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08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5

第二十章 遇匪

  傍晚時分大雪紛紛飄落下來。到了晚上,刮起了大風,煙筒發出了嗚嗚的怒吼。山風在山谷間淒厲地呼嘯著,在那風雪之中,一隊百多號人組成的人馬,浩浩蕩蕩於山路中趕著。

  真他娘的冷啊……

  寒風刺骨!

  騎于馬上的王孚,總算是體會到這個詞的含意了,下山後才不過幾個鐘頭,就變了天,到了傍晚的時候,雪便紛紛揚揚的下了下來,雪大,風更大,大風卷著鵝毛大雪,把這天地間的萬物全都為遮擋住了。

  頭戴著狗皮帽子,頂著寒風的王孚恨不得把自己塞到一床棉被裡頭,可周圍的人卻像是沒有感覺似的,繼續頂著風雪往前走著,瞧他們的那模樣,雖說臉上、頭上,全都是雪,可卻還是一副不知冷的模樣。

  儘管是鄂中自兆山寨子裡頭目,可王孚從來不覺得的自己是個土匪,實際上,這土匪的身份從未讓他有過任何歸屬感,實際上與鄂中土匪大都來自豫皖等地的流民不同,雖說他也是安徽人,但卻是出自相對富庶的徽州,而非貧瘠的皖北,十六歲考中的秀才,原本還曾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他,卻因為父兄先後離世,被迫棄文經商,往襄陽接過父兄留下的家業。

  若是在幾十年前,這鹽商瞧著還很風光,可打從道光年間“廢引改票”之後,這鹽商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待傳到王孚這一輩子,非但號上虧空數萬兩,而且還積欠官銀數萬兩,若是換成大鹽商倒還能承受,可王家不過只道光年間新起的票商,父親用幾十年的時間積攢的家底早已耗空。

  為了擺脫危機,和許多鹽商一般,王孚選擇了“官販私鹽”,可誰曾想,還未曾擺脫困境,便東窗事發,幾經輾轉後,他卻從一個臨近破產的鹽商,搖身一變成了自兆山山寨裡的“山大王”。

  人生總是如此奇妙。

  作為一個讀書人,儘管落了草,可王孚從未曾甘心一生與草寇相伴,可對於大清國來說,這從來就沒有過招安的說法,他自然也就當不成宋江,而且在這承平之世時,土匪也不好當啊!

  可黃天不負有心人!

  在落草多年,差點積怨成疾的當口,武昌那邊被亂賊圍攻的消息便傳來了,一聽到這個消息,他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機會來了”,於是乎立即點齊兵馬往省城趕著。

  是招安為兵?

  還是投奔太平軍?

  即便是騎在馬上,被那如刮骨鋼刀般的寒風吹著,王孚的心裡仍在尋思著這個問題。

  投官軍會不會被當成土匪給剿了?

  若是投太平軍的話,會不會給當成了炮灰?

  瞧著身邊的弟兄,雖說除了少數幾人外,與其它人並沒有多少的感情,可王孚卻知道,這些人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無論是官軍亦或是太平軍,沒了這弟兄們,他王孚又算得了什麼?

  除非有一天,他當真成了一地父母,若是在這軍中,恐怕就離不開這些弟兄們。

  渾渾噩噩的想著,王孚的心思卻越發的混亂起來,一時間,他分不清自己應該怎麼辦,而更為重要的是,無論是官軍也好,太平軍也罷,都充斥著太多的風險。

  “二當家的,你說弟兄們到了武昌,就真能混成個開國元勳?”

  騎在馬上的丁老六,沖著身旁的二當家的問道,做土匪做的是朝不保夕,可勝在自在,可大當家的卻說著到了武昌,大家能混個開國元勳,到時候大傢伙都能升官發財,可丁老六總覺的事沒那麼簡單,但他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能不能開國元勳,我不知道,可再不濟,總不至於餓肚子吧,管他是官軍也好,反賊也罷,從古至今,當兵吃糧這是天理,是不是!”

  李二虎嘴裡這麼說著,他向來是聽大當家的,既然大當家的說要帶著大傢伙投軍,那就投軍,再說,當土匪是搶,當官兵也是搶,有時候官軍搶的比土匪還厲害,可更厲害的是,官軍搶的時候,那些個財主那一個敢反抗?但他們碰著土匪的時候,又有幾次不是拼死相抗?

  什麼世道啊!明明大傢伙都是搶,結果……還是當官軍好!

  有了那身官衣,那些個財主見著時氣勢都先軟上幾分。

  “理,倒是這個理……”

  丁老六嗚了一聲,然後便沉默了,在他沉默不語的時候,李二虎的雙腿一擊馬腹,追上前面的大當家輕聲說道。

  “大當家的,這眼瞧著快晌午了,這前邊好像有個村子,要不弟兄們就先在這村子裡吃口熱的?”

  二虎的話讓王孚點點頭,隨著吩咐道。

  “成,就這麼辦吧!”

  一座與附近的中式建築截然不同的混雜著許多西式風格的建築風聳立在雪原上,而那建築頂部的十字架,更是在提醒著人們,這裡是什麼地方,這是一座教堂。

  一行人騎著馬待走近了,才注意到,那棟西式的教堂式的建築大門敞開著,在門前的雪地上,還有以看到被扔在地上的破椅爛板。

  這就是聖安多尼小修院?

  疑惑中的朱宜峰看著教堂敞開的大門,朝著身邊的女孩看去時,只見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擔心。

  “玉欣,你別擔心,李神父肯定不會什麼事的!”

  話時功夫,朱宜峰人便從馬上跳了下來,走進了這座可謂是中西合壁的教堂之中。

  空蕩蕩的!

  還算整潔的教堂中只有那一個個散亂的長椅,瞧著這空蕩蕩的教堂,不知為何,朱宜峰的心底似乎鬆了一口氣,甚至還感覺有些慶倖,當然這慶倖頂多只是一絲竊喜罷了。

  “玉欣,吉人自有天相,上帝一定會保佑李神父……”

  儘管從不信鬼神,但倒也不抵觸在這個時候拿上帝去安慰身邊的小女孩。這時林鬱青一行走來了,他沖著朱宜峰搖搖頭。

  “東家,這裡頭沒有人!”

  沒有人!

  不知是不是為了躲避戰亂,別說是這座教堂,就連同附近的村子裡,百姓也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因為時到中午的關係,在他人於教堂的廚房中準備著午餐的時候,朱宜峰則好奇的參觀著這座教堂,嗯,應該說是小修院。

  在教堂後方,建有十幾間房屋,其還有幾間看起來像是宿舍,在宿舍以及教室中散落著不少書本,對於那些拉丁文或者義大利文的神學教材,朱宜峰並沒有多少興趣,實際上他之所以興致勃勃的“參觀”這裡,卻是因為除了那些神學教材之外,他在宿舍中他還看到數學、地理等方面的書本,在教室的黑板上,更是掛著一張植物掛圖,顯然,這不僅僅只是一所修道院。

  相比于普通的修道院,這裡更像是一個學校。

  “……36、37……”

  在小修院中轉一圈之後,朱宜鋒特意數了一下那宿舍中的床鋪開,一間屋六張床,一共七個房間是宿舍,這裡有42個學生!接受一定現代教育的學生,想到這,他又不禁想到玉欣,她是不是也在這裡接受教育?

  “真沒想到,現在的武昌就有教會學校了!”

  對近代歷史的瞭解,使得朱宜鋒非常清楚,現在即便是在上海,也僅只有一所教會學堂,誰能想到,那些傳教士的手,居然伸到了這裡。

  “東家,東家……”

  突然,就在朱宜鋒感慨的當口,於小寶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幾乎是剛一見著東家,便神情惶恐的他連聲說道。

  “土,土匪,打,打上門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5

第二十一章 談判

  房頂上帶著十字架的房子前,七匹馬系在那,若非是那馬,恐怕還引不起別人的注意,但此時,對於這些急欲“投軍”的“英雄”來說,這幾匹馬卻像是寶貝似的吸引著他們的目光。

  “大家當家的,這可是七匹馬啊!”

  丁老六指著房前系著的七匹馬,兩眼放光的說著,對於他來說,他關心的可不是這幾匹馬,而是這幾匹馬的主人,在湖北的地界上,能騎幾匹馬的,可沒有窮人,沒准到時候能弄個千把幾百兩銀子。

  “就是大當家的,咱們將近兩百號弟兄才只有十幾匹馬,若是把這些馬弄過來,別的不說,到時候不論是投誰,有二十幾匹馬,誰也不敢小瞧著咱弟兄們!”

  果然,李二虎這麼一說,原本還有些猶豫,生怕耽誤大事的王孚用力點了下頭。

  “別耽誤了正事。”

  瞧著那怪模怪樣的房前系著的幾匹馬,心下尋思著若是有幾十匹馬,到時候也能壯一下聲勢的他,那裡還會拒絕,但臨了卻又叮囑道。

  “老六,讓他們把馬留下來,再留個百十兩銀子,至於人,讓他們滾蛋!”

  心知丁老六心思活泛的王孚,在他朝那邊趕去時,又特意強調一聲。

  “老六,咱爺們現在可不是土匪了,這綁肉票的事,可不能幹了!”

  是的,現在不是土匪了,等到明天的時候,沒准自己便搖身一變成了官軍或者太平軍,當前者自然要剿賊,若是當了後者,那也就是一搏,沒准到時候還真能混成一個開國元勳,雖說不一定能成劉伯溫、徐達、常遇春那樣的人物,可絕對比現在當土匪朝不保夕的日子要強太多。

  至少,當反賊還有奪天下的希望,那像現在,甚至就連投軍的這一路上,都是夾著尾巴走小路,生怕半道上讓官軍給剿了。

  在王孚的眼中,他並不是土匪,可他這群衣著五色的“弟兄”出現在林鬱青眼裡的時候,頓時顯了原形來——土匪。

  “土、土匪……”

  瞧著一隊土匪朝教堂這邊跑了過來,旁人緊張不已的時候,下船後,便一直默不言語的朱富財卻猛的一下抽出刀來,沉聲喝道。

  “怕個熊,要是讓土匪給拿了,咱們不給開天燈,也得掉腦袋,是爺們的跟我一起護著東家,只要東家安穩,到時候,即便是死了,東家那邊也不會虧待大家,一百兩的安家費,少得不大的!”

  常年跟著老爺闖南走北的朱富財這會倒是比其它人冷靜,先是點出那些土匪的殘暴,然後又拿出了重賞來,在過去的十幾年裡,老爺就憑著這兩招,不知多少次虎口脫險。

  跟著什麼人學什麼人,這會朱富財倒是不介意把老爺的招術拿出來。那邊穩下了身邊的幾人後,他又對著於小寶說道。

  “去,喊少爺過來!”

  土匪!

  急匆匆的來到前方,從視窗裡往外一看,這是朱宜鋒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土匪,只見那土匪頭子騎著馬,馬邊跟著二十幾個扛著纓槍、提著大刀的嘍囉,若是說他們與電視電影中的土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渾身的衣裳破爛不堪,甚至就連他們的額頭都長著一兩尺的頭髮,全是一副比乞丐還要乞丐的模樣,這難不成就是土匪?

