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12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02

第一百二十章 咸豐之憂(上)

  咸豐三年年初,按道理來說,這出了正月,進了二月,這南邊的暖風該是吹來的時候,可是誰曾想那從漠北吹奔騰呼嘯而來朔風,挾著漠北的沙塵,裹著滾滾寒流,依如冬日時一般直灌北京城,雖是不見雪,可是那漠北吹來的沙塵卻比雪還狂,吞噬了整座北京城。到處都被沙塵所遮擋。以至於那大白天的,都是伸手不見五指。

  而伴著沙塵的還有那寒氣,那與往年不同的乾冷,更是寒到骨子裡,不但天氣乾冷,人心比這天更冷。從皇城到街頭巷尾都已被南方戰事連連失利的警報驚呆了。從正月初二發匪“敗走”武昌之後,數十萬粵匪便順江而下,奪九江,克安慶,這沿途全是一副銳不可當之勢,那裡還有什麼所謂的“敗相已現”。到了二月初十粵匪奪占江甯,將江寧改為“天京”,如當年那朱元璋似的定都於江南之後,這滿朝的文武百官心裡無不是暗自發著寒,而對於身為皇上的咸豐來說,這粵匪定都江甯的現實,更是讓他惶惶不可終日,以至於接連三天都跪在列皇牌位前請著罪,以滿人主中原的他比誰都清楚,這粵匪定都江南對大清國的衝擊。

  這皇上尚是驚惶如此,更不要提其它人了,在皇上驚惶震怒的同時,那些奴才大臣們自然要為皇上分憂,那些原本的還在獄中待審的文武大臣們,由大學士、刑部尚書三堂會審,或是被定了死罪,或是被發到了甯古塔,一番嚴責之中,武將問罪和陣亡的更是無其數。

  而就在咸豐在朝中許諾著“複江甯者為王”以鼓勵督促前方武將時,一道驚雷似的消息又傳來了——武昌再陷!

  雖說大家都知道,現在的武昌被粵匪一番劫掠之後,所剩下的不過只是一座無糧、無業甚至無人的空城,可畢竟也是一省之府,這粵匪一路上不過只打下三座省府,一是武昌、二是安慶,三是江寧,這回武昌初複卻又突告失守,又不知有多少人倒楣了,一時間這朝中更是人心惶惶了,而在竊竊議論戰局的前途。

  不少人甚至還有悄悄的暗自思量著——這大清國的氣數是不是到了盡頭?當然,有些話只能想,而不能說,但這些東西若是在人心裡起了個引子,那這苗頭就會一天天的張大。

  而對於身為大清國皇上的奕詝來說,這一陣被南方丟城失地的連連奏報驚嚇得手足無措,對於今年不過才二十二歲的奕詝來說,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難過,本來他還曾想厲精圖治,重拾大清國昨日的輝煌,可誰曾想,這登基幾個月就鬧拜上帝會起兵,折騰了三年,非但未曾平定,反而越來越成氣候,現在更是直接威脅到了他的寶座和旗人的天下。他心旌懸懸,寢食不安,身在養心殿中,兩耳時時諦聽窗外,若是聽到疾促的腳步聲。

  便以為是南方的奏摺來了,他在等著它,卻又不想它來,希望奏摺能帶來好消息,可誰曾想,那消息是一個比一個更壞,上回江寧陷匪的消息還沒來得急適應過來,這邊武昌又再陷賊手了。

  雖說那只是一通奏摺,甚至作為空城的武昌陷落倒也意料之中,可這天下皆反的事實,卻給了他極大的衝擊。他眼前一暗,仿佛夕陽西墜,暮靄北來,把整個養心殿都籠沒在陰暗中了。這天下皆反難道就是說大清的氣數已盡嗎?

  他神經震顫,呆愣愣地默坐了好多時候,腦中空空的奕詝想到了前朝末年,可不就是這種局面了,張獻忠未平,又出來了個李自成,再然後……再然後這天下就便易主了,難道這就是天意嗎?

  “這個可惡的張亮基該殺!”

  想到張亮基身為湖廣總督卻在賊逆攻城時出逃,後又為賊逆生擒,奕詝忍不住拍案罵道。

  “若是天下大臣皆是這般,不知以死報效朝廷,將來的那些督撫大臣還有誰肯拼死守城?”

  其實,奕詝又豈不知道,現在這話,他也就只是說說,畢竟那張亮基現在生死尚是不知,現在的當務之急,倒不是追究責任,而是如何應對這湖廣腹地再陷賊手的局面。

  於是奕詝立刻在養心殿中召見軍機大臣,君臣相對歎息,匆匆做了幾項決定,徐廣縉革職拿問,調吳文鎔改任湖廣總督,同時下旨湖南、江西、河南、四川諸省督撫大臣加強戒備,以防湖北逆匪糜爛周邊。

  做了這些應付眼前的決定後,奕詝默默沉思了一會,忽然問道:

  “賽尚阿近在獄中說些什麼?”

  首席軍機大臣祁窩藻叩頭道:

  “聽說他常在獄中歎息說:‘若是動用了遏必隆刀以肅軍紀,當不致落到今日的地步,’”

  “這也不儘然,合數省兵力,幾百萬糧餉,竟然平定不了窮山村中冒出來的股匪,難道用遏必隆刀殺幾個臨陣退縮的統兵大員就能徹底改變局勢了嗎?這兩日,朕看了三堂會審賽尚阿的供詞,一再思索,不得要領。他雖說了很多話,卻不曾解答官兵為什麼一敗再敗的根本原因。這個問題不弄明白,官軍還會再敗下去,我們能有幾座像江甯,像武昌那樣的大城,經得起丟失啊!”

  “是啊,丟不起了啊。”

  祁窩藻又連忙叩頭說道。

  其餘軍機大臣也跟了叩頭,似應聲蟲似的齊聲應道。

  “是啊,是啊,不能再丟失了!”

  沉吟了一下,奕詝看著跪在地上的軍機大臣們喊道:

  “彭蘊章!”

  “臣在!”

  一聽到皇上喊自己,彭蘊章頓時變得心驚膽戰起來,這個時候被皇上使喚,定是差去南方送死。這會琦善領著兵去江蘇,現在武昌那邊……莫非皇上要差自己去武昌?這可不就是送死嘛,就那麼點精銳都被琦善給帶走了,去武昌,拿什麼去武昌?

  可是蘊章猜錯了,就在他尋思著如何逃出這一劫的時候,只聽著皇上語氣沉重地說道:

  “你去刑部大牢提審賽尚阿,就以朕的意思問他,究竟官軍失利的根本原因何在,如何才能扭轉危局、壓制賊氛,若他說得有理,朕將賜恩寬赦。”

  “喳,臣立刻就去!”

  一聽是這個差事,大悲大喜之間彭蘊章連忙叩頭謝恩起來,只要不是去南方,莫說是到大牢裡提審賽尚阿,就是奉旨在大牢中陪他賽尚阿幾天又有何不可?

  而一旁的軍機大臣們也都從皇上的這句話裡,覺得皇上恐怕是有意赦免賽相的死罪,之所以派彭軍機去提問,不過遮人耳目的形式罷了。誰知他們猜錯了,這會對於奕詝來說,他倒是沒想過赦免賽尚阿,他想要找的不過只是挽救大清國危亡的靈丹妙藥,賽尚阿督師一年,深知軍中弊端,若是好好朝皇上提的問題想想,一定能總結出一條使官軍脫胎換骨的條陳出來。到賽尚阿的話可能事關軍國機密,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奕詝便特意又吩咐道:

  “彭蘊章,爾去刑部,單獨提審賽尚阿,左右一概回避,賽尚阿的話由爾親自記錄,切勿假手他人,複旨時可單獨請起。”

  “喳,臣明白。”

  彭蘊章又叩頭應道。

  心知此事關係重大的他退出養心殿后,立刻驅車至刑部衙門,由該部司官安排了一間密室,然後單獨傳訊了賽尚阿,而在見賽尚阿的時候,彭蘊章自然又特意強調了一下皇上的口喻,告訴他,若是辦好差事,沒准皇上那邊就會赦免他,瞧著一條活路的賽尚阿自然是言無不盡起來,就這樣兩人密談了差不多兩個來時辰,彭蘊章方才回到養心殿複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03

第一百二十一章 咸豐問計

  待到彭蘊章回到養心殿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這會作為軍機大臣的他,甚至就連午飯都沒用,可他卻不敢有一絲耽誤,生怕耽誤了皇差,影響了大清國的氣數。

  這時殿中卻只有君臣二人,雖是單獨召見,可仍然需要保持了君臣的禮儀,皇上高踞在高背蟠龍御座上,彭蘊章俯跪在殿下,心裡憂著大清國天下的奕詝,一見彭蘊章回來了,便急不可待地問道:

  “提審賽尚阿,他說了些什麼?”

  彭蘊章連忙小心翼翼地奏報導:

  “經臣口宣上諭,賽尚阿頗能領會,但是心存顧慮,說是本朝開國兩百年,承平已久,諸事積弊亦深,平時因循粉飾,如今一旦暴露,對症施治,不能不下重藥,說了出來,言辭不免激切,恐有逆耳之處,因此賽尚阿不敢言,臣亦不敢傳,伏望陛下恕罪,方敢據實陳奏。”

  都到了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那裡小心翼翼的,不過心知這些個漢臣生來都是如此的奕詝也就是在心下微詞一二後,便急急說道:

  “彭蘊章,現如今國家到了這麼危機四伏的時候了,朕渴欲改弦更張,傾聽臣下之言,以救時局,爾與賽尚阿應盡忠直言,方是為臣之道,何必顧慮?朕恕你無罪!”

  聽到這話之後彭蘊章才磕了幾個響頭,連忙答道:

  “臣謝主隆恩。賽尚阿在與臣說話時,倒也未加絲毫隱瞞,他首先奏言,‘臣細細想來,官軍失利,實不在於一將一地之得失,而由於整個八旗與綠營暮氣太深,官氣太重,將驕卒惰,難以言戰。官軍勇敢作戰捨生忘死遠不如賊,吃苦耐勞士氣不衰亦不如賊,行軍神速長途奔突仍不如賊,同心合力團結如一更不如賊。雖然也有奮身殺賊立功的人,究竟少數,不足以挽回大局。當兵的只知拿餉打仗,一旦無餉或賞銀少了便不願作戰;當官的則只為了保頂戴和身家性命,或彼此爭權鬧意氣,打仗反而放在第二位,如此軍隊豈能克敵制勝。’”

  傾耳細聽著的彭蘊章的話,奕詝的臉色卻漸漸難看起來,眉峰頻蹙,打斷了彭蘊章的話說道:

  “八旗與綠營真是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了嗎?”

