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344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6 07:12
第459章 滿城盡帶黃金甲

    看到正襟危坐的女帝,任真忽然笑了。

    還好你沒跑。

    他撩起袍裾,拭著劍鋒上快要凝固的血跡,一腳踏進金色花海。

    去年在西陵桃山,他曾說過,自己最喜愛菊花,這是實情。至於喜愛的原因,倒不像眾多文人墨客那樣,把它當作花之隱逸者,讚頌它的高尚品格。

    前世生活在中國,他非常敬佩一位梟雄。

    那人年輕時,曾數次進京趕考,均名落孫山,滿懷憤恨,在離開長安前,寫下一首詩,名傳千古。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此詩托物言志,借詠菊以抒抱負,筆力剛勁,氣勢雄邁,並不似尋常文人那樣,孤芳自賞,透著酸腐之氣。字裡行間,儘是凜然殺意,氣沖霄漢,令人讀罷豪情陡生。

    如若只是一時落魄,吟幾句詩發發牢騷,便也罷了,最多賺幾分文名,不至於煊赫青史。最令人欽佩的是,後來,作者果然施展胸中抱負,以實際行動將當年豪言兌現。

    後來,全國爆發旱災,顆粒無收,到處都鬧饑荒。不僅如此,朝廷連年用兵,吏治腐敗,賦役繁重,令百姓苦不堪言。

    如此情勢下,那人率眾揭竿而起,深得各路義軍擁戴。他號稱「衝天大將軍」,一路銳不可當,殺進京城長安,讓那句「滿城盡帶黃金甲」變成現實。

    那人就是黃巢。

    那首《不第後賦菊》,就是他一生的寫照。

    任真前生酷愛豪放派詩詞,對黃巢崇拜不已,憧憬詩中的雄壯氣勢,因而喜歡上了菊花。

    巧合的是,如今北唐的狀況,更黃巢當年何其相似。同樣是天降旱災,同樣是暴政苛稅,同樣是義軍群起,而他本人,同樣效仿自己的偶像,率軍殺進長安。

    九九重陽,又見菊花,此情此景,豈不快哉!

    秋風颯爽,拂過金色花海上方,挾帶著菊花馥郁的香氣,撲面而來。

    任真輕輕一嗅,有些陶醉,忍不住讚歎道:「真香……」

    他腳踩菊花,按劍走向中央那座高台。

    沒走出幾步,毫無徵兆地,他眼前忽然一黑,撲倒在花堆裡。

    海棠跟在身後,對這變故始料未及,慌忙跑上前,攙著任真倒退出花海,害怕遭到蕭鐵傘趁機偷襲。

    任真躺在她懷裡,已昏迷不醒。

    明明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暈倒了?

    海棠神色焦急,額頭滿是冷汗,手足無措。

    且不論因何致病,在最關鍵的時刻,眼看就要迎戰不共戴天的強敵,他卻臨陣病倒,無異於雪上加霜。兩人聯手死戰,尚無法穩操勝券,這下倒好,他不僅無法迎戰,反而成了拖後腿。

    只靠海棠一人,別說戰勝蕭鐵傘,恐怕連帶他逃離的機會都沒有。

    原來是來殺女帝,瞬間變成了送死。

    海棠再無法鎮定,一頓猛掐人中穴,任真依然閉目不醒。

    遠處的菊花台上,蕭鐵傘看到這一幕,不由冷笑,「看來他沒說謊……」

    一個月前的深夜,龍首魚蓮舟現身北唐皇宮,將任真的身世行跡和盤托出。在離開前,他曾對蕭鐵傘透露過,任真體內藏著某種毒蠱,只要聞到菊花芳香,就會立即發作,令宿主當場暈厥。(第428章)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蕭鐵傘牢記在心,情知任真即將殺回京城,便命令採買司大肆採購菊花,準備等任真現身後,喚醒他體內的毒蠱。

    他不知道,曹銀早已被掉包,將這一異常舉動透露給任真。

    可惜,任真縱然知情,卻無法識破背後的用意。如此一來,知情跟不知情並無區別。

    他哪能猜出,這些菊花原來是為他準備的殺手鐧。

    此刻,正如魚蓮舟所說,毒蠱果然發作了。

    蕭鐵傘遠遠盯著,並不打算親自出手,只是大喝一聲,「殺!」

    嗓音沙啞陰戾,在廣場的秋風中震盪,令人膽寒。

    下一刻,大地開始震盪不止。

    地面的花盆也隨之顫動,瘦弱的菊株都在瑟瑟發抖,彷彿承受不住這肅殺的氣氛。

    嘩、嘩……

    恢宏而整齊的聲音響起。

    不止是無數腳步聲,夾雜其間的,更有盔甲金屬摩擦的清脆響聲。

    廣場四周,皆有大隊軍士列隊前踏,他們身上俱披黃金鎧甲,手持金槍,在日光照耀下,璀璨奪目,遠比地上怒放的金菊更威風。

    這真是滿城盡帶黃金甲。

    他們把海棠圍在中央,緩緩壓迫向前。粗略望去,大概得有近千人。

    凜然殺意,籠罩全場。

    海棠大驚,不得不放下任真,手持長劍起身,先應付四面埋伏的甲士。

    她環顧群敵,神情凝重至極。

    她能清晰感知到,這些甲士並非尋常兵卒,無一不是修行者,他們同時聚在一起,形成這種規模,戰鬥力遠勝普通的千人軍隊。

    她猜得出來,這應該就是蕭鐵傘親率的雪影衛。

    當然,如果只是雪影衛,她還不至於如此凝重,心頭湧出致命的危機感。

    棘手的地方在於,任真還在昏迷之中,要想保護他不受傷害,即使蕭鐵傘沒有出手,她也無力招架,難免會有疏漏。

    她深吸一口氣,攥緊劍柄,做好了拚死一戰的準備。

    她神經緊繃,注視著前方的敵人,因而沒能察覺到,在她身後,悄無聲息中,任真忽然又站了起來!

    他頭髮披散,面無表情,盯著海棠的後背,目光冷漠無情。

    沒人能察覺到,在他左眼瞳孔深處,潛伏著一條細微的線蟲,正在緩緩蠕動。如果更近距離地觀察,就會發現,線蟲表面生長著容貌,散發著淡淡的螢光。

    這種螢光,跟菊花花蕾的嫩黃何其一致。

    這就是寄養在他體內的蠱蟲。

    原本,它潛伏在任真左手的天眼裡。然而,菊花香氣喚醒了沉睡的它,令它亢奮遊走,佔據了任真的身體。

    所以,任真昏迷了。但不知為何,他突然又醒了。

    「有我在,別慌。」

    他緩緩開口,抬手輕拍海棠的肩膀,以示安慰。

    海棠猝不及防,嚇了一大跳。

    當她轉身回看的前一刻,任真微微眨眼,瞳孔裡的線蟲消失不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6 07:12
第460章 吃女人的醋

    海棠關切地問道:「你剛才怎麼了?」

    任真是她的本命,按理說,她應該對他體內的狀況洞若觀火。

    但是,毒蠱並不是普通的蟲子,它們細微不可見,在人體內流竄時,近似於隱形。更何況,這種酷愛菊花香氣的毒蠱,是世間最隱秘的品種之一,曹春風對它很有信心。

    所以,當毒蠱發作後,她以神念洞察本命,沒能察覺出異樣。

    任真神色如常,答道:「我也覺得奇怪。剛才那一刻,我沒感受到痛楚,只是腦海裡嗡的一響,就失去了知覺。這會兒醒過來,也沒有特別的感覺。」

    他聳了聳肩,想不出其中緣由,「可能是太累了吧……」

    當局者迷,剛才的昏迷無跡可尋,也沒造成任何損傷,他沒法將之聯繫到毒蠱上。

    畢竟,按照正常思維,曹春風在他體內種蠱,目的是為了逼他就範。只有像對待莫鷹首那樣,利用蠱蟲折磨於他,讓他生不如死,才能征服他的意志。

    但這次昏迷很短暫,又自行消除,對他而言毫無傷害。如果真是蠱蟲作祟,應該不會如此溫和才對。

    而且,眼前情勢危急,他根本無暇聯想太多。

    他攥著六合劍,掃視四周的伏兵,看不出驚慌情緒,「滿城盡帶黃金甲?今天可真應景!」

    菊花台上,蕭鐵傘見他醒來,不由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

    他雖知道是毒蠱作祟,卻也想不明白,南晉煞費苦心埋下的殺手鐧,怎麼會輕易化解。難道魚蓮舟沒說實話,是想算計北唐?

