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09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7
第三十章 歸家

  幾乎是剛一下船,歸心似箭的朱宜鋒便坐上一輛碼頭處的出租馬車,一路上,他不斷的督促著車夫快些。

  家!

  身處這個陌生的時代,那個家對朱宜鋒的牽掛是他人難以理解的,他已經失去其它的家人,而現在,他只剩下的徐靈芸這麼一個家人了。

  想著妻子嬌美的容顏以及那動人的身體,他只心底一熱,那歸心更濃了,他甚至有一種衝動,想將牽引馬車馬奪下,騎著馬一路飛騎返回家中。

  就在這種心焦中,馬車停在了巷口,付了一角毫洋後,朱宜鋒便急步朝家走去,路上偶爾和鄰居打著招呼,雖說朱家尚還算富裕,不過卻依然住在華人聚居的巷子裡。

  分鐘後,朱宜鋒來到了家門前,大門緊閉著,不待朱宜鋒吩咐,隨著少爺一同去了杭州朱旺便敲了門。

  “少爺!”

  開門見到門外站著的人,朱富財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狀,他彎膝要跪時,朱宜鋒連忙扶起他說道。

  “富財,別說你是咱家的老人,就算不是,咱家也不興這個!”

  現在朱宜鋒越來越不喜人跪,他不想跪別人,同樣也不希望別人跪自己,自然,更不樂意自己的家人見自己。

  “少爺,少奶奶在後宅呢!”

  儘管想問少爺這一路上可好,生意如何?但朱富財卻知道,這會並不適合問這些,這家裡沒人比少奶奶更想著少爺了。

  “嗯,富財,這趟出去,生意算是做成了!”

  丟下這句話,朱宜鋒便朝著後宅走去,所謂的後宅,實際上就是主宅後面一排房子,從堂屋側廳的門走進後宅,沒走上兩步,就見徐靈芸在屋子裡坐著,她遠遠就看到了朱宜鋒,臉上馬上一喜,便跑了出來。

  “宜鋒……”

  徐靈芸喚了一聲,臉上滿是驚喜,快步上來站在朱宜鋒面前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想沖入他的懷中,卻似又有些顧慮,片刻的不知所措後,她抬頭看著他說道。

  “我們進屋說罷。”

  那帶著驚喜的笑容、那閃亮的美眸、撲閃撲閃的美妙睫毛,看在朱宜鋒的眼中,根本就是世間最美好、最動人的化身!純淨的滿是活力的臉上,露出的是發自內心的沒有一絲做作的歡喜。

  看著面前的嬌妻,朱宜鋒的眼神是火熱的,內心的情緒卻又是饑、渴的,但只是點點頭沒有做什麼過分的舉動,畢竟即便是在後宅,也有幾個丫環,雖說他想緊緊的擁住這個可人兒,狠狠的吻住她,用熱情的吻來宣洩自己的思念和情感,但理智卻告訴他,至少,在這個時代的中國,這一切都是不全禮教的。

  跟在妻子的身身後,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後屋。靈芸似乎沒什麼變化,身材依舊那麼高挑婀娜,不過隱約的透過棉袍可以感覺到她臀部似乎更加圓潤了。

  待前腳剛一進屋,朱宜鋒便徑直把房門閂上,有了遮掩,便再也無所顧慮了,兩人對視了片刻,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朱宜鋒忽然一把摟住了徐靈芸的纖腰,把嘴吻了上去,並且上下其手摸她的身體。

  一面回應著相公的親吻,徐靈芸一面抽空喘息道。

  “你終於回來了,宜鋒,我天天都想著你……唔,現在不用那麼急,生意應該做成了罷,若是成了,我們以後就可以天天廝守在一起了……”

  相比於過去,儘管這次朱宜鋒離開不過十天,但對於徐靈芸來說,那心就一直空落落的,就像是有什麼被帶走了似的,幾乎每天,她都會差人去碼頭打聽“太平洋號”的消息,只盼著他早一天回來。

  “靈芸,估計以後你還要時常一個人在家呆著。”

  呼吸有些急促的朱宜鋒小聲而又帶著歉意地說道。

  面上的喜悅頓時一凝,徐靈芸睜在美眸問道。

  “為什麼?”

  看著徐靈芸凝固在臉上的歡喜,朱宜鋒滿含歉意的對她說道。

  “這次出去,是為了開出一條商路出來,現在商路開出來了,不過上正軌卻還要一段時間,而且……”

  儘管語中飽含著歉意,手指更憐愛的在徐靈芸的臉上輕撫著,但朱宜鋒的聲音中卻充斥著對未來的渴望。

  即便是在這個時代最為親近的親人身邊,他也是有所隱瞞的,有些時候,並不需要告訴她,更為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想徐靈芸擔心,或許對於他來說,與徐靈芸之間根本談不上什麼感情,但內心裡的大男子主義還是不希望讓其為自己擔心。

  “而且,現在除了北邊的商路之外,我還準備在南邊做一些事情,估計未來一兩年,我怕是要南北奔走著,靈芸……”

  見靈芸臉上的喜色慢慢的淡去了,帶之的是淡淡的憂意,朱宜鋒便緊緊的抱著住他說道。

  “這也是為了咱們家的將來,靈芸,等到一切都步入正軌,到時候,咱們就能在家天天廝守在一起了!”

  什麼時候才能夠天天廝守在一起?

  對此,朱宜鋒並沒有答案,對於他來說,相比於眼下的天天廝守,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還更有為重要的事情等著他,他還要在這個時代成就一番事業。

  對於他來說,幾乎是在接受自己是“朱宜鋒”的那天起,他的內心深處就有一種野心在膨脹,如果說,在此之前,那種野心只是因為看多了小說而生出的野心的話,那麼現在,在一次武昌之行後,面對近百萬兩的收益,他的野心再一次膨脹了起來。

  在從武昌回上海的那一路上,他的腦海中總是會不斷的浮現起那些穿越小說中的主角,那一個個主角的成就,不就是某種啟示嗎?

  “嗯,我知道。”

  徐靈芸摟住他,把胸脯貼著他的身體,雖是理解了卻似又有些委屈地說道。

  “我知道,你在外奔波都是為了咱家,為了能讓我過好日子……可,可你一出去就是一兩個月,連封信都沒有,我,我害怕……”

  說著說著,淚從徐靈芸的美眸中流出,雖說她從未出過海,可在小的時候,從媽媽那裡,她卻知道,在大海上總有著數不盡的風險,看似平靜的大海,不知奪去多少人的性命,相比於過去,現在她更害怕,更害怕失去自己的丈夫。

  拭去徐靈芸眼角的淚水,朱宜鋒連忙安慰道。

  “靈芸,你放心,你相公我福大命大,絕不會有什麼風險的。現在先忍耐一時,將來你會明白完全值得。”

  丈夫的話,讓徐靈芸沉默片刻,然後他抬著頭,看著剛剛回到家的朱宜鋒說道:

  “宜鋒,那……你什麼時候走?”

  “四天,或者五天吧,看什麼時候能把這次弄到的貨脫手,總之要儘快。”

  朱宜鋒直截了當地說道。一天也不能耽誤,因為他耽誤不起,畢竟每拖一天,不知會拖出多少變數,而現在,對於他來說,任何變數都有可能是不可承受的,除非他想就此沉寂於這個大歷史之中。

  仰著頭,突然徐靈芸像是下了多大決心似的,一把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身上,滿面羞紅的輕聲問道:

  “那,宜鋒,你想,想我嗎……”

  朱宜鋒忙點頭,且不說飽暖思淫欲,就在這嬌美的身體往面前一站就夠誘人的,怎麼會不想呢?

  “那、那你、你還等什麼……”

  越說,徐靈芸的話聲就是越小,到最後滿面通紅的她羞的甚至想要穿到地縫裡去,到了這個時候,朱宜鋒那裡還會再忍耐什麼,更何況他本就不是一個善於忍耐的人,於是在這天色未暗之時,他讓徐靈芸扶著桌椅就胡來了一通。後來她沒有力氣了,拿出咬在嘴裡防止聲音太大的手帕,一面喘息一面說道:

  “裡、裡面有,有床,咱們換個地方罷。”

  朱宜鋒隨手把她橫抱起來,往裡走找床。而徐靈芸的身體軟軟的,胳膊摟在他的脖子上,柔聲說道。

  “宜鋒,你回來了真好,以後天天都可以要我……”

  那滿是風情的一句話,頓時引燃了朱宜鋒內心的欲望,他那裡還得顧得那麼多,儘管正是冬月,可倆人衣服卻都還沒脫,身上一片淩亂,正是像趕時間似的。數日的壓抑之後,欲望上頭的他少了往日的溫存,抓緊時間只顧得自己的,用十分粗野動作發洩著心底的欲望,初經人事的徐靈芸哪裡能受得了,一時間屋子裡時而婉轉承歡、時而哀求討饒,但她並沒有拒絕朱宜鋒,而是一反往日的羞赧豁出性命了一般以他的身下委婉承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7

第三十一章 各色人生

  太陽剛剛下了地平線。帶著江上的以及海上潮氣的風一陣一陣地吹上了岸,只使得空氣中的寒意又冷了幾分。黃浦的夕潮不知怎的已經漲上了,現在沿著黃浦散佈的碼頭上的各色船隻都浮高許多。

  推開洋行的玻璃門,迎面吹來的寒風讓劉逸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今年的這個冬天,比往年更冷一些,在縮頭的同時,他甚至想把大衣的衣領豎起來,但理智卻告訴他不能這麼做,若是被那些洋鬼子看到了,他們在背後不知會怎麼嘲諷自己,這甚至會對他在這個行當裡聲譽的造成影響。

  也許應該穿件棉襖。

  這個念頭稍閃即逝,作為洋行的買辦,他必須要穿著西裝,這是洋行裡的規矩。當然,這是洋人的規矩。

  因為天氣寒冷的關係,劉逸軒連忙加快了腳步,朝著昨日約好的地點走去,那是家很普通的飯店,雖說和其它的買辦一樣他同樣已經適應了西餐,但是在私下裡,即便是買辦之間的聚會,也會選擇中國人自己的飯店,吃中國人自己的飯。

  不過只走了十幾分鐘,劉逸軒便來了約好的飯店門外,剛一進門,便有兩個聲音同時招呼他:

  “呀!逸揚兄!來得好,請你說罷!”

  這一聲不約而同的叫喚,像禁咒似的立刻奏效;原本正在爭論著什麼事的人聲立刻停止了,許多臉都轉了方向,許多眼光射向這站在門邊的劉逸軒的身上。尚在劉逸軒腦子裡的事情,這會也立刻消失了。

  他微微笑著,眼光在眾人臉上掃過,隨手將頭上的禮帽和大衣摘下,遞給一旁的夥計之後,便走到那一堆人跟前,左手拍著一位矮胖子的肩膀,右手抓住了伸出來給他的一隻手,好像鬆出一口氣似地說道:

  “你們該不是又在這裡討論今年的煙價吧?怎麼著?說到什麼地方了?”

