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08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2

第四十章 遇襲

  清晨,依如往日一般,朱宜鋒起的很早,對此,朱家的人已經見怪不怪,自從少爺“死而復生”後,幾乎每天都是如此。

  走出家門後,朱宜鋒便往江畔的方向走去。先是快步走,然後又是慢跑,在“上一世”他並不怎麼注重自己的身體,而現在,“宿主”命之將絕時的“不甘”,總是不斷的影響著他,以那種對死亡的恐懼,使得他開始注重自己的身體,每天快步走、慢跑十幾二十公里更是雷打不動的鍛煉方式。

  這個時代的空氣可……真新鮮!

  清晨的江畔,彌漫著江霧,在江邊慢跑的朱宜鋒不禁感慨著這裡的空氣,每一個地方都像是氧吧一般,當然城市是外例外,這後世城市的整潔衛生不同,這個時代的城市是髒亂不堪的,也正因如此,才會催生富人們“平時居鄉,亂時居城”的生活習慣。在太平之時,鄉下的環境,反而勝過汙物遍地空氣彌漫異味的城市。

  “已經去兩天了,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到寧波了吧……”

  一邊跑步,朱宜鋒一邊想著習之墨一行是否抵達寧波,到了那,他們能否把東西都賣掉?還有就是梁文佐他們的下手又是什麼?

  諸如此類的念頭在腦海中一一浮現時,朱宜鋒經過江邊的一片蘆葦蕩時,這時,突然從蕩中闖出兩個人,不等他反應過來,一個悶棍便打在他的頭上,另一個拿麻袋往他頭上一套,人便被裝進了麻袋裡。

  一處破舊的碼頭倉庫草棚內,門前站著幾個苦力打扮的壯丁,十幾個苦力站在棚內。

  “大當家的,這人醒了!”

  “嗯……”

  強忍著頭痛,睜開眼睛,朱宜鋒詫異的看著周圍的環境。

  這是什麼地方?

  他們又是誰?

  瞧著這些人腰間別著的匕首短刀,瞬間,他的心底便像明鏡似的——又碰著土匪!

  當真是倒楣催的,別人穿越都是碰著美女才子的,自己特麼光和土匪扯不清了!

  “喲,朱少爺,你醒了!”

  因為知道對方跑不了的緣故,他們倒也沒綁著朱宜鋒,只用一根繩子隨意的綁著他的手,以防止他反抗。

  也許是武昌之行幾番生死考驗錘煉了心智,現在朱宜鋒的神情倒是極為鎮定,他只是微笑著看那幾個人。

  這會那位大當家的湊過來,這人三十七八歲,也許更年青一些,他的額前長著寸長短髮,一副濃眉,黝黑的臉膛卻是帶著笑。

  “兄弟,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聽他這麼一問,朱宜鋒倒是笑了起來。

  “為了財唄。有話就說吧,能答應我就答應,我答應不了的,你宰了我也沒用,再說了,全上海都知道,我的貨都壓在倉庫裡,賣不掉,賣了也是虧死,所以,若是弟兄們若是手頭緊,我甘願奉上一千兩的茶水錢。”

  既然被土匪綁了票,那便不能怕。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說其它的總歸不智。

  “好,痛快!”

  壯漢又向前走一步,他一咧嘴露出了那一嘴的黃牙。

  “可,兄弟,我劉麗川也不是見財眼紅的人,沒辦法,欠著旁人的一個人情,這人情總得去還!”

  劉麗川?

  這名怎麼那麼熟悉……看著面前這位面膛黝黑的漢子,突然朱宜鋒想起年底的大事件——小分會起義!領導起義的可不就是劉麗川,難道說就是眼前這位?

  他欠人情,所以才要綁自己的票,而且圖的不是財?那個圖得是?

  “所以,今個,讓兄弟你死個明白……”

  什麼!死個明白!

  瞬間,朱宜峰的心頭便是一緊,他在說什麼?

  “嗨,弄了半天,原來不是圖財,原本是要命,哥,既然要讓兄弟死個明白,那就告訴我,是誰要小弟這條命。”

  瞧著面前這人並未露出懼色,劉麗川在詫異之餘倒也挺高興。

  “兄弟,一看你就是個明白人。咱弟兄們也是受人之托,這命,也不是非要不錯,事兒很簡單,十萬兩!怎麼樣,你只要你家裡出得起這個銀子,我就放了你。你痛快,我也痛快。怎麼樣?”

  十萬兩!

  真虧你他娘的能開得出這口,若是沒有來到這個時代,朱宜峰當真以為這年頭就像那位祖上弄出《明史》案的“大俠”于小說中所寫一般,伸手便是十幾二十萬兩的銀票,一條近八百噸的西式帆船,也不過二萬兩。現在他一張嘴就是十萬兩!

  雖說心知若是賣掉倉庫裡的生絲,可以輕易拿出這筆銀子,但朱宜鋒卻裝傻道:

  “大哥,這事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那邊的人給眶了你。他們那裡是讓你還人情,分明是給你出難題。你想呀,我就是在做小買賣的,前陣子還差點破家了,就是現在破了家,也拿不出十萬兩這麼多銀子,再說,大哥,你看我,看我這樣,像是能拿出十萬兩銀子的主嗎?”

  朱宜鋒的話聲一落,旁邊立即有人怒聲吼道:

  “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

  “怕!”

  用力點頭,說出這個字後,朱宜鋒又搖頭說道。

  “可我真的沒有那麼多銀子,縱是這白刀子捅了進來,也捅不出銀子吧!”

  “嘿嘿,你小子,沒有一句實誠話!”

  劉麗川用他帶濃濃的廣東腔笑道。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我們可都弄清楚了,前幾天,你剛弄來了將近兩千件生絲,這上海的絲價暴跌,就因為你小子的那些絲貨,別的不說,就是那些絲貨你往外一放,最起碼也值個幾十萬兩銀子!”

  劉麗川全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那邊早就和他交了底,莫說是十萬兩,就是二十萬兩,這人也能拿得出。

  “生絲是有,可劉大哥,你也知道,這麼大的生意,又怎麼可能是小弟一個人能幹得起的,那些絲貨,剛回到上海就分成十份了,小弟自己的,也就一百多件,就是全賣了,能賣幾個錢?……”

  聽他這麼一說,劉麗川先是一愣,旋即整個人陷入沉默之中,他看著面前肉票,心下反復思索著他話,這倒也不是沒可能,近兩千件生絲,最少也值七八十萬兩銀子,就朱家的那個家底,能拿得出那麼多銀子辦貨嗎?

  “哼,你以為我們不知道,那生絲都在你朱家的倉庫裡!”

  瞧見大哥似乎被這人會說動了,一旁站著的尤新正倒是個直腦子,他隨手抽出尺長的短刀,猛的往朱宜峰的脖頸上一架,刀身用力的同時,嘴上嚷嚷著。

  “大哥,別聽這貨瞎擺擺,直接殺了乾脆,反正活人死人都是銀子!到時候割個耳朵,讓他們家拿銀子贖人!”

  家裡邊,因為早已過了飯點,見少爺還沒有回來,心急如焚的徐靈芸在派出人去找之後,便站在街邊朝遠處看著,全是一副望穿雙眼的模樣。

  李子淵更是急得來回踱著步,這幾天他一直在張羅著買船的時候,今天原本就準備敲定這件事了,可誰曾想,臨了卻出了這麼一個亂子。

  現在東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他又如何能不急,畢竟,眼下可正值關鍵的時候,若是錯過眼下的這個機會,縱是習之墨從寧波回來了,恐怕也晚了,畢竟另一個生意可就給耽誤了。

  心下極是焦急的徐靈芸,又強忍著不表現出來。若是擱一個月前,她沒准還會哭出聲來,現在雖說內心焦急,可她卻只是不時的朝著街上看去,面上並沒有顯出太多的焦色。

  “你說東家該不會自己個尋著出海的機會吧?”

  劉逸軒的話猛然停下來,在習之墨之前,他確實曾想從金山衛那邊把生絲運出去,可現在還有那個必要嗎?只要習之墨那邊把事辦好了,眼前的難題也就解決了。

  李子淵想了一下,搖搖頭。

  從門縫裡向外看,他看見徐靈芸焦急地站在街心,那看似平靜的俏顏上盡是憂色,便不禁長歎口氣。

  “東家這到底去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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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圖窮匕見

  無論如何,李子淵都未往綁票上的去想,畢竟這裡人愁地滿的江南,而非山高林密的西南,這裡自然沒有什麼土匪,同樣也不是亂賊橫行的漢口,當然也談不成為亂賊亂兵所綁。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會朱宜鋒正被困在幾裡之外的碼頭苦力棚中。

  鋒利的刀尖抵著脖頸,朱宜鋒頓時只覺心底一寒,他甚至感覺到刀尖刺破了自己的皮膚,甚至就連呼吸時也能嗅到那冰冷的金屬味以及隨之而來的金屬味。

  第一次,對死亡的恐懼在他的心底冒出了一點苗頭,可與此同時,他的心底還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能怕,越是在這個時候,越不能怕!

  如果說穿越後的遭遇對朱宜鋒來說,影響最大的是什麼,恐怕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之危,總是不斷的考驗著他,磨練著他的膽量,錘煉著他的意志。

  “老八,嚷嚷個什麼?”

  見朱宜鋒面色平靜,全似不害怕的模樣,劉麗川向前一探身子說道:

  “兄弟,實話和你說吧,你是死是活,與我們來說沒多少影響,死也好,活也罷,這銀子總是能弄到,現在只要把信往你家裡一送,你家裡頭,自然會想辦法籌銀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若是你不幹,到時候,這票給撕了,銀子我們也拿了,到時候你落個人財兩空,何必呢?”

  “瞧您說的!”

  搖搖頭,朱宜鋒說道。

  “落在您手裡,我也就是自己個掉腦袋,兄弟不怪您,說到根子上您這也是買賣。可若是我真的那麼幹了,到時候,我全家都得掉腦袋!”

