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3941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8:59

第一十章 交易

  “商品?”

  朱宜鋒的話讓湯普遜整個人立即陷入思索中。

  用貨物或者不動產償還欠債,是洋行償還拖欠華商欠款最普遍的方式,即可以節省資金、清理無法售出的存貨,又不會引起官司,即便是所謂的由領事充當法官的“法庭”也會默許這種“欺騙”,在過去的多年間,不知多少洋行,用那些賣不出的棉布甚至鋼琴等商品,充抵了數十甚至數百萬元的債務。

  “朱先生,不知道,您所指的其它補償是什麼?”

  適當的給予一定的補償,湯普遜倒是未感覺到任何抵觸,甚至在他看來,這是解決這筆債務的一個辦法。

  但問題是他需要什麼,在公司的倉庫中確實也確實積壓著一批舊貨,比如有蛀眼的北美皮毛,還有滯銷近一年的棉布,嗯,還有一些鴉片,不,鴉片的銷路很好,這個是不需要考慮的。

  “湯普遜先生,我是生意人,必須要維護自己的利益!”

  朱宜鋒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著這艘即將屬於自己的商船說道。

  “根據目前的市價,這艘船至多只值一萬元,如果再扣除泊費、維修費,我得到的償款不超過六千元,或許,在上海,或許那個所謂的‘法庭’會預設這種賠償方式,但是,在美國呢?我的朋友,在美國,美國的法庭會如何處理呢?”

  什麼!

  湯普遜睜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在說什麼,他是準備到美國起訴嗎?

  “朱先生……”

  “我想,美國一定有律師事務所願意充當我的起訴代理人,比如高特律師事務所,你覺得的呢?”

  走到湯普遜的面前,朱宜鋒逼視著他,語氣中全沒有一絲的客氣。

  湯普遜像是要躲避他咄咄逼人的視線一般,一開始,他還以為朱宜鋒是在虛張聲勢,可當朱宜鋒提到高特律師事務所的瞬間,他就知道,眼前的這個中國人準備動真格的了,如果他沒有做好準備,又豈會知道高特律師事務所?

  或許,其它人並不知道這個律師事務所,但作為一個紐約人的湯普遜卻不陌生,他甚至曾委託這家在紐約頗為知名的律師行為他追討過一筆債務。在上海,那些由領事充當的“臨時法官”或許會傾向于保護僑民的利益,但是在紐約,法官卻需要為法律負責的,任何一個法官都不會在這種事實清楚的商業糾紛上犯錯,因為這一判例很有可能會影響到數以萬計的銀行或者個人債權人的利益。

  其實,朱宜鋒知道這家事務所的原因非常簡單——報紙!他是從報紙上知道的這家律師事務所,而且這頂多只是一種嘗試。

  “該死的!”

  在心底暗罵一聲,此時的湯普遜臉色不時變幻著。

  “朱先生,這個,這個,我想,我覺得,我們……”

  湯普遜的臉色變化一絲不落的落在朱宜鋒的目中,他只是面帶著微笑注視著他。

  “我想,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如此,請相信我,朱先生,信譽是每一個商人的根本,這也是我同令尊多年合作的原因,同時,也希望您能夠諒解,因為公司面臨著的經營上的問題,所以,導致未能及時還款,但是,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夠就還款問題商量出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

  話峰一轉,湯普遜看朱宜鋒反問道。

  “不知道,你希望獲得什麼樣的商品呢?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朋友,現在,我的倉庫中,並沒有多少值錢的商品,也就是一些棉布,嗯,還有一些毛皮……”

  湯普遜注意到,在他說話的時候,朱宜鋒卻已經走到舷邊火炮,似乎在打量著那幾門防禦海盜的火炮。

  “武器,湯普遜先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你的倉庫中,存放有一些武器!”

  儘管與湯普遜並沒有過密的交往,但朱宜鋒卻知道,這個美國佬除了是個商人、鴉片販子之外,同樣還曾試圖成為一名軍火商。而他的那些武器,不是放在別人的倉庫裡,就是存放在朱家的倉庫之中!

  “武器!”

  眼睛睜大,湯普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話語,什麼,他在說什麼,他,他要武器,他想用武器充抵這筆債務!

  “你,你確定嗎?”

  壓抑內心激動的情緒,湯普遜試探著問道。

  他之所以會這般的激動,原因到也簡單——四年前,作為商人的他,在獲知美國擊敗墨西哥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繳獲自墨西哥的數以萬計的武器,那些武器足夠廉價,當然,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在目睹了落後而原始的中國軍隊之後,他相信經歷過與英國戰爭之後的中國人一定會從歐洲購買武器,於是他便用極為低廉的,幾乎是“廢鐵”般的價格,購買了陸軍繳獲自墨西哥軍隊的武器。

  雖說那些步槍不過只是用拿破崙戰爭時期的褐貝斯改裝的擊發火槍以及舊式的火炮,但是在他看來,這足以滿足中國人的需要,要知道,墨西哥軍隊就是拿著那種步槍抵抗美國的軍隊。

  但結果,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儘管遭受了失敗,但是中國人完全無意從洋商的手中購買武器,他們或許會在戰爭期間以及戰爭剛剛結束的時候購買諸如卡龍炮,但他們對於歐美的步槍、野戰炮完全沒有任何興趣,而這直接導致湯普遜的“災難”——在倉庫中,積壓著數量龐大的一批武器,那些武器在倉庫中一放就是四年!

  現在!終於有人想要購買那些武器,不,不是購買,是用來抵銷欠款,這樣……為什麼要拒絕他呢?

  “當然!”

  朱宜鋒肯定的點點頭,然後隨口說道。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湯普遜臉上的驚訝之色,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國人對於西洋武器的認同有個過程,而這個過程是緩慢的,至少在淮軍之前,滿清軍隊從未曾接受過歐美武器,相比之下,作為起義者的太平軍,卻對歐美武器極為歡迎,而那些外國冒險家,同樣也在戰爭中看到了商機——在太平軍佔領南京後不到半個月,就有冒險商人將大量的武器賣予太平軍。從此之後,堪稱暴利的軍火貿易,便在軍火販子與太平軍之間活躍著。

  但,這都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至少是在其佔領南京之後,“叛亂”為上海租界內的商人所知曉之後的事。

  現在,別說是這些外國佬不知道太平軍,就是上海縣裡的士紳,同樣也不知道這場即將試卷關個中國,在十幾年中奪去上億國人生命的戰禍。

  但,對於朱宜鋒來說,這就是商機!

  “火槍、火炮、火藥,總之,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你,你確定!”

  對方的“獅子子大開口”反倒是嚇到了湯普遜,他根本分不清對方的目的,難道他不知道,軍火是比棉布還難賣的“非暢銷物資”嗎?

  “當然。”

  點點頭,朱宜鋒接著說道。

  “但是,我希望你能夠給我最優惠的價格!畢竟,你我都非常清楚,那些武器積壓了很長時間,沒准已經生銹了!”

  現在朱宜鋒反倒是慶倖他的那位便宜老爹,在上海剛剛開埠時,便從英國領事那裡“永租”那片土地並建成了倉庫,供中小洋商存貨之用,而湯普遜的那些武器一直存放在倉庫內,每個月,他都需要支付數百元的房租。如果不是因為瞭解此事,他又豈會主動送上門來。

  “當然,當然,朱先生,請你放心,我們是老朋友了!在價格上,我自然會給您最優惠的價格!”

  什麼是最優惠的價格?

  只要比市價便宜就行了,至於那些武器當年不正是用幾乎等於“廢鐵”的價格買下的嗎?現在只要能處理掉那批武器,就可以回籠大筆資金!

  “不過,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並不能現在,就把這筆錢給你,但是,我可以先會付20%的定金,然後提取所有的貨物……”

  深知絕不能錯過眼下這一良機的朱宜鋒,先沉吟片刻而後又接著說道。

  “在未來的三個月內,將剩餘貨款交給你,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簽合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22

第一十一章 坑的就是你

  幾十年後,這裡會變成什麼?

  置身於占地不下20畝的倉庫之中,看著那磚基木牆的簡易倉庫,朱宜鋒越發的佩服起那位未曾謀面“父親”,在這個時代的中國,有幾人能有眼光在上海開埠之初,便“永租”下這片倉庫,幾十年,不,也只需要十幾年後,這裡的地價就會飛漲,而到那時,又有幾個中國人能于租界中“永租”一片超過20畝的土地。

  若是先前沒有“敗家”的話,別的不說,就憑這片地,恐怕這輩子便吃喝不盡了!

  但現在再提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最為重要的是,自己必須要想辦法解決銀子的問題!

  幾乎是在人剛從馬車上跳下來,朱宜鋒便看到了梁文佐一行。

  “哎呀,賢侄啊,你們總算來了!”

  梁文佐用那帶著廣東口音的話語高喊著,一臉歡欣的走了過來。

  先前,接到朱宜鋒的信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請自己到倉庫面淡,難道朱宜鋒已經想好了,要把這片倉庫賣給自己……不對,是用來抵銷欠下的那幾筆款子。

  雖說是長輩,但有時候……嗯,這小人還是要做的!

  “賢侄啊,能是什麼大事,雖說我與你父親交好,算是賢侄的長輩,可賢侄這身體未安,若是有事,直接我直接到家中又有何不可,萬一你若是再受了風寒……”

  對方的這副虛假的關切,讓朱宜鋒只是微笑著,笑眯眯的看著他,直到其演完之後,方才說道。

  “對不住,梁世叔,小侄來遲了。”

  此時,對於的朱宜鋒來說,他反倒並不在意其當初上門逼債之事,生意就是生意,若是沒有他上門逼債的舉動,自己又豈會知道其對這片地窺視已久?又豈能從他那里弄出一筆銀子來?

  “賢侄,這次讓為叔來這,不知所為何事……”

  雖說眼在朱宜鋒的身上,但梁文佐的心卻在這片地上,或許,對於不少生意人來說,這英租界的地,只是一塊地,但早在廣東十三行便同洋人打交道的梁文佐,卻非常清楚這地的升值將來的空間,眼瞧著這十三行一日不日,而上海租界卻是日益興盛,將來這裡取代十三行早已成為必然。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便動起了在租界中置產的心思,可現如今這租界皆為洋商永租,即便是新租之地,華商承租也不再似當初一般永租,在這片租界之中,華商於開埠之初永租的地,不過只有那麼幾塊,可那幾塊加在一起,都沒有這塊地方的面積大、位置好,這可是鄰江之地!

