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16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12

第一百六十章 何為天命

  馬車沿著官道緩緩而行,因為官道年久失修的關係,所以顯得有些顛簸,對於車上的乘客來說,這種緩行卻減輕了傷口處的痛苦。傷口處的痛楚或許可以隨著傷勢的緩解而減輕,但是心底的鬱結,卻不是隨時都可以化解的。

  在過去的四天之中,從堂堂朝廷道員變成了階下之囚的胡林翼,內心卻是鬱鬱寡歡,儘管在一定程度上他再也不用尾隨自己從貴州一路來到湖北的千多名練勇擔心,更不需要為自己的前途,將來而擔心,同樣也不需要為湖南老家的未來擔心。

  雖然現在身為階下囚,這些問題可以不去考慮了,但是,現在擺在胡林翼面前的還有另外一個問題……何以像君父交代。

  在這一路上他想到了吳文容的死,曾幾何時他曾經沒怨過這位前湖廣總督的自殺,但是現在看來,死似乎是最簡單不過的選擇。

  一死了之!

  可胡林翼卻有那麼一些不甘,他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他還與成就一番事業,對於滿懷抱負的他來說,死是最後的選擇。

  也許可以在路上趁機逃走!

  在過去的幾天之中,胡林翼一直在尋找著逃走的機會,可他卻發現這些人看管極嚴,根本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機會。

  就這樣馬車緩步前行,經過幾天的跋山涉水之後終於來到了襄陽碼頭,在這裡胡林翼換上了一艘江船。

  換上水路之後,速度比以往更快了,船順江而下,速度遠非馬車想能相比,不過短短兩日功夫,船便抵達了武昌,在看到武昌城牆的瞬間,胡林翼便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哎……”

  在下船之前,胡林翼發出了一聲歎息,此時他的外傷大都已經恢復,但身形卻顯得有些虛弱,以至於在下跳板時,腳步有些輕浮。

  “老爺,您小心!”

  跟在他身邊的家僕胡七,連忙一把攙扶住,然後又輕勸說道。

  “老爺您寬心,這勝敗乃是兵家常事……”

  就在這時碼頭上卻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

  “潤芝兄,你讓我好等啊!”

  咦?難道在武昌還有自己的熟人,抬起頭來順的聲音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年約十八九歲面色白淨的相貌周正的少年。這人身上穿的衣服,既不是長袍也不是馬褂。而是與那些義軍身上的衣服款樣相似的衣服,只不過面料不同。誰說樣式古怪,可看起來,卻又很周整,使得他整個人顯得更為精神。

  對於識人能力頗高,記性極佳的胡林翼來說,不過只是瞬間,他便知道自己並不認識這個人,甚至從未曾見過。

  此人是誰?

  疑惑中胡林翼注意到碼頭周圍全是一副戒備森嚴的模樣,這少年顯然不是普通人!

  “我是朱宜鋒!”

  看到胡林翼面上流露出的疑惑,朱宜鋒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啊……你便是那朱逆……”

  話到嘴邊,和麟議便有些後悔了,這不是指著和尚喊禿驢嗎?

  不過這人委實也太過年輕了,就是這人手下執掌著10萬大軍,在短短數月內,幾乎進站了整個湖北?

  是了,就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打敗了自己。

  準確的來說,只是他手下的幾百兵丁打敗了自己。

  這種無力之感,此時在面對他的時候,反倒是更為強烈了,以至於胡林翼最後苦笑道。

  “胡某,不過是敗軍之將,豈敢勞駕大都督在此久候。”

  在這一瞬間胡林翼反倒有些真正的解脫了,而不像先前那般鬱鬱寡歡。

  敗了,便是敗了。

  至少眼前這人並沒有趁機羞辱自己,想來敗於其手,並沒有辱沒自己。

  “潤芝兄,勝敗乃兵家常事,又何須耿耿於懷?在此潤芝兄,他日之敗,實是非戰之罪,而是天意如此!”

  這是第一次,朱宜鋒親自前來遊說他人,雖然在剛一開始時,他曾對胡林翼起了殺機,但這種殺意,多的是因為胡林翼的才能,擔心這個人為清廷所用,進而威脅到自己。

  可是最終他還是決定再努力一次,以遊說胡林翼歸降自己,畢竟自己的身邊沒有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才。

  “天意?”

  胡林翼詫異的看著朱宜鋒,似乎不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

  “沒錯,正是天意!”

  朱宜鋒點點頭,鄭重其事地說道。

  “哦?那看來以朱大都督之見,大都督是系天命之人了!”

  何為天意?

  在胡林翼看來無非也就是天命,既然對方提到了天意,那也就由不得他,此時用略帶嘲諷之意的話語,與其辯一辯這天意了!

  古往今來,有多少起事之人,都自以為自己身系天命,可最後不過只是一場黃粱美夢罷了。在他看來,所謂的天命所系,不過只是鄉間愚夫糊弄世人之言罷了,全不可當真,這人看來也不過如此!

  就在胡林翼收拾好心情,準備與這武昌新河碼頭,同這個所謂的“大都督”言辯一番時,卻只聽到對方,用與他年齡不相稱的爽朗笑聲,大笑道。

  “身系天命?朱某無此之福,亦不絕敢言稱天命系於一人!這天命又焉能系於天下一人一姓?朱某口中之天意乃是這天地之間的昭昭正道,絕非一人一家一姓之所系!”

  詫異的看著對方,胡林翼目中有些不解,在其不解之中,卻只聽到一聲鏗鏘有利的話語。

  “朱某起兵,為的是這天地之正道,為的正是我華夏之正道,何為天命?天命者,自系我民族之命,何謂正道,自是我民族之道!甲申變起,我中國之地盡為滿清蠻夷所占,數百年間,滿清異族役我民族,奴我民眾,愚我民心,方今中國最不平、最傷心慘目之事,莫過於以異族滿清為君,而我方之士求富求貴,搖尾乞憐,三跪九叩首,酣嬉濃浸於其下,不知自恥,不知自悟,認賊作父,言必稱天命在清,自當如此,然中國之天命又豈在異族蠻夷?今時朱某起兵,所為者非一人一家之富貴,所為者是為保我中國、全我漢族,是為驅逐韃虜,是為恢復中華之正統,這天命如何能不在我!”

  論到辯論,或者說對古文的瞭解,縱是十個朱宜鋒也不見得比得過胡林翼,可是相比於其,他最大的長處就是抓住了道德的致高點,而這個至高就是民族!

  縱是滿清官員可以不提“滿漢”,但卻不能對此視而不見,實際上,對於普通百姓而言,這皇上是滿是漢,他們並不在乎,只是交稅務納糧的主子罷了。真正在乎的恰恰是這些讀書人,只不過,過去他們視而不見,他們選擇了無視,而現在,朱宜鋒卻把這正統與天命結合的在一起,去解釋著自己的勝利,縱是胡林翼有通天之才,亦無法反駁他的言語。甚至因為他的這番話,而心神恍惚。

  何謂天道?何謂天命?

  “所以,潤芝今日之敗,實是天命如此!還請潤芝切莫介懷!”

  話鋒猛的一轉,朱宜鋒那滿面的肅穆立即變成了滿面的笑容,而這種笑容的背後,卻又是發自肺腑的得意。

  這種神情的變化,只讓胡林翼一時居然無法適應,就在他心神不定之餘,卻又吸朱宜鋒說道。

  “潤芝只管好好休息,養好傷勢,至於其它,暫勿做他想,待過些時日,你我再探討今日未盡之言!”

  什麼?

  這又是為何?

  直到朱宜鋒告辭離去的時候,胡林翼甚至都未曾反應過來,以至於他原本準備好的用於駁斥朱宜鋒的話語,硬生生的被其這一舉動給打斷了。

  “豈有此理!”

  胡林翼心惱之餘,意識到自己尚為階下囚的他,並不知道,其實這一切都是朱宜鋒刻意安排的,因為朱宜鋒非常清楚,或許自己可以秉持民族大義,但是對於被滿統治兩百餘載的國人來說,他們早就視滿清為正統,至於滿清更是有太多的御用無骨之徒為其解釋著什麼是“天道”,什麼是“天命”,解釋著滿清如何“得天命”,而朱宜鋒卻無意在這一個問題上與其浪費口舌,反倒是主動的給其留下了時間、機會,讓對方準備好言辭去遊說自己。

  勿做他想。

  可怎麼能不想?

  就在胡林翼滿腹心思的再次坐上馬車,待馬車進城,再次停下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並非被送往武昌城內的大牢,而是一處宅院,甚至就連同那宅院外,都沒有兵丁守護。

  難不成,那位朱大都督的就這麼把自己給放了?

  放,當然不至於,就在胡林翼心下生出這一念頭時,那宅院的門打開了,走出一個門房來,那門房的臉上堆著笑。

  “胡先生,往後這便是您的住處,我家大都督請您在此安心養傷,若有何所需,只管吩咐小老兒……”

  這武昌的大牢是不用進了,可卻並不意味著胡林翼得到了自由,就在他於心底這般歎息之餘,卻又聽那門房說道。

  “這裡除了胡先生您,還有一會您的故友于此居住,不知胡先生是……”

  不待其說完話,就聽見院子中傳出一聲驚喜交集地喊道。

  “潤芝!”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13

第一百六十一章 看世界

  春分將過,天氣方剛轉暖之時。

  在離京70多裡的官道外,雖是傍晚時分,一處客棧式的院落卻已經是明燈亮懸,客棧門前的招杆上掛著一個燈籠,被風吹動的燈籠上寫著個“驛”字。

  這位於官道邊的“驛站”,雖說是官府所辦,可實際上除了迎來送往的官員可于此居住外,尋常百姓也能與此居住,不過與官員不同,那些尋常百姓只能住于後院馬棚旁簡陋的草棚裡,雖說環境極差,但卻為往來的客商缺歡迎。原因無它,這畢竟是官府的“客棧”,於此投宿需忍受驛吏的惡言,但卻無須擔心碰著黑店。

  “哎!”

  一聲歎息從驛站下房裡傳了出來,油燈邊一位長者,在放下手中毛筆時,卻是發出了一聲歎息。

  作為一位被罷之官員,按著以往的慣例,雖說有戶部發出的勘合,但卻無法再像過去一樣憑著官職入住驛站,更無法享受與其身份相等的招待,甚至無法住於驛站上房。可雖是如此,相比許多普通的出門在外之人來說,一紙戶部的勘合,卻讓人少卻了許多麻煩,至少在這返鄉之中個,他無須像普通人一般愁於沿途住行。

  不過此時徐繼佘之所以會發出這聲歎息,所歎的甚至不是世間的人晴冷暖,他依稀還記得7年前任廣西巡撫時,那沿途的迎來送往,但兩年前被召回京時,便已經提前感受了人情冷暖,至於現在,他所歎者,歎的卻是帝王的心術。

  數月前,被貶為太僕寺少卿,即“副弼馬溫”的他上《三漸宜防止疏》,勸咸豐帝勿大興土木,勿耽於女色,勿偏聽偏信。咸豐上諭:“意深辭婉,‘置諸座右,時時省覽,可當箴銘。’”未經考差授四川鄉試正考官,未曾赴任之時,吏部卻突然追論他在閩撫任內軍台犯官逃脫未報,請議處,自然是罷官歸裡。

  也正是經此一事之後,數十年宦海沉浮的徐繼佘卻是明白了何為“帝王術”,他這聲歎,為的就是這“帝王之術”。

  “只惜了……”

  就在徐繼佘於房間發出這聲感歎的時候,那邊驛站處驛丞卻是鞠著腰,討好著眼前此時,原因無他,這人巡撫衙門派來的,雖說這巡撫衙門不問驛站之事,可這人畢竟是巡撫大人派來的門人。

  “爺,那位徐大人住在地字房三號……”

  不待他說完,那鞭子便落在他身上。

  “你這東西,那徐大人再怎麼著也是當過巡撫,代署過總督的大人,居然讓你這狗東西給安排到地字房,若是若了徐大人生氣,到時候看巡撫大人不收拾你這狗東西……”

  被這人一罵,見多識廣的驛丞這會才明白自己失誤於何處,那位徐大人雖說已被罷官,可畢竟也是當了幾十年的官兒,這門生故吏自然是遍佈朝野,自己居然將他安排到地字房……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別該死了,還不快帶我過去!耽誤大人正事,你就自己個上吊得了!”

