,他們挑起軍中嘩變,視同謀反,這是誅九族的大罪,他們將萬劫不復。

    有人皺眉問道:「賢侄,就算你的推理嚴絲合縫,我還是有一點很費解,蔡酒詩殺人的動機是什麼?無故刺殺主帥,他犯不著沾惹滅門大罪。」

    「動機?」夏侯霸側身,瞥了那人一眼,冷笑道:「這還不明顯嗎?他殺死我父親,是想獨吞剿滅晉軍的大功,趁機把兵權攥在手裡。只要我父親一死,他就會取而代之,成為全軍主帥!」

    不得不說,他確實挺聰慧,分析得八九不離十,猜出了事情真相。

    果然沒辜負老師的期望。

    那人啞口無言。

    沉默一會兒,又有人說道:「不管怎麼說,他畢竟是軍侯,找不出證據,就沒法拿他問罪。凶手一逃,線索就斷了,咱們只能嚥下苦果……」

    夏侯霸眯起眼眸,躊躇片刻後,下定決心,環顧場間眾將。

    「諸位叔伯,小侄想坦誠布公地問一句,你們真想替家父報仇嗎?」

    話音剛落,頓時有很多人翻臉了。

    「怎麼,你是在懷疑大家對主帥的忠心?」

    「小子,當年我們追隨大帥征戰沙場時,你還在娘胎裡呢!長輩間的交情,輪不到一個小屁孩兒指指點點!」

    「就是,為了報答兄長的恩情,老子連這條命都敢豁出去!」

    ……

    眾將被夏侯霸這句話激怒。

    戰友之間的情愫,往往最簡單樸素,也最牢不可摧。這些人追隨夏侯淳多年,甘願誓死效忠。頭顱可斷,矢志不渝,他們只認夏侯家的旗幟。

    換句話說,即使任真如願接手大軍,這些夏侯淳的舊將,也不會真心歸順聽命,日後若生出變故,他們必然會背離,甚至是倒戈。

    三軍可奪帥,匹夫志難改。

    任真明白這個道理,並且深知,忠於夏侯淳的部屬大有人在,所以,他沒有選擇公然奪權,而是採取這種辦法。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夏侯淳被殺後,哪些是他的心腹,就會主動跳出來,站到任真面前。

    見群情激憤,夏侯霸心裡的顧慮打消,凜然道:「小侄無意冒犯,既然諸位叔伯願意報仇,那就好辦了。咱們現在就率兵前去,將蔡酒詩擒下!」

    「賢侄三思!」有人立即慌了。

    報仇歸報仇,但他們心裡清楚,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就衝動發難,跟任真兵戎相向,這與謀反無異,不僅沒法報仇,反而會將自己陷進去。

    夏侯霸看透他們的心思,眼神狠戾,「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只要咱們把他擒下,就掌握了話語權,可以慢慢審。到時候,你們還害怕什麼?咱們公正得很,從不會冤枉好人!」

    察其言,觀其色,眾人只覺不寒而慄,畏懼這年輕人的陰鷙心腸。

    他們看出來了,冤不冤枉蔡酒詩,對夏侯霸而言並不重要。如果日後查明,對方確是凶手,此舉就是替夏侯淳報仇,名正言順。

    即使無法查出證據,夏侯霸寧枉勿縱,也不會坦然認錯,而是將錯就錯,想辦法屈打成招,將罪名坐實。

    反正都是要爭權奪功,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以謀害夏侯淳的名義,趁機除掉自己的老師!

    夏侯霸這句話,徹底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1 19:59
第421章 師徒翻臉

    當初在雲遙宗,任真以劍聖之名,收夏侯霸為徒,當時就曾說過,此人腦後有反骨,貌若虎狼,久後恐生反叛野心。(第27章)

    果然一語成讖。今日,夏侯霸要率軍擒任真,固然是出於父親半路被殺的緣故,然而,無論他能否找出證據,為了一己私利,都會把任真置於死地。

    夏侯淳已死,中路軍勢必落在任真手裡,跟夏侯霸毫無關係。但是,如果他出手,再把任真殺死,那麼,群龍無首,在父親舊將的擁戴下,所有的權力功名都歸於他一人,他的人生就將步入巔峰。

    在他眼裡,只要能奪得權勢,可以不擇手段。此時,奪權良機擺在面前,他豈能不動心?

    眾將噤若寒蟬,誰也沒敢表態。一旦答應,就意味著把身家性命押上,事情敗露後,參與者難逃一死。

    夏侯霸知道他們膽怯,勸說道:「諸位不必擔心,蔡酒詩徒有侯爵而已,其實只是運糧官,並不掌握兵馬實權。他麾下只有區區幾千人,還不是他的親信,只要咱們出兵,擒住他易如反掌!」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擒住任真,生殺大權就盡在夏侯霸之手。過後,人都已經殺了,即使朝廷再想追究,他也可以搬出父親的命案,順利敷衍過去。

    聽到這話,有些人態度動搖,說道:「如果只有幾千人,問題應該不大。不過,此事必須慎之又慎,只能動用咱們的嫡系舊部,別讓大軍都摻和進來,以防洩露機密。」

    他們也怕被眾軍知曉,無憑無據就先出兵。但是,他們想替主帥報仇,也經不住勸說,既然見穩操勝券,便選擇扶持少主。

    仍然有人搖擺不定,遲疑道:「從兵力來看,咱們確實佔盡優勢。但是,聽說蔡酒詩身邊有大宗師護衛,憑咱們這些人,真能擒住他嗎?」

    夏侯霸聞言,不等其他人附和,立即反駁道:「大宗師又如何,難道就是神仙?即使他能自保無虞,也休想同時護住蔡酒詩。咱們人多勢眾,一擁齊上便是!」

    說到這裡,他冷笑一聲,「況且,你們不知道,蔡酒詩假托垂危,並非空穴來風。他和那名大宗師,先前跟晉軍拼得兩敗俱傷,都受傷極重,咱們根本沒必要畏懼!」

    至此,眾將再無疑慮,陸續表態,「好,咱們速戰速決,合力擒住他,替主帥報仇!」

    夏侯霸見狀,如釋重負,欣然道:「既然如此,請各位叔伯速回本部,點起兵馬來集合!」

    這些將領帶兵多年,麾下都有培養心腹衛隊,隨他們四處征戰。達成協定後,夏侯家的嫡系兵馬很快就聚集起來。

    在夏侯霸率領下,他們氣勢洶洶,直奔向後方山嶺。

    他們還沒近前,虎衛崗哨就已察覺,火速向隊伍裡的任真稟報,「有兵馬朝咱們殺來!」

    虎衛早已集結,聽到這聲急報,軍士們俱是一震。晉軍明明已被剿滅,怎麼還會有兵馬衝來?

    任真表面震驚,心裡發笑。夏侯霸,你果然沒讓為師失望,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擒我!

    他明知故問,「看清敵軍的旗號沒?」

    那哨兵答道:「軍旗上寫著夏侯二字,似乎是咱們的主力軍!」

    主力軍?虎衛們疑惑陡生,既然是自己人,難道不該整軍撤退嗎,怎麼會朝這邊趕來?

    任真聞言,神情大變,驚駭道:「準備迎戰!那群吃裡扒外的東西,還真敢挑起內訌!」

    說罷,他不顧傷勢,拔劍衝向前方。

    眾軍看得一愣一愣的。準備迎戰?

    他們琢磨著任真的話,吃裡扒外……窩裡反……

    然後,他們又想起任真剛才提過的叛徒,不禁靈光乍現,似有所悟。莫非……那叛徒是夏侯淳?