  朱宜鋒的話看似說的頗為無奈,可實際上這無奈之語完全是因為眼前這人的身份,正是這個人自暴的身份讓他知道,若是自己乖乖吐出了銀子,肯定也就沒有了活路。

  即便是從未曾被綁架過,可他也看過不少電影,在綁架中但凡看到綁匪長相的,知道其身份的,就沒有幾個能活下來,所以,這劉麗川和自己說這些話,無非就是個托兒,他是真想要自己的命!不,或者說,有人想要自己的命!

  可,會是誰想要自己的命?

  “嘿,你這人有點意思啊!”

  見這人軟硬不吃,劉麗川倒是笑了起來,心知自己的想法恐怕已經暴露的他,盯著朱宜鋒,又於心底品了一下他的話,笑問道。

  “來,你給我說說,到時候你全家怎麼個掉腦袋?”

  “全家掉腦袋?他是怕全家都掉腦袋嗎?那就乾脆一不做二不體,全都綁了!”

  那邊的尤新正卻是有些不滿的嚷嚷起來。

  “他媽的,老子這就撕了票,讓你狗日的在這裡充硬漢!”

  說著就要再次動刀,可劉麗川把眼一橫,瞧著他說道。

  “老八,別忘了咱們門裡的規矩。”

  一見大哥提起規矩,尤新正立即用一嘴的廣東話嘟嘟嚷嚷地退到一邊。似乎被那規矩的約束著。而這也讓朱宜鋒見到了劉麗川在這些人中的威望,不過只是輕輕一言,就把這個人震住了。

  “兄弟,我看你是條漢子,不忍心下這個手啊,心裡頭也是想交你這個朋友。你說說,為何你要是把那些個絲賣了,到時候全家都得掉腦袋!”

  現在這會劉麗川反倒是好奇起來了,若是換成其它人,先前那陣紅白臉唱的,恐怕早都服軟拿銀子了,那像這位,到現在還在這裡死撐著。難不成那絲當真關係到人家全家的性命。

  “大哥,我實話說吧,我上次也不是出海,出了海,到那里弄那些絲貨去?您也是常年跑江湖的,自然知道,這自古都是絲往外出,那有外絲內入的道理?我這次去了上邊的武昌……”

  一聽到武昌兩字,劉麗川的眉頭頓時猛然一跳,他詫異的看著朱宜鋒,正欲開口詢問時,只聽見他又繼續說道。

  “所以呢?這倉庫裡的絲貨不姓朱,自然不能由朱某任意發賣,這倉庫裡的貨他姓洪,人家是信任我,才會把那麼多絲貨交給我,若是我把那些絲貨賤賣了,影響別人的大事不說,還壞了規矩,到時候,等到他們過來的時候,別說我的腦袋保不住,就是我全族上下幾十口,也不見得能保得住性命,再則,我一族的性命不當緊,要是影響到這舉族之事,朱某只恐怕百死難贖其罪了。”

  隱晦的道出這番話時,朱宜鋒盯著劉麗川,這些話更多的是試探,如果對方是那個小刀會的劉麗川,接下來的一切自然好辦了。

  而這會劉麗川的內心卻已經因為朱宜鋒的話掀起千重浪來,什麼“不姓朱姓洪”,什麼“一族與舉族”諸如此類的話語落在他的耳中,他又豈能不為所動?

  “你小子,又在胡說什麼,誰會這麼傻把幾十萬銀子的東西交給你……”

  “你懂什麼!”

  不等老八把話說完,劉麗川先是訓斥一聲,而後又盯著朱宜鋒極為謹慎的輕聲問道:

  “老弟,你說這絲貨是從武昌弄來的?貨主姓洪?”

  雖說是廣東人,專吃租界碼頭飯,可劉麗川的消息倒也靈通,他知道起自廣西的太平軍現在已經打到了武昌,而其首腦正是姓洪。那太平軍也與天地會有頗多聯繫,甚至可以算做天地會的分支,身為小刀會的堂主,小刀會同樣也是天地會的分支之一。

  這人去的是武昌,那洪揚兩位可不正領兵打著武昌嘛,這貨姓“洪”不姓朱,難不成這人……是為太平軍幹活?

  若是這樣,那可不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若是換成別的“自家人”倒還是一說,問題是,現在這人弄來的生絲,可是為了給太平軍換銀子用來造反的,若自己真逼著他把生絲賣了,那可不就真壞了反清大事。

  當然,更重要的是什麼?是恰如朱宜鋒所說的那樣,壞了人家的事不當緊,萬一等將來人家打了過來,追究起來的話,縱是他劉麗川有十個腦袋也不經人家砍不是?這造反的可不是官府,官府還講個人證,造反的可沒那麼多框框,只要他們聽說是自己壞了他們的事兒,到時候,自己這小命必定難保,至於對方怎麼可能得到風聲,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別的不說,就是身邊的這些弟兄……用余光瞧著周圍的弟兄們,這些人中又有幾人可信?萬一有人拿自己的腦袋做了投名狀,到時候,自己可就全完了!

  權衡利弊之下,劉麗川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心境自然也就發生了變化。

  “沒錯,在下也是機緣巧合,于武昌見得幾位大人物,此次于上海出售生絲,正是受他們之托,售絲換銀以為大事,朱某看重的不是銀子,而是那件大事,畢竟那件大事牽涉到全天下的人,所以,這銀子朱某是萬萬拿不出來的,還請大哥莫要再勸……”

  盯著神情決然的朱宜鋒,劉麗川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做做之意,可除了那一臉的絕然,再也沒有了其它,這人……

  “好!果然是條漢子!”

  劉麗川的手向上一揚手。

  “把他綁給解了!”

  “大哥!這人的話信不得!”

  尤新正嚷了一聲,然後盯著朱宜鋒嚷道。

  “大哥,我瞧這人就是一個玩嘴皮子的主,咱們可不能讓他給哄了,這生意人可沒有一個實誠人!他說是姓洪便姓洪,當真拿咱們只會賣力氣嘛,大哥,既然你下不了這個狠手,那就讓小弟替你代勞,到時候,任他姓洪的是殺是剮,全都由小弟一人擔著……”

  話未說完,尤新正便抽出了匕首來,一手抓著朱宜鋒的肩膀,手臂擺動間做勢就要給他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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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投名狀

  眼瞧著那匕首隨著手臂的後推就要朝自己的小腹刺來,朱宜鋒只覺的心底一寒,那雙腿卻是連動都不能動,若是換成旁人這會恐怕早已經被嚇的屎尿橫流,欲站不穩了,但幾經生死考驗之後,朱宜鋒雖說雙腿如定住一般,但卻沒有驚慌失措,只是愣愣的站在那,心底突地冒出了一句話來。

  吾命休矣!

  就在這個念頭冒出的瞬間,朱宜鋒卻注意到眼前這被稱作老八的人,雖說下手極快,甚至不及自己反應,但是他的目中卻沒有任何殺機!

  難道……不等他反應過來,便聽到耳邊響起一聲厲吼。

  “老八!”

  在這聲厲吼響起的同時,朱宜鋒只覺得的小腹一痛,你媽……不是刀,是刀柄!

  小腹被刀柄撞的劇痛難忍的朱宜鋒差點沒崩出淚來,就在這會那老八卻依然是一副委屈狀。

  “大哥……你……”

  不等尤新正說話,劉麗川便向著一旁的老二使了個眼色,那邊老二立即把其它的兄弟趕了出去,只剩下倉庫中的五六人,見沒有了外人,只見劉麗川雙手抱拳,歉意滿面地說道。

  “朱老弟,這當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老哥先在這裡給你賠個罪!”

  “大哥,你這是……”

  難道說,自己猜對了?

  眼前的這個劉麗川就是小刀會的劉麗川?那先前的那出戲又是什麼?還有那個老八,為什麼同在還是滿臉不滿之色。

  “老弟,咱哥倆現在也別再繞圈子了,你先前說出了那生絲的貨主,怕也是打定主意想死了,洪天王能得你這樣屬下,何愁反清大業不成!”

  在劉麗川看來,朱宜鋒的詫異完全是因為他沒有料到自己能“猜出”背後的貨主來。他看著周圍還有不解的弟兄說道。

  “諸位弟兄恐怕還不知道,這朱老弟是廣西的洪天王派來的,洪天王的上帝會和咱們小刀會一樣,都是天地會的分支,我等天地會眾百多年來皆是以反清複明為已任,現如今洪天王早已起兵反清,自廣西一路打到了武昌,這沿途攻城掠地,清軍更是聞風而逃……”

  這會劉麗川倒是主動為太平軍作起了宣傳來,他之所以會抬高太平軍,同樣也是為了抬高自己,當然,還有一方面的原因,就是自從知道太平軍兵圍武昌之後,他便動起了起義的心思,在得知朱宜鋒居然是太平軍派來的時候,立即動起了通過他同太平軍搭上線的念頭來。

  “大哥是天地會的好漢?”

  朱宜鋒詫異的問道,現在他反倒是裝起了傻來。

  “在下小刀會上海香山堂堂主劉麗川見過朱老弟!”

  什麼是上海香山堂?實際上也就上海碼頭苦力組成的廣東幫,因為大都是香山人,自然也就成了香山堂,因為劉麗川的“輩份”最後,且幫中半數都是他的徒弟,他自然也就是這香山堂的堂主。而這同樣也是他交好朱宜鋒的原因——他想借太平軍來抬高自己的身份。

  隨後抱著這種心思的劉麗川又急急的詢問起“武昌戰事”來,在得知太平軍已經佔領了漢口、漢陽,並在長江上樹起浮橋,即將打下武昌的時候,劉麗川更是頗為得意的朝著左右弟兄看去,似乎是在向周圍的弟兄炫耀著什麼似的。

  “大哥,話可不能這麼說,咱們弟兄們幹的可是把腦袋瓜子別在腰上的活,豈能因為他的一面之詞,就信了他的話,他這人就是一生意人,這天底下,生意人有幾個人可信?”