  想到最近一段時間接觸的那些滿面菜色的百姓,還有穿越後自己的生活,朱宜鋒旋即釋然,在這個像“自己”這樣的有錢人,每天不過僅能吃飽,根本談不上吃好,更吃不出所謂的品質,更何況是這個時代的貧民。

  在上海隨處可見的乞丐,不是已經說明了一切了嗎?

  現在怎麼辦?

  瞧著身邊富財、林郁青、於小寶他們加上自己一共只有7個人,不,還有玉欣,就憑自己這麼幾個人,能擋住這些土匪嗎?還有,再往遠處看去,隱約的可以看到路上的一大隊土匪。

  這倒楣催的!生意還沒做,倒先碰上土匪了!

  “少爺,怎麼辦?”

  朱富財的手裡提著刀,而林鬱青他們同樣也都是提著刀,倒是於小寶拿起了作為樣品的洋槍,甚至還有模有樣的裝起了火藥子彈,也難怪,在船上的時候,喜歡打鳥銃的他就曾打過幾次水手們的槍,對這擊發槍倒也還算熟悉。

  怎麼辦?

  逃?

  現在還能逃得了嗎?

  那幾匹上岸後買下的馬,可不是什麼好馬,不過只是鄉間用於拉貨的駑馬,在清代的時候,縱是在江南,也不缺馬,但卻沒有幾頭好馬,大都是用來挽車拉貨的駑馬。那樣的馬跑不已快,逃也逃不過人家不是。

  瞧著越來越近的土匪,朱宜鋒心下不禁越發的後悔起來,這事怎麼成這樣了。看著身邊的緊張不已幾人,突然,他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在什麼地方。

  該死!

  你他特麼當真是太平日子過久了,到了這種地方,居然沒派人出去放個風,就是當賊的也比你精明!

  可不是嘛,無論是前生亦或是今世,都是過慣了太平日子的普通人,那裡知道什麼要派人放風,警戒,這麼一大意,不出事,可能嗎?

  但,現在即便是再後悔也沒有了意義,如果當時派人放風的話……哎,這亂世不好混啊!

  心裡這麼思索的功夫,那邊那些土匪已經近了,相隔數十米看著那些滿面菜色的土匪,朱宜鋒思索片刻,沖著朱富財說道。

  “富財,往年,你跟老爺出去的時候,碰著土匪都是怎麼辦?”

  在那些記憶碎片中,朱宜鋒知道早年間自己那位父親行商的時候,也曾多次碰到土匪,那時朱富財便常一直跟在他身邊,若是說這裡誰知道怎麼對付土匪,恐怕就是朱富財。

  “談!”

  看著少爺,朱富財吐出一個字來。

  “少年,這土匪也是人,他們也是吃軟怕硬,只要你把氣勢做足了,去和他們談,自然能談出個結果來!這些人,無非就是為個財,殺雞取卵的事,他們也不做,只要有個差不多,他們自然就會罷手。”

  談?

  和土匪談判?

  朱富財的建議讓朱宜鋒的雙目微睜,和土匪能談出個什麼結果來?可事到如今,還有其它的選擇嗎?

  “喲,沒想到,還碰著有種的了!”

  瞧著走出來的六人,看著他們提刀帶槍的模樣,丁老六的唇角一揚,雙腿一夾馬腹,便策馬上前,還未想開口盤道,便瞧見其中一個人向前走了幾步。

  “見過當家的!”

  朱宜鋒拱拱手,盤道他不會,黑話,他也不懂,至於朱富財也是半通不懂,而且湖北的土匪和蘇皖的土匪又有不同,萬一盤錯了道,不定還會惹出什麼亂來子來。

  “在下途徑貴寶地,未能拜見當家的,實在是在下的不是,既然當家的來了,在下自然不會讓當家的白跑這一套,在下甘願奉銀五十兩,全當賠罪。”

  吆喝,這人挺懂事的嘛!

  心底這般一樂,丁老六的雙眼卻又一眯,打量著眼前的金主,尋思著能從這人身上擠出多少油來,隨後又特意打量了一下這人的隨從,個個都是紅光滿面的,那像自己的弟兄,臉上連血色都沒有,這也難怪,縱是林郁青他們作為漁民,雖說也是勉強糊口,但總能吃到些賣不掉的魚蝦,不至於像普通百姓那般,終年難見肉腥,這臉色自然也就好看許多,可他們的這臉色,落在丁老六眼裡卻變了味來,反倒是做實了其出自大戶人家的猜測。

  “小兄弟直接,老六我也就不和你廢話,這麼著了,馬留下你們七個人,一人一百兩的過路錢!”

  馬留下,一人一百兩!

  不待少爺開口,朱富財的心底便湧起一陣怒意來,這人的獅子口也張的太大了吧!倒是朱宜鋒,聽著這話反倒是笑出聲來。

  “當家的開玩笑了。”

  只要這些土匪願意談判就行。

  “這馬雖說是用來拉車拉貨的駑馬,值不上幾個銀子,可卻也是在下的生計,至於這每人百姓,縱是當家的殺了我等,也著實拿不出那麼些銀子,還請當家的高抬貴手……”

  “哼哼!”

  冷笑一聲,丁老六的雙目一冷,閃過一道厲色,既然這人回了自己,那正好殺了他們全當給大當家的提醒了。

  “那老子就廢點事兒,砍了你們自己搜……”

  話未說完,丁老六便把刀抽了出來,正欲揚刀時候,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道路後方傳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5

第二十二章 各懷鬼胎

  “砰、砰……”

  陣陣炮響從裡地開外的官道上傳來,伴著那鐵炮聲,還能看到那邊沖來了一陣人。

  “大,大當家的,這,這是咋回事?”

  李二虎抽著刀,有些緊張的看著沖來的那一隊人馬。

  那些人頭戴紅巾,身著黃裳,手提大刀,走在前面的,還不時用舉著三眼鐵炮放著炮,雖說那炮聲嚇人的成份大過實際的威脅,可聽起來越是甚為嚇人,在其隊伍中,更是飄著數十面黃旗,全是如同唱戲一般,只顯得的好不威風,雖說那隊伍瞧起來淩亂,可瞧在從未見過世面的李二虎等人眼中,卻也成了赫赫威武之師。

  這隊伍的赫赫威風,更是震的眾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遠遠的,瞧見那邊飄揚的黃旗上繡著的“太平天國”四個大字時,王孚的臉色一變,心知碰著太平軍的他,立即對身邊的李二虎等人說道。

  “是太平軍,二虎,你去告訴老虎,千萬別為難那些人,別為了幾匹馬幾兩銀子,壞了你我弟兄們的前程!”

  好了,現在遭遇太平軍的現實,讓王孚的心下反倒不再糾結著是投官軍還是投太平軍了,現在對於他來說,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趕在對方痛下殺手之前,先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心思!

  “典官大人,那邊過來幾個人!”

  劉健沖著身邊的典官恭敬地說道,出身湖南天地會的他,對同為湖南老鄉的陳書揚,可謂是極為尊重,當然,在另一方面,也算是同病相憐吧,畢竟,作為湖南人,他們同樣的在太平軍中受到或多或少的排斥。

  “您看?”

  “哼哼,先讓弟兄們稍待片刻,看看這些人想幹什麼?”

  那邊陳書揚的話聲落下不一會,已經到達軍前的王孚等人,已經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王孚更是在剛一跳下馬時,便立即跪拜於地。

  “小人自兆山王孚率領自兆山弟兄叩見天國將軍!還請天國將軍收留我等!”

  是前來投效天國的好漢!

  推開擋在前面的兵卒,陳書揚全是一副喜形於色的模樣,這會他那裡還有什麼城府,有的只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什麼是運氣?

  看著跪在面前的王孚,陳書揚的心底暗自樂著。

  作為一個於湖南才投奔太平軍的讀書人,陳書揚自然知道自己在太平軍中可以說毫無根基,所以只能當個典官,平常幹的活,也就是充當個筆吏,幹些迎來送往的事情,就像現在,他就是奉翼王之命,把那被“誤請”來的李神父送回小修院。

  而為了表示對“洋兄弟”的敬重,當然也是“賠禮”,翼王特意派了三百人隨行,而陳書揚就是這三卒兵丁的臨時主官,原本的,這不過只是一趟臨時委任的差事罷了,既談不上什麼功,也談不上什麼過,只要把人送到地方,然後回營繳令即可,至於想得什麼功勞,根本就不可能,便是苦勞,在這兩廣人抱成團的地方,也是無人能見,即便是相對公允的翼王至多也就是說聲辛苦了。

  可誰曾想,這邊不過只是剛到小修院,功勞便自己送上了眼前——湖北本地好漢投效!

  雖說在地域觀念極強的太平軍中,外人投效很難獲得重用,但並不妨礙太平軍招兵買馬沿途吸納地方好漢,以為大軍助威。

  就像眼前的這自兆山來的好漢,自兆山在什麼地方他不知道,可是他卻知道回營繳令時,這份納勇之功,卻是誰都無法掩飾的,功勞更不會為外人所奪,這會他反倒慶倖著自己落得了這份“苦差”,若非是“苦差”萬一來了位出自兩廣的“自家人”,這功勞又豈會落在自己頭上。

  “先前冒犯大人虎威,還請大人念在小人一片赤誠的份上,饒過小人……”

  叩著頭請著罪,王孚倒是把自己的姿態放的極低,且不說他是有心投效,便就是他從自兆山帶來的不到兩百號弟兄,也不見得是這些人的對手。

  “埃,瞧兄弟說的話,方才老哥不知兄弟是敵是友,令弟兄們鳴炮作警,老弟沒有誤會,便已盡顯老弟投效我天國之心,我天國目下正是用人之時,老弟領兵前來投效,豈不正是時候……”

  一方有心投效,藉以立身,另一方則有心邀功,藉以晉身。如此一來,兩人自然兄友弟恭,兩人顯得好不親熱,片刻功夫兩人只差沒有換黃貼、燒香叩頭拜把了,兩人客氣了好一會,王孚才像是邀功似地說道。

  “典官大人,卑下來的路上,探得那邊的屋內躲著一行人馬,人人帶馬帶刀,以為是清妖探子,便派弟兄把他們圍了下來,現在典官大人來了正好,還請典官大人看我等抓拿探子……”

  上下嘴唇張合的功夫,王孚便把派人搶劫的事兒變成了為天國事業操勞的公事了,至於是真是假,平空得了一份功勞的陳書揚,那裡會在乎那麼多,只是連聲詢道。

  “哦,清妖探子?在什麼地方?”

  “回大家,就在那邊,房頂上帶著十字……”

  不待王孚把話說完,陳書揚的雙目一睜驚訝地說道。

  “是洋教堂?”

  這不正是自己要去之處嘛?難不成,今天個當真有老天保佑?

  若是說到老天保佑,在看到那獵獵旌旗的時候,朱宜鋒的心底頓時便冒出了這樣的念頭來,先前來的是匪,現在來的是……太平軍!

