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問計
城,易攻!
這太平軍之所以能夠一路掃蕩就是滿清的縣城個個防守空虛,實際上除去一些綠營駐防城外,大多數縣城全無清軍,所依靠的只是縣上臨時募集的幾百丁勇,加之承平日久,城牆年久失修,自然極及攻克。
可真正的問題是什麼?
不是攻城,亦不是掠地,而是如何掌握攻下的城下,更準確的來說,如何在佔領城市後,如何加以統治,或者套用一個最簡單的話來說,就是如何進行根據地的建設,這根據地的建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政權,只有確立了政權統治,才能征其稅、調其民,化其力為戰力,相比於攻城,最重要恐怕還是縣令的選派。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又照到林治平臉上,他才悠悠醒來,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當下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腦袋,心中好一陣慶倖,這腦袋瓜子依然還在啊!
那日狂言亂語之後,那請他上瞭望江樓喝了美酒、吃了佳餚,可待他醒來後,便被軟禁在這房子裡,從那天起,這美酒佳餚便沒少得他,只是人出不去,想著回到四下漏風的家裡這冬天也有些難熬,林治平便留了下來,依然的美酒佳餚,依然的爛醉如泥。
他揉揉眼睛,四下看了眼,確實這正是這幾日他所處的房間,到處都擺放著書,這些書都是他這幾日裡讀的書,一邊讀書,一邊喝酒,這日子倒也自在,就在將要起身的時候,他聽著門外的腳步聲,人便閉上眼睛。
室內雖然淩亂,但桌上、幾上、床上、地上,到處都是書,剛一進屋,瞧著正在睡的林治平,心知他在裝睡的朱宜鋒便上前推攘他說道:
“林秀才,起來起來!你瞧瞧你看的這些書,做的這些批註,我倒是真替你惋惜!你這人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腹有經綸,胸有韜略,這般人才卻是明珠蒙塵,實在是可惜之至,怎麼樣,這幾日過的可還滿意?讀書讀的可有所悟?”
裝做被推醒的林治平,揉揉眼睛,故作模樣的打個哈欠,冷笑道:
“哦?你自己不也就是一反賊嘛,怎麼今個居然也過來和我論書?”
林治平瞧著這進屋的青年,認出了這人便是那日與酒館碰到的人,自己就是被他給軟禁這裡的,這當真是逞一時口舌惹出來的禍事。
“反賊?”
朱宜鋒先是一愣,隨即一笑,搖頭說道:
“林兄說我是反賊,我卻是不認的,這論書,論來論去論的無非就是道理,既然如此,今天咱們就好好的論論這個道?”
上下打量著他,林治平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就不知道你所指的道是?”
“人間之正道,春秋之大義!”
吐出十字之後,朱宜鋒自己動手倒了兩杯酒,自己先喝了一杯,而後看著林治平,卻是念笑不言,大學時曾參加過辯論隊的他非常清楚,只有佔據道德的至高點,方才能無懈可周,而這林治平從一開始稱自己為“反賊”,便已經註定了這一場論,他根本就占不了上風。
“人間之正道,春秋之大義……春秋之義在於尊周,老弟好手段啊,簡單十字,便把林某話盡堵死,這理,不論也罷!”
林治平又豈不知道對方是挖了個坑等他跳進去,若是換成其它人恐怕也就那麼跳了,畢竟文人相輕,無論如何都會論個所以然來,但林治平卻知道,若是當真論下去,不過只是自取其辱,更何況,自己是漢人。
“那兄弟于林兄眼中仍是反賊?”
“林某失言,自罰一杯!”
在林治平的身上,倒全沒有讀書人的傲氣,做起事來反倒是極為光棍,全沒有任何顧慮,想來這也簡單,畢竟少年成才、屢試不第的陰影總會改變許多人的性格。
不過,他在喝了一杯酒後,那股文人的傲氣,卻又讓他繼續說道。
“坐而論道,所爭無非一個理字,固然兄台持以大義之理,可辦事,卻複雜得多,畢竟,不是人人皆會于林某一般,被囚於此,與兄台論這個大義之理!”