  來人一邊說著,一邊便進了驛站,那神情語氣中盡顯了巡撫門人的跋扈。不過雖說於這驛吏面前跋扈非常,可到了徐繼佘房門外,整個人立即一變,那腰身也低了,臉上的笑容也變成了討好起來,一旁跟著的驛丞瞧著其臉色的變化,更是暗自佩服這人的變臉之快。

  “徐大人!”

  聽著門外的敲門聲,徐繼佘打開門,便瞧見了門外來客。

  “在下是奉府台丁大人之命請徐大人往府中一聚,還請徐大人賞臉!”

  說話的時候,來客已經雙手奉上一份請柬,落魄之時顯人情,面對這份邀請,雖說時辰已晚,且不知這位丁大人到底是何人,但徐繼佘卻沒有拒絕,早年間這一路上的迎來送往對他來說,早已經適應了。

  “還請讓老夫先稍做收拾!”

  袋煙功夫後,徐繼佘已經在家僕的陪同下來到了門外,門外早已經有一輛馬車在那裡候著,上了馬車,那馬車便由車夫趕著往城裡的方向趕去,馬車邊騎著馬的門人則緊緊跟隨著。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這驛丞便再也沒有見那位徐大人回過驛站,非但他人未回驛站,甚至就連忙留在驛站中的行李以及一輛驢車、毛驢亦被遺留於驛站之中,初時驛丞還顯得有些擔心,擔心著那位徐大人的下落,不過幾日後,那擔心卻變成了恐懼。

  像是窺得什麼秘密似的恐懼,成日裡所憂心的就是,那位“巡撫大人”會不會派人來滅他的口,畢竟他是唯一一個知曉那位罷官的徐大人最後失蹤是受其之邀。

  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過五六日後,那驛站上登計的勘合與其有關的內容便便主動篡改了,似乎那位徐大人從未曾來到這小小的驛站裡,他也未曾接待過什麼徐大人,畢竟不少被罷官的官員為了面子,往往會住於民棧,誰又會在這驛站受盡人間冷暖不是。

  儘管海上看似風平浪靜,但正於海上航行的飛剪船的艦艏卻似一把利刃似的劃開這平靜海面,此時“聖安德列號”已經在海上航行了近一個月,已經駛過了爪哇,進入了印度洋,與任何一艘運茶船一樣,它將會直接駛過好望角,以期儘快抵達英國,畢竟每早到英國一天,這船上的茶葉便能多賣上一個便士,看似不多,可若是以船上的茶葉來算,這一船茶葉能多賣上萬英鎊,這甚至能夠買下半艘“聖安德列號”飛剪船,畢竟其造價尚不到17000英鎊。

  此時,因為時已入夜,這艘船上除了水手之外,其它的乘客大都已經進入睡夢中。

  置身於艙室內,放下手中的茶杯之余,徐繼佘又一次將視線投向面前的王子川,他是那群少年人的監督,在某種程度來說,他同樣也對自己負有監管之責,不過讓徐繼佘頗為受用的是其對自己一直極為尊重,就像是兩人同住的艙室一般,因為只有一張床的關係,所以他終日如那些水手一般睡于吊床上。

  從一個半月前,與京城外的驛站中與家僕一同被綁架,然後一路顛簸于長江口外被送上這艘洋船,徐繼佘現在已經接受了被“綁票”的現實,實際上對於經歷了人生起伏的他來說,從一開始,發現自己被綁票,到意識到自己將行往外洋時,他非但接受了這個命運,甚至還對接下來的西洋之行,充滿了期待。

  也正因如此,才會利用在船上的時間學習英語,準備待到英國的時候,好好看一看那十幾年前曾打敗大清國的英吉利到底是什麼模樣。

  “涵林,你也曾讀過聖賢書,論及才學,自可求之功名,為何非要為逆賊所用?”

  將手中的茶杯放下,王子川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此次之所以出洋,是受李文秀神父所請,而李文秀神父則是受那位大都督的邀請,作為留學生監督的其它三人,與他一樣都是教徒。

  為何沒有拒絕神父的請求?實際上與那些自以為懷才不遇,進而投身義軍的讀書人不同,對於家中有著六十余良田的李文秀來說,他的生活雖不算富足但卻是衣食無憂,更沒有尋常讀書人的懷才不遇之感,可為什麼仍然會接受神父的請求呢?

  “其實,在下並非是為朱大都督效命,在之所以受李神父所邀,全是只是因為……”

  思索片刻後,王子川開口說道。

  “嗯,我想看一看西洋!……”

  說到這裡,王子川的話聲微微一頓,視線投向的艙壁,突然展顏一笑,笑說道。

  “世界那麼大,我也想去看上一看!”

  是的,這正是王子川之所以接受李神父的請求,離開妻子,帶著兒子一同來去西洋的原因,他想看一看這西洋,看一看這世界。

  心底這般想著,他朝著吊床上已經睡沉的兒子看,然後認真地說道。

  “這世界到底是什麼模樣?我並不知道,可我希望將來,義鳴不至於如我一般,不知世界為何物,更不知西洋為何,松龕先生,您著之以《瀛寰志略》之意不正在於此嗎?始見《瀛寰志略》、地球圖,知萬國之故,地球之理。難道您就不想親眼看一看這西洋,知西洋之事嗎?”

  王子川的反問讓徐繼佘整個人不由的一愣,這不正是自己心中所想嗎?心神被擾亂的他,視線不由的投向了艙壁。

  “求知識於世界!”

  艙壁上懸掛的這副字,這便是那位所謂的大都督寫的字嗎?筆力一般,這位所謂的“義軍大都督”應該是年歲極輕。

  求知識於世界!

  到底是什麼樣的魄力讓那位大都督寫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來?此時,徐繼佘反倒是迷惑了,同樣也對那位未曾謀面的,卻著人將他綁架的大都督越發的好奇起來,而不僅僅只是好奇對方綁架自己,卻徑直把自己送往洋船上的用意,更好奇那個人來,好奇著他其與其它人到底有何不同之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13

第一百六十二章 投資

  巴黎是什麼?

  是歐洲時尚的中心,在歐洲的外交圈中,人們說道著優雅的法語,在整個歐洲,女人們談論的時尚同樣也是巴黎的女人們穿著什麼,巴黎似乎世界的中心,至少對於歐洲人來說,他們無法想像沒有巴黎的世界。

  而對於身處巴黎的人們來說,他們是不會想像著巴黎的美好,因為巴黎實際上並不怎麼美好,除去富人區之外,在貧民區充斥著地痞無賴,地面上更是污水橫流,衣衫襤褸的、面黃肌瘦人們忍受著饑餓,貧病,這裡是天堂,同樣也是地獄。

  穿行於污水橫流的街道上,穿著西裝的徐樹珊在這個街頭上已經不再像過去那般引人注目,7年前,當他剛剛來到法國的時候,穿著長衫著留辮子的他甚至曾被他誤以為是個女孩,而現在的他,除了相貌之外,穿著打扮和普通的巴黎人幾乎沒有多少區別。

  在離開了污水橫流的貧民街巷之後,他走上林蔭大道,相比於貧民區的破落、混亂,這裡是卻是整潔的,在街上隨處可以看到巡警,現在的巴黎已經不見了幾年前的動盪不安,也許是因為人們對那位三世皇帝充滿了信心,覺得他會像他的叔叔一樣,給法國帶來繁榮與榮譽。

  很快在路邊的徐樹珊便等來了公共馬車,十幾分鐘後,他便回到了學校的校園中,巴黎工藝學校,這所以培養工程師為主的學校建立於法國大革命時期,法國的第一台蒸氣台就是於這裡建造,實際上,法國最傑出的工程師,同樣也是出自於這所學校,每年這裡的學生尚未畢業時,就會為法國的各家公司或工廠所聘請,甚至作為亞洲人的徐樹珊現在就在巴黎的一家工廠中作工程師,而這也是他需要穿行髒亂且治安不良的貧民區的原因,是為了節省時間以及費用。

  “哎,徐,又加班了?”

  幾乎在他回到宿舍,打開房門的瞬間,徐樹珊便聽到同宿舍的瑪律斯有些關切的詢問。

  “你什麼時候才能弄明白一點,你是一名工程師,而不是工人,你根本沒有必要,像工人一樣操作機器!”

  瑪律斯的勸說,讓徐樹珊不以為意的笑笑。

  他並沒有解釋什麼,不過作為他個人,他卻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學操作機器,因為在中國沒有人會操作機器,而將來辦工廠的時候,勢必需要教授那些工人學習機器的操作,所以,他才需要學會機器的操作。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學習的機會!”

  “真的很不明白,是不是每一個中國人,都像你這麼好學!”

  對於法國人來說,他們並沒有“清國”的概念,實際上,對於歐美各國而言,他們都沒有“朝代”的觀點,他們眼裡的中國和三百年前的中國似乎並沒有多少區別,而對徐樹珊來說,入鄉隨俗的他,同樣也沒有去和別人爭持中國應該是“QingDynasty”,實際上相比於前者,他更希望別人稱自己為中國人。甚至這也是他在來到法國不到一個月便剪掉了辮子、換上西裝的原因,對於滿洲人建的“QingDynasty”,他根本就沒有任何歸屬感。

  其它的中國人是不是這樣,徐樹珊並不關心,但是他卻非常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努力,是為了自己,同樣也是為了妹妹,曾幾何時他甚至想過,也許會留在法國,但是妹妹,準確的來說,是妹夫的那封信,卻使得他生出了回國的念頭。

  他必須要回國!

  為了妹妹,因為妹夫的選擇!

  那封信打亂他的所有計劃,在信中,妹夫用充滿誘惑性的言語告訴他,他不僅僅只是準備建立貿易公司,把國內的生絲、茶葉等土貨銷往歐洲,還計畫在國內建立工廠、學校,而且還準備向歐洲送出留學生。

  那未曾謀面的妹夫在信中描繪出來的藍圖,讓徐樹珊為之心折,來到歐洲已經七年的他目睹了歐洲的發達,同樣也深知中國的落後以及愚昧,但是他卻深知這並不是他所能改變的,實際上在幾百年前,徐家先祖曾試圖改變過一些,但是他的努力又得到什麼樣的回報呢?

  先祖的遭遇使得他寧可選擇閉上眼睛,甚至還曾規劃過自己的人生——留在法國,娶妻生子,若不然回到國內又能幹什麼?無非就是在某一家洋行裡工作,至多也就是成為一名通譯,若僅只是如此,自己在法國的學業豈不就此荒廢了?

