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09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9

第八十章 當世俊傑

  “至於你嘛!王孚,你說,本官又該如何待你?”

  “這招安,並無不可,可本官不過只是千總,也是人微言輕啊,又豈能保得了所有人?王孚,你說,本官保住了陳書揚,又該如何保舉你?可你卻又獻書之功,本官雖知,可於旁人看來……哎這讓本官有些為難啊!”

  “本官儘量而為吧,不過咱們也是老熟人了,那我給你透個底,你呢?到時候,若是一切順利的話……嗯,至多也就落個從七品,你可滿意!”

  昨日的一幕幕,在王孚的腦海中閃動著,雖說後來朱大人又好言寬慰一番,言道著到時候會儘量保下自己,可總歸是在王孚心裡埋下了一個引子。

  有很多時候,在那一瞬間,人總需要做出一些決定,就像在門外那衛兵給他捆上的時候,在他耳邊輕說的那句話一樣。

  “這是活扣,該怎麼坐,可全看你自己了……”

  這句話能不能聽懂不重要,重要是王孚非常清楚,陳書揚擋的不僅僅只是他升官發財的晉身之道,甚至還有可能擋著了自己的性命,這塊石頭,無論如何都要搬掉,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

  所以,在那一瞬間,他做出了他的選擇——殺掉陳書揚。雖說不能取而代之,可他這從七品至少能變成從六品!

  “請大人治罪!”

  王孚的頭叩的極響,以至於那額頭處甚至都叩出了血來。

  看著不斷叩頭請罪的王孚,坐於椅上在整個過程中紋絲不動朱宜鋒,迎著那撲面而來的血腥味,雖是有那麼些刺鼻卻又展顏一笑,笑說道。

  “王孚你一心為民,為民除賊,何罪之有啊!你這舉動雖說有些莽撞,可難得你一片誠心,快快請起來,咱們坐下來談。”

  說話的時候,朱宜鋒更是親自扶起了王孚,瞧著一旁的李元吉,看著他那滿面的茫然,朱宜鋒在心底一笑,恐怕這人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為什麼吧。有時候,一切事情不需要知道為什麼,他只需要知道,現在他的命在自己手中就可以了。

  “這位是……”

  “回大人話,這位是李元吉,說起來,也是良家子,也是被迫從逆,還請大人饒過元吉,元吉!”

  看一眼李元吉,王孚的臉色一肅,沖著李元吉使了個眼色,這弟兄三人來這,可不能全都砍了,要不然這軍心難安啊!

  這會縱是傻子也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更何況李元吉雖說憨直,可他卻不傻,被這麼一提醒,他連忙叩頭說道。

  “大人,草民,草民確實是良家子,也,也是被,被逼無奈才,才從了逆,請大人饒草民一命,讓草民有機會鞍前馬後侍候大人!”

  李元吉的頭叩的通通作響,聽他這麼一說,朱宜鋒連聲笑道。

  “鞍前馬後的侍候,這倒不用,本官還指往元吉你給我衝鋒陷陣哪!”

  親自探身扶起李元吉,解開他身上的繩索,取下荊條丟在一邊。這會他倒是顯得很是親近,與先前的高高在上截然不同。

  “王孚、元吉,你們坐!”

  這地上還有具屍體,甚至就連那屍體斷首處還在湧著血,可朱宜鋒全是一副視若無睹狀,拉著兩人坐了下來。

  王孚與李元吉兩人局促地在椅上落了座,不等朱宜鋒招呼,一個衛兵端來兩碗蓋碗茶,放在王孚和李元吉的面前,道:

  “請用茶。”

  見他們兩人似乎還有些不適應,那滿屋的血腥味和地上的異處而置的身首,並沒有讓朱宜鋒感覺任何不適,輕輕喝了一口茶,他又笑說道:

  “從今以後,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們隨便一點,不要拘束。”

  王孚見朱宜鋒沒有惡意,立即擺出一副感動得淚濕眼眶的模樣說道:

  “我王孚本是罪人,想不到大人對我還這樣仁義。”

  話要說,戲要演,從砍下那一刀之後,王孚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別的退路了,若是不抱緊這棵大樹,別人不說,就是身邊的李元吉,沒准都會要了他的腦袋。

  這以命換命的事兒,總是擔著風險的。這一刀,王孚把自己全部的退路都砍沒了。

  “瞧你!”

  儘管空氣中盡是血腥味,甚至一抬頭還能看到那地上的血污以及尚未抬下的屍首,但朱宜鋒依然是悠然自得的端著茶杯,先喝了一口茶,方才慢聲說道。

  “這匪首既然已經伏誅,這罪責又與你何干,王孚、元吉,你們兩可願隨本官一同,讓這天下百姓過上平和的日子。”

  王孚與李元吉兩人一聽,連忙跪拜在地,那裡有不願之意,只差沒有指天發誓了。

  “小人願為大人效命,大人但凡有所差遣雖赴湯蹈火,肝腦塗地亦在所不辭!”

  就在兩人的話聲落下的時候,朱宜鋒放下茶杯,那原本看似和藹可親的笑容,卻突然變冷,盯著二人說道。

  “那,若是本官不是官,你二人又當如何?”

  什麼!

  有如雷鳴般的話聲在兩人耳邊響起的時候,只震的兩人無不是驚駭的抬起頭來,什麼,他,他說什麼?

  “我說,本官不是官!”

  朱宜鋒將笑容一斂,指著身上的便服說道。

  “你看,我可是未穿官袍啊!”

  “大,大人,您,您在說笑了……”

  結結巴巴著,王孚不敢置信的瞧著朱宜鋒,此時,他的臉色煞白,連那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怎麼可能,他,他不是官,那,那自己……

  看著身旁的血泊,聞著那刺鼻的血腥味,看著那滾落在地上的斷首,王孚只覺一陣膽寒,自己,自己這,到底幹了什麼?

  若他不是官,那陳書揚豈不就白死了?

  那自己怎麼辦?

  就在王孚在那裡糾結著的時候,他身邊的李元吉卻是一叩頭說道。

  “大人,您是不是朝廷的官小人不知道,可小人心裡卻認准大人了,大人即便不是官,也是小人之頭領,不,不是主公,不是,不對,小人說的是,是,是小人的主公……”

  結結巴巴的表著忠心,李元吉說的話全有點像是那戲文裡的詞了,實際上除了看過戲,他還真沒讀過什麼書。

  “主公之命,小人無敢不從……”

  看似憨直的李元吉這會之所以話說的這麼利索,原因到也簡單,方才王孚的那一刀,著實震住了他,只有老天爺才知道,這是不是他姓王的設的一個套,可無論如何,他卻非常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人在屋簷,這頭無論如何都要低。

  “元吉,很好……”

  朱宜鋒點點頭,便把目光投向他處,投向那位面色煞白不知做何是好的王孚。這李元吉都這般的識趣,這王孚到底也是個聰明人,不至於糊塗一時吧。

  被注視著的王孚,儘管臉色煞白,心底敲著鼓,可心知自己沒有退路的他被這般一盯,意識到性命之危的連忙說道。

  “卑職願意給大人效力,不論大人是不……”

  是什麼?

  不是官軍就是太平軍,可,可擱那邊,可不都是大人。這官軍的話可不能再說了,要不然自己這腦袋怎麼丟的恐怕都不知道。

  “回大人,這招安都是陳書揚那蛇鼠兩端的主意,若不是他拉著我們要投靠清妖,我等也不至於……”

  王孚嘴裡這麼說著,可心底卻敲著鼓,萬一眼前這位當真是朝中的大人,那自己這話……這話還沒說完,那冷汗便不自主的從後背往下流了出來,這會縱是精明如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化解此劫了。

  見王孚一副為難緊張之狀,朱宜鋒突的哈哈一笑,彎腰沖著面前兩人說道。

  “好了,我也不難為你們了,我呢,既不是太平軍,也不是官,我無非就是想借一借黃州城,謀一個立錐之地,若是你們兩位想走……啪啪!”

  用力一拍手,那邊就有人抬過來一箱銀子,足足六千兩銀子。衛兵打開那銀箱,那成錠的銀子就那般在兩人面前晃著,幾乎要晃瞎兩人的眼睛。

  “朱某雖無甚身家,可這些年行商也就積攢這麼些銀兩,雖是不多,可勉強卻也夠兩位弟兄于他地落戶,這六千兩子,便是朱某贈予兩位,不知兩位老弟意下如何?……”

  雖說那銀子著實晃著眼,可精明如王孚那裡還不明白,這銀子他有命拿,不見得有命花,急忙叩頭說道。

  “大人還切莫再羞辱我等,這銀子,小人斷不會拿,若是大人不棄,自今之後,小人便追隨大人,如違此誓,天打五雷轟……”

  一旁還愣愣不知所以的李元吉,這會也隱約猜出些意思來,聽王孚這般一說豈還不明白,愣愣地看著那些元寶,連忙都跟著發起誓來。生怕發晚了,自己和那陳書揚一樣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若是大人不棄,自今之後,小人便追隨大人,如違此誓,天打五雷轟!”

  這誓言是真是假,朱宜鋒不清楚,可他卻知道,至少眼下,這黃州城他是收下來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9

第八十一章 聚義

  正月初七。

  在黃州城北,一片開闊的雪原上,幾片零星墳塋樹木點綴著大地。

  時當正月,眼前一片無垠的雪原,在這江南,今年的這雪,下的似乎有那麼點大,將天地間盡數覆蓋於一片冰雪之中,至於那被人車碾壓官道掩沒雪地之間,宛如一條黃黑色的白線。

  在那官道邊卻是一副車馬轔轔、旌旗連綿的模樣,在這雪地間的片片旌旗之中,那淩亂的斑斑黑點、灰點甚至醒目,這是由一千多人馬組成的隊伍。在隊伍間那用毛竹製成的旗杆上,書寫著“太平天國”四個大字的旗幟迎風飄蕩著。

  相比於這邊的淩亂,在那冰封的官道上,卻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那腳步聲伴著鼓點,雖說相隔甚遠,但還是依稀傳到李二虎等人的耳中。

  “這,這是……”

  瞧著遠方越來越近的隊伍,因為得到大哥的吩咐,他知道大家要在這迎接官軍,可是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遠遠的傳來時,卻讓他感覺有些異樣。

  官軍他見過,官軍走起路來也和他們一樣,也是一副逛街的樣子,至於那步子也是亂蓬蓬的,那裡像是這,幾乎就像是一個人在走路。

  “我的乖乖……”

  不需要再看那走過來的隊伍,只需要聽著那整齊地腳步聲,李二虎便知道,大當家的這次算是投對了人!

