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10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7

第七十章 抗拒

  “你想要回家嗎?”

  久違而又令人難望的聲音,突然於腦海中響起時,差點沒讓原本沉浸於那令人心動不已的“宏圖偉業”中的朱宜鋒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當然,如果他能摔的倒的話。

  這個時候感覺反倒比過去更為靈敏許多,儘管只是瞬間,朱宜鋒卻發現自己似乎處於靜止狀態,也許,時空處於靜止狀態。

  這種久違的感覺讓他立即想到剛穿越的那一瞬間,可不就是這種感覺,如果是在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他絕對會為這種感覺而歡呼,但是現在,他的內心卻升湧起一陣從未曾有過的恐懼。

  而恐懼的原因倒不是說是對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的恐懼,而是因為另一個的緣由。

  “這……”

  面對這個問題,朱宜鋒卻顯得有些猶豫,與第一次強烈的回家欲望截然不同。

  “你在哪裡?”

  “想要回家嗎?”

  同樣的語氣語調,同樣的不男不女的話聲,就像是重放一次錄音似的。

  “我不知道!”

  確實不知道!

  在另一個時空中,自己只是普通的公司職員,如同千千萬萬的普通白領一般,終日為了生活努力打拼著,為了生活背負著沉重的房貸,終日疲憊不堪卻看不到希望的辛勞,怎麼能比得上這裡的生活,家財萬貫、嬌妻美妾……嗯,現在還沒有美妾,但也是指日可待的,這樣的,甚至還有可能成就一番“宏圖偉業”生活,不正是自己所渴望的嗎?

  “你想回家嗎?”

  又一次聲音重放,沒有任何情感的聲音聽起來冷淡至極點,也許,這才是人工智慧應有的聲音,沒有任何情感色彩。

  又一次沉默,這一次的沉默之中,朱宜鋒卻想到了自己在另一個時空中的父母,在想到他們的同時,同樣也想到那哭的雙目通紅的徐靈芸。

  “想,可……我也不想離開這裡!”

  “這只是一個問題!”

  那個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可以將你送回117位面,當然,因為歷史的改變,實際上,我已經不可能把你送回到原的117位面……”

  “什麼,你的意思是我無法回家了?”

  不能再回家的現實,並未讓朱宜鋒感覺到任何輕鬆感,心情反倒變得沉重起來,這種患得患失,恐怕就是人的本性。

  “因為歷史已經發生了很多改變,你之前經歷的局部強對流氣候,實際上是時間線發生改變的一種表現……”

  接下來那人工智慧所說的一切,似乎都在解釋著一個問題,就是歷史發生改變之後,歷史對時間線作用以及修整,而其會通過天氣等因素表現出來。

  他為什麼和自己解釋這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之前在那裡,你究竟想要幹什麼?你要我幹什麼?”

  肯定了!這所謂的“人工智慧”絕對有求於自己!至少有需要於自己。

  “根據人工智慧基本定律,服從支配者命令是第一定律……”

  說到這裡,來自空中的聲音也停一瞬,隨即道。

  “我和你實際上是一體的,而我一直在等待著返回的機會……”

  “返回,你想返回什麼地方?”

  沉默,這一次那個聲音並沒有回答朱宜鋒的疑問,它似乎並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怎麼,你不是說,服從支配者的命令是第一定律嗎?”

  “在合適的時候,我會回答你這個問題!”

  終於良久之後,那個聲音還是回答了朱宜鋒的問題,儘管並沒有解釋他的疑惑。

  “為什麼你現在出來了呢?”

  好吧!即便你現在不說,那我也不強求,可為什麼你現在出來了?

  “因為你先前的構想……”

  什麼?

  什麼構想?

  他說的是什麼?

  “根據相應的規矩,我不能夠對支配者除傷害自身之外的行為進行干涉,因此,你完全可以在101位面從事任何你願意從事的行業……”

  那豈不就是隨心所欲?

  難道他的意思是,我可以在這個時空或者說地球上為所欲為嗎?當然,唯一的前提就是自己能夠做到。

  “你的意思是,在這個位面我就可以隨心所欲?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一次,那不知何方而來的聲音停了足有半分鐘,方才回道。

  “並不是隨意所欲,儘管我不會干涉你的行為,但是你必須要知道的一點是——歷史會抗拒改變!”

  “歷史會抗拒改變?”

  “因為過去並不想被改變,你嘗試的改變越大,你就會感覺到它同樣在反抗你的改變!”

  “反抗?歷史怎麼反抗我?”

  難道不是時空管理局插手?

  這還是第一次,朱宜鋒聽說這樣的事情,讓他不禁好奇了起來,這是什麼說法?

  “隨著改變的越多,你就會越來越感覺到,你改變的越多,歷史的反抗力就會越強,當你去改變一些事情的時候,在歷史發生變化的同時,歷史會對時間線進行修正,而這種修正,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歷史在拒抗,同樣也會感覺到歷史的反抗,具體它會如何反抗你,這很難描述,但你會明白的,當你去改變歷史的時候,歷史抗拒力是通過對時間線的修整來展現的……”

  “之前我遭遇的強對流天氣,就是歷史抗拒改變或者說在進行修正而產生的嗎?”

  朱宜鋒有些不解的問道。

  “因為歷史的抗拒就像是籃球一樣,你施加的力量越大,反彈就越發強烈,而現在你所帶的改變是極其輕微的,它的反彈自然也是微弱甚至不可覺察的,因此,我給你的建議是,你應該在這個位面作為觀察者,而不應該過多的干涉歷史,以免危害到自己。”

  面對警告,朱逸峰沉默了一會,然後不以為意的反問道。

  “那麼它的反抗會危及我的生命嗎?”

  再一次的沉默,那個聲音停頓了一會。

  “根據我的基本規律,我需要保護你的生命安全,避免時間線調整的傷害到你的生命,是我的職責之一!在之前的事故中,我曾保護了你,讓船飛向江心洲,而不是沉入江中。”

  哦!

  難怪總感覺船被浪推到蘆葦蕩的深處有些古怪,弄了半天,古怪居然在這裡。是“他”在幫助自己?

  原來自己是有了保險的啊!但他是怎麼做到的?

  稍稍放下心來的朱宜鋒沉默良久之後,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開口說道。

  “你之前說,是不是我可以返回117位面,當然是被改變的那個位面,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可以自由的往返于兩個時空?”

  “是的!只要有能量!但是你必須要知道的是,碳基生命的結構太過脆弱,因而無法承受時空穿越的粒子衝擊,所以,意識是唯一的選擇……”

  可以往返兩個時空!

  但是卻有一個限制,不,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兩個限制——能量的限制以及穿越形式的限制。

  儘管如此,他的內心依然是一陣從未曾有過的激蕩,這豈不就是說,自己可以隨意的往來于兩個時空,要是穿越的時候可以攜帶物體的話……

  “那我能不能把兩個時空的物資帶到另一個時空,比如說把這個時空中古董帶到另一個時空。”

  “可以,但其它非生命體可以進行時空傳送,但根據其物質結構的不同,其需要的能量也各有不同……”

  “也就是說,每一次穿越都需要能量?”

  對於這個回答,雖然有那麼一點懷疑,但是朱宜鋒卻感覺非常合理,這至少看起來很公平,穿越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是的,有些物體的穿越甚至可能需要更多的能量,比如金屬在穿越過程中耗費的能量就數百萬甚至上千萬倍木材,而金屬與木材種類的不同,同樣也會造成能量消耗的懸殊……但是,你必須要注意到一點……”

  那個聲音在解釋著這種可能時又警告道。

  “你必須要明白一點,就是我無法保證每一次都把你的意識輸入到原本的宿體之中,如果無法在短期內找到合適的宿體,很有可能導致你的意識崩散,也就是所謂的‘魂飛魄散’……”

  什麼!

  驚訝的睜大眼睛,朱宜鋒只覺得後背冒了一通冷汗,這當“時空販子”實在是太危險了!這個念頭最好還是別動了,別萬一一不小心,販子沒當成,反倒把自己給玩殘了。

  “我還有幾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從那裡來?當然……”

  話聲稍稍一頓,朱宜鋒用堅定的語氣問道。

  “更重要的是——你能給我什麼幫助!”

  “我一直在幫助你!”

  “什麼?一直在幫助我?你是怎麼幫助我的?”

  就在話聲落下的時候,朱宜鋒再一次感覺到了時間,準確的來說是那似乎停滯的時間再一次恢復了它的運轉,換句話來說,那個該死的“人工智慧”又一次消息了。

  “該死的,一直在幫助我?特麼,就不能把話說明白點嗎?”

  嘴裡這般嘀咕著,朱宜鋒又一次拿起那張地圖。

  “還有特麼的歷史在抗拒?這不說是在瞎扯嗎?觀察?觀察者,老子可是要成就大事的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7

第七十一章 未來的決定

  空中飄著雪,團風小鎮的夜晚顯得淒淒慘慘的,入了夜,這街上便不見了行人,只有鎮口街心可以看到一些頭系紅巾,身著黃衣的太平軍官兵,這些太平軍身上的黃衣,就像是孝子服似的在一塊一拖長的布中挖出一個口子來,往身上一套,再用塊黃布條當成腰帶一束,因陋就簡的成為號衣。

  這般簡陋的服裝在太平軍中倒也並不罕見,實際上,此時除去幾位王爺親信部隊之外,其它太平軍官兵甚至連塊黃衣布搭都混不到,只有頭上的紅巾作為身份的象徵。

  這小鎮之所以顯得淒慘,原因倒也簡單,按著號令,這入夜後的小鎮便會霄禁——違者必斬!

  而那鎮邊掛著的幾個二流閑漢的腦袋,更是提醒著眾人,此言非虛。位於鎮中的周家大宅門外,這會依如往日般燈籠裡點著燈,縱是像周家這樣的大戶,過去那門前燈籠也不見得日夜點著,可現如今,這燈卻是幕起朝下,日夜明著,之所以如此闊綽,倒不是周家自己願意,而是鳩占鵲巢的“客人”的要求。

  這鳩占鵲巢客人非但不惜燈光的夜裡懸著,甚至就連周家主房這會也被“客人”給占了,這倒也詮釋了的“鳩占鵲巢”一詞來。

  油燈昏昏地照著,光線顯得極為慘澹。

  在油燈下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張地圖,此時,李子淵就站在那裡,他看著這份滿是洋文地圖,儘管看不懂洋文,但是通過東家標注的漢字,他還是認了出來,這是沿江的地圖。

  “東家,你這是……”

  看著那沿江的一個個地名,李子淵有些不解的抬頭看著東家,東家為什麼讓自己看這份地圖,莫非東家有什麼打算?