  “少爺,這,這就是那些……”

  “太平軍!”

  不等朱富財把話說完,朱宜鋒便立即出言打斷他的話語,生怕其一不小心說出了“反賊”之類的詞兒。

  雖說這次來武昌就是為了同那些人作生意,可在另一方面朱宜鋒卻深知,這些人可不是什麼“善類”,用一句最簡單的話來說“善人那有殺官造反的”,越是在這時候,就越得謹慎,現在怎麼樣?

  瞧著身邊跟自己一同下船的皮埃爾,先前出去的時候,朱宜峰特意留了一個的心思——先前讓其拿著一支布倫瑞克線膛槍躲在教堂裡瞄準著外邊,只要一接到自己的暗號,他就會朝同自己說話的人開槍。

  現在,既然太平軍來了,相比於一個一分鐘打了三四槍的狙擊手,他更傾向于帶著皮埃爾這個不過二十歲的法國青年,一同出現在太平軍的面前,至少有“洋兄弟”在,那些太平軍不至於把自己當成“清妖”的奸細吧!

  轉瞬間,朱宜鋒便作出了決定,沖著身邊的人吩咐一聲,便隨皮埃爾一同往教堂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大喊道。

  “敢問來者可是太平天國的天官大人?”

  儘管知道對方是明知故問,但陳書揚仍然開口應道。

  “正是,你是何……”

  不等他說完,臉上便露出一陣詫色——又是一個“洋兄弟”?

  可不又是一個“洋兄弟”嘛,那人可是一頭金髮和李神父的相貌倒是有那麼幾分相似。

  在營中見識過翼王等人對李神父的客氣,心知這些洋人是天國“洋兄弟”的陳書揚,那裡還敢擺什麼架子,快步走向前去的他,沖著皮埃爾恭敬的行禮問道。

  “敢問先生是……”

  “這……這唱的是那一出!”

  詫異的瞧著眼前的這一幕,王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是怎麼回事?現在他當真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原本的明明他是準備把那幾匹馬當成“功勞”獻給這位王典官,可誰曾想,非但沒能做實對方清軍探子的罪名,王典官反倒對其極為客氣,就在他詫異的功夫,卻聽著旁邊傳過來一陣他聽不懂的話語,只見一個穿著黑袍,金髮、高鼻樑的傢伙朝著那人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說著什麼。

  “老六,你,你剛才,沒做什麼過份的事吧!”

  大當家的話讓丁老六的心頭一緊,再看著那邊的那幾人,這是唱的那出戲?不成,這事可不能讓我自己擔了,心有所想,丁老六連忙說道。

  “大當家的,我可都是按您的吩咐幹的!”

  丁老六的話聲不大,但卻正好能傳到陳書揚以及其它人的耳中,一句話把自己的關係撇個乾淨的丁老六這會可全不顧大當家那難看的臉色,那張似老農般憨厚的臉膛上更是閃過狡黠之色。

  “好,好!”

  連道兩聲好,盯著丁老六那張臉,王孚皮笑肉不笑的叫了兩聲好,這會他只能緊張不已的瞧著那邊,心下暗自祈禱著,但願……就在這時,那邊卻傳來驚喜聲。

  “當真?”

  陳書揚詫異的看著皮埃爾,最後又把目光投向通譯。

  “你家大班所說當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6

第二十三章 五千歲

  數九寒天,朔風凜冽,在武昌與漢陽之間的江面上,一條條由鋼索連接的舢板木船橫于江面,一時間江水為之斷流。在武昌以及漢陽城下的太平軍大營駐地,將士進進出出,一片忙亂景象,而隆隆炮聲,更是不斷于武昌城下響起,自從三天前浮橋修通後,同時還在城北觀漢樓下修築炮臺,在城外沿江一帶遍設營壘,數萬太平軍便日夜圍攻武昌,以期拿下這座“九省通衢”之地。

  相比于喧囂非常的武昌與漢陽,同為三鎮之一漢口,卻顯得有些平靜,除了城內外來回巡視的太平軍官兵,戰爭似乎遠離此地,而在城外一座大營中,更不時有兵丁走動,內裡旗杆上,赫然懸著一面“真天命太平天國左軍主將翼王石”黃綢大旗。

  這是漢陽的翼王大營,因為攻城之事,盡由東王主持,所以這會翼王倒也落得清閒,大營內的一間帳蓬裡,油燈散發著並不算亮堂的光亮,帳外則站著幾名身著黃衣的親兵。

  “這天可真夠冷的!”

  守著炭火盆坐著的著石達開,瞧著面前的石鎮吉說道,作為廣西人,他還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寒風,更是第一次體會到寒冬臘月的酷寒,還有那漫天的風雪。

  聽翼王這麼一說,石鎮吉便忙笑說道。

  “五千歲,若不然以小人的看,您就的搬進漢陽城得了,城裡頭,不還有幾處宅子嗎?那些宅子再怎麼著,也比地方,現在這裡也就是先湊和著嘛。”

  聽自己這位同族的胞弟這麼說,石達開只是點點頭,說道。

  “還是先讓別人先注著,弟兄們都在帳蓬裡住著,我不能光想著自己,還是等打下武昌再說吧……”

  提及打下武昌時,石達開的眉頭一皺,心底略有些許不快,在長沙時,因為攻城一事與東王爭執之後,這次攻武昌,他便被東王“晾”在這了。

  見翼王似有不快,石鎮吉便連忙應說道。

  “其實現在這樣也好,咱們正好修整一番,回頭好好的同向榮打上一番,沒准這邊東王打下了武昌,那邊,咱們把那向榮也給收拾了……”

  略微點頭,石達開接著說道。

  “阿吉,別什麼五千歲三千歲的叫著了,你我為一族血親,你現在也是個提督軍務,自家人不要那麼外氣,我叫廚子炒幾個菜,這幾年,咱們總是東征西討的,在一起說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剛喊了聲,便看到幾個人進來,一人手裡捧了幾個熱菜,幾人很快就擺好了菜,待當面試過菜後,石達開才同石鎮吉一同吃起來。

  倆人吃了幾口菜,喝了幾口菜後,石鎮吉忽然問道。

  “五千歲,你說這武昌到底能不能打下來?依我看,若是拿不下來的話,乾脆一口作氣,順江直下算了,要不然,等清妖反應過來,大軍圍上來的話,總讓人放不下心來。”

  石達開搖了搖頭,喝了口酒說道。

  “暫時還不急,這武昌雖說是一省省府所在,可城中清妖僅不過數千人,縱是有萬餘團勇,又能如何,雖說向榮率領萬余清妖於城外與我軍撕殺,可清妖早已膽喪,只需有萬餘備防既可,只要咱們拿下武昌,屆時必定會興國震驚,到時再順江而下,沿途清妖必不敢再逆我天軍兵威,如此方可事半功倍……”

  “這不是還沒影嘛……”

  石鎮吉接著說道。

  “打下來固然是好,可萬一要是打不下,那豈不是……”

  “不是打不下來,關鍵要看怎麼打,在長沙,若非……”

  提及長沙的舊事,石達開搖搖頭,又把話題轉移開來。

  “至於是走是打,還是等以後再說吧,畢竟,眼下,能打還是要打下武昌來……”

  望著石達開憂鬱的眼睛,石鎮吉便問道。

  “五千歲,您好像有心事。”

  石達開不加掩飾地點頭說道。

  “雖說攻克嶽州後繳獲甚多,但依當下這般用耗怕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再則就是數萬大軍耗糧甚多,雖說拿下了漢口、漢陽,可兩地終歸沒有多少糧食,也沒有軍資,這不,東王那邊又催糧草了。”

  “這個卑職也沒什麼法子。”

  石鎮吉歎了口氣,自從打躍出廣西的十萬大山,這軍中缺糧便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石達開倒是沒有吭聲,只是喝了口酒,那眉頭緊鎖著,雖說前幾日打下了漢陽,可漢陽城內的存糧並不多,雖說抄了幾家糧商,總解不了大軍當前的困局。

  突然有人急促地叩門,石達開喊“進來”的聲未落地,一位書吏就進來了,一進屋,他趕緊跪下叩頭說。

  “卑職拜見翼王五千歲,願五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見到自己的典官來了,石達開便連忙問道。

  “怎麼樣,把那洋兄弟順利送回了嗎?”

  “回稟五千歲,洋兄弟已經安全送回小修院,在去小修院的路上,卑職僥倖招攬一批自兆山下來的投效我軍的好漢,不過人倒不過,不過才兩百……”

  “好哇!”

  不等這典官把話說完讓石達開臉色頓時露出了喜色來。

  “兩百人雖是不多,可卻也是遠道而來,由此可見我天國可謂是盡得天下民心!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石達開頓時站起身來,連忙說道。

  “好,好,陳典官,這事你辦的好,本王會親自向天王給你請功。”

  看了忠王一眼,陳書揚又連忙說道。

  “卑職不敢居功,全是卑職按五千歲吩咐所辦,另外五千歲,卑職送洋兄弟回教堂後,又於教堂偶遇上海過來的洋商,那洋商希望與我天國通商!”

  “通商!”

  石鎮吉有些詫異的看了眼陳書揚,這倒是件新鮮事,雖說大傢伙是報著打天下的心思走出的廣西大山,可這一路上都是被人叫做“逆匪”,跑上門來投奔天國的人也不少,可跑上門來說通商的洋兄弟,還是第一次聽著。

  “哦?”

  疑惑間,石達開問道。

  “人呢?”

  “在外面候著。”

  “叫他進來。”

  聽著東王的吩咐,陳書揚便沖門外一招手,早已等候多時的朱宜鋒便隨兩個牌刀手走了進來,一進屋,他便看到一個頭戴金絲冠、相貌頗為英俊的青年將領,這就是石達開?

  瞧著這年齡看似也不過只比自己大上三四歲的青年將領,朱宜鋒頓時想起了後世論壇上對其的評價。

  “石達開!石敢當!翼王五千歲!十六歲出山,十九歲統軍千萬,二十歲封王!三十二歲淩遲身死!很帶感很炫酷的人生,屌爆啊有沒有?”

  是很爆……可不過此時,不知為何,在見到這在歷史書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時,朱宜鋒的心底卻很平靜,全沒有一絲見到歷史人物的激動,只是平靜的按照陳書揚先前的交待鞠躬行禮,當然是同皮埃爾一同,現在朱宜鋒的身份是“通譯”。在皮埃爾見禮後,朱宜鋒先是將幾句客套話翻譯成漢語,然後又獨自見了禮。

  “小人豐匯洋行買辦朱明宗,見過東王五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是洋兄弟的通譯?

  石達開打量著眼前的這個留著辮子的朱明宗,加之其又未行跪禮,卻又讓他心裡不甚舒服,不過想到他是隨洋兄弟來的,心下也就原諒了這人的無禮,更何況,他還想聽聽這個“通商”是如何個通法。

  待朱宜峰行過禮之後,石達開便給那位洋兄弟以及朱宜峰兩人賜坐,然後看著他說道。

  “朱買辦,本王先謝你和你家大班遠涉重洋接濟我軍軍需之情,本王再來問你,你家大家所道的通商,又是如何個通法?”