    他臉色驟沉,盯著遠處的兩人,又怒喝一聲,「殺!」

    他懶得再糾結毒蠱的事,就算沒有南晉的暗招幫助,他今天照樣能殺死任真。

    那夜魚蓮舟現身談判,要求北唐活捉任真,但蕭鐵傘沒打算兌現承諾。反正心上人的瘟毒已被祛除,他再無任何顧忌,所謂的信用根本約束不了他。

    隨著他一聲令下,雪影衛全體動手,揮舞著長槍盾牌,如潮水般湧向兩人。

    兩人抵背而立,被圍困在中央,並不覺得孤獨。

    任真撕下一綹布條,系在額頭上,束住披散的長發,暢然大笑。

    「到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意中人會使劍,能並肩殺敵,真乃人生一大幸事!去他媽的,誰也不用保護誰,比那些嬌弱娘們兒強千萬倍!」

    兄弟上陣肝膽相照,固然痛快,卻又怎比得了這舉劍齊眉,雙舞雙飛!

    海棠聞言,橫劍胸前,嘴角挑起一抹爽朗的笑意。

    她是昔日劍聖,比天下男子都狂放不羈,若要她跟夫君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她的確做不到,也不符合她的孤僻性情。

    任真這幾句話,正中她的心意。

    心意相通,志趣相投,有此佳偶,夫復何求。

    她沒有回頭,決然衝了出去,身姿瀟灑至極,「我取五百頭顱!」

    任真不甘落後,同樣殺向另一側。

    兩人氣勢如虹,在金色人潮裡進退自如。

    鐵劍上下翻飛,凜冽劍氣激盪,掠過之處,無不哀嚎一片,濺起無數血花。金甲士兵陸續倒下,血水染到地面的金黃花蕊上,尤為紅豔亮麗。

    他倆砍瓜切菜,愈戰越勇,不僅不畏懼敵方勢眾,果真有殺光雪影衛的架勢。

    高台上,蕭夜雨拄傘而立,將眾軍的頹勢看在眼裡,臉色鐵青。八百雪影衛,俱是追隨他多年的心腹,眼見他們紛紛倒在兩人劍下,他如何不心疼。

    他本以為,能憑藉這支精銳震懾對方,沒想到,反倒是自己人先膽怯了。

    終於,他按捺不住,凌空而起,暴喝道:「眾軍護駕!」

    他要親自出手了。

    雪影衛見狀,迅速退向高台,為統領讓出戰場。他們的任務,變成了保護女帝。

    見蕭鐵傘洶洶而來,任顧兩人聚在一起,臉上皆有汗水,明顯消耗不少體力,但眼眸裡都燃燒著熾烈的戰意。

    他們這趟殺進皇宮,終極目標本就是蕭鐵傘。此刻見到正主,只要贏下這一仗,便大功告成。

    這一天,任真等了十幾年。

    半空裡,蕭鐵傘身形急遽閃爍,在後方留下一大串虛影。他的來勢凌厲,從遠處看去,這些黑影連成一把劍,鋒芒銳利無匹。

    黑影最前端,傘尖的寒芒暴漲,刺向兩人。

    他挺傘如槍,霸道真力凝聚在一點,陡然迸發出來,其威力極其驚人。槍芒爆發之下,將前方地面刺出一個大坑,深深凹陷下去。

    附近的所有菊花全被碾碎,化成黃色齏粉,飄散在風中。

    任顧兩人反應極快,同時退到後方,避開這一槍,沒有選擇正面硬接。

    蕭鐵傘畢竟是八境強者,雖然斷去一臂,功力仍跟高瞻平分秋色,以兩人目前的修為,跟他硬拚殊為不智。

    而且,跟守強攻弱的高瞻不同,蕭鐵傘作為兵家叛徒,精通十八般兵器,在進攻方面是集大成者。跟此人交手,別指望他也像高瞻一樣,主動陷入守勢,必須採取不同的策略。

    否則,以蕭鐵傘的殺伐手段,很可能會重傷他們。

    初次感受到對方的強勢,任真不禁咋舌,這把鐵傘比想像中更難纏。

    他眨了眨眼,振聲說道:「蕭鐵傘,有什麼殺手鐧,就使出來吧!這些無謂的試探,以前贏不了劍聖,現在照樣贏不了!」

    他這個人擁有大智慧,但也從不缺乏小聰明,此時主動提起劍聖,擺明了是要攻心,先擾亂蕭鐵傘的心智。

    果然,蕭鐵傘凝滯在半空,一聽到劍聖倆字,表情陰沉如墨。

    「咱們交手,關顧劍棠什麼事!」

    那夜魚蓮舟現身講故事,講的都是任真手眼通天的經歷,對於海棠的秘密,他無從得知。畢竟,任真當初明殺暗救,大費周章地瞞著南晉。後來,海棠再次出現時,便以女裝示人,南晉更不可能留意。

    所以直到現在,蕭鐵傘還被蒙在鼓裡。

    任真詭譎一笑,「她就站在你面前,怎麼不關她的事?」

    說罷,他看向海棠。

    海棠明白他的用意,無奈地嘆了口氣。

    蕭鐵傘聞言,頓時怔住。他不傻,知道這是在說海棠,迅速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任真欣賞著他的疑惑表情,戲謔道:「枉你還是大宗師,竟然吃一個女人的醋,吃了十幾年,你說可不可笑?」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6 07:12
第461章 你真可憐

    鐵傘和劍聖之間的冤隙太深,非三言兩語能說清。

    如果說,當年在真武山的那場切磋,讓蕭鐵傘身敗名裂,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那麼,女帝對劍聖的傾慕,則徹底斷送了他的希望,令他的滿腔愛意變成痴心妄想,只能抱憾終生。

    這輩子,他一直活在劍聖的陰影裡。

    他既妒又恨。

    他恨自己明明天資驚豔,意志也足夠堅定,已經晉入八境,顧劍棠卻始終壓他一頭,躋身聖人之列,在世俗眼裡光鮮亮麗;

    他恨自己面目醜陋,被人恥笑,顧劍棠連容貌都要贏他,生得俊美如花,博得女帝的芳心,令她魂牽夢繞,乃至在寢宮裡掛著劍聖一笑圖;

    無論他再怎麼拚命,也殺不死顧劍棠。無論他再怎麼討好,武清儀依然對他若即若離,拿他當兄長看待,從未生出哪怕絲毫愛意。

    彷彿這輩子,他永遠都贏不了顧劍棠。

    他對顧劍棠的嫉恨,刻骨銘心,透徹骨髓。相比之下,像裴寂那般程度的執著,也僅僅是侷限於劍道,根本算不了什麼。

    一旦讓他知道,自己的壓勝情敵竟是女子,他的心態將難以想像。

    此時,聽到任真的嘲諷,他臉色變幻不定,心裡湧出很不好的預感,「你究竟想說什麼?」

    任真嗤笑一聲,「一個月前,你不是已經有所懷疑麼?現在親耳聽到我們承認,海棠就是你嫉妒的情敵,你又不敢相信了?」

    蕭鐵傘神色大變,猛地踉蹌倒退一步,難以置信,「她真是顧劍棠?!」

    先前海棠離開皇宮時,他曾半道攔截,當場生出過這種懷疑。然而,薛清舞不明就裡,說出一句「看過他的丁丁」,打消他的疑慮,將近乎荒唐的真相掩蓋過去。

    如今得到確定恢復,他再難壓抑震驚之情,瞪大眼睛盯著海棠,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心亂如麻,任真那句嘲諷,徹底戳中了他的痛處。

    原來這些年,他竟然都是在跟一個女人爭醋吃。用任真的話說,可不可笑?

    「哈哈……哈哈!」

    失神良久,他忽然狂笑起來,眼神絕望而悲痛。

    他回頭看向高台上的那道身影,痴痴地道:「你聽到了嗎,你最痴迷的顧劍棠,原來是個女人!」

    無需他提醒,武清儀早已聽到。她離開龍椅,眺望著遠處的海棠,臉色難堪。

    然而,她的城府遠比蕭鐵傘深沉,沉默片刻,說道:「別被敵人擾亂心志,她如何證明,自己就是顧劍棠?哼,這只是他們的誅心謊言罷了!」

    雙方對峙之際,她不敢、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滅自己的威風,讓敵人看笑話。

    蕭鐵傘轉身看向海棠。

    海棠神態平靜淡然,開口道:「咱們初次交手,是在真武山上,你被我刺傷六劍,最嚴重的一處是在右側肋骨。」

    「你第一次暗殺我,是在我夜行黃沙道時。那晚下起滂沱大雨,你穿著黑衣,蟄伏在道邊的泥濘地裡,像條落水狗。結果,你的右腿被我砍傷,嚴重失血,落荒而逃。」

    海棠淡淡說著,當年交手的情景歷歷在目,連具體細節,她都記得清楚。

    每一次激戰,無不是以蕭鐵傘敗逃收場。

    「第二次暗殺,是在靈州城大街上。你扮成乞丐,混在一群叫花子裡,想趁著跟我討飯的……」

    話沒說完,蕭鐵傘厲聲怒吼,「夠了!」

    他惱羞成怒,額頭的青筋暴起,不想再回憶痛苦往事,更不願讓心愛女人聽到,自己曾經如何淒慘狼狽。

    海棠是不是劍聖,已經足夠清晰。

    高台上,武清儀臉色鐵青,沒想到任真用心陰險,會在這種時候,拿蕭鐵傘的軟肋去幹擾他。再這樣下去,他精神恍惚,難保不會失手受傷。

    今日這場決戰,萬萬不能出差錯。

    她盯著蕭鐵傘的後背,漠然道:「顧劍棠是不是女人,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向我證明,你遠比她強!這麼容易就被她激怒,亂了方寸,你有何資格當朕的男人!」