  可不就是如此不堪嗎?

  奕詝立即想到了當年入關不過幾十年,便糜爛不堪使用的八旗,以至於聖祖在平定三藩之亂時,所能依靠的便是綠營兵,未曾想,現在綠營兵也是如此不堪使用。難怪當年區區白蓮教之亂用了三年方才平定。

  看來,現如今這綠營當真已經是如當年的八旗一般糜爛而不堪使用了,若是如此,大清的江山該怎麼辦?

  “可除了他們,朕又能依靠誰呢?”

  皇上的這一聲問,讓彭蘊章連忙再次叩首道:

  “賽尚阿也想到了這一方面,他啟奏皇上,‘今日滅賊,必須倚重地方士紳辦的團練,士紳與團勇都是為了保衛家鄉而戰,入團亦非為了餉銀生計,遇賊則更是拼命阻截圍攻,奮不顧身,比官軍頑強得多’。”

  彭蘊章的這番話,倒是讓奕詝頗以為然的點點頭,他立即想到與兵敗自殺的湖北布政使江忠源,這大清國的忠臣是有不少,那江忠源倒也是其一,不過他江忠源正是辦團練出來的官。皇上這般想,彭蘊章雖說沒有猜到皇上的想法,但卻也提到了這個人。

  “前湖北布政使江忠源早年就在其家鄉舉辦團練,稱為‘楚勇’,於其鄉清剿亂匪,後來又在廣西蓑衣渡口攔擊發匪,可謂是為朝廷立下了大功,後來又在長沙守城中,城牆隨破隨堵,若不是他的楚勇,恐怕長沙也早已不保。此次江忠源之所以兵敗武昌,一來是因為其楚勇兵不到三千,而黃州賊逆兵卻達兩萬之眾,再就是本地團勇離心,以至城防崩潰,武昌之敗,實非戰之罪……”

  彭蘊章小心翼翼的替張亮基開脫著,倒是不是他主動為張亮基開脫責任,而是他在為大臣們開罪,萬一要是追究起來不知多少人要擔上這罪責的,不知又要連累多少人。

  而彭蘊章這番開脫之詞,聽在奕詝耳中,倒也讓他頻頻點頭,可不是嘛,這武昌要城無城,要人無人,要糧更是無糧,那樣的城,能守住本來就無任何可能,而江忠源能於那樣的空城自殺報效,忠若如此,實屬難得啊!

  皇上心裡的這番感歎,彭蘊章自然無從得知,他只知道把賽尚阿的話帶給皇上,順便再往賽尚阿的話里加些水份,至於這水份如何家,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所以,賽尚阿才會托臣奏請皇上,若是想剿平粵匪,今後惟有大辦團練,以團勇逐漸替代八旗、綠營為剿匪之主力,才能一掃八旗、綠營之暮氣,從而令團練擔當平定發匪的重任。”

  年青的奕詝合目靜聽聽著彭蘊章的話,似在斟酌賽尚阿的建議是否可行,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祖宗之制,這八旗是大清的根基,至於綠營則是大清國的經制之師,而這團練……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又聽得彭蘊章繼續說下去:

  “賽尚阿還說:粵匪一路騷擾,一路擴軍,其沿途所招納者多為鄉間貧苦百姓以及礦工,再就是村間無賴,如果朝廷能大辦團練,授意地方興辦團練,便能將這些人都招為團勇,編為軍隊,則原來盲從粵匪的人將轉而為朝廷、為皇上效力。因此,辦團練一則為了強兵;二則可以與賊人爭兵源。兵源在我,則粵匪無能為力;三則團勇兵餉概由地方自籌,兵力強大者,如當初之楚勇,亦可出省剿匪的,才由戶部酌撥兵餉,這樣,朝廷可以有限兵餉維持更多的兵勇。實可謂是一舉而得三利,似可採擇。臣以為意各省督撫無力兼顧團練之事,不妨另選在籍三品以上官員充當本省團練大臣,才能將分散在各府縣的零星團勇訓練成一支可用的大軍。謹將提審賽尚阿的問答,錄為供辭,恭請皇上聖鑒。”

  奕詝接過彭蘊章雙手呈上的筆錄,雖然賽尚阿的陳述頗有見地,終覺遠水救不得近火,並不將挽救大清江山的希望寄託在團練身上,他略略翻閱了一下,然後點頭說道:

  “很好,團練之事,我看便先於全國舉辦吧,軍機可以看看各地在籍官員,有誰可以出任團練大臣的?還有,這湖南不是已經試辦團練了嗎?湖南的團練大臣為何人?”

  湖南團練早於他地,是應粵匪過境而起,聽皇上這麼一問,彭蘊章連忙叩頭答道:

  “回皇上,湖南團練大臣為原禮部侍郎曾國藩是湖南湘鄉人,其丁母憂在家守孝,皇上早已下旨以他為湖南全省團練大臣。”

  對於曾國藩這位禮部侍郎,奕詝倒是並不陌生,他略帶些疑惑地說道:

  “曾國藩這個人很講究理學,立後大典還是他主持的,但不知書生是否能帶兵,且先再看看他辦事如何吧。其餘沿江各省,軍機上亦可以提出團練大臣人選,候朕圈定。好了,你退下吧!”

  彭蘊章連忙退下之後,至於賽尚阿,皇上揮筆朱批,將他釋放出獄,發交直隸總督差遣,僥倖免於一死了。

  雖是如此,可無論是奕詝也好,彭蘊章都有意無意的忽視了武昌,在他們看來,那武昌的賊逆不過就是粵匪偏師罷了,暫時不足為患,在兵力窘迫的情況下,還是先剿清據著江寧為都的粵匪更為緊迫。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03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京議政

  相比於北京的哀氣連天,此時的已經易名為“天京”的江寧,卻是一片喜氣洋洋,雖說這江寧猛然湧進數十萬人,使得城中百姓達到百萬之多,可對於太平天國的將士來說,在一路東征之後,他們有了那麼一片立足之地。不用再像過去一般東征西討。

  而對於天國的王爺來說,他們終於有機會擺出了曾令其夢中亦會發笑的儀駕來。

  浩浩蕩蕩的一片儀駕開了過來,十副大鑼鼓開路,一面黃綢大旗前導,乃是:“真天命太平天國勸慰師、禾乃師贖病主、左輔正軍師東王楊。”士卒七八百人前後擁護。作為太平天國第二人的東王楊秀清坐在十六抬大轎中,猶覺不甚滿足,因為他這副儀仗,比了那日天王進城時的鑾駕遜色多了。九千歲比萬歲不過一步之差。他要在軍民心目中,豎起自己高大尊嚴的形象,儀仗中也要有龍,也要有旗,還要有更多更大的鑼鼓,更大的轎輿。

  “就這般定下了!”

  因為此時的天京諸事草創,縱是天王府也只能一切因陋就簡,不過將總督衙門議事廳的匾額蒙上一層黃綢,上書“金龍殿”三字,就算是天王臨時的正殿了。屋內陳設本就簡單之至,梁上懸了一塊“皇恩浩蕩”的金字匾額,梁下幾把太師椅和茶几,現在也把匾額蒙上,改寫成“天恩浩蕩”四字,感謝天父天兄,引領他們走上反清勝利的輝煌之路。諸王朝見的禮儀,在永安擬定朝規時,分成兩等,東、西、南王是站著見駕,而北王與翼王是跪著見駕的。

  此時對於身為天王的洪秀全來說,因為初登大位的關係,所以很不好意思坐受諸王的參拜,所以,在東王、北王以及翼王進殿后,三王立人還未進議事廳,洪秀全便主動迎出來,東王站著,拱手道:

  “小弟楊秀清向二哥請安。”

  北王和翼王剛欲屈膝跪下見禮,被天王攔住了,說道:

  “自家兄弟,免禮了,廳中空空蕩蕩,這天還有些寒,快些到屋裡來坐吧。”

  這會對於身為天王的洪秀全來說,他還沒有身為天王的自覺,說起話來也還是如過去一般,進屋坐下後,東王等人散坐在太師椅中,看著眼前的三王,洪秀全高興地說道:

  “自你我兄弟于金田起義兩年多,行程幾千里,一直在和妖兵打仗,沒有一個安身的地方做根據地,今天總算在天京安頓下來了……”

  在天王說話的時候,北王則不住點頭,卻不開口,至於翼王石達開則沉思著,實際上早先在定都的問題上,洪秀全的想法就曾遭到楊秀清的反駁,不過在因為四人之中,三人主張於江南為根據地,楊秀清最終也只能妥協,現在見天王重提此事,楊秀清自然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洪秀全見楊秀清沒有言語,便試著說道:

  “那末即然現在已經定下了以江寧為天京。那還有一件事要辦,就是這個總督衙門雖則房屋不少,究不是王宮格局,給軍民看了也不像樣,更不能彰顯我天國氣勢,所以須得重新收拾一番,愚兄雖不主張奢華,總須像個王宮的體制。”

  對此,楊秀清倒是沒有反對,他點頭說道:

  “這個好辦,索性拆去重建,再把附近民房擴並些進來,造得氣派大一些,將來少不得會有洋人來天朝朝拜,王宮事關對外觀瞻,花些錢也應該。”

  習慣左右逢源的韋昌輝也連忙笑說道:

  “這一路上咱們從各地藩庫繳獲了不少金銀,這沿途‘打先鋒’所得又豈止千萬兩,錢是花不完的,這江南富庶,大不了,再多打點‘先鋒’就是。不過要限時在年內完成,明年正旦就可以在新宮舉行大朝會了。”

  見自己的這個提議沒有人反對,洪秀全便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

  “清胞軍政事務繁重,稟事的人多,也須有個像樣的王府,一塊兒動工修建吧。”

  聽天王提到自己,楊秀清便點頭應道:

  “藩司衙門雖有三百多間房屋,可惜格局沉悶;氣派不大,我想換個地方之後再動工。有人告訴我,清妖江甯將軍府是原來的明故宮,氣魄大,殿閣樓台都是現成的,園子也大,準備去看看,如果合適就搬過去。”

  對於楊秀清的這個要求,洪秀全自然沒有反對,為了表示未忘兄弟便開口說道。

  “正胞、達胞都住下來了吧?還有南王,西王兩家呢?”