  那隊伍越來越近,瞧著隊伍打頭的中間幾人舉著旗,雖說他們都是穿著普通的號衣,可單就是那步子邁的,就是那股精氣神,也不會有任何人懷疑,這絕對是朝廷的精銳,莫說是李二虎,就是那些原本亂蓬蓬的兵卒,聽著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再瞧見這陣勢,雖說人數只有四五百人,可卻也著實讓他們的心氣頓時為之喪,慶倖著官長們的明智。

  等丁老六從駭然間恢復過來的時候,他抬頭朝著隊伍一邊看時,只見足足有數百人的方隊邊,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曾經的老熟人——剛到漢口時於城外那洋廟裡碰著洋行買辦。

  這,這人咋個成了官老爺了?

  雖說是心有疑慮,可瞧著跟在其身後的大當家以及李元吉,他還是放下了心來,看來,這官軍是投成了,不過,陳師帥在那?

  兩袋煙的功夫一過,這隊五百餘人組成的方隊,隨著一聲令下,停在了官道的另一邊,這會對面的那些亂蓬蓬的衣色各異的“亂匪”,立即瞧出這方隊的不同之處來,隊伍前面的全是扛著火槍的火槍兵,後面的二三百人則是扛著紅纓槍,雖是如此,卻依然顯得威風凜凜。

  “立正、向左看齊……”

  隨著一聲口令的下達,那剛剛停下來的隊伍迅速轉變了隊伍,片刻功夫便組成了一個整齊方隊。而方隊前方,六門黑洞洞的洋炮,直對著大傢伙,那炮筒幾乎能塞進去小孩的腦袋。

  瞧著那炮口,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至於丁老六瞧著那洋式炮車上的炮筒時,更是只覺一陣膽寒,眼睛甚至不由的朝著黃州城看去,心下暗自尋思著,這黃州城的破牆能經得起幾炮。

  騎在馬上的朱宜鋒又豈會沒有注意到眾人的臉色變化,甚至他之所以令人將炮車推在隊伍前方,為的就是行以威懾,這會他甚至慶倖著在團風鎮的時候,讓船上的工匠按圖制了這幾輛陸用炮車,32磅卡龍炮並不算重,炮身重量只有不到1900磅,不過加上的炮車重量卻超過4000磅,需要四頭螺子才能拉動,雖說火炮沉重非常,但這會瞧著那些人的臉色,朱宜鋒便知道自己做對了。

  就在眾人被這黑洞洞的能塞進小孩腦袋的炮口駭的心驚肉跳之餘,突然,那騎在馬上白麵青年從馬上扔下一個布包,布包裡包著的東西在半空中落了下來,是一個血淋淋的腦袋。

  那血淋淋的腦袋在雪上像球似的滾出數尺後,映入了眾人的眼中。

  陳師帥!

  在認出那是誰腦袋時,李二虎、丁老六等人的臉色無不是突然一變。突然的劇變只震的眾人無不是面面相覷的抬頭看著那位“大人”,目中全是不解與疑色,就在異樣氣氛于雪原上彌漫時,猛的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大傢伙都聽好了,這陳書揚勾結清妖,意圖把大傢伙都賣給清妖,以圖富貴,現在這狗東西已被大人誅殺,大人說過,只誅首惡,從者不問……”

  大聲喊著這些話語時,王孚自己都佩服自己,原本那姓陳的是他殺的,現在這麼一說,他反倒是成了奉命而為,他同樣也知道,朱大人眼下不會在意這些,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把這些人哄住再說。至於大人……大人要的是這人馬!

  這是怎麼了?

  王孚的喊聲卻加重了眾人的疑惑。

  聽著的喊聲,朱宜鋒心裡暗自一笑,這人倒是聰明人。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

  注意到大家似乎還有些疑惑,王孚便把目光投向李元吉,雖說這會已經回到了自己人這邊,可李元吉卻知道,這賊船眼下他是下不來了,更不能下,便配合著說道。

  “弟兄們,這事我知道,這招安一事,都是姓陳的那狗東西的主意,他為了自己的紅頂子,可是準備把咱們都賣給官府,若不大人及時阻止,恐怕咱們弟兄們這會都被姓陳的給賣了……”

  在李元吉說話的時候,王孚又朝著李二虎使了個眼色,得到大當家的暗示,雖說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李二虎卻知道這戲該如何演下去。

  “弟兄們都看著了,大人率領的精兵就在眼前,大家可不要為姓陳的那沒良心的東西所蠱惑,你說是不是,崔老三,這事,這事你可知道的……”

  “是,是沒錯,沒錯,那,那姓陳的要賣了大傢伙……”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句話著實不假,這些旅帥、卒長們的這般一說,那些本就只是盲從的兵卒那裡還會不信,就在他們紛紛張口罵著陳書揚沒有良心的時候,朱宜鋒從身邊的兵士手中接過紅纓槍,策馬向前數步,猛的一下用紅纓槍刺中陳書揚的腦袋,高高的舉起來,對著眾人說道。

  “弟兄們!”

  朱宜鋒的喊聲很大,立即蓋過了眾人的話聲,更準確的來說,是他的動作讓眾人的話聲為之一滯,幾乎所有人都是駭然的看著那被高高舉起的腦袋。

  “本官只誅首惡,從者不問,現在首惡已然伏誅,各位兄弟皆是我之兄弟,斷不會與此叛逆為伍……”

  在片刻的驚訝之後,朱宜鋒站在馬車上大聲喊道。

  “現在諸位弟兄既然已歸於朱某名下,朱某便不會虧待弟兄們,今日所有弟兄皆賞錢二兩,所有頭目皆另有封賞。自今以後,凡朱某軍中之兵,無論新舊一視同仁,每月皆發軍餉四兩……”

  依如先前收伏那些人一般,先用人頭加以威懾之後,朱宜鋒更是用最簡單、最直白的辦法去收買人心,那便是銀子。

  對於世人而言,大義也好,道義也罷,在白花花的銀子面前,往往不堪一擊,另何況是這些滿面菜色,衣衫襤褸的看似兵卒,實際上只是貧民的普通百姓。當然,一上來就許以厚餉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這支隊伍是從別人手中接過來的人馬。有了這四兩銀子的軍餉,便足以令這些兵士歸心,至於所謂的頭目,哼哼,除非,他們能拿出得相同的,甚至更多的軍餉,否則即使他是天皇老子,也甭想把這支隊伍拉走。

  “大人英明!”

  那邊朱宜鋒的話聲還未落,這邊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千多號前太平軍官兵就跪成一團,對於這些先前甚至連幾文銅錢都不能私藏的兵卒而方,這四兩銀錢的軍餉,足夠讓他們為之歡呼,足以讓他們報之以忠誠。

  聽著那一浪高過一浪的報效聲,面色煞白的王孚頓時便明白了,自己這隊伍今個算是改姓“朱”了。

  陳老兄,你死在這樣的人手下,不冤啊!

  心下感歎著,李元吉非但不沒有兔死狐悲之感,反倒是慶倖著自己的明智,慶倖著自己當時的選擇……

  就那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李元吉又聽著王孚對大人說道。

  “大人,其實,原本還有一位弟兄,因為不同意招安,先前帶著隊伍離開了,您看?”

  “哦?”

  享受著眾人歡呼的朱宜鋒聽王孚這般一說,立即對離開的那人有了興趣,連忙吩咐道。

  “人在那?還用問嘛,自家兄弟當然要追回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9

第八十二章 義軍

  雖說那城門上懸著“仁義之師”的旗幡,可對於黃州城的百姓來說,經歷幾天兵禍之劫的他們,對於那四個字只不過是眼瞧著罷了。就像那太平軍一夜之間變成了“義軍”一般。

  “仁義之師!”

  立於院子裡瞧著城頭上飄著的大旗上的四字,陳瑞搖搖頭,冷冷一笑,不過與過去一樣,雖說有著秀才功名的他,可卻也是一副灰布短棉衣,而不是生員們標榜自己的青布棉袍,倒不是說他不標榜自己,而是因為那些發匪著實讓人失望至極,進城後,非但砸了孔廟,而且到處燒書,甚至亂抓讀書人。

  也正因如此,雖說他骨子不滿滿清的統治,卻也不喜那些自許恢復河山的“太平軍”,在他眼裡,所謂的太平軍不過只是史書記載的如黃巢一般的賊寇罷了,若這般模樣也是天下久待之真主,那這老天可真就瞎了眼了。

  因為沒戴帽子的關係,那額頭被寒風一吹冰涼的頭皮只讓他忍不住打了寒戰,想到野書中記載的明清革鼎時的“留發不留頭”的屠殺,對百姓這大清國又談何仁義之舉?

  至於這“義軍”?想來也是一路之丘吧!

  “這老天可不就是瞎了眼?”

  心底這般嘀咕著,想著這打從發匪占城後,非但查沒了全部商鋪,這集市也給廢就,縱是有錢,百姓們也買不著糧食,縱是那糧價見天漲,老百姓至少還能買著米糧,可現如今,這商鋪可都給查沒了,就這般不准人行商做買賣,畢竟不是個事兒,像他這樣的略有些許家財的人家,家裡的存糧還能再撐一段時間,但這滿城上下的百姓,可該怎麼辦啊?

  幾個鐘頭前,在聞之發匪撤出城後,他還尋思著沒准這發匪要棄城而逃了,可那慶倖還沒持續幾個時辰,出城的發匪便再次入城了。

  秀才心憂天下事!

  可天下的事兒,又豈能輪著他做主,至少這黃州城裡的事情,便輪不著尋常人來說做出,就像此時,這黃州城裡能做主的便是剛剛進城的朱宜鋒,昨個還只率領著不過五百烏合之眾的他,現在非但有了兩千人馬,且又據了一座府城,這心情自然也就隨之膨脹了起來。

  雖說那府堂上懸著的“明鏡高懸”匾牌斑駁陸離的掉著漆,這府堂內的房頂上也張著蛛網。

  這便是黃州府衙了!

  置身于府衙內的朱宜鋒,再看著那居中的階上的台案,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幕來。

  來人,狗頭鍘伺候!