  矮胖子不相信似的挺起眉毛大笑,可是他的說話機會卻被那位伸手給年輕人搶了去了:

  “和煙價沒關係,打從五口通商以來,雖說這煙土還是私貨,可是你也知道,海關那邊多使點銀子便是了,自然的這煙價就沒有添頭了,除非那天再出個林則徐,要不然,這煙價,我們是在這裡談論的是法國的事情。先坐了再說罷。”

  “哎!黃得勤,法國又有什麼事,能引起你的興趣!”

  劉逸軒裝出抗議的樣子,一邊說,一邊皺一下眉頭,便擠進了那位叫做黃得勤的青年坐位的旁邊。他們兩個人都是同一個教會學校出身,雖說前後相差十數年,可那份香煙情總還在,自然的交情也還不差,但是劉逸軒所喜歡的擅長的事情,對黃得勤來說卻是全外行;而這黃德勤從事的工作,劉逸軒卻不是外行,法國的事情,對於買辦們來說自然也就是生絲,就像英國的事兒是茶葉一樣,每一個國家都有其不同。

  對於買辦們而言,為洋行做生意是一方面,他們同樣也會趁機做一點自己的生意,就像黃得勤借著洋行的便利條件,涉足鴉片生意,將鴉片運往國內,矮胖子借著洋行收購茶葉,再售予洋行,總之,這是這個行當裡的行規,也是公開的秘密。

  買辦,看似風光,可這風光的背後,卻有諸多的辛酸,而這些辛酸,只有用銀子才能撫平,而他們相聚時,也會談論與生意有關的事情,更準備的來說,是討論眼下的和將來的商機。

  房間裡的靜默了持續了片刻。似乎因為有了新來的,所以大傢伙都要講究禮讓,誰都不肯搶先說話。此時,聚集在這包廂裡的人就這麼維持了片刻的安靜。

  剛剛坐下來的劉逸軒這會才注意到,除去胖子和黃得勤外,還有一個陌生人,一位二十幾許的青年,似乎對一切都顯得很好奇,卻又顯得極為沉穩,見劉逸軒的眼光放在這人的身上,矮胖子便連忙站起來介紹道: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美利堅公司的劉兄,劉逸軒,這位老弟是剛從德國回來的,習之墨,劉老哥,你別看習老弟年青,人家可是在歐洲吃過牛排、讀過洋學堂的高材生!這不,今日大家碰巧了在這聚一聚,算是給習老弟接風,這算認識一下,將來好互相關照一二。”

  聽說是剛從歐洲歸來的朋友,從未曾出過國的劉逸軒頓時對這人高看了幾眼,他連忙對徐樹珊點頭應酬著:

  “老弟居然曾于歐洲讀過書,那豈不就是洋從口中的大學?老弟之大才,實是讓人佩服,佩服。”

  “可不是!習老弟頗得洋人賞識,廣州禮和洋行的威道姆大班可是竭力邀請他,結果讓怡和安普生大班搶了先。”

  矮胖子代替了習之墨回答。在這個小圈子裡他是有名的“喜歡拉攏”,最會替人吹捧,也正因如此才會在眾人之間,他可謂是八面玲瓏,與許多人都有著看似頗深的交情,以至於朋友間都叫他“八面仔”,相應的他的真名周國利反而沒幾個人叫他。

  “你這八面仔,我那有你誇的那樣!”

  談笑中,習之墨輕輕的客氣著。

  “小弟那當得起幾位仁兄的謬贊,不過是在德國還有法國讀過幾年洋學堂,因緣際會罷了!”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習之墨的眉宇間還是閃動著些許得意,無論如何他也是這個時代中國少有的曾留學歐洲的人,至少在這一點上他便遠超過眾人。

  簡單的客氣之後,八面仔便立即轉移話題,以免眾人被這年青後輩奪去風頭。

  “唉,諸位,有沒有聽說一個消息?”

  “嗯?”

  在眾人把視線投在自己身上後,八面仔方才說道。

  “你們聽說那個朱家的朱少爺的事情了嗎?”

  因為上海租界並不大的關係,加之那朱家是少有的幾個於租界內有塊永租地的華商,眾人自然知道那位做生意賠了家當,氣急攻心又丟了小命,可最後又死而復生的朱少爺的事情。

  “八面仔,我還當是什麼事,不就是死而復生的新鮮事嘛,這早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他死而復生,大家都知道,可知不知道,他從美利堅公司那……劉兄!”

  八面仔笑看著劉逸軒,接著說道。

  “人家用不到市價三成的價格,置下了不下五十萬兩的貨不說,而且就付了不到三萬兩的定金,就把所有的貨都清走了……”

  “這事是老皇曆了,積壓三年多的破洋槍洋炮,都是不值錢的玩意,這姓朱的敗家也敗出境界了……”

  在眾人的嘲諷聲中,劉逸軒卻搖頭說道。

  “這家,他還真沒有敗成,你們沒聽說嘛,現在十幾萬逆匪正在圍攻武昌,如果所料不差的話,這場民亂若是不能制止,那將來戰亂一致,諸位以為那些洋槍洋炮能掙多少錢?”

  “什麼?還有這種事!”

  黃得勤的雙眼一睜,驚訝的看著劉逸軒。

  “居,居然打仗了?”

  “那些個洋鬼子,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他們能眼睜睜的瞧著姓朱的掙上這筆錢?”

  “這事,誰也不知道!”

  話聲稍頓,劉逸軒搖頭歎道。

  “來的路上,我想了一路,就是想不明白,那個朱少爺倒底是怎麼辦到的,難不成他當真能未卜先知不成?”

  “未卜先知?這又怎麼可能?如盯規模匪亂,又豈是一天兩天所起?想來他應該是得到了一些風聲吧!”

  “只怕這筆暴利不好掙啊,那些人大都是各國來中國淘金的冒險家,那種人又豈會甘心咽下這口氣?”

  語間帶著嘲諷,心知他們所談何事的習之墨感歎道。

  “說實話,這件事內情,我倒是知道一二!”

  “哦?善言老弟,不如把內情告知,也好解我等之惑?”

  見眾人的眼光都投在自己身上,劉逸軒微微一笑,搖頭說道:

  “其實,這事我當真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打算,但我敢肯定,此事他們絕不會善了。”

  “就是,這些個洋鬼子,可沒有一個善了的主啊!”

  大家都點頭,對黃得勤的這番話表示贊同。而這時一旁的習之墨卻開口說道。

  “善言兄,我想,在另一方面,小弟倒是對那位朱少爺佩服至極,單就是這傾家相賭的魄力,又有幾人能有?”

  習之墨的話就好像眾人的身邊爆開了一顆炸彈,眾人的臉色無不是驀地一變,而他卻繼續說道。

  “依我來看,朱少爺雖說不過只是初出茅廬,可這份眼光,卻超出他人許多,單是這份魄力,便是我等拍馬難及的!以小弟看來,若是這位朱少爺能順利渡過此關,那麼將來不說世界皆知這號人物,至少在這上海灘,誰也不敢輕視他!”

  “輕視?”

  一直在旁邊陪著耳朵的八面仔卻把聲音一壓,輕聲說道。

  “若是你們知道了,他是怎麼用合同卡死洋鬼子,用別的銀子做了這筆生意不說,又卡的洋鬼子明面上使不出招來,恐怕你們更不敢小瞧他!”

  “哦,聽你們這麼說,我倒是想見上一見這位朱少爺!”

  習之墨在一旁接了聲,而黃得勤則隨口說道。

  “想見他?估計有點難,聽說他去香港了去……”

  “香港?”

  劉逸軒隨口接了句。

  “香港他去沒去我不知道,可今天‘太平洋號’已經入港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7

第三十二章 遊說

  在劉逸軒和眾人吃完晚飯之後,走在路上,他的腦海中反浮現出桌上幾人的話,做了十幾年買辦的劉逸軒卻從中看到了“危險”,看到了朱宜鋒如履薄冰的境地,他比誰都清楚,那些個大班,無不是心狠手辣的主,他們表面上看起來個個風度翩翩,可實際上大都是在本國混不下去的“地痞無賴”。

  這一群下三濫之所以遠渡重洋來到中國,為的就是發財,而現在一個他們骨子裡看不起的中國人,卻輕易的把他們的“驕傲”擊的粉碎,他們又豈會善罷甘休?

  心裡這麼想著,劉逸軒便越發的為那個年輕人擔心起來,雖說與朱宜鋒沒有任何交往,但現在考慮到這件事的前前後後,想到他那無本生意的做法,還有那份傾家相賭的魄力,他反倒是越發的佩服起這個朱宜峰來。

  這些年來,雖說在洋行裡幹著,可在心裡他卻已經厭惡了這種助紂為虐的日子,每天坑蒙拐騙的不是外國人而是中國人,看著那些洋鬼子用所謂的合同將一個個精明極了的國商蒙得血本無歸,心生厭煩的同時,卻又時常感歎國人的妄自尊大,即便是被騙了,也只是指責洋人奸詐,從不反思失敗的原因,更不會主動學習洋人的商務邏輯。

  就像這個國家一樣,一次又一次被外國人擊敗,割地賠款,可謂是中國自古未有之事,可朝廷裡的大員們依然閉著眼睛,不願看這世界之變,商人們同樣也是如此,即便是吃了虧,亦不願瞭解洋人的規則。

  也正因如此,想到朱宜鋒先是空手套白狼用別人裡套來銀子,再同洋人定下合同,利用洋人的規則謀求利益的舉動,在心生佩服的之時,同樣也生出了結交之心,但更多的卻是憂慮,他相信無論是湯普遜,還是今天上午在辦公室內與湯普遜談了兩三個小時的佈雷德利,他們都不會把這口氣咽下去,他們一定會千方百計的算計朱宜峰。

  “他們會用什麼法子呢?”

  心下這般思索著,甚至就連同劉逸軒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腳步卻不自主的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書房內,朱宜鋒端著茶杯,盯著面前的圍棋,稍作思索,便走了一步,而那一步棋下過之後,李子淵的眉頭便是一皺,好一會才開口說道。

  “你這人,下棋的攻性太強,那有這麼下棋的!”

  一把將棋子劃拉亂,朱宜鋒哈哈大笑,站起道:

  “不下了不下了,你這人性子太溫,這樣下著沒勁!”