  石達開乘機說道:

  “南王遺屬住在原來的皇台衙門,西王妃宣嬌一家暫時還沒有住處。”

  “那可不行。”

  洪秀全連忙籠絡起人心來。

  “如果清胞遷往將軍府,留下的藩司衙門就改作西王府吧。”

  見天王拿自己的住所去籠絡人心,雖說心惱但是楊秀清卻沒有辦法,只得掩飾道:

  “是啊,我正想給西王府選擇一處上等的地方,以慰五弟在天之靈,待我搬走了,就請西王妃一家住進去吧。”

  洪秀全還想問問軍事方面的事,但那是東王的權力範圍,便小心翼翼地說道:

  “清胞,天京拿下來了,下一步的仗怎麼打法,你定下來了沒有?”

  “定下了。”

  楊秀清獨斷地說道:“但等李開芳和林鳳祥攻下了鎮江和揚州,就派他們領兵北伐!”

  石達開詫異地望一眼東王,不明白他為什麼毫不考慮近在城外清軍向榮的威脅,忍不住開口問道。“四哥,妖軍一萬多人兵臨城下,離城不過一二十裡,隨時都可以對天京發動攻擊,再攻近些,炮彈就可以打到城裡來了,這個心腹之患沒有消除之前,恐怕不宜出兵北伐吧。”

  韋昌輝也跟著說道:

  “就是,常言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把向妖趕走,無論北伐西征都有後顧之憂。我們住在天京城中也不能安下心來。到時候,天天忙著和城外的妖軍打仗,還顧得上別處戰場?”

  一見自己的提議剛一提出來,就遭到大家的反對,楊秀清頓時不悅起來,臉一板,厲聲說道:

  “什麼遠慮近憂!你們想到的,我早就想到了,北伐是我們的既定方針,這一路來妖官妖兵聞風喪膽,一個月就從武昌打到南京城下,可見妖軍已無抵抗能力,不乘他們嚇破了膽的時候,乘戰勝的高昂士氣,北伐滅妖,更待何時?天京到北京和武昌到江寧的路程差不多,因為是陸路,準備花上兩倍三倍的時間,三個月也可以打到北京城下了。等到北京拿下來,蛇無頭不行,什麼向妖、榮妖,一夜之間就會逃得精光,還用我們費力去打嗎?這叫擒賊先擒王。放心吧,向榮這個妖頭,是我們手中敗將,只會遠遠地盯著我們,卻不敢近城來交戰,我正要牽制住這支兵馬,省得跟在北伐軍後邊搗亂,讓他們死擱在南京城外不是很好嗎?何必大驚小怪!”

  可以說,自從金田起兵以來,太平軍便一直以依照楊秀清制定的策略行事,無論是進湖南,取武昌、下江寧,無不是由其制定,而接二連三的成功,加之此時大有天下隨時將為天國所得的大勢,更是讓楊秀清飄然起來,於他看來,北伐則是對清妖的最後一戰,到時候非但能一舉奪得天下,更重要的一點是,他之所以會決心出師北伐,是因為只要拿下北京,立下不世功勳,人心向了東王,他就順水推舟地逼迫天王讓位。

  而這才是他主張北伐的原因所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03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東王私心

  對於楊秀清的這般私心,自然無人得知,於旁人看來,此時東王的這番建議,實是太過托大了,尤其是在石達開看來,東王的這個建議不但托大,甚至還有些狂妄。聽其說的這般自信,石達開連忙大聲辯道:

  “四哥您實在是太輕敵了。”

  一時心急之下,石達開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措詞。

  “咱們自武昌一路東下,以全軍數十萬之眾搏擊一城一地的區區數百至多數千守軍,那自然是嚇也把他們嚇跑了。可是現在卻與過去不同,雖說天國看似有數十萬之後,可能戰者尚不足十萬,而今既要分散守城,又在拱衛天京行以西征,以重新奪回安慶、九江等軍事要地,從而遮罩天京,如此至多只能拿出兩萬多人北上,去對付幾倍於咱們的妖兵,北方有清妖滿蒙和黑龍江的馬軍,行軍比步軍快速得多,打起來咱們占不了便宜,不一定有必勝的把握。萬一途中吃了虧,豈不把積蓄幾年的精銳之師,白白斷送了,所以北伐之事,目前還不到時候。”

  見自己的提議遭到反對,楊秀清頓時沉不住氣了,便不無惱怒的大聲言道:

  “是我四哥輕敵,還是你們怯敵?依你七弟之見,什麼時候才能北伐?”

  對於東王的惱怒,石達開全是未看在眼裡,他只是毫不畏懼地侃侃談道:

  “以小弟愚見,若欲興師北伐,首先須無內顧之憂。現在向妖之軍虎視耽耽在我臥榻之旁,而沿江上游各座城市,我們一路東來都不曾派兵駐守,一旦妖軍恢復了元氣,也可以對我天京形成大包圍形勢,目下定都天京,天京城內軍民不下百萬之眾,這城外之向榮更是斷我之糧路,軍中不可一日無糧,僅此一點,咱們就非得與妖軍爭奪盛產糧食的江西、安徽和湖廣不可。所以北伐之前,一須殲滅妖軍主力向榮的兵馬,過去我們攻城奪地,攻不下就走,沒有力量殲滅妖軍的主力,以致他們跟蹤來到天京威脅我們。用兵之道,與敵作戰,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只有殲滅了妖軍主力,才是決定性的勝利,這是其一。其次,北伐之前先須恢復和鞏固我軍對長江中下游湖廣、江西、安徽等省的控制,有了這一大片連成一氣的土地,我們方才能夠做到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的地步。明太祖朱元璋從安徽濠州起兵,過江奪得南京後,起初也很孤立,後來花了十一年時間,西平湖廣、江西,東定江蘇、浙江,方才出師北定中原,一鼓而下北京,滅了蒙元。洪武皇帝可以說是一步步穩紮穩打,足可為我們所借鑒,還望四哥三思。”

  石達開的這一番話,說的倒是有理一據,既說明了現在天國所面臨的形勢,又提到了歷史上朱元璋之所以成功的原因。

  石達開的話音一落,已經為其說服的韋昌輝便止不住撫掌稱讚道。

  “七弟說得好,俗話百足之蟲雖死不僵。妖兵原來被我們打昏過去,現在回過氣來,又重新佔領了沿江城市,他們從長江一路下來直至天京城下,無所不在,我們怎能安心分兵去北伐呢?以小弟之見還是先肅清天京近郊和長江一帶妖兵,如此方才是最最妥當。等將來抽開身來,再以十萬大軍揮師北伐,那才萬無一失。”

  見自己的提議遭受到兩人的反駁,楊秀清的臉色非常難看了,他想反駁,一時間卻實在沒有站得住腳的理由,於是越發怒氣衝衝的向天王說道:

  “二哥,北伐的事,本來也是你和很多老兄弟們主張的,你說說吧。”

  天王確實主張過北伐,但不如翼、北二王所考慮得那麼周到,現在他很傾向暫緩北伐,可是東王的臉色那麼難看,明明是威脅自己贊同他的主張。倘使自己附和了翼王的意見,恐怕東王翻起臉來,鬧得他下不了臺。為了息事寧人,他便採用兩可地態度說道:

  “北伐事關重大,斟酌得仔細些有好處,今天這件事就談到這裡,還是由清胞權衡利害得失,統籌決定吧。”

  楊秀清淩厲地睃了石達開一眼,徐徐站起來道:

  “那末還是維持原來決定,一旦拿下揚州便即北伐!”

  說罷,向天王躬身一揖,辭出大殿,而翼、北二王也只得跟了出來。不然,東王會懷疑他們在天王面前說些什麼對他不利的話,那恐怕就會徒惹禍端了。

  三王出了議事廳,走了幾步,楊秀清忽然回顧石達開道:

  “七弟一路東下,辛苦了,南京城防的事以後交由六弟接辦吧,你就在天京好好休養一陣!”

  不過只是一瞬間,石達開便明白,楊秀清奪了他的兵權,將他閒置在南京城中了。心底頓時咯噔一聲,暗叫著不妙!

  對於趁機給石達開一個下馬威的楊秀清來說,即便是回到了府中,卻依然是一副心氣難消之狀,不過他這邊剛一回到東王府,那邊作為其親信的東殿尚書傅學賢便帶來了一個讓他驚訝不已的消息,讓他頓時忘了先前在天王府北伐之議遭眾人反對的之事來。

  “什麼,武昌為他人所奪?”

  雖說先前提議北伐,可西征卻是在定都天京後必做之事,而西征除了奪取安慶、九江之外,湖廣亦在奪取之列,便現在的為其所棄進而為清妖重占的武昌卻又被其它人奪了。雖說心知武昌只是一座空城,可于楊秀清看來,這在某種程度上卻打亂了他的計畫。

  “可探得消息是何人所奪?”

  “回九千歲,目下只知其為黃州義軍所得,這黃州義軍據說,當初為我天國殘軍,若是這樣的話,這義軍勉強也算是天國兄弟……”

  傅學賢的話讓楊秀清的眉頭微跳,他心知所謂的殘軍所指何人,是那些不及撤出的墊後掩護的隊伍,其中大都是到湖北後投奔而來的外人——其既不是天國的老兄弟,又與老兄弟間沒有多少親近,自然的也就成了隨時可拋的棄子。

  “天國兄弟……”

  若是……皺眉沉思中,想著先前在天國府中倡議北伐時遭到的反對,想到此時武昌為他人所據的現實,楊秀清的心思頓時活動起來。

  “學賢,你可知當初那留守黃州的是何人部從?”

  “回九千歲,是翼王所部!”

  傅學賢的回答,讓楊秀清那雙並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兒,而傅學賢瞧著九千歲的沉思狀,便試著問道。

  “九千歲,莫非您是想……”

  “既然那義軍是我天國遺師,如今其又複得武昌,我身為天國九千歲,焉能坐而視之,如此大功,自是有利於我天國……”

  準確的來說是,是有利於自己,他們不是不說,不宜分兵嗎?若是從西征之兵中,抽出部分部隊用於北伐,而這西征……若能與武昌那邊取得聯絡的話,以武昌之師策應,這西征又有何憂?

  更重要的一點是,這所謂的義軍,當初可是他石達開棄于黃州的,現在不正是他楊秀清籠絡人心之時嘛!