  現在自己可不就是執掌生殺之權的一方……呃,一方啥呢?

  管他哪,反正現在這黃州城裡是自己當家。只覺得內心因為這地盤而有那麼點膨脹的他人還沒從那歡喜中恢復過來,旁邊就響起了李子淵的話聲。

  “大人,這黃州已平,應該儘快安定民心咱們現在就得先張貼安民告示!”

  安民告示?

  雖說對於這個詞兒有些陌生,可朱宜鋒也曾從小說、電影裡知道這個告示。

  “大人,這據城之後,首要在於安定民心,在下見黃州城內商鋪閉市,百姓無敢外出,雖是年節,可長久總不是法子,大人欲于此長久,理應張貼安民告示,以定民心!畢竟咱們不是打著搶上一票便走的心思。”

  見大人似有不解,李子淵連忙解釋著,他的這一番話倒是讓王孚、李元吉兩人臉上無不是一熱,搶一票便走,這不正是他們原本的想法嗎?

  至於安民告示,他們也曾張貼過,可屁用沒有,依然是查沒了城內所有的商鋪。只差沒有挨門挨戶的“查沒”財物了。

  “這安民告示要趕緊張貼,子臨,嗯……這安民告示,還要煩你代筆!”

  “這……”

  雙手合禮,李子淵便謝道。

  “大人吩咐,在下無敢不從!”

  依如過去般,李子淵把自己的位置擺的極為準確,他只是一個師爺、幕僚,而他給自己的定位也是如此。

  見有人專美於前,自認為還是個讀書人的王孚,又豈會不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要在“新主子”面前顯示出自己的重要性,幾乎是在李子淵應聲之餘,他便於一旁說道。

  “大人,卑職有一句不知當說不當說!”

  與李子淵自稱“在下”不同,王孚可不覺得自己現在有稱“在下”的資格,這會之所以出言,那也是為了加重自己在“新主子”面前的印象。

  “宦廷,你我都是自己人,有什麼當說不當說的!以後大家有什麼建議儘管提,我可不是什麼師帥、軍帥的,動不動就在大傢伙面前耍著威風。”

  朱宜鋒展顏一笑,擺出了一副和藹可親、平等待人的作態。

  “是,大人,卑職想說的是,銀子!”

  吐出那兩字後,生怕對方不理解自己用意的王孚那裡會賣弄什麼,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道。

  “先前大人許諾,這一個人四兩銀子,這差不多小兩千人的隊伍,再加上各級頭目,一個月至少得一萬兩銀子出去……”

  這一番話王孚說的是掏心置腹,而他的轉變之所以會這麼快,原因倒也簡單——眼前的朱宜鋒的城府之深、手段之狠,遠超過他的想像,於他而言非但沒有感覺到恐懼,反正除了得遇名主的感覺,自然也就不願錯過這個機會,更何況,他深知在這位朱大人身邊現在無人可用,只要顯出了自己的價值,自然不愁不被重用。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現在的他已經無路可去,只能一條黑路走到底。

  “雖說這黃州城是為府城,可庫記憶體銀早已被太平軍起獲一空,甚至就連城內商鋪也被洗劫一番,縱是未遭此劫,這黃州府一年所入捐稅亦不過數萬兩,這還不夠一個月用,大人,若是當真兌現這四兩銀子的軍餉,只怕……”

  不待他說完,李元吉、李二虎、丁老六等人的那臉色無不是一變,神情也跟著複雜起來。這黃州城是什麼模樣,他們可是比誰都清楚,那奉命離開之前,可是把黃州上下差不多都洗劫了一番,若不是因為沒有時間,加之城中的大戶大都已經逃出,剩下的都些貧苦人,頂多也就是還剩下些小生意人,恐怕他還會在城裡再打一次“先鋒”。可即便如此,這黃州的油水差不多也給榨幹了,沒錢,發什麼軍餉?

  若是沒有軍餉,那到時候可就……幾人互視一眼,似乎都從對方那裡讀出著彼此的想法來。

  “銀子……”

  話聲稍微一頓,瞧著一副言真意切模樣的王孚,再把目光投向屋內的十來位卒長,當然自己手下的那幾員“大將”自然也在其中,除了沈明之外,幾番擴充後像林郁青、於小寶他們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的成了隊長,統帥近百人的隊伍。相比于李元吉他們,林郁青、於小寶等人的臉色到是極為平靜,全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還是自己人可靠啊!一聽沒銀子,一個個那臉就變了色,若是知道老子的打算……這念頭一閃而過,心知現在時機還不成熟的朱宜鋒微微一笑,再次把目光朝王孚投去。

  “宦廷,你所言極是,這四兩軍餉嘛,委實不低,單靠一地肯定是無法供養的……”

  唇角微揚,朱宜鋒神情顯得很是自信,既然歷史上湘軍能靠著湖北,擴充至數十萬,那麼自己同樣也能做到,更何況,相比于曾國藩,自己可不還有那麼點底氣嗎?

  “黃州府一地不夠,咱們就向周圍打過去,地盤大了,這稅收自然也就多了,稅多了,自然也就不愁軍餉了,各位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對於銀子,沈明、林鬱青等人自然不會擔心,因為他們知道大人的“家底”,而王孚與李元吉一聽要打地盤,非但沒有任何喜色,那眉間反倒是閃過一絲暗憂,頓時想到當初被“趕”來打黃州的事來。

  他們的那一點神情變化,倒是沒落過朱宜鋒的注意。

  “當然,這打地盤,還是將來的事情,至於這眼前嘛,當然是訓練要緊……銀子的事情,大家還不用擔心,這銀子自然有我來想辦法,到時候,弟兄們的軍餉定是少不的!不過……”

  身體微微前傾,神情嚴肅的朱宜鋒環視著眾人。

  “弟兄們可都要想清楚,朱某的這軍餉可不好吃……”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50

第八十三章 籠絡

  “怎麼會這樣?”

  置身於充當軍營的酒樓裡,許大勇不住的喃喃著,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且不說他不明不白了從練勇成了發匪,可那發匪畢竟從牢裡救了他,想活命,他就得跟著造反,這造反便是造反吧,這隊伍卻又莫名其妙的被收編了。

  而收編他的,正是十幾天前,他拼命才逃出去的地方。

  當身邊的弟兄們在那裡興奮的談論著四兩銀子的時候,許大勇整個人卻被前所未有的恐懼所縈繞著,當初他可是偷了那位朱大人幾百兩銀子,雖說後來那銀子又落到官府手裡,為了那銀子,他還被打的遍體鱗傷,可現在若是被人發現了自己,沒准這腦袋瓜子就保不住了。

  怎麼辦?怎麼辦?

  想到當初沒逃的十幾位和他一樣的練勇,萬一他們要是認出了自己來,自己這小命可真個就……

  不行!

  得逃!

  念由心生,在那些剛“闊綽”起來的弟兄們興奮的談論著以後如何花差那四兩的軍餉時,生出逃念的許大勇,越是趁人不注意的時候,離開了酒樓,若是在昨天,他是斷然不會當這個逃兵,原因無它,這太平軍中沒有軍餉可拿,而且普通兵卒更是不准私藏銀錢,抓住了那可是殺頭之罪。

  但那姓朱的卻不一樣,完全是官老爺的習性,一上來便賞給大家二兩銀子,這人心頓時也就收過去了,別人的人心是被收去了,可許大勇卻不行,他得想法子保住自己的腦袋。

  去那?

  脫掉那系在頭上的紅布巾時,許大勇在心裡念叨著,在當練勇船是碼頭腳夫的他,對湖北倒也算了解,幾乎是徑直朝著北門逃去……

  對於出現一兩個逃兵的事兒,這在府台衙門裡的眾人自然是無從知曉,對於王孚、李元吉等這些剛剛歸附而來的“義兵”來說,這會仍然沉浸于大人的那句話上。

  朱某的這軍餉可不好吃……

  朱宜鋒的話聲不大,可是卻一絲不落的傳至眾人的耳中,讓眾人的心思立即為之一亂,無不是眼眼巴的看著大人,等著他的解釋。

  “且不說其它,就這四兩的軍餉,不是每個人都能拿得上,這清妖的綠營兵餉沿且分為三等,我軍亦是如此,以後於我軍中,也將兵分兩等,戰兵月支銀四兩,輜重兵月支銀二兩五錢!”

  戰兵與輜重兵只是暫時的粗分,將來待到時分成熟時,便可以同整軍一同把這軍制徹底改一下,朱宜鋒的話音一落,衙內的眾人互視一眼,似乎都從對方眼裡讀懂的彼此的想法,李元吉麾下的崔定山則於連忙起身恭問道。

  “大人,不知,這戰兵與輜重兵如何分配?”

  若是由他們這些個卒長自行分配的話,那豈不就是說,可以趁機收買一下人心……不過他的這個念頭卻立即被朱宜鋒的話語給打的粉碎。

  “自然要嚴加考校,首先年限18至35歲,超齡者或少者入輜重營,至於其它嘛,這力限平托百斤以外,步行一時行二十裡以外,嗯,還有身高不能小於四尺六寸……”

  這些倒不是朱宜鋒臨時起意,而是借鑒了清末新建陸軍的招募士兵的標準,不知是不是穿越的後遺症,儘管對於前身的記憶並不甚至清楚,且大都是記憶碎片,但來自後世的記憶卻非常清楚,就像是一個電腦一般,只要需要,他總能絲毫不差的想到之前曾看過的任何資料、畫面,那怕只是曾掃視一眼文字,也能清楚的記起,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兵行險著,定下奪據湖北的策略,這是基於對歷史的瞭解。

  至於這清末新軍的徵兵標準,也是他憑著記憶回憶起來的,雖說現在不能按這個條件募兵,倒是能憑此把部隊區別開來,合格的進入戰鬥部隊,至於不合格的,只能充當輜重兵,作“代馬輸卒”之用。

  這是選女婿哪,就是遠女婿也不見得這麼嚴吧……

  不待眾人臉上露難色,朱宜鋒又強調道。

  “你們還別怕他們不來,有四兩銀子的軍餉在那,這願意從軍吃糧人就不會少,堅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但朱某的糧可不是誰想吃便能吃的!從明日起,朱某當親自操練兵卒,各級頭目亦要一同操練!”

  說話時,他的眼睛微微一眯,瞧著屋中的眾人,話聲隨之一厲。

  “若是有人不以為然,可別怪朱某軍法無情啊!”