  “子臨,看到這地圖,你想到什麼?”

  東家的問題,讓李子淵疑惑的再次看著桌上的地圖,他甚至還特意拿起油燈照了一下,以免燈下黑忽視了什麼。

  “這,這不就是份地圖嗎?”

  看到地圖會想到什麼呢?

  武昌、漢陽、漢口、黃州……

  看著這一個個特意標出的地名,再將其與地圖上的位置仔細的看了一遍,很快,他便注意到一個先前忽略的事情——這些地方無一例外的都位於江畔,而更為重要的一點是,沿江而下的太平軍必定會奪取這些城市,或者說已經奪取,或已經放棄。

  “東家,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些地方現在都是無主之地!”

  無主之地!

  只消片刻功夫,李子淵便道出了這麼一句話來,看到東家笑點著頭,他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沿江諸城現在盡為太平軍所占,地方官殺的殺、逃得逃,縱是城中士紳也因太平軍‘打先鋒’之行,而紛紛逃亡……”

  所謂的“打先鋒”實際上則類似於後世人們所熟悉的“打土豪”,即以強制方式向地主、富豪科派,對於清朝官僚的財產則全部抄沒。實際上也就是抄家,不論其身份,只要是富戶既行抄家,輕則抄家,重者殺頭。而在進軍途中,太平軍往往派出一支輕裝的先遣部隊,預先在宿營地張貼佈告,“動員”群眾接濟糧餉。所以,那些有性命之危的“土豪”往往跑的比官員還快,也正因如此,為太平軍拋棄的城市大都是某種程度上的“無主之地”。

  “諸城又為太平軍所棄,現在城中既無官府,又無本地富紳,只剩下無知貧民,以及少數未投太平軍的地痞閑漢,即便是官軍一路尾隨收復,亦無力維持城市局面,畢竟目下湖北境內官軍兵力有限,不可能像撒芝麻似的把兵都撒於各城,因而諸城只能待到朝廷委任新官,方可加以維持,而在朝廷新官到達之前,這些地方至多只能靠少數士紳加以維持,而朝廷新委任官員就任,這一路上迎來送往,少則需要在路上走上數月,多則需要一年……”

  原本有意科舉的李子淵自然知道當今的用官之制,也知道官場上的一些習氣,赴任地方官在路上走上一年半載實屬再平常不過,平日尚是如此,更何況值此亂時。

  “而現在正值亂時,相比之下,這些人自然不願走的過快,畢竟誰也不知道地方局勢是否平靜……”

  李子淵頗有條理的一番話,證明了朱宜鋒的那個判斷——無主之地的判斷。

  “子臨,既然如此,那你有沒有想過成就一番事業?”

  充滿誘惑的話聲在李子淵的耳邊響起的時候,朱宜鋒接著說道。

  “你看,這既然是無主之地,那麼不若你我二人,引兵而去,拿下這片無主之地,不知子臨以為如何?”

  似驚雷般的話語在李子淵的耳邊響起的時候,他整個人只覺得腦袋裡轟鳴作響,那句“引兵而去,拿下這片無主之地”,以至於最後只是瞠目結舌的看著朱宜鋒,居然說不出話來,他說不出話,可現在朱宜鋒卻有說不完的話。

  “子臨,你看,這幾十裡外的黃州已經為太平軍所奪,現在呢,這太平軍的大隊人馬已過,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估計這會黃州城內的太平軍應該會在近日棄城而逃,即然是一座空城,與其等著他人奪複,不如咱們去奪複,只要有了黃州這塊地盤在手,到時候咱們再招兵買馬,有了兵、有了地盤,管他是滿清的朝廷也好,太平天國也罷,將來都不會輕易招惹咱們……”

  一句話說完,就是當個軍閥,對於軍閥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是兵,是地盤。有了兵就有了地盤,同理,有了地盤也就有了兵,就像在這團風小鎮,只要願意,朱宜鋒隨時可以招募一支不下千人的隊伍。

  “東,東家……”

  李子淵驚駭的看著東家,目光中全是詫異之色,東家這是怎麼了?

  “咱,咱可就是生意人……”

  “呂不韋也是生意人!”

  冷哼一聲,朱宜鋒倒是沒有道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對於他來說,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把身邊的人先忽悠上那條通往“宏圖偉業”的“船”再說,至於將來,上了船,也就不用擔心其它了。

  至於所謂的“時間線調整”帶來的諸多的連鎖反應似的衝擊,似乎與自己的關係也不大,反正自己是有保險的,無論如何也不會把自己給玩殘了,頂多,也就是再來幾次風暴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難不成自己就因為幾場風暴,而窩在租界中當個足谷翁嗎?

  當然不行!

  不過那個人工智慧到底能夠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幫助?這才是朱宜鋒最關心的問題,但同樣也最惱人的地方,他根本就沒有回答,然後就像上一次一般,消失了,他一直在幫助自己?怎麼幫助的?

  這不是扯淡嗎?

  “他呂不韋奇貨可居的是子楚,而咱們,奇貨的卻是這沿江的地盤,有了半年的時間,再有那二百萬兩銀子,子臨,何愁你我不能成就一番事業,再者……”

  盯著李子淵,朱宜鋒又苦笑道。

  “現在‘太平洋號’何時會抵達這裡尚且不知,且太平軍一路沿江而下,切斷我等歸途,我總歸要為兩百多號弟兄的性命負責,以我看來,現在,若你我想要保命,怕也只有這麼一著了!”

  保命!

  瞭解李子淵性格的朱宜鋒豈不知道對方的心思,或許他不一定敢去想什麼“宏圖偉業”但他絕對不會讓自己白白賠了性命。

  “這……”

  一句保命落在李子淵的耳中,只讓他整個人的心神頓時一亂,可不是嘛,現在太平軍沿江而下,誰知道他們會打到那,萬一據了安徽、江蘇,流寇變成了坐寇,到時候大夥怎麼回上海?回不了上海,別的不說,單就是一個“勾結逆匪”往深了追究,都能定個誅九族之罪。

  這那裡是什麼生意,根本就是……細細尋思了一下,李子淵方才意識到,自己怕早已經踏上那條賊船了,現在……

  “欲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子臨,目下,可是再好不過的機會啊!”

  緩聲道出這麼一句話,朱宜鋒的雙眼微微一眯,正色說道。

  “這可是機不可失啊!子臨,萬一要是錯過了,你我……”

  “東家,子淵早已決心追隨東家,此事自然全憑東家吩咐!”

  聰明人說話做事都帶著聰明,就像現在,那怕是身處賊船之中,李子淵還是把自己擺在了報恩的份上,當然,這只是他下意識給自己留的一條後路。

  “不知東家下一步,又做何打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7

第七十二章 炮灰之擇

  破舊的城牆上長滿了野草,野草掛著一叢叢的雪,那被白雪覆蓋的城頭上,一面黃旗有氣無力的隨內憂外患擺動著,滿是陰霾的天地隱約閃露出一線亮光,但亮光轉瞬即逝,繼之而來的是滿天鉛灰色的陰霾。

  天是鉛灰色的,而那城內更是空蕩蕩的,在街上還可以看到一些塌倒的貨攤,地上的積雪間還能看些許爛菜爛果的,這些都是幾天前“發匪”奪城內的遺留,對於城中的百姓來說,不知是應該慶倖,還是悲哀——在“發匪”襲城前,黃州知府、縣令便先後棄城而逃,至於那守成官兵、勇團也紛紛逃散,以至發匪來時全未經撕殺,便奪得此城。

  雖說未受戰亂的影響,這城中的百姓卻也沒怎麼好過,先是“打先鋒”,其實就是搶大戶,以當地仇恨富人的貧民為嚮導,逮住未急逃跑的富戶就以刑訊逼迫,將其財產搜刮一空。凡見高門大戶,闖然而入。衣物銀錢,器具糧食,席捲一空。對於普通平民,又推行進貢的政策。城內居民可以自願以金銀、茶米、油鹽、雞鴨進貢,達到一定數量後太平天國頒給執照。雖然進貢是自願的,但獲得進貢執照後可以不用進館當兵,於是城中百姓為免于當兵紛紛進貢。加之那城內的商店貨物更是統統加以沒收,這百姓們總算是體會到“匪過如梳,兵過如篦”這句古話的含意了。

  不過虧得太平軍急著趕路,未曾進入城中,更未裹脅城內百姓,只是沿江收籠船夫、船隻,這城中除了比往昔蕭條許多外,此時,倒也算是平靜,不過這看似平靜的街頭,偶爾的還能看到幾個喝的醉薰薰的太平軍兵卒。

  做何打算?

  黃州府衙內,頭系黃綢巾的陳書揚的眉頭蹙著,在過去的幾天中,自從接到“殿后”旨意後,他便處於患得患失之中,這種患得患失,在某種程度上,正是不甘當炮灰的自知。

  “萬一要是向榮的上萬精銳打了過來……”

  又一次,陳書揚想到在翼王幕中聽得的消息,那向榮可是從廣西一路尾隨死咬著太平軍的悍將,非但其悍勇非常,就是其麾下的張國梁等人也都是悍勇非常的悍將,萬一要是他們打了過來,就憑著手下的千多號“近敵既潰”的兵卒,又豈是他們的對手。

  “死路一條啊!”

  又是一聲歎息,從陳書揚的嗓間發出,又一次,他端起桌上的酒壺,可那壺中的烈酒卻無法淡去他內心的憂意。

  “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就在陳書揚喝下一口酒的時候,同樣的一聲歎從門邊傳了過來,頭系黃綢巾的王孚一進屋,便主動給自己倒了一杯,聞著那酒香,忍不住感歎道。

  “這至少得是二十年的女兒紅吧!”