    她這也是在激蕭鐵傘。

    蕭鐵傘打了個激靈,從錯亂情緒裡清醒過來。

    他緊攥傘柄,踏步走向海棠,準備跟她拚死一戰,證明自己的實力。

    眼看就要再次交戰,這時候,任真忽然開口,說道:「先帝駕崩後,武清儀是不是經常在你面前,有意無意地提起顧劍棠?」

    蕭鐵傘聞言,身軀驟然凝滯,轉而看向任真,眼眸深處掠過一抹訝意。

    任真看他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繼續說道:「你以為,像武清儀這樣貪戀權勢、利慾熏心的女人,真會像懷春少女一樣,沉迷某個男子的美貌,至今不能忘懷?」

    蕭鐵傘一怔,臉上的表情比較複雜。

    他有些迷惘,沒太聽懂任真的話意,但隱隱感覺到什麼,所以生出好奇,想聽任真繼續說下去。

    後方武清儀聞言,目光狠狠一顫,猜到任真的話意,想要厲聲催促蕭鐵傘,讓他立即殺人,卻已經晚了。

    「唉,虧你還是大宗師,情商怎麼這麼低!實話告訴你吧,人家根本瞧不上你,劍聖就是她拿來拒絕你的幌子。至於她為何經常提劍聖,不過是想讓你加深恨意,打算借你的手除掉劍聖罷了!」

    北唐三聖裡,數劍聖年紀最輕,天賦最妖孽。若無意外,她以後會活得更久,對朝廷的威脅也最大。

    另外,由於任天行叛亂的緣故,武清儀忌憚和排斥劍道,一直想將兵權攥在自己的手心裡,對劍聖動手是遲早的事,而糾纏她的蕭鐵傘,自然能成為最大助力。

    她耐心籌謀,時時撩撥著蕭鐵傘的殺念。如果去年劍聖沒有中計,沒有南下闖金陵,那麼,武清儀很可能就命令蕭鐵傘,採取別的手段了。

    而後來,劍聖北歸,擾亂劍道,她也沒必要再放出蕭鐵傘,把搪塞他的藉口抹除掉。

    說到這裡,任真打量著面容僵滯的蕭鐵傘,淡漠一笑,「你以為,你殺掉劍聖,她就會對你死心塌地?呵呵,你想多了!你在她眼裡就是殺人工具,劍聖死了,她說不定還會傾慕武帝,等著你去殺呢!」

    蕭鐵傘心裡已經相信,痛苦不堪,嘴上還是駁斥道:「你胡說!」

    任真眼神嘲弄,見好就收,不想再跟他爭辯下去。

    「臨死還在掩耳盜鈴,被人當成一條狗使喚……呵呵,你真可憐。」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6 07:12
第462章 驪江後浪推前浪

    我真可憐。

    蕭鐵傘在心底喃語這麼一句。

    拜任真所賜,他今天不僅知道了,自己做夢都想殺死的情敵原來是女人,更知道了並不想知道的真相。

    其實他早就明白,這些年武清儀利用他,做下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他心甘情願地為她付出,手上沾滿鮮血,也無怨無悔。他以為,這就是能夠博得她芳心的追求方式。

    但他從沒想過,連她拒絕自己的理由,背後都藏著陰險的算計。

    他無數次幻想著,只要自己殺死顧劍棠,證明自己才是最強大的男人,就能讓她死心塌地,接受自己的追求。

    直到今天,任真一番冷嘲熱諷,才讓他恍然看清,那份微茫的希望,原來從未存在過,從頭到尾,都是他痴心妄想罷了。

    狗就是狗,即使咬住獵物,也不可能成為男主人。

    腦海裡還迴蕩著任真的誅心之語,他那張暗黃的臉龐上,驀地湧起一股異常的紅暈。痛苦、憤怒、懊悔、孤獨……千情萬緒,此刻同時湧上心頭。

    我這輩子,注定就是笑話麼!

    他身軀猝然前躬,俯下腦袋,一口鮮血從嘴裡噴出,濺落在金燦燦的菊蕊上。

    高台上,女帝怔怔看著這一幕,不知如何是好。她明白,這層窗戶紙一旦被捅破,讓蕭鐵傘看清真相,傷透心,她哪怕解釋再多,也失去意義。

    但今日關係生死,蕭鐵傘是她最後的屏障,她只能先穩住他,讓他替自己遮風擋雨,熬過最艱難的關卡。

    她長嘆一聲,幽幽說道:「危急關頭,想這些有何意義?只要江山穩固,你我能繼續廝守在皇宮裡,難道還不夠麼?」

    蕭鐵傘失神片刻,忽然大笑起來,「廝守……」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摯愛一生的女人,她說的每句話,聽起來都像是新的謊言,牢牢套在他的脖子上。

    不過她說得對,危急關頭,活下去最要緊,絕不能讓對手看笑話。

    他咳嗽數聲,抬頭看向任真,眼神冷厲而癲狂。

    「敢嘲笑我,就會付出生不如死的代價!」

    就算是狗,逼急了也會咬人,何況是八境大宗師。如任真所願,蕭鐵傘喪失自尊和理智,已經變成一條瘋狗。

    他狠狠擦掉嘴角血跡,獨臂持傘,瘋狂地衝向任真。

    疾風呼嘯,那把鐵傘被撐開,漆黑的傘布無聲飄起,宛如展開一副淋漓潑墨的畫卷,裹挾向任真,速度極快的同時,又不斷變換角度,讓人看不真切。

    海棠跟他交手無數次,對於這招遮天蔽日的簾卷,早已了然於胸。她不慌不忙,將任真手裡的半片六合奪走,沉聲道:「我來!」

    話音未落,只見她手持雙劍,猛然交錯摩擦,砰地一聲,雙劍表面的真元頓時被點燃,蓬蓬火焰在劍身上躍動起來。

    這時候,那條傘布也到了。

    她毫不畏懼,腳步前踏,火劍筆直探向傘布,在她的筆力攪動下,衍生出一道龐大的龍卷氣浪,以自身為捲軸,竟將那副傘布裹挾起來。

    若在以前,她身負八境修為,憑這劍六蛟龍,足以化解傘布的攻勢。然而,她剛回七境,威力尚不足以匹敵,所以,她才想出以劍火焚燒的主意。

    於是,蛟龍就成了火龍。

    熾烈火苗張牙舞爪,撲向如黑夜陰森的傘布,試圖將其燒燬。

    蕭鐵傘見狀,不敢猶豫,趕緊運起神念,將傘布召回。他的身形卻沒退回,舉起嶄露內部崢嶸的傘骨,發起最恐怖的一擊。

    遮蔽的傘布掀開後,任真才得以看清,那把黑傘的骨架極其繁複,別看外形不大,至少由上千零部件構成,密密麻麻,看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

    不愧叫千機變,作為天下五大名劍之一,它果然暗藏千種殺機。

    蕭夜雨催動真力,鐵傘急遽分解開來,它的各部位靈活鋪展,宛如孔雀開屏一般,僅僅數息過後,便排布成數層細密扇面,井然有序。

    每一層扇面,都排列著劇毒煨成的暗器,細如牛毛,又蘊藏玄妙陣法,比用心製造的儀器還要精密。

    最致命的是,千機變展開,速度極快,只是剎那功夫,層層疊疊的攻勢就已逼近身前。

    這漫天暗器,如狂風驟雨,鋪天蓋地而來,只要淋漓綻放,讓人根本無從躲避,也無從招架,只能正面硬扛。

    任真凝眉,大喝一聲,「我來!」

    他並不清楚,以前海棠跟蕭鐵傘激戰時,是以何種劍法破解此傘,但他明白,她如今功力跌落,就算故技重施,也未必能有昔日的威力,能擋住這一擊。

    僅憑一劍,就想破解千機變,這太難了。

    畢竟當初在斜谷,連李慕白的墨守,都被這把黑傘破解,他不能再讓海棠冒險。

    海棠有自知之明,迅速閃到他身後。

    任真咬緊牙關,匯聚全部內力,猛然轟出左掌,「時空靜止!」

    下一刻,掌心天眼大開,金光如潮水般湧出,湮沒向前方虛空,一念之間,便將那漫天暗器吞噬在內。

    金光神聖莊嚴,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壓,在它面前,地面的金菊、周圍的金甲,都黯然失色,看起來蒼白脆弱。

    強盛光芒刺來,蕭鐵傘瞳孔驟縮,感知到強大氣息,不由倒退數步。然後,他便瞠目結舌,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錯了。