  原本還以為石達開會客氣一番的朱宜鋒,面對他的直接,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片刻後,才趕忙答道:

  “五千歲容稟,皮埃爾大班此次來武昌,是欲與貴軍達成的通商協定。”

  在回答石達開的問題時,朱宜鋒的心中翻滾起來,他所思所想的到也簡單,不過只是趁機太平軍勾搭著,通過走私軍火謀取暴利,為將來打下基礎,這可不就是“通商”嘛。

  “這通商協議,就是我行負責將外洋製造最新式長短火槍、火炮以及火藥,依貴軍所需運往杭州,而貴軍則以現銀、生絲付款!”

  聽他這麼一說,石達開先是一愣,然後便微微驚詫,而就在這時,卻又聽他繼續說道。

  “五千歲想來應該知曉,這洋人當年之所以能于廣州一路擊敗清妖,憑得正是這堅船炮利,憑得就是犀利之洋槍,而鄙行皮埃爾大班親自來武昌,為的正是將些犀利之洋槍洋炮售予天軍,以助天軍事成……”

  “哦!”

  片刻的詫異之後,瞧著眼前這一中一洋兩人,尤其是那位洋兄弟好奇的左顧右盼時,石達開的唇角一揚冷笑道。

  “你所指洋槍,可此是此物!”

  一邊說,石達開一邊將一隻手槍置於桌案上,雙眼直視著所謂的“洋兄弟”,只消片刻功夫,他就已經看出來了,那個洋兄弟不過只是一個聾子的耳朵,真正當家作主的,怕還是這姓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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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加價

  桌案上放置的是一支手槍!

  準確的來說,是這個時代在東方極為少見的轉輪手槍,儘管朱宜鋒用幾乎等同於廢鐵般的價格買下數萬支長短槍,但其中轉輪手槍不過僅只有十余支。

  而現在,石達開卻有一支轉輪手槍,如何不幾乎朱宜鋒的意料。

  唇角輕揚,石達開的雙眼中卻沒有笑意,目光仍是緊盯著那張朱宜鋒。

  “什麼豐匯洋行,什麼洋人大班,恐怕這真正的東家,還是朱先生你吧!不知朱先生此次來漢口,到底所為何事?”

  被人盯著的感覺著實不舒服,加之那層偽裝又被人給戳穿了,在片刻的驚慌之後,朱宜鋒再啜飲一口,心情恢復平靜!

  “果然不愧是五千歲!”

  是特麼誰說古人好忽悠?

  特麼剛一見面,自己就落了下風,往後這生意怎麼做?心底這麼一想,他朝著皮埃爾看去,瞧見他好奇的左顧右盼著,心裡的火更是不打一處來,這孫子是來談生意的嗎?說一千道一萬,都晚了,現在關鍵是要把這一關混過去再說,萬一要是被當成清妖給宰了……

  “皮埃爾確實不是大班,不過在下也不是什麼東家,在下不過只是代辦!”

  半真半假的道出自己的身份之後,朱宜鋒又連忙轉移開話題。

  “既然五千歲這裡有洋式轉輪槍,看來,在下終歸還是來晚了,未曾想,居然有人走到了在下前頭,想來五千歲已經對洋槍洋炮有所瞭解,那正好,也省得在下一些解釋……”

  瞭解?

  根本就談不上什麼瞭解,這支洋槍還是那位被誤綁來的“洋兄弟”送給石達開的,不過這會他自然不會這般說,他打定注意想聽這人怎麼說下去。

  “不過,在下絕非一般軍火商那般,所圖僅僅只是把洋槍售予天國謀利!”

  “哦,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既不是為利,那又是為何?”

  “利,自是在下所圖,只是在下與普通軍火商不同!”

  有強辯似的強調一聲,朱宜鋒又把話頭一轉。

  “最大的不同之處便是,將來翼王以及天國若是需要什麼,儘管羅列,我行將竭盡全力代為購買,既便是兵輪炮船,我行亦可代為於西洋採買!”

  兵輪炮船!

  朱宜鋒的話讓石達開的雙眼一亮,儘管並不瞭解西洋的兵輪炮船,但他卻知道在這長江,有了西洋的兵輪炮船,于天國將是多大的助力,於是他的雙眼仍是猛然一張,逼視著這“朱明宗”問道。

  “此話當真!”

  朱宜鋒忽然明白了,一般的火槍火炮對石達開的吸引力並不大,反到是兵輪炮船更有吸引力,想通這一點,明白對方的需求後,朱宜鋒便繼續說道。

  “確實,別說是一般兵輪,即便是西洋最新式鐵甲兵輪,我行亦可代為採買!”

  “鐵甲兵輪?”

  石達開與石鎮吉兩人無不是互視一眼,臉上盡是驚訝之色,他自然不知什麼是鐵甲兵輪,但從字面上還是猜出一二來。

  “這鐵甲兵輪就是於船身上加有一層厚重鐵甲,即是重炮亦不能擊穿鐵甲,實是海國之利器……”

  嘴上說著記憶中的鐵甲艦,朱宜鋒卻在心裡盤算著,若是對方需要這鐵甲艦,自己應該到什麼地方給他買回來?像南北戰爭時那種鐵甲艦,不就是蒙上一層鐵板嘛,更何況,自己之所以及會提這“兵輪炮船”,為的是什麼?

  是給他一個不殺自己的理由!

  “哼,你這人話裡卻沒有幾句實話,這鐵甲又豈能浮于水上!你當真以為本王的刀不利嗎?”

  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態的石達開,身體微微前傾,右手撫著茶杯,拇指在杯碟下輕撫著,雙眼逼視著“朱明宗”。

  “王爺的刀是利,可卻利不過洋槍!”

  面對這個威脅,朱宜鋒非但沒有覺得的害怕,反倒是深吸一口氣,壯起膽色迎著石達開的視線說道。

  “洋槍的犀利想來王爺已經有所聞,若是王爺麾下成千上萬兵士,皆用洋槍,那清妖又有何懼?”

  “哼!現在清妖見我天軍亦是聞風而逃,又豈需洋槍助力?”

  石鎮吉於一旁大聲駁斥道。其實他也就是這麼一說,實際上太平軍對火器的“喜愛”由來已久,當年廣西的土客衝突中,雙方就大量使用鳥銃、土炮,而在金田起義後,更是已經開始“開爐鑄炮”。

  而在攻克嶽州後,于嶽州官府的倉庫內繳獲十八門吳三桂時遺留的數千斤銅炮,更是如虎添翼一般,而之所以能輕下漢陽、漢口進而圍攻武昌,這十八門銅炮正是太平軍最大的助力,此時石鎮吉的反駁,只不過是不想聲勢弱人罷了。

  幸好當年在大學宿舍中有一位廣西的室友,儘管石鎮吉說著一口廣西方言,朱宜鋒倒不至於聽不懂,聽他這麼說,隨即便用並不算流利的廣西話答道。

  “這位將軍,天國天軍驍勇善戰可謂是世人皆知,可五千歲愛兵如子,又豈會棄槍炮于不用,平添兵卒傷亡!”

  拍個馬屁的同時,又給石達開戴了頂“愛兵如子”的高帽,讓那人一時無法反駁時,朱宜鋒又轉向石達開說道。

  “五千歲,在下此次前來,為方便攜帶僅帶數件武器,暫由陳典官保管,若是五千歲同意,不妨於移至帳外一試,不知五千歲意下如何?”

  “哦,既然你來了這一趟,那試試又有何妨?”

  看似隨口的一句話,卻又被石達開那匆忙的腳步給出賣了,見其那一副匆忙狀,朱宜鋒便知道,這筆生意成了。

  在漫天的風雪裡,在注人的注視下,皮埃爾拿著步槍為眾人演示著步槍如何射擊使用,在裝填時,他首先用嘴咬破槍彈的底端,將彈底部的火藥從槍口倒入槍管內,然後再將用紙殼包裹的彈丸從槍口裝入,並用推彈杆將其壓緊在火藥上方。之後,將擊發火帽放置到底火窩上,再將槍設置成待擊狀態,即可進行瞄準和擊發。

  對於用慣了鳥銃,也就是火繩槍的太平軍而言,無論是紙包彈藥的使用,亦或是不需火繩的擊發火帽的,無不讓所有人驚愕不已,而其接連射擊中,石達開更是瞪大眼睛,子彈一次次的擊中近二十丈外的木板,而相比之下,他們使用的鳥銃卻半數落空。

  瞧著身邊那些人瞠目結舌的表情,朱宜鋒在心底暗自笑道,現在,你們見到這些滑膛火槍就是如此,若是見到了能在幾百米外準確擊中目標的米尼槍,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終於,在幾輪演示之後,石達開拿起另一支洋槍,按在皮埃爾的指下裝彈、裝火帽,射擊之後,在那火藥煙霧中石達開有些愛不釋手的把玩著長槍,就在這時,他看到朱明宗取出一柄短刀卡於槍頭。

  “咦?這短劍是?”

  好奇的看著槍頭的短劍,在石達開詫異之餘,又聽他解釋道。

  “五千歲,這短劍又名刺刀,可裝於槍頭,且不影響裝彈,如此一來,遠敵可以火槍射殺,敵近亦可用刺刀如長槍般刺殺,可謂遠近兼顧,即便是彈藥耗盡,亦可臨時充作長槍的,以刺刀殺傷清妖!”

  “好!”

  若是說先前還有些疑惑,那麼現在石達開卻是已經被這威力大且又極為精准的洋槍所折服,大叫聲好之後,他又看著朱宜鋒問道。

  “朱兄弟!”

  心下一高興,石達開連稱呼都發生了變化。

  “不知像這種洋槍,你能提供多少?多長時間能運到武昌……”

  話到嘴邊,不待朱宜鋒回答,石達開便意識到一個問題——現在太平軍還沒有拿下武昌,若是待那些武器運到武昌時,太平軍已經撤離此處,又該如何,於是他連忙又把話頭一改,看著朱宜鋒說道。

  “像這種洋槍,一杆百兩如何?”

  百兩!

  在聽到這兩字的瞬間,朱宜鋒只覺得心臟猛一陣急跳,乖乖,這,這可以差不多三十倍的利益!要是把倉庫裡中的那五萬多支槍都賣掉的話……

  見其半晌沒有說話,石達開的眉頭微微一皺,他之所以會開出百兩的高價,倒也簡單,他那支洋槍說是那位洋兄弟所送,可實際上卻還花了二百兩銀子,按其說法其價值不下百兩,而這樣的長槍,想來應該也是這個價格吧。

  難道說自己開底了?

  若是再高的話……可真就買不起了。握著手中的洋槍,石達開猶豫片刻後,又接著說過。

  “這樣,若是你能將洋槍交付我軍,一千支,我加價一成,兩千支以上,加價一成五,若是四千支,就加價兩成,不知朱兄弟以為如何?”

  乖乖!