  那話聲中透出的冷意,既然是崔定山這樣的慣匪出身的卒長聽於耳中,那心頭也是一寒,他急忙起身跪拜於地上說道。

  “請大人放心,大人之命屬下敢不效命!”

  軍法是什麼!

  暫時朱宜鋒還沒有一個概念,可這並不妨礙他現在拿著軍法去彈壓手下的兵卒。而在另一方面,若是需要明天拿人頭立軍威,他倒也不介意,當然他知道,至少在未來一段時間中,不一定會有人敢冒這個頭,陳書揚的人頭多少總能起上一點作用。

  至於將來,哼哼,他倒是不介意砍掉幾個腦袋,尤其是這些人的腦袋,然後再用自己人頂上他們的位子,至於這接下來的操練也好、兵分二等也罷,實際上都是為了一個目的——打亂編制,把軍權真正收到自己的手中。

  或許朱宜鋒沒有掌過兵,但是他卻學過歷史,他自然知道在收編軍閥的過程中,最重要的就是“摻沙子”。

  當然這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表面上的文章還要繼續做。

  “諸位。”

  話音一頓,那邊的話聲頓時便消停了,盯著階下跪著的十數人,朱宜鋒繼續說道。

  “雖說朱某這裡軍法雖嚴,可卻絕不會排斥任何人等!于我這裡,沒有老人新人之說,自此之後,諸位無論之前如何,皆是朱某之兄弟,是我之親隨,朱某之性命、將來皆要仰仗諸位了,總之這輩子你們就是朱某的左膀右臂了,有朱某一口喝的,便有諸位喝的,示某今日許誓,自此之後,你我福禍共當,共患難、共富貴,此生,諸位兄弟若不負朱某,示某絕不負諸位兄弟,朱某若負諸位,定斷子絕孫、天打雷劈。”

  流寇結義也罷,將軍信諾也好,這會朱宜鋒只知道一個道理,管他如何,先把這些人的心給收了,在這個亂世之中,先有了自己的班底,那才是最緊要的,至於這誓言……當得真嗎?

  “大人!”

  聽著朱宜鋒的這一通毒誓,只使得原本跪拜于地的諸人無不是眼眶一熱,紛紛抱拳嚷道。

  “我等此生絕不敢負大人,如違此誓,定斷子絕孫、天打雷劈!”

  這誓言是真是假,無從得知,可至少在這一刻,朱宜鋒知道,就像過山車一樣,自己已經把第一道坎過去了,至少眼下,這些人的心思已經被他暫時籠絡了下來,接下來,只要再過幾個過山車,有了共同的經歷之後,他們自然也就會盡為已用,而到時候,這支隊伍再適當的擴充一下,自然也就真正有了自己的班底,有了在這個時代的立足之地。

  “好了,諸位若是沒有什麼事的話,就都暫且下去吧,還請諸位回去之後,約束一下弟兄們,萬萬不可擾民,畢竟以後我等還要常駐黃州,還要靠黃州百姓供養我等!”

  “是,屬下明白!”

  請眾人離開時,朱宜鋒又對李子淵吩咐道。

  “嗯,子臨,你留下!我還有其它事和你商量一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50

第八十四章 籠絡人心

  “嗯,子臨,你留下!我還有其它事和你商量一下!”

  “大人有何吩咐?”

  腰身微鞠著,李子淵的神態顯得很是恭敬,他知道,相比過去的主隨之分不同的是,現在他們的之間的身份已經銳變為上下尊卑之分了。

  “子臨,往日你在家中是我之幕友,這今時不同往日,今後,你於我這裡,就是我幕中之長吏,就是朱某依重之諸葛,往後,還請老兄多多幫忙!小弟就此謝過!”

  話音尚未落下,朱宜鋒便雙手禮過頂深鞠一禮,那深鞠還未完李子淵那裡會應這個禮,史書上的經驗教訓,使得他明白東主越是如此,他理應就越發的恭敬,心底一急,人便急忙跪下說道。

  “小人如何當得起大人這般大禮,還請大人莫要折煞小人!以後大人但凡有所吩咐,小人萬死不辭!”

  此時,李子淵那裡還會再說什麼“在下”,自從追隨朱宜鋒以來,見識過其的心狠手辣、心機之沉的他,心知眼前這人雖看似年青,可實則卻是心機頗沉的曹操之流,甚至在他看來,縱是曹操十幾歲時亦不見得如他這般心狠手辣,這般心思縝密,因此反倒更加謹慎起來,畢竟那談笑間假手奪命之事,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對人心把握如此,他能不謹慎加小心嗎?

  倒是朱宜鋒,見李子淵這般客氣,便連忙扶起他說道。

  “子臨,我又焉能當得起這般大禮,以後切莫再跪,於我之幕中,自今個起,就把這跪禮給廢了,這頭,就從子臨你這裡開!”

  神情看似誠懇的朱宜鋒說話時,依然是一副施著恩的樣子,自然的李子淵也要表示一下謝恩,因為都是聰明人,一番簡單的客氣之後,李子淵是幕中長吏的身份便也就定了下來。

  “子臨,你看,我這也未讀過多少聖賢書,更沒有治理地方的經驗,現在這黃州城是拿下了,可這城怎麼治理卻是一摸黑,子臨,這事,你可得幫我!”

  之所以留下李子淵,就是為了討教這治理城市之事,不過朱宜鋒的話裡並沒有委任李子淵管理此城,依然是讓他協助,至於李子淵本人自然也樂得如此,雖說現在已經踏上“賊船”,可他卻非常清楚,“快捷號”能翻,這船自然也有可能會沉。

  對外界而言,這據著黃州城的是“朱明宗”,而非“朱宜鋒”,至於他李子淵,也只是李智深,至少在其攪動風雲之前,這化名總是自保之道,而不直接插手城中之事,同樣也是自保之道。

  “大人,這黃州城經先前太平軍兵禍一劫後,想來恢復元氣仍需一些時日,方今之物自然是要先定民心!”

  似乎和先前提及的“安民告示”並沒有多少區別,但李子淵卻又往深說了起來,什麼當立即複市等諸如此類的建議,一一從他的口中道出,最後他又看著朱宜鋒說道。

  “……至於理政之事,若是可以的話,若想儘快上手,儘快收拾人心,恐怕還是非得用舊人不可!”

  “舊人?”

  朱宜鋒的眉頭一跳,有些詫異的看著李子淵。

  “你是說衙門裡的舊人?如果我沒記錯話,這衙門裡的知縣、縣丞什麼的,不是逃了便是被殺了,那裡還有什麼舊人?”

  “大人說的是那些朝廷命官,那些主薄攥典、縣丞攥典以及各房典史、攢點之類的,卻大都是本地人,他們或是逃之不急,或是被解於牢內,大人不妨把這些人悉數放出,令其戴罪立功,這些未入流之攥典、典吏,雖不至因此對大人感恩戴德,可其為了活命卻也會盡力辦差,而本地人見到這些人後,人之相熟,這城中之事自然也就趨於恢復……”

  攥典、典吏……

  於心底念叨著這個詞兒,朱宜鋒立即想到“奸胥猾吏”這個詞兒,那些個攥典、典吏可就是“奸胥猾吏”的代名詞,想著那句“為官之道首在治吏”的古訓,他不禁有些猶豫了,那些個“奸胥猾吏”不知毀掉了多少清官,至於自己這邊。

  “大人可是擔心任用那些奸胥猾吏會毀掉大人大事?”

  見大人沉默不語,李子淵猜測著大人的擔心,而後又冷笑道。

  “大人無須為此煩惱,且不說他們眼下沒有這個膽量,便是有人使奸耍滑,倒也正好,大人正好可借他們的腦袋威懾大人,何樂而不為?”

  這正是傳統讀書人與朱宜鋒的區別,或許李子淵不會親手殺人,更不能像朱宜鋒一般,談笑間設計假手奪命,但作為幕僚,他卻可以毫不猶豫的勸幕主殺人。

  對於殺人立威,朱宜鋒自然不反對,甚至可以說是持以贊同的態度,聽他這麼一說,思索片刻後,便立即做了決定。

  “行,我看這事可以這麼辦,不過,咱們不能單用這些胥吏為官吧,這知縣、縣丞什麼的,總需要委任不是,子臨,你可有什麼見解?”

  手中無人,這才是朱宜鋒現在的困境,甚至就是在他的隊伍裡,所謂的自己人不過只是一群靠著銀子籠絡的船夫水手,指往他們收拾一群粗人教會他們服從,倒是可以,畢竟在船上每個人需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船長的百分百服從。

  可指往那些人理政?幫自己打點黃州城,卻全沒有絲毫可能。

  “大人,這事倒也簡單,當初咱們在武昌救下的人裡,倒也有幾個秀才出身的人,讓他們在行伍中與一群粗漢為伍,那些人總覺得有些委屈,既然這衙門裡需要用人,大人不妨把他們招來,一方面用於衙門,一面可用於幕中,還有就是這黃州城本地亦有一些讀書人,大有不妨加以任用,如此一來既能籠絡本地人心,又能一解大人麾下人才不足之窘態。”

  雖說只是些許幾個建議,但李子淵說的卻是句句在理,甚至就連同如何征選本地讀書人也是拿出了章程來。

  “……歷朝歷代這中舉之人只是少數,畢竟並非所有人都擅長八股文章,可不擅長者並不一非沒有才學,對於這些因為擅八股文章的讀書人來說,他們總期待機會改變自己,而若是大人能將這些失意之人加以籠絡,又何愁無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李子淵的話,可以說是說到朱宜鋒的心坎裡,或許他沒有造過反,可卻非常瞭解人心,在任何時候,這人心都需要籠絡,需要拉籠,尤其是對於欲成事者。雖說憑著一時的心狠手辣,殺了人奪了兵,看似在這個時代站穩了腳,可朱宜鋒卻比誰都清楚,這站住腳不過只是暫時的,現在於自己身需缺少的就是像李子淵這樣的“紅筆師爺”,或許他們這些舊式的讀書人,不懂科學、不通軍事,但他們懂得人,懂得這個時代的人心,這正是自己需要傾仗他們的地方!