    他最引以為傲的千機變,暗器裡都蘊涵強大內力,又有他的神意加持,本應該勢不可擋才對,但在金光籠罩下,竟然全部懸浮在半空,紋絲不動。

    彷彿時空真的靜止了。

    無論它們有多密集,有多鋒利,有多飛速,都無法再前進分毫,更休想傷到任真。

    天眼對鐵傘,這是絕對的壓制。

    「這……」

    在金光映襯下,蕭鐵傘臉色愈發慘淡,難以置信地道:「你爹的天眼不是這樣的!」

    他不僅認得,這就是傳說中的天眼,而且在早些年,曾親眼目睹任天行施展過。

    但是,任天行擁有的天眼,跟任真的天眼,神通並不完全一樣。

    準確地說,是任真的天眼更強。

    一方面,他的天眼長在手心裡,能夠全方位靈活轉動,不像任天行那樣,長在眉心處,只能隨著腦袋轉動,施展起來受限制,也不便於開發功效。

    另一方面,驪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他的資質稟賦勝過他父親,而且對佛道儒劍均有涉獵,所以能開發出時空靜止這一強大神通。

    當年任天行做不到的事情,如今他做到了。

    聽到蕭鐵傘的驚嘆,他冷哼一聲,殺意澎湃,「我不會重蹈當年的覆轍,所以,你們今天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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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神隱無蹤

    千機變是蕭夜雨的必殺技,這一招被正面壓制,他的底牌便損失大半。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已黔驢技窮,失去繼續跟任真搏鬥的實力。

    鐵傘的繁密骨架被控制,那根最核心的傘棒仍被他握在手裡。它黝黑細長,有一段段嶙峋的骨節,宛如魚骨一般,雖沒有鋒芒,此刻卻綻放出鋒芒的劍氣。

    鐵傘是傘,之所以躋身五大名劍,正是由於暗藏其中的傘劍。

    只要有劍在手,蕭鐵傘便遠沒到戰敗的境地。更何況,這裡還是長安。

    他放棄被禁錮的漫天暗器,手持傘劍向前,再度衝向前方。

    他沉默不言,低垂著頭,亂發黑衣在疾風裡飄舞,籠罩的劍氣也是漆黑一片,整個人儼然化身一尊魔頭,幽暗至極。

    海棠見狀,走到任真身邊,神情微凜。她跟蕭鐵傘交手無數次,對他的劍道造詣最清楚不過,絕對不能輕視。

    「千萬別大意,他的劍法能排進大陸前五。」

    任真的劍法自不必說,痴狂二人也領袖劍道群倫,除此之外,恐怕世間難有人能超越蕭鐵傘。說他排進前五,一點都不誇張。

    任真沒有說話,他不會想當然地以為,這麼輕鬆就打敗一名大宗師。

    見蕭鐵傘氣勢如劍,他左掌再度發力,天眼金光震盪之下,將禁錮其中的無數暗器震退,反向倒飛回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下暗器攻擊的對象,反而變成蕭鐵傘。

    暗器和著金光,一道襲來,如潮水撲向他,試圖將他吞沒其中。

    就算他能催動神念,重新奪回對暗器的控制,但金光不容小覷,已化作實質的浪潮,只要沾染到他的身軀,就能立即封印,令他動彈不得。那副畫面,會跟曾經的無心一模一樣。

    所以說,任真這次反擊,遠比蕭鐵傘的攻擊更可怕。

    蕭鐵傘恍若未見,無視了襲來的金光,只顧低著頭向前。

    眼看兩者快要相遇,便在這時候,毫無徵兆地,整個天地忽然一顫,就像是某人的眼皮,咯噔一跳,誰也無法預料,這是吉兆還是凶兆。

    幾乎同時,任真眼睜睜地看見,蕭鐵傘的身影憑空消失,不知去向。

    至於那浩蕩的金光浪潮,當然撲了個空。

    「這……」

    海棠感到匪夷所思。

    兩人多年為敵,她從沒見過,蕭鐵傘的速度竟如此快,連他當年逃跑時都做不到。況且,他的離奇消失,已經不能用速度快來解釋,倏然從人間蒸發,活像是鬧鬼。

    這是怎麼回事?

    海棠微怔,困惑不解。

    任真反應極快,忽然有種很恐怖的預感,失聲大叫,迅速抓向身邊的海棠。

    「小心!」

    在他的拉拽下,海棠身軀開始後傾,下一刻,那柄傘劍憑空冒出,斬落在她的脖頸剛才所在的位置。

    偷襲一劍斬空,前方的空間微顫,蕭鐵傘的漆黑身形顯露出來。

    他憑空來到海棠面前,這已經不止是悄無聲息,更是毫無任何蹤跡。難道……他也會隱身?

    海棠踉蹌定住身形,盯著前方陰詭的蕭鐵傘,臉色蒼白,被驚出一身冷汗。

    她目光抽搐著,不敢相信,如此妖異逆天的身法,會由一個被她壓制多年的手下敗將使出。這還是曾經的蕭鐵傘嗎?

    任真貼近她身邊,隱隱猜出了名堂,神情凝重,「真沒想到,那座大陣的威力太恐怖,竟讓他有了神隱的本事!」

    海棠心有餘悸,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神,也有點想明白了,「你是說,這是朱雀陣的加持功效?」

    怪不得,她以前從未見識過,蕭鐵傘有如此強悍的神通。現在想來,蕭鐵傘主持朱雀陣,應該是朱雀陣暗中幫忙,才讓他在自己的地盤上神出鬼沒,了無蹤跡。

    如果離開長安城,蕭鐵傘還能這樣隨心所欲,那恐怕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

    蕭鐵傘持劍而立,見任真識破其中奧秘,依舊面無表情,說道:「現在才意識到,已經晚了。只要在朱雀陣裡,我天下無敵!而你們,只是來送死罷了……」

    話音未落,天地又是一顫,他的身形再次消失。

    神隱無蹤,這是朱雀陣賦予他的一大神通。他的話聽起來狂妄,但的確有些資本,畢竟,他就是朱雀陣的主宰。

    事實上,不久前的那個夜晚,龍首魚蓮舟現身時,蕭鐵傘就曾動用過神隱身法,數次試圖擒住對方。

    然而,魚蓮舟本身速度就極快,又對朱雀陣忌憚提防,一直都站在井邊,不敢遠離,隨時準備逃遁。再加上他擅於潛水,在水裡無敵,近乎主宰的蕭鐵傘才對他束手無策,始終沒能傷到他分毫。

    魚蓮舟有水井作退路,才能進退自如,那麼,面對蕭鐵傘的神隱,任真和海棠又該如何自保?

    見蕭鐵傘故技重施,任真神態凝重,這次跟海棠有所防範,兩人疾速朝後方倒退,去勢決然,眨眼之間,已退出足足十餘丈,不給蕭鐵傘留下偷襲的機會。

    「哈哈,顧劍棠,你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蕭鐵傘重新出現,望著不遠處的海棠,笑容冰冷,流露出諷意。經歷巨大衝擊,他的情緒有些紊亂,此時腦海裡想殺死的,依然是昔日的劍聖。

    「你們想跑?哼,我不會去追你們,中調虎離山之計!」

    說罷,他轉身走回高台方向,保護女帝的安全。

    他有他的計畫。朱雀大陣震懾天地,其殺傷力絕非神隱這麼簡單。唯有先把兩人嚇走,確保眼前威脅消除,女帝安全無恙,他才敢全身心投入,釋放神念運轉大陣。

    任真如果退走,正中他的下懷。

    任真當然不會知難而退。這些年他朝思暮想的目標,就是殺死蕭武二人,為父母報仇。他歷經艱難,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看到殺死仇敵的機會,就算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又怎麼會中途放棄?

    即使蕭鐵傘再強大,他也必殺之!

    他攥著劍,重新走向廣場中央,心裡忍不住咒罵。

    朱雀陣還沒被破壞,楊瞎子到底在搞什麼鬼?他該不會丟下自己跑了吧?

    還有那個魚蓮舟,他在京城蟄伏這麼久,不就是衝著朱雀陣來的麼,怎麼也沒出手?

    難道都想先看熱鬧?

    他的情緒異常煩躁。

    海棠陪在身邊,並肩前行,問道:「該怎麼對付神隱?」

    要想殺死蕭鐵傘,破解神隱,是必須做到的第一步。

    任真聞言,眯起眼眸,盯著自己的左手,喃喃地道:「他想玩捉迷藏?那咱們就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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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 最強體位!