  但妹夫的那封信卻讓他看到了希望,讓他有了回國的衝動,不過在此之前,他必須要幫助其在法國設立分公司。

  “砰……”

  突然,一聲有些沉悶的槍聲打斷了徐樹珊的思緒,槍聲是從隔壁的宿舍中傳出的,那一聲槍響只嚇的徐樹珊猛的一下站起身來。

  “該死的,又是那個安東尼!”

  瑪律斯不由的大聲抱怨道,那個安東尼和他們是同學,不過他的興趣卻在武器上,他一直嘗試著研製新型步槍。

  “他還沒有放棄?”

  回過神來的徐樹珊反問道,那個安東尼在過去的一年中,一直在研究著所謂的“新式步槍”。

  “哼哼,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有時候他甚至會在半夜開槍,徐,那個時候我甚至想把他扔到中國去,嗯,也許中國需要他那樣的人,或許他是一個妄想狂,但中國總需要自己的兵工廠……”

  中國需要那樣的人嗎?

  徐樹珊並不清楚,但是他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在報紙上看到的另一個新聞——發生在國內的叛亂!與歐洲人用“叛亂”來形容不同,徐樹珊的心底卻更願意用“起義”去形容,現在那些“起義者”已經佔領了江寧,按照報紙上的說法,他們已經佔領了半個中國。

  也許,滿洲人並不需要火槍、火炮,但是也許那些起義者會需要他們!

  也許,這是一個很好的生意,甚至將來他的妹夫可以在上海或者江甯,建立中國第一家現代化的兵工廠。

  “喂,徐,你要去幹什麼?”

  見徐樹珊離開了宿舍,瑪律斯並不清楚自己的那番話,在徐樹珊的腦海中掀起什麼樣的波瀾,以至於他幾乎是立即離開了宿舍,來到了隔壁的宿舍。

  “安東尼……”

  敲了下門,見沒有人開門,徐樹珊便直接推開了門,隨後他立即便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火藥味,在這間簡單的宿舍窗邊,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青年正在埋頭于桌前,在桌子上散落著許多金屬部件,甚至就在桌邊還放置著幾支火槍。

  這是一個典型的工程師的房間,不過在工藝學校中只有極少數的一些學生會研究武器,儘管聖埃蒂安的國營兵工廠裡的許多工程師出自工藝學校,但並不是所有的學生都願意選擇軍隊作為畢生的事業,畢竟兵工廠的工程師同樣也是軍官。

  但背對著他的安東尼顯然對軍隊的生活充滿興趣,至少對於武器充滿了興趣,就像這間宿舍的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來自各個國家的武器,即便是作為工程師,徐樹珊也認不出這些武器來自那些國家,只是認出了其中的一支轉輪手槍,那還是因為他曾用它練習過射擊。

  “噗……”

  這時工作臺上的一聲類似槍聲的悶響,隨著升騰起的一團白煙,桌邊又響起了一聲粗劣的咒駡。

  “該死的,我就知道,這樣肯定不行……”

  在那聲咒駡中,安東尼轉過身來。

  “安東尼!你……”

  看著安東尼,徐樹珊差點沒有認出他來,他的臉上全是黑色的煙跡,那是火藥噴出的煙塵。

  “嗯,徐,是我的臉嗎?”

  隨手拿起一塊毛巾,安東尼一邊說一邊擦著臉上的火藥灰。

  “有什麼事情嗎?徐。”

  儘管是同學,但是安東尼和徐樹珊並沒有過深的交情,實際上兩個人都有那麼點過於專注,專注于自身的學業。

  “你的研究進行的怎麼樣了?”

  徐樹珊並沒有回答的他的問題,而是走到桌邊看著桌上那些淩亂金屬部件,還有各種各樣的工具,在窗臺邊,還放置著一支散發著火藥味的步槍,他先前正是在這裡進行的射擊。

  “還是和過去一樣,沒有我少進展!”

  安東尼有些無奈的聳聳肩膀,神情顯得有些無奈,但隨之他又說道。

  “不過,現在我已經完全明白了它的不足在什麼地方,只需要找到一個解決的辦法,我就能……”

  話還未說完,安東尼又不無沮喪地說道。

  “但是,至少這幾個月我已經不能再進行試驗了,我已經把這個學期的生活費全都用來買了這支步槍,如果不想辦法掙錢的話,別說是試驗,我甚至可能有會成為第一個餓死在工藝學校裡的學生!”

  雖說安東尼的話語有些誇張,但聽在徐樹珊的耳中,卻讓他的心中微微一動,於是他便不露聲色地說道。

  “安東尼,只要堅持下總會獲得成功的,如果你需要生活費的話,我可以借給你一筆錢!嗯,我想可以作為對你的投資!”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13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事無巨細

  “中國人穿著布制的鞋子,每當下雨的時候,他們的鞋子便會瞬間為雨水所浸透……如果我們把鞋子賣到這裡,一定會發大財的!”

  有時候人生的選擇真的非常奇怪,對於來自麻塞諸塞州的鞋匠湯瑪斯來說,十幾年前他在報紙上看到這篇報導的時候,他就把這篇新聞記在了心裡,作為一名鞋匠,原本他根本就不可能來中國,但是去年,當他從遠房伯父那裡繼承了一筆4.5萬美元財產之後,十幾年前的報紙上的新聞便影響了他,於是乎,他做出了一個選擇——購買制鞋機器來到中國。

  當他雄心勃勃的試圖在上海的租界建立工廠準備向中國人推銷“耐用、堅固的”皮鞋時,卻又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中國人對於皮鞋根本沒有任何興趣,甚至就連他本人以及他的制鞋廠都成了一個笑話。

  “只有愚蠢的美國人才會幹出這些事情!”

  在上海的租界之中,人們口口想傳著湯瑪斯的愚蠢,而對於湯瑪斯來說,他同意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他的工廠還沒辦起來便流產了。

  現在怎麼辦?

  對於湯瑪斯來說,他曾試圖出售那些從美國帶來的專門用於生產皮鞋的機器以及縫紉機,但這些機器在上海無疑成了一堆廢鐵——根本無人需要,在全世界,只有美國使用機器制鞋,在歐洲仍然使用手工制鞋。至於中國,誰又會需要這些制鞋的機器呢?

  就在湯瑪斯走投無路,幾近破產的時候,一個開辦銀行的中國買辦找到他,對方願意以3萬銀元的“高價”購買他的機器,儘管損失了差不多一萬元。但是卻將他從破產的邊緣挽救了回來。只不過根據合同的要求除了購買機器之外,他還需要額外的為其工作三年,教授中國工人使用機器以及製造皮鞋。

  對此,湯瑪斯當然沒有拒絕,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兩個月前,來到了武昌,也就是來到這裡之後,他才陷入後悔與自責之中。

  “為什麼當初自己沒有想到呢?”

  之所以會如此這般自責,完全是因為在這裡,他發現了一個被自己忽視的市場——軍用市場。因為現在他的工廠,不現在已經成為義軍的軍需品工廠,專門用於生產軍用靴,甚至就連縫紉機亦被用來縫製軍裝。

  或許中國人不需要軍靴,但是對於採用西式訓練的軍隊來說,他們自然需要軍靴。如果當時自己看到這個市場,又怎麼可能會破產?

  可懊惱歸懊惱,現在,作為義軍軍需工廠技師的湯瑪斯,卻盡職的履行著合同,一面向廠內的工人傳授制鞋工藝,一面教授他們使用機器。

  “……縫製靴底時,要用5號蠟線縫製,靴底縫合線,要用滾壓機壓出凹槽,以保護蠟線,減少磨損,而最好的靴底蠟線是用劍麻線,他比棉線更耐磨,但很多工廠為了減少成本往往採用棉線,而這就倒置靴子不夠耐用……”

  在工廠中湯瑪斯向正在接受培訓的十幾名工人傳授著制鞋的知識,教他們分辨牛皮、羊皮,選擇合適的皮料用在合適的位置上,儘管湯瑪斯是一個傳統的鞋匠,但是他卻已經習慣了用機器製造鞋靴。

  而現在這家工廠每天更是需要生產300雙皮靴,這甚至超過了工廠的產能,但這並沒有任何問題,因為那位大都督設計了一種簡化的靴子。相比于歐式的高桶靴,這種靴子的靴身短了一半,且使用系帶,甚至就連忙靴身表面都不經處理,翻毛皮面料,看起似乎有些粗製濫造,但實際上作為鞋匠的湯瑪斯卻非常清楚,這種靴子極為耐用,不僅僅只是因為它的用料,更為重要是因為它的設計。以至於作為鞋匠的湯瑪斯,甚至因為這雙靴子而暗自佩服著它的設計者,也就是那位大都督。

  “噠、噠……”

  靴底的銅釘踏在青石板上,遠遠的都能聽到腳步聲,對於王孚來說,自從穿著這鞋之後,他就從未曾感覺舒服過。

  “大都督,這靴子,未免也太重了,我瞧著這府裡頭,打從那些衛兵穿著這靴子,就沒清靜過,而且穿著也不舒服……”

  又一次,王孚試著詢問道,這靴子走路響不說,而且還很重。

  “重?不舒服?”

  朱宜鋒抬起頭,朝著王孚腳的黃皮靴看去,這種皮靴的外形類似於後世的軍靴,只不過受限於時代,其原料更具時代特點,採用牛皮面、牛皮底,最大的特點是其底部用32顆銅制防滑釘和馬蹄鐵後掌,靴根更是直接用7層牛皮釘制而成,合著耐磨的馬蹄鐵後掌走起路來“踢踏踢踏”響。而為了增強軍鞋的耐水性,它採用翻毛鞋面。也正因如此,它才會顯得有些笨重,當然設計它並不注重輕便性,實際上,朱宜鋒設計它時追求的僅只是耐用,防滑等性能。因為耐用的鞋子可減少軍隊的後勤壓力。

  “行軍打仗,同樣也不舒服,這靴子就是戰鬥力,一雙耐用的軍鞋,有時候甚至比步槍更重要!畢竟士兵要靠雙腳行軍打仗!”

  朱宜鋒毫不客氣的回應道,或許其它人無法意識到軍鞋的重要性,但是後世的很多資料卻告訴他,軍鞋在某種程度是最重要的軍需品之一,在這個徒步行軍的時代,長途行軍使靴子的磨損率相當驚人,許多士兵在僅有的一雙軍靴穿破後只好光著腳行軍去打仗,然後腳時常被紮傷,十年後的美國,南方的希爾將軍得到消息,在葛底斯堡鎮內的倉庫中存放著大量北軍的軍靴,遂動了搶劫的念頭。於是其便下令部隊進入鎮子搶軍靴,然而,希爾並未得到需要的東西,等待他的是北方軍2個騎兵旅射出來的槍彈。隨著雙方兵力不斷集結到葛底斯堡地區,一次為搶鞋而實施的小規模行動最終演變為慘烈的大規模戰鬥。這就是著名的葛底斯堡戰役。

  誰能想到正是靴子倒置了這場決定南北命運的大會戰?如果當時希爾沒有搶鞋,歷史會朝著什麼方向發展?儘管並不知道歷史會朝著什麼方向發展,但至少卻告訴他一個事實——軍鞋非常重要。

  更何況,俾斯麥亦曾說過“行軍的靴子樣子和行軍時的腳步聲,是軍隊的有力武器。”

  “一雙耐用的靴子,好過十幾雙布鞋,再說,這部隊中不是也配發有布鞋嘛!可以交替著穿!”