  當然現在自己還需要籠絡他們,兩千多年來,這些讀書人、地方士紳一直壟斷著左右著輿論,而于尋常百姓眼中,這些讀書人都是天上的紫薇星,他們尊敬這些人,願意相信、追隨他們。

  太平天國為什麼會失敗?不正是因為把這些讀書人推到自己的對立面嗎?他們燒掉了孔廟,燒毀了書籍,殺掉一個又一個讀書人。看似豪氣十足,大有與舊制度劃清界限氣勢,可卻也註定了他們失敗,因為他們把所有的助力都推給了他們的敵人,推給了滿清、推給了曾國藩。

  當年革命為什麼會成功?不就是因為在革命成功前打著“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的旗號嗎?

  在未奪江山之前,亂樹強敵,把助力推動敵人一邊,那不叫任性,是愚蠢!

  想到曾國藩當年用“護我名教”為由,籠罩遊散的漢族士大夫的招術,朱宜鋒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尋思著,既然你曾國藩能用,那我為什麼不能用?

  不過,想來曾國藩應該已經出山了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50

第八十五章 長沙

  年前,長沙城內緊靠巡撫衙門的魚塘口,悄無聲息的新開辦了一個衙門,招牌上寫著“湖南審案局”五個大字。而那位原本守制於家中,又接旨後奪情複出的前禮部侍候曾國藩就在這個剛成立的衙門裡辦起差事來,當起以安境保民為主要職責的幫辦團練大臣已經有兩個月了。

  置身於這簡陋的衙門裡,曾國藩依然記得進長沙的那一天,他和郭嵩燾、國葆、康福一行來到大托鋪時,江忠源便帶著一百楚勇在鎮上恭候,親自陪他們進城。來到新開鋪時,左宗棠又帶著一班長沙鄉紳和昔日師友,如黃冕、孫觀臣、陳季牧及嶽麓書院山長丁善慶、城南書院山長丁輔臣等來迎接。來到巡撫衙門口,只見中門大開,張亮基帶著前鄂撫羅繞典、布政使潘鐸、按察使岳興阿及鹽道、糧道等一批高級官員早已等候在那裡。

  當天夜裡,張亮基在巡撫衙門大擺酒席,為曾國藩洗塵。張亮基如此隆重而誠懇地迎接,倒是使曾國藩深為感動。一連幾天,張亮基和曾國藩密談。二人對湖南吏治鬆弛、匪盜橫行,都深惡痛絕。曾國藩認為亂世須用重典,對官場要嚴加整飭,尤其對匪盜要嚴加鎮壓。張亮基完全贊同。對曾國藩所持的“寧可失之于嚴,不可失之於寬”的方略,張亮基也甚為欣賞。曾國藩又提出在省城建一大團,從各縣已經訓練的鄉勇中擇其優者,招募來省,嚴格訓練,以這支團練來保衛省城安全,鎮壓各地匪亂的建議。

  對於這一切,剛剛經歷過長沙被圍,幾近淪陷的張亮基個人也表示同意。只是茲事體大,特意囑託曾國藩親給皇上上一奏章。最後,張亮基緊握曾國藩的雙手,語重心長地說道:

  “今後有關湖南保境安民的一切,都拜託給仁兄了,全仗大才經緯。湖南是仁兄桑梓,仁兄對湖南的摯愛之心,定不在亮基之下,千萬莫存避嫌之念,儘管放開手腳,施補天之術,使三湘父老早得安寧。”

  張亮基的這番話,說得曾國藩熱血沸騰,恨與張亮基相見太晚,對先前的數度謝絕其邀請可謂是頗感愧赧。

  第二天,曾國藩便向朝廷呈上一道奏摺。曾國藩要在省城建大團,自然並不是僅僅為了防衛省城,鎮壓匪亂。他的主要意圖在於建立一支新軍。他的想法是:先招募少數人,加以嚴格訓練,使之起到以一當十的效果;然後以這批人為骨幹,再招募十倍二十倍的人,立即就可成為一支勁旅,到時拉出省外,與太平軍較量。

  滿人對漢人向來防範甚嚴,兵權由朝廷牢牢控制,從不放心讓漢人多帶兵,更不允許有人像明代戚繼光那樣建“戚家軍”。或許是曾國藩的奏摺寫得含糊,或許是由於時局危急,皇上知八旗綠營不足為憑,或許是皇上根本就未曾猜出曾國藩的想法,也或許有恭王、肅順和唐鑒的竭力擔保,使得咸豐帝特別相信曾國藩,居然很快便親自批復:

  “悉心辦理,以資防剿。”

  曾國藩奉了這道聖旨,立刻把羅澤南和他的幾個高足調來長沙。他的一千團丁,經過挑選後,帶來八百。而曾國藩則仿著戚繼光練兵的方式,將這些團丁編為兩營,每營三百六十人,羅澤南帶一營,王錱帶一營,又從中抽調八十名精悍團丁,組成親兵隊,由曾國葆統領。

  隨後曾國藩又親自通過考核比較,從八十名親兵中挑出彭毓橘、蕭慶衍等六人來,由康福負責訓練,充當自己的貼身保鏢。這六個人都是曾國藩的親戚或世誼。而曾國藩之所以這麼辦,他的想法非常簡單,這大團練勇中的大小頭目,都必須有親誼關係,這是將這支練勇連為一個堅強整體的紐帶,彼此之間才能榮枯與共,生死相關。做了這些安排之的一,他又吩咐羅澤南、王錱全力練勇,另外再請幾個委員來辦理日常案件。

  一聽說新開辦的審案局衙門中要委員辦事,立即便有許多長沙的官員和紳士前來推薦人。曾國藩本想自己物色,不受推薦,但一來一時不易找到合適的人,二來剛辦事礙不過情面,便從那些被薦人中挑出十餘名,委託過去嶽麓書院的同窗好友在籍江蘇候補知州黃廷瓚負責。

  不過這時局倒是沒有給曾國藩從容練兵的時間,幾乎就是春節剛過,湖南的局勢便趨緊張起來。

  正月十九是咸豐三年的開印之日,儘管湖南的局勢緊張,但臘月二十一依然封了印,今年的吉日則是正月十九,依著官場的慣例,雖說有著“欽差幫辦團練大臣”的名義,可曾國藩卻依然提著賀禮拜見了湖南巡撫張亮基,與往年對“下官”的客氣不同,今時的張亮基對曾國藩可是極為看重。

  說起來,這種看重倒也簡單,自湖南一路為“粵匪”糜爛之後,加之本地綠營又為向榮沿途抽調,這湖南之地能依賴的便是各地團練,而曾國藩的千餘團勇,更是其傾仗的主力。

  “……先是道州天地會頭領何賤苟,於年初一舉事,自稱普南王,圍攻縣城,殺把總許得祿、典史吳世昌。然後還有衡山草市劉積厚又起事,安化藍田串子會又宣佈起義……”

  提及當下的形勢時,張亮基全是一副愁眉不展之色。

  “大人無需為此煩憂,何賤苟、劉積厚以及串子會等香會不過只是烏合之眾,不足為憑,國藩已經派出得力之將前往平定,相信不出幾日,便會有消息傳來,現在國藩所擔心之事,卻是另一件事……”

  曾國藩的話聲微微一頓,借機喝了口茶,然後的開口說道。

  “現如今,地方糜爛,除卻何賤苟、劉積厚等人外,還有攸縣的紅黑會、桂陽的半邊錢會、永州的一股香會,都在積極發展會眾,醞釀謀逆,長此以往,雖官府練勇悍勇,可此地剛平他地複逆,官兵將不得不陷於疲於奔命之境,這是國藩所憂心之處!”

  這才是真正最使曾國藩頭痛之事,熟讀史書的他焉能不知道,相比於朝廷的精銳,史書中蟻賊何以能成事,無怪此地剛平,他地複逆,長此以往,朝廷精銳自然不足不憑,等到那個時候,也就是蟻賊橫掃天下之時,如前朝的李自成正是如此這般,剿而複撫,撫而複逆,逆而複剿,可最終朝廷精銳越戰越少,而賊逆裹脅卻是越來越多。

  “現今,我湖南一帶又新冒出一批遊匪。這批遊匪主要有三種人:一種是從岳州、武昌、漢陽等城逃出的兵勇,無錢回家,又無營可投,沿途逗留,隨處搶竊;一種是‘粵匪’沿途糜爛地方後,那些無家可歸的百姓,弱者淪為乞丐,強者聚眾生事;再有一種是官兵行軍打仗中所擄的長夫,用過之後,沒有盤纏回家,於是輾轉流落,到處滋擾。這些遊匪大半混跡市井,破壞性極大……”

  曾國藩的一番話,讓張亮基深以為然的點頭應道。

  “那以伯涵之見,當如何處之?”

  “大人,可記得前朝剿李之鑒?”

  眉頭微微一跳,張亮基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

  “那以伯涵之見,應當如何?”

  “殺!”

  吐出一字之後,曾國藩面無表情地說道。

  “對這等糜爛地方之徒,當應一律處以極刑。不管是游匪、土匪、搶王、盜賊及其他鬧事者,捉一個,殺一個。絕不容情,亂世當用重典,當年前朝之鑒既是剿撫不定,時剿時撫,最終國局崩潰,這鎮壓匪亂,首要心狠手辣,非但不能持以仁心,反要以霹靂手段處之……”

  “這自是當然,伯涵有膽有識,實是我湘省百姓之福!”

  一番恭維之後,早已將曾國藩視為依仗的張亮基,那裡會有不贊同,為官數十年,他又豈不知道,於朝廷而言,可從不在乎殺了多少賊逆,關鍵是穩定了地方,平定了逆亂,這才是朝廷最看重的,至少那些草民,就像割草一般,殺卻一茬總還會再出一茬,殺之又有何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55

第八十六章 店遇

  亂世當用重典!

  這句古訓著實不假,在幾個血淋淋的腦袋掛在城牆上之後,這原本還于黃州城內橫行的少數未曾從軍的地痞頓時為之消停了下來。

  當然,這腦袋是借的!