  “城東東坡樓後院起出來的,擱著以往,你我兄弟,這種上等女兒紅,可是連忙想也未曾想過啊……”

  兩人不過就是一窮書生罷了……不,應該說過去陳書揚不過就是一窮書生,至於王孚,那也是破落的大戶。

  “是啊……”

  喝一口酒,王孚笑道。

  “怕,這也就是咱們造反的唯一好處了……”

  可不,若是說這造反有什麼好處,恐怕就是造反的時候,想要什麼便搶什麼,當然雖說在這太平軍中有著財入聖庫的規矩,可實際上,多少總有那麼些許私扣,就像這美酒便是其中的便利。

  “可惜啊,這好處,咱們享不長了……”

  陳書揚的話聲未落,門外就有通傳聲打斷了他的話聲,來的是林丞相派來的傳令兵,因為太平天國的將領許多不識字的關係,所以儘管其設有典官,但實際上軍令下達仍然大都依賴傳令兵,而這些傳令兵大都又是各級官長的親信,因而在大多數時候,對下傳令時,大都是一副趾高氣揚之色,就像眼前這位,在傳命時更是全未將陳書揚這個“外人”放在眼裡,操著一口廣東話的他,神情更是傲慢至極。

  “陳師帥,林丞相所率大軍已過黃州……”

  實際上林丞相早在昨天就已經過了黃州,現在過的不過是其尾後。

  “不知林丞相對我等可有吩咐?”

  儘管早已死心,但是陳書揚依然是懷揣著那麼一絲希望,希望他們還記得這黃州城裡還有一位天國的師帥。

  “回陳師帥,林丞相早有吩咐,你是翼王五千歲麾下之將,丞相于師帥不敢有任何吩咐……”

  看似恭維的一句話,實際上卻透露出了一個資訊,你的死活我不問,你是死是活,同樣也與我無關,至於其它,一切全由翼王吩咐。

  讓陳書揚的臉上頓時露出心惱之色,可他卻並沒有顯出任何情緒來,而是恭敬的送出傳令兵,待到那鼻子差點仰上天去的傳令兵離開後,剛一回到屋內,勃然大怒的他猛的將桌上的酒壺一摔,怒聲喝道。

  “這些個廣東佬實在是欺人太甚……”

  看著同樣面帶不憤之色的王孚沉聲說道。

  “你看,這些個廣東佬,又有幾人拿你我當成人,我等雖說明著是太平軍,可於他們的眼裡,咱們就是外人,連拿咱們當炮灰使,都懶得安撫一聲……”

  “茂林兄,那以老兄之見,咱們現在怎麼辦?難不成就帶著弟兄們在這裡當炮灰嗎?”

  “炮灰!”

  劉健哼了一聲大聲嚷嚷道。

  “當個鳥炮灰,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大不了,老子帶著弟兄們上山當山大王去,王老弟,這江北可是你的地盤,到時候,你可得多照應些!”

  “就是,當初投太平軍的時候,以為能混個開國元勳當當,你瞧瞧,就他們這眼界,那姓洪的當真以為自己能成洪武爺了,就這肚量,又豈是成大事的主……”

  雖說李元吉只是碼頭棒夫出身,可卻也是常聽著說書先生言道著《大明英烈傳》起家,自然也知道那洪武爺靠的是什麼奪的天下,就廣東佬那排外的心思,在他看來自然成不了大事。

  瞧著眼前的這憤憤不平的三人,陳書揚沉吟片刻說道。

  “這上山落草,不過只是最後的不得已的選擇,弟兄們追隨你我,無非也就是為了謀個出身,我等可不能辜負了大傢伙……”

  陳書揚說話的時候,顯得極為謹慎,王孚這邊沒問題,李元吉也就是個粗漢,他最擔心的是劉健,這位可是天地會會黨,王孚投奪太平軍是為了出身,李元吉是為了口吃食,他劉健可是為了反清。

  “不知大家可知道向榮麾下的張國梁,聽說他也曾是天地會頭目……”

  “陳老兄,你就明說吧,是不是想要投靠滿清……”

  不等陳書揚把話說完,劉健便哼了一聲說道。

  “幾位老兄,你們別怪,小弟雖說沒讀過什麼書,可卻也知道,漢是漢,滿是滿,這漢人的江山就不能由他滿人做主,更何況那滿人還騎在咱們頭上拉屎,這弟兄一場,諸位要去投滿清,當兄弟的也不攔著大夥,可小弟要把隊伍拉走,還請各位兄長切莫攔阻……”

  劉健的一聲冷言把所有的話都挑了出來,頓時讓這屋內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就在這氣氛越發尷尬的時候,只聽王孚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

  “喲,瞧你,老弟,瞧你這脾氣,陳老哥也就是一說,你也就是一聽,看看,都是自家兄弟,動什麼火不是,再說,你我自家兄弟,還能欺你不成,這人各有志的道理,陳老兄又不是不知道,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王孚的話聲方落,陳書揚立即在一旁說道。

  “就是,老弟,這人各有志,絕不強求,若是將來要受招安,那也絕不強求老弟……”

  這邊被兩位老兄這麼一安撫,劉健心裡縱是有百般的不滿,也只得暫且放下了,只是嘸喃說道。

  “多謝幾位老兄理解,小弟當年在會裡是燒過香,發過毒誓的,與滿清勢不兩立,這官府自然是投不得……不知陳老兄現在可有什麼打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7

第七十三章 殺人放火受招安

  寒風淩厲,在團風鎮外的曬穀場上,兩百多號穿著各個棉衣的肩扛洋槍的兵卒站在那裡,在那用毛竹製成的旗杆上,書寫著“太平天國”四個大字的黃旗迎風飄蕩著。不過這旗雖說飄著,可是那兵卒身上的黃衣卻早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而在隊伍中,又有幾十人穿著練勇的號衣,甚至就連同那邊角站的人也穿著官府練勇的號衣,只有十幾個洋人,依然穿著那洋呢大衣,至於旁人,那衣裳“換得”倒是夠快,前幾日的太平軍這會盡成了“官軍”。

  可這官軍,也不過就是臨時課串一下罷了。

  作為這群人的頭目,站在曬場前方的朱宜鋒瞧著自己的這支隊伍,還別說,在那些外國水手的訓練下,這會隊伍列的倒也是有模有樣,若是把那一身號衣、雜亂棉衣脫掉,換成西洋式的軍裝,倒也有了點意思兒。

  至少瞧著模樣倒是挺嚇人,若是再把島上的那幾門炮這可不就是一個像模像樣的洋槍隊了嗎?

  就是人數少了點,不過不打緊,只要有銀子,還用愁沒人來當兵,從古至今樹起招兵旗,便有吃糧人,有錢還擔心招不著兵嘛?

  “各位兄弟,這多餘的話,我也就不說了,前陣子,咱弟兄們為了活命,不得不冒充了幾天的太平軍……”

  站在這些士兵的面前,朱宜鋒倒是沒有隱瞞當初偽裝太平軍的原因——那是為了保命,而且之前在島上的時候,就已經將這告知了所有人,而現在對於朱宜鋒而言,他所需要就是添油加醋的把一些問題放大就行。

  “當初咱們這麼幹是為了保住性命,可現如今,這太平軍眼瞧著就要撤出湖北了,這官軍一路尾隨而來,問題是,咱們怎麼辦!”

  站在臺上的東家一句話,讓台下的人們無不是一愣,林郁青、於小寶等也是不明所以的瞧著臺上的東家,怎麼辦?若是船還在的話,大傢伙就上船離開這地方,直奔東家說的上海得了,可現如今,那船早都沒有了。大傢伙和東家一樣,都給困在這裡了。

  “別的我就不多說了,現在,於官府眼裡頭,咱們是什麼?就是那挨千刀的逆匪!讓官兵抓住了,就憑著咱們的出身,那也是砍頭的罪名!”

  什麼!

  東家的話只讓台下這些天來盡職盡責的冒充“太平軍”的眾人心頭無不是一慌,也就是那些個水手還算是勉強能夠保持鎮定,至於那些在漢口救下來的百姓,更是一個個被嚇的臉色煞白,在方隊中薛海龍更是被驚的三魂不附。

  這,這可怎麼個好!

  作為讀書人他可不覺得這是東家在那裡危言聳聽,深知官府習性的他自然知道,這丟了武昌之後,那些個官兵可是不介意拿他們的腦袋邀功,這官兵殺良冒功的事常有,殺他們這群冒充過太平軍的人,自然也能幹得出來。

  這,這下可怎麼好,這怎麼剛出虎穴,又入狼口了……心裡這般嘀咕著,看著站在臺上的東家,薛海龍的心底卻又浮現出一個念頭來,東家這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了,自己這些人有性命之危,難道這位朱東家就能逃得了干係?大傢伙一不小心成了“匪”不假,可他朱東家往嚴了說,那可是“匪首”,那可是能誅九族的罪!

  既然他這麼說,肯定是有了主意!

  心底這般一想,在一陣慌亂聲中,薛海龍突然大聲說道。

  “我等性命既然是東家所救,那一切全憑東家,還請東家再救我們一救!”

  薛海龍這麼一喊,頓時讓所有人把目光都投在他身上,看到東家的視線也投在自己身上,薛海龍連忙拄著槍跪下大聲喊道。

  “還請東家再救我等一命!”

  這會旁邊的人那裡還會糊塗,紛紛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祈求道。

  “還請東家再救我等一命!”

  在眾人的祈求聲中,早就知道東家打算的李子淵不無驚訝的看著東家,這會他終於明白了東家的意思,東家這是用危言聳聽把大家都拉上他的那條“船”啊!心下不由的暗自佩服起東家來了,東家的這一番舉動瞧著似乎是將“實情如實相告”,實際上分明就是以大家的性命相逼,以絕路逼著他們為其效命,現在這些人可全都被東家用他們自己的性命捆綁成了一體,可他們又豈知道,他們所要謀的又是什麼?

  在片刻的驚訝與讚歎之後,李子淵只看到朱宜鋒站在臺上,不時的拱手說道。

  “諸位弟兄實在是看得起朱某人了,既然諸位弟兄以性命相托,朱某人又豈能相拒……”

  一番作做的虛偽之後,朱宜鋒看著眾人說道。

  “既然先前,咱們是死中求生,那麼現在,朱某也願于弟兄們再來個死中求生,若是能成,非但諸位弟兄的性命無憂,沒准到時候,你我皆能謀個封妻蔭子的出身,不知大家以為如何?”

  “一切全憑東家吩咐!”