  “學賢,你現在立即去查查,現在于武昌主事之人到底是何人,若是……”

  低聲向傅學賢交待時,楊秀清的目中閃過一道冷色,那面上隨之閃過些許冷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03

第一百二十四章 規劃未來

  武昌,除了總督衙門、巡撫衙門之類先前因為曾為“天王”等人暫居,沾上了些許“仙氣”而僥倖逃過焚城一劫的衙門外,整個城市內外幾乎全被燒成了一片白地,無論城內,亦或是城外,滿地的斷垣殘壁盡顯著這座城市的破敗。

  實際上,武昌府,此時,除了一個“府名”,再也沒有了其它。作為一個城市來說,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武昌府已經不再是一座城市,它只剩下了殘存的城牆。

  對於外人而言幾乎被燒成一片白地的武昌,是一座既無人又無糧的包袱,但落到朱宜鋒的手中,這座空城卻有了別樣的意義。

  一張白紙好作圖,這句話誠然說的不假。而這也正是“白紙”的好處,在這張“白紙”上不會有任何阻力,會去阻擋朱宜鋒的腳步。甚至非但在武昌,在漢口、漢陽兩地亦大都如此——士紳該逃的逃了,該殺的殺了,就連百姓也都被裹脅了,現在,在三鎮可不就任由自己隨心所欲了?

  至少對於朱宜鋒來說,他可以隨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進行“城市規劃”,比如城內外道路的拓寬——實際上也就是路兩側的斷垣殘壁加以清理,用路邊的舊磚重鋪道路罷了,至於這城中的地皮,既然是無主之地,那便都是官府的,於是這被燒成白地便被規劃出了公園、學校以至於兵工廠等等諸如此類的區域,當然,僅僅只是規劃。

  僅僅只是在圖上劃出了一片區域罷了,如此而已。

  不過到也不儘然,比如在文昌門附近的兵工廠,便並非只是規劃,幾乎是在奪城後的第三天,這兵工廠便在大都司巷江夏縣衙的廢墟上建了起來,說是建起了工廠,實際上,也就清出一片白地,然後由鐵匠在這裡建立起化鐵爐,以製造義軍所需要的武器。至於化鐵爐所用的原料則非常簡單——廢墟中有著大量的廢銅爛鐵,甚至其中不乏上好的熟鐵。

  兵工廠的角落裡,一堆堆用繩索系起來的房梁抓釘,這些抓釘都是清理城外廢墟時所得,對於城中那些無家可歸的百姓來說,于廢墟間尋些廢鐵則是再簡單不過的生計,而最能賣上價價的便是這釘梁用的抓釘——一根二斤重的抓釘能賣上幾文錢,隨便於廢墟間扒拉幾下,便能尋到十幾根抓釘。

  “但凡是間屋子,都得用上房梁,一根梁上最少有十幾根抓釘,這武昌被燒成了一片白地,落下的抓釘又豈只百萬,這一百多萬斤熟鐵,瞧著是多,可實際上,若是能都扒出來,怎麼著,也能扒出來幾千萬斤鐵來……”

  兵工廠內,習之墨指著那堆成小山似的抓釘說道,最終,他還是沒能離開黃州,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走不了——無船!

  “太平洋號”被作為船東的朱宜鋒留了下來,至於船長以及船上的水手也都紛紛接受了新的職——充當教官,教授水兵掌握操船技術。

  迫不得已下習之墨只能暫時留在武昌,不過他並沒有閑著,因為曾在英國學徒學校中學過機械的關係,本著人盡其用的原則,被朱宜鋒硬塞到兵工廠中,管理起這座只有兩百多名鐵匠、木匠的“兵工廠”來,不過習之墨倒也未讓的其失望,其上任伊始,便著手對工廠進行了改革。

  比如將工廠分成鑄鐵間、鍛鐵間、化鐵間以及木工車間,諸如此類的細化分工,反倒使得兵工廠初顯了幾分工廠氣息,雖說這工廠現在不過只是草台班子。但隱隱的卻已經呈現出了工廠的氣息,至少在這裡習之墨找到了一展所學的用武之用,雖然他在英國也不過只是于學徒學校中讀過一年半。

  “不夠用!”

  搖搖頭朱宜鋒指著文昌門的方向說道。

  “我準備在文昌門外建一座船廠,先建一個石船塢修船,等以後從上海或者香港買回了船,也不至於無處修船,畢竟,武昌也好,湖北也好,總歸都是臨江之地。”

  對於長江于湖北的意義,朱宜鋒可謂是再清楚不過,實際上太平天國的興衰,實際上與長江制水權的易手有很大的關係,在太平軍水營強大時,其沿江行動,一日行數十裡,處處使我猝不及防,所欲城池,不戰即得。在太平軍水營與湘軍水師的幾番交戰中,隨著太平軍水營的沒落,長江中游的控制權開始易手,縱觀湘軍平定太平軍的戰略,奪取長江制水權就是其根本著眼點,控制長江制水權,掃處長江障礙就能平定太平天國。

  而相應的,對於湖北而言,長江的制水權同樣關係到命脈,可以說,只有掌握制水權,才有可能將湖北這一看似腹中四戰之地,變成四利之地。向北威河南、陝西,向南可進逼湖南、江西,逆江而上可進四川。

  “這修船也好,造船也罷,都離不開鐵,要用鐵造船,還要用鐵鑄炮,所以呢?”

  轉臉看著習之墨,朱宜鋒笑說道。

  “所以,我想在湖北建一座鐵廠,用西洋煉鐵爐建一座鐵廠,既能煉鐵,也能造炮,更能造槍。”

  “建鐵廠?”

  驚訝的睜大眼睛,習之墨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辦鐵廠?

  “在這?”

  “沒錯,就是在這!而且還是西洋式的現代鐵廠!可不是咱們現在的這種作坊!”

  用的點點頭,如果說後世的記憶教會了朱宜鋒什麼,就是讓他知道工業意味著什麼,工業意味著力量,而對於任何一個穿越者來說,只要抓住“工業”這兩個字,就不愁奪不了天下,而這完全是因為工業可以提供的力量——可以提供火炮、火槍,甚至火車、輪船等等諸如此類的工業產品,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工業的發展又將帶動經濟的發展,工業力量最終會演變成軍隊的硬實力。

  “之林,怎麼?你不信?”

  笑看似乎有些不信的習之墨,朱宜鋒繼續說道。

  “別人或許不知道這鐵廠的重要性,之林,你去過英國,又豈不知道,方今之世界,首重工業,但凡是歐陸之國,莫不重視工業之發展,蒸氣機、鐵廠,鐵路、煤礦,無不為各國所看重,而今中國欲成為強國,非得辦鐵路、興工廠、舉實業不可,而這鐵廠可以說是萬業之基,有了鐵,我們不僅可以造槍鑄炮,還能造蒸氣機、造火車、修鐵路,而且還製造機器,英國之工業革命正是始興於鐵,可以說未來的幾十年裡,這鋼鐵既是國家,無鐵不富,無鋼不強!這鐵廠可以說是國家強大的基礎!”

  此時朱宜鋒並沒有去在意習之墨的驚訝,他只是向其講述一個事實,或者說在向其展現出一個藍圖,一個其從未曾想像過的藍圖,有時候,人總有那麼一點理想,尤其是對於眼前的這個喝過幾年洋墨水,那怕只是曾在英國的教會學校中讀過幾年,但是在見識了英國的工業世紀之後,他又怎麼可能不為之心動呢?

  遊說他人並非僅僅只是依靠利益,這利益不過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要讓別人看到前途,看到追隨自己的前途。就像此時,朱宜鋒向習之墨展現的就是一個未來,一個他能夠看得到的未來。

  “東家,我,我……”

  此時習之墨整個人完全都被驚呆了,被朱宜鋒的“野心勃勃”給驚呆了,雖然他在英國讀的是教會學校,可並不意味著教會學校會蒙住他的眼睛,在英國他曾親眼目睹英吉利的發達,曾親眼目睹過蒸氣機是如何帶動著英吉利,不過,當他回到國內之後,所目睹的又是什麼呢?所目睹的不過只是一群依然妄自尊大不知開眼看世界的官員,十幾年前英國人的堅船利炮並沒有把他們轟醒,作為一個普通人,他又能幹什麼呢?他曾想向其它人一樣作為一個買辦,但卻被朱宜鋒的那個“貿易夢”所吸引,使得他願意投身到貿易之中,而現在,他卻又被朱宜鋒向他展現的一個未來所吸引了,被那個未來所“蠱惑”,因為他明白,那才是真正的未來。

  打斷習之墨的話,朱宜鋒甚至都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而是看著他說道。

  “之林,你聽我說完,我知道你想回上海,嗯,我也準備讓‘太平洋號’返回上海,不過在返回上海後,我希望你能夠幫我辦一件事情,可以嗎?”

  注視著習之墨,朱宜鋒的神情顯得極為誠懇,或許,他的身上沒有什麼“王八之氣”,但是他卻非常清楚作為年輕人的習之墨,絕不會甘於做一個買辦,否則他當初也不會放棄怡和選擇自己,他也是一個有夢想的人,對於有夢想的人,最好的選擇就是……給他一個夢想!