  尤新正嘴上嚷著,那看似憨厚的臉上全是不信之色,儘管只是那一瞬間,但是朱宜鋒還是從他那看似憨厚的眉宇中閃過的一閃而逝的狡黠,也正是這一閃而逝的狡黠,讓朱宜鋒心底暗自敲起了警鐘,撇了一眼那老八,只聽他繼續說道。

  “若是他人當真是那邊派來的,那不妨拿出個信物來,大夥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他這麼一說,周圍的人立即隨聲附和起來。

  “就是,大哥讓他拿出個信物,也好證明其所言不虛對不對!”

  “就是,若是他拿出了信物證明了自己的身份,小弟我甘願受罰!”

  老八跟著在一旁嚷喊著,在這一群廣東人中,這說著一嘴北方話的老八,著實讓朱宜鋒認真看了幾眼,心裡暗自罵道。

  你妹!

  就是老子有信物,也不至於把那殺頭的東西隨身帶著吧!抬眼看著劉麗川擺出的那副為難之色,朱宜鋒無奈的苦笑道。

  “劉兄,非是小弟沒有信物,只是,你知道,身處清妖的地盤,小弟總不能把那東西隨身帶著吧!”

  “哼哼,理由你倒是會找!”

  就在旁人冷笑之余,只見尤新正猛的抽出那柄先前用來威脅朱宜鋒的匕首。

  “沒有信物,那簡單,投名狀!”

  “對,納投名狀!”

  投名狀!

  這三字讓朱宜鋒的眼睛一眯,看過水滸傳的他自然知道投名狀是什麼,可不就是個人頭嘛!在眾人喊著納投名狀的時候,朱宜鋒注意到劉麗川目中一閃而過的得意,心下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是不信自己,甚至這老八也不是在找茬,而是意有所圖。

  他們圖的是什麼?

  是自己嗎?

  還是說是自己“背後”的太平軍,而這投名狀,可不就是把自己和他們綁在一起的籌碼。

  怎麼辦?

  心下暗自思量著,朱宜鋒突然笑了起來。

  “不就是投名狀嘛,這還不好說,就是個腦袋的事兒,這事簡單,可……”

  就在劉麗川長鬆口氣的功夫,朱宜鋒的這一頓,又讓他猛的詫異起來。

  “可在下卻不願手中沾上無辜者的血,若不,便就要殺個清妖得了!”

  原本的朱宜鋒以為自己出了這麼一個難題,這群人自然不接,可誰曾想,他的話音剛落,劉麗川立即一拍手說道。

  “好兄弟,我果然沒看錯,這濫殺無辜又豈是英雄,這清妖得殺,可這仇咱們也得報!”

  說話的功夫,他的身體又往微微一伸,盯著朱宜鋒問道。

  “老弟,你可知道,是誰要買你的命!”

  嗯?

  眉頭微微一跳,朱宜鋒詫異的看著劉麗川,笑說道。

  “老兄,雖說在下並不是江湖人,可卻也知道,這江湖的規矩,斷不會讓老兄難做!”

  “埃……”

  拉著腔,劉麗川笑說道。

  “這江湖規矩對的是江湖人,老弟既然不是江湖人,又豈需要守什麼江湖規矩,再則老弟既然是我之同門,為兄我又豈會讓老弟心冷!讓外人笑話我天地會內自相殘殺!”

  好嘛,好話壞話全都讓你給說完了,剛才拿人錢財替人分憂的事兒是你要辦,現在這漂亮話也是由你來說,這江湖規矩擱在你眼裡恐怕頂多也就是個擦腚紙吧!

  心底冷笑著,像是看清對方秉性的朱宜鋒拱拱手說道。

  “如此,那小弟就全承老兄之情了!”

  “埃……”

  笑擺著手,劉麗川的臉上全是一副笑色。

  “這情,是同門之情,這個情,是不用你還的,就全當老兄我給老弟陪個罪,至於這人是誰,過一會小弟你便知道了!老二!”

  “大哥!”

  方才那個吆喝眾人出去,身形似鐵塔般的漢子立即應了聲。

  “去,把那人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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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生與死

  傍晚,租界通往上海縣路邊的一個茶攤處,兩個漢子坐靠著擋風的竹席坐著,他們的眼睛總是不時的看著那土路,就在太陽下山的功夫,一輛馬車駛了過來,待那馬車駛近的時候,那兩個漢人立即走了過去,攔下了馬車。

  車上的劉子川,一見攔車的這二人,知道是碼頭上的那些苦力,面上微微露出些許詫色,卻又鎮定自若地說道。

  “是劉老大讓幾位過來的吧,事辦完了?讓劉老大放心,銀子虧不了他的!”

  這邊劉子川的話音剛落,其中一位對劉子川一抱拳,一張嘴便是一嘴流利的廣府香山腔:

  “劉老闆是吧?在下香山堂鐵蛋!”

  “吆,原來是二當家的!失禮失禮!”

  一聽這個名字,劉子川立即知道眼前這位是何許人也,當年香山堂能在上海站住腳,全靠著鐵蛋提著的那柄一拖長的樸刀,一夜砍倒小二十船幫的弟子,香山堂作為廣東人,才會碼頭上站穩了腳,聽著這人的大名,心知這人是典型的亡命之徒的他連忙還禮道:

  “是是,正是鄙人,不知二當家的有何請教!”

  “請教談不上,小人也是奉命而為,還請劉老闆不要怪罪!”

  那話剛一說過,未等劉子川反應過來,鐵蛋那缽大的拳頭便直接砸在了劉子川的面門,在他的吃痛喊聲中,那人拳頭變爪用力往其脖頸上一鉗,劉子川頓時昏了過去,在幫了這個肉票的時候,他又瞧著一旁嚇的不敢言語的車夫說道。

  “我是香山堂的鐵蛋,若是告官的話,你隨意,不過到時候自然會有香山堂的弟兄們上門拜訪你家,到時候媳婦閨女賣到窯子裡那是最輕的,你可得想好……”

  “鐵爺,鐵爺,瞧您說的,小的那裡敢啊,小的那裡敢啊……”

  在那車夫的叩頭討饒聲中,鐵蛋將劉子川往麻袋裡一丟,再將麻袋往肩膀上一扛,便扛著肉票大搖大擺的走了……

  瞧著被繩子捆著的劉子川,朱宜鋒只是一陣詫異。

  “是他!”

  是他想要殺自己?

  無論如何,朱宜鋒都沒有想到,想要殺自己的居然是所謂的“世交”。難道,這就是人心?人心隔著肚皮,是紅是黑誰人知?

  “劉兄,這……”

  “冤有頭債有主,老弟,就是這人要你的腦袋,老弟,這人可是談不上什麼無辜啊!”

  說話的時候劉麗川的神情中盡是後悔之狀。

  “哎,老弟,若不你,估計老兄我就讓這孫子給引上賊路了,萬一傷著兄弟,到時候又有何面目見我會中兄弟!”

  你不是沒面目,你他麼是想把老子引上你的賊船啊!

  瞧著這還沒醒過來的劉子川,朱宜鋒在心下感歎之餘,盯著他說道。

  “麻煩幾位哥哥幫我把他弄醒了,小弟有話問他!”

  一盆冷水倒在頭上,只激的劉子川立即恢復了神智,待他眨著眼睛看清面前諸人,尤其是看到朱宜鋒與劉麗川站在一起時,驚詫的問道。

  “劉,劉堂主,這,這是怎麼回事?”

  劉麗川把手臂一抱,卻是不言語,只是瞧著朱宜鋒,看他準備怎麼做。

  這會朱宜鋒又豈不知道,大家都在看著自己,心知已經沒有退路的他,向前走了幾步,沖劉子川鞠個禮說道。

  “小侄見過劉世叔!”

  “宜鋒,你,你……你別聽人亂說!”

  心知事情已經敗露的劉子川整個人頓時緊張起來,喃喃辯解道。

  “這,這也就是個誤會,對,沒錯,就是,就是誤會……”

  “不知,劉世叔為何對小侄生了殺機?”

  “賢侄,這,這是誤會啊,你聽為叔解釋,聽我解釋,都是,都是姓梁的,沒錯,沒錯,都是他出的主意……”

  搖著頭,朱宜鋒長歎道。

  “劉世叔,這事啊,其實,小弟真沒有當成回事!”

  瞧著這位在“自己”的“喪薄”上落下名的“世叔”,也就是這個人,讓朱宜鋒意識到了什麼是“人心”,也正是這個人,讓他明白了什麼是利,明白了什麼是人不為已天誅地滅,當然也明白了自己過去的迂腐之外。

  “既然世叔對小侄起了殺心,那為何不乾脆一些!”

  話音落下的功夫,朱宜鋒便嘲諷道。

  “若是世叔乾脆些,又豈會輪到小侄?”

  又豈會輪到我納這份投名狀,這一瞬間,朱宜鋒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所謂的“婦人之仁”要不得,到最後,既會害了別人,同樣也會害了自己。

  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婦人之仁”可不能再有了!

  心思沉著,朱宜鋒走到其身後,目光微微一斂,閃過一道冷光,從木梁上的抽出匕首,左手猛的按住的劉子川腦袋,在其脖頸右側露出的同時,那鋒利的匕首幾乎貼著其頸肩處傾斜著刺了進去,刺入的同刀尖又向前方猛然一挑。整個動作完全沒有一絲拖泥帶水,這一刀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他和過去的決別,意味著現代教育在他身上打下烙印的淡去……

  朱宜鋒並不知道,自己這個學自網路上的教科書式動作,卻讓劉麗川、尤新正等人無不是猛然睜大眼睛,就沖著這人的動作,他們便認准了其是天地會同門的身份——若是沒有殺過人,恐怕根本就不知道單是割斷氣管,不一定能殺死人,可他這一刀……

  匕首抽出的瞬間,那血便順著傷口噴濺出來,甚至噴出了數十釐米開外,血似噴泉又似紅霧,在被匕首刺中的同時,劉子川只是徒勞的用手捂著傷口發出嘸嘸聲,血沫在他的嘴間噴湧著,在刺穿頸下大動脈的同時,向前挑動的那一刀,實際已經從氣管內側切斷了氣管。

  “老弟好手段!”

  在劉子川倒地掙扎的時候,劉麗川卻是連正眼都沒瞧這人,而是抱拳說道。

  “別的不說,單就是老弟的這一招,也能看出老弟肯定是投過名師,不知多少人幹了一輩子腥活,都是難入其門啊!”