  “梁世叔,經先前一劫之後,小侄已經深知,這經商之事,絕非人人皆可從事之業,所以,小侄已經下定決心,自此之後,靜心讀書,研讀聖賢文章,將來謀以科舉之道……”

  朱宜鋒半真半假的說著,那臉上更是一副誠懇之色。

  “賢侄能這般想,我也就放心了,想來這也是令尊之期望!”

  梁文佐呵呵笑著,心裡卻是因朱宜鋒的這番話,動起了念頭來,難道說,他當真準備讓步這片地,他準備怎麼讓?二十畝能賣個什麼價兒?他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兩年前洋商恩地克向合眾國傳教會托事人文惠廉監司買地1.913畝,那塊地緊挨著這座倉庫,其花費了共1萬兩,也就是說,這每畝至少得五千兩。

  “的確,想來先父也希望小侄走以正途吧!”

  長歎口氣,朱宜鋒的話音猛一轉。

  “這不,既然小侄已志不在商,這倉庫嘛,自然要向外售出。小侄知道世叔與界內洋商交好,所以想委託世叔將這片倉庫售予洋商,既可整體出售,亦可分割成若干大小不一的地塊加以售出,不知世叔以為如何?”

  朱宜鋒的話讓梁文佐的手一僵,暫態睜大了眼,眼下的肌肉微微抽動,好一會兒才又笑了開來。

  “賢侄所言極事,若是這般售出的話,大小商行皆可購地……”

  他皮笑肉不笑的說著,可以心裡卻是翻起了五味來,這人怎麼一場大劫之後,人反倒是變精明了,因為位置的關係,這二十畝地因地勢好、價格高,能買得起的人極為有限,可若是分割的話,這地價不知會給推到什麼地步。

  不行!

  絕不能讓他得逞了!

  “賢侄,離這不遠倒是有家廣東菜館,若是賢侄有意的話,不諾你我二人到那裡細談!”

  因為中國人接觸洋商最早的便是廣東人,而且上海洋行通譯大都為廣東人的關係,在這租界之中,自然有專做廣東人生意的廣東菜館,而梁文佐更是其中的常客。

  “來來來,我在這留了位子,就在樓上的包間,今天我要與賢侄多聊聊,喝兩杯。”

  “多謝。”

  朱宜鋒拱手,打量著這家廣東菜館,雖說並不是飯點,可卻已經有不少客人,他們無一例外的都說著廣東話,儘管對於廣東話並怎麼懂,但是他還是聽出這些人無一例外的都是在談著生意,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買辦。洋行大班之間,有著大班們的生意,而這些買辦們同樣也有著他們自己的生意。

  若當真是生計無著,沒准自己也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不過現在……瞧著在略走于前的梁文佐在那裡帶著路,朱宜鋒的唇角微揚。

  這件事,能不能成,可就看能不能把個忽悠住了!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雖說過去朱家看似頗有家業,可現在即便是讓朱宜鋒拿出幾千兩銀子來,都極為困難,雖說借著對歷史的熟悉,從湯普遜那里弄來一批極為廉價,甚至可能性說白撿的武器,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拿不出錢來買那些武器。

  現在只有眼前的這個人能拿出這筆銀子來!

  “賢侄,你瞧,這些人,都和我一樣,不過就是洋人的買辦,瞧著風光,可實際上啊……”

  在上二樓的時候,梁文佐在朱宜鋒身邊低語道。

  “其間苦澀又有幾人體諒,你不知道,這買辦說白了,就是牙行裡的間人,一邊要讓那些洋鬼子滿意,另一方面,還要維持好與國商的關係,若不然……哎,瞧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賢侄,既然你已經決定走科舉正途,這買辦一行,自是要遠離的……”

  “這傢伙是存心的!”

  不用細想,朱宜鋒都能猜出他為什麼這麼說,這人之所以這麼說,無非就是告訴他買辦不好當,這個行業不好混,你還是走科舉吧!

  “世叔,其實小侄說是要走正途,可這文章功夫卻非短日可能,所以,小侄才想走捐納為官……”

  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朱宜鋒全是一副不以為恥的模樣,不過因為此時半數官員皆是捐班出身的關係,加之梁文佐本就是商人而非文人,自然談不上瞧不上捐納為官之人,反倒是點頭贊同道。

  “如此亦可,可為捷徑,可為捷徑……”

  聽他說想走捐班,梁文佐立即明白,其為何要賣那塊地了,現在朱家值錢的,也就只有那塊地,雖說捐個七品官只需千多兩,可若是想撈上肥缺,上下怕至少需要萬餘兩拿去打點。

  銀子!

  接下來的事情到也簡單,一方曲意奉誠,一方有所圖謀,兩人聊了差不多半個多鐘頭後,梁文佐才慢慢的把話題往那片地上引著,而朱宜鋒則主動配合著他。

  “其實,但凡有些許機會,小侄又豈會售出祖業,且不提其它,便是欠世叔的銀錢,便讓小侄寢食難安啊!”

  儘管表面上看似滿面愧色,但朱宜鋒的心底卻是一陣陣的冷笑,他知道梁文佐上鉤了。

  梁文佐趕緊說道。

  “唉,瞧世侄說的,為叔與令尊交好多年,又豈會逼債……”

  此時梁文佐顯然忘記了去門逼債之事,似乎對於他來說,這不過就是隨時可以掀過去的舊事。

  “當初為叔之所以上門逼門一番,說到底,與其說是為自己,倒不如說是因為你二叔,說句不當講的話,你家那位二叔啊……”

  接下來梁文佐又把責任完全推到了他那二叔身上,在他口中,那位二叔自朱宜鋒病重後,便多次試圖謀奪朱家大房的家當,在商言商,當初之所以上門逼債,那也是迫不得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一番言語之後,梁文佐又把話鋒一轉。

  “過去的事兒,暫且不提,當初上門逼債,千般不是,萬般不對,都怪世叔,既然賢侄身體康復,舊事便無需再提,至於這債嘛……”

  “俗話說人死債不消,這債,自然是要還的!”

  朱宜鋒隨口一句話,讓梁文佐尷尬的笑了笑,但多年經商,早就練出的臉皮,讓他笑說道。

  “其實,以為叔之見,那塊地嘛,既然明棠兄留予賢侄,賢侄是萬不能出售的,可賢侄既想謀以出身,這銀錢嘛……”

  盯著朱宜鋒,梁文佐慢聲說道。

  “雖說世叔不過就是一買辦,可也算頗有家資,不諾這樣,若是賢侄信得過世叔的話,可暫時先從我這裡周轉一二,不知賢侄以為如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22

第一十二章 不早朝

  剛剛吃過了晚餐,朱宜鋒便看著報紙,除去一份《北華捷報》之外,在上海便沒有其它的報紙,幸好在讀大學時英語學的不錯,而且朱宜鋒本身英語也相當不錯,所以現在看起來倒是沒有任何障礙。

  “趕明倒是可以考慮一下辦一份報紙!”

  想到近代報紙的作用,朱宜鋒的心裡冒出了這樣的一個念頭,最近一段時間,他總是浮想聯翩,心裡有著這樣那樣的想法,甚至還動起過實在不行,就於上海辦工廠諸如此類的念頭,這個充滿各式各樣機遇的時代擺在眼前,總會讓人浮想聯翩,總會讓人興起的這樣的念頭,當然每當這些念頭浮想的時候,他總會把這些想法抄寫在一個小冊子上以避免自己遺忘,當然小冊子會放在最隱秘的地方。

  “再過幾天就是1853年了……”

  看著報紙上的時間,現在是1852年12月28日,半閉著眼睛,朱宜鋒腦海又浮現出明年的另一件大事。

  “如果明年有機會的話,前往日本進行貿易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佩里艦隊明年就會抵達日本,朱宜鋒在唇邊輕語道,再過幾個月佩里的“黑船”就會抵達日本,一年後日本就會被迫開國,在日本開國後,由於日本國內金銀比價與國際市場比價差距懸殊,列強利用日本黃金價格大大低於國際牌價,大量套購,攫取暴利、致使日本大量黃金大量外流,這可是200%的暴利!

  這倒是一個投機的好機會!

  對面椅子上坐著徐靈芸,聽著夫君的話,目中卻帶著些疑惑,看著夫君時她的有一種說不出的一種甜意,但卻還雜夾著一些疑惑,自從宜鋒死而復生後,他的變化極大,和過去相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不過似乎變的更好了,想到自從那日圓房之後,兩人之間的親呢,在臉色羞紅同時,那一絲幸福便深刻在她的眉梢眼角。

  驀地朱宜鋒撩下了報紙,突然笑了出來。

  夫君突然的笑聲,讓滿面羞紅的徐靈芸心裡猛一跳,定了神看著宜鋒,臉色稍稍有點變了。神經過敏的她以為自己的所想被窺見了似的,臉色倏地一下變得更紅了。

  “靈芸,只要過了今年,從明年,咱們家一定會再次興旺起來!”

  朱宜鋒似乎努力抑制著內心的激動,機會,這幾天看著報紙上的新聞,他看到了太多的機會,超越這個時代一個半世紀的見識,尤其是對歷史的一些瞭解,終於發揮了應有的作用,現在,他就像是看到一片銀海似的,那片飄浮著白銀的大海,只等著他去打撈,如何能不激動。何止是興旺起來,未嘗沒有富可敵國的機會,如何有機會的話,化家為國也不是沒有機會!

  “啊!”

  夫君的話讓徐靈芸的臉色立刻又是一變,心頭卜蔔地又抖又跳,甚至羞的在心裡啐了一口,自己怎麼盡胡思亂想的,還以為他……

  然而全心神貫注的沉浸於那片銀海之中的朱宜鋒,卻並沒留意到徐靈芸的神情變化,他站起來踱了幾步,用力揮著他的臂膊,然後又立定了,看著徐靈芸的低垂的粉頸,自言自語地說:

  “靈芸,我說過,我要讓你過上好日子,如果能成功的話,就連我的理想……”

  “理想?”