“確實如此!”
呵呵一笑,朱宜鋒看著林治平說道:
“這幾日之事,想來林兄,應該也略知一二吧!”
迎著投在身上的視線,林治平點點頭:
“雖說林某被軟禁於此,可門外的看守卻總會談論些許時事,渡江取武昌,兩路大軍北伐西征,兄台于黃州大有鯨吞之勢,以區區數千人馬,奪一府之地,實是讓人感歎。”
林治平的言語間倒是帶著個佩服之間,這不過只是幾天的功夫,這看似將平的湖北時局又被這黃州府幾千“義兵”攪動了。
微微一笑,頗似得意地說道:
“古有項羽八千子弟起江東,今有朱某百八壯士起江右,區區黃州府,又豈是小弟之意?小弟之心無外八字……”
得意之余,朱宜鋒靜靜的吐出八字。
“驅逐韃虜,恢復中華!”
驅逐韃虜,恢復中華!
這八字傳入林治平的耳中,讓他驚訝的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這年不到二十的青年,好一會才說。
“朱老弟之魄力,實是令林某汗顏!”
“山河奄有中華地,日月重開大宋天!”
突然神情變幻不定的林治平吐出這句來說道:
“當然洪武皇帝于集慶招兵時軍營外樹立的大旗書了這首詩句!所謂紅巾賊,也就成了我漢家兒郎之義軍,有此八字,兄台之軍若能行‘義軍’之實,自當無愧‘義軍’之名!”
話鋒一轉,林治平卻又把矛頭指往他處。
“可以在下觀來,那太平軍雖說行以揚漢反滿,可其所依靠者拜上帝會,所推崇者天父天兄;所信者亦是西洋耶穌異教,迷《新約》之邪書;所過之處,毀孔聖之牌位,焚士子之學宮,滿清雖以塞外之蠻夷而主中華,卻引以中華之教華,而太平軍者卻與我中華千年之教化為敵,已激起天怒人怨。凡孔孟之徒、斯文之輩,莫不切齒痛恨。就連鄉村愚民、販夫走卒,亦不能容其砸菩薩神靈、關帝岳王像之暴行。如此這般,又焉能擔得起‘義軍’之名?”
面對林治平的這一番反問,朱宜鋒並沒有發怒反駁,而只是靜靜的等他說完之後方才說道。
“林兄,朱某不是太平軍,在下先前只是正正經經的商人,卻是被太平軍給逼上了這條路!”
他這般一說,林治平先是一愣,而後笑說道:
“朱老弟,我真服了你了!這,這……你真不是太平軍?”
瞧著他一副不信的模樣,朱宜鋒笑說道:
“事關名節,不能不認真。朱某雖說扯過兩天太平軍的旗,可卻也扯過練勇的旗,但朱某既不是太平軍,更不是滿清之兵,自朱某入城以來,可曾濫殺一人?朱某之兵可曾禍害百姓?這‘義軍’之名,朱某當得起!”
認真的看著他,林治平那雙眼睛中閃過一道神采:
“那不知朱老弟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待黃州局勢穩定之時,既然奪以武昌,進而掌控湖北,以湖北之地,北進中原,西接四川南下湘粵……”
聽著朱宜鋒的解釋,林治平的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連聲叫道:
“好!朱老弟的這番謀略好極了!現在湖北空虛,傾省之兵不過數千,地方官員或逃或殺,或是人心惶惶,正可謂是得而全不費功夫,若能定以湖北,他日自可北進中原,一舉成以大業,不過……”
他微微一探身,盯著朱宜鋒說道。
“可老弟想過沒有,那武昌卻還有向榮留下的幾千精兵,不知老弟準備怎麼拿下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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