  這是誇嗎?

  是不是誇,朱宜鋒並不清楚,但是他卻非常清楚,看著地上漸漸沒了動靜的劉子川,他的心裡沒有一絲的不適,殺人,非但沒有讓他感覺到不適,反倒是讓他鬆了一口氣——因為保證了自己的安全!

  “朱兄弟好手段,小弟佩服、佩服……”

  原本還苦苦相逼的尤新正,瞧著這人殺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樣,那裡還會相信這人就是一生意人,也連忙跟著他一起奉誠起來,對於他們的奉誠,朱宜鋒在笑接下的同時,又繼續忽悠起來。

  “什麼手段,也就是那麼點三腳貓功夫罷了……”

  也就是看過幾期探索頻道罷了,知道那割喉是怎麼個割法最高效。

  “實話不瞞劉堂主,此次小弟除了奉洪天王之命,於此售出物資,為我大軍採買物資之外,還有一個任務,便是聯絡各地好漢,共謀反清義舉……”

  這會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朱宜鋒更是一個勁的忽悠了起來,什麼洪天王的親信,什麼聯絡好漢,都從他的口中跳了出來。同時,他的腦子轉得飛快,一個險中求生的主意,在他的心底冒了出來。

  “劉堂主若是願意共舉反清義旗,那我天國自當給予同門兄弟一定幫助,小弟此次奉命于上海採買物資,若是劉堂主不嫌棄,小弟越俎代庖,送劉堂主洋槍三百杆,洋炮兩門!”

  “啊!”

  雙眼猛然瞪的通大,劉麗川反倒是被這人的大方嚇了一跳,若是說先前還有那麼一丁點的懷疑,現在對方又是送槍,又是送炮的,反倒讓他相信對方確實是受太平軍的委派。

  “嗯,這舉義旗,總需要一些糧餉,這樣,再送劉堂主紋銀兩千兩,以助軍需,不過,小弟只有一個請求!”

  看著劉麗川,朱宜鋒起身沖其輕輕鞠躬道。

  “老弟,瞧,瞧你客氣的,你說,你說,只要老哥能做到,一定傾盡全力……”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2
第四十四章 無題

  儘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但是走在回家的路上,朱宜鋒依然感覺到自己的鼻間似乎仍彌漫著一股血腥味,那股血腥雖說並不刺鼻,但卻是揮之不去的,就像那屍體一直就在身邊似的。

  “明明沒有什麼啊?”

  不知為何,對於殺人,朱宜鋒並沒有感覺到任何抵觸,似乎殺人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為何還是能聞到那血腥味?

  為什麼那血腥味還是散不掉……

  你還是沒有習慣啊!

  思來想去,最終,朱宜鋒在心底得到了一個答案——自己還是沒有習慣殺人,看來,自己必須要慢慢的習慣這一切,畢竟在這個時代,要麼是殺人,要麼是被人殺,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甚至就連朱宜鋒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幾番生死磨練之後,他的心智發生的那種變化,以至於在他看來,殺人奪命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甚至不會有任何道德上的負罪感,現代教育下的守法公民,經過幾番生死劫之後,終於發生了根本性的銳變。

  終於直到看到家門的時候,直到街中站著的徐靈芸出現在自己的視野範圍之內,朱宜鋒的心情稍微輕鬆一些,卻還是心有餘悸。

  被綁架、被人以性命相威脅,被人逼著納投名狀……到底是應該慶倖自己還活著,還是應該警惕?

  也許更應該是後者。確實,自己確實太過大意了,你妹的,當真有了一個“太平”就是太平盛世嗎?

  “宜鋒!”

  整個人不顧一切的撲進朱宜鋒的懷中,徐靈芸緊緊的抱著他,那雙美眸中更是不住的地掉淚。

  “你到那去了?害得大家都擔心死了……”

  緊緊的攥著她的手,朱宜鋒並沒有將自己的遭遇告訴他,而是沖她笑道:

  “只是臨時有點事情要辦,這不,辦好事我不就回來了嗎?”

  心知他沒有說實話的徐靈芸,並沒有追問下去,但是她的淚卻不斷落了下來:

  “你答應我,下次要是出去,一定要帶著富財叔好嗎?”

  “嗯嗯,我知道了!下次出去,我肯定會帶著他!”

  朱宜鋒笑說著,同時朝著李子淵與劉逸軒兩人看去,同時輕輕的拍著徐靈芸的後背說道。

  “靈芸,現在大家可都看著哪?”

  “啊……”

  這時徐靈芸才注意到自己是在街心裡,那俏臉頓時一紅,連忙把頭垂低,面上掛著淚……

  “都,都怪你……”

  就在徐靈芸又羞又急的回屋時,朱宜鋒朝李子淵和劉逸軒兩人走去,剛一走近,李子淵便注意到東家脖頸上的點許幹了的血跡。

  “東家,你這是?”

  “進屋再說!”

  說著,朱宜鋒便徑直進了院子,李子淵和劉逸軒兩人也跟著進了院……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一大清早梁文佐就覺得不對勁,而到了下午眼皮跳得很厲害,現在跳成這樣……難道有什麼禍事不成?

  整整一個下午,心神不定的梁文佐心底滿是擔憂的情緒。掌燈時分,就在梁文佐為社莫名的預感而心憂不已的時候,下人卻突然帶來了一個消息——劉子川死了!

  死了!

  怎麼會這樣!在得知劉子川在回上海縣的路上被人綁了肉票,不過一個鐘之後,他的腦袋便被人丟在了劉家的門前,梁文佐整個人都處於極度的惶恐不安之中。隨後,在得知朱宜鋒安穩的回到上海後,他內心的惶恐之意更濃了。

  到底是那裡出了事?

  現在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入夜後,梁文佐立即提著禮物,坐著馬車離開了租界。現在對他來說,最要緊的就是要趁著出事之前,先把這件事給平了。

  “少爺,梁老闆來看你。”

  梁文佐來了!

  幾個小時前,剛剛親手殺死劉子川的朱宜鋒唇角微微一揚。

  “這人的反應倒是夠快啊!”

  那邊小刀會並不知道梁文佐這號人物,他們殺劉子川是為了用他的腦袋給自己賠禮,至於梁文佐這邊……對於小刀會來說,他們不在乎,自己嘛……嗯,眼還也可以不在乎!若是擱過去,或許他會勃然大怒,但現在,面對找上門來的梁文佐,他卻顯得很是平靜,心底所想的僅只是如何在這人身上謀求更多的利益。

  “東家,見嗎?”

  “見!”

  吐出一個字,朱宜鋒的臉上露出了冷笑來,這次無論如何一定要從梁文佐的身上榨出些油來!

  梁文佐提著點心盒子進來,一見朱宜鋒就連忙哭泣道。

  “宜鋒——世侄啊!世叔我也是剛剛知道這事件事,那姓劉的怎麼那麼不地道,當真是被豬油蒙了心,什麼事情幹的出來。世侄啊……”

  梁文佐一進屋便是一副頓足捶胸的模樣。他話裡話外無不是在透著一個意思,這事是劉子川瞞著他幹下的,與他無關。

  好嘛,你們倆,你推他,他推你,有個意思嗎?不過看他們在這裡做戲,倒是挺有意思的!意思歸意思,不過這賬咱們得慢慢算,一年算不完,咱們就照著十年八年慢慢的算,一刀殺了你,太輕!

  “哦?”

  朱宜鋒伸手拉他坐下來,故作詫異地問道:

  “世叔,您先坐,你這說的是什麼事啊?”

  “啊……”

  下面的話,被一下打住報梁文佐先是一愣。這,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猜錯了?可朱宜鋒接下來的話,卻又讓他的心頭一緊。

  “劉子川……世叔,這件事與你有沒有關係,我不知道,不過這姓劉的,也是死有餘辜,你說是不是?這生意歸生意,生意不成卻欲雇兇殺人,這叫害人終害已,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世侄,千錯萬錯,都是世叔所信非人,我這就給你賠罪……”

  說著要下跪,朱宜鋒連忙扶住他,阻止他下跪。

  “世叔,您老這是什麼話!賠罪?賠什麼罪?沒事,其實這事,我本來就沒打算追究,只不過香山堂那邊覺得的過不去,非要拿旁人的腦袋來賠罪,沒事,叔,我說沒事就沒事。這什麼賠罪不賠罪的……”

  雖說朱宜鋒嘴上說著沒事,可聽在梁文佐的耳中完全變了模樣,拿腦袋賠罪,這豈不是說要拿自己的腦袋?縱是他這邊不追究,可若是香山堂的那些人追究起來……

  心憂著自身性命的梁文佐連忙說道。

  “世侄,這……這,那筆銀子我不要了,全當是給侄子的賠罪……”

  這一張嘴可就是十萬兩銀子,縱是本錢也不下六萬兩!

  面對這麼一份大禮,朱宜鋒非但沒有高興,反倒是收斂笑容,正色說道:

  “世叔,你這是成心往我頭上扣屎盆子!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借著這點兒事,豈有不認帳的理。”

  對於朱宜鋒的回答,梁文佐卻是相當意外,用另一種眼光看著他。他倒底想幹什麼?

  看到其滿面的詫異之色,朱宜鋒接著說道。

  “叔,以後呀,該怎麼幹還怎麼幹,就當沒這事。這生意總歸還是生意不是,若是世叔你有心幫助小侄,小侄倒還真有一件事要你幫忙。”

  梁文佐回到家裡,一頭大汗,劉濤趕緊吩咐僕人遞過毛巾,然後忙著倒水。先前他一直在家中等著師傅,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到現在這步田地,做生意做的要去殺人,這還是生意嗎?

  “師傅,那件事辦好了嗎?”

  “唉!”

  梁文佐長歎一口氣,滿面盡是苦色。

  “唉!這小子,他是不要我的性命,卻是變著法的要我身家啊!”