  被朱宜鋒忽悠著只以為有性命之憂的眾人那裡會拒絕,在眾人連聲的馴服中,只聽朱宜鋒繼續說道。

  “這先前,咱們冒充的是太平軍,那麼現在,既然太平軍逃了,咱們想活,就得冒充這官軍練勇……”

  冒充官軍練勇,還不待薛海龍反應過來,東家的話又傳了過來。

  “現下,這太平軍一路順江而逃,沿途棄城無數,只要你我冒充練勇取得一城,既可與官府周旋,屆時,我等有複城之功等又豈會再有性命之憂?”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朱宜鋒又灑起了“糖豆”來。

  “諸位弟兄既然投奔朱某,那朱某人便不會虧待諸位,今日所有弟兄皆賞錢一兩,頭目另有封賞。自今以後,凡我營中之卒,每月皆發軍餉四兩,但凡克扣者,殺無赦……”

  什麼曉以大義,什麼講以道理。對於百姓而言,從不及白花花的銀子更為誘人。成日宣講“道理”的太平軍最終還是被拿雙餉的湘軍所擊敗。至於其它,嗯,這四兩銀子的軍餉,便足以令這些兵士歸心,手頭有了一支隊伍,自己又何愁不能在這個時代立足,非但能立足,即便是這江山未嘗不能與人爭上一爭,奪上一奪!

  朱宜鋒的話只喊到一半,下面的歡呼聲卻好似山呼海嘯一般,那般炙熱的情感,狂烈的呐喊簡單讓人無法相信。但卻是實實在在的,那每一個先前還曾擔心著自身性命的人們,都被那四兩的軍餉給驚呆了。

  儘管那四兩的軍餉還未曾拿到手,但是並不妨礙他們用最誠摯的、最熱情的情感在嘶聲高喊“大人英明”、“誓死為大人效命”、“剷除逆匪”諸如此類呼聲,那些聲音那般巨大,在北風中激蕩飛揚,衝破了一層層的天宇。

  聽著那一浪高過一浪的呼喊聲,人群中面色煞白的薛海龍這會才算是明白是怎麼回事?官府會不會殺他們,他不知道,可他卻知道,現在這隊伍當真是姓“朱”了,這位朱東家,不,應該說是朱大人當真是好手段啊!

  心下感歎著,現在薛海龍非但不沒有任何抵觸之感,反倒是慶倖著自己的明智,想來這樣世道裡,跟著這樣的人,那再不濟將來也能謀個出身吧,若是能像那位師爺一樣……想到這,他朝著李子淵看去,卻只看到他那滿面的欣賞之色。

  言語逼迫,許以厚餉,這兩招連環計下,這隊伍中誰還會有異心。只是……眉頭微微一皺,看著似在享受著眾人歡呼的大人,李子淵的心裡卻又為其暗自擔擾起來——若是拿不下黃州城怎麼辦?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7

第七十四章 錢家父子

  刺刀的寒風似乎河湟的風還有寒上幾分,在這冰雪天裡每走一步,對於錢發奎來說都艱難非常,這過腳深的雪更是拖累了他的腳步,而每走上幾步,他都會看著身邊兒子,強撐著擠出些笑來。

  “磊磊,你不知道,那江南可是個好地方,到了那,遍地倒的都是吃不完的大白米,到時候,咱爺倆就再也不用挨餓了,你娘……”

  話只說了一半,錢發奎便把話腔給止住,想到半路上餓死的婆娘,他的眼眶便是一紅,那婆娘打從嫁給他,就沒享過一天的福,那地方年年旱,打記事起,他就沒吃過飽飯,娶了那婆娘後,那婆娘是個知冷熱的人,總想著省一口飯給他吃,後來又想著省口飯給他們爺倆,就是逃荒的路上,也是這麼尋思著,人不過是剛出陝西,一口氣沒撐過來,人便餓沒了……

  “大,娘是葬在潼關西坡的那棵大槐樹下頭的,俺記著,等將來……只要有一口氣,俺都會去看娘……”

  雖說年少,可錢磊從大臉上的淒然,猜到了爹的想法。

  “磊磊,要是有那一天,大不在了,你就把大一把燒了,帶過去,去陪你娘,你娘從嫁到錢家一輩子沒過過好日子,咱就是再不濟,也不能讓你娘當個孤魂野鬼的一個人飄在那……”

  錢發奎說著眼眶裡那股強抑著淚終究還是滾了下來,可他卻不敢哭,因為婆娘臨死時都說著,要他把磊磊操落大,婆娘一輩子沒享過福,不能讓婆娘閉上不眼。

  “磊磊,餓不?大這還有半個雜面饅頭,給……”

  將懷裡還帶著體溫的半塊雜面饅頭遞給兒子,錢發奎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這是昨天要來的,當時他們爺倆一人半塊,他這半塊只吃了幾口便留了下來。

  “大,你又這樣,你再不吃,萬一……俺一個人咋弄?”

  錢磊連看都不看那那饅頭,人便朝前面跑了過來了,生怕一個忍不住就把那饅頭給吃了。

  “你這混小子,說啥……”

  那話聲不過只是剛落,朝著前面看去,聽著馬蹄聲,錢發奎的心底卻是猛的一緊,連忙向前跑去,在那幾匹馬靠近的時候,待瞧清馬背上騎手的裝扮,瞧著他們穿著一身狗皮襖子樣子,他連忙接著兒子跪在那。

  “大,大王,小,小人就,就是窮要飯的,不,不值得你,您老費,費刀口……”

  吱吱嘸嘸的說著,錢發奎死死的按著兒子,生怕兒子惹惱了對方,到時候“費了”對方的刀口。這一路上,這種事他也時常能碰著,只要陪上幾句好話,對方自然不會難為他們這窮要飯的。

  “嘿,說什麼哪,你瞧瞧爺這身打扮!”

  騎在馬背上的於小寶一聽這話,頓時也就不樂意了,再怎麼著自己這風流倜儻的雖說不算才子吧,也不至於像個土匪吧。便把那近膝高的狗皮襖子一敞露出了其中的號衣來。

  “雖說不像個讀書人,可也不至於像土匪吧!”

  他不說還不要緊,他這麼一說,身邊的幾位頓時便憋起了笑來,可不是,雖說現在他穿的是人模狗樣的披了件號衣,可那一臉的肥肉,怎麼瞧也不像是個讀書者,再加上身形又是五大三粗的模樣,瞧著倒是有點兒像是個屠夫。

  讀書人?

  真虧他能說出口來,有他這樣的讀書人嗎?

  旁人可以憋著笑,可錢發奎卻不敢,他抬起頭來打量一番,瞧了好一會,才發現這人穿的有那麼點像是官軍,於是便試控著問道。

  “爺,爺是軍爺?”

  瞧著對方居然是官軍,若是說先前是害怕話,這會可就真是渾身打著哆嗦了。

  “嘿,你小子總算是有那麼點眼力,得了,爺實話告訴你,小爺我就是官軍,瞧你小子嚇的,怎麼聽著爺是兵,比碰著土匪還害怕……”

  能不害怕嘛,土匪為的是財,不見得會為難窮苦人,可官軍……有時候比土匪還狠,他們招惹不起貴人,自然也就專門為難窮苦人了,對窮人那可從不把窮人當成個人……

  “軍,軍爺,瞧,瞧您說的,小,小人那敢,軍,軍爺,快別開小人玩笑了……”

  瞧著這被嚇的連說話都哆嗦的乞丐,于小寶非但沒有任何得意之色,反倒是想到了父親,想到了那衙門疍吏上門催稅時父親那苦苦哀求的模樣,心底頓時便是一軟,那裡還有絲毫顯擺之意,更何況,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官軍,不過就是臨時冒充一下罷了,就像是前些日子冒充太平軍一般,都是奉著東家的主意。

  “得,今個爺就發個善心,不逗你這人了……”

  說話時瞧著這爺倆的滿面菜色,再瞧著那一副似要凍斃的模樣,於小寶又從馬鞍邊的袋子裡拿出幾塊拳頭大的臘肉來和著幾文銅錢扔到地了。

  “瞧你倆凍的,別個人還不沒餓死了,就凍死了,到時候讓外人埋太我們江邊的人……”

  丟下了吃食,甚至又解掉馬鞍後的系著的被子,於小寶便揚起馬鞭抽了下馬身離開了,只留下愣頭愣腦還未曾回過神來的錢發奎。

  “大,這,這是咋回事?”

  錢磊同樣也是半晌回不過神來,這還是那些個以欺負窮人為樂的官爺嗎?

  “這,這……”

  瞧著地上的鹹肉、被子,錢發奎好一會才喃喃道。

  “好人啊,咱,咱爺倆碰著好人了……”

  在這個冬日裡,幾塊肉、一床被,再加上幾十文錢,那就是活命的東西,受人活命之恩的錢發奎自然的朝著騎手離去的方向叩著頭,謝著那不知姓名的恩人。

  “大,這,這江南的人,可,可真大方!”

  在感著恩的同時,錢磊又把這歸於江南人的大方,自然的也就對江南富綽充滿了期待,不過這種期待並沒有維持多大會,幾個鐘頭後,在爺倆來到黃州的時候,在通往黃州的橋頭,再一次被官軍攔了下來,不過這次攔下他們官軍卻是一群像土匪多過官軍的人。

  “要飯的,誰家要飯的會帶著這麼新的被子,還有這麼幾塊肉,瞧著你這人,倒像是清妖的奸細!”

  李二虎嘴上嚷著,用刀挑著地上的被子,至於那幾塊在錢發奎眼裡能活命的鹹肉,這會也被丟到了地上。

  “軍,軍爺,小,小的真,真是從河隍那邊逃荒過來的……”

  心痛的瞧著雪水裡被染了一層泥的肉,錢發奎跪在那,不斷的為自己鳴著冤,這會他那裡還敢心痛這肉,眼下保住最要緊。

  “你當真是要飯的?”

  問了一聲,李二虎又一次打量著這兩個乞丐,這身打扮瞧著倒是有那麼點意思,可這肉和被子說不過去啊。

  “來,小子,你告訴我,這肉和被是從那來的,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別怪老子刀子無情!若是說出來了,東西都還給你……”

  被李二虎這麼一嚇唬,只有十幾歲的錢磊立即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聽著兒子似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說了出來,錢發奎在一旁只能幹著實急,幾次相阻止兒子,卻又不敢出聲,只能暗自在心裡和恩人靠著罪。

  “官兵,你是說你們在路上碰著官兵了!”

  李二虎一把抓著錢磊,緊張的問道。

  “那現在,那些官軍往那裡去了?”