  “東家,我……”

  不待習之墨拒絕,朱宜鋒又特意補充道。

  “之林,先別急著拒絕我,先聽我說完,等我說完之後,你再考慮一下!怎麼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04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命運

  倘若不是因為壬子年冬月,廣東來的粵匪破了武昌城,家中陡然遭大難,被打了先鋒不說,父親還被吊在站籠裡吊了三天逼問銀窖的下落,對於十七歲的梁裕秋肯定還會在武昌城裡繼續和那幫子文人墨客以及鮮衣亮服的富家子弟們一起過著衣必錦,行必車,宴必妓的奢侈生活。

  人道是“富不過三代”,可這話落在梁家的身上,卻不儘然,倒不是說梁家的人多麼精明,而是因為梁家六代單傳,自然也就有了旁支別門分家,家業積聚了六代人,雖說未至半城,可卻也差不多——這半城的百姓皆需從梁家買米,壬子年冬月之前,這城內城外九九八十一家米行裡,梁家的占了一半,這武昌碼頭上的三條運米船裡,梁家有兩條。

  若大的家業,使得作為家中獨苗的梁裕秋日子過的倒也逍遙,整日和一幫富家子弟花天酒地,順便的又結交一幫子所謂的文人墨客,可以說,梁裕秋從未受過罪,也未遭過難。

  不過,他雖然是富家子弟,但身上卻少紈絝的懦弱,身上反倒有些市井浪兒的狂放。這是梁家子弟的特點,在這武昌城的闊少中,也算得一個小有名聲的物。甚至還結交了一些地痞混混。

  原本的,他應該在18歲的時候娶同城的孫家小姐為妻,可孰料,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眨眼之間這往昔的富貴便全成了過眼雲煙。隨著數萬粵匪進了城,名嘈湖廣的梁家隨之亦大難臨頭。父親死在站籠之中,甚至就連母親也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至於家產也會都被太平軍搶劫一空,甚至粵匪逃離後,還一把火把梁家人幾代修的宅子給燒掉了。

  而那天梁裕秋之所以能夠逃得一劫,完全是因為他一直留宿於煙花巷中,而他父親則搶在太平軍進門之前將一包金銀細軟交給自己的貼身保鏢,叫他保得兒子遠走高飛,無論如何,也要留住梁家一縷血脈。而其之所以能夠逃出武昌,完全是因為平素結交的幾個混混憑著一時的仗義,助他逃出了武昌城。

  出城後樑裕秋聞知父親站籠而的噩耗,魂飛魄散,搖搖欲墜,只有跪在地上鬼哭狼嚎,捶胸頓足。待到他緩過勁來,六神無主,只想回城與父母共赴黃泉。

  受著老爺托負的梁三則死死將他抱住,苦苦勸道。

  “少爺,少爺,老爺叫我逃出來幫你保住性命,你這樣破罐子破摔,老爺夫人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閉不上眼晴啊!”

  梁裕秋淚流滿面,像個熱昏病人般渾身直顫,咬牙切齒大吼著:

  “啊啊……都死了,都死了……洪揚二賊,我與你不共戴天……啊啊,我要報仇……我梁裕秋……要為父母……為全家屈死的冤魂報仇啊!”

  這是少年的狂言,可卻也是少年的活下去的動力。

  而梁三則在一旁苦苦勸說道。

  “少爺,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還是往長沙去,梁家在長沙還有分號。”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雖說梁家在武昌的家業都給搶空了,可梁家在長沙等地卻還有分號,雖說不比往日,可只要好好經營,總能保梁裕秋一輩子衣食無憂。

  而梁裕秋一聽這話,卻把雙眼一瞪,強脾氣上來的他大聲說道:

  “那不行,要逃命,咱們也得先回一趟武昌,我有一個朋友現如今雖說投了逆,可卻還記得當初的那點香火情,他會幫助我的。而且,不管多大的危險,我也要回城,為死去的父母磕個頭,燒炷香再離開武昌。”

  “這時候回城,少爺,你不要命了?”

  梁三給少爺的主意嚇了一跳。

  而梁裕秋則固執地說道。

  “人是活的,回到城裡,總能想出辦法來,現在那些個粵匪該搶的搶個差不多了,殺人也殺了那麼多,總該封刀安民了。”

  “好吧,既然少爺一定要回城,那咱們就回一趟城……”

  兩人當即在一戶農家買來衣服,裝扮成農民模樣,才急急趕回城裡。若是這世間有後悔藥的話,那時梁裕秋絕不會回城,至少那樣,他不至於害死梁三,甚至差一點害死了自己。

  當形若乞丐的梁裕秋再次回到武昌的時候,他抬起頭看著那破敗的城牆上飄著的旗幟,上面書寫著偌大的“漢”字,這便是現在據著武昌、漢陽以及黃州三府之地的所謂的大漢義軍,相比於粵匪,這些大漢義軍反倒更讓人放心——至少他們從未曾劫掠百姓,無論貧富一率公平相待。

  望著那破敗的城牆,梁裕秋不禁想到了自己上次回武昌的經歷,當時自己固執的要回武昌,自以為縱是屠城也有封刀的時候,可他卻未曾想到那些粵匪最後居然會裹脅著全城的百姓一同離開武昌,而他和梁三也一同被驅趕著編入男營,以至最後樑三慘死于江寧城下,也就是直到那時候,他才尋得機會出逃,一路乞討著來到武昌,人,有遭逢大劫的時候,總希望回到熟悉的環境之中,梁裕秋也不例外,此時他甚至沒有想過,來到武昌之後,要怎麼糊口,此時,他的所思所想全只有一個念頭——去看看家裡還剩下隊什麼。

  那曾經的鄭家宅院,早已經在那焚天的大火中被燒成了一片白地,縱是那些斷垣殘壁,這會也都被清理了大半——堆放整齊的磚塊,許就是從鄭家舊宅上拾落的,現在城內建房大都用這些舊磚。

  這是園子裡曾經的假山……

  置身於舊宅中,想著父母的慈愛,梁裕秋懊惱著自己舊時不上進以至於成日若爹娘氣惱的同時,更多的是沉浸于對父母的回憶之中,一時間那淚水卻是如雨下似的。

  置身於城中的他,放眼望去,除去一些草棚之外,這武昌城內幾乎沒有多少完好的房屋,這還是記憶中的武昌嗎?

  是了,就是那個武昌,被常大淳一把火燒掉了外城,又被粵匪一把火燒去內城,兩把火燒掉了這座數百年繁華的那個武昌城。

  武昌完了……

  行走在武昌的街頭,形同乞丐的梁裕秋和周圍的人並沒有多少區別,實際上,此時武昌城內的百姓,大都是從粵匪營中逃出的,他們逃回武昌時,無不是身無分文、妻離子散,一個個皆是形如乞丐,若非是還能在那些廢墟裡撿拾些廢銅爛鐵售賣,恐怕早都已經淪為街邊的屍骨。

  餓啊!

  在這樣的城裡,討不到飯,也沒有人會施捨,唯一能讓人混個半飽不至餓死的,便是城中粥廠。饑腸轆轆的梁裕秋一邊走著一邊揉著肚皮,偶爾的聞著空中飄來的米香,他狠狠的吸了兩口,大有想把那香味吞進肚子裡的念頭來,就這般走著,他走到了粥廠,那是都督府設的粥廠,粥廠前排出了一個長隊來。

  “排成隊,排好……”

  腰間挎著腰刀的錢發奎若是瞧著有誰亂插隊,便會毫不客氣的一棍抽上去。

  “特麼的,說你那……”

  雖說這些人言語動作暴虐,但梁裕秋還是注意到,若不是他們在那維持秩序,這粥廠前不知會亂成什麼模樣。

  “大傢伙都不用擠,大都督施的粥足夠大傢伙吃的……”

  一邊用棍棒敲打著,一邊又用言語安撫著,這粥廠前倒也不至混亂,也就是在這時,梁裕秋注意到,那些義兵每當看到少年的時候,總會走過去似乎是在詢問著什麼。偶爾的,一些少年會隨著那些義兵離開隊伍。

  他們這是去那?

  看著那些離去的少年,梁裕秋有些疑惑的想著,就在這般尋思著的功夫,卻聽著旁邊傳來一個話聲。

  “喂,這位小兄弟,你今年多大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04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灌輸

  又一次,李文秀來到了武昌,作為一個洋人,上一次來武昌是什麼時候?是兩年前,兩年前城內的一位信徒請他進城主持彌撒,讓轎夫悄悄的把他帶到了城內,即便是他在漢口城外辦起了小修院,可並不代表著他可以進城,甚至只要官府願意,隨時可以將他驅出漢口,趕出湖北。

  而這一次,卻與過去不同,他是應大都督的邀請進城,光明正大的進城。

  “他為什麼邀請自己?”

  坐於中式馬車上的李文秀這般想著,他從未曾與那位大都督接觸過,但是卻接觸過他的士兵,他的士兵與其曾接觸過的廣東來的起義者不同,他們並不信奉上帝,但是相比那些起義者,這些士兵似乎接受著歐洲式的訓練,甚至就連同他們的軍裝,也類似歐式軍裝。

  這或許是他們之間最大的不同之處,但是,是誰訓練了他們?

  眾多的好奇中,李文秀乘坐的馬車來到大都督府,實際上也就是舊時的湖廣總督衙門,現在卻變成了“大漢都督府”,而都督府的門外,站著一排衛兵,這些衛兵無一例外的持著洋槍,穿著新式軍服。

  “那位朱大都督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就在疑惑中,李文秀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李神父,我們好久不見了!”

  身後的聲音有些熟悉,他說的居然是英語。再一轉過身,李文秀更是詫異的睜大眼睛,怎麼會是他——當初送玉欣回來的那個走私商。

  “你,你……”

  “怎麼,莫非李神父,把我這個老朋友給忘了!”

  心情舒暢的朱宜鋒難得的開起了玩笑來。

  “怎麼會,朱先生,難道,你就是大都督?”

  “不過就是個名義罷了!”

  僅只是一個名義!

  對於這所謂的“大都督”,朱宜鋒自然心知這只是一個自封的頭銜,可也就是這個頭銜,安穩了人心,奪占武昌之後,第一件事就是開府設幕,而這都督府便是他開出的“府”,至於當初的黃州義軍自然也就易名為“大漢義軍”,然後論功行賞一番。

  或許,這很無奈,但卻非常現實。

  革命也好,起義也罷,說白了,到最後不過只是利益的再分配,即便是充滿理想的革命家身邊也難免充斥著一群投機分子,更何況自己的身邊本來就是一群投機之徒。

  “李神父,你我是老朋友了,咱們不用那麼客氣!”

  因為對李文秀有所圖的關係,所以朱宜鋒對其自然是“刻意結交”,在他的一番刻意下,兩人間的關係,又拉近許多,而在李文秀得其其夫人居然是天主教徒時,更是變得越發激動起來。

  作為一名傳教士,他自然知道若是大都督夫人信奉天主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極有可能獲得於湖北傳教的許可,這正是困擾他多年的問題——作為外國人,他甚至需要化妝成中國人,才能傳教。

  “……所以,我只能通過收養向如玉欣一般的孤兒,向其傳授主的福音。”

  在李文秀提及玉欣時,朱宜鋒沒來由的又想到那雙嫵媚靈動的美眸,心底不由一熱,但心有所思的他隨即把那個念頭甩來。

  “不知玉欣他們在小修院裡,除了學習上帝的福音之外,是否還學習其它的知識?”

  看著李文秀,在一番刻意結交之後朱宜鋒終於還是談到了請其來的目的。這才是他最主要目的,他想知道在那所小修院裡的學生都學著什麼?