  徐靈芸忽然抬起頭來問。此時她心頭便好像輕鬆了些,卻又自感羞澀,臉上不禁泛出紅暈,聽著夫君提到理想,她卻又有些疑惑,這或許是夫君和過去最大的不同,過去的朱宜鋒,從沒有什麼抱負與理想,所思所想不過只是把家裡的生意維持下去,然後本本份分的在家過日子。那裡像現在這樣,腦子裡思索的盡是她看不見分不清的抱負。

  面帶微笑走到徐靈芸的跟前,朱宜鋒把雙手輕輕的放在徐靈芸的肩上,然後平平淡淡地說道:

  “是的。就是理想,我的理想不僅僅只是讓你和咱們未來的孩子過上好日子,還有其它的,更多的、更大的事情在等著我去做,我也必須要去做!靈芸!”

  這一聲熱情的呼喚,像一道電流,溫暖地灌滿了徐靈芸的心頭;她仰臉看看宜鋒,她看出這熱情不僅僅是為了她,同樣也為了他的“理想”。

  可,他的理想是什麼呢?

  無論是什麼,她都會支援她。

  “這幾天,我要隨船去一趟香港,咱們家的將來,可都看這一趟了,靈芸!……”

  看著靈芸,朱宜鋒略帶歉意的接著說道。

  “到時候,家裡就辛苦你了!”

  之所以一直拖到現在還未成行,原因非常簡單——現在有了船、有了貨物,但卻沒有船長與船員,這些人現在都在招募,只待船長、船長招募齊備了,自己就會帶著他們前往湖北,追隨太平軍的腳步,同他們進行“貿易”。

  而所謂的“香港”,不過只是一個掩飾罷了,一出黃埔江,他們就會直接順長江逆流而上,他已經向不少人打聽過,儘管現在長江沿岸城市並未通商,但是多年來總有外國商船逆流而上,以尋求合適的商機。

  徐靈芸的心情頓時變得矛盾複雜起來,她不想丈夫離開,可在另一方面,她卻知道,對於他來說,最終,他總需要成就自己的事業,而且,這次他好不容易討回公公在世時的債,自然要千方百計的把那些貨變成現銀。

  “宜鋒,我怕……”:

  “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

  看看徐靈芸,看著她目中的擔心,朱宜鋒他把口氣略放和平些,帶著笑意地說道:

  “不過就是生意罷了,有什麼好怕的。”

  “可,自古行船,總是……我怕,我……”

  生怕說出不吉利的話,徐靈芸還是沒能說出自己的擔心。行船總有風險,尤其是海上。

  “靈芸……”

  看著妻子那副憂心不已的模樣,朱宜鋒本欲出言相勸,但瞧著其那嬌豔的臉龐,心下卻是一陣火熱,雙手卻是忍不住環住了她的腰身。

  “啊……現在正是白天,萬一……”

  不待徐靈芸說完,朱宜鋒便一把抱起她,朝著床著走去時,瞧著她那滿面通紅的模樣,心底的欲念更是越發強烈了,那裡還顧得什麼白日。既便是光天化日,又該如何?

  ……良久後,朱宜鋒靠在床頭,懷裡的徐靈芸軟綿綿的好像骨頭都沒有,她一面喘息一面緊緊貼著朱宜鋒,臉脖上滑漉漉的一片細汗,不知是他的汗水還是她的香汗,感覺最滑膩的還是腹部,滴滴香汗滲於腹間,甚是滑膩。

  朱宜鋒的手輕輕撫摸著她光潔雪白的後背,手指沿著她背心感受著那內弧的流線,感受著他那細膩的肌膚,掠過後腰的線條便開始攀升,心裡甚至湧出一陣想要沉迷這溫柔鄉中的感覺,似乎在這個時候,他隱隱理解為什麼古代有“君王從此不早朝”的典故,試問這般美色之中,又有幾人不願沉浸其中。

  閉著眼睛渾身酸軟無力的徐靈芸只是躺於他的懷中,舒舒服服地仍他撫摸,好像很享受的樣子,就像是貓兒一般依賴著主人的懷抱與撫摸。

  “什麼時間了?”

  朱宜鋒隨口問道。

  或許君王可以從此不早朝,但對於朱宜鋒來說,他現在卻沒有那個本錢,即便是美色當前,也只能強忍心間的欲念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渾身酸軟無力的徐靈芸有氣無力地嬌聲道。

  “我也不知道,剛才我去了雲霧裡幾回,魂兒都出竅了。”

  那懶慵媚散的話聲傳入朱宜鋒的耳中,只讓他心魂一蕩,就在那欲念再次壓過理智,食指大動的時候,卻又聽徐靈芸輕咬著下唇,低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夫君,不,不要了……我真不行了……”

  待這句話說出口時,她早已是滿面羞紅的緊閉著眼睛,睫毛更是在微微地顫抖,就連那呼吸都有些緊張了,女人的拒絕讓朱宜鋒的心底頓時生出一陣得意之感來,似乎自己穿越後,這具經改造的身體在許多方面都提高了許多,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穫吧!

  “嗯,那你先休息一會吧……”

  話一說完,朱宜鋒便“嘿嘿”笑了一聲,沒有再強逞歡欲。

  起床穿衣,忙活了一會兒,穿好衣服回頭看時,徐靈芸已經側身蜷著被子裡睡著了,滿足地睡得一臉香甜。他走過去,拉了被子給她蓋好,又把被角壓在她身子底下,然後才悄悄的走出臥室,他走到外面時,站在院子裡只見太陽都快下山了……有時候時間真是過得實在太快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23

第一十三章 出發

  三天前,剛剛完成船東更手續的“太平洋號”蒸汽帆船,停泊在泊位上正在為出航作著最後的準備,數艘圍著“太平洋號”的小舢板將新鮮蔬菜、水果以及大米,當然還少不了麵粉以及裝在籠子裡的雞,船上的那些已經習慣了西式帆具的中國水手,正在檢查著帆具,不時的將一些腐朽的繩索更換為全新馬尼拉麻製成的粗繩。

  儘管現在開國不過十三年,但外國洋船上已經越來越多的出現了中國水手的身影,這些水手,大都來自廣東,只有極少數的船員來自江浙。不過他們大都只是普通的水手,至於船長、大副往往仍以外國人為主。

  站在舢板船頭,在水手劃動舢板朝著“太平洋”駛去時,朱宜鋒的呼吸顯得有些急促,此時,他的視線中只有這艘船,準確的來說,是這艘沒有蒸汽機的小船所承載的希望。

  在舢板駛近太平洋號的時候,朱宜鋒可以看到船頭雕飾,那雕飾好像是自由女神的,在從她的下面過去時,朱宜鋒的心裡忍不住浮現一個念頭。

  “但願一切都順順利利的完成吧!”

  片刻的思索並沒有阻止舢板靠到大船的旁邊,“太平洋號”已經放下上攀網。在踩著攀網上船之後,朱宜鋒遇到了大副詹森先生,並且接受了他的敬禮。他是個法國水手,身上甚至還穿著法國的海員制服。

  雖說此時的上海租界只是初顯城市的雛形,但是作為一個新興的貿易港,這裡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夠雇傭到足夠的水手,美國的、英國的、法國的、葡萄牙的,甚至還有一些北歐國家的水手,當然,更多的卻是中國水手,在上海開埠後,這裡雲集著來自世界各地的船員,即便是從未曾操弄西洋帆具的中國水手也集取此於。

  當然,船員好找,但合適的船長卻不好找,這一點,倒是……也不算難,在這個雲集著各國船員的地方,總是充斥著各種各樣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冒險家,只要提供足夠的薪水,自然可以聘請到稱職的船長,比如自己的那位船長,一位來自美國的船長。

  就在這時一個水手便跟進了船艙。

  “先生,詹森船長要求同您談話。”

  對於船東,水手的話語同樣極為恭敬,儘管在船上,船長從來都是船上的皇帝,但對於水手們來說船東同樣也是皇帝。

  “我隨時聽從船長的命令,請他進來。”

  朱宜鋒點頭應道,在任何一艘船上,船長都享有絕對的權威,即便是船東亦需要服從船長的命令,這是西方自大航海時代時便樹立起的傳統。

  船長緊隨在水手的後面,立刻就走進來,把門關在了身後。

  “船長,怎麼樣?我希望一切順利,一切準備得井井有條,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今天就出海。”

  對於接下來的航程,朱宜鋒整個都顯得極為期待,對歷史的瞭解,使得他非常清楚,眼下自己必須要趁其它人反應過來之前,同太平軍接上頭,把武器賣給他們,否則一旦待其全世界都知道了他們,非但會有來自軍火商的競爭,更為重要的是,還有沿江的檢查、攔截,都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是的,先生。”

  詹森船長看著自己的雇主,服從之後,又試探著詢問道。

  “我相信開門見山會好一點,即使冒觸犯您的危險。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我們此行的真正目的地,真的是香港嗎?”

  穿著一身破舊的海員呢大衣的詹森有些狡賴的看著朱宜鋒,從第一次看到貨物清單,他就斷定,此行的目的,香港的可能性並不大。任何一個人都非常清楚,或許會有人從香港將武器運往上海,但絕不會有任何人會從上海運出武器到香港,可偏偏,他的這位船東卻準備這麼幹,準確把一批老舊的武器運往香港。

  “也許,船長,大海是變幻莫測的,誰知道下一瞬間的變化呢?”

  朱宜鋒笑著說道,他之所以選擇詹森,是因為這個來自美國的船長是個冒險家,他曾于美國海軍學校就讀,只不過因為酗酒被開除了,隨後他又在半個地球上的港口航行過,直到去年,才受聘成為船長,不過很不走運,他的船在長江口外遭遇風暴,撞在礁石上,而他的船亦沉于大海。海難經常發生,但是人們都將撞上礁石的原因歸於他當時喝醉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過去的一年中,曾經是位船長的他,甚至連一個水手的工作都難以得到,因此他只能在酒吧裡買醉,成天喝的爛醉如泥,他根本不能返回美國——且不說他在美國的債主還等著他還債,就是在上海,他還面臨著官司——船長以及貨主要求他進行賠償,可以說,他已經山窮水盡了。

  錢!