  確實沒勁,雖說圍棋下的並不怎麼樣,可也算投過師傅,練過幾年棋的他,棋風受現代圍棋競賽的影響,自然不講究什麼謙讓風度。看看似有不快的李子淵,朱宜鋒便話中帶話道:

  “輸了就是輸了,人生如棋,棋場如沙場,既是對手,若不加以淩厲,如何能以成事?”

  朱宜鋒的話讓李子淵一驚,先是沉默片刻,而後又開口說道:

  “東家,既然現在咱們這已經回到了上海,而且再過幾日就要處理掉這批生絲,您說這麼一大批生絲上市的話,會不會把價格壓下來?”

  漫不經心喝了口茶,朱宜鋒點點頭:

  “這不是沒有可能,不過,這份報紙你看了嗎?”

  朱宜鋒指著桌上的報紙,報紙是英文,李子淵頓時便是一愣,神情尷尬道。

  “我,我那裡認得這些洋字碼!”

  雖說剛來上海不過一日,但在租界走了一圈之後,李子淵卻已經發現上海與其它地方的不同,更重要的是意識到這裡的許多事情都要同洋人打交道,自然也就生出了學洋文的心思來,但這份心思卻藏在心裡。

  “英文,我們都要學,現在,咱中國人想要進步,就必須要學這英語!”

  轉個念,朱宜鋒又繼續說道。

  “這報紙說今天,法國的蠶瘟比之去年更嚴重幾分,子臨,你可能不知道法國,可法國卻是歐洲最大的生絲消費國,也是歐洲最大的生絲生產地,他這一鬧蠶瘟,這生絲的價,自然也就跟著要漲上去了!”

  法國的蠶瘟並不是現在才有,從十九世紀四十年代,法國的養蠶業遇到前所未有的難題:蠶農們采來桑葉把蠶養大,但到了結繭的時候,蠶的身上長出一粒粒像胡椒麵似的小斑點,然後就成批成批地萎縮死亡了。更要命的是,這種蠶病具有傳染性,一鬧就是二十多年,當時一些以研究昆蟲聞名的科學家,也只能望蠶興歎。法國南部的農村裡,蠶農們把成簸成簸的死蠶端到地裡倒掉,連生活都成了問題。政府收購不到蠶絲,每年損失約一億法郎以上。

  “哎呀,看來這洋文是必須要學了!”

  先是感歎道,然後李子淵又有點慚愧地說道:

  “東家想著生意,我卻拿不出什麼主意來,真慚愧啊……”

  朱宜鋒連忙打斷他,看著他說道。

  “子臨老弟所擅長的絕非是經商,這種事,還用不著子臨老弟的大材……”

  “東家,在下,在下可不能吃閒飯……”

  盯著面前的李子淵,朱宜鋒笑道。

  “閑飯?怎麼可能?不知子臨老弟是否認如今的蘇松太道吳鍵彰!”

  微微一笑,李子淵迎著東家的視線說道:

  “現在不認識他,不打緊,只要東家願意有所出,今天晚上便同這蘇松太道吳鍵彰認識一下,又有何仿?”

  東家的話,讓李子淵的心中突有所悟,他是想用自己同那些官員打交道,想來也是,這從古自今,不都是官商勾結嘛,這事好辦。

  見對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朱宜鋒笑說道:

  “這蘇松太道咱們總得認識一下,畢竟,咱們說是去香港,可有心人一猜,十天的時間,能去那?萬一那些水手再走漏了風聲,到時候可就難辦了!有些事情,咱們要提前打點好,這樣,你今天先取五千兩銀子,去燒燒這根香……”

  恰在這時,朱富財走進來通傳道。

  “少爺,美利堅洋行的劉買辦求見!”

  劉買辦?

  腦海中浮現那個跟在湯普遜身邊一個四十餘歲人的模樣,雖有些疑惑,但朱宜峰便對朱富財吩咐道。

  “你叫他進來吧。”

  片刻功夫,一位四十餘歲西式打扮的人走了進來。

  “老弟。”

  雖說打扮是西式的可拱手搭禮卻又是中國的,對方的熱情雖讓朱宜鋒感覺有些詫異,但卻連忙熱情的應道。

  “劉兄,好久不見!”

  招呼的同時,李便指著旁邊的椅子說道。

  “劉兄請坐,富財,上茶。”

  劉逸軒坐下後,便趁機打量了一眼朱宜鋒,果然和過去有所不同,尤其是眉宇間,上次見他時,這人完全沒有一絲城府,待人更是冷臉相待,完全是一副被寵壞的富家公子的模樣,而現在那臉上的笑容卻極是親切,可做慣了生意的劉逸軒卻知道,這笑容的背後,不知隱藏著什麼樣的心思。

  “老弟,聽說你從香港回來了,想來這次也是順風順水的,否則又豈只需十日?”

  劉逸軒的話讓朱宜鋒先是沉默片刻,然後又說道。

  “嗯,這次小弟並沒有去香港。”

  “沒去香港?”

  朱宜鋒的回答讓劉逸軒一愣,然後又輕輕點頭。

  “莫非老弟去了他處?這外面可是有傳聞說你順著長江一路北去了……”

  這一次,朱宜鋒倒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恰在這時,富財把茶壺端了上來,在他把茶倒好後,朱宜鋒便端起茶杯借機轉移話題。

  “劉兄,請用茶!”

  茶喝到嘴裡,劉逸軒的心裡卻是斟酌起來,顯然,眼前的這個人對他心存防範,這也難怪,畢竟他是為湯普遜工作。

  在兩人各人端起茶杯喝茶時,這堂層便陷入了沉寂之中,只能聽到杯蓋與杯身輕碰時發出的些許脆響,而在這房間陷入沉寂時,隔壁躲在簾後的徐靈芸卻對這個劉買辦的造訪好奇起來。

  “這個人為什麼來這?難不成,湯普遜想後悔了?不對,他後悔也沒關係,白紙黑字落在那不說,現在東西可在自己的倉庫中?”

  “宜鋒老弟。”

  在長時間的沉默後,劉逸軒主動打破了沉默,將茶杯放在幾上,他看著朱宜鋒說道:

  “既然此次出行一切順利,不知下一步怎麼打算?”

  “打算,暫時還沒想那麼多。”

  朱宜鋒搖搖頭,半真半假地說道。

  “老弟,你有沒有想過……”

  話一頓,劉逸軒迎著朱宜鋒的視線說道:

  “現在整個上海,都在傳著武昌的叛亂,這戰亂一起,過去的鹹菜貨自然也就跟著金貴了,你那可是五六倍的利,誰能不眼紅,湯普遜或許認了栽,可,他們又豈會善罷干休?沒准,現在他們正在盤算著如何報復你!”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8

第三十三章 不甘

  “啊!”

  隔壁傳的話語讓徐靈芸的心下一緊,原本對於家裡的事情,她並不怎麼問,但現在她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過去公公在世時曾提過的一些事情,那些洋行看似競爭激烈,可在一個方面卻是立場相同,就像那個劉買辦說的那樣,那些自認為吃了“大虧”的洋行,又豈會善罷干休,他們一定會聯手對付老公,對付朱家。

  這,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徐靈芸心焦之餘,卻聽到老公的話聲。

  “哦,你是說湯普遜他們啊!”

  細品著杯中的茶,朱宜鋒輕應一聲。

  “他們會不會善罷干休,我不知道,但是……”

  原本微眯的眼簾猛的一睜,朱宜鋒的唇角輕揚。

  “但,我肯定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什麼!

  劉逸軒的雙眼猛睜,驚訝的看著朱宜鋒,竟然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他,他在說什麼?

  “宜鋒老弟,你,你這是……”

  “劉兄。”

  直視著劉逸軒,朱宜鋒繼續說道。

  “想來你也知道,當初,若是沒有那些洋行屢次違約,我父子又豈會落得現在這步田地,先是我那老父抑鬱而終,若非老天可憐,怕現在我朱宜鋒也不過只是丘下之土!”

  儘管還不明白劉逸軒的來意,但是朱宜鋒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即便是劉逸軒傳了出去,對他也沒有多少損失,商場如此戰場,那些人企圖對付自己,那麼就要把事情弄成“私憤”,只有如此才能打破外商的利益共同體。

  “此仇若是不報,朱某豈能為人子?朱某又豈能善罷甘休!”

  朱宜鋒的回答讓劉逸軒先是一愣,而後又點點頭說道。

  “確實,確實!”

  父仇不報,豈能為人子!

  聽他這麼一解釋,劉逸軒倒是不覺得他與洋商交惡有些莽撞了,在點頭贊同時,又聽朱宜鋒說道。

  “再則,此事一經傳出,對我國商卻是甚有助力,至少,能讓人明白,既然現在市場開放了,咱們過去的規矩就要改一改,想和外國人做生意,就得適應他們的規矩,一味的抱怨外人狡猾,又豈是長久之計?”

  “宜鋒老弟,從十幾年前南京條約議定五口通商,至今已十二年,願意與適應西洋人規矩的又有幾人?”

  長歎一聲,劉逸軒看著朱宜鋒時,目光變得的越發複雜起來。

  “就我所知,這十幾年裡,你還是第一個,至於其它人,也就是抱怨一下洋人狡猾罷了!宜鋒,不知你下一步做何打算?”

  考慮到身份的敏感,劉逸軒又連忙解釋道。

  “實話不瞞你,我已經準備離開洋行,沒准到時候,還要老弟幫襯一二,賞口飯吃!”

  雖看似玩笑,但他的話卻讓朱宜鋒心頭一動,雖說自己知道什麼生意掙錢,可無論是自己的“前生”亦或是“後世”,在經商上都沒有多少真正的天氣,身邊自然也沒有精通商務的人才,好不容易收下來的李子淵,雖說是個舉人,可卻不是商人,而且接下來要辦的事情,確實也需要一個對上海商界了若指掌的人。

  眼前的這個人,倒也是個不錯的人選,但是……他可靠嗎?

  雖說心有顧慮,但朱宜鋒卻笑道。

  “只怕我這小廟容不下劉兄這尊大神,若是到時候劉兄不棄,小弟一定倒履相迎。”

  接著朱宜鋒又把話題一轉,看著他說道。

  “其實,小弟想從事之業,卻是外貿!”

  “外貿?”

  “總的來說就是洋貨進口,國貨出口!”

  “哦,不就是現在洋行幹的嗎?……”

  在劉逸軒應聲時,朱宜鋒接著解釋道。

  “就是現在洋行幹的買賣,多年來華物出口權皆為外商一手包攬。在上海等地較大英商洋行有怡和、寶順、仁記、公平等,美商有旗昌、瓊記。他們經營華物,純為代莊性質。即憑藉其在國外的關係和在華的特權,接受委託,通過收買化物賺取傭金,做的是‘無本生意’,而其銷往中國之貨物,亦是如此,所以,小弟準備于國內收購商品,直接出口歐美,再由歐美購進貨物,直接銷往國內。”

  雖說只是最簡單的外貿進出口,但聽在劉逸軒的耳中,卻讓他整個人為之一驚,即便是在洋行呆了十幾年,他和許多國商一樣,從未想過直接出口,只是滿足於坐地收貨再售于洋行的傳統,至於直接出口外國,那是洋行幹的事情。

  “這種生意,過去可都是洋行幹的!”