  “他們還要學習中意文字,數學、地理以及音樂、美術……不過大都督,您是知道的,受限於清國官員的限制,整個小修院只有我一名神父,所以在更多的時候,他們只能學習主的福音以及中意文字,至於其它課目,只是稍有涉獵……”

  從來澳門算來,來中國已經二十年的李文秀深知中國人的習慣,他們問問題時,總喜歡繞著彎子,當他注意到對方的注意力更多的在小修院,準確的來說是在小修院孤兒院的時候,他便隱隱覺得的,也許,這才是對方的目的所在。

  “李神父,你已經看到了,現在的武昌城內外,幾乎完全為他人焚毀!”

  就在李文秀不知其為何提及武昌城時,朱宜鋒的話語卻在他的耳邊炸響了。

  “如果,我同意你在武昌城內修建一所教堂,並且無償贈予你們一塊用於建教堂的土地,那麼,你覺得可以嗎?”

  “當然!”

  用力的點著頭,李文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是真的嗎?難道這就是上帝對個堅持傳播福音的回報嗎?但是……轉念一想,想到對方是投機商人出身,心知天下沒有免費午餐的他連抑下心底的激動。

  “但是閣下,你又需要什麼樣的回報嗎?”

  或許,這位大都督的妻子是教徒,但他原本卻只是一個投機商,他又怎麼可能會無償的提供這一切呢?

  “學校、教員!”

  緩聲吐出這四個字後,朱宜鋒盯視著穿著神父袍的李文秀,現在,於自己的治下,他再也不用化妝成普通的百姓。

  之所以朱宜鋒會提出這個要求,是因為他非常清楚,在鴉片戰爭之後的百年間,西方傳教士在中國創辦了一系列的教會學校,將西方的教育引進中國。教會學校雖然在主觀上是這些神父為了傳播宗教思想,發展教徒,但客觀上宣傳了西方學校教育的優越性,對中國教育的近代化,尤其是西方現代文明的於中國的傳播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而這正是朱宜鋒所需要的,畢竟此時的中國,經過兩百多年的閉關鎖國之後,早已同世界脫鉤,對於西方科技文明更是知之甚少,而這正是他試圖改變的,唯一能夠向他提供幫助的,幫助他建立現代教育的,就只有這些目的不純的傳教室。

  “什麼?大都督,你是說在武昌辦一所教會學校嗎?”

  這有什麼問題嗎?

  “沒錯!”

  點頭之余,朱宜鋒又搖頭說道。

  “我所指的教會學校,恐怕和你想像的不同,並非僅只是為了傳播福音開闢門路,教學內容也不能主要限於宗教書籍,或許,你們創辦學校的目的是為了培養一批傳教的助手,但是,我希望,這所學校能夠成為傳播西學的組織,他更多的是學習西洋世俗文明,而不僅僅只是傳播福音!”

  “這……”

  驚訝的看著面前的這位大都督,李文秀並沒有去反對對方的建議,實際上,作為傳教士的他非常清楚,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從未曾有過的機會,可以在武昌的城市中心開辦教堂,同樣也可以在這裡創辦一所教會學校,在向他們傳遞西洋現代科技文明的同時,亦可以向他們傳播福音。

  但是,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都督,您的想法非常好,但是我來到中國已經二十年了,甚至在湖北傳教也已經有十年之久,相信我,貴國的很多人對於主的福音是排斥的,在小修院的,也都是以孤兒為主,只有少數教徒的子女,在其它地區,為了吸引學生,教會學校一直都是通過免收學費和膳食費,甚至還提供衣服、路費等等手段以吸引學生,可是即便是如此,教會學校的招生依然十分困難,沒有學生,您的想法,恐怕很難實現!”

  “學生,你不用擔心!”

  面上展現出笑容的朱宜鋒看著李文秀說道。

  “至少一千名學生,可以嗎?問題是,你能夠給我帶來足夠的老師嗎?”

  “什麼?”

  就在李方秀激動之余,朱宜鋒卻笑說道。

  “李神父,先不要那麼激動,我想在此之前,我們需要先就一些問題達成共識……”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04

第一百二十七章 暢想曲

  上海法租界的天主教堂內那間大的寓所位於教堂二樓,在唱詩廳的左側。這是一套二居室的住所,木質的地板,極簡單的裝修,作為上海代牧區主教的法國耶穌會士南格祿的已在這裡住了七年了,從七年前來到這裡,他一直在這裡傳播著福音,儘管實際上,上海地區的教務是由7名中國傳教士主持,他們享有很在程度上自治,但他們無一例外的日益受到南格祿的影響。畢竟他是教皇委派的代牧區的主教。

  作為一名傳教士,南格祿發現越往中國腹地,傳播主的福音就越發的困難,隨著太平天軍向中國腹地蔓延,飽受中國社會排斥、封閉之苦的傳教士們對這個“基督教運動”逐漸寄託了越來越大的希望,他們期待這個運動能幫助“福音在中國的傳播”,打破清國朝野對“洋教”明弛禁、暗排斥的桎梏。與那些新教徒對佔據著江寧的叛亂軍充滿希望不同,在南格祿從未曾對那些叛亂軍產生過任何希望,甚至在他看來,那些所謂的信仰上帝的叛亂軍,根本就是異端——這是從江寧逃來的教徒的言語,他們曾強迫天主教徒信奉所謂的“拜上帝教”,而所謂的拜上帝教根本就是“新教胡作非為所產的畸形兒”。

  但即便如此,他卻又不能忽視,新教徒們對拜上帝教的成功而產生的空前的興奮,如果那些新教徒借助太平軍成功傳教的話,那對於他以及他的信仰來說而言無疑是災難性的——數億中國人極有可能成為新教徒!

  這將是一場災難!

  如何阻擋這場災難呢?

  同清國的官員們合作?他們對天主教根本就沒有任何興趣,甚至在他們看來,教會甚至可能會幫助叛亂軍,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未對教會加以打壓,已經很讓人驚訝了。

  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把沉思中南格祿驚醒。

  “神父,有一封武昌的李文秀神父寄來的信。”

  聽到門外的卡蜜拉修女的話聲,他有氣無力地沖著門外說道。

  “請進!”

  在卡蜜拉修女進門,把信交給他之後。

  “謝謝你,卡蜜拉修女。”

  南格祿用法語道著謝,這位卡蜜拉修女是貴族出身,她之所以離開法國,是為了遙遠的東方傳播福音,不過,他同樣也知道,卡蜜拉修女之所以來到這裡同樣也是為了擺脫那位皇帝陛下的騷擾。

  “李文秀?是那個薩伏依人嗎?”

  對於李文秀,儘管同為耶穌會的教士,但是南格祿並沒有多少印象,不過只是知道他是一個非常虔誠的傳教士,早在十年前,他就深入中國腹地傳播主的福音。

  撕開信封,只是略微一看,南格祿立即驚訝的睜大眼睛。

  “哦,我的上帝!這,這是真的嗎?”

  過於激動的南格祿以至於用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幾乎是匆匆的走出門去,對著尚未離開的卡蜜拉修女說道。

  “卡蜜拉修女,對不起,請你幫我一個忙!”

  回過身來的卡蜜拉修女從聲音聽他本人也有些激動,主教的呼吸甚至都有些急促。

  “你能去通知葛必達神父過來一趟嗎?”

  因為在這座教堂中,只有他們兩人的關係,所以南格祿才會請修女去送信。

  不過只是半個小時,葛必達便乘著馬車來到了教堂,幾乎是在他剛剛進入南格祿的辦公室時,便聽到他激動地說道。

  “葛必達神父,這次一定是上帝在保佑我們!”

  面對剛剛到來的葛必達祖父,南格祿整個人顯得極為激動。

  “我剛剛接到李文秀的信,就是湖北教區的那位主教,他在信中告訴過,那裡發生了一場新的叛亂,叛亂軍——不,應該說是大漢義軍,已經控制了大半個湖北,他們的那位大都督不僅同意在我們在其領地內傳教,甚至還同意我們在武昌城內建立教堂!向湖北的中國人傳播主的福音!”

  “這是一個好消息,我的朋友!”

  因為並不瞭解信的內容,葛必達顯得極為理智。

  “不過,我想,這一切應該是有條件的是嗎?”

  “當然,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也不例外!所以,我才需要你的説明!”

  “幫助?”

  “得請你幫個忙,李文秀在信中提到,那位大都督將會在武昌創辦一所教會學校,除了相應的土地之外,他將提供五萬兩銀子,知道嗎?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一千五百名學生!”

  “什麼?1500名學生?我的上帝!”

  即便是極為理智的葛必達在聽到這個數字時,仍然被嚇了一跳,他非常清楚,在中國傳教十數年,各國各教派的傳教士建立那麼多的教會學校,但是十幾年來卻只教授了不到千名學生,而現在,那所教會學校剛一創辦就擁有一千五百名學生。

  “是由我們主持的教會學校嗎?是和我想像的一樣嗎?”

  如此龐大的教會學校,如果創辦成功的話,他們每一個人都將會成為傳播福音的功臣,他們的甚至將會得到教皇的稱讚,但唯一的問題就是,中國人為什麼要這麼幹?

  “不,與我們之前辦的,旨在培養教士的教會學校有所不同,他更像是在教會主持下的市俗學校……”

  注意到葛必達似乎有些詫異,生怕其反對的南格祿連忙說道。

  “葛必達神父,我們必須要明白,教育一直都是傳播主福音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教育在中國是晉升到上等階層的最佳途徑,如果我們能夠通過教育培養把西方的文明科學、藝術引進中國,那麼,教會學校的學生,勢必將會成為未來於中國第一批接受西方文明的中國人,可以肯定的說,教育是未來的中國最為重要的一種力量,而作為我們天主教會必須為基督使用這種力量……”

  此時南格祿整個人都顯得極為激動,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引用李文秀在信中的話語。

  “……教會必須要辦教育,只有通過辦教育,才能去影響更多的中國人……這樣可以使基督徒佔據有勢力和有影響的位置,在未來的政府中做官,做傳授西學的教師、當醫生、當商人,或者在企業中充當翻譯,總之,他們在未來發揮的作用,將是我們難以想像的!”

  “但是,主教,你必須要知道一點……”

  葛必達沉默片刻,而後看著有些緊張的南格祿說道。

  “1500人的學校,需要多少神父去充當教師?這是否會影響其它代牧區的傳教?”