  梁文佐喝口水,氣急敗壞地把茶杯猛的摔在地上。

  “解鈴還需系鈴人,他話說的輕鬆,若是咱們按原價收了生絲,從今往後,那些洋人還會和咱們做買賣嗎?在上海,不同洋人做生意,這日子還能過嗎?這姓朱的狠毒如此,實在是……”

  終了,梁文佐還是長歎口氣,滿面盡是苦色的他,又豈會不知道,那姓朱的表面上看似給他留了一分餘地,可實際上,卻又把他“往絕路上逼”。

  做生意不怕虧了幾萬兩銀子,最怕的是信譽,這個信譽沒有了,一切全都沒有了,可現在,他還有其它的選擇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2

第四十五章 夜話

  “東家!你就這麼放過他了?”

  即便是直到現在,李子淵仍然感覺有些憤憤難平,生意做到買兇殺人的份上,這如何能讓人接受?

  “可不是,東家,你也忒好心了。這麼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也許吧!”

  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面前的兩人,朱宜鋒淡淡一笑。

  “不過,他也便宜不到那去,是他開的頭起得哄要借咱們手裡窩著的這筆生絲,把生絲的價格壓下來,可現在讓他的盛成號用500多的原價把生絲收過去,自然的,也就打破了洋商的壟斷,無論盛成號收多少了,100件也行,200件也好,只要他開了這個口子,這所謂的壟斷自然也就被打破了,只要打碎這麼縫,到時候,再加上習之墨那過來的消息,到時候,這件事差不多也就結束了。”

  相比於出一口惡氣,現在朱宜鋒看重的更多的則是利益,他需要保證自己的利益,需要把倉庫裡的生絲變成現銀,而不是爛在自己的手中。

  “再說,你們也知道,這做生意,總得用做生意的方式去解決這些問題,這件事,表面上看起來,我是留了餘地,可實際上,小刀會那邊的賠禮也就止于劉子川,除非咱們主動提出來,要梁文佐的腦袋,否則那邊絕不可能對他動手,甚至知不知道這號人,都是個問題,況且小刀會的人情也不是那麼好欠的,而且……”

  對於一些問題,朱宜鋒有著非常清醒的意識,如果小刀會那邊沒有殺人,梁文佐又豈會來自己這裡謝罪。

  “只要他梁文佐開了這個口子,他的信譽也就毀於一旦,且不說沒有了信譽,他以後很難做生意,就是他現在這麼抽了那些外國人一個冷刀子,你以為他以後還能在買辦圈裡頭混?這生意垮了,和要他的命又有什麼區別?”

  多少總有那麼些區別,但現在朱宜鋒真沒有閒心同他計較那麼多,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件事辦的怎麼樣了?”

  不用問,李子淵也知道東家指的是什麼事。

  “差不多已經談好了,只要咱們拿出銀子來,這船就歸咱們……不,就是華遠洋行了!”

  這幾天,憑著在上海無人認識的便利,李子淵非但于英租界註冊了一家小洋行,而且還同其它洋行談下了購船的事宜。

  “嗯,既然這樣,那就把那艘船買下來,還有,你親自去見一次那位劉堂主,告訴他我有一件事讓他辦!”

  “東家!”

  李子淵看著東家,待其稍做解釋之後,他才答應著出去了。剛到門口,朱宜鋒又喊住他:

  “你囑咐一下劉堂主,這事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到時候,去的最好是自家兄弟。”

  李子淵答應著便走了出去。

  入了夜,在朱家後宅裡,徐靈芸依如往日一般給朱宜鋒洗著腳,一邊洗,一邊輕聲問道。

  “這事,你當真就這麼算了?”

  不知為何,徐靈芸的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

  “不是算了不算了的事情,靈芸,這事吧,現在只能到此為止。”

  “那你真的不氣姓梁的?”

  徐靈芸反問道,現在她已經知道了原因。

  “這件事可真是氣死我了,做生意便是做生意,非得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萬一要是害了你……”

  “氣?”

  朱宜鋒拉住徐靈芸的手說道。

  “氣有什麼有用?這件事,暫且先停在這,等將來,我再慢慢的收拾他!”

  他攥著徐靈芸的手繼續說了下去。

  “徐靈芸,你記著,別的不說,就說那些個當初坑了咱們的洋鬼子,還有其它人,包括他梁文佐,都不要以為現在事就這麼完了。早早晚晚,這事咱們都得找回來。”

  丈夫的話語,讓徐靈芸低下頭,好一會才開口說道:

  “宜鋒,咱過平安的日子吧。這次買賣做成了,咱朱家也就已經夠好了,錢多了也沒用,我算過,只要這幾筆生意都做成了,朱家幾輩子都不用再愁吃喝了,若是現在這樣,雖說買賣是做好了,可你倒是讓我整天揪著心。”

  看著徐靈芸滿目的憂色,朱宜鋒心道著你還不知道我想辦的大事,要是知道了,不知又會怎麼擔心,但嘴上卻安慰道。

  “靈芸,開弓就沒有回頭的箭,這生意只要開始了,停不停下來也說由不得我呀!”

  停不停下來確實由不得自己了,有時候,人根本就沒有其它的選擇,或者說根本就不願意做出其它的選擇。

  為了不讓徐靈芸再擔心自己,朱宜鋒用力一拉將她拉到懷裡,緊緊的擁抱著。

  “靈芸,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的安全,你放心,這種事以後不會再有了,你也不用擔心這些事情,萬事都有我來扛著,你只管做我的好媳婦便成了!”

  霸道地摟緊她抗拒的身體,朱宜鋒的嗓音帶著濃濃佔有的口氣。

  “可,可我害怕……”

  猛然抬眼看他,徐靈芸心裡虛弱地迴響著問不出口的話。看穿她的疑惑,朱宜鋒低笑著柔語。

  “別胡思亂想了!我要你從今以後再也不用為將來擔心——”

  他忽然低頭,在她來不及防備下吻住她的耳垂,那霸道不失溫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來了:

  “答應我,好嗎?”

  溫柔的話輕易地敲進徐靈芸那早就鬆開的心裡,在其中注入一彎熱流。在朱宜鋒的愛撫中,她整個人立即癱軟在他懷裡,因為他的逗弄、愛撫,她不禁矯喘出聲。在他的愛撫、逗弄之下,情難自禁的她不住的摩擦著他的胸膛。

  感覺到她的情動,朱宜鋒卻笑著在她耳邊吐氣低語道。

  “愛我嗎?要我嗎?回答!”

  “嗯……”

  一聲矯喘的長吟之後,渾身癱軟的徐靈芸只剩在心底無聲呐喊的力氣……

  暮色濃重,江邊用木梁搭成的簡易碼頭處,一艘幾十噸的舢板泊於簡易的棧橋處,在橋邊的木柱著懸著幾隻洋式的玻璃油燈,油燈下,幾十個身影正在那裡忙活著。

  “這麼大半夜的,幹的是啥活啊!”

  苦力打扮的力夫,邊嚷著邊借著油燈燈光,掀開帆布卻只看到一個個碼著洋字碼的木頭箱子。

  對於這種洋字碼的箱子,他們平時可是沒少見過,可這箱子和裝煙土之類私貨的箱子截然不同,這會是什麼東西?

  “王大哥,這裡頭是什麼東西!”

  沖著問話的弟兄後腦殼猛的拍了一巴掌,尤新正又沖著其它的弟兄喊了句。

  “都特麼別費話,趕緊給我幹,把這些貨都給我搬上船了,幹完活,每個弟兄領十兩銀子的工錢!”

  當然這個銀子絕不是香山堂拿出去,實際上為了讓香山堂接下這筆“私活”,朱宜鋒可是拿出了二千兩銀子的高價,雖說這費用遠高於平時,但相比於收益無疑都是值得的。

  在尤新正的督促下,帶來的弟兄們一聽每人有十兩銀子的工錢,那裡還不會有絲毫磨蹭,立即甩開肩膀幹起活來,百斤重的箱子基本上都是一人扛著一個,跑著朝著幾十丈外的碼頭貨橋沖去,箱子直接碼上舢板,這些常年在碼頭上幹活的苦力,基本上個個都是上下“私貨”行家裡手,雖是摸著黑,可速度甚至比平時還要快上些。

  “快點!再快點!”

  旁邊的尤新正看著馱著箱子的往返的兄弟們,心已成捏成了一小把來,看著第一艘船離開在江中將貨轉上大船的時候,尤新正的心底不由的鬆下一口氣,只要在天明時,能把這艘船裝滿,不影響到朱東家的“生意”,到時候堂主那邊也就有交待了,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那麼古怪,在一天前,他還想殺了對方,而現在他的所思所想,卻是怎麼討好對方,以彌補當初幹下的“糊塗事”。

  “朱東家是幹大事的人,肯定不會計較這點小事的……”

  心裡這麼安慰著自己,尤新正嘴上卻又督促著旁人繼續幹著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3
第四十六章 新機遇

  嘟……

  輪船汽笛發出了尖叫聲,把有些走神的阿德里安嚇了一跳,此時寧波港煞是熱鬧,船隻往來如梭。吐著滾滾濃煙的火輪駛過,船頭激起雪白的浪花,攪起港灣內的浪頭向岸上湧去,灣內的小船又猛地顛簸起來。碼頭上停泊著的都是外國輪船,米字旗,星條旗,法蘭西的三色旗,五顏六色的旗幟,在海風中飄揚,顯示著港口的繁華。

  可是實際上,作為“南京條約”約定開闢的五個通商港,寧波,這個歷史非常悠久的港口,並沒有因為通商港的開闢而重現昨日的繁榮,實際上,在五大通商港的競爭之下,寧波港反而日漸蕭條。

  究其原因到也再簡單不過,在五大通商港之中,廣州有其數百年通商港的歷史,至於福州、廈門又有茶葉等土產便利,至於上海則靠近湖絲產地以及長江海口的地理優勢,相比之下,寧波,除了一個歷史上港口繁榮之外,再也沒有其它。而且其西部為四明山脈動所阻,與內地其它縣市聯繫很少,其南部又受天臺山脈動的阻隔,因此的寧波港的直接腹地僅局限於港口所在區域,與內地的聯絡上僅有浙東運河與內地城鄉相連。而浙東運河的自身運輸條件因年久失修,導致河道狹窄、泥沙淤積,嚴重阻礙了商船的通航。

  也正因如此,這個看似歷史悠久的被外國商人們寄予很大希望的港口,卻受限其腹地劣勢,非但沒有因為開港而重現昨日繁榮,反倒日益衰敗,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去年,這裡貿易貨值不過僅只有不到12萬英鎊。

  近在咫尺的上海開港,嚴重影響了寧波港的貿易,同樣也影響到了這裡的商人。

  “也許,應該離開這裡,去上海……”

  唇邊念叨著這句話,阿德里安的心底卻是一陣糾結,幾年前,他來到中國,並沒有選擇廣州市或者新興的上海,而是如祖先一樣,選擇了寧波,在他的祖先的記載中,寧波是一個極為繁華的可以帶來財富的城市。

  但結果卻是截然相反。他耗費數萬法郎在建造這座法式的兩層樓房,以作為洋行在華的大本營,但隨後卻又陷入了無可貿易的境地。

  怎麼會這樣呢?