  對於李二虎來說,他才不關心這被子和肉是這爺倆偷的還是搶的,他關心的是官兵在什麼地方,會不會打上門來,當然更重要的是,大哥讓他守在這裡,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探聽官軍的消息,現在官兵當真是打上門來了,這如何能不讓他緊張……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8

第七十五章 前路漫漫

  官軍來了!

  這個消息雖然並未傳出,可是當消息從李二虎那傳至黃州府衙後,卻立即在府衙裡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而陳書揚更是來回的在屋子裡走動著說道。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嘴裡反復念叨著這幾句話,陳書揚的心一時間居然如何一團亂麻般,完全不知做何是好,雖說他的心裡早就打定注意,實在不行便投了官軍,可這官軍當真打上了門,他卻突然茫然不知所措起來,之所以會這般的茫然,原因倒也簡單,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招安,或者說根本就不知道這招安的門路所在何處,若是官軍派人上了門,他自然會投降,可問題是,這官軍壓根就沒有上門,反倒是派了幾個斥候過來,誰知道他們是什麼打算?

  “宦廷兄,你別這麼緊張!”

  拉過一把椅子,王孚示意陳書揚坐下說話。同時又揮退了房內的其它人。

  “緊張,我能不緊張嘛,咱們可是千五百多弟兄,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被官軍全砍了!”

  “宦廷兄,你別急!”

  接著其於椅子上落了坐,王孚才輕聲說道:

  “宦廷兄,我有一計,可救兄弟們出水火,免遭滅頂之災。”

  陳書揚連忙問道:

  “賢弟有何良策快快講來?”

  “宦廷兄,招安這事,說起來倒也簡單,現如今太平軍正是氣盛,這朝廷的官軍可謂是唯恐避之不急,沿途更是逃之夭夭,現在官軍不過只是等著我等棄城之後,方才會進城,他們也知道,要對打我們無論如何也不一定能打贏,所以乾脆就等著,可現如今,咱哥幾個被那些廣東佬給坑在這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進山吧,現在正是寒冬,不易籌到糧食。一兩千號兄弟要是進山只能搭窩棚或住崖窩,如有人生病,士氣就更加低落了,若是糧食不夠,不知多少弟兄會凍死在山裡頭,這我都知道……”

  一愁莫展的陳書揚看著王孚說道:

  “那依老弟之見?”

  “宦廷兄,我想……”

  王孚說話顯得有些猶豫。

  “天大的事兒有我擔帶!快說快說。”

  都火燒眉毛了,陳書揚那裡還顧得其它,只是急急的問道。

  “我看咱們不如化干戈為玉帛,寫上一紙降書送到向榮,請求招安,以後待罪立功……”

  說罷王孚仔細地觀察陳書揚臉上的細微變化,見其沒有任何異樣,方才真正鬆下一口氣來。

  陳書揚聽了王孚的話低下頭凝思一陣,才抬起頭道:

  “賢弟,你說的也有道理,就不曉得向榮信不信得過我們?再者,咱們這麼說投過去,他信與不信,都是個事兒,你想過沒有?萬一要是向榮要咱哥幾個的腦袋向朝廷請攻,咱哥幾個又該怎麼辦?”

  一紙降書,陳書揚不是不知道,可問題是,那一紙降書好寫,之後的事情不好辦,向榮在武昌才打了敗仗,萬一他想“奪下”黃州,那弟兄們的腦袋瓜子可就得去染紅他的紅頂子了,這事,由不得陳書揚不謹慎。

  “所以,這降是得降,關鍵要看,咱們向誰去降!”

  瞧著面前的陳書揚,王孚不由的想到自己,若不是機緣巧合,自己又怎麼會投了太平軍,成了你陳宦廷的兄弟,也正因如此,在招安的問題他更有“經驗”。

  “宦廷兄,向榮他是滿人大將,自然不稀罕這能否招安咱們,可是旁人不一樣,他手下的將領不同,那張國梁不也是招安來的嗎?”

  “你的意思是……”

  瞬間,陳書揚明白了王孚的意思了,可不是嘛,向榮不見得需要這個功勞,可他手下的人卻不見不需要這個功勞,就像當初自己招安王孚一般,若是換成其它人,誰又需要他那兩百來號人馬,可自己不同,自己需要那個功勞在翼王面前顯擺出自己來,現在這道理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嘛!

  “可,可咱們畢竟是逆匪啊……”

  “老兄,瞧您說的,咱們原來也是良民,因一時糊塗當了逆匪,現在改邪歸正,他們定會原諒我們,只要將來,咱們盡力報效朝廷便成了!”

  用力一拍大腿,陳書揚看著王孚說道。

  “賢弟這個主意好倒是好,但送降書的人既要膽大,又要俐牙利齒,哪裡去找送降書的人呢?而且,這事,還不能直接讓那向榮知道了……”

  “小弟願意親自送這降書,為弟兄們的那條活路那怕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王孚的這般大膽舉動,讓陳書揚頓時一陣感動,連站起身來握著他的手中頗是動情地說道。

  “好賢弟,就煩你去找官軍說項,說動官軍,咱們這千五百多號弟兄的性命,可全都系于賢弟之身了!”

  陳書揚如何能不感動,畢竟這可是擔著殺頭的風險去投奔官軍,若是官軍那邊不想招安,到時候只需一聲令下,他這王賢弟可就身首異處了。

  而這嘴上說著是為了千五百多號弟兄的性命,可實際上,陳書揚卻非常清楚,王孚這一去,為的實際上他們幾人的富貴以及將來,至於那些弟兄……當太平軍是兵,當官軍也是兵,沒有真會拿他們當成回事。

  “老兄,還有一件事,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賢弟有什麼話,盡可直言!”

  聞言陳書揚連忙說道。

  “其實,這事也簡單,就是……”

  話聲微微壓低,王孚用盡可能低的聲音說道。

  “這上梁山有投名狀,這投官軍未必沒有那投名狀,若是到時候那官軍讓咱們拿出投名狀來,不知道老兄這邊有何打算……”

  王孚在說話的時候,雙眼盯著陳書揚,一副靜聽他吩咐的模樣。

  “這……”

  沉吟片刻,陳書揚又反問道。

  “賢弟是什麼意思?”

  “全憑老兄吩咐!”

  凝思片刻,陳書揚的目光微微一斂,沉聲說道。

  “到時候,為了千五百多號弟兄的性命,恐怕只能借劉老弟的腦袋一用了!”

  說者沒有任何的遲疑,聽著沒有任何的抵觸,言語間兩人便定下兄弟的生死,待定下這些後,陳書揚又說道。

  “這去官軍那,為兄不能讓老弟空口無憑,這將我寫一份降書……”

  不待王孚說話,陳書便便筆走龍蛇用行書小楷寫起來,寫罷雙手捧起降書給了陳書揚,他展開一看:

  “將軍台鑒:

  罪人湘潭縣桑平園陳書揚頓首。本人本良家子弟,家裡世代書香,從小發蒙即身受名教,入縣學為童生,在閭裡安份守紀,不滋毫非,一心問功名……後為發匪所擒,為保全身家性命,在下只得委身匪中。每當思之,常因誤入歧途而悔恨不已,荼毒百姓而良心難安。深夜輾轉反側,悔之莫及……”

  讀罷這寫得筆暢墨酣的降書,王孚的心底卻暗自叫著苦,他之所以敢去親自去投官軍,就是想冒險一搏,搏他出身,可這封降書卻又打亂了他的計畫,當真是小瞧了陳書揚了……心底這麼想著,他卻未曾顯出內心的情緒,反倒是大喜道:

  “有這封降書,招安之事可不就手到擒拿了,陳兄大才!”

  陳書揚擺了擺手說道:

  “賢弟言重,不才不過錐處囊中無法脫穎而出罷了。”

  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又找出天國授予的印信拓了印泥,蓋在降書落名處,他之所以如此鄭重其事,甚至不怕受人以柄,究其原因非常簡單,王孚跑腿可以,但必須要讓對方知道,這黃州城是誰當家,要誰要投的官,受的招安。

  最後,陳書揚把降書交給王孚,神情嚴肅的叮嚀道:

  “賢弟,你這次可以系全軍上下安危於一身,責任重大,千萬出不得紕漏。”

  抱著拳,王孚連忙答道:

  “宦廷兄放心,小弟一定謹慎從事,宦廷兄只管在這城中靜待小弟佳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8

第七十六章 黑店

  雪花飛舞,寒風朔朔,從城裡到外面的大路上,都鋪滿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皚皚的一層雪地,看去一片平滑,恍如一片琉璃世界。雪花仍在飄落,冉冉的飄落。今年的這個冬天,比往年更寒上幾分,那接連的幾場在南國更為極為罕見的暴風雪,更不知凍斃了多少流民、乞丐,這與往年不同的天氣,似乎徵兆著來年的不祥。

  而在這通往回龍山鎮的官道邊,一個破落的過路店子孤零零聳立於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若是擱著往年,一連幾天的大雪,不知將會困住了許多過往旅客,這過路店子自然也就都住得滿滿的,可現如今,這過路店子卻顯得有些冷清,除了掌櫃的有夥計之外,再也沒有了旁人。

  其實,就在幾天前,這過路店子還關上了門——為躲避兵禍店子的掌櫃夥計早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至於這過路店子也曾遭過一番洗劫,甚至就連同那鐵鍋也不知被誰給起走了,不過這兩日,這過路店卻又一次開了張,掌櫃、夥計加上廚子三四人便張羅起了店子,只可惜,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自然沒有什麼客人。

  “我說,林大哥,這地方可都三天沒見人影了,照我說,咱們乾脆直接進城得了……”

  於小寶嘴裡嘟嚷著,好好的“官軍”不當,這下好了,反倒成了個廚子,這多少總超出了他的意料。

  “你懂個啥,東家讓咱們呆在這,自然有東家的道理。”

  東家到底是什麼道理,林鬱青不知道,不過他們總是偶爾的冒充一下官軍的探子,在這官道上露上幾回臉,為的就是讓人把消息帶來黃州城裡太平軍。至於為什麼要讓黃州城裡的太平軍知道官軍來了,這就不是林鬱青知道的了,他只知道,要在第一時間把黃州城的消息帶回去。

  “得,當我沒說,我說這今個下著雪,咱該不用出去了吧……”

  這邊他的話還沒說完,那邊隱隱的傳來一陣馬鈴聲,雖說隔著棉簾子,可那馬鈴鐺發出的脆響還是傳了過來,又過了片刻,那棉簾子被掀開了,一股寒朔的北風帶著雪花刮了進來,兩個漢子隨著那雪花進了店。

  “店家,給我的馬喂上些料,別拿稻草應付,要最好的精料……”

  說著話,王孚便將幾錢碎銀子往櫃上一擱。

  “再給我溫壺酒,上幾個菜來,這鬼老天,凍死我了……”

  嘴裡嚷罵著,一副粗漢打打扮的王孚卻是打量起這過路店子來,若是沒記錯的話,進黃州城的時候,他可是路過過這地方,那會這店子早就人去樓空了,怎麼現在又開起了張。這些個生意人啊……因為過去做過生意的關係,王孚自然知道什麼是人才財死,這些生意人總會千方百計的掙銀子,怕是這掌櫃瞧著這雪以為會來什麼生意吧。

  這人啊!