  “為什麼洋行能幹,我們就不能幹?”

  朱宜鋒的反問似驚雷般的在劉逸軒的耳邊炸響。

  “可,可這是從洋行手裡搶飯吃,到時候……”

  “到時候,商利絕不會再流入外人之手,相信劉兄對此比小弟更清楚!”

  清楚!

  劉逸軒當然非常清楚,十幾年的洋行買辦生涯使得他遠比朱宜鋒更瞭解歐洲市場行情,在倫敦,一磅中國土絲的市價最低時亦在18便士左右,最近幾年因為歐洲生絲歉收,其市價更是高達2英鎊左右,再繅絲是的價格更高,而洋行的收購價是多少?一包生絲100市斤,高時不過500兩上下。這意味著,即便是最賣不上價的土絲,洋行收購出口亦可獲利近兩成以上的利潤,正是這樣的暴利,使得那些洋行無不是視黃埔江、珠江為流淌著白銀的銀河。

  是啊!

  為什麼外國人能到中國收購商品,中國人就不能把自己的商品賣到歐洲?為什麼非要讓外國人賺取其中的暴利。

  被朱宜鋒的想法吸引的劉逸軒立即心思大動起來。

  不想當一輩子的買辦!

  多年來,劉逸軒的心底一直都有一個希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擁有一家自己的公司,至少成為公司的股東,但洋行從沒給過他機會,洋行中確實有華人董事,但是他們的地位卻遠遜于外籍董事。

  “所以,我要成立一家公司!”

  抬起頭來,劉逸軒望著面前朱宜鋒,在這個年輕人的眉宇間的他看到了濃濃的自信。在這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麼習之墨只聞其事,便對其高看一眼,大有結識之心,說到底,便是這份魄力,便是他人所不能及,在上海,在廣州,通商十餘年,誰人想過在洋人碗裡搶飯吃?大家所思所想,不外也就是靠著給洋人當個買辦,掙那麼點傭金罷了!

  “一家專門從事對外進出口生意的公司!”

  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朱宜鋒的臉上溢滿了信心。

  “憑什麼咱們中國的東西只能讓外國人收購出口,憑什麼咱們中國人買東西必須通過洋行?我要辦一家公司,把咱們的生絲、茶葉、瓷器的出口權都奪回來,把咱們的東西的直接賣到歐洲、賣到美國,讓那些洋行去喝西北風吧!將來,再也沒有他們的事情了!”

  眉宇間的自信和著那言語中的雄心,卻讓劉逸軒看到了一扇通往未來的大門。一個從未曾想過的大門已經向他敞開了。

  “或許,這是與那些洋行為敵,可是,做生意不就是這樣嗎?競爭總是不可避免的,只不過,過去是洋行與洋行間的競爭,現在又多了一個我罷了!……”

  聽著朱宜鋒的抱怨,從未聽想過直接出口的劉逸軒被驚呆了,隨著朱宜鋒的解釋,他看到了這背後越來越多的商機,不僅僅只是簡單的出口,在打破外商壟斷的同時,還能夠獲得更多的利益。

  “……有些事情,總需要有人去做,現在,我想到了,自然要去做,要做……”

  話聲稍稍一頓,看著面前似有所動的劉逸軒,朱宜鋒的話聲又是一揚。

  “要做自然要做到最好,最好能把那些洋行全都從咱們中國擠出去!咱們的中國的貨憑什麼讓那些洋鬼子給壟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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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聰明人

  感覺有些口乾舌燥的朱宜鋒停了下來,他喝了口茶,看著面前的劉逸軒,他的神情相比于先前的平靜,這會卻顯出了些許激動的神情。

  他在心裡笑了出來,但凡是商人,都不會錯過發財的良機,而但凡是人,都會對藍圖充滿嚮往,做生意或許朱宜鋒是個外行,但是作為一個習慣看“藍圖”的21世紀新青年來說,耳濡目染之下他自然比這個時代的人們更擅長繪製“藍圖”。

  而這個藍圖,卻是他們從未曾想到的,實際上,在另一個時空中,就曾有人繪製過這樣的“藍圖”,在某一個特殊的年代,中國的對外出口表面上是由對外出口公司掌握,但實際上卻是通過廣交會,由國外和香港的代理商掌握,在長達數十年的時間裡,那些代理商賺取了外人難以想像的巨額財富,甚至直到改革開放之後的十幾間,對外出口仍然依賴代理商,直到90年代,才開始有一群一無所有的國人走出國門,直接同東南亞、非洲等地的商人聯繫,繞開了中間代理商,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正是那些不起眼的“小批發商”奠定了中國作為世界工廠的基礎。

  歷史總會給人以啟示,在這個時空,朱宜鋒當然會想到那段特殊的歷史。雖說在某種上,從事“外貿”不過只是他的說辭,甚至就連他本人在今天之前,都沒有認真考慮過從事“外貿”生意,在他心底深處,想要去從事的卻是另一個“更有前途”的生意。

  嗯,也許,可以考慮一下。

  將國貨銷往歐美,再將歐美工業品銷于中國,于私可成個人之財富,於公亦可避免巨額國利外流,想到對外貿易中貯藏的財富,劉逸軒只覺得呼吸有些急促,他甚至下意識的選擇忽視其中所面臨的種種挑戰與限制,正像朱宜鋒想像的那樣,陷入對財富的渴望之中。

  人的一生總面臨各種各樣的機會,就像現在一樣,面臨著眼前的一機遇,劉逸軒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抗拒,這功能名就的機會,這個機會可以帶來無盡的財富,同樣也可以帶來名聲,但是他並沒有自大到想要自己幹。

  “老弟,那,你現在是不是想要借這個機會,籌集資金?”

  劉逸軒看著朱宜鋒問道,儘管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他答案,但他依然還是問了出來。現在他似乎可以理解了,理解對方為什麼要傾家相賭,為的不就是想要籌集從事“外貿”的資金嗎?若是有一二百萬兩銀子,又豈愁辦不成此事。

  “嗯!”

  籌措資金,確實,只不過自己籌措資金卻是為了另一個目的。不過若是能介入外貿的話,倒也能説明另一目的實現,畢竟錢是萬事之基。

  若是說先前還只是忽悠的話,那麼現在,朱宜鋒是真考慮這件事了。別的不說,單就是明年日本開國後,套購黃金沒淮就能掙個幾百萬兩的“快錢”,有了充足的資金作為支持,又何愁大業不成?

  “老弟,那些人,肯定不會善罷干休的,你現在要做的生意,恐怕已經被他們算計上了,如果,如果……”

  話聲稍頓,劉逸軒在心底反復斟酌近分鐘的時間,方才做出也許是他這一輩子最為重大的一個決定。

  “如果你信的過我,咱們一起把這一關闖過去。”

  一起把這一關闖過去!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劉逸軒有些緊張的看著朱宜鋒,他會相信自己嗎?但劉逸軒卻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他不是沒有想過,借朱宜鋒的主意自己單幹,但在另一方面,想到自己做了十幾年買辦,壓根就沒想過打破洋行的壟斷,而朱宜鋒現在便能看到這一點,自然有一系列的後手用於同洋行的競爭,對於他來說,這是一個機會,跟著朱宜鋒一起幹,既能成就個人的財富,又能避免引外人嫉恨,外人的嫉恨最終都會落到朱宜鋒的身上!

  人總是自私的,儘管劉逸軒被朱宜鋒說動了,但是對他來說,他所思所想的仍然是自己,至於那個美好的藍圖……不過只是一個誘因,他不可能因為這個誘因,把一切都交給朱宜鋒。

  “這……”

  笑看著劉逸軒,朱宜鋒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被自己三言兩語說動了,旋即也就明白了原因,不是他說服了對方,而是對方被“外貿事業”美好的前景給吸引了,被其中貯藏著的財富給吸引了。

  銀子、女子、房子,千古不變是人心啊!

  心底感歎著,朱宜鋒似乎也找到了操弄人心的最佳選擇,但是卻是在面上卻是笑著說道。

  “劉兄,我這座小廟現在可還沒開始蓋哪!”

  “東家,小廟未成不當緊,這不正是東家用著劉某的時候嗎?”

  先前劉逸軒還自稱為兄,而在這一瞬間,他便擺正了自己的位置,眼前的這位是他的東家!

  “你還別說……”

  本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態度,朱宜鋒對劉逸軒說道。

  “劉兄,眼下,還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這不,這次去小弟弄來了一批生絲,還有茶磚,不知老兄,你能不能用你的人脈聯繫一下,把這批貨銷出去!”

  生絲,茶磚——儘管朱宜鋒嘴上說著日本,可當劉逸軒看到茶磚上的紙封之後,眼簾一垂,立即明白了,他去香港是假,去日本同樣也是托,這是湖北的青茶磚,全中國,只有湖北才有!

  “這青茶磚,現在不能出!”

  將茶磚往回一推,劉逸軒也沒有問朱宜鋒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做了這麼多年的買辦,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他早就了然於胸。

  “現如今武昌一帶為亂匪所擾,今年青茶磚的生產勢必受到影響,待到洋曆四月至五月的時候,青茶磚的主要採購商俄商來了上海,買不到這茶磚,價格自然會有所上漲,到時候,再放出茶磚,獲利自然超過現在。”

  即便是勸阻,劉逸軒也是憑著對生意的瞭解而勸阻,而點明這種用湖北特產自證外界的猜測的“愚蠢”。

  “至於這生絲嘛,現在春蠶未下,正是青黃不接絲價正高的時候,自然不愁銷路……”

  接下來,劉逸軒又解釋了一下眼下生絲的價格與市場,而朱宜鋒自然頻頻點頭,同時暗自在心裡慶倖著有這麼一個內行人找上了門來,畢竟,對於生意自己是個外行,對於同洋行打交道同樣也是個外行,頂多也就是只能把把舵,指明一個方向。

  而在接下來的近兩個時辰裡,朱宜鋒不斷的與劉逸軒談著生意上的事情,至於一旁的李子淵甚至都插不上嘴來,他只是陪著一雙耳朵,在那裡聽著兩人大談生意經,若是說原本他還對商人所有輕視的話,那麼現在,因為兩人談著的生意經,卻不敢再對其有任何小市之心,更重要的,他已經在心裡算出了東家這次武昌之行的收益——差不多相當於貴州全省一年的歲入!