  見其王孚似有不解,朱宜鋒站起身,他的腳上也穿著同樣的皮靴,相比於在後世習慣的橡膠底軍靴,這種硬牛皮底高腰馬靴穿著的確不怎麼舒服,但他必須要習慣。

  “現在,之所以要求大家都穿它,是因為我們必須要作為士兵的表率,如果我們因為不穿皮靴,那麼士兵們肯定還是穿布鞋,草鞋……”

  人總是如此,習慣總是很難改變,正如同他們習慣了穿布鞋,甚至草鞋一般,但是朱宜鋒卻無法接受,自己的戰士在長途行軍之後,第一件事並不是休息,而是在那裡為第二天的行軍打草鞋。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對於欲訓練一支近代化軍隊的朱宜鋒而言,他需要軍隊在各個方面都達到近代化水準,標準的制式化的軍鞋與軍服一樣,是軍人與平民最好的區別。

  “大都督,你瞧,你也就只是隨口一說……”

  大都督的話,讓王孚連忙改口說道。

  “不過,這馬靴雖說穿著不舒服,可確實也挺威風的。”

  與普通士兵不同,軍官往往穿著高腰馬靴,這是因為騎馬的關係,對王孚的轉變,朱宜鋒只是於心底微微一笑,然後隨口說道。

  “宦廷,你是我義軍中的元老,自然也知道,咱們義軍不同清軍,也不同於過去任何軍隊,將來只會越來越規範,無規矩則不成方圓,無論是這軍靴也好、打綁腿也罷,都是軍人的教范,這一點,你一定要記清楚!”

  “是!”

  面對大都督的訓示,王孚那裡敢有絲毫懈怠,若是說幾個月前,他不過只是迫於形勢歸順了大都督,那麼現在,他早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初的絲毫被迫之心。

  在王孚離開大堂的時候,看著王孚的背景朱宜鋒又一次想到了當初于黃州收伏其的那一幕,相比劉健、李元吉兩人,王孚的果斷決然遠勝於他們,不過,這樣的人就是雙刃劍啊,昨日他能砍掉陳書揚的腦袋,將來他保不齊便能出賣自己。

  也正因為身邊有這樣的一些人,才使得朱宜鋒從不敢一絲鬆懈之心。但現在,看著王孚的背景,他卻知道,現在這個人怕已經融入了這個群體之中,或許其仍存在著些許異心,但在心底恐怕已經認同了這個團體,認同了自己這個大都督。很多時候,人總是如此,初時是被迫,然後會慢慢的習慣,進而徹底融入其中。

  想到王孚的轉變,朱宜鋒自然想到了另外兩個人來。

  “就是不知道,那兩位現在怎麼樣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13

第一百六十四章 辯斥

  他鄉遇故知是人生四大樂事之一。

  能夠在武昌見到左宗棠,完全超出胡林翼的意料,而在最初的驚喜之後,在聽說了其的遭遇之後,兩人卻也沒有了初時的驚喜。

  畢竟現在他們兩人同為階下之囚,又何喜之有?

  不過,相比左宗棠最初的遭遇,現在他們兩的待遇卻與之過去截然不同,至少在這院中再也不用忍受大牢中渾濁的氣味以及粗劣的食物,兩人亦可以一起談論時局、文章,倒也樂得悠閒。

  對於多年未見的兩人來說,作為世交兼摯友他們,此時更多的是談論著時局,雖說身陷“階下”卻並不妨礙他們關心這時局,畢竟,他們兩人從來都是志在天下。

  “……制軍於軍謀一切專委之我,又各州縣公事稟啟皆我一手批答,晝夜無暇……制軍待我以至誠,事無巨細,盡委於我,此最難得。近時督撫,誰能如此?”

  此時左宗棠口中的“制軍”,指的自然是那位同樣身陷牢籠的前湖廣總督張亮基,提及當初張亮基對自己的信任時,左宗棠不禁為之感歎一番,緊接著話鋒略微一轉,又長歎道。

  “只可惜他日制軍信得他人之言,未能及時入以武昌,而以岷樵孤軍而入,若當初朝廷與制軍以欽差大臣剿賊,吾與岷樵佐之,漢賊何遂倡狂至此……”

  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中,每每反思湖北局勢時,左宗棠總會感歎著“時誤”,在他看來,這漢賊陡然而起,全是因其抓住了湖北地方無兵的機遇。

  “季高,漢賊能有今日之勢,確實有其過人之處!”

  與左宗棠的憤憤不平不同,胡林翼也曾反思過自己的失敗,不過因為他曾直接與義軍交手的關係,所以他看待的問題的角度卻又與其不甚相同。

  “以為兄看來,這漢逆之勢,全在其攜以勁旅,其兵卒非但長於火器,更能令行禁止,於沙場上更是捨生忘死,只是拼殺,而不顧惜性命,其悍勇遠比尋常兵勇所能相及!”

  因為比左宗棠大上數月的關係,加之兩人又是世交兼摯友,所以胡林翼自然是以兄長自稱。

  “確實如此,每每想及那日數百賊騎入城撕殺悍勇之狀,總是令人膽戰,以至就連制軍亦時而從噩夢驚醒!賊逆悍確實罕見!”

  雖說未曾親身上過戰場,可左宗棠卻於牢獄中聽說過那日武昌破城時,那些賊騎是如何縱橫馳騁,如何以數百騎而大破萬人兵勇,也正因如此,他才相信了史書中天聰十年遠征朝鮮時,四萬守軍被三百清軍騎兵大敗的記載,想那日,莫說是萬餘兵勇,縱是有兩萬兵勇又能如何?不過只是一群待宰之羔羊罷了。

  “季高,可曾注意否,這漢逆練用,盡用西洋之法?”

  “西洋之法?”

  先是微微一愣,隨後左宗棠便說道:

  “對西洋練兵之法,小弟倒是不曾瞭解,還請兄長告知。”

  胡林翼立即侃侃而談起來:

  “當年,林文忠公往雲貴任職,為兄曾得文忠公之訓,文忠公曾言,西洋兵鋒之銳,一為槍炮之利,二為兵卒操練……”

  在其一一言道著,這一路上對義軍觀察得出的結論,胡林翼又感歎道。

  “當時,為兄曾以為林文忠公所言‘洋寇聞鼓而擊,雖九死亦不潰折’盡是誇張之言,可那日,與大營之中,其不過區區三十餘人,卻敢挺槍悍不畏死衝擊兄之中軍,實在是讓人……”

  搖著頭胡林翼似乎是在為自己當初妄自尊大而自嘲。

  “我等皆以,欲剿平匪亂,非得以團練代以綠營,以我鄉間士紳為管帶、招募鄉勇,用以戚繼光成法編練團勇,既可平以匪亂,可那匪卻只是如粵匪一般之流寇,兄所率領之黔勇,無一不是於貴州剿匪數年之精銳,其悍勇可謂之非常,可雖是如此,卻不擋其迎頭一擊,由此可見,這以戚法練以團勇恐已全不全時宜了!”

  “若是如此,那湖南……”

  想到湖南老家,左宗棠的心思便是一沉,現在湖南也就只有岳州的曾國藩率領的團勇有一戰之力,可現在楚勇、黔勇先後悉數敗於賊逆之手,萬一賊逆進襲湖南……

  “湖南暫且應該無事,如為兄所料不差的話,其如今定湖北,以其穩打之心,必將先經營湖北,方才會再圖他地。”

  這也正是義軍與太平軍最大的區別,相比于後者,作為義軍大都督的朱宜鋒,更強調穩紮穩打,以鞏固根據地。而朱宜鋒之所以會這麼幹,完全是受少時玩過的如紅警之類遊戲的影響,先經營好自身,不停的建廠、造兵,等到實力發展起來之後,再一路平推。在他看來,這是最穩當的辦法。

  而在左宗棠、胡林翼看來,這正是其才是朝廷真正心腹之患的地方,畢竟於他們眼中“不事生產”全憑劫掠的“粵匪”,根本難成大事,反倒這看似臣服“粵匪”的“漢逆”,其對朝廷更具威脅,因為在其經營之下能化湖北的財力、人力為已用,進而“祝亂天下”。

  “若是如此,那滌生亦可得以時日練兵,只是這漢逆比之粵匪更長於蠱惑人心,就像其言道之‘驅除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不知多少莽夫為其所蠱惑。”

  左宗棠的話,讓胡林翼想起進城的時候,於城門處看到的那兩句詩,於是點了點頭說道。

  “在為兄進城時,曾于城門邊看到一副旗牌,其牌上書雲:山河奄有中華地,日月重開大明天。下書雲:九天日月開黃道,故國江山複寶圖……這姓朱的,當真以為自己是朱明之後啊!”

  搖頭感歎之余,胡林翼的心頭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若其當真是朱明之後,又該如何?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只讓他的心頭微微一顫。

  “反清複明”雖說只是一個名詞,但胡林翼卻非常清楚,這個名詞背後蘊藏著的力量,這湖南等地的天地會起事,不正是以“反清複明”為名?今日朱逆兵鋒銳利,若再攜以此名?聯繫到那日其於碼頭上所言,胡林翼的心頭頓時為之一顫,甚至就連那端著茶杯的手,亦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顫。

  “不過,此人雖練得精,其勢卻遠不及洪揚,洪楊的《奉天討胡檄》雖然膽大妄為,罪不可赦,但就文論文,在蠱惑人心、欺蒙世人這點上,卻有它的獨到之處。文章開頭幾句就極富煽動性,其中如‘用夏變夷,斬邪留正,誓掃胡塵,拓開疆土。此誠千古難逢之際,正宜建萬世不朽之勳。是以不時智謀之士、英傑之儔,無不瞻雲就日,望風影從。誠深明去逆效順之理,以共建夫敬天勤王之績也’等也能打動那些急功近利之輩。洪楊二逆用來煽動人心的正是所謂‘用夏變夷’‘誓掃胡塵’,此中禍心,惡毒至極,厲害至極。而相比之下,這朱逆此著卻是落了下乘。”

  “潤芝兄難道忘記當年朱洪武于集慶府所行之的‘高築牆、緩稱王!’之法了,這朱逆不過只是拿來一用罷了!其狼子野心,可見一般!”

  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左宗棠又語帶輕蔑地說道。

  “其實,洪楊檄文不值一駁,說什麼滿人是夷狄,是胡人,純是一派胡言。若說夷狄,洪楊自己就是夷狄,我們都是夷狄。荊楚一帶,在春秋時為蠻夷之地,我們不都是夷狄的後人嗎?滿洲早在唐代,便已列入華夏版圖,明代還受過朝廷封爵,怎麼能說滿人不是中國人呢?何為胡,何為夷……”

  就在左宗棠發出這一聲反駁之言,門外卻突然傳來一句反問。

  “那敢問季高,何為漢,何為滿?”

  說話的正是朱宜鋒本人,原本今天他之所以來這,是想看看這兩位可曾有所改變,心知這兩位皆是少年立志欲“青史留名”他,之所以會讓他們住在一個院子裡,實際上就是為了讓他們“惜生”,而不是欲“赴死”以留“清名”。

  但他卻未曾想到,自己興沖沖的來到這裡,原本想於門外聽他們在談著什麼,可卻與此聽到了這麼一番謬論,這如何能不讓他心惱,也正因如此,他才會一時激動推開門來,沉聲質問道。

  “若是當今無滿漢之分,那為何有滿官、漢官之分?為何于京師等以設以滿城,以區別漢滿?如若其是中國人,又焉能以當年入關之時以屠刀推行剃髮易衣,變我華夏衣冠,更我中華之風俗?若其自視為中國之人,又豈會言稱‘朕非中國之君’!再則,唐時又焉有滿洲之說,所謂之滿洲實為我中國之故地遼東,想我華夏先民春秋之時披荊斬棘拓地千里,方將遼東之地列入華夏,滿清非不過只是通古斯之蠻族,何以為我遼東故民,遼東故民於何?皆早已為其殘殺!”