    楊玄機那邊遲遲不見動靜,形勢危急,求人不如求己,任真只能靠自己的左手解決。

    海棠見他看著左手,忽然靈機一動,說道:「對了,你試試看,能不能用天眼窺測蕭鐵傘的行蹤?」

    她記得任真以前說過,天眼能刺透迷霧,尋常的遮掩障礙無法阻擋它的視線,或許它對朱雀陣產生的神隱也有效。

    任真搖頭,繼續按劍前行,「這個辦法不行。天眼是有盲區的,而蕭鐵傘的身形變幻很快,即便天眼能看破神隱,只要跟不上他的速度,無法及時掃到正確方位,我依然察覺不到他的蹤跡。」

    攻方永遠佔據主動優勢,憑兩人目前的修為,更不敢太被動,跟八境的蕭鐵傘捉迷藏遊戲。

    海棠皺起蛾眉,憂慮地道:「那怎麼辦?」

    才片刻功夫,心思敏捷的任真已想出辦法,扭頭跟她對視,笑容猥瑣,「辦法倒是有,不過……你得採用古怪的姿勢!」

    話還沒說完,海棠神色忽然一僵,雪白面頰上湧起淺淺的紅暈,似粉嫩桃瓣,煞是迷人。

    兩人心意相通,只要他在想她,她自然能感知到,他腦子裡正在想什麼畫面。

    他見她有些羞澀,來不及欣賞這嫵媚風景,乾咳一聲,催促道:「還不自己上來!」

    海棠略微猶豫,還是乖乖走到任真身後,兩條纖白玉臂勾住他的脖子。

    任真抬手輕拍她的臀瓣,頗有彈性,壞笑道:「一會兒速度太快,我顧不上你,你得用雙腿夾緊我的身體!」

    說著話時,他想入非非,思維不自覺地跑偏。

    海棠立即感知到了,目光鋒利殺人,寒聲道:「再敢胡思亂想,信不信我閹了你!」

    她腳尖一點,迅速跳到任真背上,用雙腿夾住他的腰部,開始發力,他便痛得直咧嘴,接受到深刻的教訓,那些綺念陡然煙消雲散。

    「不敢了!你再用力,我的腎被挫傷,過後吃虧的還不是你!」

    雖然嘴上還在調侃,他手持六合劍,沒法像正常人背媳婦那樣,端住她的雙腿。

    他背著她,緩緩走向菊花台。

    蕭鐵傘看到這一幕,臉色頓時古怪,不知道這是要幹什麼。海棠剛才還好好的,沒有受傷,怎麼突然就需要人背了?

    他想不明白,情商低如他,更不可能想到風花雪月上,攥著傘劍,冷笑道:「你倆聯手,都打不贏我,只有逃跑的份兒。擺出這種姿勢,就是送死,連跑的機會都沒有了!」

    任真身上背著海棠,移動速度明顯變慢,蕭鐵傘甚至不必動用神隱,只需正常交手,就能置兩人於死地。

    「是麼?」任真很快走進,呵呵一笑,臉上看不出絲毫畏懼,「那你就試試看。哪怕再躲閃一次,我就是你孫子!」

    說罷,他高高舉起左手,手心天眼睜開,金光大盛。

    這一次,他並沒有朝向蕭鐵傘,而是對準了自己。

    如果放在現代地球,這就是活脫脫的自拍姿勢。他將左手舉到左上方,極像舉著一根自拍桿,而背上的海棠,則扮演著乖女朋友的角色,簡直是一副秀恩愛的最佳畫面!

    這副和諧畫面,當然是為單身狗蕭鐵傘準備的。

    蕭鐵傘怔怔地看著,一開始不明所以,漸漸地,他的表情變得凝重,終於想通任真的可怕用意。

    任真這麼做,不是為了撒狗糧,而是利用天眼禁錮空間的神通,連同自己和海棠在內,將周圍的空間都禁錮起來!

    不管蕭鐵傘的神隱有多厲害,有多神出鬼沒,最後,他要想傷害任真,都得先穿透金光禁錮的周圍空間,才能造成殺機。

    而這是最困難的。無論是劍氣,還是蕭鐵傘本人,只要一邁進金光領域,就會立即凝滯,別說繼續前進,連退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一旦任真發起狠來,連自己都禁錮,那麼,蕭鐵傘很難再傷到他。

    任真欣賞著蕭鐵傘的難堪表情,歪著頭嘲諷道:「你不是能神隱麼,繼續藏啊,我絕對不理你!」

    蕭鐵傘皺眉,表情複雜,沉默一會兒,冷冷說道:「你想當縮頭烏龜,繼續跟我耗下去?好,我就不信,你一直使用天眼,不會有精疲力盡的時候!」

    似乎是為了激怒任真,他席地而坐,閉上眼眸,置身世外一般。

    他沒說錯,天眼雖是身體的一部分,用的時間長了,還是會感覺到累。更何況,高舉著的胳膊也會感到痠痛。

    看起來,他確實不怕任真這招,至少,這招威脅不到他。

    然而,他低估了任真的智商,狡猾如任真,怎會預想不到,他可以拖延時間。

    任真見狀,並沒有跟他爭辯,而是靜立片刻,突然蹭地一下,趁其不備,身軀從原地暴起,衝向高台之上!

    這正是他背著海棠的原因。

    如果讓海棠站在地面,她被金光籠罩,同樣無法動彈,更無法隨他一起,突然沖上去偷襲武清儀。但如果他背著她,自己當然能在金光內自由移動,這便足夠了,足夠保護她的安全。

    打蛇打七寸,蕭鐵傘的七寸,就是武清儀。

    任真傷不到蕭鐵傘,但他能傷到武清儀,所以,蕭鐵傘徹底失算了,任真並不用當縮頭烏龜。在金光掩護下,他有恃無恐,只需直取武清儀便是。

    武清儀從未修行,根本無法抵擋任真的攻擊,只能乖乖就擒。

    凡是有親友軟肋,任真就能威脅到對方,這才是天眼最極致的殺招。

    至於他自己的軟肋,也就是海棠,此時正趴在背上看熱鬧呢。

    蕭鐵傘大驚,在任真沖上天空的那一刻,他的身軀從原地消失,以速度最快的神隱趕往女帝身旁。

    剛才他閉目養神,其實並未松懈,只是裝裝樣子想麻痺任真,實則暗暗觀察著任真的反應。但他還是沒料到,任真早就想好對策,沒打算跟他糾纏下去。

    電光火石間,兩人展開最極致的賽跑,同時拚命衝向高台。

    任真雖然搶先起跑,出其不意,畢竟身上背著海棠,速度受到限制。

    蕭鐵傘雖然反應慢了一拍,畢竟是八境大宗師,又是在他主宰的長安城裡,並未落下太多。

    於是,在千鈞一髮之際,任真出現在那座龍椅前,鋒芒直逼武清儀。

    而蕭鐵傘擋在了中間。

    兩對男女,在遠離地面的高台上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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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朱雀陣現世

    終究還是差一步。

    這一招重在出其不意,攻其命門,現在他被蕭鐵傘攔住,只能正面硬攻了。

    他剛落在高台上,就毫不猶豫,用身軀撞向同樣剛到的蕭鐵傘,不給對方留有迴旋的餘地。在天眼金光籠罩下,他無所畏懼,只要能撞到蕭鐵傘,令其身形禁錮,剩下的就好辦了。

    否則,蕭鐵傘必會護住女帝,掩護她離開。

    蕭鐵傘神色大驚,倒退不迭。如若只是自己躲避,則易如反掌,他施展神隱,就能從原地消失。但是,後方還有他心愛的女人,他來不及帶著她一起遁逃。

    這是硬逼他正面交鋒。

    這也最能考驗,他對武清儀的感情有多深。

    他的痴情就像牢籠,堅不可破,囚禁他整整二十年,令他無法逃脫出去。此時,它更像是一座煉獄,準備將他吞噬在內,萬劫不復。

    如果他選擇躲開,那就證明,他把自身安危看得最重。反之則說明,他對她愛若生命,終究還是放不下,甘願被囚禁到最後。

    電光火石間,他沒有逃走,拋下傘劍,毅然挺起胸膛,迎向眼前這團金光。

    甫一碰到金光邊緣,蕭鐵傘頓時被禁錮,像被粘在表面一般,結為一體。他能隨著金光進行移動,但自身已動彈不得,儼然變成落進蛛網裡的昆蟲,任由宰割。

    任真定住身形,看到這一幕,心裡緊懸的大石頭終於落地。只要碰到蕭鐵傘,接下來就好辦了。

    他扭轉左手的姿勢,轉而移向前方的蕭鐵傘,金光如潮水,將他完全包裹在中央,再無法逃遁。海棠從他背部跳下,走到龍椅前,一劍架在女帝脖子上。

    任真朝思暮想的畫面,浮現在眼前。

    殺害自己父母的兩位死敵,都被他控制住,終於可以血洗多年的冤仇!

    他盯著武清儀,瞳眸裡泛出血絲,憤恨地道:「毒婦,你是否想過會有今天!」

    若不是武清儀,為了掃清篡位的障礙,在先帝面前挑撥離間,致使他全家罹難,這些年來,他又何至於孤苦無依,流落他鄉,被當成鷹犬一樣喂養,任人擺佈。

    自從穿越到這世上,他最羨慕的就是閤家團圓,父慈子孝。在西陵後山,他一夜夢遊春秋,夢見當年父母抱著他的情景,其實就是他內心希冀的真實寫照。

    是武清儀,毀了他最樸素的心願,讓他從小受盡折磨,讓一個本應任性天真的少年,變成陰險可怕的殺人工具。

    這筆血債,理應用血來償!