  加價兩成……心底略一盤算,意識到自己徹底擺脫經濟危機的朱宜鋒試探的問了一聲。

  “那若是五千支,且能在兩天內交付貴軍,不知五千歲願意加價幾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6

第二十五章 交易

  “若是當真如此,加價三成,又有何妨!”

  石達開爽朗的一陣大笑之後,突然又把笑容一斂,雙眼一眯盯著朱宜鋒,笑容變冷。

  “若是沒錯的話,怕你的船就在這附近不遠吧!”

  精明如石達開又豈不知,對方現在道出這麼句話來的原因,恐怕這人已經把貨到這裡。

  “五千歲!”

  見石達開似有不快,朱宜鋒連忙先鞠一躬,然後出言解釋道。

  “在下此次確實隨貨船前來,不過現在貨船泊於九江,可是能如天國達成通商,那在下自可順流而下,前往九江,引船入漢口,而在下搭乘洋船,實為火輪船,縱是從上海至漢口所需時間,短不過三日,長不過四五日!”

  半真半假的解釋著,朱宜鋒可不希望自己得罪了眼下的這位“大金主”。

  “火輪船?”

  詫異的看一眼朱宜鋒,石達開沉思片刻,隨後又把話峰一轉。

  “便按先前的商定,若你能在兩日內運來五千支洋槍,既可加價三成!”

  就在石達開準備把此事交待給身邊的典官辦時,卻聽朱宜鋒說道。

  “五千歲,不知天國準備如何付以此款,畢竟那些東西可是值銀六七十萬兩……”

  儘管現在還沒有拿到銀子,但數十倍的利潤仍然讓朱宜峰為之興奮不已,但現在還不到慶功的時候,至少在回到上海之前!

  “我天國又豈會差你那幾十萬兩銀子!”

  石達開隨口言道一聲,這從廣西來武昌的一路上,太平軍往往派出一支輕裝的先遣部隊,預先在宿營地張貼佈告,設立收貢館,令百姓接濟太平軍糧餉。當然更重要的每至一村一莊,事先覓得該村莊的貧民或富豪家的傭僕,摸清富戶底細後逐戶搜羅,普通地主富豪一般是飭令其交出部分銀錢糧米,對於清朝官僚的財產則全部抄沒,這種“打先鋒”,往往可將其數世積累一掃而空。而且沿途攻城掠地,更是繳獲頗多,便是在嶽州一地,便繳得官庫數十萬兩。現在聖庫中還真不差的銀錢。

  “可,五千歲,現在天國正值創業,想來將來用銀之處頗多,若是可以的話,在下倒是希望能與天國易貨!”

  易貨?

  眉頭微微一跳,石達開詫異的看著面前的這人,他說什麼?不要銀子?要貨?天國有什麼貨?就在疑惑中,這人的話又傳到他的耳中。

  “在下來時曾經過碼頭,注意到碼頭上存貨頗多,想來其中亦有生絲,若是五千歲同意,在下願意以生絲充抵貨款!”

  “朱明宗”的話未說完,石達開便有些不解的看著眼前這人,心底卻是掀起一陣波瀾來,雖說貴為天國翼王,但因為一切財物盡歸聖庫,他這個五千歲手中也沒有多少銀錢,原本他還曾想從聖庫中取出銀兩來,一次取出數十萬兩紋銀確實不容易,到時購得的洋槍洋炮又該如何分配?

  可現在“朱明宗”的一句話,卻讓石達開的心頭一動作為九省通衢之地,單就是碼頭上現在積存的,被天軍查沒的貨物又豈止數十萬,儘管現在並不是生絲上市的時節,但在漢口、漢陽兩地,積壓的生絲便不下千擔之多。若是能以這些生絲充抵貨款,又豈需再從聖庫中提取銀錢?

  “若是可以的話,在下願以每擔生絲300兩易貨!不知五千歲以為如何?”

  每擔生絲300兩?

  很高嗎?

  現在上海的生絲價格是每擔市值白銀510兩,換句話來說,只要對方同意這個條件,那麼既便是不包括其它,單憑每擔生絲的差價,朱宜鋒便能獲得近一倍的暴利。

  “哦!”

  輕應一聲,石達開只是盯著眼前的這個年歲甚至還比自己小上幾歲的青年,又他繼續解釋道。

  “五千歲,這生絲既不能製成衣衫,又不能充作糧餉,于天國而言,幾如廢物,而我等商人卻可將的此廢物化為財富,以助天國大業!”

  朱宜鋒的話讓石達開沉吟著,用略帶迷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聽到“而我等商人卻可將的此廢物化為財富,以助天國大業!”他臉頰上肌肉顫了一下,盯著面前的朱宜鋒問道。

  “你倒是有心!不過這每擔生絲往日值銀不下四百餘兩,而今你出價不過三百兩,生意做到這份上,也屬罕見了!”

  雖說石達開並不知道現在生絲的行情,可以起事之前,他也是普通百姓,自然也曾賣過生絲,對生絲價格多少有所瞭解,這每擔三百兩,可以說再低不過的低價了。

  “回五千歲話,在下只是商人,不遠千里擔著諸多風險來此,所求者自然是為商利,在商言商,還請五千歲見諒!”

  面帶笑容的朱宜鋒並沒有表現出絲毫怯縮之意,他之所以開出這個價格,正是因為其拿準備了生絲對太平軍而言,根本就是無用廢物,而自己,不過只是廢物利用罷了。甚至對於太平軍來說,自己的這一舉動還為他們開闢了一條新的財源。

  “好一個在商言商!”

  石達開點點頭,認真的看了一眼朱宜鋒,隨後說道。

  “只要你能於這兩日,把洋槍洋炮運來,縱是這百兩絲價的利差,許給你,又有何妨!”

  誠如,正像朱宜鋒說的那樣,生絲對於太平軍而言只是不值一文的廢物,甚至到最後離開此地時會依著慣例,往往會一把火連城帶貨一同燒掉,現在能拿這些不值一文的廢物換取銀錢,即便是價格低點又有何妨?

  “多謝五千歲,請五千歲放心,最多兩日內,在下就會把大軍所需槍炮運抵漢口!”

  冬月三十,洋曆正值1853年1月9日,這一天清晨時分,漫天的雪花中一艘西式洋船在兩艘人力劃動的舢板的拖動下,緩緩朝著漢口的官糧碼頭靠去,在船靠港時,船上的人無不是好奇打量著這座並不算大的港口。

  他們似乎是頭一次來漢口,在濕漉漉的甲板上呆看那碼頭,占地足有數畝開外,各色貨物垛得一座座小山似的,但是這碼頭上,卻不見任何船夫、苦力,甚至就是那貨物也是任其在曬在雪裡,貨堆上更是落著厚厚的一層積雪。

  在碼頭處的數百條舢板小船中,這條西式洋船甚至醒目,在船剛靠穩,碼頭上便有數名穿著黃衣頭纏紅巾的太平軍來到船邊,他們卻不上船,站在碼頭青石條愣愣的瞧著這從未曾見過的洋船。

  別說是那些的從未見過世面的太平軍士兵被這長達十數丈的洋船驚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就是在碼頭處那草棚裡與一群被虜至少百姓窩在一起的李子淵,也是睜大眼睛,用驚愕的眼光看著這艘洋船。作為貴州人的他,原本是準備前往京城赴考,可誰曾想,卻遭遇了這番兵劫,非但隨僕被殺,自己也淪落匪手。

  “這船是從那裡來的?”

  瞧著那大洋船,李子淵在心裡尋思著,他隱約已經猜出為何大清早他們就被人從“男營”趕至此地,恐怕是要從這船上卸貨。

  可這船是從那裡來的?

  差不多半個時辰後,在幾名卒長的吆喝下,李子淵和其它人一同被驅趕到船上,從船艙往碼頭上卸貨,也就是在卸貨時,他注意到這艘船的艙室極大,一個人藏在這裡,根本就不會被發現,而更讓他詫異的是,他看到了幾名金髮碧眼的西洋人!

  要是能逃上這洋船!看著江中的大船,李子淵的心底早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逃。

  可,他卻不敢逃,因為在他的身邊,至少有四雙眼睛在盯著他,依照太平軍的規矩,一人逃跑,同伍其它四人連坐,也正因如此,這男營中人逃散才會極為有限。

  我不想死,我不想像那些蟻賊一般死在武昌城下……求生的欲望在李子淵的心底衝擊讓,讓他在衝動與理智之間掙扎著,就在這時,在那船邊傳來一個話聲。

  “……這加上現銀之後,還差了不少,朱先生,您看,我這裡還有茶磚,不知朱先生是否感興趣?”

  “茶磚?茶磚的價格小人不甚清楚啊,再則小人的洋行的素來專營生絲,這茶葉嘛,到是不曾瞭解……”

  “這,這可有些難辦了……”

  船邊那兩人說著的廣東話或許在別人的耳中宛若天書,但李子淵卻能聽得懂,原因倒也簡單,當年貴州學政正是廣東人,為了討好那位學政,他特意學了數年的廣東話,這會聽著那邊的話聲,他的心頭卻猛然一跳。

  “大、大人,小人、小人知道茶價!”

  “有人逃了!”

  突然,一聲尖叫在碼頭上響了起來,朝著喊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那邊一個苦力正在江上拼命的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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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殺機

  “砍了!”

  喝吼聲中,幾名身著黃衣,頭系紅巾的太平軍兵卒,便將幾名苦苦哀求乞活的百姓推到了江邊的石階上。

  “全都砍了!”

  手起刀落在那哀求聲伴著刀身的落下止下了,腥紅的血自屍體的斷頸處噴湧上,在那幾具屍體被隨意的踢入江中的時候,朱宜鋒的心底不禁一寒,這是他第一次目睹殺人,看著那通紅的江水,他的心底便是一沉。

  若是當初沒有忽悠住石達開,沒准現在自己就和他們一樣……瞧著那江面上的一片腥紅,還有那石階上的一癱鮮血,這時他才意識到直到現在,自己都是鬼門關上懸著。

  和造反的人講信譽……你是真瘋還是假傻?

  就在這時,他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厲喝。

  “丟你老母,你先前是給老子施障眼法是不是……”

  雖說也曾算是半個讀書人,可自從於湖南從了逆,這讀書人的涵養早蕩然無存了,眼見在外人面前出了“醜”,陳書揚心底一惱,抬腿沖著跪在地上的李子淵便是一腳,將其踢翻在地後,又大聲喊道。

  “老子非得砍了你這狗東西!來人……”

  本身膽子便談不上大的李子淵一聽,那張肥成團兒的圓臉頓時“唰”的一下便白了起來,被嚇的屁滾尿流的他,煞白著臉頓時便想暈過去,嚇軟了腿,抖抖縮縮的他想解釋又說不出話來,想跑只覺兩隻腳不聽使喚,只能任由著別人拖著胳膊往江邊拖去。嘴邊不住的喃語道。

  “小,小人,不敢,不敢……”

  “難道真的要完了?”