  在這一連串的質問之後,朱宜鋒又冷冷反問道。

  “還請季高教我!既無胡夷之別,又焉有華夷之辯,又豈有尊周攘夷之春秋大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13

第一百六十五章 當如何

  “還請季高教我!既無胡夷之別,又焉有華夷之辯,又豈有尊周攘夷之春秋大義!”

  面對朱宜鋒的這一番質問。

  左宗棠的臉色立即為之一變,實際上,原本他之所以會這般去說,所說的無非只是“朝廷”之言,對於任何一個讀書人來說,他們都知道,表現上朝廷雖是“清承明制”,其雖標榜“不分滿漢,一體眷遇”,但實際上“滿漢之別”更是深入骨髓,而先前他的那番話,與其說給別人聽,倒不如說是用“官方說辭”來遊說自身。

  就在左宗棠的臉色變幻不定時,朱宜鋒更是地一步說道。

  “暫且不說甲申年清軍入關後,其野蠻屠戳我漢族之軍民,‘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幾屠盡我漢族之先民之滔天之罪。難觀之其兩百餘年之奴役,又是如何?”

  得理不饒人的朱宜鋒更是向前一步,壓根就沒有給左宗棠任何回應的餘地,雖說未曾學過心理學,可他卻非常清楚,對於左宗棠也好,胡林翼也罷,他們之所以至今無意歸順自己,更多的是基於自身利益考慮。

  且不說已經出仕為官的胡林翼,就是左宗棠,其二十歲中舉,可謂少年得志。又得到陶澍、林則徐、賀長齡等高官名流的賞識。當左宗棠18歲時,賀長齡即破格“以國士見待”;陶澍初識左宗棠,“一見目為奇才”;林則徐久聞左宗棠之名,道光二十九年冬,特派人至柳莊,召其會于長沙湘江舟中,“詫為絕世奇才”;咸豐元年,清廷開“孝廉方正科”,收羅人才,翰林院編修郭嵩燾以左宗棠應舉,但被左氏婉拒;次年,貴州黎平知府胡林翼向新任湖南巡撫張亮基推薦左宗棠,稱譽其“才品超冠等倫”。

  而從社會關係來說,左宗棠的親戚師友中不乏顯宦達貴:陶澍、賀熙齡是他的兒女親家;林則徐、賀長齡是他的忘年交;郭嵩燾、郭崑燾兄弟是他的同鄉兼朋友。身處這樣一種社會關係網路中,左宗棠怎麼可能輕易歸順自己呢?另外,左宗棠從青年時代起就有很高的抱負,經常以諸葛亮自期,立誓要“為播天威佐太平”。封妻蔭子、青史留名是他一生的追求,封建士大夫的正統觀,也不可能讓他站到清王朝的對立面去。

  也正因如此,朱宜鋒在反思了最初的“熬鷹”之策後,才會把他放出牢籠,讓其與胡林翼同居一院之中,不過“熬鷹”並非沒有收穫,至少現在已經給他帶來了一個陰影——其性命為他人所握的陰影。至少能令其放棄最初的赴死之念,進而珍惜性命,現在朱宜鋒知道自己必須要打碎他心中最後一點堅持——也就是所謂的“正統觀”。

  “兩百余年間,滿清如何待我?其所行所為無不是歧視與壓迫之策,其以屠刀殺我百姓于先,逼我改行滿人辮發服飾於後,其亦於全國各要地分駐八旗,以監視、鎮壓漢族;更野蠻圈佔我漢人之土地;大興文字獄,毀我之文明;滿清八旗者,更是享盡特權,其言道‘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可數百萬旗人卻享有不服徭役、不納錢糧的特權,自七歲起,即可支領一份錢糧,此前落地之時亦可支領半份,如此種種焉有平等之說?”

  朱宜鋒的話語落在胡林翼、左宗棠耳中只讓他們兩人的臉色微微一變,他們又豈不知其所說的是事實,別的不說,就是那所謂的被些許人吹捧的“雍正朝三大德政”的“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其本意又豈是為了“官紳一體”。其原因不過只是因為朝廷之財力無力奉養兩個“不當差、不納糧”的群體——雖說有人言道前朝財力之困盡因“官紳不納糧不當差”,可實際上卻絕非如此,前朝官紳又有多少?縱是現今大清國立國兩百餘年至今秀才舉人累加不過只有百余萬人,而引比之下,不服徭役、不納錢糧且生下便有落地銀的旗人,歲歲年年又豈之百萬之數。

  那所謂的“官紳一體”,表面上看似“為民”,實際上不過只是為了壓榨漢民以恩養旗人罷了,至於所謂之“德政”,更是荒唐至極。除去少數隻知迎奉者,又豈會有任何知其本意的讀書人言道其為“德政”。

  “何為正統?何為正朔?季高、潤芝,你們皆是當世之賢,還請教我?”

  又一次,朱宜鋒再次反問道,而他的反問卻讓胡林翼與左宗棠的兩人的心情如同海水落潮似地正在一寸一寸地向下跌落。而心神恍惚的左宗棠更是拿起茶杯喝起茶,不留意時茶葉進了口中,他便於口裡慢慢嚼著,這茶相比於過去卻是極為苦澀,沒有一絲茶香。

  “如今滿人的江山已經百孔千瘡,腐爛朽敗,而今正值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之時,滿清卻一意持續施以民族壓制,任由東南海上之威脅,而不思變革,無意進取。”

  雖說對於這“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並不甚至瞭解,但因為他們兩人都曾與林則徐相識的關係,或多或少對西洋有那麼些許瞭解,深知西洋堅船炮利之危,只當其所指“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是指西洋威脅。

  瞧著沉默不語的兩人,心知他們兩人已經心神浮動的朱宜鋒,亦深知兩人與這個時代的人們一般對西洋並沒有清醒認識的他,話鋒又是一轉。

  “兩位仁兄身受清廷恩澤,或許看不出這點,而許多人是看得很清楚的;也或許諸人早已看出,但要知其不可而為之,竭盡全力扶起將傾的大廈。可是,許多人是寧願看著它倒塌的。這便是知之者不少、和之者少的緣故。”

  “朱大都督,鄙人倒要請教。”

  胡林翼強打起精神問道。

  “鄙人幼讀先賢之書,明白知其不可而為之乃聖人所肯定的血性,即使所為不成,亦是值得贊許的。鄙人的這種血性會不會得到後人的贊許呢?還有,既然這江山已百孔千瘡,值此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之時,難道吾輩不更應該匡護朝廷?以應對這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嗎?”

  胡林翼的反問,讓朱宜鋒淡淡一笑。

  “知其不可而為之,聖人雖肯定過,但並非就是至理名言,這種血性也並非就一定會受到後人的贊許。比如忠桀紂之君,複暴秦之國,為人臣者,雖具血性,亦大不可取。至於這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若是我漢家朝廷,吾輩必將全力剿平亂逆,以匡扶天下太平,然今日之朝廷又豈是我漢家之朝?與其而言,只要能唯持其一家一姓之天下,又豈在乎我漢家之江山百姓?屆時他國侵入之時,割以土地、許以賠款,量中華之物力結友邦之歡心既可,至於江山社稷又豈為其所考慮……”

  “這……”

  左宗棠又反問道。

  “這怎麼可能?這江山畢竟是……”

  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突然止住了口,十幾年前,不是已割地賠款了嗎?

  “那爾起兵又是為何?”

  “鄙人起兵,所為者絕非個人之富貴,而是為推翻滿虜,於我神州大地上重建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我相信也正是許多有識之士所期待的,我中華沉淪異族已兩百余載,百姓苦其役久矣,現在正是我等漢家大好男兒建功立業之時,還請兩位仁兄切勿自誤。”

  朱宜鋒的這番話,讓左宗棠的眉頭微蹙之時,心底卻又掀起一陣浪滔之來,其實並非只是朱宜鋒的這番話的本身讓他心情無法平靜,而是那句“許多有識之士所期待的”。實際上他對這話也不感到新鮮了,滿清以異族而主中國,兩百餘年來一直是中國文人士大夫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

  甚至就是許多漢家高官亦傳聞于清宮內曾設有專諭滿族官員的禦碑,“大略謂本朝君臨漢土,漢人雖悉為臣僕,然究非同族。今雖用漢人為大臣,然不過用以羈縻之而已。我子孫須時時省記此意,不可輕授漢人以大權,但可使供奔走之役”。

  一方面所謂的正統不過只是異族主中國,另一方面漢人的身份和那壓抑於內心某個角落的認知,在左宗棠等人的心底彌漫著,或許他們因“受清廷之恩”而沒有光復漢家河山的強烈願望,而並不妨礙他們因清廷防範漢人官員,而心生的不滿之意。

  此時,對於身為階下之囚的左宗棠,在心裡暗暗地問自己:難道滿人的朝廷真的已人心失盡,自己的抉擇真的錯了嗎?

  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朱宜鋒,左宗棠的目中帶著疑惑,更多的卻是糾結,將來又當如何選擇?

  非左宗棠如此,胡林翼也是一副神情凝重之狀,他的心情同樣也是久久難以平靜,他看著朱宜鋒時,目中帶著些疑惑,更多的卻是迷茫,而在迷茫之時,又顯得有些難擇。

  應該如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14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生異

  應該如何?

  這個問題擺在了胡林翼與左宗棠的眼前時,兩人頓時陷入沉默之中,實際上,從朱宜鋒先聲奪人的“闖”進來之後,便牢牢的佔據了道德的至高點。

  任何讀書人都無法否認“春秋大義”,無法否認華夷之辯,這甚至是儒家文化的核心之一,也正因如此,才會使得朱宜鋒從一開始,便處於了不敗之地。

  當然更為重要的是,兩百年來滿清朝廷對漢人的奴役、屠殺,對漢人官員的打壓、不信任,同樣也是無法回避的現實,甚至就是早年間,他們與如賀、林等朝中大員秉燭夜談之時,其亦曾得以教導授以為為官之道,而兩位大員亦曾直言“朝廷對漢人‘乾隆、嘉慶間,防畛猶嚴,如嶽襄勤公之服金川,二楊侯之平教匪,雖倚任專且久,而受上賞、為元勳者,必以旗籍當之’。不使漢人掌據重要兵權,乃是‘先皇措注之深意’。”。

  如賀林者之所以會如此教導後輩,無非是為了免他們因年青氣盛“誤涉禁處”,換句話來說,這種不信任同樣影響著他們對清廷的認同,只不過在此之前,清廷又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但現在呢?

  卻多出了其它的選擇,可這個選擇對於他們來說,卻又委實太過難以做出。畢竟兩人的社會關係、家庭背景使得他們做出這一選擇時,不知將會牽連多少人。

  在兩人陷入沉默時,感覺有些口幹的朱宜鋒,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或許他的才學不及兩人,但他卻非常清楚,在後世之所以會有左宗棠曾欲投太平軍的謠言,實際上正是與其個人經歷中一些“疑點”所引起人們的猜測。歷史上咸豐三年九月,左宗棠離開張亮基幕府回到家鄉後,堅持暫不“出山”。後任湖南巡撫駱秉章三次禮聘,他都“托詞謝之”,頗有點蟄居待時的意味。這明顯與他建功立業、“以諸葛亮自期”的抱負不符。

  儘管根據後人的分析,其在歷史上欲投太平軍為假,但另一方面在離開張亮基幕府後,左宗棠當時確實想沉下心來,深入觀察一下眼前的時局形勢,以便把握複出的時機,而不是盲目行動。這與他平生處世謹慎,遇事深思熟慮的性格特點是相符的。

  對於這樣的人,並非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服,但是從其歷史上的“疑點”來看,先前他的一番為滿清辯解話不過只是自壯其聲的甚至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的托詞罷了。

  自己還有機會!