  若是再多去幾趟武昌的話……即便是不說富可敵國,恐怕也差之不遠了。在這種驚愕中,李子淵甚至生出了“入錯行”的念頭,若是當年不讀書,而是轉行經商,又豈會落得如今這步田地?

  但“無商不奸”的古訓,卻又影響著他,以至於在劉逸軒離開之後,李子淵立即開口說道。

  “東家,您信得過他?”

  “信得過?”

  搖搖頭,朱宜鋒看著李子淵,展顏一笑。

  “商人嘛,剛開始的時候,都是通過不斷的合作建立的信任,現在,嗯,談不上信得過,可將來誰也不知道……”

  話聲一頓,他又看著李子淵笑說道。

  “子臨,你我之間的信任,不正是這一段時間所建?所以,現在,對外人不要太苛刻,畢竟,現在咱們正值用人之時啊!不過……”

  朝著屋外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天色,唇角微微一揚,他又接著說道。

  “這個人是個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很容易,所以,我喜歡同他們打交道。”

  劉逸軒確實是個聰明人,很多事情他看了出來,但卻沒有點破,而是想辦法加以維護。而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利益在什麼地方!現在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就能夠保住他的忠誠,而且剛才他談話時,又透露出了一個消息。

  想到那個消息,朱宜鋒的眉頭猛的一皺,而李子淵看到後,也跟著一憂。

  “東家,你是在擔心方才他說的那件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38

第三十五章 官商勾結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幾乎是在太平洋號入港的當天,消息便傳了出去——太平洋號回上海了,而且帶了滿滿一船足有近兩千擔生絲。

  這意味著什麼呢?

  上海的洋行做出的第一個反應是什麼,就是絲價應聲下跌了近一成,對於太平洋號而言,這自然不是一件好事,但倒也能接受。可對於有些人而言,卻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怎麼會這樣?”

  這會梁文佐正急得團團亂轉,原本的,他已經盤算了一切,就等這次他那位“世侄”輸掉最後一點家當的時候,再做次小人,憑著新債舊債把那片地盤下來,也算是替那位過身的朱老兄教訓一下兒子。

  畢竟,這小子,太目無尊長了!

  可誰曾想到,就像老天保佑似的,這內地鬧起了匪不說,這匪亂一出,他從湯普遜那裡盤下來的洋槍自然不愁銷路,更讓人心煩意亂的,還是那一船生絲,那一船生絲值多少錢?能掙多少錢,他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早被其視為已物的界內倉庫。

  就在他急的亂轉的時候,那邊隨他多年的劉濤邊走進來邊擦汗說道。

  “師傅,有消息了!”

  七年前,不過只有十五歲的劉濤便跟在的梁文佐的身邊學習英語,一直對他執以師禮,這不,他剛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

  梁文佐立即急聲說道。

  “什麼消息,快說!”

  “是從上海關那裡得到的消息,太平洋號確實回來了,帶回來1864包生絲……”

  “哎呀……這,這可怎麼好!”

  就在梁文佐的驚叫聲剛出口的時候,徐子川卻在一旁驚喊一聲,這兩聲,一是憂,一個是喜。

  “真的?太好了!”

  “老弟,你這是?”

  梁文佐有些不解的看著徐子川,目中全是詫異之色。

  “老兄,這是大好事啊,你想想這可是差不多值一百萬兩的生絲,這麼多絲貨一沖,絲價應聲而落不當緊,更重要的是……”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徐子川刻意的賣了個關子,直到梁文佐有些急不可耐的時候,才開口說道。

  “若是他這絲貨賣不掉怎麼辦!”

  “賣不掉的話……到時候,除非他低價處理,到時候,他裡裡外外全是個虧了!”

  可這話剛一出口,他臉上的笑容突然落下,問道:

  “這似乎不大可能吧,咱們不收,總有人收,這絲貨向來搶手,尤其是現在那個什麼蠶瘟不是傳到義大利了嘛,估計現在這里昂的絲價沒准又漲了?”

  生意人,從來都是見利忘義,梁文佐相信他現在去遊說那些人不要買絲的時候,他們會一口答應下來,待到那小子把絲價降下來的時候,他們自然會蜂湧而上,利之所趨啊!

  “我們做生意的人,誰還閑銀子燙手不成?到時候,絲價一掉,大傢伙誰又會錯過這個機會!”

  “我們不行,可有的人行!”

  連連搖頭,徐子川冷笑道:

  “你別忘了,那些個洋鬼子,早都想操弄絲價了,這一次可是小兩千擔生絲,有這麼一批生絲一沖,這絲價肯定要跌,要是那些洋鬼子想操弄今年的絲價,這就是個好機會!”

  徐子川的話落在劉濤的耳中只讓他的心底不由一顫,他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他就不知道,這絲價關係到江南百多萬人家的生計嗎?他們居然要同洋鬼子一同把絲價壓下來,僅僅只是為了一已之利!

  意識到他們談論的事情將會坑害多少百姓的劉濤,只覺得心下一陣悲哀,他似乎看到了今年春繭下來的時候,那些江浙等地的百姓滿面哀容。依如過去一般,梁文佐也好,徐子川也罷,他們都沒有把劉濤的異樣看在眼裡,全當他是空氣似的。

  “嗯……這,這倒是個機會!”

  梁文佐也沒有反對,他先是思索片刻,又說道:

  “可這件事,估計有點難辦啊!畢竟那些個洋鬼子,也不怎麼待見咱們,更何況……”

  “咱們是不能說服那些洋鬼子,可別忘了,有人現在正尋著法子要收拾那小子哪,若是湯普遜出面去辦這件事的話,那些洋商體會著其中的利害,又豈會錯過這樣的機會?這世道,誰覺得的銀子燙手!”

  沒人會覺得的銀子燙手,徐子川的話讓梁文佐在心裡思索片刻,用力的一拍手!

  “成,我看這事能成,要是那小子的生絲賣不出去,絲價再給壓下來,別說是那倉庫了,就是從這絲價上,咱們今年也能掙出一筆來!不過。”

  看著徐子川,梁文佐道出了他擔心的地方。

  “若是那小子,把絲運到其它地方怎麼辦?”

  “好辦!”

  徐子川沉吟著,雙眼一眯。

  “他這絲從什麼地方來的,咱們不知道,可這上海不都傳著他的絲從湖北,從亂匪那里弄來的嗎?雖說這租界裡的事,上海關不會問,也問不著,再加上那船還是洋船,可別忘了,若是沒有上海關的通關文書,他這船可是出不去的!”

  徐子川的話讓梁文佐的眼前一亮,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

  “好,我看這事就得這麼辦,不過咱們現在就得去打點好吳大人,若是晚了……”

  徐子川點頭道。

  “事不宜遲,這事得抓緊時間辦,我還要去見一見湯普遜,他那五六十萬兩的東西,連二十萬兩都沒賣成,那傢伙,沒准正尋思著怎麼報復那小子那!”

  “成,那我現在就去吳大人那裡辦這件事。”

  看看時辰,梁文佐有點手忙腳亂起來。

  是夜,蘇松太道吳健彰在府中花廳裡便裝坐著,梁文佐一進門就給他磕頭。

  吳健彰虛讓一讓道。

  “起來起來,本鄉本土的,也不是外人。來人,給梁先生看座!”

  因為兩人都是廣東人的關係,所以平素也是經常來往,客氣之後,梁文佐站起道。

  “大人,培安讓小人代他向大人請安,今個洋行裡的事情走不開身,若不他一定親自過來給您請安。”

  吳健彰淡淡一笑道。

  “這洋行的飯不好吃啊!那些洋鬼子難伺候,怎麼樣,最近這買賣還成嗎?”

  梁文佐連忙應承道:

  “托大人的福,這租界裡的生意還算可以。”

  吳健彰蹺起一節小指,抿了口茶道。

  “老梁,我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咱們都是熟人了,有什麼事,你就直說。”

  梁文佐趕緊說道:

  “大人,小人就直說了,不知道大人知不知道一個消息……”

  吳健彰看看他,當下拉長聲調問道:

  “什麼消息?”

  梁文佐察言觀色地將椅子向前挪挪。

  “最近有消息說,武昌那邊為亂匪圍城,不知大人是否知道此事?”

  吳健彰微微一笑,站起來不鹹不淡道。

  “噢,你問這事呀,這個消息我也聽說了。這事嘛,倒是不假,不過只是疥癬之疾罷了,朝廷現在已調兵遣將加進進剿,待到大兵到時,那些亂匪自然土崩瓦解!老梁,這事你不用擔心,畢竟武昌離上海還有千多裡哪!”

  “擔心?大人,朝廷有大人,還有其它大人操持著國事,小人就是個買賣人擔心個什麼!不過……”

  話聲頓了下,梁文佐借機觀察了下吳健彰的臉色。

  “小人在租界裡聽說,有人從洋人那裡買了許多洋槍洋炮,往武昌賣給了亂匪,這,這種勾結亂匪之,小人實不敢隱瞞!”

  “哦!”

  吳健彰的雙目微睜,而後又哼了一聲。

  “這些個洋鬼子,當真是膽大包天啊,難不成當真欺我大清不成!”

  “大人。”

  瞧著大人臉上的怒容,梁文佐聞言趕緊又補了一刀。

  “怎麼,大人還不知道此事?那人,可不是什麼洋鬼子,也就是上海縣的一個小商人?不知大人可知道,城西的朱宜鋒,他這次往武昌運去了大批的洋槍洋炮,換回了滿滿一船生絲,現在那些絲貨都在英租界的倉庫之中存放。”

  “嗯,就是那死而復生的朱宜鋒?這人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勾結亂匪,難道他就不怕朝廷的法度嗎……”

  先是擺了一通官威,隨後吳健彰卻又打起來官腔道:

  “這事涉及到洋人,而這貨在租界,本官不易插手啊……”

  聽他這麼說,梁文佐再也坐不住了,連忙輕聲說道:

  “大人,小人聽說,那人還準備再往武昌運一批槍炮,大人,這可是事關朝廷剿匪大計啊!”

  吳健彰點點頭,同時又看著梁文佐說道。

  “理,倒也是這個道理,不過,老梁,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你怕是掂記上人家在租界裡的那點產業了吧!”

  聲音接著,不顧梁文佐臉上的尷尬之色,吳健彰接著說道。

  “這事嘛,且不問他那東西從那來的,我幫你,可若是事成了,朱家在租界裡的鋪子,就由本官暫管著!管家,送客!”