  這片刻腦子裡像有群炸窩的馬蜂嗡嗡亂響,欲要想個法子挽救自己脆弱的小命,卻只得一片空白,手腳哆嗦著被身後刀斧手從屁股上踢一腳,在身子前俯時辮子一把人被揪住,接著脖頸感到股子寒氣——那是刀斧手的鬼頭刀在比劃著。

  “我,我還,還沒有經過女人……”

  在極端恐懼之中,嚇腦筋都轉不過來彎的他,這會所想的卻是自己還沒有過女人,這麼死,豈不是太虧了。

  有那麼一忽他居然盼著脖子後的刀能快點落下來,給了個痛快,可誰曾想那人比劃了過一次,做勢又比劃了一遍。

  “哎喲,我的個娘……”

  在那大刀在他脖子上比劃著,落下再抬起的時候,渾身嚇的發軟,連跪都跪不住的於小寶,更是嚇的五官扭做一團,大腿處一陣濕熱,一泡尿便撒在了褲襠裡,身上頓時彌漫一股難聞的屎尿味。

  就在他嚇屎尿皆出,閉上眼睛面呈死色的等死的時候,突的聽一個聲音傳入耳中。

  “慢,不要殺他!”

  睜開眼一看,李子淵卻瞧著那與逆匪做著生意的那人說道。

  “我還有話要問他!”

  這一句算是把李子淵暫時從鬼門關裡拖了回來。

  “老、老爺,你、您問啥,小,小的全都告訴你……”

  一腳還踏在鬼門關那邊的李子淵泣不成聲的說著,一邊還不注的叩著頭,試圖用自己的軟弱換取對方的同情,他已經看出來,在這碼頭上,能救他的恐怕就只有這位爺了。

  “你知道這磚茶的價格?以前也是生意人?”

  之所以會發這個善心,倒不是說朱宜鋒想救下一條命,而是他不想讓太平軍“欠”自己錢,有些頭,能不開便不開,即便是這些茶味一文不值,也不能開賒欠的頭,畢竟將來還要同太平軍做生意。

  那江邊剛剛被砍掉腦袋的屍體正在提醒著他,是在和什麼樣的人打交道!

  “小,小人是,是號上的夥計,這號上也做茶葉買賣,漢口青磚茶一箱百斤,值銀六兩三錢五分……”

  李子淵之所以知道這個價格,多虧了途中搭乘的船上碰到的幾位茶商,同那幾位茶商聊了一路,對這漢口的茶價多少有些瞭解,而現在為了活命,他更是一口認下了自己是個夥計,畢竟當夥計沒有性命之危。不過在說起這個價格的時候,他倒是賣了一個聰明,他的話聲不大,也就是只傳進朱宜鋒的耳中罷了。

  “還,還請老爺,老爺救小人一命,小人這輩子做牛做馬報答老爺……”

  聽著傳入耳中的話聲。

  “哼哼……這倒是個聰明人!”

  朱宜鋒瞧了眼跪在地上不住叩著頭的人,他是想讓自己救他一命啊!

  似乎,自己身邊也正好無人可用!不如……做生意是投機,用人,同樣也是投機,不過只是瞬間的功夫,便在心底盤算著這人前後的做法,無論是之前抓住機會借機進言,亦或是現在的祈活,別的不說,就是這份眼力,也絕不是普通人所能相比的。

  “你想活?爺救你一命也未嘗不可!”

  身體微微前探,朱宜鋒反問一聲,抬起頭,李子淵驚喜的抬起頭來,看著這人,他,他要救自己?

  西天上,夕陽西下,在蒸氣機的推動下“太平洋號”的船頭破浪前行,把一江如血殘陽攪亂,幾乎是剛一離開漢口,“太平洋號”便啟動蒸汽機,借著江風、順著逆流,全速離開這片兵火燃燒的地方。

  此時,無論是船員也好,船長也罷,心底恐怕只剩下一個念頭——離開此地,就在他們將要離開的時候,他們曾於碼頭上目睹一場“屠殺”。因為有一人試圖逃跑,那帶隊的卒長直接令人砍殺了那一伍中的五人,那五個人是在碼頭處被斬殺的,斷首的屍身像是破爛似的被踢入江中,而那腥紅的血就在船邊彌漫著,就像此時這江面上的殘陽一般。

  因為是順流之下的關係,船走的很快,在暮色完全降臨時,船已經過了黃州,繼續于江心中航行,此時離港時的隱憂已經散去,船上的中外水手們在得到了每人五十兩的獎金許諾之後,無不是興奮的嚎叫著,儘管這五十兩的獎金,需要等待上海才會兌現,但至少,這一次短暫的航行,讓每一個人得到了豐厚的回報。

  在船長的默許下,晚餐除了額外的加餐之外,每一個水手都得到了一杯酒,儘管並不足以讓人醉,但卻足以讓水手們在享用著晚餐、酒水時,放聲大笑起來,憑著那些許酒意去討論著回到上海後如何的花費這筆鉅款。

  而當水手們在那裡討論著如何花錢的時候,在船尾與船長艙相鄰的艙室內,朱宜鋒卻在那裡不斷的盤算著這次漢口之行的利潤。除了近一千六百擔生絲之外,還近兩萬箱青磚茶,與生絲一樣,這些茶磚都是太平軍於漢口、漢陽兩地茶莊收沒的,原本這些茶葉應該運到上海,再由俄國或北歐商人收購運往俄羅斯。

  “現在上海的茶價是多少?”

  儘管並不清楚上海現在的茶價,但這近兩萬箱茶磚卻是以不到市價五分之一的低價購得的,不過,那個市價……

  心想著在漢口開出的價格,朱宜鋒立即將視線投向於一旁畏畏縮縮坐著的李子淵,在離開漢口的時候,要下了這個人,但直到現在,他還有猶豫著,是否應該救他。

  “子淵,你說,我該不該救你?畢竟,我這生意,可是斷頭的買賣啊!”

  剛剛脫離虎口的李子淵一聽,整個人先是一愣,連忙跪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現在才是真正關鍵。

  “老爺,小人這條命是您救的,這輩子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

  “哦……”

  雙眼眉成一條縫兒,朱宜鋒那只放在桌下的手,依然握著一支轉輪槍。

  “那你告訴我,你當真是個商號裡的夥計嗎?”

  “啊!”

  正叩著頭表著忠心的李子淵一聽,本來還欲解釋的他,猛的一咬牙,再次叩頭說道。

  “回老爺話,小人是貴州人不假,但,但不是商號上的夥計,此次來漢口,原,原本是準備於赴京會考途中,訪師求學,可未曾想……”

  居然還是個讀書人!

  進京會考,居然還是一個舉人!

  心底這般尋思著,朱宜鋒的眉頭緊鎖,這個人到底是留,還是不留?若是回到上海,他向上海那邊舉報自己?朱宜鋒可不相信自己有什麼王霸之氣,能讓人俯首稱臣,甘心追隨,若是他出賣自己的話……

  風險似乎有點大啊!

  要不……將槍口微微前指,手指往扳機上一扣……

  殺了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6

第二十七章 試人心

  殺了他!

  只是一瞬間,在權衡利弊之後,朱宜鋒的心底便果斷的做出了這個決定,殺人很簡單,只要扣動扳機,人死了往長江裡一丟!這兵荒馬亂的,誰會在乎一具屍首,在乎一個性命!

  同樣,為了生存朱宜鋒也不在意奪去一條性命。

  但……這能解決問題嗎?

  朱宜鋒卻又想起另一件事,這船是美國船啊!回到上海,自己往租界裡一躲,就憑著滿清那些地方官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他們又豈敢到租界拿人?而且,這船上還有幾十個船員,總不能自己把他們全都殺吧!

  可,眼前的這個人……雙眼眯成條縫兒,朱宜鋒心下倒是拿定了一個主意。

  “快快請起……”

  心下略有定計,朱宜鋒連忙走前向去,一邊扶李子淵,一邊說道。

  “未曾想李兄居然是讀書人,小弟也算是個讀書人!”

  在李子淵的迷茫中,朱宜鋒請其坐下,又極為親近地說道。

  “既李兄因緣際會為小弟所救,這送佛送西我看這樣,不若待到九江上,小弟便差人送你上岸,另送些許盤纏,也算你我兄弟相識一場,不知李兄以為如何……”

  朱宜鋒的臉上帶著極為誠懇的笑容,但在他的心底卻在冷笑著,只要這人透露出一個走字,那怕就是露出一絲喜色,就直接把他沉到這長江裡去!

  這也怪不得朱宜鋒心狠,這年月,總得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啊……”

  驚愕的看著東家,若是說沒有心動,那是自己騙自己,就李子淵將要開口時,他卻猛的起身跪了下去。

  “東家,小人的這條命是您求的,這輩子都是東家的人,還請東家別趕小人走……”

  這是忠心嗎?

  當然不是!

  李子淵之所以會這麼說,更多是恐懼,他害怕,害怕對方是在試探自己,人心隔肚皮,誰知道這人是真想放自己,還是想試探自己。

  “哎……”

  看似失望的長歎一口氣,朱宜鋒搖頭說道。

  “李兄不信小弟啊!罷了罷了!”

  搖頭長歎著,朱宜鋒看著跪在地上的李子淵,也不再扶他起來,而惺惺作態道。

  “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吧,一會你出去的時候,喊一下於小寶……”

  茫然的看著東家,李子淵這會真的有些迷茫了,難道說,這人真的準備放自己走?

  可這個念頭也是一閃而過,在李子淵看來,這人敢同逆匪做生意,其人肯定是心狠手辣,自己可千萬不能自尋死路。先前落入逆匪的手中,生死由人,總算祖上有德,命不該絕,現在到了這船上,倘若真信了這人的話,沒准,這恩人很可能還會將他置於死地了。

  上了賊船得小心啊!

  就這麼尋思著,夜深的時候,李子淵便到了普通水手住的艙室內,雖說洋船極大,可水手艙卻極為簡陋,艙裡又小又髒亂,只有一張張吊床,所有人都睡在那吊床上,不過又累又困的李子淵現在已顧不得這些,脫下身上的衣服,找個地方晾起來,便睡在了呆床邊角處的角落裡。

  船艙裡有十幾個水手也在睡著覺,沒一個進來跟他搭訕,儘管又困又累,但在躲下之後,李子淵卻睡又睡不著,腦子裡只是胡思亂想。

  現在,這條小命暫時算是保住了,可那人的那句話,難道他真準備放過自己?還是說在試探自己?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那自己這輩子可就完了,這上了賊船可就難下了?

  機會,難道真的要這麼錯過去嗎?

  你不還想著要考取功名,揚名天下嗎?這上了賊船,又豈能再考功名?

  筋疲力盡的他,就這般胡思亂想著,最終還是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醒時,天色已經微明,趕緊一骨碌翻身下吊床,沖出艙外一看,船不知已經駛到何處,在船附近泊著幾艘小船,那些小船上還能看到漁網。

  這是什麼地方?

  站在船頭,李子淵向那身份似為船老大的漢子問道:

  “這位兄弟,這是什麼地方?”

  那漢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一句話。

  就在這時,那幾艘小船靠近了大洋船,就在船上的幾個人下船的時候,只聽他開口說道:

  “李先生,東家吩咐我們,到了九江後,讓你下船,現在已經到了,這是東家給你的盤纏,請上岸吧!”