  “可惜了!”

  在這詭異的沉寂之中,在放下茶杯的同時,朱宜鋒開口長歎道。

  “只可惜今世些許人等,無意看清時局,甘願為滿清韃虜所用,他日中華正朔匡正之時,又以何面目對於同胞?”

  這一番感歎,聽讓兩人的心思一沉,尤其是胡林翼,對於先是陷入進退而不能的因境,又新遭兵敗的他來說,現在朱宜鋒的這番感歎,反倒是讓他看到一個機會。可這個機會所擔負的風險,卻又讓他不得不謹慎應對。

  “朱大都督,非是無意,而是不可為?”

  嚴守本份的左宗棠在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有些不自覺地發出了這個提問。

  “怎麼不可為?”

  朱宜鋒堅定地反問道。

  “湯武革命,順天倡義,三千年來史書讚不絕口。劉邦斬蛇起義,李淵起兵反隋,趙匡胤陳橋兵變,洪武帝驅逐蒙元,皆是世間正義之舉,何曾見史書中指責他們?自從滿清入關以來,其雖欲以屠刀斬盡我漢人之脊樑,然二百年間,漢人之反抗從未間斷過,雖是有康乾所謂的盛世給以百姓些許微利,令其苟延至今,然漢人之反抗何曾言棄?自嘉慶以來,滿人之腐敗日見明顯。到了道光末造,外辱於四夷,內爛於十八省,神人共憤,才有了洪楊起事。方今普天之下,從南到北,從東到西,百姓莫不翹首盼望我漢家再出英雄,驅除膻腥,複我神州。朱某方才興以義兵,以複我中國,只待他日練得十多萬雄兵,必將行以北伐,一舉而克京師,匡正我中華之正朔。只可惜方今世人圍於忠君敬上之小節,無視拯國救民之大義,更加上兩百年屠虐,使得我之士人秉賦拘謹怯弱,終於只為保己身及一家一門之安危、福祉,辜負了億萬百姓的熱望,如此又豈能對得起我華夏之先民!”

  左宗棠、胡林翼兩人聽了目瞪口呆,想不到他們奉行的以為可以留芳百世的忠君敬上,竟然被這朱宜鋒譏為“小節”,難道說當真如此?

  不!不是的,這朱宜鋒是逆賊,所以,所以……可,可是……在內心深處卻又有一個聲音提醒著左宗棠,其言之有理,也就是在這種思緒的碰撞中,左宗棠才顯得有些茫然不解。

  倒是胡林翼於一旁搖頭苦笑道:

  “大都督所論,實在高明極了,未曾想,大都督非但長於用兵,更長於蠱惑人心。”

  “人心焉能蠱惑?”

  人心非但能蠱惑,更能愚弄,當然朱宜鋒絕不會這般說,而是正色說道。

  “一家一姓,國家兆民,兩者相比,孰重孰輕,孰大孰小,這對普通人來說,是個不難回答的問題。然而許多讀書明理的大人君子卻常常愚昧得很。他們之所以在這件事上表現出愚昧,並非識見不夠,乃由於私心所充塞也。兩位仁兄數十載,孜孜矻矻苦讀詩書,克己復禮砥礪品行,或是潛心鄉間以為苦讀,或是夙夜匪懈以勤政事,無不是被‘忠君敬上’所匡限。若在我漢人之盛世之朝,此誠可以附驥尾而行千里,伴麗日而照後世,可是兩位生不逢時。今者,愛新覺羅氏置我漢家江山於不顧,令億兆漢民慘遭塗炭,滿清之統治正可謂日薄西山,氣息奄奄,朝不保夕,行將就木,兩位欲剿平天下後而使滿清中興,豈不是緣木求魚,又好比南轅北轍。況且弔民伐罪,征討寇仇,有何不可?有何不能?”

  話鋒陡然一轉,朱宜鋒又厲聲說道。

  “若兩位仁兄固執於一家一姓之小節,遺忘了拯救國家百姓之大義。他日千秋史冊,恐亦不會說兩位仁兄是愛新覺羅氏的忠臣,只會言道兩位皆是數典忘宗之漢奸!非但不能名垂青史,反倒會遺臭萬年!”

  這般厲聲之斥,只說得胡林翼、左宗棠兩人後背頓時湧起一陣冷汗,兩人無不是被說得面色蒼白,亦似有大夢方覺之感,對於年過四十的兩人來說,這種醒悟或許並不算晚,但是對於他們而言,這一場大夢方覺的衝擊,卻遠非一時所能接受。

  雖是一時無法接受,但卻又不得不承認其所說的是事實!

  “兩位仁兄,其它的話,朱某便不再說了,朱某之路已定,唯效仿我太祖洪武皇帝之義舉,驅逐滿韃,恢復中華,複我漢唐舊邦,救我百姓于水火,挽我民族於將傾。至於兩位仁兄,如若願意,朱某自當倒履相迎,並委以重任,以共挽我漢家之危難,如若不願……”

  話聲微微一頓,朱宜鋒的神情中露出些許無奈之狀。

  “兩位皆是我漢家難得之賢才,雖與朱甘道不同,然朱某亦不忍加害爾等,若兩位願允諾絕不助紂為虐,為滿清所用,朱某自當放還兩位歸鄉……”

  在道出這番話後,朱宜鋒又特意說道。

  “當然,若是兩位一時難擇,不防暫且於此住下,先看一看這武昌之變化,再做選擇,亦無不可!朱某告辭!”

  說罷,不顧兩人的詫異,朱宜鋒便徑直走出了房間,在走出院子的時候,便對一直候在門外的張森輕聲吩咐道。

  “這幾日放鬆監管,他們願意出去,就讓他們出去!”

  大都督的吩咐讓張森不由一愣,然後輕聲詢問道。

  “大都督,這街上魚龍混雜,臣擔心他們會不會趁機逃走!”

  “逃走?”

  看一眼張森,朱宜鋒冷笑道。

  “若是你連這兩個人都看不住,那本都督又要你何用?”

  確實如此,你可以堂堂情報主管,連兩個人都看不住,要你又有何意義?實際上這也是在敲打著張森,畢竟他的這個位子太過敏感,擱後世,他的這個位置,甚至都有可能有威脅到自己,不加以敲打,又如何能放心使用。

  “請大都督放心,若是他們逃出了武昌,不用大都督砍臣的腦袋,臣自己便把腦袋摘了!”

  雖說算是個讀書人,但張森卻知道立軍令狀時更應該說什麼,往往一些話語說的儘量直白些,反倒更易取信於人。

  “你這腦袋,本都督留著還有大用!”

  適當的打壓之後,朱宜鋒隨口安撫道。

  “大都督,若是他們不願為我義軍所用,到時候您真準備放了他們?”

  張森試探性的問題,讓朱宜鋒的臉色微變,然後冷笑道。

  “本都督只說過放其歸鄉!”

  是的,只是放其歸鄉罷了,至於是“以屍還鄉”亦或是“安然還鄉”那可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14

第一百六十七章 辮子

  任爾歸鄉!

  在這一聲許諾之後,胡林翼與左宗棠發現守在院外的衛兵撤下了,只留下幾名僕傭,換句話來說,現在,他們從階下囚,變成了客人。

  成了大都督的客人。

  這種身份上的變化,卻讓兩人似乎有些不甚適應,當他們嘗試著第一次走出院子時,便發現其並非只是嘴上說說,非但院外沒有了看守,就連同他們出去時,亦無人跟隨,只要願意,他們隨時都可以離開。

  直到這時,他們才算相信了朱宜鋒先前之言。

  不過他們顯然並不瞭解朱宜鋒,或者說並不瞭解張森,或許這院外沒有了看守,甚至他們兩人出門時,亦無人跟隨,但實際上,從離開院子開始,便潛伏有監視兩人的探子,就像此時時,他們兩人雖說已經在武昌街頭逛了近一個時辰,但身後卻始終跟著兩名看似與其一般逛蕩著的探子,只不過因為這探子不時為路邊的“路人”接替,使得精明若是兩人亦未曾發現有人跟蹤他們。

  “季高,你這武昌,似乎一日比一日更熱鬧了!”

  行走在武昌的街頭,胡林翼對身邊的左宗棠笑說道。

  “確實如此,朱宜鋒雖起於草莽,可卻也是心懷一番赤子之心,當初其奪下武昌後,那時武昌全城盡為赤地,其奪城立即設以粥棚,又行以工賑,活武昌、漢口、漢陽百姓豈止十數萬,正因如此,此人……”

  原本左宗棠欲說其為“朝廷之心腹大患”,但話到嘴邊,他卻又是一陣苦笑,自從那日為其一番搶白之後,其一言一語便烙在了他的心底,以至於非但不能將其之言清出腦海,甚至就連心底之念亦早已動搖。

  若是說先前被關於牢中,對牢外之事大都無處得知,那麼現在被放出在牢獄之後,左宗棠卻突然發現他眼中的這曾經的“十惡之徒”卻遠非他想像的那般“不赦”,甚至其雖是“賊逆”卻做到了官府當初未做之事,比如這賑濟三地百姓的義舉,便是當初官府所未曾做之事。

  活民十數萬,盡收湖北民心,這才是“義軍”與“粵匪”之大不同。

  “心志頗高啊!”

  “當初粵匪入城前,曾言道與民無擾,言必稱為民,可數日後,盡擄城中之民,而反觀其入城後,先以安民告示定以民心,再設粥棚、行工賑,如此武昌方才大定,由此可見,其所圖謀遠非粵匪所能相比!”

  相比于左宗棠語間的感歎,胡林翼的言語中卻又帶著些許讚賞。

  “畢竟,這安天下者,首在治民!今日其雖未見做到與民無擾,可能于此之時做到這些,已經實屬不易了。”

  “確實如此,不過那粵匪焚孔廟、毀詩書、信邪教,但是朱大都督卻是用洋人,習洋術,傳洋教,長久以往,這國必將不國。”

  雖說左宗棠現在對義軍的敵意已經全然淡去,但是隨著對武昌的瞭解,可卻又生出了新的疑惑,比如說像這武昌現今興辦的“文山義熟”,雖為義熟,所教所授卻是洋學,甚至教授者亦為“洋僧”。對於出身書香門第的他來說,從小接受儒家思想薰陶,研讀程朱理學的左宗棠來說,自然有些難以接受。

  “為以夷攻夷而作,為以夷款夷而作,為師夷長技以制夷而作。”

  恰在左宗棠反對之余,胡林翼的到是道出了這麼一句話來,這是引用魏源的《海國圖志》一書中《原敘》中的一言。因為兩人都曾得林則徐指點的關係,亦曾獲贈該書,自然對此亦有所瞭解。

  “夷之長技三:一戰艦,二火器,三養兵練兵之法。今日義軍之強、朱督之憑者,亦不外江中之縱橫之洋艦、兵丁手中之火器,再者便是其盡行養兵練兵之法,這文山義熟所習者,既是夷之長技爾!”

  因為有過為其所敗的經歷,胡林翼反倒是更能接受武昌的這一切。

  “其今日所用夷人,不外是為習得夷人之長技,至於傳洋教,不過只是偶爾為之,季高,相經於粵匪,其既不焚孔廟,亦不毀詩書,更不信邪教,如此,已經實屬難得了!”