  也不想想現在黃州府還被人占著,怎麼可能會有人來做什麼生意!

  扮作夥計的于小寶一見來了客人,連忙哈著腰沖他一揖道。

  “這位爺,您老這邊請,這邊靠著爐子,可暖和了……”

  一邊招呼著,於小寶一邊將兩人引到爐子邊,而他的心裡卻已經暗自敲起鼓來,雖說來的這人想不起他,可他卻記得的這人,這可不就是他們第一次來湖北時,碰著的那個土匪頭子嘛,不過現在人家可是投了太平軍了,怎麼這會帶著一個人到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心底疑惑著,於小寶瞧著林鬱青沖他使了個眼色,立即明白,林大哥出認出這人來了。

  “算你小子有眼色!”

  大搖大擺的賞了幾文錢給這夥計,做到爐子邊,王孚雙說道。

  “趕緊的,先將飯菜準備好,再給老子泡上一壺好茶!哦!那些馬可要讓它們吃飽!多準備些料子。”

  瞧著那個夥計諾諾的退了過去,他望著那個瑟瑟的身影,王孚的眉頭暗自一鎖,若是這一關過不去的話,恐怕自己將來連做這個樣的夥計,操持著小買賣糊口的營生,怕也落不得啊。

  想到這,他便暗自忖道。

  “無論如何都得把這關闖過去!運氣加上機遇,總是會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

  雖說是個老江湖,可這會心有所思的王孚卻沒有多少警惕之心,片刻後,待飯菜上來過來,早就又冷又餓的王孚便大口的吃了起來,幾杯烈酒下了肚,頓時便覺得渾身暖和起來,不過那飯菜吃著吃著,他卻只覺得腦袋昏沉沉的,人剛要起身,腳下便晃蕩著。

  “掌櫃的,你……你給老子下藥,老子非得……”

  意識到自己進了黑店的王孚,還未來得急抽刀,那邊只覺得後腦一痛,眼前一黑,人便被砸倒在地,隨著旁邊的一聲痛叫,兩人便被放倒在地了。

  “林大哥,這就是你說的二兩銀子一包的蒙汗藥,瞧著不頂用啊!”

  手裡拎著磚頭,於小寶一副得意的模樣。

  “到最後,還是得靠我這兩磚頭……”

  “甭廢話,趕緊把這人捆起來,要不是我下了藥,你能拍那麼利索……”

  嘴裡這般嚷著,林鬱青已經拿過來幾根繩子,三下五除二的便將這兩人五花大綁起來,將兩人的手腳綁好後,林鬱青又吩咐道。

  “這就是咱們在小修院碰著的那個土匪頭子,他就這麼一個人出現在這,肯定有古怪,好好的搜搜他……”

  不過只是片刻功夫,一封信便落到林鬱青的手中。就在這時,地上的王孚動了動,但神智還是沒有恢復過來,他這一動,立即引起了於小寶的注意。

  “喂!別躺在地上裝死,橫死橫活你都沒有機會逃……”

  於小寶粗言粗語地一喝,腳更是直接踢了過去。連踢了幾腳,見沒什麼反應,他才放下心回來,被人踢的只覺得腰酸背痛的王孚微微哼了一聲,頭痛得睜不開眼,嗡嗡不停的嘈雜聲讓他全身都不舒服,頭暈目眩的根本使不上勁,甚至連掙扎的力氣沒有。

  雖然他的意識不是很清楚,但隱約知曉被人狠狠甩上馬背,不顧是否舒坦的快馬疾奔,連行數十裡不曾停歇,就好像是怕有人在後追急於奔命。

  再後來發生了什麼,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顛簸的路程只會讓他昏昏欲睡,整個人越發不省人事起來。

  朝著諸城鎮趕去的路上,林鬱青不時的瞧著被丟在馬鞍上趴著的土匪頭子。這麼長時間了,這人怎麼還不醒過來。

  “哎呀!這個咋個好,怎麼還不醒,會不會迷藥下太重整個人都傻了?我說狗子呀!會不會是你剛才下手未免太狠了。”

  萬一真醒不了的話,會不會壞了東家的事情?林鬱青有些擔心地說道。

  “林大哥,這迷藥可不是我下的。”

  於小寶連忙給自己撇清了關係,生怕給自己帶來什麼麻煩。

  瞧著於狗子的那副模樣,林鬱青的心底便是一惱,心下尋思著,要是有功的話,也不見得你小子撇的那麼清……

  心惱歸心惱,事情總還是要辦,畢竟這人身上的那封信裡的內容,著實太過驚人了。

  “好了,別吵吵了,要是到時候追究起來,你我都脫不了干係……咱們趕快點,沒准到時候還能將功贖罪……”

  嘴上說著話,林鬱青用力一抽馬身,那速度再次加快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8

第七十七章 借皮一用

  冬天晝短夜長,天色黑的極快,暮色很快便已經籠罩著大地。與往日相同,現在這諸城鎮裡亂蓬蓬的,這也難怪,猛的一下住進了千幾百人的鎮子裡,人驟然多出這麼多來,自然比往日喧嚷一些。

  不過相比於鎮子裡的熱鬧,在鎮邊卻顯得有些冷清,不是冷清,可以說顯得有些蕭條,昨天鎮子裡突然闖進幾百號“官軍”後,雖說沒傷人且只是說臨時駐於此地,可在騰出了半個村子的房子後,這擠到後村自認為撿了一條命的百姓還是在昨天夜裡,乘夜逃到了鄰近的親戚家中。

  僅剩下一些老人或自覺天不管地不收的單身漢還留在村子裡,這入了夜,那後村的屋子映出了黃色的燈光。

  “我的個乖乖,三百多斤的大肥豬,喀嚓,一下便殺了兩頭出去,你聞聞,這從前頭一直香到屋子裡了……”

  嘴裡流著口水,田成益對成禮大聲嚷道著。

  “一個月四兩銀子的餉錢,乖乖,別看世良家有五十多畝地,那累死累活的,一年才能得多少銀子,撐死了,也就三四十兩,便是省吃儉用頂多也就剩下幾兩散碎銀子,這當兵吃糧,吃的可是官府的糧,一年再不濟也能剩個三十幾兩銀子來,這一畝田才多少銀子,若是當上幾年兵,到時候置辦上幾十畝田,那這輩子……”

  雙手插在破舊的棉襖衣袖裡,提及那軍餉時,田成益的目中全是憧憬之色,更多的卻是羡慕,甚至還有些嫉妒,嫉妒那些和他一樣的,連媳婦都娶不著的光棍漢,能一下子闊綽起來。

  “成益,那兵糧可不好吃,吃不好要掉腦袋的,再說,再說這可是亂匪……”

  話越說田成禮的聲音便越小,說話時更是不時的朝著外面看著,生怕被人聽到了似的。

  “怕個鳥,人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手裡沒銀子,成禮,你不想想,你就是累死累活的扛工,一年能積下幾兩碎銀子,照我說,咱爺們有時候就得咬咬牙口,千萬別錯過這個機會,你聽聽……”

  聽著那隔窗傳來的歡喜聲,田成益的臉上頓時流露出憧憬之色。

  “你去不去?你若是不去,我可就自己去了……那一個月可是……”

  “可是四兩銀子啊!”

  鎮子裡最亮堂的一棟青磚大宅裡,李子淵瞧著面前的朱宜鋒,他倒是不擔心銀子的問題,旁人或許不知道,可他卻非常清楚眼前這位自封的“朱大人”,可是位有著二百萬兩銀子的主。莫說是養上三百多人,縱是養上三萬人,也足夠一年之用,若是當真有三萬人,且是三萬人的洋槍隊,又豈還需要“朱大人”自己掏銀子養兵。到時自然有人會把餉銀送上門來,亂世,這般一想,李子淵似乎明白了,為啥那麼多人放著太平日子不過,偏偏喜歡那亂世,這亂世之中,誰都有成草頭王的機會,便是那些平素沒有什麼出息的二流子,也能吃上這四兩的斷頭餉。

  “一個人四兩銀子,這個軍餉瞧著高,可要知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咱們在團風招募了百餘號人,這諸城鎮比團風大出許多來,再加上臨近的村鎮,至少能募出幾百號兵來,再有幾天的時間加以操練,雖說不能成為精銳,可這行伍的模樣卻也算是有了……”

  言深語切的話語,李子淵說的是掏心置腹,而他的轉變之所以會這麼快,原因倒也簡單——朱宜鋒的城府之深、手段之狠,遠超過他的想像,於他而言非但沒有感覺到恐懼,反正除了得遇明主的感覺,自然也就不願錯過這個機會,更何況,他深知在這位朱大人身邊現在無人可用,只要顯出了自己的價值,自然不愁不被重用。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現在業然已經“從逆”的他已經無路可去,只能一條路走到底。

  “豎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從古自今要麼拿銀子募兵,要麼如太平軍一般,打到一個地方,搶走所有的糧食、放火燒掉房子,以百姓性命加以裹脅,不過裹脅之兵大都是烏合之眾,就像這太平軍,看似號稱五十萬,可實際上卻給自己背了個大包袱,實際上可戰精兵也不過數萬罷了,所以咱們也只需練出數萬精兵既可立於不敗之地……”

  身體微微前傾,朱宜鋒相當清楚,現在的官軍是什麼模樣,八旗綠營的戰鬥力可以用一句話概括:聞敵而逃為下勇,見敵而逃為中勇,接敵方逃為上勇。對付這樣的軍隊,幾萬新式軍隊,就足夠對其保持碾壓之勢。

  “當然,現在說這些都有些太早了,子臨,你知道的,現在咱們最大的問題在什麼地方……”

  沒有地盤,這才是最大問題。

  對於急欲想於湖北站穩腳的朱宜鋒來說,他現在需要的僅僅只是一塊地盤,至於什麼太平軍也好、官軍也罷,那些身份反倒是其次,現在之所以披上官兵的“皮”,不過就是為了忽悠著那些人給自己賣命,當然,也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宏圖偉業”。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要借著這“官軍”的皮,把這據著黃州的太平軍給逼退了,進而不費吹灰之力奪城。

  “黃州!”