    他們來不及細想,夏侯家軍的吶喊聲就已傳來,震耳欲聾。

    眾人大驚,慌忙列陣,準備迎戰。

    任真站在最前頭,手持六合劍,高聲喊道:「你們是哪支兵馬?主將出來答話!」

    他早就看見,夏侯霸立在旌旗下,威風凜凜。

    夏侯霸催馬向前,持劍怒吼道:「蔡酒詩,你殺我父親,此仇不共戴天。你快快下馬受縛,免傷無辜將士!」

    任真聞言,一臉茫然無措,「夏侯霸,你在說什麼?我殺害了你父親?夏侯將軍出事了?」

    夏侯霸冷哼一聲,輕蔑地盯著任真,「明明是你假裝病危,騙我去請我父親,又派人暗中行刺於他,現在還想裝傻抵賴?」

    聽到這話,後方虎衛們都愣住。

    半個時辰前,他們確實看見夏侯霸匆匆離開,但是對他所說毫不知情。當時,任真一把將他拉至身邊,低聲交代事情,別人根本無法聽到具體內容。

    至於他說的假裝病危,去請夏侯淳,暗中行刺,軍士們更無從知曉,沒法辨別真偽。

    聽到夏侯霸的控訴,任真皺起眉頭,「我讓你去請夏侯將軍,這點確實不假,我有重要軍情跟他商議。但是,我何曾派人行刺過?」

    夏侯霸暗道不妙,情知不能再爭下去,但又不能閉口不言,只好反駁道:「你騙我父親前來,難道不是為了半路設伏?」

    「混賬!」任真厲聲斥責,面對自己的弟子,痛心疾首,「枉我把你帶在身邊,對你諄諄教導,你竟然懷疑到老師頭上!好,好,你污衊我派人行兇,手裡可曾有證據?」

    兩軍注視下,夏侯霸神情驟僵,無言以對。

    這是死無對證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拿得出證據。

    任真聲色俱厲,破口大罵,「沒有證據,你就敢欺師叛道,跑來興師問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顛倒黑白,信口雌黃!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夏侯霸臉色蒼白,準備辯駁,誰料任真不再理他,猝然轉過頭,冷冷掃視向夏侯家眾將。

    「他是畜生,一時糊塗,你們也跟著糊塗?僅憑胡亂捏造,就妄想定本侯的罪,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主動挑起內亂,你們是想讓京城老小跟著陪葬嗎!」

    他毫無懼意,慷慨激昂。

    眾將領默默聽著,任真每質問一句,他們心臟就狠狠一顫。這幾句話,正戳中他們的軟肋。他們何嘗不知,這事經不起當面對質,是他們理虧。

    這時候,夏侯霸暴喝道:「蔡酒詩,少在這裡裝腔作勢,賣弄口舌!你是不是元兇,朝廷自有公斷,容不得你狡辯。你要是真的胸懷坦蕩,問心無愧,那你就跟我們走,主動配合查案!」

    他頭腦清醒,知道不能再作口舌之辯,只要把任真擒住,剩下的事都好辦。

    然而,任真豈會上當,瞬間看破他的心思。

    「跟你們走?憑什麼?莫非你想把我屈打成招?我乃一品軍侯,儒聖真傳弟子,就憑你們,也配審訊我?笑話!」

    夏侯霸眯眼,反唇相譏,「怎麼,你是不是心虛了?王子犯法,尚且與民同罪,更何況區區一軍侯?你不肯跟我走,那就別怪我無禮,派人把你擒下!」

    說罷,他轉身看向眾將,眼神透著狠絕意味。

    這眼神傳遞的信息很明確,既然邁出這一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必須迅速將任真擒住,不然事情就無法收場。

    眾將看在眼裡,心頭苦澀。已經上了賊船,現在再想撤,也為時已晚,就像夏侯霸先前說的,唯有擒住任真,才能掌控話語權,洗清叛亂的嫌疑。

    他們紛紛拔劍,準備衝殺上去。

    另一旁的虎衛們見狀,不敢遲疑,也嚴陣以待。

    他們能聽得出來,任真的質問句句在理,反觀夏侯霸,分明是惱羞成怒後,試圖以武力制服任真。再加上,任真先前的那番話,讓他們對夏侯家產生懷疑,於情於理,此時他們都應該護住任真。

    雙方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任真視線微移,落在夏侯霸右側。

    他剛才大費口舌,其實是在給楊玄機爭取時間。利用他的隱身手段,這會兒功夫,楊玄機已潛近夏侯霸身邊,只需一聲令下,就可以將其擊殺。

    任真很清楚,那些將士固然想報仇,但最主要的,還是有夏侯霸在煽風點火,企圖趁機剷除他,從而繼承父親兵權。

    只要把夏侯霸殺了,對面的士氣就先弱三分。

    現在,楊玄機就位,可以撕破臉了。

    任真看著這名熟悉的弟子,表情有些複雜,最後問道:「夏侯霸,你確定要背叛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夏侯霸嗤然一笑,神態倨傲,「回頭?蔡酒詩,該回頭的是你吧!我身後有兩萬精兵,而你卻只有幾千人,就算是我背叛你,你又能奈我何!」

    能奈我何,他的語氣囂張至極。

    任真嘆了口氣,抬起手,準備暗示楊玄機動手。

    忽然,天穹之上,風雲變色。

    有滾滾雷音響起。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1 19:59
第422章 天雷滾滾

    剛才還是萬里無雲的晴空,瞬間陰沉如墨,壓迫得讓人心悸。沉悶雷鳴陣陣響起,閃電隨時可能劈落。

    似乎連蒼天都震怒,為夏侯霸的行徑而不忿。

    眾軍士抬頭,凝視著驟變的天穹,不明所以。

    這時候,任真心意微動,聯想到某些舊事,不由嘴角揚起,沒再示意楊玄機動手。

    他訓斥道:「夏侯霸,看見了嗎?你欺師叛道,連上天都不能容你,將降雷霆懲戒。你再不收手認罪,必會遭五雷轟頂,人神共戮!」

    這話聽起來,極像是戲文裡的念詞。在發誓時,世人往往會說,如有違背,必遭五雷轟頂,人神共戮。然而,除非起的是道心誓,人們都只是信誓旦旦,不會放在心上。

    世間多少倒行逆施者,都能得善終,也沒見遭報應天譴,誓詞這玩意兒,凡夫俗子豈會當真。

    夏侯霸啞然一笑,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嘲諷道:「蔡酒詩,你太天真了!我又沒對你發過道心誓,不會違背天道,怎麼可能招致天譴?莫非你以為,上天會為你開眼?」

    他有恃無恐,猖狂叫囂著。人在做,天在看,蒼天看了這麼多年,也沒見主動劈死過哪個大惡。

    聽到這話,連虎衛們都暗暗搖頭。這夏侯霸,仗著人多勢眾,確實太不可一世,但他說得沒錯,指望天降懲罰,這太誇張了,根本不可能靈驗。

    任真面帶微笑,說道:「既然這麼自信,那你敢不敢說一句,你就是要背叛我?」

    夏侯霸微怔,不明白任真的葫蘆裡在賣什麼藥,陰惻地道:「死到臨頭,還想故弄玄虛。我就不信,說出這句話,還真會遭到天譴!」

    他催馬向前,朝任真挑釁。

    「聽好了,我要背叛你,你又能如何?!」

    話音未落,只聽雷聲轟鳴,天地震顫。

    一道閃電從天穹傾瀉而下,粗壯的光柱徑直砸中夏侯霸,光芒璀璨耀眼,將整片空間映得森白一片,目不可視。

    轟!

    周圍人群本能地閉上眼睛,只覺腳下土地猛烈震盪,儼然快要炸裂,連他們的心臟和渾身肌肉,也隨之一同狂跳。

    片刻過後,爆裂雷鳴才散退。

    眾軍睜開眼,望向夏侯霸剛才所站的空地。

    只見他的身軀被雷霆劈裂,炸成無數碎塊,散落在地上,兀自冒著黑煙,場面慘不忍睹。

    這是名副其實的死無全屍。

    人們怔怔地看著這一幕,震撼無語,不明白為何報應來得這麼快,蒼天竟然真的顯靈了!