  “咣,各位鄉親估且聽好,此次黃州興義,實為救我黎民……”

  身為縣丞攥典的甯國邦,在鑼聲響起的時候,便不時的扯著嗓子在街上喊著,身後幾個從家裡招回來衙役更是賣力的敲著鑼,並不時的隨著攥典一同喊著。

  對於甯國邦來說,他這腦袋可以說是好不容易才保下來的,原本的他是被關在牢裡等著被砍頭的,可誰曾想,這腦袋瓜子走了一圈,非但保了下來,且又重新做回了縣丞攥典,僥倖之餘,早就成了人精的他,又豈不知道,這腦袋不過只是暫時寄在他的肩上,那反賊……不,不那位朱大人,不過是借他們本鄉本土的熟悉環境,以穩定黃州局勢罷了。

  不過甯國邦倒是不負大人信任,幾乎是在任上縣丞攥典的當天,便羅列出一個名單來,那些人無不是黃州城內的地痞流氓,擱過去那些人是逢年過節時時孝敬,可現在一心想保下自己腦袋的甯國邦卻需要借他們的腦袋一用——幫大人收拾民心。

  如何收拾民心?

  自然要殺上幾個惡人,這惡人便是曾經于城中橫行的地痞流氓,雖說那些混混不少都從了逆,可卻也留下不少,一番抓捕下倒也抓住了幾十人,沒有過堂、沒有訊問,既然是要借人頭正人心,只需“罪大惡極”四字既可。

  幾日前,人頭落地時,那百姓的頓時便是一片叫好聲,對於單純的百姓來說,他們至少看到了“官府”現在殺的都是“惡人”,這當真是“於民無擾”了,就這般,再加上那些本鄉本土的攥典、典吏之流的遊說,這閉市十數日的黃州,終於複了市,雖說市場依是蕭條,但總得來說,但城市卻正在一點點的恢復生機。

  甚至就連那衙門裡頭的也多出了一位本縣的主薄,心裡想著那和他一起被關起來的徐秀才的“運氣”,卻是瞧見了那邊酒館曲櫃站著位穿著長衫客人,在這黃州城站著喝酒的且穿長衫的,怕也就是林秀才了,那人倒也有那麼幾分學問,想著大人貼出的招賢榜後,沒有幾人應榜,一心想在新主子面前討好的他便走了過去。

  他這人還未到,那邊卻只聽著櫃邊的林治平,將酒碗遞了過去。

  “再給我續上一碗!”

  說著話的功夫,便放上了幾個銅錢來,掌櫃的卻只是陪著笑把錢收了,卻不見轉身續酒。

  “哎呀,林秀才,這往日裡,兩碗酒,再加一碟油炸花生,是五文錢不假,現在這時局,您還不知道,這五文錢自然是不成了,您老還多擔待……”

  “哦?漲價了?”

  林治平愣愣的瞧著酒碗,再一摸身上,卻是沒有分文。

  “周掌櫃,那便給我再續上一碗,改日裡……”

  “哎,對不住,現在這時局,本小業小,不敢賒欠……”

  掌櫃的嘴上說的客氣,可誰都聽出了話裡人拒絕,他這麼一說,臉膛發紅的林治平頓時也就沒了話,只是苦笑著,從旁人的眼裡,他能讀出對方的輕蔑,雖說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髒又破,似乎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畢竟,他不是十五年前那個剛中秀才的“少年”了,而是一個屢試不弟的破落書生。

  連酒也喝不起的書生!

  “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就在心裡感歎時,一個話聲卻從旁邊傳了過來。

  “我說,林秀才,你這人也是死腦子,那衙門裡不是貼了招賢榜嘛,你林秀才可是有才學的人,咱們這黃州府又有幾人十二歲考得了秀才?若是你到了府裡頭,那可是一月可是三十兩的幕儀,就像那徐秀才,雖說是主薄,一個月可是領著三十六兩銀子,就是過去縣丞老爺也拿不了那些個錢……”

  對於甯國邦來說,那一月十兩俸銀,著實是不低,畢竟過去官面上的工食銀甚至還不到三兩,至少於他看來,這據著黃州城的“匪逆”倒是挺大方。

  “周掌櫃,給林秀才再續上一碗,算我請的!”

  “喲,甯爺,那能讓您請,這算小人請林秀才,若是林秀才進了府,沒準將來發達了,小人想請都請不得……”

  掌櫃的連忙續上一碗酒去,唯恐動作慢了,將來這秀才發達了,會記恨上自己。

  “哼哼,你們懂個什麼……”

  冷嘲一聲,林治平把碗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喝著別人的酒,嘴裡卻不忘記擠兌著旁人。

  “勞力者制於人,你們哪,只瞧見這賊逆其興勃焉,卻不知道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且不說那過城而過的太平匪。便就是這股不知從那竄出來的客匪,也不過只是一股據城之匪罷了,與其效命,談何之前途?不過沒出幾日,便被官軍砍了頭,到時候你啊……”

  “喂喂,林秀才,小聲點,小聲點,你,你不要命了……”

  林秀才的話,讓甯國邦心頭一緊,連忙拉著他,試圖阻住他的話來,就連那周掌櫃也是嚇的臉色煞白,雙眼更是直往外瞧,生怕一不小心連累了自己。

  “命?寧攥典,你還是先想法保住你的命再說吧!”

  這邊林治平的話音剛落,那邊酒館裡卻有一位穿著短打的人嚷問道。

  “果然是酸儒之見,你沒瞧著這滿清官軍望風而逃,文武官員非死既逃嘛,若非是這滿清的氣數已盡,太平軍又豈能不費一兵一卒既奪此城……”

  “哼,奪下此城又能如何?縱是他們于黃州募上萬勇,又能如何,此時朝廷大軍沿江追擊洪揚,自然顧不得這黃州,待到湖北局勢穩定,到時候官府自然調兵進剿據城之人,到時爾等便自主多福吧……”

  說到此處,頗覺得意的林治平將那碗中剩下的此許酒水一口喝勁,又捏了粒花生米放在口中,頗是得意地說道。

  “與這般短視之徒為伍,我料徐茂新他日總有後悔之時,如此短視毫無遠見之徒,焉能成事!”

  “你這酸儒,話說的輕巧,這人短視,那人敵視的,來,你來給我說道說道,什麼是有遠見!”

  放下酒碗,穿著身短棉襖的朱宜鋒站起身來,走到了曲櫃前,他的額前長著半寸長的短髮,若非是那膚色白淨,倒也和一般蠻夫沒什麼區別。

  可這人走來的時候,原本大放厥詞的林治平心底便是一慌。至於原本還在勸著人的甯國邦,這會整個人更是嚇的面色煞白,他已經認出了這位爺來,雖說當時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可那一眼也就足夠了,畢竟這人委實太過年青。

  “遠見,在下不過,只是一酸儒,談什麼遠見?”

  不料,林治平並沒有繼續大放厥詞,而是把話一收,整個人都縮了回來。甚至就連那微微發紅的面膛,這會也顯得有些緊張了。

  “掌櫃的,給林秀才再續上一碗,以後,他這酒錢我全包了!”

  說話的功夫,朱宜鋒已經取出一枚十兩重的銀錠擱到了曲櫃上,那周掌櫃瞧著銀子,再瞧著神色不對的寧攥典,還有林秀才,早已是個生意精的他連忙說道。

  “這位爺,瞧您,那能讓您破費!”

  銀子他是不敢收了,那酒卻是急忙倒上了,非但倒上了酒,而且還是上好的酒。

  聞著那酒香,林治平苦笑道。

  “周掌櫃,這可是沒摻水的酒,往日裡,你可捨不得!我看您是瞧出來了,這酒算是給殷某的送行酒!”

  他這話,倒是讓周掌櫃一陣臉熱,做生意的無不是如此。

  “送行?哼哼……”

  面上擠出些笑來,朱宜鋒往那櫃邊一站。

  “倒也不至於,還請殷兄明示,你看,是在這,還是換個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55

第八十七章 長蛇陣

  地點自然是要換的,只不過是從這黃州城中的小酒館,換成了城中最好的望江樓,雖說那望江樓的東家早已逃出,可其廚子仍在,先前被陳書揚扣於衙門裡,成為其專屬的廚子,而現在,其卻已經被放出了衙門,因生活無著,那廚子與原本的掌櫃、夥計一同,便重新張羅起了這望江樓。

  不過只是片刻功夫,在望江樓二樓的包間內的圓桌上,便擺上了幾道菜,那菜上的極快,待坐定後,面對桌上的各種珍饈美饌,林治平也只是揀點清淡的嘗嘗而已,不過對於那杯中的美酒,他倒是未曾拒絕,相比於山珍海味,那美酒佳餚才是他之最愛,那酒香氣彌漫著整個包廂。

  幾杯酒下肚子後,略帶些許醉意的林治平放下了酒杯,看著面前這人,想著站於門外的隨從,心下隱隱猜出這人的身份來。

  “這酒,在下不白喝將軍的!將軍有何疑惑,儘管直言!”

  “哦!”

  原本一直按著心下好奇的朱宜鋒倒是一笑,這人,有點意思,先前因為大放厥詞不願細說而被自己“請”到這,幾杯酒下肚之後,卻又言道為自己解惑。

  “既然如此,那我想知道,老兄何以為我等短視?”

  “短視者,又豈只是將軍,就是那洪揚,未曾不是短視之輩。”

  若是換成其它人,恐怕還真不敢這麼說,可林治平卻注意到那城上飄著的“太平天國”大旗,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撤下了,至於那安民告示上,也未提“太平天國”,他們顯然不是同路之人。

  “就拿武昌來說,洪揚二人下武昌後,其做法全是流寇裹脅,將全城百姓盡數裹脅入營,看似兵強馬壯,聲勢浩大,可實際其卻不知,這城中百姓不似鄉間村夫,其既食不得苦,亦無一身蠻力,如在下所料不差的話,不出月餘被擄者不堪其苦逃歸者必有十之八九……再者,現在其看似聲勢浩大,實則卻是數十萬不事生產,且無戰力之徒,其方今之勢先前憑以悍勇,此時全憑聲勢,然數十萬人不事生產,其糧草從那裡來……”

  林治平的點評,倒是讓朱宜鋒點點頭,確實如此,可以說他們裹脅全城本就是失策,在歷史上太平天國把三鎮百姓舉家編入軍隊,等於把整個武昌搬空了,變成一個流動而不生產的城市,使得日後太平天國在糧食問題上捉襟見肘,疲於應對。

  “那以老兄之見,洪揚應該如何,方才是為上策?”