  “啊!”

  看著那兩枚重達五十兩銀錠,李子淵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愣的看著銀子,又朝著船尾看去,東家並不在那。

  是走,還是留!

  在那銀子被塞進手裡的時候,感覺著手中冰冷的銀錠,李子淵愕然的立於船頭,一時間,他不知應如何選擇。

  是走,還是留?

  人的一生總面臨太多的選擇,此時,李子淵卻不知應該如何選擇,十數年寒窗苦讀為的是什麼?若是不走的話,又豈能進京趕考,又豈能魚躍成門。

  如果現在留下的話,非但終生難入仕圖,往好了過,不過也就是東家的長隨親幕罷了。

  走吧!

  李家的榮耀,十數年苦功,可……想到那人的活命之恩,李子淵剛剛移動的腳步卻又是停下了,一時間,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選擇。

  只是愕然的拿著銀錠立于舷邊,李子淵的內心在掙扎著。突的一聲喊聲打斷了他的掙扎。

  “你這人,到底是走還是不走?走就下來,不走俺們可走了!”

  站在漁船上,於小寶大聲吆喝著,現在船已經到了九江,他要回家和家人知會一聲,待到下次船來九江的時候,他就會長隨東家左右,更重要的是,這次掙了那麼多銀子,也得趕緊回家顯擺顯擺不是……

  “哎、哦哦……”

  被人這麼一喊,李子淵連忙把銀子裝進懷中,正想下船的時候,突然,他的腳步止住了,半晌他又重新轉過身子,沖著舢板上的於小寶喊道。

  “這位小兄弟,真是對不住,勞您久等了,在下不走了!”

  說罷他便舉步向船尾走去,這一刻,他已經想通了,若是沒有東家的活命之舉,自己這會不定已經成為武昌城下的白骨,什麼功名利祿不過只是過眼雲煙罷了,這活命之恩在前,接濟之恩在後,這等恩情要用終生相報。

  只不過,李子淵並沒人注意到,在他轉身不再下船的時候,於小寶那伸到背後握著匕首的手卻收了回去,愣愣的看著離去的背影。就在這時旁邊卻有人對於小寶說道。

  “狗子哥,要是那人下來的話,你真的……”

  不待同村的小龍把話說完,於小寶便用力的點點頭。

  “按東家吩咐的辦!”

  他要是走的話,那就別怪東家無情了!於小寶在心裡這般尋思著,有時候,人總需要面臨選擇,正像於小寶一般,他便作出了自己的選擇,要是那人下了船,他肯定會殺了他!

  現在不用殺人的現實,多少讓於小寶鬆了口氣,但在心底卻又有些遺憾。

  “哎,可惜了,五十兩銀子啊!走,咱們回家,東家說,最遲十日就會再過來!”

  五十兩!

  看著面前的兩個銀錠,朱宜鋒知道,這是自己送給他的“上路錢”,同樣也是許給於小寶的“賞錢”。

  站在面前的李子淵,朱宜鋒展顏一笑,反問道。

  “不走了?”

  “不走了!”

  用力的點點頭,李子淵抱拳長鞠過首道。

  “東家,您于在下先有漢口的活命之恩,又有九江贈銀之情,若是在下再不知恩還報,即便是考取功名,又豈能心安,自此之後,在下甘願做牛做馬以報東家活命之恩……”

  “哎……”

  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朱宜鋒突然歎一口氣。

  “李兄又豈需如此,朱某救下李兄,又豈是要你報恩?”

  不圖你報?那救你幹什麼?當然這不過只是心裡的想法,在表面上,這戲分還是要演足的,人心是可以操弄的!就像現在一般。

  “還請東家成全!”

  “你這……”

  看著長鞠不起的李子淵,朱宜鋒心底微微一笑,面上卻是長歎道。

  “蒙李兄不棄,朱某感激不盡,不過切莫再提牛馬之事,李兄往後在這裡,也就是每天陪我說說話,聊聊天!不知李兄以為如何?”

  或許對於旁人來說,聽不懂這說話下棋的是什麼意思,但李子淵又豈會沒聽出來,這是拿他做幕友,如何不讓其感動,他連忙再次深鞠拱手道。

  “多謝朱兄!”

  若是說最初的投奔還有那麼些報恩的想法,那麼現在,至少這一刻,李子淵反倒是有那麼些慶倖了,慶倖自己投對了人。

  瞧著李子淵那副感激模樣,朱宜鋒只是面帶微笑,對於他來說,之所以會給其這個幕友的角色很簡單——他需要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幫自己打理一些事情,當然,也需要借助這些人的能力,就像現在。

  “來,子臨,請坐!”

  在請李子淵的坐下後,朱宜鋒直截了當地說道。

  “子臨,眼下還有一件事,還得你來幫我謀劃、謀劃,不知子臨以為如何?”

  毫不客氣的坐在椅上,先是沉默片刻,而後李子淵的眼睛望外一看,輕語道。

  “東家,你是擔心那些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7

第二十八章 報復

  “該死的韃靼人!”

  一聲不大不小的咒駡聲,從二樓大班辦公室內裡傳了出來,外間幾名洋行的買辦和西裝革履的職員,聽到這句咒駡聲,無不是微微一愣,而那幾名中國買辦的臉色更是顯得有些難看。

  在外國人的眼中,既沒有漢人也沒有滿人,在他們的眼中,留著“豬尾巴”似辮子的清國人都是韃靼人,雖說不情願,但是他們還是只能裝做沒聽到。

  有時候,在這洋行裡吃買辦這口飯,不僅要裝瞎子,同樣也要裝聾子,而對於劉逸軒來說,每一次,聽到那刺耳的嘲罵聲,他的心頭總會像是有根刺似的,在那裡紮著他,讓他整個人甚至都透不過氣來。

  “他騙了我,騙了我們所有人!”

  湯普遜怒氣衝衝的叫嚷著,他看著面前的佈雷德利,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該死的,這個朱宜峰,也許是他早就知道了這一切,他早就知道了在中國發生了叛亂,所以,他才會購買這些武器,我的上帝啊……我居然像白癡一樣,滿心歡喜的把所有的一切給了他!”

  湯普遜的抱怨,換來的是佈雷德利的同情,之所以會同情他,原因到也簡單——三天前,戰亂的消息從揚子江中游的武昌傳來,是傳教士們傳來的消息,據說那些叛亂分子是從中國的廣西起義,他們一路攻城掠地打到了武昌,清國政府軍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

  當然,與傳教士們因為叛亂分子信仰上帝的歡天喜地不同,幾乎所有身在上海的商人都敏銳的嗅到了財富的氣息,戰爭意味著財富,對於這些來自各國的冒險家來說,戰爭中貯藏著太多的機會與財富。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在租界的社交圈子裡,湯普遜成為了所有人口中的笑柄,因為就在一周前,他將其在幾年前從美國運回的,超過五萬件武器以幾乎白送的價格,“賣”給了一個韃靼人,儘管那些武器只是美墨戰爭時剩餘物資,但對於韃靼人來說,已經是極為先進的武器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戰爭爆發之後,這些武器極有可能賣得高價。

  無論如何,總比湯普遜之前賣的價格要高!

  而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湯普遜是用定金的方式,把所有的武器都出售給了對方。那個韃靼人只用了幾萬元,就獲得了滿滿幾間倉庫的武器。

  “不,我的朋友,不是你像白癡一樣,而是你根本就無法預料到,那裡發生了戰爭!”

  佈雷德利並沒有落井下石,而是用相對平靜的語氣說道。

  “或許,在此之前,有一些消息說,在西南發生了叛亂,但是這些消息,根本沒有引起我們的注意,因為我們不知道叛亂的規模,我們並不清楚這一切,可是,作為清國人,他卻可以從清國的少數官員的口中獲得實情,從而進行了這場投機……”

  商人永遠需要抓住機遇,與湯普遜的惱怒不同,作為他的合夥人,佈雷德利看到的卻是機會。

  “現在說其的都已經沒有必要了,我的朋友,我們必須在做好一種準備,嗯……”

  沉默片刻,佈雷德利這個憑著100美元,靠著半箱鴉片起家的鴉片販子接著說道。

  “迎接變革的準備,也許,這場戰爭可以會改變中國,在戰爭中貯藏的財富是不可想像的……”

  “但是,現在即便是再從美國購買武器,從定購到收回至少需要一年!”

  這正是湯普遜最為不甘的地方,從上海到紐約,即便是再順利也需要五個月的時間,再加上生產武器的時間,至少需要到明年的這個時候,他才能重新進入這充滿機會的市場中。

  “一年?這有什麼問題嗎?我們需要一年,其它人同樣也需要一年,你要明白的一點是,那些愚昧的韃靼人接受現代火器是需要時間的!”

  佈雷德利的這句話,立即刺痛了湯普遜的短腳,要知道那怕就是換成非洲的野蠻人,被歐洲人的火槍打痛之後,也知道使用火槍,可是這些愚昧的韃靼人,儘管被英國人打的找不到東西南北,但卻依然愚昧的閉著眼睛,不願接受現代火器,不願睜開眼睛看待世界的進步,依然覺醒於所謂的“天朝上國”的虛幻之中。

  “所以,對於我們來說,這完全沒有什麼,讓那個韃靼人和其它人去開創市場吧,等到他們把市場開創出來的時候,我們再進入這個龐大的市場,而且,相信我,到時候,叛亂軍也好、政府軍也罷,他們都需要數量龐大的現代火器!”

  相比于湯普遜,作為合夥人的佈雷德利無疑看得更遠一些,在兩個人就如何在這場戰爭中謀利達成共識後,佈雷德利看著湯普遜笑說道。

  “湯普遜,這件事你準備怎麼處理?”

  “什麼?”

  “朱宜鋒!”

  “嗯?”

  眉頭微微一跳,湯普遜有些疑惑的佈雷德利,這個鴉片販子難道有什麼打算?他不是說暫時不理會這個中國人嗎?

  “難道,你就甘心任由被那個靼韃人這般擺佈?”

  “這……”

  沉吟片刻,湯普遜盯著佈雷德利擺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

  “佈雷德利,你有什麼建議嗎?”

  “建議?”

  他的嘴角上卻露了一絲冷笑,那冷笑甚至讓房間內的溫度驟然降了下來。

  “我們的聲譽必須得到維護,絕不能就任由那些韃靼人再次欺負到我們的頭上,否則,湯普遜,我們不僅會成整個商界的笑柄,同樣,還將來後來者開創一個惡劣的先例,我的朋友,這不僅僅是你我的恥辱,同樣也是美國在華商人的恥辱!”

  垂下眼簾,湯普遜的右手端起咖啡杯,不過卻沒有喝,只是靜靜的端著杯子,似乎是在呼吸著咖啡的香味,一時間,辦公室內陷入了詭異的沉寂之中,兩人誰也沒有繼續說話,似乎都在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你說的對——”

  長久的沉默之後,湯普遜抬起頭主動打破了沉默,看著佈雷德利說道。

  “我想問你,你準備怎麼辦呢?”