    任真卻未感到意外,知道天譴會降臨。他回想著已經灰飛煙滅的夏侯霸音容,心裡有些唏噓。

    那夜在雲遙宗,他收夏侯霸為徒,當時的身份還是劍聖。夏侯霸為了拜師,曾起過一次道心誓。他願誓死追隨,永不背叛,如有違背,天人共戮,死無全屍。(第27章)

    剛才,他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清晰記得,自己從沒對蔡酒詩起過道心誓,不怕天道靈驗,才敢喊出那句背叛之言。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人間的因果,逃不出天道輪迴。

    他當日的起誓對象,雖然表面上是劍聖,但既以天道為證,蒼天明鑑,自然知道劍聖其實是任真,應以任真為準。那麼,他背叛蔡酒詩,同樣也是在違背道心誓,理應招致天譴。

    跟普通誓言不同,武修之間獨有的道心誓,必定靈驗。畢竟,人類能夠修煉道法,本身就是師法天地,從天道之內汲取力量。

    因天道得利,就得遵循相應的規則,違反了這條規則,必遭天譴無疑,所以說,道心誓由天道作見證,必定靈驗。

    如今的文聖顏淵,早年曾在董仲舒面前發下道心誓,誓不破三境。後來,他破境晉陞,違背了道心誓,就受到嚴重反噬,致使道心有缺,險些爆體而亡。

    好在,他有自知之明,當念在立誓時,就知道日後必會違背,所以誓詞沒敢像夏侯霸那樣狠毒,要天人共戮,死無全屍,而是留有餘地。

    即便如此,以他的高深修為,尚且無法躲過懲罰,憑區區夏侯霸,自然在劫難逃。

    夏侯霸起誓時,只是單純地想著,以後別背叛面前這位劍聖師尊就是,根本不可能預想到,這個誓言其實很複雜,會在另一老師身上同樣有效。

    所以,他遭天刑而亡。

    任真長嘆一聲,並非故意演給外人,而是有些傷感,「明知道背叛師尊,會身隕道消,你依然執迷不悟。剛才若肯回頭認罪,你何至於如此?」

    他雖然意在奪權,心裡也不想謀害夏侯父子。行動前,他特意交代楊玄機,先擊昏夏侯淳,留下一條命。夏侯霸沒有證據,若念在師徒情分上,沒有起兵造次,那麼,他可以放過這對父子。

    剛才,他反覆追問夏侯霸,願不願意回頭,就是想給豺狼徒弟留幾分生機,但夏侯霸利令智昏,冥頑不靈,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依然要背叛他,這就怪不得他了。

    主張奪權的夏侯霸身亡,夏侯家眾將頓時亂了方寸。他們眼睜睜看著夏侯霸遭受天譴,下場慘不忍睹,此時都心驚膽顫,豈敢再生戰意,跟任真廝殺。

    他們僵在那裡,進退兩難。

    任真看在眼裡,收回思緒後,悠悠說道:「你們都看到了,夏侯霸欺師叛道,天理難容。誰還執迷不悟,有蒼天在上,他的下場絕不比那孽障好!」

    眾將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任真繼續說道:「罪魁禍首已經伏誅,本侯仁慈,不想趕盡殺絕,就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是自取滅亡,還是懸崖勒馬,你們看著辦吧!」

    聽到這話,軍士們的意志開始動搖。

    他們匆匆聚集,隨統領前來問罪,只知是為夏侯主帥報仇,並不知曉詳細關節。經過剛才那番爭論,他們已然明白,夏侯霸並沒有證據,貿然尋釁滋事,居心叵測。

    他們群龍無首,接下來就算放手一搏,擒住任真,剛才當面對質的事,也很容易傳揚出去,讓世人知曉真相。夏侯霸所謂的先發制人,屈打成招,更難以成立。

    既然任真不計前嫌,肯放他們一馬,他們當然沒理由再執迷不悟,一條路走到黑。

    那些將領心存疑慮,有人站出來問道:「我等擅自引兵內訌,罪責太大,即使繳械投降,恐怕也難逃重罰。你讓我們懸崖勒馬,結果還不是要倒霉?」

    任真眨了眨眼,答道:「坦白說,你們心存忠義,想為主帥報仇,心情我能理解,並不怪罪你們。你們只是被夏侯霸利用了,現在話已說清,只要肯退兵,我當眾保證,絕不會挾私報復,為難諸位!」

    眾人半信半疑。

    空口無憑,夏侯淳一死,無人為他們撐腰,日後任真再次翻臉,胳膊擰不過大腿,吃虧的只能是他們。

    任真看出他們的顧忌,又說道:「如果你們還不放心,不如這樣。北方戰亂將起,我派你們去執行任務,遠離我身邊,也就不必再害怕我食言反目了,如何?」

    這話表面是為他們考慮,其實暗藏心機。

    這些人忠於夏侯家,注定無法為任真所用。把他們支開,任真也就除去心頭大患,安心接手主力軍。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如此才能相安無事。

    眾將何嘗不知,這是在分家,將他們排擠出主力軍。但事已至此,他們別無選擇,只能藉著任真提供的退路,就此收場。

    「好!我們答應你!」

    簡短商議後,有人出口答覆任真。

    任真鬆了口氣,欣然說道:「那好,我再撥給你們三萬人馬,事不宜遲,你們火速北上,前往山海關駐守!」

    山海關,是通往東北方的大門。如果北海真的反叛,大軍南下,那裡就是必經要道。

    讓這支兵馬前去迎戰,既能暫緩北境危機,對任真來說,又是在借刀殺人。至於能否匹敵浩蕩叛軍,他就懶得再計較了。

    夏侯家眾將領命,立即離開此地,回軍營收拾行囊,動身北上。

    擺平亂局後,任真朝虎衛招手,示意他們繼續清理戰場。

    他走到楊玄機身邊,輕聲問道:「夏侯淳藏在哪裡?」

    他特意交代過,夏侯淳算是無辜的,沒必要真的殺死他。

    楊玄機聞言,面無表情,「你應該很清楚,不能有婦人之仁!」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1 19:59
第423章 北唐的未來