  這種人需要錢,為了錢他願意去冒險!這正是朱宜鋒選擇他的原因,一個山窮水盡的人,才不會錯過任何機會,至於那些船員,只要給他們雙倍的薪水,他們就願意航行到任何地方。至於目的地選擇香港,這不過只是出港報備罷了。

  “先生,我想說的是,也正因如此,大海才會充滿危險。”

  詹森認真地說道,同時他點燃煙斗中的煙草,迎著朱宜鋒的視線說道。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現在我們也許就應該規劃本次航行的路線。”

  在說話時,他刻意加重了“本次航行”,以告訴對方,他已經猜到了本次航行的目的,絕不會是香港。

  “嗯……現在還沒有必要。”

  沉吟片刻,朱宜鋒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的船長,現在你只需要沿正常航行行駛就行了,我們的目的是香港,明白嗎?”

  “先生,是的,我明白,我的任務就是要將這艘船開到先生命令我開到的地方。”

  詹森聳聳肩膀有些無奈地說道,他知道,至少在離港之前,對方是絕不會把目的地告訴他的,因為這只是兩人的第一次合作,信任是通過不斷的合作產生的,而不是一開始,就會無條件的相信。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下午四時就可以離港,而且現在風向也很適當這次航行。”

  整整過了等待了三星期,在過去的三個星期中,梁文佐一直在等待著“太平洋號”的消息,它會駛向何處?

  上海並不大,儘管一開始梁文佐真的認為朱宜鋒是準備走仁途,可未曾想,在借予其兩萬兩銀子後,一個消息傳來後,卻讓他差點沒吐出一口血來。

  “宦然兄,你覺得,那小子,這次要去什麼地方?”

  梁文佐問道一旁的徐子川,他們兩人都是廣府老鄉,多年前,便一同於十三行通譯門下學習洋文,上海開埠後,更是前後來上海打拼,這些年兩人合作也算親密,這一次,借予那小子的二萬兩中便有他的一半。

  “沒事兒,雨山老弟,你根本就沒有必要擔心!”

  叼著雪茄煙的徐子川吐出一口煙霧,透過玻璃窗朝著窗外的黃埔望了眼去。與大多數中國買辦不喜穿西裝不同,徐子川卻是穿著一身西裝,而且還喝咖啡、抽雪茄,品紅酒、吃牛排,甚至還娶了外國媳婦,可以說,這是一個非常西化的人,也正是這種西化,使得他在買辦這個行當,深受西洋人信任。

  “不論他去那,對他來說,無非只有兩個選擇,要麼還錢,要麼就把地皮抵給咱們?”

  臉上露出一絲嘲色,徐子川的唇角一揚。

  “那可是白紙黑字寫的契……至於湯普遜那老東西,哼哼,他的那一堆破銅爛鐵,都在積壓了幾年了,五十萬兩銀子的東西,作價還不到十五萬兩便賤賣了,那合同我托美利堅的能達帶出來看了下,除了二萬兩的定金以及三個月內付清尾數的約定,沒有別的約束,他湯姆遜不過就那小子的供應商罷了,對方付不出錢,他把貨收回,和咱們的地扯不上關係……”

  徐子川接著又把話聲微微一揚,用不滿的口氣說道。

  “不過這小子確實不地道,雨山,這次他可是把咱們都給眶了,拿著咱們的銀子去做買賣,真虧他娘……依我說,等他這次回來,咱們就得想辦法把他給辦了!”

  “哎,老朱家就那麼根苗了,想個法子把地拿過來便行了!”

  搖搖頭先是拒絕了徐子川的意思,可他接著卻又說道。

  “不過,適當的給點教訓,也不是不行,全當替老朱教訓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23

第一十四章 在江上

  “太平洋號”的船頭劈開冰冷的江面,在浪花的拍打下,逆流而上,一路沿長江朝著中國的腹地深處駛去,此時太陽已經落山,這是一個風情浪靜的夜晚,儘管如此,但對於冒然“闖進”內陸的“太平洋號”來說,卻是一次考驗。

  兩天前,駛出黃埔江的太平洋號,便乘夜逆流而上,此時,儘管各國商船時常闖入長江腹地,但是因沿江並無通商口岸,所以,一路只能小心謹慎航行,虧得現在正是冬天,江面上終日江霧彌漫,這也給“太平洋號”機會!

  這是一個機會,如果成功的話,非但可以還清債!甚至還能……這是最好的機會!

  走出艙室的朱宜鋒默默的在心裡尋思著。

  他現在不知道是應該慶倖,還是應該擔心,慶倖的是自己在機緣巧合下來到這個時間點,讓自己可以在接下來的十幾年的動盪中謀得個人財富,當然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在這個動盪中除了充滿了財富之外,同樣也充滿著機遇,只要自己抓住這個機遇。

  那麼,也許真的可以成就一番事業!

  走出船艉那間船艙,朱宜鋒來到艦橋上,在星光下可以看到一個人正在操著船舵,待看清了掌舵的人之後,他不由一愣。

  掌舵的竟然是個中國人!

  這是一個不怎麼起眼的,甚至身材都有眼瘦削的中國人,與大多數這個時代的人不同,他沒有留辮子,而是留著像歐洲人一樣的發形,這個水手和其它水手一樣,都是在上海雇傭的,不過似乎一開始自己並沒有注意到他,與其它的水手穿著破舊的棉衣不同,他穿著一身高級船員的呢絨短大衣,難怪自己沒有注意到他,若是他再戴頂海員帽的時候,自己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個人。

  不過,為什麼要讓他掌舵?

  “你好,朱先生!”

  恰在這裡詹森出現了,他似乎看到了朱宜鋒面上的疑惑,便出聲解釋道。

  “沈,是個非常出色的水手,他甚至是一名合格的船長!當然,如果有人願意雇傭他的話!”

  詹森的解釋讓朱宜鋒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面色黝黑,看起來至多二十七八歲,但實際年齡肯定更小的青年,他可以做船長?

  “朱先生,我八歲的時候就上船了,到今年正好在船上呆了十六年!”

  沈明在一旁解釋道,他說的是江蘇話。

  “朱先生,我的老船長在離開上海時在船上發現了他,當時他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可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是天生的水手……”

  “船長,我說過,我們家世代跑船,生下來就能游長江!”

  “當然,每一個人都很清楚,所以,他就成了船上的船員,我們一同去過非洲、去過美國,去過英國、法國、普魯士,甚至還去過俄羅斯,幾乎航行了大半個世界,他和許多水手為了金錢航行不同,他是因為喜歡大海!就像陸地會燒壞他的雙腳似的,他更願意呆在船上。”

  什麼,還有這樣的人,他今年才二十四歲,人生三分之二都在船上,這意味著,從那時起他幾乎就沒在岸上呆過,難道是陸地真的會燒壞他的雙腳?當然這種詫異更多的卻是好奇,朱宜鋒更對這個人充滿了好奇,他真的那麼喜歡大海嗎?

  “朱先生,不是陸地會燒壞我的腳,我喜歡,我們沈家早在宋朝的時候就是船家,我喜歡在船上過日子!一天不呆在船上,渾身都不舒服!十幾年前,第一次在長江見著洋船的時候,我就想到那樣的船上幹活,後來聽說在上海有洋船,所以我就跑了過去,朱先生,你不知道,只有在船上,你才知道世界有多大,還有大海……”

  人總是有些不可思議,像自己這樣的人,現在最大的或許就是能夠腳踏實地,重新踏上陸地,而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他就像一隻下了海的船,註定要在海上度過一生。

  似乎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麼比航海更重要的事情。而這樣的人在中國卻是極為少見的,甚至可以說是罕見的,在中國以“販海為生”人們大多數都是迫于生計,就像這艘船上的水手一樣,有幾個人是出於愛好?

  “沈是個非常聰明的年輕人,他既會用測量緯度,也會測量經度,老船長幾乎把他知道的一切都交給了他,甚至,在一些方面他比我更出色,但是,您是知道的朱先生,因為膚色的關係……”

  在詹森的解釋中,朱宜鋒知道了這個喜歡航海的年輕人的遭遇,因為膚色的關係,沒有人會聘請他做船長,甚至不容忍他成為高級船員,而在某種程度上,現在他之所以操舵,不過是詹森的“偷懶”之舉。

  不過從詹森的話中,似乎可以看出,他們之間有著極為深厚的感情,以至於他在這裡全力推薦他,也許……看著那個似乎命中註定一生都會在船上渡過的年輕人,這他享受著這一切,將自己的全部生活都留在海上的沈明。

  朱宜鋒的心思浮動起來,相比於那些高薪聘請的外國船長,如果自己給這個年輕人一個機會的話,他一定會非常珍惜這個機會,從而為自己效命。

  這個在江海上航行了十六年的青年,甚至比一些船長更瞭解大海,就像詹森說的那個,他洞悉海上的一切,因為他知道自己畢生的努力就是在海上航行,讓船在海中自由地行駛;而陸地,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他始終要抗拒的東西。

  這樣的人更適合大海,更適合在船上。

  “沈明……”

  中國人……同胞總比外國人更可靠,而且只要自己施以足夠的恩惠並給他以知遇,那麼他一定會有所回報,回報以忠誠,也許吧!

  “沈明,你自幼在長江航行是不是長江很瞭解?”

  “先生,我們家自宋朝的時候就沿長跑船,嗯,雖說有些瞭解,可行畢竟是八年前的事了,當時年齡還小!”

  沈明看一眼自己的雇主,在過去的十幾年間,船東往往都是外國人,這還是他見過的第一個中國船東。

  “雖說談不上了若指掌,可應該也差不多比其它人瞭解一些吧!”

  “那,如果,我們現在要沿江一路航行到武昌,最好,還不被人發現,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辦?”