  那邊管家走進來,向門外伸手作禮道。

  “梁先生,請吧。”

  “哎,哎。”

  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塊肉的梁文佐,在心下感歎著這些老爺們的心黑,尷尬地隨他離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1

第三十六章 憂慮重重

  雪花,紛紛灑灑的飄了下來,今年的這個冬天比往年更冷一些,縱是在上海也極為罕見的下起了大雪,而對於那些從北方流浪至此的乞丐來說,這樣的寒冬之後,一夜又不知要凍死多少人。

  “好心的,大爺啊,可憐可憐俺這沒有娘的娃啊……”

  裹著破舊的露出棉絮的破棉襖,甘倉一遍遍的哼著,他的臉凍的烏青,嘴唇發緊,大腳趾從裹著的破布中露出來,都裂出了嬰兒口似的口子。從北方一路乞討流浪,縱是熬過了北方的苦寒,這江南的濕冷,還是凍得他渾身顫抖,僵硬。

  俺要死了,娘……

  儘管都想不起娘是什麼模樣了,但凍得意志甚至都有些模糊的甘倉,在這個時候,所想到的仍然是娘。

  娘,俺餓、俺冷……

  就在這時,他看到有個人站在他的面前,瞧著人影,他連忙苦苦哀救道。

  “大爺,求求您,可憐可憐俺這小乞丐吧……謝謝大爺、謝謝大爺!”

  他一邊乞求著一邊抬起頭,待看清站在面前穿著洋人衣裳的人時,卻見那人拿出了一個饅頭,散發著熱氣的饅頭,又餓又冷的他一邊謝,一邊拿過那饅頭吃了起來。

  美食當前,他那裡還會顧得其它,三口兩口的那一個大饅頭便下了肚,就在他還未覺得飽的時候,卻聽著那人說道。

  “沒吃飽吧?”

  壓著帽檐的劉濤瞧著幾近凍斃的這小乞丐說道。

  “想吃飽嗎?”

  對於劉濤而言,眼前這小乞丐的生死與他無關,他之所以會買那個餅,倒不是因為他發善心,而是因為他需要這乞丐去辦件事。而這個小乞丐只是出現在合適的地方罷了。

  “想,想!”

  甘倉用力的點著頭。

  “你去幫我送信,到了那人家裡,那人家裡自然會給你飯吃,另外……”

  說話的時候,他又拿出一塊鷹洋丟到地上。

  “這是賞給你的跑腿錢!”

  瞧著地上的銀元,看著那人取出來的信,甘倉那裡還會有一點猶豫。

  “謝謝大爺,大爺您放心,俺肯定給您把信送過去!”

  指了路之後,看著飛跑過去的乞丐,劉濤的眉頭忍不住一蹙,背叛!現在他終於體會到背叛師傅是什麼滋味了。

  “師傅,別怪我,我,我……”

  嘴裡喃喃著,劉濤的拳頭不時緊握著,看著那小乞丐敲開了大門,人進了朱家,內心糾結非常的他,心頭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下來,至少,現在江南的百余萬絲戶有救了!

  屋外,下著雪,屋內,氣氛壓抑。

  “實在是愧對東家啊!”

  劉逸軒長歎一聲,眼睛閉上了,他的臉上全是苦色,在這一瞬間,他甚至生出了一個念頭——也許,自己把事情想的太過簡單了,嗯,也許自己的決定做的太早,跟著洋人的飯不好吃,可從洋人的鍋裡搶飯吃更難。

  這不,這還沒從他們嘴裡搶飯,人家就已經盯上東家。還好,還好自己那邊還沒有辭職,幸好,自己只是于朋友間私下打探了一二。

  “責不在你,玉揚,說到底,是我小瞧那些洋人了!”

  原本,朱宜鋒還之所以想當然的以為這不過只是生意,縱是自己占了他們的便宜,他們又能怎麼樣?難不成那些所謂的列強,還會因為商人之間的生意大舉興兵不成?不會,世上有幾個國家會愚蠢到因為商人之間的糾紛而大舉興兵,除非其本意就是為了侵略。

  確實,美國政府不可能因為商人的個人“失誤”而舉兵中國,但並不意味著,那些洋鬼子會放任被他們所瞧不起的“有色人種欺負”,就像現在,所有的洋行都拒絕從自己這裡買生絲!他們非但拒絕購買生絲,而且還把生絲的價格再次下調了10%。

  “是啊,咱們確實小瞧那些洋人了,在上海租界,一共只有84家洋行,而從事生絲買賣的不過只有47家,他們之間,只要互相通個氣,誰也不會買咱們的生絲,他們是在逼咱們降價啊,而,而且這價,明個還要再降……”

  怎麼會這樣?

  眉頭緊鎖,朱宜鋒的臉上一丁點笑容都沒有,絲貨原本不是很搶手的嗎?怎麼現在什麼都不要了?

  “若不然……”

  煙袋鍋子裡的煙燃著,李子淵吸著煙,他的話還說完,便猛的搖頭說道。

  “這絲價不能降,一降,從今往後,這絲價如何,沒准就是從咱這開的禍引子!”

  雖說這批生絲拿價極為低廉,但若是任由這些洋商定價,那將來這絲價如何,可就全憑洋商擺佈了。

  這邊李子淵的話還沒說完,那邊書房外便傳來了敲門聲,還有朱旺的話聲。

  “少爺,有人給您送了封信。”

  信?

  “是誰送的?”

  “是一個叫花子!說是別人讓送來的,還說,還說若是您看了信必定會賞他兩塊錢,還有一口熱飯!”

  叫花子?替別人送人,賞錢?

  朱宜鋒打開信看著,漸漸皺起眉頭,接著把信遞給了李子淵,冷笑道:

  “你也看看吧,我當是怎麼回事哪,咱們的生絲之所以賣不出去,是因為有人暗中在坑咱們,咱們前腳回到上海,他們後腳就活動開了,借著湯普遜那些洋鬼子的勢,又聯合粵籍買辦一起在堵咱們,趁機想把今年的絲價壓下去!”

  “什麼!”

  劉逸軒的臉色猛然一變,或許別人不知道那群粵籍買辦的力量,在買辦這個行當裡闖蕩多年的他對其又豈會陌生,可以說,那些粵籍買辦幾乎壟斷著洋行買辦這一行業,他是極少數蘇省本地買辦。

  李子淵同樣一驚,他看完信後,又把信給了劉逸軒說道:

  “東家,看來這次咱真的被人盯上了,這次又是誰?”

  因為信中並未提及是誰居中策劃此事,自然李子淵也不知是誰。

  先冷笑一下,隨後朱宜鋒喝了口茶說道:

  “這件事我先前只是猜到了,現在這封信雖然沒提到是誰策劃此事,但我也猜出個差不多了。”

  還能是誰呢?

  自己何時得罪過粵籍買辦?除了那位“世叔”還能是誰?

  “東家,那現在怎麼辦?”

  朱宜鋒瞅一眼劉逸軒,然後皺眉說道:

  “這件事,可真不好辦,先前咱們和湯普遜是做生意,現在,他們幹的事兒,說到底去也是生意,你經商,人家也經商,你還能不讓別人和你一樣做生意?”

  這話朱宜鋒說的有些發堵,這生意和生意可不同,自己是借資訊優勢買下湯普遜的貨,“貨賣當時值”,至少在當時,湯普遜並沒有吃虧,但是現在這幫子居然悄無聲息的聯起手來了。

  這……拳頭一握,眉頭緊鎖著,朱宜鋒又說道。

  “現在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可不是嘛!”

  劉逸軒皺眉說道:

  “東家,這事我琢磨了一下,他們出手的招數,明擺著不像是做生意,而是在硬擠我們,跟我們過不去!但最要命的,還不是壓低絲價,不買咱們的絲,而是他們在海關那邊動的手!”

  “可不是嘛,東家,雖說沒有真憑實據證明咱們去了那邊,可現在只要他們卡住不放太平洋號出關,那這些絲非得爛在咱們手裡!”

  因為先前劉逸軒曾考慮過把生絲運往香港的關係,所以李子淵才會有這個擔心,生絲不會爛,可若是這麼放下,生絲賣不出去,如何備貨。

  “東家,商海險惡,如同戰場,我們不能不防。東家,您不是已經猜出來是誰在和我們作對嗎?”

  朱宜鋒出了一會神,最後輕聲說道:

  “如果沒錯的話,十之八九是梁文佐!”

  聽朱宜鋒提及與其的恩怨,劉逸軒的臉色頓時一變,面上的憂意更濃了,如果說之前只是有些擔心,現在他可真是有些後悔了,後悔做出的決定太早了。

  “東家,這,在上海買辦行裡,誰都知道他不是一個輕與的角色?你,你這步棋走錯了!”

  “走錯了?”

  李子淵冷哼一聲道:

  “東家,雖說先前的路,可能走錯了,可現在有人有意要和咱們過不去,咱們就不防他們還出其它的陰招子,畢竟他們現在能幹出這事,也就能幹出其它的事兒?”

  朱宜鋒出了一會兒神,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知道,我最喜歡和什麼人打交道嗎?我最喜歡的就是同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打交道!”

  劉逸軒向李子淵看了眼,頗是一副不以為然樣子,剛要開口,朱宜鋒已經先發話了:

  “好了,現在即便別人對咱們動手了,那咱們現在就是辦一件事,子臨,至於蘇松道那邊你也不用過去了,你親自去辦這件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1

第三十七章 暗渡

  上海租界並不大,實際上,上海最大的英租界加之法租界以及面積最小的美租界,地不過三千畝,而區域內的外國僑民尚不足三百人,這便是1853年初的租界,狹小且人口稀少,即便是加上其中的不足百位的買辦以及幾百名僕役,其人口也不過千,也正因如此,才使得這裡的消息總會在第一時間傳播出去。

  “哎,你說,那人的會怎麼辦?”

  清晨,在街邊的飯館裡,一邊吃著早餐,習之墨一邊聽著八面仔在那裡說道著。

  “現在,蘇松道那邊可是放出了風來,只要其絲貨出界,就會查驗,聽說,若不是因為查無實據,估計蘇松道那邊早都對姓朱的下手了……”

  “不是查無實據!”

  搖搖頭,習之墨笑說道:

  “是那姓吳的不想招這個麻煩,你想想朱宜鋒人在上海縣是不假,可貨卻在租界,若是貿然拿他,會不會惹出什麼麻煩?咱們那位吳道台,可精明著哪……”

  八面仔看看習之墨,還是嘟囔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

  他沒說下去,習之墨也沉吟起來,半晌道:

  “萬一?如果有萬一,那也得看朱宜鋒怎麼過這一關了,其實吧,我到想看,他怎麼度過這一關,若是他當真能渡過這一關的話……”

  到時候再去拜訪他,結交一番,倒也不錯!