    動亂過後,任真以軍侯的身份,迅速執掌主力軍,返回廬江城。

    夏侯淳麾下,原先有二十萬兵馬,經過邙山伏擊戰的廝殺,折損掉三萬人,再加上夏侯淳的舊部脫離出去,最終還剩下十萬出頭。

    對於兵力的減少,任真不太在意。對他而言,人數規模並不是最重要的因素,相比之下,他更需要的是值得信賴的戰力,而非互相猜忌,還得提防內部叛變。

    憑他的易容手段,本可以將夏侯淳掉包,不費吹灰之力奪權,但夏侯淳的熟人太多,情勢很難控制,遲早會露破綻,將是巨大的隱患。

    所以,他才利用夏侯霸反覆無常的心性,激起這場動亂,將散落在軍中的異己朋黨甄別出來,一次性剔除乾淨。如此一來,軍營裡就不再有不安定因素。

    回到廬江城後,駐守江畔的副將唐逆前來奏報,他們順利抄沒南岸的晉軍大營,擄獲輜重糧草無數,得到極大補充。

    至此,陳慶之的主力軍徹底覆滅,中路一線再無戰事,全局的強弱態勢也完成根本性扭轉。

    任真心裡的大石頭落地,總算實現計畫裡至關重要的一部分。如今,他手中握有十萬大軍,又沒有南晉強敵的威脅,可以說是真正安全了。

    接下來該如何行動,取決於他的心意,不必再受掣肘。

    當天夜裡,任真收到情報,知曉了王桀叛變、率軍奇襲隴西的情況,對整體格局有了更深入的認識。

    於是,他跟楊玄機再次合計一番,認為眼前共有三種選擇。

    其一,是等待女帝求援,引兵北上。

    既然王桀早有預謀,偷襲隴西親軍,說明北海大軍也已南下,用不了多久,京城就會傳來告急文書,抽調兵馬回去勤王。尊奉女帝的旨意,去迎戰北海叛軍,這是最穩妥的選擇。

    其二,是無視女帝求援,把精力放在兩朝戰場上。

    陳慶之的中路軍雖亡,並不意味著國戰就此平息。在上下兩路,晉軍仍然佔據優勢,掠走眾多城池。陳慶之戰敗,敵軍勢必放緩攻勢,穩紮穩打,此時正是唐軍收復失地的良機。

    任真的十萬兵馬,無論開往哪一路,都是極大的援助,將會再次扭轉戰局。如果他眼裡只有北唐,而不關心武氏皇朝的存亡,那麼,這就是最佳選擇。

    其三,是按兵不動,作壁上觀。

    這是最清閒的選擇,任真可以繼續駐紮在廬江,養精蓄銳,保存實力,暫不插手任何戰爭。等到朝廷、南晉、北海三方都拼得元氣大傷後,他再坐收漁利,出手掃清北方。

    屆時,無人是他的敵手,只要進一步穩固軍心,深得眾軍擁戴,他甚至可以擁兵自立,黃袍加身,開創屬於自己的皇圖霸業。

    三個選項,出發點不同,各有利好,也都沒有太大弊端。該如何抉擇,直接考驗任真的野心和初衷。他想要什麼,就會挑出相應的路。

    聽楊玄機分析完後,任真沉默了很久,然後拋出一個問題,想聽楊玄機的見解。

    他很想知道,把皇位交給誰,才是對北唐最好的選擇。

    就自身而言,他並不想當皇帝。為了替父母報仇,這些年他機關算盡,又一直處在南晉武帝的陰影下,對於政治的爾虞我詐和殘酷鬥爭,他早已厭倦,不願後半生再深陷其中。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計畫好,等到剷除武清儀、殺死陳玄霸後,大仇得雪,他就金盆洗手,退隱江湖,不再插手塵世間的紛爭。選項三,被他率先排除。

    那把龍椅,他根本不稀罕。

    問題隨之而來,大好江山,又該交給誰?

    武氏皇族,篡位而立,實為亂臣賊子,且不得民心,任真斷然不會把皇位交給梁王武九思;

    至於舊皇族高家,嫡系後裔稀少,到了太祖這一代,膝下無子,又只有庸王和襄王兩位同胞。襄王冤死,庸王陰鷙狡詐,野心勃勃,絕非仁德之輩,也不是合適人選。

    除了新舊皇族,其他人登基,更難得北唐黎民擁戴信服。

    任真平定北唐後,實在無法找出擁立的明君。

    聽到這道難題後,楊玄機沉吟片刻,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也只有他,才知道最佳答案。

    他告訴任真,自己帶在身邊的小不起,就是當年襄王的遺腹子,名叫高攀。那個孩子,擁有最正統的皇族血脈。

    任真大吃一驚,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自己要找的儲君人選,就在楊玄機身邊。

    他很懷疑楊瞎子的動機,於是連忙追問,何以知曉小不起的身世,又是如何從民間找出這孩子的,為何要找襄王遺腹子,以及等等。

    楊玄機保護皇族血脈,聽起來就疑點重重。

    對於這些疑點,楊玄機一概不談,沒有說出真相,只是告訴任真一件事。

    要驗證小不起的身世,並不困難,方法就在北海。

    只要去趟北海,他的身份就能確定。

    任真聽罷,將信將疑,但看楊玄機的神態,不像是開玩笑,便鬆了口氣。如果小不起的身世是真的,那麼,這道困擾他很久的難題就算化解。

    由賢王高澄的遺子繼承皇位,既名正言順,也不會激起世人的強烈反對。那小傢伙聰明伶俐,又得楊玄機教誨,心性必然善良正直。

    日後,只要再留下一些股肱能臣,忠心輔佐他,不愁北唐不會恢復清明,迎來新的盛世。

    任真如釋重負,楊玄機的驚人答案,幫他確定了北唐皇位的歸屬,同時,也讓他意識到,去趟北海勢在必行。

    北海叛軍的核心是舊皇族高家,既然小不起是高家後裔,跟叛黨血脈相連,他就不能再按常規思路,將叛軍剿滅殆盡。或許,他可以用溫和的手段,收服那支叛軍,避免大規模傷亡。

    同為唐人,沒必要非得自相殘殺,血流成河。以更巧妙的手法顛覆女帝皇位,還政高家,也未嘗不可。

    聯想到這一層後,他終於決定,引兵北上,會會北海叛軍。

    兩日後,任真佈置妥當,準備啟程。恰在此時,女帝的加急詔書也到了,命他火速回京勤王。

    於是,大軍浩盪開拔,南征剛畢,又將北戰。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1 20:00
第424章 圖窮匕首見

    暴風雨將臨,金陵的天色陰沉著,空氣潮濕沉悶,讓人喘不過氣來。

    養心殿裡光線黯淡,那些高大銅柱的顏色深邃,佇立在兩側陰暗裡,透著凝重而滄桑的意味。

    內侍們還沒來得及掌燈,就得到武帝的吩咐,全部退了出去。偌大宮殿,一時空曠寂靜,氣氛非常冷清。

    武帝披散長發,穿一身玄黑色長袍,隨意地坐在地板上,低頭忙活著。

    他在磨劍。

    握在手裡的是一柄鐵劍,樣式很普通,上面鏽跡斑斑,已廢棄多年未用。

    事實上,自從十年前,他晉入第九境,成為毫無懸念的天下第一後,就再也沒伸手拿起任何兵器。即使去年大戰劍聖,他也只是赤手空拳,隨意比劃了幾招。

    一方面,他不需要兵器。

    風雲榜上,他屹立於最巔峰,傲視群雄,修為乃世間最強。僅憑拳頭,就足以壓制任何人。若非遇見生死之敵,必須全力以赴,刀劍便不至於派上用場。

    另一方面,他確實不需要兵器。

    第九境有大造化,能給他帶來五百載壽元。只要他沒被人群攻殺死,沒遭遇天災意外,在正常狀態下,他就能活五百年,與江山共存。

    正因如此,他愈發謹慎隱忍,深居在皇宮裡,足不出戶,扼殺發生一切意外的可能性。即使有刺客闖宮,也會被森嚴護衛截下,他碰不到對手,又何需兵器?

    活到這種地步,他眼裡的敵人,已不是當世某個英雄豪傑,而是那悠悠歲月。他想要挑戰的,是生命的極限、武道的盡頭。

    那亙古絕今的第十境。

    刀劍俗物,斬得斷血肉,卻斬不斷流光。所以,他原打算不再用劍。

    但今日,他還是翻箱倒櫃,找出少年時所用的那柄鐵劍,認真地磨礪清洗,一絲不苟,像是在招待多年不見的故友。

    老劍發新機,飲血方回。時隔多年,他再度磨劍,自然是為了殺人,為了戰勝足夠強大的敵手。

    究竟是何人,能令天下無敵的武帝如此重視?

    他挽起長袖,神態專注,從銅盆裡掬起一捧清水,澆在劍身上,沖掉磨下的暗紅鐵鏽。

    在他身旁,國舅曹春風也不拘謹,盤膝而坐,正在閉目療傷。這對君臣相處,不受任何人幹擾。

    從邙山戰場逃走後,曹春風不顧傷勢,狂奔萬里返回金陵。他甚至沒有回家歇息,就立即進宮來面聖。因為他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出了某個問題的答案。