  這是第一次。

  “這……”

  沉吟片刻,沈明不由自主的朝著貨艙看去,船上裝著什麼貨物,自然瞞不過像他這樣的水手,船東這是想要躲避什麼。

  “其實現在是冬天,江面上終日彌漫著大霧,一般情況下,這個時候很難被人發現……”

  話一出口,沈明便有些後悔了,眼前的船東想要躲避的肯定官府,他連忙補充道。

  “不過每年這個時候,很多私鹽販子都會趁著江霧起來的時候,往湖廣販鹽,所以也是巡查最嚴的時候。”

  “販私鹽?巡查最嚴?”

  朱宜鋒詫異的看著沈明,自己可真特麼會挑時間,不對,不是自己會挑時間,而是因為這是唯一的機會。

  “其實,查的嚴,也沒有什麼……”

  “哦?說來聽聽!”

  “先生,雖說這查私鹽查的嚴,可也就局限於此,過去這些年,每年駛入長江的外國船又豈止一艘兩艘,去年的時候,我也隨船進過長江,不過那時只到過蕪湖,那些查私鹽的大都知道,這洋船是不會運私鹽的,而且相比於私鹽,他們更喜歡從洋船買些東西……”

  “買東西?”

  先是一愣,朱宜鋒心隨即明白了沈明指的是什麼,是鴉片!

  沒錯,就是鴉片!

  那些人更樂意從船上買上一些鴉片。

  “基本上,只要有一箱鴉片,就足夠通關了!”

  換句話來說,就是行賄!

  對於行賄,朱宜鋒並不排斥,而且在此之前,他也曾向一些人打聽過,大家給的答案都一樣——鴉片是最好的行賄手段!

  “嗯……”

  朱宜鋒點點頭,面上神情顯得有些複雜,而沈明就站在他的身邊,望著彌漫著江霧的江面,突然,朱宜鋒將視線轉身沈明。

  “沈明,如果這次航行順利的話,我準備把這艘船交給你,怎麼樣,想不想試試!”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23

第一十五章 遭遇

  江面上江霧彌漫,縱是數十丈外亦很難看清,濃霧鎖著江面,而在那濃霧中,一艘帆船逆流而上,蒸氣機噴吐著些許煙霧與江霧和成一團,更讓這霧濃重了幾分。

  在過去的幾天中,在江霧的掩護和蒸氣機的幫助下,“太平洋號”順利的駛過的江蘇,駛進了安徽,現在,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們即將在駛達九江,這將是最近幾年“洋船”駛入長江最遠之地。

  隨著距離湖北越來越近,此時朱宜鋒便變得越發緊張起來,之所以緊張,是因為他知道,越靠近“戰區”,風險便越多,而更讓人緊張的是,即便是成功接觸到太平軍,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人會怎麼對自己。

  在歷史上,那些人對國人可以說是毫不客氣的,那一他們非但沒給自己銀子,反而把自己拉了“壯丁”怎麼辦?

  “我們到了!”

  借著燈光望著船頭下方發黃的海水,沈明有些激動地說道。

  這發黃的海水是鄱陽湖匯入長江時衝擊產生的泥沙,這意味著,再過兩天的功夫,他們就會抵達湖北。

  “朱先生,我們到九江了,最多兩天,咱們就能抵達武昌!”

  想到那座尚不知是否為太平軍奪占的城市,朱宜鋒仿佛人在夢中一般,因為他還沒從那空前的緊張中緩過神來,現在,即將到達目的地,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呢?

  是無盡的財富?還是不曾料想的危險?

  然後他聽到詹森船長發佈命令的聲音。在船長的命令下,“太平洋”繼續向前航行著。

  “喂,夥計們。”

  詹森船長扶著扶欄看著水手們說道。

  “你們中有誰曾經到過我們要去的那座城市?”

  “我去過,先生!”

  于國傑連忙在一旁應聲用生硬的英語說道,儘管在雇傭中國船員的洋船上,往往都有通譯,但總有不少水手因為長時間的接觸外國人,學會那麼一些外語,于國傑便是其中之一。

  “幾年前,我還在船幫的時候,我曾到過這座城市,那是一座大城市……”

  “哦,是嗎?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來這裡,難道這裡的人會需要武器嗎?”

  詹森有些好奇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

  朱宜鋒在心裡默默尋思著,他現在唯一關心的問題是,船會在什麼時候到達武昌一帶,然後他應該如何同太平軍溝通,如何把船上的那些貨物賣出去。

  這是第一個問題,首先必須要想辦法同那些太平軍取得聯繫,然後想辦法,把船上的武器賣給他們。

  當然,那個價格還不能低了。在太平軍同意收下這些軍火之後,用什麼付款呢?這同樣需要加以考慮,畢竟,任何一艘滿載現銀的商船都是危險的,在商船上,有危險的不僅僅只是海盜,甚至就連同船上的水手,也保不齊會見財起意。面對白銀的誘惑,誰又能加以抗拒?

  儘量要生絲,現在茶葉還沒有下來,要不然,要茶葉也行!

  只消片刻功夫,朱宜鋒便在心裡作出了決定,生絲、茶葉,在上海都能很容易的出手,而且,如果有可能的話,這種易貨貿易更容易壓價,畢竟對於太平軍來說,生絲也好、茶葉也罷,往往都是取之無用的廢物,他們做的是無本買賣,茶葉可以自己喝,至於生,難道他們一邊行軍一邊將生絲織成綢嗎?

  現在,朱宜鋒已經再次恢復了他的真面目——一個真正的奸商,冒著殺頭掉腦袋的風險來到這裡,所追逐的自然是利益。

  “並不是為了只做一筆買賣,還要讓他們知道,這一次,只不過是開始。”

  話聲稍頓,朱宜鋒望著船下越來越渾濁的江水,現在他比先前平靜了許多。置身於船艏,他凝視著籠罩在江霧中的長江,此時,這長江,在他看來,根本就是一條銀河,流淌著白銀的銀河!

  望著那滾滾江水,想像著這江水流淌著的白銀,朱宜鋒的心底突然湧起一陣緊張感,如果遭遇清軍怎麼辦?

  這個問題之前還沒有考慮過,有太平軍,自然也有清軍,萬一碰到清軍的話……就在這時甲板上突然混亂了起來,前方的江面突現幾條船。

  “不好,前面碰上了江巡了!”

  沈明的話,讓原本正在思索中的朱宜鋒不由大驚失色,他急忙朝著的江上看去,果然可以看到幾盞桅燈。

  “怎麼會……偏偏怕什麼來什麼……”

  心底這麼尋思著,朱宜鋒快步走上船頭,和朱富財一起朝前方張望。前方幾艘獨桅舢板越來越近,直到他們靠近了,憑著桅燈上的些許燈光,大家才看清這是一群官兵,準確的來說是清軍。

  清軍,這是朱宜鋒第一次見到這個時代的“軍隊”,與其說是一群軍人,倒不如說是一群穿著“號衣”營養不良的百姓,瞧著其亂蓬蓬的模樣,朱宜鋒反倒覺得與其說他們是一群軍人,倒不如說是一群百姓,甚至瞧著其身上那破破爛爛的號衣,這些人更像是乞丐。

  “大人,這,這船上都是洋人……”

  那幾艘舢板上的兵丁瞧著船舷邊的洋人,那臉色立即變得不大自然起來。

  “你這龜孫子,大人我當然知道這船上是洋人,這要不是洋人的船,本大人又豈會攔下……”

  在一陣罵嚷聲中,朱宜鋒看到一位穿著官袍官員,那人在船舷邊掃視一圈,到最後卻把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這位先生可是洋船上的通譯?”

  通譯?

  哦,也就是翻譯。

  難道自己長著一副“翻譯官”的模樣?

  心底這麼尋思著,朱宜鋒連忙點頭應下,就在他尋思著對方是什麼想法的時候,卻聽著那穿著官衣的官員滿面堆笑地說道。

  “不知這船上可攜有煙土?”

  許是害怕對方誤會,這官員又急忙說道。

  “先生無需擔心,在下雖是奉旨於此緝拿私鹽,也就專管私鹽,可你知道,這年月生活不易,我知道,你們的煙土在船上是一個價,到了岸上又是一個價,進了洋行,這價碼也就根著漲了三四倍了……”

  丁力一的臉上堆著笑,不過就是一八品小官的他,可不覺得這有什麼,俗話說的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既然自己在這江上的巡防,那販些煙土倒也是“份內之事”,只不過,過去這洋船可從未來過。

  “煙土……”

  雙目睜大,朱宜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不及應對之時,只見那官員卻是已經差人拿出了銀子來,那銀子雖瞧著不多,可卻也有幾百兩出去。

  難不成這就是1853年的釣魚執法?

  十三年前的“鴉片戰爭”並未使鴉片輸入並末合法化,外商只有私自偷運中國。其合法化是直到幾年後發生第二次鴉片戰爭的事情,從詹森等人那裡,朱宜鋒自然知道,現在外商只能走私鴉片。

  “這位先生,在下丁力一,正是這九江的江防巡察,若是先生信得過在下,可與在下於這洋船上細談,不知先生以為如何?”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對於丁力一來說,他的所思所想倒是再簡單不過——銀子,他所需要的僅僅只是銀子。

  瞧著這以身為質的丁大人,朱宜鋒倒是感歎著銀子的誘惑力,對方話語中透露出的資訊,更是讓他的心頭一動,連忙說道。

  “信得過,信得過,自然信得過大人,還請大人上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23

第一十六章 藏匿

  什麼是官商勾結?

  在離開九江的時候,半買半送的“送”出一箱用來“行賄”的鴉片之後,不過是稍一表示自己想沿北上,往內地銷售鴉片時,那丁力一非但未加阻攔,甚至還幫他招募到幾名熟悉長江情勢的船家介紹給朱宜鋒,以供其在江內航行引水。

  因為尋的船家頗有經驗,一路幾乎沒和它人打過照面。行至黃州一帶後,領路的船家便從江上的漁船中獲得了消息——省府武昌被亂匪包圍,這個消息的傳到船上,只讓詹森等人無不是面露驚色,甚至就連同看著朱宜鋒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

  或許,先前他們還不知道船上的數千件武器賣給誰,但現在,已經不需要再考慮這個問題——戰爭,既然爆發了戰爭,那麼還需要考慮武器的銷路嗎?