  不經意,胡林翼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由自主的站到了朱宜鋒的一邊,站到了義軍的一方,而不似過去那般,盡數站於朝廷的立場上。

  “再則,若是朱督未曾得習夷之戰艦、火器、養兵練兵之法,又焉有今日義軍之強?”

  像是為了佐證其話語似的,遠處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那是軍靴踩在青石板上發出的聲音,在這街頭只顯得分外清晰,只見一隊兵士由遠而近走了過來,這一隊士兵身上穿的是氣派挺直的洋式軍裝,肩上背著線膛槍,腳上穿上番毛銅釘皮鞋“噠、噠”的在這街道一走,就讓人看著便感受到其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精氣神。

  這些士兵瞧起來順眼,看起來威風!

  只可惜這些精神抖擻威風凜凜的兵丁,不歸咱紫禁城裡的大清國皇上招呼。

  瞧著這些兵,難免的有人於心底這般的嘀咕著,畢竟,林子大了什麼人都有。而看在胡林翼與左宗棠的眼中,這些於街頭上巡邏的胸佩“憲兵隊”的“憲兵”,卻讓他們的心底一時間難以平靜。

  之所以會難以平靜,原因非常簡單,與舊時用衙役維持街面不同,自打從這武昌城為漢軍所奪之後,這些義軍便擔維持街面安定的任務,當時武昌城盡為赤地,這僥倖得存的百姓之中,更是魚龍混雜。他們要對付的重點,除了為非作歹的中國人,也包括流散於民間的兵勇,那些人更是無惡不作。

  也正因如此,這武裝巡邏隊才會出現在這武昌的大街上,這倒是城中的百姓覺得新鮮。他們過去曾看慣了中國的綠營兵和團勇,那也能叫軍隊麼?除了一襲前胸後背印著個勇字的短褂,與下力汗子不同的就是每人腦袋上紅頂子,那身號衣更顯得有窩窩囊囊、破破爛爛的,也就沒了樣子。

  而那些巡邏隊卻與之截然不同,他們無不是穿著氣派的軍裝,背著錚亮的洋槍,踏著整齊的腳步“嘩嘩”地當街一走,就讓人看著精氣神倍增,全無了拖遝委靡之相,居然憑此也震撼的那些人不敢再做以犯科,令這市井頓時為之一清靜下來,地痞流氓紛紛消于無聲!

  不過也偶爾讓某些讀書人搖頭晃腦為之一歎的是,只可惜這些精神抖擻威風凜凜的軍人,不歸咱紫禁城裡的大清國皇上招呼。非但不聽他們招呼,他們甚至還立志要推翻滿清,這會縱是的左宗棠、胡林翼兩人看著這些軍人,也是暗自於心底感歎著,似乎是在為朝廷歎息。

  就在兩人感歎著義軍軍威之強時,那邊正在巡邏的憲兵卻徑直朝著他們兩人走了過來。在兩人的詫異中,將兩人攔住,只見其中領頭者看著兩人打量片刻,而後詢問道。

  “你們是從外地來的?”

  “是從外地來的!不知這位軍爺攔住在下所為何事?”

  一說話那口中的湖南口音便暴露出兩人的是外地人,不過領頭的憲兵卻繼續問道。

  “那兩位可曾辦理暫住證?”

  “什麼?暫住證?”

  胡林翼睜大眼睛,詫異的看著對方,什麼是暫住證?

  “自然未曾辦理,怎麼,難道住在這武昌,還需要暫住證嗎?”

  左宗棠略有不快的反問道,突然被這幾名兵卒攔下,確實讓他的心裡頗為不快。

  “自然不需要,可若是兩位於此長住的話……”

  憲兵盯著兩人腦後的辮子,神情嚴肅地說道。

  “卻需要把這腦袋後的豬尾巴給剪了!”

  什麼?

  什麼豬尾巴!

  “豬尾巴,你說什麼!”

  左宗棠的心底頓時湧起一陣怒意,但是他的憤怒卻沒有任何意義。

  “對,沒錯,就是這滿清給你紮的這豬尾巴,既然你是漢人,為何還要留它!”

  憲兵上士甚至都未理會這人憤怒,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大漢義軍起兵,自是為將我同胞從滿清奴役中解放出來,若你們是于武昌長住,還請在半月內自行剪掉這辮子,真想不明白你們,一根豬尾巴有什麼好留戀的,祖宗,當年咱們漢家的祖宗為了不留這豬尾巴,被殺的又豈只千千萬,結果到了你們這,到成了什麼祖宗體制,當真是一群數典忘宗之輩……”

  憲兵的話裡頭沒有一絲客氣,只說的左宗棠雖是惱怒,卻又是無言相辯,其實他惱的是“豬尾巴”三字,若是對方說“辮子”,他反倒不會這般生氣,而現在被他這麼一通搶白後,他卻又只覺臉膛一陣紅、一陣白,這時他才注意到,這街上的行人大都已經剪掉了辮子。像他這麼留著辮子的倒極是罕見。

  “未曾想,這,這漢軍與太平軍,倒也有那麼點相似,這辮子……”

  嘴邊這般說著,左宗堂的心底全是先前那個憲兵的話語,他自然知道對方所言不虛,當年清軍入關對這辮子可不就是“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辮嗎?”。

  現在這漢軍奪了湖北,自然不會再留這辮子,就像粵匪要求百姓蓄髮一般,而現在這辮子是剪還是不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14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國

  在過去的幾個月間,天京倒也算是風平浪靜,這滿城盡是一片大興土木,大有一副新朝興盛之狀,這碼頭上,從各地運來的石木卻多過運來的糧草。實際上,現在太平軍的形勢,較之先前亦不甚樂觀,前線軍事除了南京城外較為平靜外,北伐軍和西征軍都連遭挫折。

  北伐的太平軍五月初在歸德劉家口渡河不成,清軍又追擊上來,於是被迫遠離了河北的目標,不斷西行,直至在鄭州和洛陽之間的汜水縣再覓渡口。就在北伐軍受挫之時,西征軍則因為無須顧及湖北,從而加強了在江西一帶的力量,從而令整個戰局都將改觀,大大有利於太平天國局勢的穩定。至於北伐軍,最終終於在汜水渡河成功,佔領對岸的溫縣,向北進攻懷慶府,這裡北臨山西,離開河北已有五百里之遙了。

  北伐軍不但沒有估計到渡河的困難,而且違背了東王臨行“中途切勿停留,到了天津紮住”的命令,竟然圍攻懷慶五十六天,貽誤了戰機。林鳳祥等於五月中旬從開封西行時,曾多次差人回京稟報,說明北伐渡河困難,請求發兵援助,但天京無兵可派。北伐軍於七月廿七日從懷慶撤圍之後,進入山西境內,天京城中無不嗟歎憂慮,這支太平軍的精英,轉戰千里,無援軍,無糧草供應,天天打仗,天天傷亡,老弟兄不斷減少,新弟兄戰鬥力不強,兵員逐漸少了下去,還能支持多久?

  這天是八月中秋,翼王石達開約了北王韋昌輝去見東王拜節;說道:

  “四哥,北伐軍進退兩難,即使速發援軍也不見得就能扭轉戰局。這是個無底洞,攻取北京,非有十萬兵力不可,增援一兩萬人,無濟於事。他們以少數兵力,打遍了半個中原,現在北方撚軍亦響應舉義,牽制住了不少妖兵,也使滿清大妖頭嚇得昏頭轉向,現在繼續北上,寡不敵眾,不如撤回來吧。”

  韋昌輝也跟著著附和道:

  “林、李兩位丞相各軍老弟兄多,都是我們太平軍的根本,把他們保存下來吧,明知沒有力量拿下北京,何必作無謂的犧牲!”

  面對石達開、韋昌輝的反對讓楊秀清兩眼一瞪,厲聲說道:

  “現在怎知道是無謂的犧牲?憑什麼就斷定沒有拿下北京的希望了?我還準備派援軍去哩。”

  “哪裡還派得出援軍?”達開詫異道。

  “揚州曾立昌一軍孤立無援,被妖兵四面圍困,朝中派不出兵去打救,不如放棄揚州,把他的一萬多人抽出來去增援北伐軍。”

  韋昌輝與石達開兩人聽得都驚異得說不出話來了,想不到楊秀清會出此下策。石達開更是忍不住抗聲道:

  “四哥,撤出揚州守軍北援是下策,萬萬要不得!揚州是鎮江的屏藩,鎮江又是天京的之門戶,撤了揚州,鎮江亦危險了。失了揚州,而曾立昌那一萬多人並不能解林、李之圍,勢必兩頭落空,太不值得了,還望四哥慎重考慮。”

  楊秀清則不耐煩道。

  “揚州的重要,我還不知道嗎?你們不明白我這是以退為進,先讓妖軍空歡喜一場,等到別處戰場鬆動了,再抽出兵力把揚州奪回來還不容易?”

  韋昌輝則急聲說道道。

  “就算撤了揚州守軍,那個曾立昌也不是個獨當一面的大將之才,比林、李二人差遠了,應該換個合適的人,否則會誤事。”

  對於性格剛愎的楊秀清來說,他自然不會承認這一點,而是大聲強調道:

  “廣西出來的得力幹將除了北伐軍外,都在西征軍中,怎能抽得回來?現在西征軍打得不順手,胡以晃困守安慶,妖兵就在十五裡外的集賢關,竟然連吃敗仗,跨不過去,幾次命他收復廬州府城合肥都做不到;賴漢英帶兵攻打南昌已經三個月了,炸城三次,卻攻不進城,不能再把大批人馬閑擱在那裡,我已命他們從南昌撤出來,賴漢英回天京來聽候處置。現在需要加強西征軍的統率,目標是先克復廬州,進而掌握安徽,再收南昌,以定江西,這兩省皆是廣有米糧之地,若是能得此兩地,天國將再無米糧之憂。七弟,我正要找你商量,你來了很好,現在決定派你去安慶指揮西征軍,看看需帶多少弟兄去?”

  石達開想不到來勸東王撤回北伐軍,卻被他差往西線。他在京中閑久了,帶慣了兵,久離兵營,實在思念戎馬生涯。西線戰事不利,他自然也很著急,現在楊秀清請他出征,正合乎他離開天京這一是非之地的心願,當即鄭重地起立道。

  “西征軍久無進展,小弟願去安慶改變這個現狀,目前京中兵力無多,帶六千人去就夠了,什麼時候啟行,請四哥指示。”

  楊秀清屈指算了一下,而後說道。

  “今天是八月半,給你五天準備,夠了嗎?”

  石達開思索了一下道。

  “請四哥立刻就下調兵令,水營準備船隻,糧台裝運糧草,限四日之內完成,一準八月二十日啟行。”

  見石達開沒有反駁自己,楊秀清的心情自然大好,便出言笑道。

  “七弟,這現在西征關乎天國大業,這般勞累七弟,實在是為兄之不是,可天國大業如此,還請七弟多多辛苦!”

  “談不上辛苦,四哥客氣了,都是為了天國大業!”

  發現楊秀清心情大好,石達開便試著說道。

  “四哥,小弟有一個建議,不知當說不當說……”

  “嗯?說來聽聽?”