    他相信,武帝一定也很急切想知道它。

    此時,他渾身是傷,剛換好一身乾淨白衣,鮮血又滲出來。

    這都是拜楊玄機所賜,那日在裂谷裡,楊玄機急於救任真,不惜一切代價,跟他搏命拚殺,結果就是兩敗俱傷,雙方都遭受重創。再加上晝夜趕路,他的傷勢絲毫沒能好轉。

    進宮以後,整整半個時辰裡,他都在向武帝匯報北方的情形,事無鉅細。從廬江鏖戰,到貓首被殺,再到邙山伏擊戰,裡面包含的信息太複雜,他不敢遺漏,必須要讓武帝參謀定奪。

    武帝默默聽完後,沒有開口問話,而是動手磨劍。

    直到此時,手上的活兒大功告成,他才從地上站起,一邊用毛巾擦拭劍鋒,一邊眯眼欣賞,眸裡噙著比劍還冷冽的寒光。

    「這盤棋下到現在,真正的旁觀者,只有你我二人。你應該清楚,出現這樣的局面,絕談不上完美,只能算差強人意。」

    曹春風聞言,痛苦咳嗽幾聲,臉色慘白。

    當年,為了謀求兩朝議和,南晉被迫答應北唐的條件,秘密殺死叛將任天行,他就是參與者之一。

    對任天行處刑後,又是他,把襁褓裡的任真送到武帝面前。兩人合謀一番,制定了借刀殺人的養狼計畫。

    除了武帝以外,也只有他才知道,之所以把任真撫養長大,在十六年後派入北唐,最重要的目標並非禍亂北唐,這只是麻痺任真的表面由頭而已。

    後來,暗中監視任真的是他,折磨鍛鍊任真的也是他,在任真體內種蠱的也是他。

    整個計畫的監督者都是他。

    如今,任真公然叛變,殲滅南晉最精銳的白袍主力,這讓他生出滿腔怒火,不得不回來請示,接下來該怎麼辦。

    那個目標出現,應該可以收網了。

    他擦去嘴角滲出的血跡,嗓音淒厲,「我真沒想到,養虎為患,那小畜生本事見長,竟能把八境的無心擊敗。如果不把他抓回來,咱們就沒法收網了!」

    武帝端詳著手中劍,漫不經心地道:「朕親自探望過無心,他跟我說,小傢伙用的是參同契。昨天我已經派人去昆崳山,抄沒全真道,可惜讓那倆老東西逃跑了。」

    曹春風神情微鬆,「難怪他能匹敵八境,原來是借了別人的神通。李雲龍養他多年,日久生情,早知如此,就應該換別的堂來辦這差事。現在既然挑明,恐怕鳳梧堂也已變節了。」

    武帝沒有搭話。他眼裡從不在意這些小魚小蝦。

    曹春風沉默片刻,說道:「任真的野心越來越膨脹,還是得把他抓回來,不然局面只會更糟。陛下,您有何吩咐?」

    武帝轉身,深深看他一眼,「你傷成這樣,無心被洞穿肺腑,長生師兄被斬斷一臂,如今咱們的損傷太大,還沒有絕對的把握收網。抓任真的事,先緩緩再說。」

    曹春風會意,知道這話表面是在說任真,其實不然。

    武帝拾起地上的劍鞘,將磨好的利劍插進去,握在手裡,「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想辦法找到那個酒鬼,替朕告訴他,令他抱憾半生的敵人找到了。若想雪洗恥辱,就等候我的通知。」

    曹春風用力點頭。

    「第二件,通知北伐的兩路大軍,無論進展如何,都立即停止攻勢,原地待命,準備班師回朝。」

    曹春風聞言,頓時一怔,「為何?咱們精心籌謀多年,才有如今的大好局面,佔據江北大片城池。雖然白袍軍覆滅,但北唐只剩最後一口氣,咱們怎麼能主動放棄?」

    他捨不得辛苦打下的十餘座城池,功虧一簣。

    武帝負手而立,幽幽說道:「我改主意了,既然難以抓回任真,不在金陵收網便是。撤回軍隊,讓那婦人先緩過這口氣,咱們才能看到更大的熱鬧……」

    跟任真一樣,他眼裡也只有大勢,而不在意具體城池的得失。

    曹春風似懂非懂,俯首稱是。

    不知從何時起,殿外已飄起濛濛細雨,茫然一片。

    武帝凝望著雨簾,繼續交代道:「第三件,傳信告訴魚蓮舟,盡快完成他的任務。另外,讓他見見元本溪,把任真的身世都抖摟出來。」

    曹春風眸光驟亮。

    圖窮匕首見,終於要讓任真現出原形了!

    武帝輕嘆一聲,神情莫名惆悵,喃喃道:「my brother,多年不見,朕一直很想你吶……」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5 07:24
第425章 龍首戲鐵傘

    入夜漸微涼。

    一輪缺月掛在灰雲後,散發著淡淡的光輝,氤氳在長安城的街巷間,彷彿籠起一片輕煙,寂靜裡多了幾分蕭瑟秋意。

    夜色深沉,燈火闌珊,白日裡最熱鬧的朱雀大街,此時也空曠無人。

    忽然,大地震盪,從盡頭傳出隆隆馬蹄聲,越來越近。有支玄甲騎兵縱馬狂奔,一路朝北前行,看情形,應該是急於進皇城。

    為首那人頭戴斗笠,看不見面容,渾身氣息幽深,宛如跟夜色相融。他穿一件漆黑布衣,左側袖管空蕩無臂,隨著坐騎顛簸不停搖擺。

    正是蕭鐵傘。

    這次他奉旨出京,率領隴西親軍南下,原本是想潛入南方戰場,攘平任真所說的叛亂。然而世事難料,親軍剛離開隴西不久,就碰上意在偷襲的王桀叛軍,展開激烈廝殺。

    其後,庸王高瞻從後方殺來,嶄露出八境修為,將他死死纏住,毫無脫身之機。面對前後夾擊,雙方鏖戰一整日,三萬親軍被絞殺大半,不得不敗逃回隴西,放棄南下的行動。

    進隴西后,蕭鐵傘才看見京城傳來的情報,得知白袍軍奇襲的危機後,大驚失色。他惦念女帝的安危,再也顧不上叛軍的存在,立即動身回京,五萬親軍隨後東進,趕去救火。

    狂奔一日後,半夜時分,他總算回到長安。

    雖然星夜兼程,不敢停歇,但他獲悉的時間太晚,此時才趕回來,白袍軍已被殺退,京城的危機得以化解。

    他歸心似箭,奔馳在朱雀大街上,恨不得立即進宮,出現在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女子面前。

    他知道,北唐風雨飄搖,新的危機即將到來。她身邊缺少絕對可靠的心腹,更離不開自己的保護。

    駿馬呼嘯在陰暗大街上,熟悉的宮殿輪廓浮現在眼前。

    某一刻,他意念微動,陡然勒住韁繩,克制住急切回家的心情,停在當街。

    他側過身軀,望向路旁。

    桑樹下的陰影裡,有口水井,井沿上坐著一名白衣男子,正靜靜注視著他。三更半夜,鬼魅出現在井口,自然是白衣龍首。

    蕭鐵傘眸光驟凝,沒有下馬,但右手握住黑傘傘柄,兩人隔街對視。

    在長安城裡,只要持有朱雀陣的陣眼,他的實力就會暴漲數倍,一人一陣,能將任意一位八境大宗師留下來。

    所以,對於這個神出鬼沒的怪人,他沒有生出太強的警惕心,而是胸有成竹,稍後要把對方擒住。

    「裝神弄鬼,你是什麼人?」

    他感知得出,魚蓮舟的修為臻至七境巔峰,離破境不遠。這樣的實力世間少有,在他印象裡,北唐並沒有這號人物,那麼,對方必是南晉敵人無疑。

    魚蓮舟坐在井沿上,笑眯眯地盯著他,說道:「你能抓住我,我就告訴你。」

    「哦?」

    蕭鐵傘摘下斗笠,眉尖一挑,嘴角勾勒出冷笑。

    以七境挑戰八境,本身就需要極大勇氣,更何況,這裡是長安,是他的地盤,有朱雀大陣加持,他幾乎單挑無敵。別說是區區七境,就算晉武帝親臨,他都未必會輸。

    聽到魚蓮舟的挑釁,他不怒反笑,生出很大興趣。

    呼吸之間,他的身形從馬背消失,只是一閃,連眨眼功夫都不到,他就出現在魚蓮舟坐的位置。

    然而,魚蓮舟也已消失。

    一道詭魅笑聲從井底飄出,傳到蕭鐵傘耳朵裡,格外刺耳,「我在隆慶殿後等你。」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要跟蕭鐵傘比試,誰先到達隆慶殿後。