  因為寧波港並沒有像人們想像的那樣再次興旺起來,其地位完全為數百公里外的上海所取代,相比於寧波,上海有著太多的優勢。也正因如此,許多商人離開了這裡,紛紛前往上海,但的阿德里安卻不能離開——因為他在這裡耗費了太多的資本,可是如果不離開的話,又會怎麼樣呢?

  也許會慢慢的消亡,如果能夠收回投資的話……

  “大班先生。”

  突然,敲門聲後,下屬的聲音打斷了阿德里安的思緒。

  “華遠洋行習之墨先生求見!”

  華遠洋行?

  這是什麼洋行?是剛剛成立的洋行?難道他們想在寧波開設分行?要買下自己的這棟房產,要是這樣的話,自己最大的難題可就解決了!

  “快,我要見見他!”

  腳步聲傳來的時候,阿德里安的目光仍死死地盯著門邊,這時他看到一張帶著微笑的臉龐,是個中國人,不對於其它國家的人不同,經歷過大革命薰陶的法國人,從來就沒有什麼種族歧視,更何況這個人會幫助他解決眼前的問題。

  當然,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

  “阿德里安先生!”

  進入阿德里安的辦公室,習之墨便作了個鞠禮,在抬起頭後,他看到對方的神情中的期待,對方的反應讓他在心底暗笑一聲,這個洋鬼子,恐怕真的沒有想到,現在會有人送上門給他一個大生意。

  片刻的失神後,阿德里安再次平靜下來,立即露出笑容,熱情的請習之墨坐下來,完全沒有一絲歐洲人對有色人種的輕蔑,更沒有任何敵意,實際上,祖輩依靠對華貿易掙到第一桶金的他,對中國人一直懷有莫名的好感。

  “習先生,歡迎你的到來,怎麼,你來到這裡是準備在這裡開設分行還是代辦處?”

  對於阿德里安來說,他更願意相信對方是來這裡開設分行,只有如此,他才能處理掉這棟房產,前往充滿機會的上海。

  “不,阿德里安先生,我之所以來到這裡,是為了和你談一筆生意!”

  習之墨的回答讓阿德里安哈哈笑了一聲,接著他又緊盯著習之墨問道。

  “習先生,不知你要談的是什麼生意?”

  阿德里安的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裡,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只要抓住這個機會,他就能擺脫眼前的困境,而不是在這裡困守著家族的歷史。

  “是這樣的,阿德里安先生!”

  話聲稍頓,習之墨端起桌上的杯子,杯中的是咖啡,這是洋商最常用的手段,借這種苦澀的未加糖和牛奶的黑咖啡,借機窺破國商的心防,可……他卻已經習慣了黑咖啡,在歐洲的時候,相比於茶葉,咖啡更為廉價,而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自然是最為廉價的咖啡。

  黑咖啡入口時的苦澀在習之墨心底卻帶著別樣的味道,他只是品嘗著它入口時的濃香,然後慢吞吞地說道。

  “實不相瞞,之所以來寧波,並不是為了在這裡開設辦事處或者分行,這次我的船上帶回了不少絲貨,雖說不是春絲,但是,阿德里安先生,你應該知道,今年法意兩國生絲減產已成定局,所以……”

  眉頭微微一跳,他說什麼?他不是想要買自己的房子,而是在賣給自己生絲嗎?這是什麼意思?生絲?在寧波可以供應的生絲非常有限,儘管法國需要生絲,但在這裡卻永遠也採購不了足夠的生絲。

  “是土絲,還是?”

  儘管非常失望,但阿德里安絕不會排斥送上門的生意,於是便試探著問道。

  “土絲!上等生絲!”

  將一束生絲的樣品送到阿德里安的面前,然後習之墨便品著咖啡不再言語了。

  幾乎是剛抵達碼頭,他用從劉逸軒“借”過來的人脈打聽了寧波本地的生絲行情,儘管寧波並不靠近生絲產地,但是這裡的商行總能購進一些生絲,打聽到的價讓他極為滿意,其價格遠高於上海當前的價格。

  不過因為寧波各國洋行的實力,一次售出上千包生絲顯然不太可能,儘管這些生絲只需要兩三家大型洋行便能吃下,但在寧波還沒有擁有這種實力的洋行。

  在一番選擇之後,他選擇阿德里安的洋行,之所以選擇這家洋行,並不僅僅只是因為其擁有一定的實力,更重要的一點是,一直困於寧波的他急欲離開這個地方,而這批生絲對於他來說,就是離開寧波的機會。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阿德里安出身於法國商業家族,其家族在里昂的生絲交易所擁有交易席位,這意味著,其完全不需要顧慮其它在華洋行對其施加壓力,相比於其它洋行的壓力,他更看重的利益。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其勢必能夠幫助朱宜鋒度過眼前的這個難關——收購其積壓於倉庫中的生絲。

  “我可以知道有多少生絲嗎?”

  “五百擔!”

  “什麼!”

  驚訝的睜大眼睛,阿德里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百擔!甚至就是去年一年,寧波港都沒有輸出這麼多生絲。

  “真的有那麼多嗎?”

  “當然!”

  面對對方的質疑,習之墨又特意強調道。

  “如果你有足夠的資金,也許可以更多,比如1000件,甚至更多,都有可能,我的朋友!當然前提是你能拿出夠的資金。”

  深吸一口氣,阿德里安看著眼前的樣品,儘管這些白絲的品質稍遜於湖絲,但其仍然可稱之為一等品,如果運回歐洲製成“再繅絲”,其品質絕不遜於湖絲。

  “好吧,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商談一下支付方式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3

第四十七章 開玩笑嗎

  支付方式!

  對於許多初次同洋商打交道的商人來說,這無疑是新鮮的,尤其是對於習慣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國商而言,更是如此,可實際上,早在十三行時期,對於貿易洋商就有著自己的一套處事方式。

  別看現在各國在華洋行規模大小不一,但事實上,這些外國洋行卻無一例外的與外國銀行結成同盟,進而在外國銀行的扶持下,完全壟斷了對歐美出口商品——生絲和茶葉的定價權。

  以至於國產的生絲和茶葉時常被迫低價賣給洋行,中間商的利潤極其微薄。而洋行與銀行是如何控制生絲和茶葉的定價權的呢?其實很簡單,就是商業匯票的給付匯兌。奧秘就在於外國洋行受到現貨之後,支付給中間商的是商業匯票,要等6個月到期後,才能到外國銀行取款。那麼在這6個月內,萬一中間商急需資金周轉投入,就必須到外國銀行就貼現,但是貼現率要給銀行20%,等於損失了20%的貿易利潤!

  如果中間商不願意損失,那麼就只有等待,等上六個月。而在這期間內,外國洋行可以對到手的商品在寬裕的時間內進行出賣,外國銀行對資金在充裕時間內進行籌集和周轉。

  而在另一方面生絲和茶葉的特性,使其貯存是有時間限制的。而從中間商的角度來說,相當於6個月內貿易資金被侵佔白用,投入的收購資金越多,被侵佔和白用的資金就越多。資金周轉不靈短缺,那就無法及時收購大量的生絲以及茶葉,即使咬牙收購來了。到了外國洋行那裡,他們完全可以採取種種手段:品質檢查和稱量來卡中間脖子,要麼掏錢過關,要麼大幅降價。如果中間商不損失點過關,那麼就只有自己留著,等絲茶快到期了,都快壞了,再不出手就全完了,撐不下去的中間商只剩賤賣出售一條路可走,否則再不賣恐怕就只能扔了。

  實際上,也正是因為這件原因,上海那邊才會結成價格同盟,利用這個大批生絲上市的機會,再次壓低價格,以控制今年的絲價,從而獲取暴利。可以說,朱宜鋒只是恰逢其會罷了。

  深知洋行運營竅門的習之墨深知,現在朱宜鋒需要的是現銀,如果按常例售出洋行,恐怕只能照行規貼現銀行兩成,他自然不願意吃這個虧,所以在來寧波的一路上,他才會思索著如何減少貼現率。

  而解決的辦法就在這些小洋行的身上,相比於大洋行,這些小洋行的商人資金相對有限,他們更看重的是自身的利潤,而不是與銀行之間有長期合作,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們並沒有參股銀行,自然不需要考慮銀行的利益,因此小洋行是突破洋行與銀行共同體的唯一選擇。

  可是小洋行往往又沒有足夠的財力,最終眼前的阿德里安就成了最好的選擇——其既擁有相對充足的資金,又與銀行沒有過多的聯繫——現在法國銀行還未進入遠東,其只是與兩年前剛剛成立的麗如洋行,有著一定的合作,這直接導致了兩者間的合作不可能太過緊密。

  而就另一方面來說,習之墨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試圖把阿德里安與華遠用利益捆綁在一起來,從而避免公司草創時期處處樹敵,通過另辟商路的方式,擺脫上海那些洋行對華遠的打壓。

  “上等白絲……”

  看著眼前的這束生絲樣品,阿德里安的心下暗自一動,雖說春絲尚未上市,但是因多年的蠶病法國、義大利的生絲再度減產已經勢成必然,歐洲的絲價更是居高不下,而寧波的絲價行情,卻還是去年絲價,若是能拿下這筆生意的話……

  “不知習先生要出售的五百包生絲,品質皆與樣品相當!”