    武清儀聞言,嗤然一笑,高傲地昂起頭顱,不僅毫不畏懼,臉上反而充滿濃濃的諷意。

    「小畜生,你想看我懺悔,在你面前搖首乞憐?哼,白日做夢!我能稱帝多年,早已心滿意足,人難免有一死,能在生前實現野心,死後罵名再多,又有何妨!」

    她瞥任真一眼,輕蔑地道:「用我一條命,換你父母雙亡,怎麼看都賺了!」

    任真目眥盡裂,一邊用左手圍困蕭鐵傘,一邊走上前,揚起手裡的六合劍,狠狠斬向武清儀。

    「****!去死吧!」

    金光之內,蕭鐵傘以內力傳音,厲聲怒吼道:「你敢殺她,我會讓你死無全屍!」

    任真沒有轉頭看他,笑容冰冷,「你別著急,下一個就是你!」

    說著,他揮劍斬落下去。

    便在這時,嗖地一聲,被蕭鐵傘丟在一旁的傘劍激射向任真背後,試圖阻止他的動作,然而,海棠眼疾手快,出劍擋住它的偷襲。

    咔!

    清脆聲響起,武清儀身首異處,軀體癱軟在金黃龍椅上。

    一代女帝,篡權禍國多年,今日就此隕落。

    那顆腦袋墜地,咕嚕嚕滾向前方,剛好進入蕭鐵傘視線裡。

    蕭鐵傘看到這一幕,悲痛欲絕,想要慟哭一場,但身軀被禁錮,眼淚無法流出來。

    所有的痛苦和憤怒,全部化作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嘯,通過雄渾內力震盪出來,響徹天地間。

    這一刻,不止這片廣場,長安城內所有角落的人們,都清晰聽見這道淒厲哭嚎。

    並非他的痴心感天動地,才讓所有人聽到他的心痛。

    而是朱雀陣徹底甦醒了。

    先前跟任真相撞的那一刻,蕭鐵傘沒有坐以待斃,而是將傘劍拋在金光之外。這一舉動看似隨意,其實暗藏玄機,因為它就是催動朱雀陣的陣眼。

    他知道,無法立即阻擋任真,所以在傘劍裡潛下一道神念。真正啟動朱雀陣,需要一點時間,他本寄希望於任真得意忘形,會發表幾段復仇宣言,他好趁機利用傘劍,偷偷開啟大陣,從而救出武清儀。

    可惜,他失算了。

    任真兩世為人,深知「反派死於話多」這一真理。

    他不是反派,更不打算跟死人廢話,所以迅速出劍殺人,沒給蕭鐵傘留下喘息之機。

    等到此時,武清儀已人頭落地,大陣才啟動,已經太遲了。

    京城上空,風雲變色,天穹驟然陰沉,彷欲崩塌。

    各處城區的街巷內,無數暗紅色氣流從地底冒出,速度極快,氤氳在空氣中,充斥著一股極濃郁的血腥殺氣。

    更可怕的是,它們挾帶著滾燙的溫度,才飄出不久,整個京城的氣溫便陡然暴漲,彷彿掉進岩漿裡一般,連空氣都快要燃燒起來,其熾熱程度令人髮指。

    正忙於廝殺的兩軍將士們,此刻都滿頭大汗,被到處瀰漫的暗紅氣流籠罩著,感覺快要窒息。

    京城的某些地方,溫度最為熾烈,有不少房屋甚至燃燒起來,火勢滔天。

    準確地說,是沐家賭坊都自燃了。

    這些地標建築用來掩人耳目,其真正的用途是充當氣眼,替埋藏地底的朱雀陣樞紐匯聚京城的風水氣運。時隔多年,朱雀陣開啟,它們才顯露真正的面目。

    跟法器一樣,不同陣道也擁有各自的屬性,威力有所不同。

    朱雀位於南方,象徵著炎帝,它縈繞著滾滾天火,無根自生,能焚滅一切。

    朱雀陣就是火屬性陣道,一旦它完全啟動,天火降臨人間,無差別焚燒全城,即使是八境大宗師,面對漫天烈火,也束手無策。

    而此時的皇城廣場上,花海熊熊燃燒,火光映亮天穹,比菊花還要紅豔。

    陷入暴怒的蕭鐵傘,亮出最後底牌。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6 07:13
第466章 用長安為你殉葬

    菊花殘,滿地傷。

    花落人斷腸。

    武清儀的死去,令蕭鐵傘萬念俱灰。

    為一個人,守一座城,他情願躲在陰影裡,默默陪伴二十年,如今,愛人已逝,他生命中唯一的那抹陽光消散了。

    外面的天地炙熱流火,他心底卻陰暗冰冷,宛如極北寒地,淪入長久的冬夜。

    那聲狂暴怒吼過後,他靜靜站在金光裡,由於空間靜止,仍然無法流淚,但是,眼眸深處漸漸升騰起仇恨的火焰。

    這兩點火苗細微,跟外界滿城火海相比,看似微不足道,卻暗藏著一股寂滅氣息。它無聲跳動著,光芒森白,彷彿沒有溫度,冷到了骨子裡。

    無聲的憤怒,最為可怕。

    在他背後,任真和海棠見週遭空氣離奇自燃,突然淪為一片火海,不禁大驚。

    烈焰舞動,狂風呼嘯,兩人目及之處,整個皇宮都被火光吞噬,好似世界覆滅一般。

    當他們目光移向那柄懸空的傘劍時,看著它急劇鳴顫,便深切意識到,朱雀大陣啟動,天眼還是沒能徹底封印蕭鐵傘。

    蕭鐵傘背對著兩人,沉默一會兒,忽然說道:「人都沒了,留著京城還有何用?」

    他眼神冷如寒霜,話音裡沒有任何情緒。

    人間不值得。他再無顧忌,要焚滅整個長安城,為武清儀殉葬!

    隨著他神意微動,下一刻,天地間的火勢變得更加暴烈,火焰張牙舞爪,發出噼裡啪啦的脆響,如同炎魔降世,盡情地吞噬著這座京城。

    火海深處的遠方,哭喊聲隱隱傳出,迅速被火聲風聲掩蓋。

    高台搖搖欲墜,任真站在上面,臉被火光烤得通紅,汗水直流。他攥著劍,指向金光裡的蕭鐵傘,神情凝重至極。

    蕭鐵傘的強大,超乎他想像。同樣是八境大宗師,上次邙山大戰,無心被他的天眼禁錮後,就再無反抗之力,任由宰割。他著實沒料到,換成蕭鐵傘,竟然還能開啟大陣。

    不過,這會兒他想明白了。

    僅憑朱雀陣本身,就足以壓制一名八境,再跟蕭鐵傘結合在一起,就等於兩名大宗師聯手,其威力自然遠勝過無心,更何況,他還偷偷把陣眼留在外面。

    憑任真當前修為,想同時封印兩名大宗師,這難度實在太大,因而,蕭鐵傘能開啟陣道,也就順理成章了。

    如此一來,再想殺死蕭鐵傘,肯定難上加難。但是,他又不得不想辦法,盡快阻止蕭鐵傘,再讓大陣這樣運行下去,滿城軍民都會被活活燒死。

    金光裡,蕭鐵傘臉色陰沉,寒聲道:「我剛才說過,你會死無全屍!」

    話音落下,一道道赤紅色真元從他體內噴出,宛如太陽炸裂,衝擊向籠罩體表的金光。只聽砰地一聲,兩者強勢碰撞,掀起震耳欲聾的轟鳴。

    以蕭鐵傘為中心,這次爆炸迸發成一道巨大的火球,吞噬了整座高台,急遽波及四方,在周圍廣場上擴散出凹陷的深坑。

    它產生的衝擊力無比強悍,雖然任真立即反應過來,拉著海棠倉皇倒退,仍然沒能完全避開,被氣浪撼飛出數十丈,重重摔在地面石板上。

    兩人從地上爬起,都受了不輕的內傷。

    任真渾身冷汗,止不住地顫抖著,臉色雪白,「就算武帝親臨,也躲不過這股衝擊……」

    他盯著已被烈焰湮沒的高台,痛得咧了咧嘴。

    原本他還幻想著,日後跟武帝交手時,能否用這招禁錮對方。由此看來,天眼禁錮恐怕也很難困住那位天下第一。

    緊接著,他瞳孔驟縮。

    熊熊火焰深處,很快顯露一道高大的黑影。

    蕭鐵傘手持傘劍,緩緩走出,踏空走向前方。他渾身上下,被一團虛無的火焰包裹著,它們並非實質,如鮮血紅豔,散發出極其強大的氣息。

    蕭鐵傘亂發、衣衫都在狂舞,隨著火焰向上竄動,彷彿也在燃燒。

    身畔隱約浮現朱雀之狀。

    他化作一尊烈焰魔神,眼眸裡泛著迥於人類的超凡靈性,比火焰更明亮奪目,以至於從遠處望去,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兩道眸光。

    見此情景,任真倒吸冷氣。

    我勒個去,朱雀附體,這座大陣是要逆天嗎!