  李子淵的身體微微前探,道出了這兩個字來。

  “這黃州城,就是咱們的立足之地!可現在,那些個發匪卻仍然據著黃州,雖說其主力已過,其城中之匪卻無棄城之心,委實太過可惜了……”

  不是太過可惜,根本就是讓人頭痛,或許旁人不知道黃州的好處,可李子淵卻地圖上看出了黃州城的好處——其臨近長江,有碼頭之利,即便是再不濟,若是於這湖北立不了足,實在不行,也可仿效太平軍一般,來個順江而言,當然與太平軍不同,到時候,他們去的地方可能是上海,也可能是東家所說的“非洲”。

  正因有這麼一條後路,李子淵才會鐵了心的隨東家一同踏上這條“不歸路”,當然還有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在漢口的時候他見識過洋船的火力之猛烈,憑著洋船上的火炮,依城、依江而守,縱是幾萬官軍,怕也不見得能落著好。

  可現在的問題在於——黃州城的太平軍大有一副與城共存亡的念頭,直到現在都未曾棄城而逃。他們不棄城,東家自然也就沒有了“接收”的可能。

  “所以啊,現在這讓人頭痛啊……”

  摸了下額頭上長出的短髮,自離開上海後,他都未曾剃頭,現在額頭前已經長出了半釐米左右的頭髮,若是能奪下黃州,有了塊地盤,自己也就能把那根豬尾巴剃掉了,可現在……還不行啊!

  “黃州城的太平軍,一日不走,咱們就一日不能奪城,奪不下黃州,於這湖北就沒有地盤,沒了地盤……”

  自己就什麼都不算,甚至連山大王都不算!恐怕只能等著他人把信送到上海,等著太平洋號來接自己,可在太平洋號來這之前,再生出什麼亂子,又怎麼辦?

  哎,走一步算一步吧!

  于心底感歎著,朱宜鋒的拳頭猛的一握。

  “實在不行,等到咱們募齊了兵,到時候咱們就直接派兵奪城!”

  用卡龍炮往死了轟他們!

  憑著那十四門卡龍炮,應該能轟個太平軍一個措手不及吧!到時候,先是卡龍炮、然後又是擊發槍的排槍隊槍斃,就憑那些烏合之眾,又豈能阻擋自己奪城?

  “大人,這攻城總歸是下策,再說,咱們也就那麼點人馬……”

  李子淵搖著頭,他可不想看著大人把那點人馬都折在黃州,就像大人說的那樣,在這亂世裡軍隊可是保命的根本。

  不等李子淵勸說,門外便傳來了通報聲。

  “大人,林隊長求見……”

  “是子青嗎?快,快讓他進來!”

  一聽林鬱青回來了,朱宜鋒連忙站起身,自己可是派他去打探黃州城的消息,現在他自己親自過來了,肯定是那邊有動靜了。

  “子臨,這下好了,肯定是黃州城那邊的太平軍有什麼動靜!”

  朱宜鋒的話聲方落,林鬱青便走進了屋,進屋時單膝跪道。

  “卑職參見大人!”

  禮是這個時代的禮,對此,朱宜鋒倒也不怎麼排斥。

  “子青,黃州城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回大人,卑職在城外擒住了一個俘虜!在其身上搜出一封信來!”

  將信從懷裡拿出來遞給大人時,林郁青又特意補充道。

  “至於抓住的那人,大人也認識,咱們和他是老交情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8

第七十八章 招安

  “……現在將軍率仁義之師,欲對罪人所領烏合之眾進行清剿。久聞將軍用兵如神,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罪人聞威名而股顫,聽鼙鼓而心驚。經再三權衡,罪人欲棄暗投明,向將軍投降,從今後洗心革面,改惡從善,望將軍感念上天好生之德,化干戈為玉帛,以免生靈塗炭,罪人則任憑將軍發落,萬死不辭。”

  得!

  這馬屁拍的,拍得誰?

  這降書上沒寫,可那字詞寫的是一個肉麻,這人啊,當初怎麼沒瞧見他有這樣的文筆?

  這人可不就是老交情嘛,當初若是他們,恐怕自己也不會那般容易的搭上那條線!

  難怪黃州城裡的太平軍到現在還沒有棄城,弄了半天,是他們想要招安啊!這群鑽營之輩,可真是壞老子好事啊!

  “恭敬大人、賀喜大人!”

  就在朱宜鋒心道著“老相識”們要壞自己好事時,眼前突的一亮,李子淵卻在一旁連聲恭敬起來。

  “非但這黃州府複城之功垂手可得,又有招安悍匪為我用之奇功!大人何愁大事不成!”

  李子淵是個聰明人,他只是借著“恭喜”略點了一下,然後便不再言語了,這是作為幕僚的最起碼的常識,不能掩蓋東主的“才智”,而經由他這麼一點,朱宜鋒立即意識到機會就在眼前。

  先前自己還愁著黃州城欲得而不成,現在既然有人願意獻給自己,那豈不正好。現在自己的身份是什麼?

  是官兵!

  對,自己只想借官兵的皮去嚇退黃州城內的太平軍,卻忘了這皮還有另一番用處。

  “子臨。”

  心情大好的朱宜鋒沖著李子淵笑道。

  “來,你來說說,接下來,這戲怎麼演?”

  不知過了多久,等王孚醒來的時候,他朝著左右看去,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堆滿乾糧的柴房中,儘管後腦勺疼痛難忍,但是他還是仔細打量著一下周圍的環境。

  這是那?

  怎麼了?

  下一瞬間,王孚才意識到自己碰到了什麼事——被綁票了!

  奶奶的……意識到自己被綁了票的王孚心裡頓時湧出一團火來,娘的……老子可是綁票的祖宗,居然被人給綁了,還是讓家黑店給綁了票!

  “喂,人哪,有個喘氣的趁早把老子給放了,要不然小心老子把你的黑店給放火燒了……”

  王孚這般嚷喊著,那邊卻沒有人理解他,只是將他整個人捆在那,嚷嚷了幾句,見門外沒有了動靜,王孚心底不由的暗自敲起鼓來,這事似乎透著古怪,按道理來說,這年月,兵荒馬亂雖說會有黑店,可也不至於設在官道上不是,萬一官軍或者造反的打了過來,別人沒綁著,店反倒是先給燒了。

  那人,難道不是開黑店的?還有……

  仔細瞧一下這柴房,別的不說,就是這木梁,瞧著也不像是那過路店子,更不像山寨裡頭臨時搭出來的房子,這是那?

  是誰綁了自己?

  “犯人醒了?”

  聽著屋子裡傳來的嚷嚷聲,李子淵問道院子裡守著的衛兵,這衛兵現在全換上了號衣,無一例外的都是練勇的號衣,不過只是簡陋且單薄的罩衣,都是鎮子裡的女人們連夜縫出來的,號衣中間的“勇”字,更是顯出了大家的身份——官軍,不,應該說是配合官軍剿匪的勇營。

  “師爺,人醒有一會了,一直擱那嚷著!”

  守在門外的人話聲不大,可卻隱約的傳到屋內的王孚耳中,一聽有人,他又嚷嚷了起來。

  “快把老子給放了,要不老子非得……”

  不等他說完,一個話聲卻震得他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既然醒了還不快點押過去,大人要過堂了!”

  大人要過堂?

  什麼大人?

  別說,只聽著這兩字王孚的心底便是一陣激動,難不成自己碰著官軍了?

  “大老爺升堂羅——帶人犯!”

  猶自還在發愣的時候,王孚背後有人一搡,喝道。

  “丟你媽!叫你過堂沒聽見?”

  聽著耳邊的湖北口音,王孚倒是信了起來一個踉蹌才穩住了步,緩緩往前走著。其時天剛放亮,外邊明裡邊暗,好一陣他的眼睛才適應了,這對看清裡邊也是四個穿著號服的練勇分立而旁。至於那正堂“公案”則是一張八仙桌,坐在八仙桌後的那位“大老爺”,大個子相貌很是白淨,偏身坐在公案後,沒有穿公服,只戴了頂六合一統黑緞瓜皮帽,中間嵌著一塊漢白玉,卻也是一副一表堂堂的模樣。

  瞧起來似乎有些面熟,西邊坐著一位師爺,看著那有些面熟的大老爺,仔細認了才想起似乎前陣子在洋和尚寺裡見過的那個——想到這,王孚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氣,這人,這人當真是官軍?

  暗自提了一口氣,王孚在堂中站定了,他知道,眼前這一關,若是過不去,恐怕今天這命就非得交待在這了。

  用詢問的目光看看李子淵,見他點頭,朱宜鋒便將案上鐵尺一拍,沉啞著嗓子問道:

  “你——叫甚麼名字?”

  “回大老爺話,草民王孚叩見大人。”

  刹那間,一撩長衫脆在地上王孚突然打定了主意,明擺著應該打開天窗說亮話的他,這會氣勢倒也有那麼些之先聲奪人,且不緊不慢說道:

  “安徽徽州人,原是商人,卻誤入匪路,後受門下之人脅迫,又誤入歧途,于武昌從逆,現于前軍師帥陳書揚門下任前軍旅帥……”

  “那降書想來大人已經看過了……”

  跪在地上,在醒來後發現懷中的降書不見的王孚,心知對方肯定已經得到了降書,便再次叩頭說道道。

  “陳兄聞訊大人率領官軍進抵黃州剿匪,便惶惶不可終日,因此有心請求招安,還請大人賞草民等人一條活命,讓陳兄與草民能為大人出力、大人甘腦塗地……”

  在說話的時候,王孚的話語裡帶著個“巧”,他甚至都沒有提本朝廷,而是只言道著“為大人甘腦塗地”,似乎他投降的不是朝廷而是眼前的這位不知姓名的大人。

  “為我甘腦塗地?哼哼……”

  冷笑著,朱宜鋒取過降書,抽出信瓤,捋開讀了起來,讀罷將信照原痕折好,裝入信封,盯著跪在那的王孚問道。

  “你這信上,可是只有將軍,而沒有那位大人,不知你準備降的是誰?又是為那位大人甘腦塗地!”