    蕭鐵傘聞言,臉色驟沉。

    如果他沒記錯,隆慶殿後也有一口水井。

    此人既然放出豪言,不僅說明他熟知皇宮地形,更意味著,他能借助水井,自由進出皇宮,速度不比蕭鐵傘遜色。

    若真如此,那麼,此人也太可怕了。

    蕭鐵傘眯眼,身形再度消失,將那群騎兵丟在街上。

    片刻後,隆慶殿後。

    魚蓮舟端坐在那口水井旁,看著憑空出現的那把鐵傘,眼眸裡泛著邪魅的光芒。

    「你修為雖高,速度卻比我慢一點,怎麼可……」

    話還沒說完,人已稍閃即逝,幾乎是在同時,那把鐵傘刺過來,撲了個空。

    毫無例外,話音再次響起時,還是從井裡飄出,「怎麼可能抓住我?」

    蕭鐵傘緊攥著傘柄,指節發白。

    對方今夜現身,有恃無恐,又故意玩這麼一出,嶄露身手,擺明了是在挑釁,其意圖難明。一旦藏有禍心,那麼憑身手速度的差距,他確實拿對方沒辦法。

    他當然不敢跳進水井,以己之短,去挑戰魚蓮舟的長處。

    魚蓮舟躲在井底,談笑自若,「從皇城門口到此地,共有大大小小四十九處暗哨,二十三處機關陷阱,若以普通手段闖宮,即便是風雲十強,我想,肯定也會遍體鱗傷,無法走到這裡。」

    言外之意,風雲十強都做不到的事,他卻能輕而易舉。

    蕭鐵傘臉色鐵青。

    聽魚蓮舟如數家珍,對皇宮熟悉到這種程度,他心裡的怒火熾烈到極點。可惜,對方藏在地底,他縱有千般神通,也束手無策。

    「你究竟是誰?想幹什麼?」

    魚蓮舟躺在井裡,優哉游哉,「咱們這樣說話,你不覺得彆扭麼?要不,你下來?」

    蕭鐵傘寒聲道:「你上來!」

    魚蓮舟嘲弄一笑,悠悠地道:「你老是想殺死我,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又怎麼能好好說話?」

    蕭鐵傘板著臉,「你先上來,我讓你多活片刻便是。」

    他聽得出來,魚蓮舟蟄伏已久,今夜肯主動現身,明顯是有話要說。

    果然,魚蓮舟不假思索,答道:「好,那咱們在明德殿後見!」

    說罷,他身形潛入水底。

    蕭鐵傘還站在地面,表情異常複雜。

    不同於此地,明德殿後是個很特殊的地方。那裡有座小花園,花園旁有座木屋,正是元本溪的住處。

    當然,為了便於灌溉,花園裡也有幾口水井。

    魚蓮舟約他在那裡相見,意圖很清楚,不僅要跟他交談,還主動拉上元本溪一起旁聽。

    同時挑釁國士鐵傘,這氣魄這姿態,太強勢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5 07:25
第426章 一個叫手眼通天的故事

    不出意外,果然還是魚蓮舟搶先一步,坐在井沿上,看著蕭鐵傘的身影出現。

    他取出絲帶,將披散的長發束起,戲謔地道:「你回來得算是及時,二先生還沒嚥氣。」

    他已經獲知,元本溪拖著病軀,跟陳慶之大戰兩百回合,拼得油盡燈枯,返回京城時,馬車直接拉到後花園,他是被背進屋裡的。一代國士隕落,只在早晚之間。

    蕭鐵傘聞言,神情劇變,不再理會魚蓮舟,大步走進木屋裡。

    發往隴西的情報很簡潔,只有一句話,白袍來襲,京城告急。那時候,元本溪尚未去虎丘迎戰,京城還沒爆發瘟疫,女帝也沒倒下,蕭鐵傘不可能知道這些變數。

    推開木門,濃重的草藥味撲鼻,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盞昏黃燭光,以及守在榻前的數名老太醫。

    元本溪閉目躺在榻上,面容枯槁,與逝者無異。

    蕭鐵傘走近前,看著這一幕,難以掩飾心頭的震驚,「二先生他……」

    他不明白,自己才離京數日,憑元本溪的通天本事,何以突然變成這樣。

    元本溪聞言,豁然睜眼,放大的瞳孔裡迸射出精光。這副表情顯得猙獰,在老太醫們看來,似乎是人在臨死前的迴光返照。

    他分辨出了蕭鐵傘的嗓音。

    「你回來了……」

    他強撐著一口氣,一直撐到現在,就是因為蕭鐵傘沒回來,女帝身邊孤立無援,他不放心就此撒手人寰。

    此時,蕭鐵傘回宮,他最後的羈絆打消,可以放心地交代後事了。

    蕭鐵傘坐在榻旁,俯下身軀,讓元本溪看清自己的面容,然後以神念傳音,說道:「強敵在外,你能不能撐住?」

    在這緊要關頭,元本溪若是溘然長逝,只會讓屋外的魚蓮舟看笑話。元本溪氣息雖弱,神識還很清明,聽見蕭鐵傘這句話,微微點頭。

    能闖到這裡的敵人,絕非等閒之輩,如不見上一面,他仍有掛念,便死不瞑目。彌留之際,他必須振作起來,捍衛最後的尊嚴。

    蕭鐵傘見狀,吩咐下人推過小車,不顧太醫們反對,親自將元本溪放上去,推出屋外,最後一次迎接敵人的挑釁。

    清冷月光下,元本溪披著外衣,坐在小車上,面容比月光還雪白。

    看到井邊的魚蓮舟,他強撐著鎮定,仍然忍不住咳嗽數聲,情緒波瀾激盪,「原來是你……」

    他認識魚蓮舟。

    斜谷會戰前後,蕭鐵傘領兵西行,他坐鎮長安,那一日,魚蓮舟便現身城外,隔空對峙,兩人有過一面之緣。(第144章)

    當時,魚蓮舟知難而退,並沒有動武闖城,只是留下突兀的一句話,他是來火上澆油的。

    元本溪縱然聰慧,也未能參透話意,想不出魚蓮舟的動機,更不會想到,在自己生命的最後關頭,還會再次看到此人。

    魚蓮舟起身,朝元本溪拱手行禮,微笑說道:「先生垂危,還能認出魚某,真叫我倍感榮幸。趕在您辭世前,出來見一面,您應該不會覺得唐突吧?」

    他笑意和善,話意一點都不善。

    元本溪神色平靜,發白的嘴唇翕動著,輕聲道:「百家姓裡,魚姓極冷僻。上次你現身後,我就派人查過魚姓諸脈,沒能發現你的身世。我觀你靈氣如水,異於常人,想必不是中原人士。」

    他心裡嘆息,可惜,蒼天不佑,自己命數有限,來不及繼續追查下去。

    魚蓮舟聞言,對元本溪有些敬佩,感慨道:「可惜你行將就木,不然,我也想跟你討教兩百招……」

    蕭鐵傘拄傘站在旁邊,眉尖緊皺,「有話快說,再敢囉嗦,就別怪我動手了!」

    魚蓮舟表情微沉,認真地道:「我來這裡,是想給女帝陛下講個故事,談筆買賣。既然她染上瘟疫,不便相見,我跟兩位交涉,應該也能算數吧?」

    蕭鐵傘目光狠狠一顫,此時才知道,女帝也已病倒。

    元本溪有所感應,抬手拍一下蕭鐵傘的腿,示意他先別著急,繼而說道:「當然算數,你可以開始了。」

    他的時辰已不多,不敢再跟魚蓮舟消耗下去。

    魚蓮舟沒有得意忘形,始終站在井邊,隨時可以逃跑。

    「這個故事的起點,得從任天行說起。那還是十六年前……」

    寥寥數語,如平地驚雷。

    蕭元二人聞言,急忙轉頭對視,都看出對方眼裡的震撼之意。

    故事一開始,就是他們精心策劃的那樁舊案。他們隱隱預感到,這個故事或許會顛覆舊有的認知。

    「……葉家小姐被殺前,已經生下一子。任天行南下歸降我朝時,就帶著那個孩子。兩朝議和後,我朝如約殺死了他,但是,陛下仁慈,並未殺死那孩子,而是將他撫養成人。」

    說到這裡,他注視著兩人,一板一眼地道:「他的名字,叫任真。」

    蕭鐵傘微怔,意識裡對這名字沒印象。

    元本溪卻是勃然色變,險些從小車上跳起來,失聲道:「蔡酒詩那個徒弟!」

    他記性很好,清晰記得,拍賣會出現的劍聖首徒就叫任真,此人後來還在大朝試上揚名。沒想到,任真竟然就是任天行的兒子。

    魚蓮舟淡淡一笑,不理會他的激烈反應,繼續講述。

    「任天行長著第三隻眼,他的兒子當然也不例外。那隻天眼,能易容,能隱形,威力無窮。任真長大後,繼承了任天行的神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堪稱千人千面,手眼通天!」