  吃了一半,八面仔看了下懷錶,便離開了,而習之墨還在那裡坐著,因為暫時還未去怡和工作的原因,所以他也樂得清閒,每天也就是這般逍遙著,偶爾來個醉宿花間。

  剛一上樓,劉逸軒便徑直坐到的習之墨旁邊。

  “老弟,這麼巧!是等人,還是一個人?”

  “是挺巧的,老兄吃點什麼,小弟做東!”

  “老弟,瞧您客氣的……”

  嘴上這麼說,劉逸軒卻已經毫不客氣的吃了起來,全未把自己當成外人,這反倒讓習之墨好奇起來了,難道他只是來“蹭飯”吃的?

  不過只是幾分鐘的功夫,差不多吃完了飯,劉逸軒看著習之墨展顏一笑。

  “聽說老弟現在還未去怡和,基本上還在這裡閑著?”

  “對!要等過完春節。”

  點點頭,習之墨看著劉逸軒,等著他的後話,現在他差不多已經猜出,對方並不是來“蹭飯”的,而是有事情要談。

  “既然如此,不知老弟能不能幫老兄個小忙!”

  “哦?什麼忙?”

  在習之墨詫異之余,劉逸軒展顏一笑。

  “幫我去一趟廈門!”

  廈門!

  廈門不是五口通商商定的其中一個通商港嗎?

  詫異的看著對方,以確實對方不是開玩笑後,習之墨才開口說道。

  “老兄,不是小弟不願幫你這個忙,實在是……沒有海關的憑票,恐怕這太平洋號根本出不了港啊!”

  “沒錯!”

  點點頭,劉逸軒盯著習之墨笑道。

  “所以,才讓你和一個朋友,搭別人的船去!”

  “嗯?這……”

  這會反倒輪到習之墨好奇了,這劉逸軒是什麼意思?轉念一想,習之墨倒沒問他讓自己去廈門幹什麼,而是反問道。

  “老兄相信我?”

  習之墨的好奇的反問道,雖說他並不是廣東人,可畢竟曾于廣東人門下學過外語。

  “有什麼不可相信的?”

  劉逸軒的臉上帶著笑容,其實他的心裡也在賭,賭習之墨和那些廣東籍買辦並沒有過深的交往,若是交往真有那麼深的話,其又豈會未融入廣省籍的買辦圈,反而同自己這些“雜商”攪和在一起。

  “問題不在我信不信你,而在你信不信我!”

  看著面前的習之墨,朱宜鋒的面上盡是一副誠摯之色。

  這同樣是一次賭博,如果有人可用的話,他絕不至於如此,但現在除了眼前的這位剛到上海的習之墨之外,在上海的買辦圈裡幾乎無人可信,而上海之外的福州等地則他最後的選擇。

  “信你……”

  心下沉吟著習之墨迎著朱宜鋒的視線,想在他的臉上找到絲毫虛假之意,但看到的卻是一片發自肺腑的誠意。在沉默良久之後,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最後猛的站起身來,雙手抱拳道。

  “既然朱先生把身家都交予我,我再這般矯揉造作,可真就愧對您的這番信任了!”

  接下來的一切自然非常簡單,無非就是朱宜鋒將自己的打算計畫,一一告訴他,其實打算到也簡單,無非就是把眼光投到的上海之外的地方。

  “……總之,廈門只是其中的一個選擇,福州、廈門、寧波、香港,這些地方,隨意什麼地方都行,只要那裡有人能吃得下咱們的貨!”

  沉吟半晌,放下茶杯,習之墨說道:

  “東家,我覺得最好選寧波,那裡距離上海最近,而且,若有必要的話,今天晚上就可以出發,今天晚上就有一艘商船去寧波,但是雖說現在是五口通商,但除了廣東、上海以及香港三地,沒有誰能一口吃下這麼一大筆生絲!”

  朱宜鋒的眉頭一聳,李子淵同樣也有點不解。

  劉逸軒則笑著解釋道:

  “東家,這是因為廣州是多年的通商口岸,其它各口岸不過只是新開,至於上海,蘇浙一帶本就是湖絲盛產之地,這裡洋行以生絲為主業,自然可以吸納這麼多的生絲,至於其它幾個口岸,如廈門,福州者,皆以茶葉為主,生絲只為其副業,其自然不能吸引如此數量的生絲。”

  “哎,看來,這以後生絲還不能要了……”

  一拍腦袋,現在朱宜鋒終於知道後世的軍火販子為何不願易貨了,這貨好易,可出手卻有些麻煩,後世如此,現在未嘗不是如此。

  “這樣吧,能在寧波賣掉多少,就賣掉多少,價格嘛……嗯,可以在500元上下浮動,最多不能超過一成!怎麼樣,你們怎麼看?”

  習之墨笑起來說道:

  “一成足夠了,寧波雖說離上海很近,可現在通信不便,現在他們肯定還沒有那個反應,如果讓一成話,肯定沒問題。”

  “讓一成是沒問題,但……”

  搖搖頭,想了想,朱宜鋒神色凝重地說道:

  “咱們在儘快把這件事給辦好了,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現在這生絲只是先手,下面就應該上門逼債了,如果我能在他們動手之前力挽狂瀾,把這批生絲賣出去,就能度過這一關;若是我不能,他准會毫不猶豫地收走朱家的房產……雖說梁文佐的手段讓人不恥,可他是一個商人,和誰做生意,也不可能隨便虧掉自己的本錢。更何況于情於理,我也該讓他收走!”

  習之墨、劉逸軒兩人聞言,臉上的笑容又凝固起來,他們知道,這一關能不能過,可就只是眼前這短短幾天的時間了。

  看看兩人的神色變化,李子淵笑著沖朱宜鋒一躬到地道:

  “恭喜東家,現在路子有了,事情自然也就解決了。下一步,就看東家如何施展自己的鴻鵠之志!”

  朱宜鋒笑起來,心裡一片暢亮,那兩位臉色的變化,讓他立即明白了李子淵的意思。

  劉逸軒想了想,畢竟是現在有了路子,也有了習之墨去辦這件事,自然也跟著笑了起來。至於習之墨想的非常簡單,這同樣也是他的一個機會,相比於做洋行的買辦,他更傾向於獨當一面,而眼下就是一個機會。

  獨當一面的機會,不是每個人都能有,但是朱宜鋒卻給了他這個機會,就在幾人笑出聲的時候,習之墨又跟著建議道。

  “還有一件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1

第三十八章 未來的機遇

  夜色漸濃,徐靈芸收拾完東西,有些緊張的看著門外,從丈夫眉宇中的憂色,她隱約猜出了什麼,而且家裡的下人這幾日也在說著什麼,似乎現在生意並不好辦,還有人在千方百計的算計朱家,想到自己居然沒辦法為丈夫分憂,一時間再也忍不住,她便伏在桌無聲地慟哭起來。

  “小姐,姑爺來了。”

  小玉遠遠地喊著,引著姑爺進了門,作為劉家的陪嫁丫環,她一直是小姐貼已人。

  徐靈芸急忙拭淚站起,她的內心如灼燒般,她直視著這個心愛的男人,神情卻出奇地平靜,笑笑道。

  “宜鋒,現在事情怎麼樣?都解決了嗎?”

  話一出口,徐靈芸便後悔了,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以前宜鋒最討厭別人問這個,即便是有千難萬難,也是他自己藏著,若是自己問了,只會讓他更惱。

  “嗯。”

  朱宜鋒看著她那微微紅腫的眼睛,明白她剛剛哭過,連忙問道。

  “靈芸,怎麼了?”

  一望見他那黑亮的眸子中流露出的關切,徐靈芸的呼吸就急促起來,想到自己竟無法為他分憂,淚頓時又要湧出,趕緊說道。

  “二爺,是不是現在家裡現在又碰到了什麼麻煩事?是這樣嗎?”

  見她又問了這個問題,朱宜鋒遲疑了一會,儘管並不想讓她擔心,依然還是坦率地點了點頭。

  見狀徐靈芸便長歎了口氣說道:

  “還是因為租界裡的那片地……宜鋒,如果那塊地真的有那麼麻煩,咱們便不要了,畢竟,畢竟只是一塊地,只要咱人還在,地和銀子,便都不是事兒……”

  徐靈芸努力忍著,但終於流出淚水,相比於銀子、地,她更關心的是眼前的男人,上一次失去他的時候,她並沒有感到傷心,甚至隱隱的還感覺有些解脫,但是現在……她卻害怕了,害怕失去眼前的幸福。

  徐靈芸的滿面淚水,讓朱宜鋒的心底隱隱一痛,連忙開口說道。

  “靈芸,你別哭了,家裡的事,根本就不是什麼事,與地,沒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如果不是因為那塊地,又豈會有那麼多的難題,可以說,只要那片地在自己的手中,肯定就會有人會千方百計的動邪念,畢竟,那是上海租界中少有的幾塊由華人永租的土地,現在但凡有眼光者,誰人又不眼紅呢?

  即便是現在自己解決了一個梁文佐,可保不齊明天又會出來一個李文佐,後天沒准又冒出個王文佐來。

  現在的自己可不就是抱著金娃娃招搖過市的幼兒嗎?眼下完全沒有能力保護這塊地。這塊地這般放在自己的手中,可不就是一塊麻煩嗎?

  若不然,就……賣掉它?

  這個念頭不過只是剛一浮現,朱宜鋒便立即打斷了這一想法,幾十年後租界的繁華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將來沒有了租界,憑藉著長江“龍頭”的地理優勢,這座城市也會迅速發展起來,天然的地理優勢,使得上海擁有其它城市難以企及的未來。

  而那塊地恰恰位於幾十年後,上海最繁華的外灘所在。就這麼放棄了未免也太過可惜了,更何況……半閉著眼睛,朱宜鋒想到了幾個月後的大事件——小刀會起義!

  小刀會首領劉麗川公然打出“反清複明”的旗號,率領幫會成員和附近貧民攻佔嘉定縣城,繼而攻佔上海縣城,過去有句老話:“小亂居鄉,大亂居城。”在和平年月,城市是優於農村的,有錢的農村人為了換一個相對良好的環境,紛紛在城裡買房定居;一旦爆發戰爭,城裡反不如農村安全,城裡人為了保住妻女、錢財和自己的小命,不得不向農村逃難。

  小刀會跟清軍打仗,戰火燒到了家門口,上海人自然要往鄉下搬遷,可是這時候連鄉下也不安全了——太平天國的起義軍,也就是被江南百姓稱為“長毛”的傢伙,正在勢如破竹地攻城掠地。城裡沒法待,鄉下又不敢去,外有政府軍,內有小刀會,上海市民何去何從?