  對於神父是否具備充當教師的條件,葛必達並不懷疑,許多教會派往中國的男性傳教士中,至少有70%以上都是正規大學生,而在新教教會之中,受到高等教育的比例還要高,像美國的來華傳教士中受到高等教育的比例甚至高達90%,但最大的問題是,這所學校需要很多教師。

  “影響會有的,但是我們要著眼裡未來,未來在我們的影響下,湖北極有可能基督化的話,而且隨著朱的軍隊取得勝利,還會有更多的地區基督化,這顯然比我們目前的傳教更具成效……”

  略微點點頭,葛必達贊同道。

  “我並不反對存在這種可能,但是我們要注意到的是,在這所教會學校之中,宗教的功能是極為有限的,而教育的功能是主要的,這所學校所培養的不再是傳教士,很有可能是在培養教員、工程師、測量員、機械師等等,總之是在迎合他們對西方文明的需要……”

  “這不也是我們希望嗎?如果中國人都接受西方文明的話,那麼他們勢必將會接受基督,至少更容易接受主的福音!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我們怎麼才能派出那麼多的神父……”

  相比之下這才是葛必達所關心的,相比於美國的新教徒得到本國教會充足的經費支持,天主教會給予的經費總是有限的,以至於他們甚至無法向中國派出足夠的神父用於傳教,而現在把本就有限的神父抽去充當教師,無疑將會影響到在中國的傳教事業,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會造成影響。但同時他又能不能否認,這確實是一個好機會。

  “不僅僅只是神父,我的朋友!”

  南格祿思索片刻,心知葛必達的擔心有一定道理的他,又接著說道。

  “修女也可以,要知道即便是在歐洲,修女也可以充當教師的,在這裡當然也可以教導這些中國人……”

  在兩個神父說話的時候,卡蜜拉修女正端著剛剛燒好的茶走進來,在聽到神父的對話時,她的心神不由一動。也許,這是一個機會,至少那樣的生活比現在更有意義!

  “主教大人,我想,我可以去那裡……”

  她的聲音傳進兩位神父的耳中,是卡蜜拉修女,她的視線投向南格祿,語氣堅定地說道。

  “向他們教授法語、英語以及德語,而且,如果需要的我還可以向他們傳授歐洲的醫學……”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04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命運之變

  城內外的兩場大火,將武昌城燒成了一片白地,除去些許斷垣殘壁還有少數因為太平天國的“天王”以及“王爺”們住著,染了點“天氣”,得幸保留外,這城中幾乎沒有幾間完好的房子。

  待到太平軍棄城後,那些逃至城外的百姓紛紛回到了家中,家已經蕩然無存了,他們成了無家可歸的難民。

  於是,無依無靠的難民們便在離家不遠的斷垣殘壁間,搭建起了一個一個矮小的木板屋。這種小屋子是沒有窗的,掛個草簾當門,只能弓著背進進出出,屋子裡面除了睡覺的鋪蓋便沒有別的東西。

  而在這座燒成白的地城裡頭,也有人沒有安身之所,是那些孱弱的老人和幼小的孩子,甚至相比於青壯,這樣的人更多——前者是因為對於太平軍而言,老人是累贅,至於後者,父母們對於孩子的關愛,總希望他們能夠逃出去。他們用撿來的木條和麻繩搭一個小小的擔架,騰空擱在那些能避雨的大一點的未曾完全塌下的屋簷下,找些或者乞討些破棉襖舊棉絮,鋪在上頭,也能當作一個避身的小小的天地。

  不過只有十一歲的。她的“小天地”是這武昌城中千千萬萬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子們中的一個。她的小窩兒搭在家裡的東北角。這地方雖然燒了一遍,但還算乾淨些,至少有兩面牆遮風擋雨,這是杜心遠找了很久,認定是個很妥貼的地方。

  睡在這“小天地”裡的正發燒,身上裹著舊的棉衣,破的棉被,滿身都是棉絮,但是又處處漏風,在這冰冷的清晨,凍得她直抖。小小的臉雙頰紅彤彤,紅得有些焦,嘴唇青紫紫,紫得裂開來。眼皮半蓋半閉,好像剛剛過去的那一夜她並沒有睡實,緊緊皺著小眉頭,恍然之間渡過幾個噩夢似的,嘶啞地無力地喃喃地呼喚著“心遠哥,心遠哥。”

  只有十五歲的杜心遠身材結實,他頭髮亂蓬蓬炸著,從九江一路帶著鄰居家的妹妹逃回武昌的他,瞧著差不多也就是一個乞丐,這會他正蹲在角落裡做著飯,木頭是從廢墟裡扒拉出來的木頭,因為木頭有些潮,這煙氣太大,熏得他直打噴嚏。他正在給紫妍熬稀粥,在幾塊磚頭堆出的爐子上放上小銅鍋,這也是從廢墟裡找出來的,注了水,把碎米粒一起放在鍋內煮。

  這米,是這幾日他用賣鐵的錢買來的,雖說不多,可卻也能讓紫妍暖和一下身子。

  幽藍的火苗在扇子下竄著。杜心遠的心裡也上著火,擔心著正在發著燒的紫妍,手裡的蒲扇不由得下了幾下重手去扇,掀起一陣升騰騰的火焰來。他趕緊用扇子擋著眼前的煙火,眼睛火辣辣地疼。

  這火就像是那一天,那一天武昌城裡的,那一天,長毛一把火,把武昌城給燒掉了,他的家也燒掉了,而他也被抓了起來,成了太平軍的兵。

  在九江的時候,他跳進了江水裡,逃了出來,在回到武昌城後,碰著了方紫妍,她是他曾經的鄰居,和他家靠著父親賣力氣為生不同,她家裡開著當鋪,雖說不是錦衣玉食,可卻衣食無憂,不過,現在,和他一樣,都沒有了。

  那會的她瞧起來極是可憐,她蜷縮在那個的角落裡,銀月般的圓臉兒很憔悴,臉上滿是烏黑的煙塵,鞋也跑丟了一支,光著的一隻腳被得有些腫。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逃出來的,只知道她在逃出來之後她學著一路上看到的小乞丐,伸著手向來往的穿得略為體面的行人乞討。能得一點殘羹冷炙,她每天餓著肚子,漫無目的地在寒冷的街頭徘徊著。

  “紫妍、紫妍,醒醒,起來吃點東西了……”

  燒好了粥,杜心遠急急的過去喚著紫妍,可怎麼喚,她卻是不醒,再一摸紫妍的額頭,他心裡就是一沉。

  “這麼熱,不成,得去找太夫……”

  他伸手摸著貼身放著的幾文錢,這是他的全部家當了,可這會他卻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背上了紫妍,背著她去找大夫。

  可這被燒成一片赤地的地方,那裡又有大夫?

  曾經的藥店都被燒成了白地,這麼大的武昌城,那裡還能尋著藥鋪。就在這時,他想到前幾天於粥廠碰著的義兵,他們,他們那裡也不知道有沒有大夫。

  曾經,他在排隊的時候,那裡的義兵曾問過他想不想當兵,好不容易逃回武昌的他立即搖頭拒絕了。當兵,那還不是和在粵匪那裡一樣,被人當成炮灰驅趕著?對於好不容易逃出虎口的他來說,可不想再入狼穴了。

  “實在不成,只要他們能救紫妍,就是當了兵,又有啥……”

  心下這般想著,背著紫妍,他便朝著城內的那一大片用木頭圍起來的空地走去,那裡應該是兵營,像那樣的空地城內有好幾處,不過現在這片營地裡離他是最近的。

  “左右左……”

  離兵營還有幾十丈遠的時候,他便能聽著從營地裡頭傳來的口令聲,有男有女,這種聲音對於現在的武昌人來說,並不稀奇,在義軍的營地裡天天都有這樣的口令聲,還有喊殺聲,甚至每天早晨,城內外還有上萬人在圍著城牆跑步。

  按照旁人的說法,這義兵的糧不好吃,那是被人當成驢“使喚”,兩眼一睜,就要圍著武昌城跑上一圈,若是掉了隊,那棍棒可就打到身上去了。回到營地裡頭,還要練什麼走路,這走路誰又不會,又豈需要練?

  可誰都知道,那義兵走起路來和普通人確實不一起,顯得威風凜凜的精氣神十足。

  在軍營外喘著粗氣的沖著門外的衛兵說道。

  “俺,俺是來的投軍的,只,只要你們,你們救了俺小妹,俺就當兵,就當兵……”

  “嘿,投軍?那邊有募兵的地方,到那去,還有十兩的安家費,你以為這地方是你想來就來的……”

  守著營地的衛兵好笑的瞧著這背著個小女娃的小乞丐,這年月,想心斷頭糧的人太多了,畢竟兵荒馬亂的,當義軍多好,一個月好幾兩銀子哪。

  “可不是,你識字不?你要是識字,讀過書,就到這,將來有教書先生教你讀書……”

  衛兵輕蔑的瞧著這少年,也難怪,這軍營裡頭的男娃女娃雖說都是和他一樣,是從街上“撿”回來的,可他們卻都識字,至於這個少年,瞧著他那副身強體壯早當家的模樣,那裡像是讀過書,分明像是個出力氣的人。

  “俺,俺是不是識字……”

  衛兵的話讓杜心遠的神情一窘,可背後小妹被燒的胡言亂語聲,讓他連忙說道。

  “可,可俺小妹識字,她,她爹可是秀才,她,她從小就識字,能讀好多書,求求軍爺讓營裡的先生救救俺小妹……”

  就在這時,那營門打開了,走出來換崗的錢發奎瞧著這兄妹倆,聽著他的苦苦哀求聲,雖說那武昌話聽在他的耳中顯得有些陌生,甚至有小一半都聽不懂,再瞧著那後生,頓時想到自己的兒子,心下便是一軟。

  “崔二狗,得了,別難為這小孩了,你帶他們進去,讓趙先生給瞧瞧,一副藥能值幾個錢,大帥辦這營,不就是為了多救些娃娃嘛,若是他不給制,這銀子我出……”

  逃難的路上,錢發奎碰到過壞人,當然更多的是好人,現在已經不需再為肚皮發愁的他,自然願意把那份善心傳給其它人,在說話的時候,他已經摸出了一塊碎銀子來,塞到杜心遠的手中。

  看著手裡的碎銀子,杜心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當真是碰著好人了。

  “軍爺……”

  就準備下跪道謝時,錢發奎卻擺擺手說道。

  “好了,別的話甭說了,你趕緊去治妹子,若是想報這個恩,就等將來你把這個善傳給別人……”

  別的道理錢發奎不懂,可他卻知道,有很多時候別人的一時之善,受恩者是報不了的,可受恩者卻可以還給其他人,若是全天下的人都是如此,那逃難的路上,莫不就少凍死、餓死兩人?