    他以前翻查典籍,試圖確定朱雀陣的真正威力,可惜,自此陣布成後,從未真正啟動過,所以無跡可尋。他只知道,它凝聚了一代北唐強者的心血,絕不容小覷,沒想到會如此強悍。

    事已至此,別說殺死蕭鐵傘,能從他手裡逃走,就算萬事大吉了。匹敵兩名大宗師的戰鬥力,絕非兩名六境強者能擋。蕭鐵傘人陣合一,再想跟他硬拚,等於引火自焚。

    任真朝海棠大叫一聲,疾速朝外部衝去,「快跑!」

    蕭鐵傘漫步虛空,聽到任真的驚呼,面無表情。他的鬚髮都變成赤紅色,燒焦一般,眉宇間閃爍著金色的靈光,神聖威嚴。

    這時候已經無法辨認,他是否保持清醒意識,是否被朱雀陣靈控制。

    他抬起獨臂,用劍朝兩人逃跑的方向一指,只見那處天際陡然增亮,無數火焰從遠方衝出,在虛空迅速匯聚,凝成一隻極其恐怖的朱雀,呼嘯飛來。

    朱雀渾身是火,截斷退路,迎面撲向兩人,跟蕭鐵傘形成掎角之勢。

    蕭鐵傘尚不滿足,再次揮舞陣眼,又有兩隻火焰朱雀凝出,分別從左右兩側襲來,將任顧兩人圍困在中央,徹底斷絕退路。

    兩人抵背而立,熱得快要暈厥過去。四隻朱雀的火光極其強盛,以致於他們不得不閉上眼睛。

    「該怎麼辦?」

    海棠說完這句話,深吸進一口熱氣,肺腑險些被灼傷,痛苦得直咳嗽。

    明知蕭鐵傘很強,他們仍敢衝進皇宮,並非一時腦熱衝動。按照他們的構想,只要楊玄機出手,毀掉朱雀陣,那麼,憑雙劍合璧,就有很大把握殺死蕭鐵傘。

    誰想到,隊友神坑,沒成功毀陣,反而讓對手超神,將自身逼進絕境。事已至此,只能殊死一搏。

    任真無奈苦笑,攥著劍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能用壓箱底的絕招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6 07:13
第467章 老鄉見老鄉

    整座長安葬在火海裡。

    到了這時候,城裡人影攢動,哭喊聲一片。生死至大,百姓們忙著逃離火災,官宦富商們也決然擠進人潮,再顧不上豪宅裡的財產積蓄。

    到處都是這般景象。

    尤其城北的鐘鼓樓附近,民居商舖密集,此刻更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坐落在繁華鬧市上的雲頂賭坊,原本是戴春林的脂粉鋪子,數月前被任真盤下後,改成了他名下的第一處商舖。

    上個月,他在北海宣佈起義,擁立高家後人,朝廷收到消息後,便立即派兵,查封了遍佈京城各處的賭坊分店,首當其衝的,就是鐘鼓樓這一家。

    賭坊裡的金銀財寶,盡數被抄沒充公,房屋俱被洗劫一空。貼上封條後,原先熱鬧的鋪子迅速冷清,過路行人避猶不及,生怕惹上麻煩。

    沉寂一個月的賭坊後院裡,此時正坐著一個老頭。

    全城失火前,他就悄然潛到這裡,坐在井沿上,發了一個時辰的呆。朱雀現世、滿城流火後,他並沒像街坊鄰居一樣,匆匆逃離,仍坐在那裡,無動於衷。

    老頭兒雙目失明,看不見被映得通紅的天空,彷彿也聽不見呼呼著火聲,老臉上平靜無波。他一直掐著手指,眼皮不時顫動,專注地算著什麼。

    按照任真先前的交代,城門處戰事一起,他就該立即動手,啟動自己暗中佈置好的陣道。它鳩佔鵲巢,偷偷建在朱雀陣的脈絡樞紐之上,只要開啟它,也就意味著朱雀陣被毀了。

    楊玄機冒著危險,在蕭鐵傘眼皮底下蟄伏兩月,就是為了保證,即使賭坊被查抄,那座陣道也不會被損壞,能完好無損地保留到今天,派上大用場。

    然而,他卻遲遲沒有動手。哪怕是在蕭鐵傘啟動朱雀陣後,他明知任真的處境凶險,依然不慌不忙,耐心地演算思索著。

    他並非不擔心任真的安危,故意看熱鬧,而是有所顧忌。

    憑自己的豐富人生閱歷,以及對最近形勢的分析,他強烈感覺到,這場京城大戰不像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

    陰陽家的預感一向很準,所以,他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觀望下去。

    畢竟,如果真的不幸被他猜中,大戰背後另藏有陰謀,那麼,他布下的陣道暴露,也就等於自己的行蹤暴露。敵人尚未出現,自己就過早亮出底牌,這是兵家大忌。

    他握著鬼神幡,手心是汗,暗暗祈禱著,任真那邊能堅持住,讓他再演算一會兒。

    三世為人,他足夠警惕謹慎,輕易不敢再把性命賭上。

    然而,當一只巨大的火焰朱雀從頭頂飛過,他終於按捺不住,站了起來。

    他深切地感知到,那隻朱雀的氣息太強大,即使是他,也得全力以赴,才能承受住它的一擊。換作六境中品的任真,恐怕凶多吉少。

    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走到牆邊的那株槐樹下,用力將鬼神幡插在地上,然後席地而坐,開始運行陣道。

    他所佈的陣道,名叫北冥玄武陣。

    玄武乃龜蛇合體,象徵著北方的水神,跟南方朱雀正好相剋。任真讓他暗布此陣,就是為了壓制蕭鐵傘的朱雀陣。

    此時,他綻放全身真力,灌注在鬼神幡內,以它為陣眼,喚醒玄武陣。

    在磅礴元氣加持下,鬼神幡劇烈顫動著,下一刻,小院的各角落裡陸續泛起亮光,乳白元氣按照某種順序,將那些光點連結在一起,構成繁複玄妙的圖案,覆蓋遍整個小院。

    這處賭坊,就是玄武陣的核心樞紐。

    它被激活,其他賭坊的樞紐也會隨之喚醒。小院裡的氣溫驟降,從地底升騰出絲絲涼氣,仿如白霧,瀰漫在半空中。

    楊玄機眼盲,看不到這一幕,但有明顯感應,鬆了口氣。

    他知道,一旦玄武陣開啟,它釋放出的寒氣能鎮壓朱雀火氣,而且,此長彼消,那些無根之火喪失靈力來源,自身也會迅速衰弱。

    換句話說,即使那隻朱雀沒能立即消散,威力也會大打折扣。任真只需堅持片刻,它就會消散於無形,到時候,蕭鐵傘最後的底牌也將破解。

    端坐在樹蔭下,楊玄機運行真力,催動陣道,繼續為全城灌注寒氣,用以滅火。

    他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一直揮之不去。尤其是玄武陣開啟後,危機感愈發濃重,讓他忐忑不安,好幾次想停下陣道,收手離開長安。

    但是,他不忍丟下任真,又不願看到京城生靈塗炭,還是決定好事做到底,等滿城大火熄滅後,再帶任真離開。

    小院靜寂,只有鬼神幡無風自動,發出輕微聲響。

    某一刻,他眼瞼猛然顫動。

    以他的強大聽力,能夠清晰地聽到,前方那口水井底,正往上冒出一串水泡,越來越多。

    他神情大變,毫不猶豫起身,抽出鬼神幡,放棄了運行玄武陣。

    他走到水井旁,俯身對著下面,沉聲道:「魚蓮舟,你果然藏在這裡!」

    京城大戰爆發後,他之所以隱忍不發,是因為曾聽任真說過,魚蓮舟潛伏在京城達半年之久,此人的目標很可能就是朱雀陣。

    如果任真的推測是真,那麼,魚蓮舟也有可能出手,破壞朱雀陣,故而楊玄機沒貿然行動,等著魚蓮舟先動。

    沒想到,魚蓮舟的耐心極好,直到此時,才弄出一絲動靜。

    聽到楊玄機的感慨,井水面浮出一大串水泡,有道話音從井底幽幽飄出。

    「老鄉,原來你知道我在。可惜你有牽掛,猶豫了半天,還是沒能沉住氣……」

    魚蓮舟的嗓音輕柔,帶著毫不掩飾的諷意。

    老鄉?楊玄機先是一怔,面容霎時蒼白,心臟抑制不住地狂跳。身為大宗師,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這種感覺竟然是一名七境強者帶來的。

    「你先上來,我有事要問你。」

    魚蓮舟潛在水底,比上次見蕭鐵傘更謹慎,甚至沒敢露面。

    他輕笑一聲,玩味地道:「上去就算了。先生是聰明人,我肯主動現身,你就應該能想到,這場好戲已經開始了。而你的對手,不是我。」

    此言大有深意。

    楊玄機聽懂了,眉頭深深皺起來。

    他清醒地意識到,既然自己的憂慮成真,眼前最實際的做法,應該是先將魚蓮舟除掉。否則,讓此人繼續潛藏在水底,憑他對京城地脈的熟悉,接下來,肯定會把玄武陣的根基給毀掉。

    而玄武陣是他的一大憑恃,既已落入圈套,這張底牌絕不能棄。

    他攥緊鬼神幡,冷冷地道:「我要是硬請你上來呢?」

    魚蓮舟聞言,不僅不畏懼,笑聲更大,在井裡激烈迴蕩,「哈哈!咱們是老鄉,彼此知根知底,我就怕你不敢下來!」

    身為荒族天命者,他在水裡靈動如魚,論水性,自問天下無敵,從沒怕過誰。

    楊玄機臉色難看,情知嚇不倒對方,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便在這時,小院的門忽然被推開。

    一名白髮男子走進來,肩上扛著大水缸,極為古怪。

    他朝楊玄機點頭致意,「宮裡形勢嚴峻,你趕緊去那裡。這個魚蓮舟,放心交給我吧!」

    他說得很隨意,流露出強烈的自信。

    「你?」楊玄機一愣,將信將疑。

    魚蓮舟縮在水裡,連他都束手無策,憑劍狂裴寂的道行,真能對付得了這位龍首?