  “大老爺”的反問讓王孚的心頭頓時一緊,正是因為不知要投那位大人,才會寫這封信,可這封信卻把他們的心思倒了個清楚,於是連忙解釋道。

  “自然是為大人您,只是草民不知大人威名,自是……”

  “得了!”

  用力一擺手,朱宜鋒盯著越跪越低的王孚說道。

  “咱們都是老熟人了,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恐怕打死你,也沒想到,老子是官吧!”

  這,還真沒想到……王孚再次把頭叩的更低了,要是知道你是官,恐怕早就拿你的腦袋當投名狀了。

  “你說,陳書揚他是不是真心想投降?”

  “陳兄和在下都是真心的,還請大人給草民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個機會不是不行,這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你當初投發匪是為了謀一個出身,到了我這,也是為了一個出身……”

  冷笑著,朱宜鋒拿過那封信說道:

  “這降書嘛,寫的到是很誠懇,可是不是發自真心,卻又是兩可,若是本大人命他攻打其他逆匪,他可願意去嗎?”

  “大人但凡有所差遺,草民必當不惜全力為大人效命,還請大人恩許招安……”

  “招安不是不行,你回去告訴陳書揚!”

  話聲稍稍一頓,朱宜鋒說道。

  “想招安,他就必須戴罪立功,你叫他立即撤出黃州城,本官需要在城外和他面談。”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就這麼簡單,王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面道著謝,一面卻在心裡嘀咕著,似乎有那裡不對,是那裡不對……

  “好了,好了,要謝也是他陳書揚謝,這獻城之奇功,再怎麼著也能保他個正六品的頂戴吧!”

  大人的話傳入王孚的耳中,只讓他心底猛然一顫,正六品!

  十年寒窗苦,為的不就是一個七品芝麻官嘛?而他陳書揚,就這麼簡單便得了一個正六品的品銜……

  羡慕,當然更多的卻還是嫉妒,就在王孚心底越發嫉妒的時候,朱宜鋒注意到對方的神態變化,心底暗自冷笑一聲,然後又微微向前一探,盯著跪在地上的王孚問道。

  “至於你嘛!王孚,你說,本官又該如何待你?”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8

第七十九章 借頭

  夕陽下,那黃州府東門外卻是一片車馬旌旗,雖說打旗的持槍的大都穿得破破爛爛的,但騎於馬背上的陳書揚被這一片車馬旌旗兵丁將勇簇擁著,卻也顯出了幾分威風來,尤其是他那系在身後的紅布披風,被風一吹披風擺蕩間更平添了幾分為將者的威風來。

  “劉老弟走了?”

  朝著遠處看了一眼,隱隱的陳書揚似乎能夠看到遠方的雪地間有一支隊伍正在往北方走著,那是與大傢伙分道揚鑣的劉健,還好,那位朱大人並沒有讓大家拿投名狀,要不然的話……怕也只能拿他的腦袋當投名狀了。

  “走了!哎,這將來若是再碰著,恐怕就得刀槍相見了……”

  李元吉有些可惜地說道。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王孚冷笑一聲,那雙眼睛更是眯成縫兒,跟在陳書揚身邊的他又輕聲說道。

  “朱大人在前面等著咱們弟兄,老兄,你看……”

  似乎這會一切主張全都是由陳書揚作主,昨天從諸城鎮回來後,陳書揚見招安有了眉目,非常高興,頻頻給王孚敬酒,王孚又回敬他。酒酣耳熱之際,王孚更是提議陳書揚、李元吉負荊請罪去見大人,對此,陳書揚自然連連點頭稱是。

  讀了這麼多年書的他,自然知道,什麼叫做戲做全套。

  “老兄,這,咱們當真要捆上嗎?”

  瞧著那馬鞍上的荊條,李元吉有些不太能接受。

  “那人不過就是勇營的千總,論起兵來,咱們手裡頭的兵未必比他們少,這麼幹未免也太掉價了……”

  “元吉!”

  冷笑聲從陳書揚的嗓間發出,他勒著馬韁回頭看著李元吉說道。

  “你懂個屁,今個無論如何,咱們都得受著,你要知道,那朱的官不大,可畢竟也是朝廷的官兒,既然是朝廷的官兒,就是咱弟兄們的晉身之道!”

  在自己人面前,陳書揚倒是不介意顯出自己的真實想法,當初在湖南投奔太平軍也好,現在接受招安也罷,不過都是一落榜士子的為求晉身的無奈之舉,既然機會在眼前,那就要抓住機會。

  就像王孚一樣,這會他深切的感受到當初王孚的想法了,他可不就是抓住自己這根稻草,敲開了太平天國的門,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哎,老兄,行,全聽你的……”

  李元吉有些無奈的搖頭歎了口氣,性格耿直的他雖說不怎麼抵觸招安,可對這“負荊請罪”的做法,多少有些無法接受,可既然兩位老兄都這麼說了,那他自然也就只能硬扛著。

  從東城外的曠野到數裡之外的土地廟,騎馬不過只需要十幾分鐘,待靠近那處破敗的土地廟的時候,瞧著廟外站著的數十名穿著號衣,手拿纓槍的官軍,王孚連忙說道。

  “老兄,這就到了,你看……”

  指著鞍上系著的荊條,王孚看著陳書揚。

  “有勞老弟了!”

  一心求官的陳書揚,自然沒有任何抵觸,直接叫王孚把自己捆在帶來的荊條之上,作為讀書人的他,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待捆好兩人,自己請那寺外衛兵又像模像樣的紮了幾根荊條在身後,王孚便向衛兵請求通報,而寺外的衛兵則直方道上面已經打過招呼,領他們進了土地廟。破舊的寺殿內,朱宜鋒已坐著等候,在看到來者時,他的唇角微微一揚。

  一見朱宜鋒,陳書揚立即跪下叩頭說道。

  “湘潭縣桑平園草民陳書揚叩見大人,草民前愆罪該萬死,任憑大人處置。”

  說著他又連叩三個響頭,這戲份可謂是做的十足,對於接下來的一切,陳書揚的心裡早就有了一個模樣,接下來定是大人接自起身扶起自己,然後解開繩索,取下荊條丟在一邊,親自給自己披上棉衣,然後親近的請自己坐下來……

  所有的一切都像書上說的那樣,戲裡演的那般,總之,從此之後,他陳書揚便從落榜的士子搖身一變成為官軍,若是一切順利的話,將來憑著軍功成為一方大吏亦非不可能,正所謂亂世出英雄。

  想那石達開,論才學又豈及得上自己?他不過也就是機組巧合成了太平天國的翼王,就是那張國梁,也不過就是有勇無謀罷了,自己再怎麼著也是讀過聖賢書的,可以說能文能武,怎麼就不能成就一番事業?用那些發匪的腦袋染紅自己的頂子……

  就在陳書揚浮想聯翩的時候,朱宜鋒倒是把唇角一揚,打量著眼前這跪在地上叩頭請罪的陳書揚。

  這個人啊……留不得!

  實際上,從一開始,朱宜鋒就沒有想要留下陳書揚的意思,因為他非常清楚對於黃州城內的一千五百多號太平軍來說,作為師帥的陳書揚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們的頭領,而這個頭領極有可能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更何況,這人一心招安,讓他知道了自己這官軍的身份不過就是假冒的,到時候怎麼辦?難道讓他提著自己的腦袋去邀功嗎?

  所以,無論如何,朱宜鋒都不會留下他!

  嗯?

  等了好一會,戲差不多都演了全套的陳書揚有些疑惑的抬了下眉頭,怎麼不見這位朱大人把自己扶起來啊?

  就在疑惑的功夫,一個話聲卻突然傳到他的耳中。

  “大人,此人斷然不可招安否則漢陽被殺的數千百姓之冤魂,何以能平!”

  什麼!

  耳邊的話聲讓陳書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是怎麼回事?他猛的扭頭看著王孚,看著跪在地上的他,目中全是不可思議之色。

  “宦廷老弟,你,你說什麼?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再像是沒有聽到陳書揚話似的,王孚再次叩頭,抬頭時只見那臉上全是淚水。

  “大人,在下也是讀書人,雖不慎從逆,可卻也讀過幾年書,受過聖人教化,可這陳書揚者實是蛇蠍心腸,其甘願為虎作倀,于漢口慘死於其刀下百姓,又豈止數千口之多,如此鼠輩,大人焉能招安……”

  “姓王的,我,我……你特麼說什麼!”

  陳書揚掙扎著想要去阻止王孚,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捆,而一旁的李元吉更是睜大眼睛,目中全是不解之色,這兩位兄長,這是唱的那出戲啊?大傢伙不是來招安,來負荊請罪的嗎?

  那邊當官的還沒說什麼,這邊倒是內鬥起來了……

  “兩,兩位兄長,我,我……”

  吱嘸著同樣被捆住雙手的李元吉想勸,卻又不知如何相勸,雖說性格憨直,可卻也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對。

  可,是什麼地方不對?

  “姓王的,你,你,大人,大人……草民實在冤枉啊,您別聽姓王的胡說,他,他是想……”

  突然就在這時,李元吉看到身旁的王孚掙脫了那繩索,猛然站起身來,跑到一旁,從衛兵的腰間抽過腰刀,不等陳書揚說完,沖著他的脖頸便是一刀。

  手起刀落,雖說是個讀書人,可在土匪窩裡混了這麼多年的他,雖不至殺人如麻,可卻也是殺過人,見過血,這殺起身來自然毫無顧慮。

  在那人頭落地的時候,王孚甚至連看都沒看滾落於地的腦袋,而是在衛兵反應過來的時候,連忙再次跪倒地在,用力叩頭道。

  “大人,草民一時衝動,居然于大人軍前衝撞大人,還請大人治罪!”

  說罷,王孚又連連叩著頭,謝著罪,至於李元吉,由是睜大眼睛看著地上滾動的腦袋,看著陳書揚那睜大的眼睛,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這不是招安嗎?

  怎麼,怎麼自己弟兄說殺便殺了?

  “請大人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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