  “很簡單,中國人的事情,當然是由中國人來辦,我的朋友,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

  佈雷德利壓低話聲,手指朝著牆上指去,滿是鬍鬚的面上擠出笑容。

  “這個,我們要用這個韃靼人的貪婪去解決他!”

  洋人大班做決定,最終完成交易的卻是洋行內的買辦,而對於畢業於教會學校的劉逸軒來說,現在,他已經決心離開這家洋行,因為他無法忍受湯普遜以及佈雷德利的那種高高在上以及骨子裡對中國人的輕蔑。

  “這次一定要離開這鬼地方!”

  聽著大班辦公室內傳出的歡笑聲,劉逸軒默默的在心底尋思著,先前那刺耳的罵聲,依稀仍在他的耳邊浮現。

  儘管買辦的工作收益豐厚,但他並不擔心找不到工作,所有的洋行都需要精通外語熟悉商務的買辦,甚至在私下裡,已經有幾家洋行向他伸出了橄欖枝。

  “朱宜鋒!”

  隱隱約約的劉逸軒聽到房間裡兩位大班口中提到的這個名字,他立即想到幾天前的那次“清倉”,那次“清倉”湯普遜用不到1/5的價格,低價處理了積壓數年的洋槍洋炮,而現在呢?從武昌傳來的有關戰亂的消息,卻讓他的“處理”變成了笑話。

  當初那個低價接過那批槍炮的朱宜鋒,則成了一個幸運兒。

  難道湯普遜他們正在商量著如何報復他?

  身處洋行之中,劉逸軒對於這些洋行大班們如何坑蒙拐騙自然再瞭解不過,不知多少看似精明的商人,栽在的他們的手上,對於這些大班而言,他們坑騙中國人是理所當然,但其絕不會容忍中國人在他們的頭上佔便宜。

  而這次朱宜鋒占的便宜又是如此之大,湯普遜他們又怎麼可能視而不見呢?

  陰謀!

  一定有什麼陰謀,可會是什麼陰謀呢?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死而復生的年輕人,劉逸軒心底反倒是為這個曾見過一面的青年擔心起來,他之所以擔心,完全是因為對方是中國人,僅此而已……

  要不要給他提個醒?

  要不今天去拜訪一下?就在這個念頭浮現的時候,他卻又突然自笑道。

  “現在人家有沒有回來還不一定……”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7

第二十九章 謀劃未來

  靠港了!

  在長江上航行了十天的“太平洋號”駛進黃埔江畔的,在引水員的引領和駁船的拖駁下,緩緩靠上岸邊港口時,船上的水手無不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這也難怪,他們每個人都得到一筆豐厚的回報——一百元!

  而除了這一百元額外的獎金之外,他們還得到200元獎金的許諾,而這筆錢則要等他們再次前往“日本”時才會發放,雖說只是一張“空頭支票”,但是對於這些每月收入不過二三十元水手來說,已經是巨額收入了,而現在,在商船靠港後,他們有四天的時間去揮霍這筆鉅款。之所以可以揮霍,是因為他們還有兩百元的獎金。

  與船員們的興奮不同,朱宜鋒的神情卻顯得極為凝重,他心裡明白,對於他來說,這裡同樣也是一個戰場,或許不像武昌那樣隨時都有生命之危,但卻也是危機四伏。

  “去之前愁,那時愁著這筆生意能不能做成。”

  站在船頭的朱宜鋒對身邊的李子淵說道。

  “現在回來了,同樣也是個愁,這船上的上千包生絲怎麼賣掉,以什麼價賣掉……”

  “東家,這你不用擔心,這湖廣絲貨雖說不比蘇杭絲貨,可畢竟是低價購得,實在不行,便是降低一直價格,也未曾不可,現在關鍵是要儘快回籠資金……”

  扭頭看著朱宜鋒,李子淵認真地說道。現在,他已經知道東家此次武昌之行的目的,無非就是逐利而已。

  “還有就是這些人怎麼辦!”

  他口中的這些人,指的是船上的船員,這些船員得到了200元巨額獎金的許諾,當然前提是他們必須保守秘密,等到下次出航的時候,他們才會得到這筆錢,這只能瞞得了一時,將來,這些船員,總歸還是後患。

  “怎麼辦?就按原來的計畫,咱們在上海這邊把要備的貨備齊,然後再招募幾名船員,等到九江之後,狗子他們還會帶一些人上船,慢慢的把船上的人都換成咱們的人,等到……”

  話稍頓,朱宜鋒看著港內的船隻說道。

  “等到那時候,這全上海都知道同太平軍做生意了,到時候,反倒沒人在乎咱們了?”

  但可能會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嗎?

  想到倉庫中的尚存的近三萬條長槍以及上百門各種口徑的火炮,還有從其它洋行賒欠的火藥,在十天前,這些東西或許不值錢,但是現在呢?沒准現在上海已經知道了武昌的事件,那些嗅覺極為靈敏的外國冒險家們,又如何不會眼紅自己的利潤?

  那可是數百萬兩銀子的暴利,而自己只付出了多少錢?

  想到那筆錢,現在朱宜鋒的心底完全被另一種渴望所取代。

  “要不然,就趁著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全都運過去……”

  心思沉著,朱宜鋒不知道,自己這次還有沒有那個運氣。

  一百萬發彈藥,一萬支長槍以及至少一千桶火藥、一百門大炮,這是石達開給出的訂單,這筆生意可以為自己帶來上百萬兩的利潤,至於付款的問題,根本就不需要擔心,屆時太平軍已經打下了武昌,按照歷史書上的說法是,其在武昌單就是官銀便繳上百萬兩之多,再加上于武昌城內“抄大戶”所得,別說是一萬支長槍,就是三萬支長槍,太平軍也能拿出足夠的銀兩支付貨款,而這筆生意不僅能帶來巨額財富,甚至能夠讓自己敲開事業的大門。

  真正的事業!

  想比於做軍火之王,對於朱宜鋒而言,他更傾向于在這個時空成就一番事業,這倒不是說是責任心,更多的是野心,那種面對已知歷史的一種野心!純屬個人的野心,相比於金錢,權力往往更為誘人!

  直到現在,朱宜鋒都能回憶起自己在石達開面前的小心謹慎,生怕一步走錯,這小命難保,這不正是權力使然嗎?

  “東家,上一次您去漢口,說到底靠的是運氣,這一次,我覺得,咱們倒是要好好的謀劃一番!”

  李子淵讓朱宜鋒頗為贊同的點點頭,運氣,這次航行根本就是運氣,對此,他絕不會有任何懷疑。

  “運氣,總有用完的一天,所以……”

  凝視著港灣中的船隻,看著其中的兩艘懸掛米字旗著風帆軍艦,朱宜鋒的眉頭鎖成了一團,運氣……若是這次運氣沒有這麼好的話!

  那說什麼事業,可都要成為笑話了,若是這筆生意能做成,到時候可就有了幾百萬兩銀子的家業,有了這筆錢,有什麼事業辦不成?

  但現在的問題是,這幾萬支槍放在倉庫中,就是一塊令人垂涎三尺的肥肉,只要這上海的槍價一漲,到時候,全上海所有人都會眼紅自己,人一旦患上了紅眼病會幹出什麼事來?

  “嘟……”

  突然,海面上的一聲汽笛打斷了朱宜鋒的思緒,望著一般緩緩駛入港內的帆船間噴吐的煤煙,朱宜鋒的唇角微微一揚,心底浮現出了一個念頭。

  “子臨,我們要買一艘新船!”

  什麼?

  “買新船?買什麼新船?”

  李子淵詫異的看著東家,他要買新船?

  “要買一艘大船,要能一次把貨都裝齊!”

  思來想去,最終,朱宜鋒還是做出了另一個決定。

  “大船?把貨裝齊?”

  詫異的望著朱宜鋒,李子淵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適應他的那些層出不窮的甚至讓人始料不及的想法。

  “對,就是大船,要一次能裝很多貨,這一次,咱們不單要把倉庫裡的貨都運過去,還要把上海租界裡各國洋行的存貨一掃而空……”

  在解釋著自己的構想時,朱宜鋒的唇角輕揚著,既然他無力阻別人對自己眼紅,也無法阻止太平軍購買武器,但並不意味著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解決之道,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市場飽和,那怕就是少賺點銀子,也是值得的,在短期之內耗費數百萬兩採購數萬支長短槍的情況下,至少在未來幾個月內,太平軍都很難有足夠的財力去購買槍炮,既便是到時候外國冒險家與其接觸,其勢必也很難賣上高價,如此一來,自然可以暫時緩解他人的紅眼病。

  “這樣的話,我們就能一次把數量眾多的槍炮賣給太平軍,而太平軍猛的買下幾萬支槍炮,勢必會耗盡銀錢……”

  耗盡銀錢?

  對於沿途要求百姓獻納的太平軍而言,他們需要銀子嗎?顯然並不需要,至少現在還不需要。在其攻下南京之前,其一路繳獲、抄沒得來兩千余萬兩白銀,對於他們來說,甚至可以說是綴累,遠不如槍炮對其意義更大,相比於將來那些個王爺們在南京將數千兩萬白銀揮霍一空,還不如拿在自己手中,用來辦自己的事業。

  “到時候,其它的洋鬼子在短期內就無法向其出售槍炮,而我們可以抓住這個機會,在上海廠,對,設廠製造槍炮,然後將武器源源不斷的賣給他們!”

  之所以會提到開工廠,倒也非常簡單,在歷史上在上海租界內便有一家美商的旗記鐵廠,這家鐵廠在成立後的十數年間,不但可以造槍造炮,而且還能製造輪船,甚至可以說,在特定的時間內,其主要的銷售對象就是上海的那些外國冒險家,將其工廠中生產的槍炮售予各國冒險家、走私商,再由其售給太平軍。

  “開工廠?造槍炮?東家,你是想和太平軍一直把這個生意做下去?”

  “做,當然要做,與其讓別人掙這筆錢,不如咱們自己去掙,掙到這筆錢,咱們還能辦更多的大事!”

  看著李子淵目中的不解,朱宜鋒露出了微笑,扶著船舷說道。

  “子臨,等將來你就知道我的想法了,現在我們要開創的是一個時代!”

  是的,開創一個時代,一個截然不同的時代,這也許是最後的盛宴,現在自己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抓住機會,去品嘗這場最後盛宴的一些剩菜殘羹,從而為將來奠定下基礎。

  “一個時代!”

  儘管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李子淵還是被朱宜鋒的言語打動了,就在他的內心因這句話而升出些許異樣的情緒時,他的耳邊又一次傳來了朱宜鋒的話聲。

  “這次回來,除了安排買船、裝貨之外,更重要的是,同洋行商談購貨事宜,嗯,如果有機會的話……”

  當李子淵處於那種莫名的驚駭與野心萌動間的時候,朱宜鋒的一句話卻把他拉回現實之中。

  “子臨,現在,這只是才開始,誰知道將來……哎,反正,這都是將來的事情,眼下,最要緊的是把咱們的貨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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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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