  嘖的一聲,喝下一碗酒,酒意上頭,甚至就連說話都大著舌頭的林治平睜著滿是醉意的眼睛說道。

  “其實倒也簡單,當初奪下武昌之後,其首先應做之事,留下數萬人和一定的糧草防禦堅守武昌,將家眷安頓于此,然後挑選三鎮精壯青年從軍,與其軍中老兵一起下江南,攻江寧,不但不用擔負沉重的後勤壓力,提高部隊品質,還得得到來自武昌源源不斷的支援。”

  “可老兄別忘了,欽差大臣琦善可是率領十幾萬大軍,于河南一路南下,直逼武昌,若是其兵圍武昌,又該如何?”

  難道就是一個紙上談兵的傢伙?想到後世對太平天國運動幾個失策的點評,在武昌是留是守的問題上,最大的爭執正是琦善率領的號稱“十萬”的大軍,而且武昌城下還有向榮,正因如此,才會有很多人贊同棄守武昌者。

  “北伐!”

  吐出這麼兩字後,林治平打了個嗝。

  “奪下江甯之時,遣一路偏師,沿途掠地裹脅民壯,以北方之貧瘠,自然可成十數萬大軍,待糜爛河南之時,北伐之師,遣以偏師,切以琦善後路,再輔以江甯一路逆江援軍,如此裡外夾擊,縱是琦善有通天之能,又能如何?”

  又喝了一杯酒,酒意上的林治平渾身已經開始搖擺了。

  而他的話卻讓朱宜鋒整個人陷入沉思之中,若當真如此兵分三路的話,這形勢可就完全不同了,琦善的大軍被牽制于武昌城下,而無論是長江下游的江寧,亦或是安徽至河南一帶更是無兵可阻,而清軍亦是無兵可調,待到三路大軍成勢之時,既是其穩控中原之時……

  “……屆時湖北、安徽、江蘇、河南四省連成一片,其又豈憂以兵源糧草,只可惜啊!短視如之洪揚,這天意如此,又能奈何?”

  入耳的長歎聲讓朱宜鋒把眉頭一皺,抿了一口酒,看著已經醉意十足的林治平,試探著問道。

  “現今湖北空虛,諸城更是無主,以老兄之見,小弟遣兵奪城,不知老兄以為如何?”

  “呃?空城?”

  睜開醉意朦朧的眼睛,林治平先是一愣,而後像是想通什麼似的,突然笑道。

  “我知道了,你,你是想趁機自立,這倒是不錯,沿江諸如皆為空城,粵匪下城而棄,官軍一路追擊過程而不入,這地方官更是逃的逃,殺得殺,你這算盤打的好,打的好啊……”

  嘴上稱讚著,但朱宜鋒還是注意到其面上並無稱讚之色。

  “黃州居中,下可至九江,上可至岳陽,兵者不過數千疲兵,沿江之城又豈只十餘座,既然粵匪已去,防禦自然鬆懈,粵匪既可沿江克城,那你自可沿江奪城,這算盤啊……”

  嘴上稱讚之餘,已經有些爛醉的林治平用手沾了些酒水,在桌上劃出了一條曲線。

  “好,好大的一條長江,不,長蛇陣啊……”

  長蛇陣!

  聽到這三個字,原本還曾為自己的“偷雞”之計得意不已的朱宜鋒,頓時只覺一陣冷汗從後背冒了出來,這沿江“偷雞”確實不錯,但最大的問題就是……長江!

  太平軍能沿江一路下岳陽,克江寧,那麼清軍同樣也能這麼辦,除非自己先把水師辦起來,憑著堅船炮利縱橫長江,要不然自己這可不就是一個顧頭不顧尾的長蛇陣嗎?再則若是清軍派一路精銳切斷蛇腹,沿江設立炮臺,那到時候,自己這條長蛇陣可就被斬成了首尾不相顧的兩截了……

  沒有戰略縱深!

  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先前自己所想的是什麼?是趁著沿江空虛的現實,不費吹灰之力奪城,進而擁有自己地盤,再憑著西式船隻的堅船炮利,沿江橫行,看似妥當,可實際上卻沒有任何戰略縱深,沒有戰略縱深也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而沒有這一餘地,又等於沒有什麼?

  “多謝老兄點……”

  不等朱宜鋒起身言謝,他便聽到一陣呼嚕聲,那林治平居然睡著了!

  瞧著酣睡的林治平,朱宜鋒神情卻是越發的凝重起來。

  “怎麼辦?”

  坐在桌邊,面對著桌上的美味,朱宜鋒卻沒有一絲味道,瞧著酣睡的林治平,他倒是有些羡慕這個人,至少他可以不用考慮這些問題,而現在,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實際上,對於朱宜鋒而言,現在並不是最好的造反時機,相比於現在,他更希望再等上數月,既然已經同小刀會“勾搭”上了,上海便成了首選之地,畢竟那裡有著海運之便,但是現在,為了自保他沒有其它的選擇。

  但是眼下怎麼破解這條長蛇陣?

  “……焉能……”

  咣就在那聲吱嘸聲中,桌上的酒碗被林治平撞倒了,酒水順著桌面流淌著,一直淌到那條“長蛇陣”上,大有要將長蛇陣沖去的勢頭,看著那桌上流淌著的酒水,朱宜鋒那緊鎖的眉頭突然又是一揚,既然水從能其它地方沖來,為何自己就不能首先洩洪!

  想到這那滿面的憂色頓時也就散去了!

  “對,沒錯,就這麼辦!”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56

第八十八章 野望

  正當太陽慢慢朝著地平線落去的時候,在那夕陽染紅了天際時,在校場上,隨著一隊兵士隨著口令的節奏,並排走動著,在過去的十天中,這幾乎是他們唯一的訓練。

  而那所謂的校場不過只是城外的一片田地,厚厚的積雪被人踩實後,便成了校場,而經過十數日的傳播,四兩銀子的高餉確實正如最初意料的那樣吸引附近百姓前來投軍。

  樹立招兵旗,自有吃糧人。

  一方面是四兩的厚餉,另一方面是急於招兵買馬,自然也就對投軍的人沒什麼挑剔,先前所謂的募兵的規矩也被暫時無視了。只要不瞎不瘸,看樣子亦還算精神,就儘量接納,不過十天的功夫便徵募三千多人的隊伍,兵瞧著是有了,可訓練卻依然是件麻煩事。

  雖說那些人大都知道什麼是“左右”,至少知道看手相的“男左女右”,可在下達“向右看”、向左轉以及左右左的軍令時,卻總會發出亂子。不是看反了,就是步邁錯了,甚至就連排個方隊,都要軍官用手裡的木棍子招呼著。

  此時這五千余名士兵組成的十幾方隊隨著口令聲邁動雙腿,排著或是整齊劃一或是淩亂的佇列,在雪原上行進著,每一個方隊中間都有一名兩名旗手,有時候他們會隨著命令的變化,調整行動方向,或是從橫隊變為縱隊,有時亦會變成對抗騎兵的方隊。

  這些看似還有些淩亂的佇列,實際上是詹姆士那個半調子的教官教授的,雖說作為教官詹姆士不見得合格,可那一群只不過會用火槍的水兵,同樣也是不靠譜,但就是這群不靠譜的人用十天的時間,把這些調教成了這個時代,中國第一次操習“西式洋典”的部隊。

  不過這西式操典也跟據實際加以修整,至少不是詹姆士那一口英文口令,而是朱宜鋒根據高中、大學軍訓的經驗,結合詹姆士給出的“口令”一一對應修改成了中文,就像這會士兵們踏著步子喊著“左右左”的口令一般。

  儘管這種口令的指導在提醒著他們應該邁動那一隻腳步,但一堆鬆散的雪塊,或是田地間的一個墳頭,往主都會打亂整齊的隊形。當一些士兵的步子走錯時,為了和其他士兵步子保持一致,就得趕緊調整,而當他們調整步子時,就可能掉到後面。而當他們趕上步伐前進時,其他人則又很快走錯了步子。這樣,整個前進的隊形就變得混亂,以致不得不停下來重新整隊。

  儘管如此,相比於最初散若群羊般的淩亂,現在他們的佇列在大多數時候,終於也有了幾分模樣。雖然其中大部分人的臉色,依然是一副菜色,但走起路來卻昂首挺胸,一個個精神抖擻,尤其是那整齊劃一的步伐,更是令這部隊顯出了幾分震懾人心的氣勢來。即便是這偶爾的淩亂,仍不妨礙其隱隱露出的氣勢。

  “保持隊形!”

  每當佇列發生變化的時候,作為一營之長的林鬱青便不斷的呼喊著,為了維持隊形不至發生混亂,作為卒長的他往往會採用最直接的手段——用手中的竹條直接往人頭上抽去。

  “叭……”

  一指寬的竹條直抽在田成益的頭上,痛的鑽心,在那一瞬間,他甚至都痛出了淚水來。不等長官訓斥,他連忙調整步子,以讓自己跟上方隊,同時他的右手還要托舉著一支木槍。此時他只是麻木的跟著長官的口令,邁著步子。

  四兩的軍餉……每當頭上的痛楚傳來時,田成益總會默默的於心底念叨著這麼樣的一句話,儘管明知道,這四兩軍餉還要扣掉伙食、軍裝,可那白花花的三兩銀子,仍驅使著他咬緊牙關忍受著這些“折騰”。

  “左右左、左右左……”

  茫茫雪原上,那口令聲不斷的重複著,雪原上這些穿著土黃色棉衣褲的人們機械而麻木的拖著沉重的腳步,在冰雪中走動著,隨著長官的口令,不時變化著佇列,或許于西方軍人的眼光來看,他們的動作仍顯得極為生疏,但是在1853年的中國,這卻是第一支操習“洋操”的軍隊,卻已經勉強算是中國最“現代化”的軍隊了。

  “以後,一定要建一所軍校!”

  瞧著面前的那走著似是而非的步子,排著似是而非的方隊,於這數九寒天裡在雪地上練習佇列的部隊,朱宜鋒自言自語道。

  “軍校?”

  耳尖的李子淵聽到後不無詫異的反問道。

  “大人,這軍校是什麼?”