  在許以數十兩的重酬之後,原本心生怯意的船家才同意繼續領著“太平洋號”往武昌駛去,為了避免被人發現,依著船家的吩咐,他們白日躲在江邊蘆葦蕩內的航道內,下半夜江面上起了大霧後,“太平洋號”才重新開啟蒸氣機逆流而上,一路逆江而上的方向行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朱宜鋒才知道,除了那所謂的九江巡察之外,從九江直至武昌,再沒有官府的水營,而之所以在九江後便白晝不出,那不過只是為了躲避官軍以及長毛——現在長毛已經打到了武昌一帶。

  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碰到官軍或者太平軍。

  一天很快過去了,從日出到黃昏,躲在蘆葦叢中的朱宜鋒一直在船頭翹首而望,然而江面上始終只有茫茫波濤,“太平洋號”並不是江內那些舢板,即便是隱於蘆葦蕩中,也露出三分之一的船身,更何況還有那高高的桅杆,這一切不過只是心理上的安慰罷了。

  此時,他的心裡卻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現在的武昌會是什麼模樣?

  到了武昌之後,怎麼才能把船上的軍火賣給太平軍?

  此後船在江中,一路無事。

  就在駛過九江後夜晚忽遇暴雪,暴雪中又刮起了狂風,一時間江上視線完全被遮擋,太平洋號更是頓時在江濤中不停地顛簸跳躍起來,對於這些經歷過海上的驚濤巨浪的水手們來說,這不過只是不值一提的事情罷了。

  “把好舵!”

  詹森大聲對沈明大吼道。

  “抓住!小心!”

  船上的都喊成一片,而朱宜鋒則努力穩住身子,直直的站在詹森的身邊,很快就要到達南京了。幾個小時之後,雪漸漸地小了,風也漸漸停歇下來,在那江面上,卻不見一艘船舶。

  突然前頭的一個引航的船夫緊張地喊道。

  “東、東家,我們已經到了長毛的地盤啦!”

  隨著船夫的這句話,“太平洋號”上的船員們都變得緊張起來,他們正聚在後甲板上談著話,甚至一些船員,開始在大副的命令下,將火藥塞進舷側的大炮,緊張的望著江面,他們不知道叛軍會怎麼對待他們這些客人,但小心總沒錯。

  “快了,快到武昌了!”

  同那些船員們一樣,朱宜鋒的心裡同樣焦急非常,畢竟這次冒險,他都是來自多年前看過的一篇文章,如果不像文章中描述的那樣,自己又會面臨什麼樣的危險呢?如果這次冒險失敗的話,那……那自己可就真的“家破”了。

  他甚至有些緊張的取出一個煙斗,但是,他卻沒有點燃煙斗,因為船長早已命令船上不准有一絲光亮,至少在到達武昌之前。

  “有什麼好擔心的?”

  朱宜鋒的心裡冒出一個聲音來。

  “我只擔心掙不到錢。”

  是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即便是這次不行,以後還有機會,歷史就擺在自己的面前,雖說你不是學歷史的出身,可畢竟常年“浸漬”於歷史論壇之中,憑藉著超越時空一個半世紀以上的見識,還怕發不了家?

  正是朱宜鋒開導著自己的時候,突然,一聲尖叫在甲板上傳出。

  “快看……”

  舷邊,一名水手指著江面上輕聲喊道。

  在他的喊聲中,眾人朝著江面上看去,原來是幾具屍體順著江水漂了過來,隱約可以看到江上似乎還有更多的屍體——一具具屍體,成百上千具屍體,就那樣隨意的在江面上飄著……

  “死、死人!”

  朱宜鋒的臉色略微一變,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手裡握著煙斗,在陽光下,他的神情堅毅,目光只是死死的盯著江上的屍體。

  在江面上散佈數以百計的屍體,為什麼會有這些屍體?

  但這個問題似乎並不重,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就是自己到達武昌之後,如何同這裡的太平軍進行貿易,按照後世的一些資料上的介紹,似乎太平軍非常歡迎前來貿易的外國洋商,可問題是,自己可不是洋人……

  也就不是他們口中的“洋兄弟”,萬一那些人見財起意,把自己當成“清妖”給辦了,那可怎麼辦?

  心裡這麼想著,他便朝著一旁的船家問道。

  “船家,在到武昌前,有什麼地方可以藏起來嗎?”

  藏起來,先把船藏起來!

  因為是第一次同太平軍做生意,朱宜鋒並不覺得直接把船開到武昌城外是件好事,且不說其它,這樣冒然闖過去,萬一引起什麼誤會,遭到一輪炮擊,到時候說什麼可都晚了,這船上除了裝著槍炮、火帽之類的武器,可是還裝著幾百桶火藥。

  “回東家話,若是東家想臨時泊船,可以停在天興洲一帶,那裡蘆葦很高,船在那裡,很難……”

  話只說一半,這從九江雇來的船夫便打住了,這艘大洋船,可不是什麼舢板,即便是在蘆葦蕩裡,也會露出半截來。

  “天興洲!”

  在唇邊念叨著這詞,朱宜鋒便再次詢問道。

  “那裡的航道深嗎?可以停泊這樣的大船嗎?”

  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在朱宜鋒的建議下,船便繼續順江往北航行,在江水的方向轉西的時候,天興洲便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那是一個長江江心極為常見的沖積沙洲,在沙洲上長滿了兩人高的蘆葦,而沙洲北方與陸地之間,有兩百多米寬的水面,左右皆是密佈的蘆葦。

  “東家,過去的私鹽販子都是藏在這裡,若是小船的話,可以直接駛進蘆葦蕩裡頭……”

  點點頭,朱宜鋒便對詹森船長吩咐道。

  “船長,我們儘量靠著天興洲停,還有……”

  話聲稍稍一頓,朱宜鋒在視線在那些船員中掃視著,最終,他的目光落在皮埃爾的身上,他的身形與自己相似,更重要的是,這個剛剛隨船來到上海的義大利船員根本就不會說中國話,當然也聽不懂。

  “皮埃爾,願意和我一起上一趟岸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23

第一十七章 雪中行

  一場大雪自北向南的下了下來。這雪,給山河大地披一層銀裝,在鄂中大地之間,風攪雪,雪裹風,掀起陣陣狂飆。這年前驟然而來的風雪,也仿佛在預示著今年,似乎將有那麼一個不平靜的時局。

  這場大雪,已經下了三天,此時大雪已然成為鄂中難得的一見的暴風雪,天地之間處處冷得出奇,這雪也下得特別。它時而是零零散散飄著的細碎的雪花,時而又是滾滾團團漫天灑落的大片鵝毛。或星星點點,或鋪天蓋地,白皚皚,亮晶晶,迷迷茫茫,一片混沌。

  山巒,河流,道路,村舍,都變成了渾然一體的雪原,到處都是銀白色的世界。偶而也會看到天光放亮,可那太陽只有慘澹蒼白的一絲溫柔,卻沒了平日的亮麗暖和。使得村裡的百姓,個個都鑽到屋子裡,貓在屋子裡頭,誰也不肯輕易出門。

  可是,就在這天寒地凍,風雪彌漫的時刻,卻有一支馬隊,沿著冰封雪堵的道路,艱難地在雪地間行走著。這一支馬隊來得特別,他們身的服裝也顯得有些特別,與往日裡行走於此的商旅馬隊不同,這不過七八騎的馬隊中,卻有一個金髮碧眼的騎手。

  “也不知道,這麼做行不行……”

  在隊伍的中間騎于馬上的朱宜鋒,感受著這刺骨的寒風順著領縫鑽進身體裡,便在心裡暗自嘀咕一聲。

  自己把船留在那裡,萬一那些船員要是逃了怎麼辦?若是那樣的話,自己可就是竹籃打水一場風了。

  想到這,朱宜鋒在心裡犯起嘀咕來,畢竟那些船員對自己可談不上什麼忠誠。可轉念一想,這或許是唯一的辦法了!這麼一艘船開到兩軍撕殺的戰場上,輪著誰也不會放心,萬一遭來一通炮打,到時候,自己這小命啊……可真就不保了。

  只要能和太平軍接上頭,所有的難題可就全都解決了……眼睛微微一眯,有時候人就是要冒一次險!

  若非是為了錢財,自己又豈會被逼到這一步。無論是那些不知忠誠為何的船員們,亦或是抵達武昌之後,都有著這樣那樣的風險,這些風險都是不可回避的。

  “人為財死,鳥為……阿……阿嚏!”

  被凍的打個阿嚏之後,朱宜鋒再一次發著誓,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執掌大權之後,第一件事就是修鐵路,再不濟也得把公路修好坐上西式馬車。反正無論如何,都不能像現在這樣,頂著雪騎在馬喝著風不說,這騎了兩鐘頭的馬,騎的那是一個……蛋痛。

  何止是蛋痛,就連同屁股都快要著火了!

  又一次,朱宜鋒踩著馬凳,試圖站起身來緩解下體的不適感,但在馬背上的這種嘗試卻極不順利,畢竟對於他來說,所有的騎馬的經驗完全來自後世於馬場的那“50元三圈”,當然也就談不上什麼騎術。

  不過幸好,這馬只是用來挽車的劣馬,早已為人馴服,所以也不需要什麼騎術,只是在這大雪中用來代步的工具罷了,不過雖是如此,上岸後與附近地主家買下的這幾匹馬仍然花費了幾百兩銀子。

  跟在朱宜鋒身邊則是個近三十歲的漢子,他身上那破舊的黑棉襖這會落滿了雪,甚至就連那眉頭、鬍子上也掛著一層雪花。與這一路上跟在身邊沉默寡言的朱富財不同,這人和另幾人都是在九江時才上的船。

  “阿嚏……”

  聽著東家又打了個阿嚏,林鬱青便連忙開口說道。

  “東家,這雪越下越大了,這眼瞧著天也不早了,要不咱今天就打個地方過一夜,明個咱起早了去漢陽……”

  對於林鬱青來說,作為一個船夫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位東家想要幹什麼,但是他卻知道,這位東家開出了五十兩銀子的高價,這可是額外給的賞錢,只要隨著他安全到了武昌,就有五十兩銀子!