  逃命的地方還是有的。劉麗川是個“洋務派”,他深知中西武力相差甚遠,得罪洋人後患無窮。為了使“大明國”這個新政權獲得洋人的支持,劉麗川攻佔上海當天就去了租界,他向各國領事承諾:小刀會只針對清政府,不針對洋人,外面殺聲震天,租界安如泰山,決不讓一兵一卒進租界搗蛋。這個承諾使洋人暫時保持了中立,也讓租界成了戰爭中僅存的和平孤島。哪裡才是上海人逃難的最佳選擇?

  租界!

  小刀會跟政府軍交火的第一天,英租界裡就湧進了兩萬名中國人。

  華人難民得向洋房東租房住。房子供不應求,難民不惜千金,一時人如潮湧,房租陡漲,家有大屋的洋人都發了。頭腦精明的洋人趁機搭建簡易房,再高價租給華人,從中獲取高額利潤。很快,在英租界西北部和分隔英法租界的洋涇浜兩岸,一排一排的小木屋拔地而起,上海租界迎來了有史以來第一個房產牛市。

  隨後太平軍接連三次打到上海,引起居民大恐慌,像潮水一樣逃進租界。這回去租界避難的不光是上海人,還有蘇州人和南京人,粗略統計在10萬人以上。難民去而複來,樓市死而復生,曾經空置的小木屋被洋房東用更高的價格租了出去,賣鴉片的洋行再次幹起房地產,租界土地嚴重緊張,地價房價連袂飛漲。

  也就是從那時起,如法租界、美租界那些長期以來不被注意的地皮突然變得身價百倍,所有出賣的地皮都被爭相購買。

  儘管太平天國滅亡後,江南戰事平息,租界裡的難民再次返回家園,新建房屋再次空置,在建的房屋也紛紛停工,許多開發商破了產,從事土地投機的中國買辦也血本無歸。但那一次熊市之後,上海卻在隨後的幾十年間,迅速發展起來,並成為長江下游最為繁華的商業中心。

  “要不然,賣掉那塊地……”

  在心下權衡利弊的同時朱宜鋒的心裡又浮現出另一個念頭。

  “然後再買進法租界還有美租界那些不值錢的地皮,在那裡開發房地產?”

  現在租界沿江地區的土地已經悉數售出,也正因如此,梁文佐等人才會眼紅自己手中的這塊可以建碼頭的沿江用地,若是把這一塊地高價售出,然後再於法租界以及荒無人煙的美租界購進土地,進而開發房地產的話,沒准……

  這個念頭在他的心底這般閃動著的時候,朱宜鋒的心裡卻又湧起了另一個聲音。

  “你就這麼輕易妥協了嗎?”

  想到梁文佐等人的苦苦相逼,朱宜鋒的心底頓時湧起的一陣怒意,若是自己就這麼讓出了那塊地,豈不是……服了軟,讓他得逞了嗎?

  非但得了逞,而且還占了大便宜!

  不行!

  瞬間,那剛剛浮現的退縮之意,便在朱宜鋒的心底消失的乾乾淨淨,非但消失個乾淨,他反倒又尋思著另一個投資的機會。

  “非但不能把這塊地賣了,還要想辦法弄更多的地,把租界裡的那些不值錢的地都盤下來,然後再開發房地產!”

  沒錯,就是房地產!

  想到後世的那一個個以房地產為業的豪門巨富,這不同樣也是送到眼前的發財的機會!自己怎麼能錯過這樣的機會。

  “宜鋒?你怎麼樣?”

  注意到朱宜鋒半晌沒有說話,徐靈芸還以為其癔症了,連忙在其耳邊緊張地喊道,思緒被打斷的他,看著徐靈芸滿目的憂意,連忙安慰道。

  “嗯?沒事,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靈芸,你不就擔心,現在所有的麻煩都解決了,至於那塊地,你放心,不會給咱們帶來任何麻煩!”

  非但不會再帶來任何麻煩,在未來它還會帶來巨額的財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09:42

第三十九章 陰謀

  盛夏的天氣瞬息萬變,一時驕陽似火,一時天空烏雲密佈,耀眼的電光伴隨著轟隆作響的雷聲,傾盆大雨仿佛無休無止,肆意沖刷著大地,而那被風和雨卷起的江濤更是不住的衝擊著江岸。

  大雨中的租界,卻是一片寂靜。

  上海租界的設立是上海道台宮慕久害怕中國人和英國人雜處、滋事、影響自己的烏紗帽,於是主動把上海縣黃浦江的河灘上一塊不毛之地、劃給英國人當租界。也正因如此,嚴格意義上來說,上海租界的設立是只准洋人居住,其初衷也是為了避免“華洋混居”的局面,但想法是好的,可實際上除了最初幾年嚴格實施著“華人不得留宿租界”的規定外,在隨後的幾年間,先是一些華人僕役留宿,接著又出現了“膽大至極”的妓女之流留宿於此,而真正第一批在上海租界內居住的卻是原本住於上海縣的買辦。

  作為第一批在租界內置業長居的買辦,相比于髒亂不堪的上海縣,梁文佐更喜歡乾淨衛生的租界,這也是他於此置地建房的原因,當然這一切都不能大張旗鼓,因為華人居住租界本身就是違法的。不過最近幾年,官府也鮮問此事,畢竟現在官府已經習慣了洋人的存在。

  過去,每到夜時,梁文佐都會琢磨著一天的得失,但今天他卻顯得有些心魂不定,似乎總有一種將要出事的感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梁文佐在心裡這般尋思著,卻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是老是心魂不定的,眼睛看著外面,透過洋式的白玻璃窗,窗外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在過去的三天中,他一直在等著,等著那位“世侄”降價的消息,可是他非但沒有等到降價,反而對方還傳出風聲會死扛到底,大有一副魚死網破的意思。

  魚死網破,他還真不怕!到最後,無論如何,那江邊的二十畝地,終歸還是會拿到手,但問題是,對方的冷靜反倒讓他有些擔心,到底擔心什麼?

  梁文佐心底的那一陣陣越發強烈的不安感,使得他總覺得似乎是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但,會是什麼事情?

  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了!

  要不,現在就上門要債去?

  無論是以前借出的款子,亦或是早先借出的,梁文佐都是沒有讓其約定還款日期,當然他的理由是“信得過”,但實際上,卻是為了逼債逼的方便。

  “只要現在一上門……”

  一上門的話,可就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雖說梁文佐是一個錙銖必較的人,但是作為生意人,他同樣也明白要給自己留三分餘地,要不然那可真是結下了仇家。

  但,利益總歸是利益!

  只要有了那塊地,這下半輩子可就不愁了,或許,他不能像洋人一樣開碼頭,但只要地在手裡,將來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更何況,現在這上海可不正在一點點的取代廣州嘛,過去十三行的地,有那塊不值幾十萬兩銀子?

  而現在的上海租界,可不就是上海的十三行嘛!

  對!

  就是這樣!

  心下這般思索著,就在梁文佐做出決定的時候,那邊就有下人通報說道。

  “老爺,劉老爺來了。”

  劉老爺自然是劉子川,他人還沒過來,聲音便傳了過來。

  “老弟,老弟,看樣子,這姓朱的當真要同咱們扛到底啊!”

  劉子川一邊說,一邊坐到椅上,毫不客氣的端起茶杯一口喝盡,顯然是這一路上早就喝急了,喝完一杯後,又讓下人續了一杯後,才又繼續說道。

  “我剛從那邊過來,到現在,他可是連一包絲都未往外賣,老弟,看樣子,這傢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可不是鐵了心咋的,這邊只聞著洋行藉口大批生絲入港為由集體壓價,那邊抱著小兩千件生絲的主,卻一包不放,如何不讓人心焦。

  “老兄,你說,若是他鐵了心不放這生絲的話,咱們怎麼辦?”

  梁文佐試探著問了一聲,若是論心狠,兩個他也比不上劉子川,聽其這麼一問,劉子川一咬牙說道。

  “實在不行,咱們就……”

  把聲音微微壓低,劉子川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的話不過是剛說完,那邊梁文佐便被嚇了一跳,連聲說道。

  “老兄,咱們可是生意人,和那種人打交道……”

  “老弟,就因為咱們是生意人,所以上九流的人要結交,下九流的人也要認識,有時候,這下九流的人辦起事來,比上九流的人還要利索些!”

  徐子川這般說著,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而後慢聲說道。

  “老弟,你說,要不怎麼辦?親自上門逼那筆債?還是說找人放把火把倉庫燒了……”

  把倉庫燒了!

  真虧你姓劉的能想起來,若是那倉庫燒了,那自己借出去的銀子可就打水飄了,畢竟除了地之外,倉庫也值錢。

  “老兄,怎麼能燒倉庫,再說,咱們現在圖的是財,可不是想謀財害命!”

  要是說與劉子川有什麼不同,就是梁文佐多少還有那麼些底線,在他看來,自己只是一個商人。

  “哼哼,瞧你……”

  冷笑一聲,劉子川笑道。

  “看把你給嚇的,你當真要他的命,要他的命,對咱們有什麼好處?咱們幹了那麼多事兒,圖的是什麼?圖的不就一個財嘛!”

  嘴上這般說著,劉子川心裡卻嘀咕著,若是有必要的話,要了他的命,未嘗不可啊!不過無論如何,都必須先把地產弄到手。

  “老弟,他能做得出初一,咱們就能做得出十五,這小子現在抱著葫蘆不開瓢,若是就這麼拖下去,這事可是咱們起得頭,到時候,那些洋人怪了下來,可都會落在咱們身上,老弟,現在可不是發善心的時候!”

  “哎……”

  劉子川這麼一勸,只讓梁文佐不禁長歎一聲,他的臉上全是一副迫不得已之色。好一會才開口說道。

  “既然老兄這麼說,那就按老兄的法子辦吧,只是千萬不能傷了他,畢竟,無論如何,那可是朱老兄唯一的一根獨苗,再怎麼說,當年朱老兄對咱們也算不薄,不能絕了人家的後不是!”

  梁文佐的虛情假意落在劉子川眼裡,只讓他在心底暗自一嘲,但臉上卻笑道。

  “瞧你說的,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畢竟,這也是咱們的晚輩不是,至於現在這件事嘛……”

  打個頓劉子川笑說道。

  “說到根上,那也是當長輩的教訓晚輩,給他長點記性,省得將來惹下大禍不是……”

  話人人都會說,到了劉子川這裡,他的那些算計之事,全成了長輩對晚輩的“關愛”,似乎這些事情做得是天經地意一般,而梁文佐只是搖頭長歎著,雖看似不忍,卻無意阻攔,對於他來說,歸根到底,還是利字最重要!

  將杯中的茶一口喝盡了,劉子川又說道。

  “好了,老弟,我知道你這人心善,這件事……嗯,就交給老兄去辦吧,到時候,你我二人可要把這戲給演好了,咱們這麼辦……”

  油燈下,兩人頭抵著頭,輕聲的商量著接下來要辦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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