  “軍校,就是培養軍官的地方……”

  望著那些用竹條和嗓門維持著佇列的官佐,朱宜鋒神情嚴肅地說道。

  “那些西洋人,能得滿清割地賠款,靠的可不僅僅只是船堅炮利,這軍隊也是其一,軍隊的現代化,不是拿上洋槍、練起洋操就行了,相比之下軍官是軍隊的靈魂,練兵不練官,說到底也是白搭……”

  想到另一個位面中那練起洋操的淮軍,儘管在平定太平軍、撚軍時憑著槍炮之利所向披靡,但在遭遇了近代化的日軍卻被其打的落花流水。

  “正所謂強軍先強將,練兵先練官。所以,等到……”

  心裡想著,朱宜鋒的視線不由的朝著武昌的方向看去,看來奪武昌,只能再等一等了……

  看似無意中的一句話,聽在李子淵的耳中,卻讓他渾身一顫,瞧著身旁的大人時,那目光也複雜起來,實際上過去的十天中,他卻親眼目睹了這位大人是如何把這一群烏合之眾,變成一營精銳,別的不說,就是往那一站,顯出的氣勢便足以令人相信這是一支精銳。

  現在又聽其欲辦這個什麼軍校培養官佐,李子淵連忙出言恭維了。

  “強軍先強將,練兵先練官。大人所言極是,正所謂兵為將膽,將是兵魂,這自古以來可都先有名將才有強兵,大人……”

  不等李子淵把那馬屁拍完,朱宜鋒的一句話卻似驚雷般的在他耳邊炸響了。

  “好了,別拍我馬屁了,現在咱們這兵練的也差不多了,我聽說,當初那林鳳翔只用兩千人就拿下了蘄州,子臨,你說……”

  話聲微微一頓,朱宜鋒用略帶玩味的口吻說道。

  “咱們現在兵也練的差不多了,咱們現在可是有五千大軍,大傢伙成天窩在這裡也不是辦法,若不咱們去把那羅田和蘄水拿下來如何?若是有機會的話,再把麻城、蘄州全都奪下來!”

  朱宜鋒這番話傳到李子淵的耳中,更是讓他渾身一顫,他這是想要拿下整個黃州府的打算啊!

  “大人,您是想拿下整個黃州府?”

  “那是當然,要不然,單憑一個小小的黃州,又豈能拿下武昌府,嗯,還有這江對面的武昌縣,我親自帶兵過去奪下來,練了這麼長時間的兵,是時候讓弟兄們活動活動筋骨了……”

  “大人,您,就不等一等太平洋號了,畢竟……”

  畢竟現在雖說看似有五千大軍,可實際上,卻不過只有兩百三十多支洋槍,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哼哼……”

  瞧著排著方陣的那些拿著紅纓槍的兵士,朱宜鋒的唇角一揚,冷笑道。

  “我還就不信,太平軍能憑著太平刀一路從廣西砍到這,我朱宜鋒就不能奪下武昌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56

第八十九章 芝麻官

  從咸豐二年冬月起,對於鄂中的官民百姓來說,正可謂是一片山雨欲來之色,打從冬月十二,自嶽州沿江推進的發匪抵達武昌週邊後,這鄂中的氣氛便越發的凝重起來,就在士紳們期待著“王師”克定“發匪”的時候,臘月初四,省城武昌陷落的消息卻似一驚雷似的鄂中大地上回蕩著。

  省城陷落的消息,只讓所有人都變得人心惶惶的,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種等待著,士紳們又等了二十幾天的功夫,在武昌縣的士紳們聞知發匪于武昌府裹脅了全部的百姓,將其強征入營之後,這些本就因為“打先鋒”等消息而惶恐不安的士紳們,那裡還敢留下,紛紛逃出城市、集鎮,躲入遠離城鎮的鄉間。

  而這或多或少的,總讓不少士紳逃過一劫,正月初二,待太平軍先鋒數萬沿江而下時,武昌縣自然也為其所奪占,不過奪下的卻是一個空城,不過數日後,這城中的太平軍便棄城而去,此時,那武昌城破舊的牆上的幾面破旗在這陰霾沉沉的清晨有氣無力的擺動著,那陰霾的天地隱約閃露出一線亮光,但亮光轉瞬即逝,繼之而來的是滿天鉛灰色的厚重陰霾,此時的武昌縣城內,被陰霾籠罩在一片山雨欲來之中。

  武昌縣是屬武昌府的治下的沿江小縣,自從冬月初二發匪抵達武昌週邊後,這城內的士紳便是惶惶不可終日,在省城陷匪的消息傳來後,城內的士紳更是紛紛逃出城去。士紳能跑,守土有責的知縣卻不能逃。

  對於十年前傾家捐了七品官,候了九年方才補上個知縣的徐世梁而言,早在漢陽陷匪之後,他便動起了逃跑的心思,畢竟那匪逆離武昌不過只有百餘裡。

  可他卻不敢逃,倒不是說他對朝廷忠心耿耿,究其原因再簡單不過——那捐官的銀錢還沒能掙回本來,手中沒錢,即便是逃了,又能如何?沒有錢,那豈不是生不如死?

  雖說那匪逆確實讓人擔心,但那小一個月下來,慢慢的徐世梁非但不覺得怕,反倒認為這是個機會——撈錢的機會,什麼募丁勇之類,總需要銀子,這銀子從那來,自然是向士紳商鋪募捐來的。

  待到省城淪落,士紳們或走或逃之後,徐世梁便知道,自己也差不多應該逃了,不過他那腦子卻比之尋常人活絡許多,他並沒有棄城而逃,而是給欽差大臣向榮送去了二千兩銀子,帶著二百丁勇藉口給向榮送糧,然後便出了城,躲進了附近的湖水裡。

  待到向榮追擊途徑武昌縣時,徐世梁又迎了上去,雖說在“押送糧草”時一不小心丟了城,可卻也是“情有可原”,相比於那些逃之夭夭的知縣,他相信朝廷也不會太過苛責,畢竟還有向榮向將軍幫他說著情。

  如此這般的一番操作之後,徐世梁甚至都懷疑沒准到時候,因為這湖北地方糜爛,官員一時難以選派,到時候他沒准還有機會代個知府,比如對面的黃州府,聽說那黃州府的方知府可是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不過話雖如此,徐世梁卻依然打著小心,原因到也簡單——這江北可還有發匪餘孽,對於無船的向大人來說,他的心思志在洪揚主力,這江北的跳樑小丑自然是不看在眼裡,可徐世梁卻知道,就是那些許跳樑小丑沒准便能要了他的命。

  這不,幾乎是在向大人離開武昌縣後,他便下令城門緊閉,生怕讓江北的賊逆混進城來,奪了他的榮華富貴。

  這些天來,到也算是相安無事。

  與以往不同,今個從早起之後,在吃飯的時候徐世梁便覺得有點不踏實。

  烏鴉嘴!

  小時候就因為這種“不踏實”徐世梁可沒少挨打,到後來他就不再把這種感覺說出來。可這次逆匪兵進武昌府後,這種“不踏實”卻從未找著他,似乎正像預料的那樣,那些逆匪似乎也瞧不上這武昌縣,至多也就有些逆匪到鄉間征糧,但其卻從未逼近過武昌縣,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踏踏實實的呆在城裡。

  似乎像是有老天爺保佑似的,接下來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借著送糧的藉口,保住了官帽,保住了富貴不說,還有可能帶來新的富貴——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而在太平軍沿江南下之後,雖說江對岸還有發匪餘孽,但是那些逆匪卻是在江南,這倒是讓徐世梁慢慢的放下心來,至少暫時不用擔心發匪奪城的事了。

  但今天從兩眼一睜起,安穩了小一個月的徐世梁便覺得不踏實。

  “這是怎麼了?”

  非但不踏實,他甚至覺得都有些胸悶,以至於都喘不過氣來,肯定是要出大事了!會是什麼大事?

  “老爺,老爺,不好了,不好了,長毛,不,發匪打到城門口了……”

  突然有個衙役一邊跑,一邊大聲喊著。

  還在糾結著將要出大事的徐世梁聽著衙役的喊聲後,只覺得腿下一軟,媽呀,怕什麼來什麼,這逆匪打過來還能放過自己!

  一陣慌張之下,徐世梁做勢便想要逃。可往那逃?

  這發匪是從那來的?怎麼一下就打到了武昌縣?

  就在他準備逃的時候,師爺史聽濤卻走了過來,只見他一邊走一邊沖著那大喊大叫的衙役訓斥道。

  “慌裡慌張的成何體統!”

  訓斥著那衙役的同時史聽濤又詢問道。

  “那逆匪到了什麼地方了?城門口?怎麼聽不著炮聲?”

  就在他話聲落下的時候,號炮聲卻是從城門處傳了過來,那號炮更是讓本就膽小的徐世梁臉色變得煞白起來,那號炮一響,也是賊逆襲城的號炮。

  完了,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那,那向將軍不是說發匪餘孽不足為患嘛,還有,還有師爺,師爺不也說,黃州的發匪餘孽不日必將逃潰嘛,怎麼,怎麼現在打過了江來!

  本就沒有什麼膽量的徐世梁,一想到那些被砍掉腦袋的同僚,心頭便是一緊,這,這,這可怎麼是個好啊!

  “師、師爺,這,這可怎麼了……”

  嚇的臉色煞白的徐世梁,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緊緊的抓著史聽濤。

  “老爺莫慌,先待我問清楚再說……”

  說罷,史聽濤便沖著那衙役問道。

  “劉川,你給我說說,那些逆匪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回,回師爺話,小,小的……”

  師爺的話,頓時只讓喘息未定的劉川臉色憋的通紅,以至於喘了好一會才說道。

  “是,是王班頭,讓,讓小的來的,那,那發匪就,就在城門外頭……”

  “城門外頭!”

  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城門外,那江口的防哨呢?

  但這坐史聽濤卻顧不得斥問,對於他來說,這黃州的發逆居然打過江來,而不是棄城而逃,著實出乎他的意料,甚至他還尋思著,若是發逆棄城逃後,到時候便請大人派團勇複城,到時候有了那個複城之功,這知縣轉知府倒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這也是大功一件,可現在這江對岸本應棄城而逃的發逆卻打上了門來,而是一下便打到了城門下。

  “師,師爺,現在,現在該怎麼辦?”

  徐世梁死死的抓住史聽濤的手臂,面色煞白的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著眼前的師爺,瞧瞧能不能把這一關渡過去。

  “大人,當務之急是您得上城去,穩定軍心……”

  心底同樣惶恐不安的史聽濤,嘴上這般說著,可那眼睛卻是四處飄移著。

  “對,對,穩定軍心,穩定軍心……”

  死死的抓住師爺的手臂,徐世梁喃喃道。

  “師爺,師爺,你可得助我,你我,你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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