    蕭鐵傘這下聽懂了,表情複雜,「原來他就是繡衣坊主……」

    千人千面,手眼通天,本身是兩個詞,形容某人的手段高超。若非被人刻意道破,常人很難腦洞大開,猜到繡衣坊主真是手裡長眼。

    魚蓮舟咽口唾沫,笑道:「我朝陛下英明神武,早想到他也會長天眼,所以,顧劍棠南下,被困在金陵後,陛下便派任真李代桃僵,以天眼易容成假劍聖,重回北唐,禍亂你們的朝野!」

    「你說什麼?」蕭鐵傘聞言,心臟猛然抽搐,踉蹌倒退一步,「後來的顧劍棠都是假的?本人早就死了?」

    他難以接受這個驚人的真相。

    魚蓮舟置若罔聞,看著目光顫抖的元本溪,繼續講這個故事。

    手眼通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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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是又如何

    這個故事看似漫長複雜,娓娓道來,也不過是一轉眼的功夫。

    從劍聖回宗,劍道內亂,到湘北黨爭,漕糧被焚,再到春秋破解,儒聖收徒,再到斜谷會戰,儒家內亂,再到任真進京,主持朝政,魚蓮舟一氣呵成,有條不紊地述說著,漸漸講到最近的南北國戰。

    他感慨道:「實話實說,這所有的攪亂行動,並非出自旁人手筆,皆是任真精心策劃。陛下相信他的實力,也知道他會替父母報仇,所以作壁上觀,沒有干涉具體的計畫。」

    蕭元二人噤若寒蟬,心情跌宕起伏。隨著故事的進展,他們的臉色愈發難堪。

    若非魚蓮舟現身道破,他們至今還蒙在鼓裡,絕不敢想像,這一年來,北唐發生的所有大事,幾乎都是被任真躲在幕後策劃而成。

    那個少年明明只有十六歲,卻真的是瞞天過海,機關算盡,將連同他們在內的天下人都欺騙了。

    以一人亂一國,聽起來很宏大,但任真循序漸進,步步為營,先亂劍道,再亂儒家,進而血洗京城,順利達成了這項無比艱難的任務。

    魚蓮舟坐回井沿,欣賞著二人的冷峻神情,說道:「在這些事件中,我朝並沒插手,只是派人監視著他。不得不說,那隻天眼太厲害了,那小傢伙的心機,也遠遠勝過當年的任天行。」

    為了防止任真逃逸,武帝專門派袁貓首暗中尾隨,全程陪他闖蕩這一遭,後來又同時進京。在這期間,任真若想放棄復仇,那麼,袁貓首就會將他擒回金陵,無法成功逃脫。

    貓首察其形,毒蠱控其命,可謂雙管齊下。對於這些,任真是不知道的,但以他的智慧,早就猜得出來,武帝必定在背後藏有殺手鐧,防止他脫韁,只是不清楚具體措施罷了。

    元本溪聽到這裡,用力咳嗽數聲,說道:「你講的故事很精彩,絲絲入扣,似乎沒有破綻。但在我看來,你主動說這些的動機很矛盾,像是嫁禍蔡酒詩,借我們的手除掉護國功臣。」

    話雖這樣說,他其實已經相信這個故事。早在湘北案發時,他就曾對女帝說過,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後來,京城一夜流血,乃至前不久的戰場疑點,都能印證出天眼的存在。

    但他想不通,既然任真是南晉精心培養的奸細,旨在利用他弒君亂政,顛覆北唐,今夜魚蓮舟又為何現身,主動將實情和盤托出?

    這明顯自相矛盾。

    魚蓮舟料有此問,淡然道:「我承認,確實是想借刀殺人,但並非編出故事,誘騙你們殺掉所謂的蔡酒詩。如果你以為,他的目標僅僅是北唐,那就大錯特錯了。」

    元本溪靠著椅背,凝眉沉思,沒有插話。

    「我們努力隱瞞當年議和的真相,終究還是被他知情,除了對付你們,他最終的復仇對象就是我朝陛下。我們在他體內做了手腳,原以為拿生命作威脅,就能逼他就範,打消他的反叛念頭。」

    魚蓮舟臉色一黯,想起了不久前陣亡的陳白袍,想起了全部陣亡的北伐主力軍。

    「然而,他的骨頭太硬,超出我們預想,寧肯同歸於盡,也不願俯首被操控。莫非你以為,他守衛北唐疆土,是在效忠你們女帝?哼,想多了,他只是在磨煉對付我朝的兵器而已!」

    要想對付一座皇朝,最鋒利的兵器,自然是另一座皇朝。北唐要是覆滅,天下統一,任真還拿什麼跟南晉抗衡?

    蕭鐵傘聽懂了,陰陰地道:「養虎為患,被反咬一口,聽你這麼說,應該是任真已成氣候,尾大不掉,你們拿他沒轍,於是想挑起北唐內鬥,從而坐收漁利!」

    魚蓮舟冷哼一聲,嘲弄地道:「是又如何?我就不信,明知接下來他會率軍叛變,取你們項上人頭,你們還敢無動於衷,任由他繼續興風作浪。為了你們自己,也得動手剷除他!」

    今夜他現身相見,就是奉武帝旨意,來借刀殺人,利用北唐對付任真。這是赤裸裸的陽謀,女帝明知會被利用,為了保命,依然只能乖乖就範,讓南晉看這場熱鬧。

    他噘了噘嘴,眼神諷刺,「更何況,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你們北唐最擅長的,不就是誅殺功臣嗎?當年是如何對付任天行的,這次再故技重施,用在他兒子身上,還不容易?」

    元本溪皺著眉頭,寒聲道:「就算我們要鋤奸,那也是在抵禦外敵之後。你們想坐享其成,趁機攻佔大唐,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至少在眼前,我們還可以借助任真,剿滅進犯的所有晉軍!」

    他一動怒,牽扯到肺腑,頓時劇烈咳嗽起來。

    北唐內憂外患,風雨飄搖,他本以為,幸好在自己隕落之後,還有小師弟值得放心託付,能挺身而出,替陛下守住江山。

    誰曾想,到頭來,蔡酒詩不僅不是忠心耿耿的股肱重臣,還是當年血案留下的故人之子,深仇不共戴天,勢必會叛亂伐武。

    力挽狂瀾的權臣,成了頭號叛黨,這真是上天對武唐最大的諷刺。

    看著元本溪痛苦的神情,魚蓮舟平靜答道:「先生多慮了。我朝陛下萬壽無疆,不在意爭一時之長短,他已經下旨退兵,把軍隊盡數調回江南休養。至少在十年之內,大陸再無戰事發生。」

    說到「萬壽無疆」時,他刻意加重語調,挑釁之意極濃。

    武帝享有五百年壽元,舉世無雙,根本沒人能威脅到他。無論元本溪蕭鐵傘這些人有多精明強勢,也不過風流一世,短短數十年罷了,不可能永遠守護北唐。

    來日方長,武帝只要耐心隱忍,靠年輪把北唐群雄拖死,待到青黃不接時,南晉大可以捲土重來,吞併北唐。歲月悠悠,他有的是機會,沒必要在意眼前的得失。

    即使是任真,也不過是枚棋子,只要無法跟他同壽,他便不會真正將其放在眼裡。

    元本溪的咳嗽漸漸平復,喘息著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們故意撤軍,無非是想讓我們放鬆警惕,挑起內亂除掉任真。」