    裴寂扛著水缸,走到井邊,低聲說道:「你我都清楚,南晉出手,有個更大的危機在考驗咱們。」

    言外之意,不能讓敵方的一名七境強者,就拖住己方的核心戰力。

    楊玄機不再猶豫,拄著鬼神幡,半隻腳已踏上虛空,最後凜然道:「此間事了,你立即去皇宮會合!」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6 07:14
第468章 魚與魚

    楊玄機離開了。

    裴寂把水缸輕放在地,坐到楊玄機先前坐過的井沿上,俯身打量水面密集的氣泡。

    跟前些日子相比,他眼裡的凌厲殺意又銳減不少,似乎修為衰弱,然而,那雙瞳眸黑白分明,宛如一口古井,漸漸有了不可捉摸的意味。

    聽君一席話,勝修十年劍。

    他在寒潭裡藏了十年,隔絕塵世參悟劍道,自謂造詣精進,其實是故步自封。直到那日宿敵相逢,海棠一番指點,如醍醐灌頂,令他幡然醒悟,掙脫原先的枷鎖。

    返回劍淵的途中,他邊走邊想,實現蛻變,曾經的劍狂也漸行漸遠。當他取出藏劍,再次走出深淵後,整個人煥發生機,邁入一種更高層次的玄妙境界裡。

    他暢然自足,一路狂奔向長安,甚至沒察覺到,自己已經破境了。

    此時,他望著井底,淡淡問道:「你確定不上來?」

    魚蓮舟潛在水裡,聽得真切,無聲而笑。地下河道幽暗無光,伸手不見五指,不知為何,他渾身散發著白玉般螢光,宛如水鬼一般,笑容邪魅妖異。

    他以內力傳音,答道:「上去送死嗎?我跟閣下雖素昧平生,卻也聽說過一句傳言,痴與狂,共天下。你能跟顧劍棠齊名,又躋身八境,在地面我肯定打不過你。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他能感知到,裴寂已脫胎換骨,自己主動現身,毫無勝算,等於是送死。

    裴寂聞言,輕笑道:「俗話說得好,淹死會水的,打死犟嘴的。你是人中蛟龍,水性確實罕逢敵手,不過也正因如此,你若是死在水裡,傳揚出去,絕對會成為千古笑話。」

    他眼神憐憫,可憐魚蓮舟仍有恃無恐,死到臨頭,尚不自知。

    魚蓮舟眉頭蹙起,四周水流波動,皮膚上隱約顯出魚鱗輪廓。他的手腳四肢搖擺著,柔軟無骨,姿態極為靈動,彷彿真的變成一條大魚。

    「你大言不慚,我卻沒有心情,在這裡聽你說笑話。恕不奉陪了,真有本事的話,就下水試試看吧!」

    說罷,他身軀一扭,轉頭離開這處井口,潛進漆黑的水域深處。

    他當然不相信,一生修劍的裴寂敢來追殺。之所以選擇離開,是因為他很清楚,必須趕在南晉的強者們現身前,先把玄武陣破壞掉,讓楊玄機喪失憑恃。

    既然裴寂守在此地,他沒必要非鑽牛角不可,只需去把其他賭坊地下的氣眼毀掉,玄武陣照樣會坍塌,變成瞎子的眼睛——擺設。

    暗流湧動,他輕盈搖擺,似水草順流而走。在有魚部落的秘術輔助下,他呼吸流暢無阻,跟在地面別無二致。

    地下水域沉寂無聲,比寒冷的冬夜還要寧靜。

    魚蓮舟早已習慣這樣的環境,然而今日,他卻莫名感到一陣煩躁和不安,不時地環顧著四周黑暗,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暗中盯著他,在伺機偷襲他。

    這種朦朧的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作為荒族天命者,他擁有鯤魚的能力,按理說,在水裡沒有生命能威脅到他,但危機感還是油然而生。

    「怎麼回事?莫非是被裴寂嚇到了?」

    他自嘲一笑,對此刻的疑神疑鬼有些無奈。

    裴寂現身後,說出的話都帶有強烈自信,這讓他百思不解。他不清楚,裴寂究竟想搞什麼名堂,他隱隱直覺,在今日的局面下,對方應該也不會信口開河,得小心謹慎才是。

    他繼續游向前方,但速度明顯放緩。漆黑之中,他的目光炯炯有神。

    某一刻,他身後原本幽暗的水域裡,忽然射出道道森冷白光,如同汽車頭燈的強光,在他眼前水裡照出自己的影子,非常狹長。

    影子飛快變短,顯然,白光源頭正在疾速駛來,離他越來越近。

    他悚然一驚,連忙轉過身,試圖看清來者的真面目,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白光陡然消失了。

    前一刻還明亮如晝的水域,再度恢復先前的暗黑。

    「這……」

    魚蓮舟瞳孔驟縮,感到很不適應,心裡的危機感攀升到極點。

    他迅速意識到,不管那東西是什麼,忽明忽暗,肯定是衝著自己來的,必須立即離開水底,回到地面上,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一念及此,他不顧一切瘋狂游動,如同激射出的利箭,穿過這片水域,衝向離此最近的井口,在身後留下大串水汽。

    他的速度太快,可惜,於事無補。

    數息過後,熾烈的白光再度亮起,突兀而強盛,這次並非來自後方,而是出現在眼前,直射向魚蓮舟面前。

    這銀白光芒太過鋒利,好似閃電一般,讓人不敢直視,魚蓮舟頓覺眼眸刺痛,淚水流出,不得不抬手,遮擋住視線。

    「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心臟砰砰狂跳,驚恐到了極點。

    他不敢想像,這片自己生活了半年的水域裡,竟然冒出如此可怕的事物,令他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他自詡是水中霸主,從無敵手,此時卻如此狼狽,這情形簡直難以置信。

    他正驚疑不定之時,身後又有同樣的白光刺來,照射到他背上,火辣辣地疼。

    緊接著,第三道、第四道……

    四面八方,無數道白光陸續亮起,將他團團圍困在中央。原來它並非只有一個,而是有很多同伴。

    魚蓮舟被白光籠罩著,渾身劇痛火熱,落入包圍圈,再無法暢遊。

    驚慌之下,他運起全部內力,抵抗著白光,這才眯起眼眸,仔細觀察白光深處。

    他目瞪口呆。

    激射無數白光、令他無處遁藏的強大來客,居然是一群小魚!

    它們約有十數條,每一條都渾身佈滿雪白的鱗片,爆發出強盛耀眼的光華。

    不止如此,以魚蓮舟的神念,能隱約感知到,這群小魚之所以如此可怕,萬丈銀光鋒銳無匹,並不是因為體表的鱗片。

    每條魚體內,都蘊藏著一股極其熾烈的劍氣,生機盎然。這些劍氣不是固定的死物,而是緩緩流淌著,如有靈性,它生長在魚腹裡,跟魚身構成和諧緊密的一體。

    「魚腹養劍!」

    想到這種可能性,魚蓮舟臉色慘白,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他後知後覺,此時才記起,傳說中的天下五大名劍,有一把叫寒潭白魚,不知潛藏在何處,始終沒有出世。

    原來,名劍如其名,真的是養在白魚腹裡。

    難怪裴寂一直躲在深淵內,閉關不出,他就是在養這把劍。

    他本人無法入水,但這不妨礙他跟自己鬥法,因為他的劍如魚得水,能在水中暢行自如。

    人就算再擅水性,終究也還是人,如何跟魚相比?

    魚蓮舟心底長嘆一聲,「他說得沒錯,讓我死在水裡,被一群小魚咬死,這真是千古笑話!」

    下一刻,白光大盛,劍氣封鎖水底。

    白魚飢餓已久,一擁而上,歡快地開始這頓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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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