  對於窮了一輩子的他來說,在他眼裡,這東家便是他的貴人,也正因如此,他才心甘情願任其驅使,以得到他的賞識,對他而言,這是人生的一次機會,就像戲文上說的那樣,相逢貴人發財興家可全都指往東家了。

  “這……我看成,這麼冷的天,弟兄們也都辛苦了。”

  儘管並不願這個時候停下來,但瞧著這雪越下越大,朱宜鋒還是點點下頭,皺鼻張嘴的一個阿嚏還是沒打出來,最後吸了下鼻子,這雪未免太大了,天未免太冷了,而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體素質和他們相差太遠了。

  朝身邊看去,這群船夫出身的漢子騎在馬,雖說臉凍的發紅,可卻沒有一個流什麼鼻涕打什麼阿嚏,他們那虎背熊腰的身板和神氣活現的架勢,那裡像是辛苦的模樣,頂多也就是被凍的吸著鼻涕,那像自己不是鼻涕又是阿嚏的。

  “弟兄們今個都辛苦了,再受點累,等明個到了武昌,我絕不會虧待大家!”

  雖說只是一句關心的言語,卻只讓林鬱青等人無不是心下一暖,連聲說著不辛苦,同時更覺投奔對了人。

  “哎,這個時代的人……可真夠單純的啊!”

  瞧著那幾個弟兄因為自己的一聲言語,那眼睛微紅的模樣,朱宜鋒暗自於心下自語一聲。

  不過這樣也好,也好忽悠不是!

  但願那些個太平天國的“王爺”們也好忽悠,這樣自己才能“倒一把”不是,要是萬一哄不住他們的話?

  嗯,到時候就想個辦法逃出武昌,反正……想到史書上有關太平軍的一些暴行,再瞧著身邊的這幾位“弟兄”,朱宜鋒暗自嘀咕道。

  到時候你們可別怪啊!

  不過你們也沒什麼事?

  都是身強力壯的漢子,到了武昌再不濟投了太平軍也能混口飯吃,至於將來……好像,不論跟著我還是跟著太平軍,總都是九死一生吧!

  這可不怪我!人的命,天註定。你們離九江的時候,拿那三十兩銀子時,就該有這覺悟了,至於這五十兩……差不多等於買命錢吧!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打頭的於小寶朝著四外望一下,手指著前方說道。

  “東家,前面好像有個廟,我先去看看!”

  得了吩咐後,他便先跑進那座破破爛爛土地廟。對身為漁戶的於小寶來說,現在被東家請著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擺脫父輩那種苦日子的機會,所以他才會這般急於表現自己。

  而這時,馬鞍上坐著的一路上沉默寡言的朱富財則是一言不發的握著刀柄,同時警惕的朝四周觀察著,仰望著漸漸黑下來的天色,那神情卻顯得有些緊張,這離開武昌越近,風險可就越大,萬一要是碰著官軍,那可就……

  分鐘後,探路的於小寶便回來了,策馬到了林郁青的馬前。

  “林大哥,這廟早斷了香火,也沒人!”

  “東家,您看……”

  “就在這了!”

  朱宜鋒應了句,便跟著一行人走進了土地廟。

  這土地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自然連個乞丐都沒了,只有這個空空的小廟,這種小廟不大,都是附近百姓祈福之地,往往也是路人避雨之處,不過因為房子並不大,這猛的一下擠進六個人來,頓時只讓這屋子裡變得更顯擁擠了。

  一路上看似不怎麼言語的於小寶進廟,一進屋便顯出了作為貼身奴才的潛力,當然還有那麼幾分威風來,立即直接開口吩咐了起來。

  “快,把那破桌子什麼都的拆下來升堆火,別凍著東家了!”

  路上被凍的滿面鼻涕的於小寶,這會到是趁機表現了出來,吩咐眾人幹活後,他又一扭頭,沖著東家笑道。

  “東家,您看要不小的再讓人去……”

  “先升火吧,弟兄們也凍的夠嗆,再燒點熱水,讓弟兄們喝兩口暖暖身子!”

  言語中的關切,白落的人情朱宜鋒自然不會落下,反正又不用自己幹活,那邊林鬱青等人已經各自分頭幹了起來。突然,卻聽著裡面有人大叫一聲。

  “媽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5

第一十八章 “小公主”

  “媽呀!”

  一聲尖叫從破廟後方傳了出來,伴著那聲尖叫,有人直接從裡面跑了出來,是林郁青的堂弟,王大龍。瞧著自家弟兄慌裡慌張的模樣,只覺在東家面前有些丟人的林鬱青立即怒喝道。

  “大龍,瞎嚷個啥?”

  “這,青子哥,這裡頭有,有一個死人,還是個女人。”

  有死人?

  聽著他們的話,朱宜鋒便跟著他們來到破廟後的小隔間裡,這裡過去也許是廟祝住的地方,不過也就是這個地方不像外面那樣四處灌風,果然看到牆角堆著的稻草堆裡蜷縮著小乞丐,她的頭上長著頭髮,沒有剃頭,顯然是個女乞丐。不過,她的臉上實在太髒,根本看不清模樣,大約有十二三歲的模樣。女孩的身穿著一身青土布衣裳,光著兩隻腳丫,用破布把腳心捆在一起,大概是因為這樣可以暖和一些。

  她的小臉的臉色很難看,凍得烏青發紫還帶著點灰色,像是在哪兒蹭了一臉的鍋灰什麼的。瞧著這可能是被凍死的小乞丐,朱宜鋒的心裡一聲苦歎,這個時代啊!當真是路有凍死骨!

  ……自己可千萬不能淪到這一步,死道友不死貧道,其它人死活且不說,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又一次,路邊的餓殍堅定了朱宜鋒的信念,儘管這信念是自私的。

  “東家,小的這就把這屍體搬出去,在這裡挺晦氣的!”

  就在林鬱青要把草堆裡的屍體搬走的時候,朱宜鋒卻注意到那小乞丐鼻下似乎呼出了一團熱氣,剛剛硬起的心腸頓時便是一軟。

  “等等,我看看,還有沒有得救了!”

  說著話朱宜鋒走前來,手往女孩脖頸間一搭,果然還有脈搏,雖然很輕微,但顯然還活著。

  “嗯,這人還活著。來,你們把她搭到前屋裡,放到火邊讓她烤烤火,興許還能救過來。”

  哎!這也算是積陰德吧!

  瞧著他們幾個七手八腳地把女孩弄到前面火堆前,朱宜鋒又拿出了一些酒來,翹開她咬緊的牙關灌了下去。這麼一番整治後,不一會兒,這小乞丐的脈搏便跳得有力起來。再等一會兒,鼻子一張一合地好像有了氣,臉色也有點泛紅,只是還沒有完全醒過來。

  坐在篝火邊的朱宜鋒默默地想著事,不時的會把視線投給那差點凍死的卻又被自己救活的小女孩看去。

  自己救了她,可誰會來救自己呢?

  在接下來的,未知的行程中,又會有什麼樣的遭遇,即便是平安到達了武昌,那邊的太平軍又會如何對待自己?他們是會像土匪一般,直接把自己砍了,還是像……看著身邊的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那破損的泥胎神像的皮埃爾,朱宜鋒暗自在心裡祈禱著,希望那些太平軍當真會把洋人當成“洋兄弟”,若是那樣的話,這皮埃爾就是自己的一計保命符。

  火架上烤熟了的鹹牛肉發出陣陣的香味,油滴落在火上,“滋滋”地響著,冒出悠悠的青煙。那牛肉是從船上帶下來的,鹹牛肉同樣也是航海時代最常見的食物。見牛肉烤好了,於小寶則揀了一塊烤得焦黃的牛肉,雙手捧著送到大人的面前。看著那肉,再看著那女孩,想到未知的命運一點胃口也沒有的朱宜鋒搖頭說道。

  “弟兄們先吃吧……”

  瞧著大人的臉色,再看著那火邊的女孩,林郁青連忙勸慰道。

  “大人,小的知道您老是菩薩心腸,可您老別太難過。這冬天難免總有人凍死,若是您老連飯都不吃了……”

  什麼?

  什麼和什麼?

  老子什麼時候說不飯了,老子是擔心自己這命到了武昌怎麼保!

  是在擔心到時候,怎麼同太平軍勾搭上!

  你個玩意,老子什麼時候說不吃飯了,難道老子就不知道餓嗎?……似乎,還真沒覺得餓,到了這份上,也只能演下去。

  “哎,想著這世間百姓的苦楚,誰又能吃得下……好了,不說這個了!”

  接著又是一聲長歎,然後朱宜鋒又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唉,只盼著將來,這天下的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只願意這天下將來能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天下百姓都能安居樂業……”

  發出這一陣感慨之後,朱宜鋒卻站起身來奔到門前,炯炯的目光好像要穿透外面那沉沉的黑夜,臉看似平靜,他不住地在心裡喊著,叫著,也在心裡罵著。

  “這天氣,特麼,老子都快凍死了……你特麼,撐死你這狗東西……”

  心裡頭罵的是痛快,方才並不怎麼餓的肚子裡,這會卻感覺到了一些饑意,那寒風一吹,更是讓朱宜鋒深切感受到了什麼饑寒交迫。

  “吃,吃,撐死你幾個……”

  心下惱著,瞧著幾人大口吃著牛肉的模樣,朱宜鋒抓起牆邊一根木棒扔到了火裡。

  倒是於小寶在一旁瞧著,又一次挑出一去牛肉,用細棍紮著肉塊,小心翼翼的用刀刮掉上面烤焦的地方,然後走到朱宜鋒的身邊。

  “東家,我知道你是菩薩心腸,可再怎麼樣,您也得吃點不是,萬一您的身子餓壞了,那可怎麼是好……”

  在於小寶看來,這是一個獻殷勤的機會,同樣也是加深自己在東家心中印象的好機會,只要東家記住自己,這一趟自己的表現再好點,沒准便能跟著東家,再也不用回去打漁了。

  “哎……”

  瞧著那牛肉,只覺得一陣腹饑的朱宜鋒頓時對眼前這人生出了好感來,歎氣的同時,他似有些的無奈的看著那塊肉,肉香頓時撲鼻而來。

  就在這時卻看到那小乞丐似乎動了動,朱宜鋒連忙暫時拋棄腹中的饑餓走了過去,一看那小乞丐似乎醒過來了,只聽她用十分微弱的聲音叫著。

  “水……水……”

  直到給這小乞丐喂茶的時候,朱宜鋒才有空去打量這張滿是香灰、鍋灰的臉蛋,這小乞丐的鼻樑很高,五官極為立體而且又不失精緻,與來到這個時代後,見到那些女子截然不同,雖說其臉盡是灰土,可是看著那脖頸和灰間流露出的些許皮膚,仍然可以看出她的膚質很好,那肌膚如象牙般白膩又似嬰兒的水嫩,襯著那凍的有些紅腫的皮膚,更顯得有些刺目的耀眼。

  這個發生讓朱宜鋒頓時好奇起來。

  這小乞丐長的是什麼模樣?