    魚蓮舟撣了撣塵土,波瀾不驚,「是又如何?」

    蕭鐵傘眯眼,摩挲著手裡的傘柄,說道:「該如何處置任真,我們自有主張,輪不到敵人指手畫腳。你剛才說,要講個故事,談筆交易。現在故事講完了,你還有何話說?」

    此事幹係重大,必須從長計議,在這裡跟魚蓮舟爭論,毫無意義。

    魚蓮舟微笑說道:「交易的內容很簡單。我朝的條件是,你們不能殺死任真,要把他完好無損地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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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一聲嘆息

    魚蓮舟先前講那個故事,是讓蕭元二人明白,從他們的切身安全考慮,為了保命,也得盡快剷除任真。

    而此時,談到兩朝交易,才真正顯露南晉的野心。說穿了,武帝是想讓北唐替他活捉任真,而非直接殺死。

    任真今非昔比,在北唐紮穩根基,擒住他談何容易。

    他麾下有二十萬大軍,又有楊玄機和李慕白兩大強者護衛,就算是強盛的南晉,也感到棘手。若想不出萬全之策,北唐朝廷失手,就會早早逼反任真,後果極其嚴重。

    蕭鐵傘冷笑一聲,嗓音沙啞,「憑什麼要接受你的條件?我們大動干戈,不惜代價擒住他,再拱手讓你們放走,繼續禍害我們一次?」

    他的顧慮不無道理。

    南晉開口索要活人,居心叵測,沒人敢保證,他們不會再把任真放出來,讓北唐的心血白流,承受任真更瘋狂的報復。縱虎歸山,這麼低級的錯誤,北唐不能犯。

    魚蓮舟淡淡說道:「你想多了,他的野心昭然若揭,我朝豈敢再啟用他?既然是交易,自然互惠互利,你們也可以提條件,比如說,讓我治好女帝陛下的瘟病……」

    他投放瘟毒的初衷,是想裡應外合,配合陳白袍攻克長安。事已至此,完成武帝的命令要緊,只要能活捉任真,也就顧不上那麼多了。

    聽到這話,元本溪的蒼白臉頰湧起紅暈,激動地道:「果然是你!剛才你一現身,我就猜到,井水裡被投入病菌,尋常奸細,不可能有如此能耐!」

    蕭鐵傘不假思索,身軀輕顫,眼看就要原地消失,火速動手擒拿魚蓮舟,卻被他一眼識破,厲聲喝止。

    「再敢嘗試抓我,休想治好武清儀!」

    蕭鐵傘驟僵,強行收回前踏的腳步,站在原地冷冷盯著他,眼裡殺意澎湃。

    女帝就是他最大的逆鱗,為了保護她,他就算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辭。魚蓮舟的提議一出口,也就意味著,蕭元二人別無選擇,只能接受這筆交易。

    原先,元本溪還寄希望於任真,傳書讓他帶神醫回京除瘟。今夜一番密談,他既然知曉真相,哪敢再相信任真的下屬。畢竟是滅門血仇,任真很可能會趁機弒君。

    元本溪深吸一口氣,竭力保持著清醒,視線卻漸漸開始朦朧。

    他的大限要到了。

    蕭鐵傘攥著傘柄,寒聲道:「買賣成交,不過,你得立即提供解藥!」

    魚蓮舟站起身,凜然道:「這是自然。要擒住任真,必須計畫周全,不可輕舉妄動,打草驚蛇。趁著二先生健在,你們還是趕緊商議計策吧!」

    說著,他從袖裡取出一小瓶解藥,隔空拋給蕭鐵傘。

    這丁點藥量,最多只能救治女帝一人,而京城的數百萬災民,依然無藥可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蕭鐵傘只關心女帝,根本不在意旁人死活,厲聲警告道:「別以為這樣就完了,你若再敢闖進皇宮一步,這筆交易立即作廢!」

    他深切感受到,魚蓮舟的道行太可怕。此人既然能投一次毒,完全可以再次設計暗害女帝,防不勝防。等救醒女帝后,他得立即下令,封死宮裡所有水井,阻斷魚蓮舟的進出。

    魚蓮舟是荒族的天命者,獲得鯤魚之力,能在水裡蟄伏數月,故而能通過地下暗河,悄然進出皇宮。這並不意味著,他能隨心所欲,出現在任意位置。

    畢竟,地下河的出口都是固定的,哪裡有水井,他才能從哪裡冒出地面。正因受水井限制,他一直沒機會暗殺女帝,明知對方的位置,始終不敢冒險行刺。

    否則,女帝早死了。

    魚蓮舟不置可否,準備跳進井裡,忽然一停,轉頭說道:「對了,我知道任真有處命門,或許能幫你們擒住他。」

    蕭鐵傘板著臉,「說。」

    「我講故事時提過,我們在他體內做了手腳,其實是種下某種毒蠱。它平時安靜蟄伏,但只要一嗅到菊花的香味,就會立即亢奮發作,令宿主當場暈厥過去。」

    蕭鐵傘一愣,「菊花?」

    魚蓮舟不再停留,遁入井底。

    外面淒冷,蕭鐵傘推著小車,送元本溪回屋。

    剛一進門,元本溪面色潮紅,猝然吐出大口鮮血,癱軟下來。

    太醫們大驚,連忙將他抬回榻上,猛掐人中,他再次醒來時,已是奄奄一息,只剩生命最後的片刻。

    他目光開始渙散,看著榻邊的蕭鐵傘,喉結蠕動良久,才艱難說出一句話。

    「你後悔過嗎……」

    蕭鐵傘表情滄桑,耷拉著頭,沉默不言。

    這些年,為了輔佐女帝即位,兩人殫精竭慮,無所不用其極。蕭鐵傘的心意,在於守護愛人,而元本溪,則是想施展才學抱負,指點江山。三人同心協力,縱有千般阻撓,也從未遲疑和退縮過。

    一將功成萬骨枯,為了守住皇位,他們抹殺異己,殘害忠良,手上沾滿鮮血,到後來,他們已經麻木,漸漸忘記了初衷。

    直到最近,元本溪病情加劇,回顧這一生時,最後才看清自己,其實只是個陰詭暗算的冷酷謀士,僅此而已。

    那些造福社稷的宏願,那些治國安民的良策,終究沒能付諸行動。

    皇圖霸業轉頭空。

    他後悔了。

    所以,當女帝開口懇求他,幫忙謀劃讓梅琅成為儲君時,他選擇了沉默。人之將死,他無法挽回當年的過錯,卻也不能將北唐推進更大的火坑,萬劫不復。

    那一日,黃昏遲暮,殘陽如血。

    當他站在城頭上,用生命承受敵人的猛攻時,他腦海裡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沒有陷害任天行,沒有設計殺死高澄,沒有屠戮眾多忠良,那麼如今的北唐,又會是何等光景。

    至少,當外敵來犯,他不會這麼孤獨吧。

    今夜,當魚蓮舟道出實情,讓他知道任真的身份後,他百感交集,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是懊惱,惋惜,以及痛苦,卻獨獨沒有仇恨。

    自作孽,不可活,他知道,這是上天安排的報應,在他們最需要忠臣良將時,變成了孤家寡人,眾叛親離。在他們陷入絕境時,遇上了當年的苦主。

    毒計屠殺滿門的人,是他,他又有何顏面仇恨任真?

    他的臉頰上,一滴淚珠無聲滑落。

    可惜,歲月無可回頭。

    蕭鐵傘背身,沒有看到這一幕,只是問道:「有始應有終,請你教我,如何剷除任真?」

    元本溪痛苦閉眼,多少喜怒哀懼,恩怨情仇,盡皆化作一聲嘆息。

    「罷了……」

    一代國士,黯然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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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