  阿德里安看著那包生絲樣品,如果都是這種品質的話,這筆生完全可以考慮,不是可以考慮,是不能放過,500件生絲的利潤有多少?至少可以讓他擺脫眼前的困境。

  “習先生,如果都是這個品質的話,每包485元……”

  “阿德里安先生,兩個月前倫敦的絲價是每磅就是425便士!而且有證據表明,今年法國的蠶瘟相比去年很有可能更曆害,我相信現在歐洲的絲價肯定高於這個數。”

  習之墨毫不客氣的道出了事實,法國的蠶瘟總會影響到絲價,如果法國的生絲產量受到影響。其價格自然高漲。

  “那是廠絲,習先生,而這是中國土絲!兩者價格懸殊超過25%,有時候甚至超過30%。”

  阿德里安的話剛出口,看到習之墨臉上的微笑,便暗自懊惱起來,這個該死的傢伙,見其笑而不語,阿德里安的又試著吐出一個價格。

  “那麼,每包4……490元吧!這是最後的報價了,習先生!”

  “495元!”

  給出這個報價之後,見阿德里安正欲還價,習之墨便立即說道。

  “495元,40%以易貨結算,40%現金結算,20%的銀行匯票!”

  什麼!

  習之墨的建議讓阿德里安立即在心下盤算起來,40%的易貨結算款,一般洋貨的利潤都在30%左右,這意味著對方的實際報價,甚至低於他先前給出的報價,不過40%的現金結算,卻阿德里安一陣猶豫,雖說過去收購生絲,也曾用現金結算,但那是極少數的情況下,猶豫片刻後,阿德里安再次詢問道。

  “不知道,你們需要什麼樣的貨物?”

  既然對方要易貨,阿德里安自然關心對方需要什麼樣的商品,從而判定商品的利潤。

  “機器!”

  毫不遲疑的吐出一個單詞,習之墨又繼續說道。

  “我們公司準備在上海辦理一個機器修理工廠,所以需要包括煉鐵爐在內的諸多機器設備,當然,具體所需要的設備,可以再進行商談,另外我們還準備創辦一家機器繅絲廠,這意味著我們需要購進最先進的意式繅絲車!怎麼樣,你們可以提供這些設備嗎?”

  “當然!”

  沒有任何遲疑,阿德里安連忙點頭說道。

  “當然沒有任何問題,我的洋行可以給你們帶來歐洲最先進的煉鐵爐以及繅絲設備,甚至如果你們的繅絲工廠投產的話,我可能包銷你們出產的生絲,我的朋友,從所周知,手工繅制,因不合機織之用,你們的輯裡絲,我們運到歐洲之後還需要進行再次繅絲,真的非常麻煩!”

  任何產品的利潤都沒有機器的利潤更高,在意識到對方開出的條件有多麼優惠之後,阿德里安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伸出五個手指頭。

  “50%的易貨,25%的現金結算,25%的銀行匯票。”

  阿德里安的回答讓習之墨的心底暗自鬆了口氣,但他還是故意沉思片刻後,方才答應道。

  “50%的易貨,35%的現金結算,15%的銀行匯票,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們現在就可以達成協議,不少於500包生絲!”

  500包生絲!

  面對這個數字背後蘊藏著的巨額利潤,阿德里安那裡還顧得其它,此時他整個人都被這筆即將帶來數萬元甚至十萬元利潤的生意所吸引,以至於幾乎是立即便出聲答應道。

  “OK,習先生,為了我們的友誼,我願意做出這個讓步……”

  面對阿德里安伸出的右手,習之墨與其握手時,臉上笑容更加燦爛起來。

  “阿德里安先生,對於我們兩家公司,這次合作將是一次良好的開端,以後,我想,我們之間的合作會更加的緊密!”

  “當然,當然……”

  就在阿德里安被這廣闊的“錢景”所吸引的時候,習之墨的話聲又一次傳入了他的耳中。

  “不過,現在這批生絲並不在寧波,如果你願意把這次生意做下去的話,我們可以在上海完成這筆生意……”

  瞬間,阿德里安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這,他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3

第四十八章 卡龍炮

  玩笑,當然不是開玩笑!

  “先生,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面對突如其來的邀請,沈明用驚詫的聲音問道:

  朱宜鋒的神情,此時卻十分嚴肅。

  “當然不是。”

  看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他又說道。

  “我想上一次的航行,你已經證明了你自己,既然你足以成為船長,那麼,我為什麼不能給你一個機會呢?”

  隨後,朱宜鋒便不再出聲了,他知道,現在眼前的這個水手,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一切,去接受這一切。

  “朱,朱先生,你要知道,我可沒有船長證。”

  “我知道!”

  點點頭,朱宜鋒當然知道,沈明雖然具備船長所需要的一切知識,但是,他卻不是註冊的在籍的船長。

  “那樣的話,你的船發生了意外,保險公司是不會給你任何賠償的!”

  沈明再一次強調道。

  “我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但是,先生,畢竟,如果沒有保險的話……”

  “沈明,我想我們可以試一試的。”

  看著面前的青年,朱宜鋒又說道。

  “保險只是暫時的,也許,將來我也會開一家保險公司,誰知道呢?也許那個時候,你已經是一名船長了?”

  “嗯。”

  望著朱宜鋒,面對他的邀請,沈明也不禁為其邀請所吸引,是以他點了點頭。

  “好,我們不妨去試一試,謝謝您,給我這樣的機會。”

  直到成為“捷飛”號的船長,直到這艘噸位達到1682噸的木殼蒸汽帆船駛入長江的時候,沈明,依然有些不太相信這一切。

  甚至直到搭乘小船的朱宜鋒在長江上悄然登上“快捷號”的時候,在商船調整航向逆江而上的時候,沈明依然處於這種恍惚之中。雖說如此,但是他們並沒有影響到自己的工作。

  “怎麼,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嗎?”

  面對神情恍惚的沈明,朱宜鋒笑著問道。

  “是,是的,東家!”

  此時沈明已經換了另一個中國式的稱呼。

  “我,我更害怕,不,不能讓您滿意!”

  “那就想辦法,幫助我順利完成這次航行,還有……”

  指著船上的船員,除了十幾名老船員之外,其它的船員都是剛剛招募的。

  “把這些船員訓練好,這是我的第二艘船,將來我還會有第三艘、第四艘……”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東家,你真的相信他能行?”

  進入船艙後,李子淵不無擔心的朝外面看了一眼。

  “這可是一艘大洋船!”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可是他李子淵經手購買的洋船,一千六百多噸的洋船,一艘頂兩艘“太平洋號”。

  “他可不是真正的船長!”

  “我知道,我相信,他一定能成為真正的船長!”

  機會!

  只要自己能給他個一展所長的機會,朱宜鋒相信沈明一定不會辜負自己,相比于外國船長,他自然更願意相信自己人,畢竟,自己人更容易“掌控”。

  “東家,現在這船上,差不多裝著你的全部家當……”

  李子淵依然有些擔心,他很難相信沈明,相信一個普通的“水手”,相比于沈明,他更願意相信那些外國船長,畢竟這條船裡裝著的東西可是價值幾百萬兩的貨物!當然,這個價值是到達武昌之後。

  “怎麼,子臨,你似乎比我還擔心啊!”

  朱宜鋒的面上露出笑容,看著李子淵說道。

  “其實,相比於上一次,這一次,我反倒不那麼害怕了,畢竟這只是一筆生意,將來,咱們不知道還要再幹多少次這樣的生意,我尋思著,若是這次成功了,下次……”

  沉吟片刻,盯著李子淵,朱宜鋒神情嚴肅地說道。

  “下次,沒准,就需要你去獨當一面了!”

  何是需要李子淵去獨當一面,自己手頭的人都要用起來,就像劉逸軒一樣,現在他之所以在上海等著,除了與習之墨一共完成交易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如果有機會的話,把剩下的武器全都裝進太平洋號,然後再離開上海,前往武昌與自己匯合。

  必須要在太平軍接觸到其它的武器商人之前,把所有積存的武器高價賣給他們。從而令市場陷入飽和,以降低他人參與這項“事業”的興趣。

  “東家,我……”

  面對突然壓過的擔子,李子淵不禁有些緊張,下次,下次自己就要直接同那些逆賊打交道,想到曾經的遭遇,他只覺脖頸一麻,就像再次面臨著生死之危似的。

  “我,我一定盡力而為……”

  聽著其話聲變得結巴,整個人變得緊張起來的模樣,朱宜鋒立即大笑道。

  “好了,子臨,那些人有什麼可怕的,又沒有三頭六臂,不過也就是人罷了,更何況,現在他們有求於咱們,總之,還是那句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無論是不是真的那麼簡單,但對於朱宜鋒來說,他不可能每一次都如同現在一般親歷親為,畢竟,在接下的時間裡,他需要考慮在租界興建工廠,比如以機器修理廠的名義製造武器,當然還有繅絲廠,甚至可能還會創辦一家銀行,畢竟現在上海的銀行業不過剛剛開始,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為明年於日本開設分行,套購黃金提供便利。

  總之,未來的事情只會越來越多,至於軍火走私,不過,只是眾多事業中的一部分罷了。最終,這需要交給其它人,而眼前,李子淵無疑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歸根到底,還是無人可用啊!”

  心裡這麼嘀咕一聲,暫時只能這樣將就著了,置身於船艙中,感覺極為無聊的朱宜鋒便來到了甲板上,此時天色昏暗,甲板上的桅燈點著,暈黃柔和的燈光散在甲板上,除去幾名值班的水手之外,其它的水手都要艙室裡休息,前甲板上幾乎沒有水手。

  相比於“太平洋號”,近兩千噸的“快捷號”甲板更寬更長,甚至就連同舷邊的火炮,也更粗更大,與“太平洋號”不同的是,“快捷號”兩舷的火炮的身管短粗。

  “32磅卡龍炮!”