  仔細觀察一下,朱宜鋒發現儘管她的臉盡是灰土,可如果拋去這些灰土的話,可以發現這小乞丐竟然有一張極其美麗的臉,巴掌大的瓜子臉、尖俏的下巴、長長的睫毛,動人的小嘴,嗯……難怪臉會這麼多灰,看來這是小乞丐刻意弄的。

  也難怪,這麼漂亮的臉蛋兒……可這樣漂亮的玉人又是怎麼淪落到這,成了一個小乞丐,而且還是這荒郊野嶺的地方?

  雖然在喝水的時候,這女孩還是閉著眼睛,但看著那長長的睫毛,朱宜鋒相信如果這雙眼睛睜開的話,一定是雙會說話的眼睛,而肯定非常水靈。

  不一會,那小乞丐喝完了湯,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慢慢的睜開了,雖然很是黯淡無神,但的確和朱宜鋒之前想像的一樣,這是一雙眼波流轉,會說話勾人的眼睛,不過,如果按這個時代的標準,她也許並不算美女,至少這個時代並不流行雙眼皮,同樣也不流行大眼睛。

  女孩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人們,聲音微弱地問。

  “我,我這是在地獄嗎?”

  女孩的話讓朱宜鋒的眉頭微微一揚,這個女孩說話怎麼帶著廣東口音?難不成她是從廣東……太平軍!這個發現讓朱宜鋒的心頭微微一跳。莫非當真是人困送枕頭,自己救了那位“王爺”的“小公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5

第一十九章 輕音

  某位“王爺”的“小公主”?

  當然這個念頭也是一閃而過,畢竟現在太平軍不過剛打到武昌,一共就只有那麼幾位“王爺”,王爺還不至於像後來那麼氾濫,在這種情況下,救下“公主”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但在這裡為什麼會有人說廣東話?

  這才是朱宜鋒真正好奇的地方。當然,在他的心底,他更希望眼前這個女孩與武昌的那些出自兩廣的太平軍有那麼點聯繫。

  可,這不過也就是那麼點不切實現的幻想罷了!

  “哎,小閨女,有你這麼說話的嘛,你下了地獄,我們成了什麼?我們東家成了什麼了!”

  小女孩的話,讓林鬱青頓時不樂意起來。

  “小閨女。你睜大眼睛看看,這裡不還是那個破廟嗎?告訴你,你被凍死了,餓死了,可是又被我們東家給救活了。你這閨女交好運了,知道嗎?”

  女孩眨眨兩隻大眼,想了又想。

  突然,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掙扎著爬起身來想要向這人道歉。可是,她畢竟是太過虛弱了,剛一抬頭,就又倒了下去。她一個勁地喘息著,口齒不清地說。

  “謝謝你們,你們都是好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我……”

  看著這向自己道謝的女孩,朱宜鋒便輕聲詢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有家嗎?為什麼會在這裡?”

  而小乞丐這會也看出來了,這個問她話的人有些與眾不同,這個人恐怕就是之前那人口中的“東家”,於是連忙恭恭敬敬地回答說。

  “回先生話,我姓劉,名玉欣,原本一直在聖安多尼小修院,三天前,有土匪闖進小修院,他們綁架了李神父……”

  吱嘸著,劉玉欣那雙眼睛裡忽然滾下一大串淚珠來,只看的朱宜鋒一陣不忍,而在不忍之餘又在心裡嘀咕著。這時朱宜鋒已經注意到,她口中的廣東話已經變成了帶著些湖北口音的官話腔調。

  土匪?

  難道她說的是太平軍?

  “……後來,我就逃出了小修院,原本是想逃到附近的村子裡的信徒家裡,可村子裡已經沒有人了,最後一路逃到了來到這裡,不巧碰了這場大雪。原來我想在廟裡躲躲的,哪知一坐下就沒能站起來……”

  “玉欣,你告訴我,那神父是什麼人?是洋人嗎?”

  小修院!

  洋人神父!

  女孩的話讓朱宜鋒心底暗自一陣激動,或許這小女孩會擔心神父的安危,可對於瞭解這段歷史的他來說,卻深知與其它人造反者敵視洋人不同,太平軍卻因為所謂的“信仰”視洋人為“洋兄弟”,至於那位自稱“上帝兒子”的洪天王,更是對洋人禮遇至極,尤其是洋人神父!若是所料不差的話,那個洋神父非但不會被殺,反倒會被放還不說,甚至還有因此結識太平軍高層,若是自己能搭上這條線的話……

  “好了,好了,先別哭了,玉欣,你放心吧,李神父絕不會有事的,你先睡一會,明天我先把你送到小修院……”

  他指著牆角靠近一個用磚塊堆出的火塘,那個貢桌的桌面被幾塊磚頭墊了起來,那是用來隔潮氣的,若是不出意外,原本那應該是自己的“床鋪”,不過現在……嗯,這女孩現在是自己的去“天國”的“介紹信”啊。

  呸,大吉大利,什麼去天國,分明是大發橫財的介紹信!

  不知朱宜鋒想法的劉玉欣自然是感激涕零的叩頭謝著恩,而對林郁青、於小寶以及王大龍等人而言,他們更是感覺東家當真是菩薩心腸,更是認准自己跟對了人,更是堅定了隨著東家的心思。

  人的心思總是如此,一些不經意的舉動落在外人的眼中,也許會發生出人意料的作用,而無論是林鬱青也好,於小寶也罷,他們過去都是長江裡的船家,過著食不果腹的苦日子,對於他們來說,那三十兩銀子是機會,現在的五十兩銀子同樣也是機會,可真正的機會是什麼?是跟對東家,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改變自身的命運。

  黎明時分,正在熟睡的朱宜鋒被叫醒了。剛一醒來,他便看到自己眼前站著一個渾身是雪的人,連眉毛鬍子都結著一片冰碴兒。可見昨夜的雪下得夠大的,天也真夠冷的,這人是誰?這時這雪人開口說了話來……

  “東,東家,您醒了!”

  是林鬱青!

  聽著這結結巴巴的話語,朱宜鋒的心裡一熱,昨天一夜他肯定沒睡,一定是帶著人在外面守了一夜,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多一份小心總多一份安全。

  “鬱青,你昨個一夜沒睡?”

  “東家,東家,俺,俺不困……”

  一邊擦著鼻涕,林鬱青一邊憨笑著。

  “你這小子,萬一自己凍壞了咋整?給趕緊把這衣裳穿上……”

  關切的罵一聲,朱宜鋒便站起身來,把自己蓋在身上的棉襖塞給林鬱青,自己身上還有洋呢大衣,大衣裡面還有棉衣,到還算暖和。

  “東家,這,這如何能使得!”

  “費什麼話!”

  把衣服塞進林鬱青手中,朱宜鋒又說道。

  “雖說郁青你名義上是我雇的,可我卻是把你當成自己人,萬一凍壞了身子怎麼辦,下次不可能了,還有你們幾個,也真是的,也不想想,萬一你們凍壞了身子,誰來護著我去武昌……”

  那發自肺腑的關切,頓時讓林鬱青等人無不是變得感激涕零起來,就在幾人欲大表忠心的時候,卻被旁人給打斷了!

  “少爺,您洗把臉……”

  一個嬌憨略帶些廣東腔音的女聲在身旁響了起來,一扭頭,朱宜鋒便看到一個小女孩竟然端著一盆不知從那弄到的熱水,此時那張美麗中帶著一絲憂色的臉這時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那純真的笑容,更是讓人心神一靜。

  她是?

  驚訝中他才意識到眼前這純真似天使般的小女孩正是昨天救下的那個女孩,經過這一夜的休息,她好像已經緩過來了,全不見初見時的奄奄一息,臉色也好看了許多,借著透門而入映在她身的陽光,朱宜鋒整個人都愣住了。

  模樣看起來似乎只有十三四歲模樣的劉玉欣個頭不高,但卻長得玲瓏可愛,因為頭沒有紮起來的關係,所以她披著顯得有些淩亂的頭髮,頭髮質地很柔軟,向內自然蜷曲,淩亂的頭髮在風中蓬鬆著。雪白的肌膚,大而深邃的眼睛,黑亮的眼珠,秀美的瓜子臉,現在都是一個小美人了,長大了肯定也是一個傾國傾城之色。

  乖乖,自己可不是救了個小美女嘛!

  又一次,朱宜鋒禁不住又朝著那騎在馬上的小丫頭看去,正好她也把視線轉投了過來,雖未對視,但卻又讓他的眉頭微微一揚,這小丫頭的模樣太過於清麗,肌膚如嬰兒般吹彈可破,澄澈的鳳眼能攝人心魄,美得無可挑剔,純的讓人心醉。

  這會朱宜鋒倒是有些後悔了,後悔為什麼自己非要多買那麼一匹馬以防萬一,若是兩人共乘一騎的……得,你可不是怪大……不對啊,你也就只有19歲不是!

  這樣的小丫頭,若是擱在後世,把照片往網上一擱,不定多少人搶著認她爹當“岳父”,可偏偏……她是修女?

  可別暴殄天物了,這麼漂亮的白菜,長成了肯定是要便宜……可不能便宜旁人了!就是上帝也不成!要便宜也只能便宜我!

  不行,不能就這麼把她送回修道院去當個什麼修女!

  可,那天國的“介紹信”……想到這,朱宜鋒不禁糾結起來,就在這時卻聽著那丫頭激動的大聲喊道。

  “先生,先生,我們到了,前面就是小修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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