  “謝謝軍爺,謝謝軍爺大恩大德……”

  終於進了這軍營,在那大夫給紫妍看病的時候,看著營地裡的那些歲數不等的人們,大吸了口氣,眼睛有些發直。

  只見那邊的一大片空地上,一群年歲不等的人正在做軍操,動作整齊劃一,透出的朝氣是從未曾見過的。

  “好傢伙!穿的都是新衣裳?”

  杜心遠一邊羡慕著,一邊四處探頭張望著。就在這時,一個話聲卻他旁邊傳了過來。

  “喂,小子,新來的?怎麼不去那邊排隊檢查?快點,快點……”

  不等反應過來,他就被人推攘著推到了另一邊,那裡已經有幾十個人和他一樣的衣著破爛的乞丐,排成隊站在那。

  “喂,你叫什麼?”

  瞧著面前不知所以的少年,趴在桌子上正登記的梁裕秋,沖他笑了笑。

  “沒什麼緊張的,放鬆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04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吃糧小兵

  似乎整個座城市都也被那“誇、誇”作響的腳步聲所震驚。那腳步聲就像是鼓樓上的鼓聲一般,齊齊的在街道上迴響著。

  對於安陸府的百姓來說,這“誇、誇”的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雖是在不住的敲打著他們的心靈,但他們卻又長鬆了一口氣。

  至少,這兵災眼瞧著總算快了結了。

  那邊的城門角樓,這會還冒著煙——不過只是遭了半天的炮擊,都不待人家攻城,這城便陷下了,此時,安陸府的百姓們,無不是躲在家中,緊張的祈禱著滿天的神佛,祈禱他們保佑這全城的百姓。

  這兵災眼瞧著快了結了,可百姓們卻還是不敢輕舉妄動,畢竟現在這安民告示還沒有張貼出來,萬一對方要是來個大索三口,那又該如何,於是乎那些姑娘媳婦的無不是在臉上擦著鍋灰,甚至更有甚者,已經開始在房梁上系起了繩,隨時準備上吊了。

  緊張!

  相比于百姓的緊張,跪在地上的穿著號衣的勇丁,無疑顯得更緊張,他們生怕對方違背了先前的諾言——進城後不殺一人!

  若非是這個許諾,那許進士也不至於下令開城門,知府大人也不至在府中上吊。

  有時候,人總是面臨著許多選擇,對於這些勇丁來說,他們實際上沒有什麼更多的選擇,他們只是一群拿著二兩五錢丁銀,臨時募來的丁勇罷了,犯不著為了那麼點銀子把腦袋瓜子賠上。

  “罪人許一清叩見將軍!”

  城門處,許一清,這位年過四十的進士,就這麼跪在林鬱青的面前,此時的他已經脫掉了身外的棉衣,只穿一身白色中衣,像是罪人似的跪在那裡。

  若是有選擇的話,他倒也不見得會降,可是他沒選擇,且不說這城外有從武昌開來的幾千人馬,單就上午他們用大炮往城牆上一打,被那落在城內外的開花彈一炸,瞧著那被炸塌的房子,看著被打飛的牆磚。

  許一清便知道,他只有一個選擇,趁著還有機會投降的時候,趁機開城牆保住滿城父老的性命,他是安陸人,犯不著用全城父老的性命為滿洲的皇上盡忠。若是對方一番苦戰拿下安陸府,到時候這安陸府舉城上下又能留下多少人?

  “許老爺斷然打開城門,迎接我等進城,又有何罪?”

  林鬱青連忙熱情的攙扶起許一清,連忙好言寬慰道。

  能兵不血刃的奪城,總好過強攻,雖說這安陸府的城牆高不過兩丈,可畢竟也還是城牆,縱是轟塌了城牆,輕易奪了城,也難免會有傷亡,即便是傷亡再小,那也是傷亡。

  作為第五團的團長,林郁青自然不想平白增加傷亡,有人投降獻城,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更何況,這還能起到一個“帶頭作用”,府城既然降了,那下面的各縣,自然也就沒有堅守的必要了。

  “將軍仁義,我等自不敢忘……”

  就在許一清緊張著尋思著如何安撫眼前的這位將軍時,那邊卻聽著他說道。

  “許老爺大可放心,我已令人於城內張貼安民告示,不過還需請許老爺轉告城中父老,我大漢義軍既為義軍,便絕不擾民,請城內父老鄉親大可放心……”

  這廂剛一進城,那邊便貼出了安民告示,鑼鼓敲著,那邊有城中的衙役呼喊著絕不亂殺一人,請百姓各居本份。可百姓們卻沒有匆忙的打開家門,現在大家都在看,都在觀望。

  可並不是所有人都在家裡觀望,對於沒家的人來說,他們只能呆在街上,比如城中的乞丐,瞧著那進城的大兵,穿著破棉襖的李文成心裡頭卻暗自敲著鼓。他本是在嶽州做著小買賣,誰曾想遭了這嶽州卻被廣東來的粵匪給占了,非但貨被搶了,人也被太平軍拉了丁,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一路逃難下流落到了這安陸城,淪為了乞丐,眼瞧人快餓撐不住了,那邊安陸府城卻又被這一群義軍給奪占了。

  這安陸城不過只是剛被奪了下來,那邊在城隍廟附近,便樹立起了招兵的旗子,那旗子上書寫著“驅逐韃虜、恢復中華”,這是義軍豎起的招兵旗,不過對於大多數百姓來說,他們並不知道,這什麼是韃虜,甚至也不知道什麼是中華。

  不過不知道什麼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並不要緊,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韃虜也好、中華也罷,遠及不上白花花的銀子,當兵吃餉,天經地義,就是那方才降了的勇丁,這會所關心的也僅只是他們一個月能拿幾兩幾錢銀子的軍餉。

  “造船用好釘,好男要當兵!”

  隨著那鑼聲的響起,李文成又聽著有人在那裡嚷喊道。

  “當兵吃餉,一月四兩!”

  或許,對於百姓來說,這四兩銀子的軍餉,足以讓城內外的閑漢們趨之若鶩,不過片刻功夫,這城隍廟的募兵處,便蜂擁似的擠來了數百人來。

  “官爺,官爺,你瞧俺……”

  “官爺,你看我這身子骨……”

  就在閑漢們蜂擁著堵著那桌台,向那些個官爺展著自己的力氣時,一旁手持紅纓槍的兵丁,毫不客氣用槍桿抽了過去,一邊抽打一邊大聲嚷嚷道。

  “他麼的排隊,誰他麼再擠,非但當不了兵,還得治你個轟營的死罪!”

  幾十名兵丁用紅櫻槍這樣一抽打,再用死罪一嚇,那些閑漢雖是不知怎麼排隊,卻也在槍桿的抽打下,有模有樣的排了起來,而跟在後面的李文成也跟著學著樣子排起了隊。

  “一月四兩!”

  李文成念叨著這個軍餉,和其它人一般,在城隍廟前排著隊,一月四兩的軍餉,甚至好過過去做的小買賣。

  “要是當上幾年的兵,還不得存上百十兩銀子……”

  恍惚間,李文成在心裡念叨著這一年的軍餉,想像起將來回來到岳州,於城裡頭置下一間鋪子,再娶個媳婦的日子來。人總有夢想,對於李文成來說,這就是他最大的夢想。

  當然對於他來說,眼下最緊要的就是把這兵給應上。

  “嘿!”

  隨著那一聲沉喝,重達百六十斤的石擔,便被人舉了起來。瞧著那人舉起石擔的時候,李文成聽著旁邊有人在那數著。

  “一、二、……”

  就這般舉起、放下、再舉起,再放下,接連做了二十個之後,一旁的人方才應了一聲。

  “好了,拿著這個號牌去那邊排隊,下午去城外大營報導!”

  浸油的竹杆用牛皮繩紮緊的石擔杆差不多有兒臂粗細,兩頭各穿一個石餅,對於這石擔,李文成並不陌生,走街竄巷做買賣的時候他曾見過旁人玩過這玩意,除了像先前那般舉以外,還拿著這玩意兒象舞槍弄棍似的轉著玩,不過他自認自己沒有那個力氣,別的不說,就是連舉二十個,那也得使出吃奶的勁。

  “愣啥呢?還不快點!”

  那邊一催,李文成連忙上手抓住擔杆,乖乖,真夠沉的!

  心裡這般念叨著,憑著做買賣時練出來的氣力,李文成還是把這百六十斤的石擔給舉了起來,雖說舉的有些吃力,可卻也強撐著舉了二十次。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除非是身子骨委實太弱,若不然,但凡是幹慣了活的人,都能過得了這一關。

  “似乎也沒啥難的?”

  領過號牌之後,李文成瞧著那號牌寫著的“一八七”,便猜出了這怕就是自己的號,許是因為他不是本地人,以至於縱是他過了驗,也沒辦法融入到那一堆人中,只能孤零零的站在旁邊。

  “這個老兄,俺叫殷億,不知老兄貴姓?”

  就在李文成在旁站著的時候,旁邊一位和他一般孤零零站著人湊到他身邊,熱絡地說道。

  “瞧老弟說的,你瞧我這打扮,那能當得起個貴子,小弟姓李,名文成,聽你講話,也不是安陸這邊的?”

  “安徽的,這不,前些日子遭了兵劫,這不實在是沒了辦法……”

  那話還未說完,肚皮傳出來的敲鼓聲,便讓殷億的臉色尷尬起來。

  “可不是,也就是糊個口……”

  李文成揉著肚皮,這會他整個人只感覺更餓了。餓著肚皮的他,不禁對軍營充滿了期待,至少那裡總給口飯吃吧!

  實際上,像他一樣,為混一口飯吃的人確實還真不少,這不少人都是面呈菜色,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不過他們的饑餓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等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李文成和殷億等人便在旁人的吆喝下和紅纓槍的驅趕中,排成隊,朝著城外的大營走去,待他們到了大營裡頭,第一件事,便是吃飯。

  飯是白米飯,至於菜則是冬日裡最常見的蘿蔔,清水煮蘿蔔,雖說油水不多,可勝在能讓人吃飽——飯菜管夠,不限多少,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也不知道,入了營,能不能像這樣成天頓頓飽飯……”

  長年於外間做小買賣的李文成非常清楚,這當兵也見得能吃飽飯,就像嶽州城裡的那些個祖輩代代當兵的綠營兵,那也是半饑半飽的糊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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