  嘴裡這般念叨著,朱宜鋒又將注意力投在炮位旁的32磅炮彈上,相比於“太平洋號”使用的12磅炮,其火炮威力更大,雖說射程短,但是這種口徑的火炮在長江卻也是巨無霸式的存在。

  “12門……”

  12門32磅卡龍炮,再加上船艉處的兩座12磅卡龍炮,這艘商船幾乎不遜於軍艦,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之所以會購進這艘商船,就是因為其“強大”的火力,儘管它的火力在西式風帆戰艦的面前,幾乎不堪一提,但在長江卻是無人能及的。

  “漢口……”

  望著滾滾的江水,朱宜鋒的心思略微一沉,之所以會弄這艘“火力強大”的商船,除了擺脫海關方面注意,儘快離開上海,完成與太平軍之間的交易之外,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什麼?不正是為了阻擋在接下來的交易中,可能發生的意外嗎?

  幾十萬兩銀子,也許太平軍不會在乎,可若是幾百萬兩呢?

  自然而然的,朱宜鋒想到了一個詞彙“黑吃黑”,可要是他們當真動起手來的話……就憑著“快捷號”上十四門卡龍炮,能夠震撼他們嗎?能夠阻擋他們黑吃黑的心思嗎?

  心底的疑問,讓朱宜鋒的眉頭越皺越緊,倒不是因為他瞻前顧後,而是因為和那群“土匪”做生意,委實不能讓人放心。

  “哎,走一步是一步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3

第四十九章 漁村新貴

  在正對著鄱陽湖湖口的長江中,聳立著一座遍是蘆葦蕩的沙洲,洲初出水於明永樂年間,後逐漸擴大,首以先行開拓者的姓氏面名張家洲、翁家洲,除去於島上墾荒的島之外,在正對湖口的島邊,零星雜布著一些漁村,此處居住的多是漁民,由於貧窮的關係,這裡的生活環境很差,漁民們至多也就在島邊用竹杆紮出高腿的竹屋,不少光棍漢,更是以舟為家。

  這只是江上尋常的小漁村,而過去的這一段時間,這貧瘠的漁村卻熱鬧了起來——早先被官府征走大青子、狗子、大力他們非但都好模好生的回來了,還都帶回了大把的銀子。若只是說說,怕是沒人信,可誰沒瞧見那平素不怎麼正經混的狗子,一回來,便請媒人到李家提親了,那翠花可是這村裡最水靈的閨女。只是娶親還不當緊,這邊可是又著人建起新房來,那竹屋單是用來作根腳的大腿粗的毛竹就得一百多根,整根要在桐油裡浸上一個月才成,雖說那房子現在還沒建,可瞧著那些竹杆,誰都知道,這於狗子交上好運了!

  “狗子哥、狗子哥……”

  一如往日,當於小寶搖著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從朋友家裡出來的時候,便會有幾個村子裡的小子圍著他,嘴裡叫的那是一個親,本就喝得的爛醉的他,經不得哄,更經不起好話,被那幾個七八歲的小子用什麼“保准生個大胖小子”之類的話一哄,人便飄了起來,拿出錢袋子,就像是皇帝似的——賞起錢來。

  錢不多,也就是銅板兒,可對那些窮小子來說,這一兩個銅板,可就等於家裡頭多賣幾斤魚。他們之所以會這麼做,全是因為打從回來後,於狗子總會借著“撒錢”來顯擺自己。

  “賞……”

  一小把銅錢從於小寶的手中撒了出去,那邊的小子們頓時搶了起來,一邊搶著一邊嚷道。

  “狗子哥,你再撒點……”

  “就是,再撒,狗子哥今天就能睡著翠花姐……”

  人還在屋子裡頭,林鬱青便聽著了小孩們的喊聲,更能聽到於小寶聲音,聽他在那裡說道什麼“再來幾句,狗子爺我有錢……”,林鬱青的眉頭便是一皺,這錢當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百多兩銀子,就讓於小寶變成了這樣。

  算算日子,東家差不多該快到了吧!狗子這個樣……想到這,林鬱青便丟下手中的書,少時極為聰明的他也曾開過蒙,若非是父親去的早,恐怕他會一直讀下去,沒准還能考上一個功名。

  自打從下了跟著東家的心思後,他便想重新拾起丟下多年的書,畢竟,做生意也好,跟著東家也罷,多識字,多學些東西總沒錯。

  “狗子!”

  站在竹樓邊,瞧著於狗子的那副模樣,林鬱青便走了過去。

  “你,你誰啊……”

  搖晃著腦袋,於小寶眯著眼睛,瞧著來的人,那人有重影,根本就看不清!

  “我你大爺……”

  嘴裡這麼罵了一句,林鬱青拎著他的衣領,用力一擰,不顧他的掙扎,便將他拖到江邊,沖著他的屁股,一腳便將他踢進了江裡頭。

  “是誰,敢這麼對你於……”

  被冰冷的江水一泡,原本還有些醉意的於小寶頓時清醒了過來,嘴裡正想罵,瞧著江邊站的人,臉上頓時陪起笑來。

  “就你這模樣,還想跟著東家,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青子哥,您、您別氣,我,我不就是好喝兩杯嘛……”

  於小寶那裡會不知道,他們幾個人裡頭,最聰明的就是林鬱青,也知道他最受東家待見,當然不敢違了他的意思。

  “你瞧瞧,你這副模樣,當真有了錢就了不起了可是,還賞錢,賞,賞,我特麼全都給你賞了……”

  林鬱青一邊罵,隨後又把於小寶的錢袋子扔到了江裡頭,瞧見那錢袋子落了江,於小寶連忙嚷了一聲。

  “我的錢……”

  話聲沒落,人便一頭紮進江水中。

  先前賞錢的時候,他倒不覺得心痛,現在瞧見錢袋子被扔進江裡,那是又豈是一個心痛,片刻後,於小寶再次浮出水面的時候,那酒也醒了,渾身凍的打著哆嗦的他,嘴唇發紫的嚷著。

  “青、青子哥,你,你罵歸罵,和,和銀子,質,質個啥氣……阿嚏……”

  於小寶捂著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瞧著江面,想著那幾錢碎銀子便是一陣心痛,那可是好幾百文錢哩。

  “你於狗子不是有錢嘛,那點銀子還放在裡!”

  林鬱青嘴裡頭這麼罵著,瞧著於狗子渾身的棉襖都在滴著水,嘴唇凍的發紫的模樣,又是一陣不忍。

  “有,有啥,那,那不,不還是,還是吹的。”

  雖然太陽已經出來了,可是冬天的江水還是冰冷無比的,風一吹過,凍得於小寶身子都顫抖了起來!以至於就連說話都連不成一句。

  “不,不那,那麼,麼吹,吹,他他,他李叔,叔,叔,能能把翠花,花嫁,嫁給我……”

  於小寶做事有他自己的打算,對他來說,這輩子本來就沒什麼大盼頭,無非就是想著把翠花娶進門,生個大胖小子……

  “你小子,哎……”

  瞧見青子又搖頭,顯然又是在說翠花的腰身太粗,於是他立即嚷道。

  “青子,你不懂,老人們說了,屁股大、腰粗的女人能生養,於家就我一個,我想娶翠花,就是看中她屁股肥,腰粗,到時候生個十個八個的大胖小子,嫉妒死你……”

  “十個八個,你於狗子當真把自己當成了狗了是不是,就是母狗下崽,也下不了那麼多……”

  “青子哥,你罵人咧,就,就算是狗,我,我也就是東家的狗……”

  “好了,好了,走吧!先到我那去弄幹衣服!”

  林鬱青嘴裡罵了句,懶得再搭理於小寶了,頭也不回地往他住的地方走去。

  兩人沿著淡雅邊慢慢地走著,不時地抬頭看看天空中籠罩著的那一團團厚度不均勻的烏雲。江邊的風有些大,江浪層層疊疊地湧過來,拍打著岸邊的灘頭。

  被江風這般一吹,感覺更冷幾分的於小寶連忙裹緊衣服,目光注視著不遠處的四下透風的竹屋。突然,他的目光聚焦在了一個白色的帆布上!

  那是……是洋帆!

  沒錯,就是洋帆!

  “青子哥,你看,你快看,是洋帆,是東家來了……”

  東家來了!

  林郁青瞧著江面上洋帆,又仔細看了一會,不對啊,這船不是上次的那條洋船。就在他詫異的功夫,卻瞧見那洋船上似乎放下了一艘小船。

  “狗子,你快去換身衣裳,沒准,真是東家的船,還有,讓大家們都準備好,要是東家的船,咱們就上船!”

  一邊吩咐著,林鬱青一邊朝著自家的小船跑去,然後劃著那舢板向江中的洋船劃去。

  “都站好了,東家來了!再亂說話,都給我滾蛋!”

  一群衣衫破舊的小夥,聽著於狗子的話,無不是連忙挺起胸膛來,生怕給東家留個不好的印象,然後被東家趕下船去,然後錯過發財過上好日子的機會。

  於小寶一邊訓斥著,一邊朝著掌心裡吐了口氣,還好還好,都是口氣,沒有酒氣……

  “青子,這些都是村子裡的後生!”

  瞧著甲板上站著的三十幾個膚色黝黑的青年,他們小的不過十六七歲,大的也不過就二十來歲,朱宜鋒立即滿意的問了聲。

  “回東家話,都是村子裡的,個個都是打小就在船上長大的,行船使帆,保准沒得差……”

  點點頭,朱宜鋒沖著面前的三十幾人說道。

  “好了,從今以後,你們就跟著朱某吃飯了,朱某是你們的東家,這工錢自然不會虧待大傢伙,相信你們從青子、狗子、大力他們那也都知道了,總之,一句話,好好話,我這個當東家的都看在眼裡……”

  當初之所以讓林鬱青從漁村召人,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為了稀釋船上的水手,這些從漁村出來的人,至少在短期內,不會同船上的水手相“勾結”,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從而保證這次交易的順利。

  “多謝東家收留我們!”

  在眾人齊齊回話後,朱宜鋒又沖著沈明吩咐一聲,讓他訓練一下這些漁夫,將其訓練成勉強可用的水手,在他朝後甲板走去的時候,跟在身邊的林鬱青又試著問道。

  “東家,咱們現在這次還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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