  見石達開突然這般客氣,楊秀清便點點頭。

  “是這樣的,四哥欲調以揚州之兵增援林鳳祥,確實也是為天國將來大計……”

  石達開幾乎是強忍著內心的不滿,將先前的反對變成現在的贊同,但為了天國的將來,他仍然忍氣吞聲道。

  “既然現在四哥意準備把賴漢英從南昌撤下來,小弟覺得與其令其天京等候處置,倒不如命其率領援軍北伐,代罪立功,不知四哥意下如何……”

  “這……”

  石達開的這個建議讓楊秀清的眉頭一皺,這賴漢英若是一般將領倒也無妨,可他畢竟是天王的妻弟,先前說令其返京等候處置,不過只是一時之言罷了,若是令其領兵北伐……嗯,細細想來倒也無妨,畢竟都是為了天國之事,只是……就在楊秀清沉思之餘,又聽石達開建議道。

  “至於這北伐之援軍,揚州實是天京之屏,非不得已,不能輕動,小弟覺得既然準備從南昌撤下,是否可以暫且先從九江撤下來……”

  九江!

  石達開提及九江時,韋昌輝更是暗自贊著石達開的精明,剛剛升任殿右八指揮的林啟榮於九江可也有近兩萬精銳,相比之下,那兩萬精銳根本就是全無用處——湖北的義軍已受天國冊封了。

  “嗯,老七這個建議好,四哥當初收服這湖北義軍之時,豈不正是為了今時,四哥之遠見,實非小弟所能及!林啟榮的兩萬精兵擺在那裡也是個擺設,與其讓他們在那閒置,倒不如令其北上增援林李兩位丞相……”

  林啟榮!

  那是我的人!

  眼瞧著石達開、韋昌輝一唱一和就把自己麾下一員猛將調出,一時間楊秀清卻又找不出藉口反對,只得說道。

  “調林啟榮北上亦無不可,只是這九江實為重地,畢竟現在天國之糧草近半數來自湖北,其皆是於九江轉運、交割,若是將其收回,那,那糧草又當如何?七弟,這西征雖是為解決米糧之事,可眼下總歸還是要靠湖北之糧啊!”

  楊秀清看似贊同實則反對之言,聽在韋昌輝的耳中,只讓他於心底冷笑一聲,面上卻笑著說道。

  “唉,四哥,瞧您說的,九江靠近湖北,這湖北義軍,不是咱們自己人嘛,四哥你便是令他朱丞相派一支精銳駐於九江便是了,把這九江暫且交給他朱丞相,待到以後騰出手來,再令他將九江交還既可。”

  心底冷笑著,於東王府中設有眼線他又豈不知道那位朱丞相看似受天國冊封,實則不過只是“聽封不聽調”,若非如此,其又豈會於西征之時,派兵北上連下襄陽、鄖陽等地,而不是出兵配合西征。

  “再說,這九江交給自己人手裡,總好過把揚州這一門戶之地交給清軍吧,若是揚州給清軍所奪,將來騰出了手,非得弟兄用命去奪,可九江交給朱丞相,再要的時候,可不就只需四哥您一封旨意,四哥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韋昌輝的這番話,只說的楊秀清根本提出不任何反對意見來,可只有他自己的心裡才知道,這兩萬多精銳那裡是閒置,根本就是他用來警告湖北的一記暗棋,可誰曾料想,現在居然被姓韋的三言兩語給破了,非但如此,他卻說不出一句反對之詞——因為那義軍是他招降。

  “四哥,我看這個主意也成,這糧草交解,九江與湖口並無區別,既然暫且不下江西,不若便把這九江交予湖北又有何妨,不過,以小弟看來,這交不能白交了,非得令其上解九江半數糧稅不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0:14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國暗線

  啪的一聲,茶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豎子該殺!”

  屋內傳出的吼聲只使得屋外的眾人無不是面色一緊,連忙垂首不再言語,對於他們這些東殿的屬官來說,東王是九千歲,可北王、翼王也是王,他們與其眼中不過只是螻蟻罷了,那裡敢言道一聲。

  倒是剛升任禮部左侍郎的孫茂林聽著屋內的怒聲,卻是神色自然的走了進來。

  一進門,他先看到茶水流了一地,然後才看到怒氣衝衝的九千歲。

  “臣見過九千歲!”

  “見,見個你個頭!都是你這混帳東西才讓本王這般為難!”

  楊秀清嘴上這般罵著,抬起腳對著跪拜于地孫茂林便是一腳,而孫茂林連忙惶恐地說道。

  “九、九千歲,小,小人該死、罪該萬死……”

  瞧著不住叩頭的孫茂林,楊秀清心底又是一惱。

  “該死,你是該死,若非是你這混帳東西自作主張,本王又豈為現在這般兩難!”

  可不就是兩難嘛!

  那九江的精銳之兵,又豈是他願意調往北伐的,更重要的是,那九江的精銳,是他之嫡系,心腹,與揚州的部隊截然不同。

  “你給本王說說,現在應該如何?”

  瞪一眼孫茂林,雖說心知這人無骨,可楊秀清卻知道,這人眼睛一轉便會有幾個主意來,於是便把事情一一告訴他。

  “這,這……”

  瞭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孫茂林先是吱嘸著猶豫不決,而後又說道。

  “其實,這,這事倒也簡單,這,這九江縱是交、交給姓朱的,倒也無妨……”

  他試探著看著東王的臉色,見其面上沒有多少變化,便心知這九江對其而言,全沒有任何意義,他所在意的是九江的兩萬多精銳。

  “不過,這將兩萬精銳調往北方,也確實有些大材小用,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屁快放!”

  雖說已經貴為東王,但楊秀清的身上卻依然還保留著此時舊時的痕跡。

  “既然翼王、北王皆言揚州為天京門戶,那自然是不能不加以防守,以臣看來,非但應該加以防守,還更應加強防守,以免為清妖所乘……”

  不待孫茂林把話說完,楊秀清立即驚喜地喊道。

  “哎呀!本王怎麼沒想到!”

  可不是,孫茂林的這個建議只讓楊秀清如頓開茅塞般的想到了處置的辦法。

  “那便把林向榮從九江調至揚州,然後再……”

  突然,楊秀清看著孫茂林說道。

  “裕達,你還有什麼其它的建議嗎?”

  “建議自然不敢,不過九千歲,若是有人言稱這將林丞相之兵調往揚州貢,恐廢時廢力,到時又當如何?”

  “這……”

  可不就是這樣,這救兵如救火,自己這般動作,旁人又豈會看不出來?就在楊秀清沉吟之余,孫茂林又說道。

  “其實,以臣看來,解決的法子倒也簡單,既然說是要把九江讓予武昌,那不再令其備好舟船,運援軍一路沿漢江逆流而上,抵襄陽入河南,如此既可避免援軍沿途于蘇北、皖省攻伐,又能令大軍迅速增援林李兩位丞相……”

  孫茂林的話聲隨之又是一頓,輕聲說道。

  “再則,若是武昌那邊拒絕了,九千歲自然無須再考慮調以林丞相之兵了!其心懷異心,焉能不加以威懾?”

  “裕達,你這個腦袋啊……”

  孫茂林的幾個建議,立即說進了楊秀清心裡,無論如何,他的這幾個法子都可謂是兩全其美,非但能保全他的嫡系精銳,更能試探一下武昌那邊于天國的防範之心。

  “可若是其拒絕了本王的要求,又該如何?”

  楊秀清又進一步詢問道,若是武昌那邊直言拒絕運兵,那到時候被扯下的不正是他楊秀清的面子?

  “哼哼,只要給其足夠之利,其又怎麼可能拒絕,再則,九千歲,現今武昌那邊,正是兵強馬壯,意欲北上之時,九千歲您不妨……”

  說著,孫茂林的話聲微微一壓道出了他的建議來,他的建議只讓楊秀清的眼前一亮,撫著下巴思索片刻,突然看著孫茂林說道。

  “裕達,你這個建議提的好……”

  感歎一聲,楊秀清又沉吟片刻,而後補充道。

  “我看這九江倒不如全許給他,示人以誠嘛,裕達以為如何?”

  “九千歲,臣以為到時候,他姓朱的自然也就只能感激九千歲之恩澤了!其焉能不盡力報效天國?”

  他的這一聲馬屁,只讓楊秀清的猛然發出一陣大笑,只聽其笑道。

  “不過,那也要看他上不上這個套不是!”

  幕色將下,這天京城裡便實行了霄禁,但凡普通兵民一率不得出營,於街上穿行者斬!

  不過,這也就是只能普通兵民有約束,對於各府的官員以及將領來說,卻沒有任何意義,就像對於孫茂林這位東王府東殿禮部左侍郎來說,像這種霄禁對其完全沒有任何影響,甚至就在天京不得私設家宅的情況下,他這位元東殿官員卻在這天京有一棟屬於自己的宅院。

  一回到宅中,孫茂林便於桌上寫起了信來,信是寫在折開的信封內側,而所用的墨水卻並不是墨汁,而是普通的米湯,這他按照在武昌時所學會的書寫秘信的方式進行書寫,待米湯幹後,紙上便沒有了字跡,只需要倒上一些碘酒,便能使字跡顯現出來。

  雖說這個辦法看起來很簡單,但幾乎無人知曉——更何況除了他這裡,碘酒這種洋玩意,找遍整個天京恐怕也難已尋得,就是那瓶碘酒,還是他從武昌帶回來的,專門用於書寫秘信。

  在書寫著這封信的時候,孫茂林顯得有那麼一點兒得意,或許於外界來說,那將九江交予義軍的建議出自石達開、韋昌輝,可實際上卻是出自孫茂林之手,正是數日前其與韋昌輝門下之人私下見面時,借那人之口傳于韋昌輝耳中,最終為韋昌輝所用,從而令義軍憑空得了九江。

  而這正是他所需要達成的目的——既能解除其對湖北的壓力,更能令湖北掌握九江,從而形成對江西的兵壓之勢,無論將來太平軍於江西進展如何,只要義軍能掌握九江,便等於掌握了江西的門戶。

  但這並不是他這信中的全部,他信中提及更多的卻是另一個建議,是其下午向東王提出的那個建議——許太平軍經由漢江北上,增援北伐軍。

  或許對其它人來說,這無疑是在准許他人進入心腹之地,但在孫茂林眼中,這卻是一個機會,但他卻需要在信中加以解釋,從而令其明自己的想法,以免生出誤會,當然更為重要的時候,他需要遊說大都督接受東王的“命令”。

  待信寫好之後,孫茂林便沖站書房外喊了一聲。

  “春生,你進來一下!”

  他的話聲方落,門外便走進來一太平軍兵卒,其一副少年人的模樣,相貌只顯得有極為嬌媚,若是不知者恐怕只以為他如其它人般假以男風,可全不知道,在這住私宅中,這位禮部左侍郎卻還是金嬌暗藏——將一女子藏於宅中,而這一女子卻是他當初入城時,從女館中救下的女子,這女子並非是一般人,而是他當初師長之女。也正因如此,他才會不惜擔負這一風險,從女館中救下她,將其藏於家中。

  至於這“春生”,不過只是她的化名罷了。

  “大人有何吩咐?”

  一身太平軍男裝打扮的春生恭敬地說道。

  “你收拾一下,這兩日,你便準備一下離開天京!”

  雖說內心有些不舍,但在這天京之中,總是朝不保夕,萬一若是有人趁其不在闖入“家”中,發現了春生,到時候非但她極可能敗露身份,甚至就連同孫茂林自己也是死無葬身之地。

  她聽著孫茂林的話,然後又說道。

  “師兄,只有我一個人離開嗎?那大人您怎麼辦?”

  “我……暫且先留於此處吧,不過,你卻要趕緊離開,畢竟……”

  說話的時候,孫茂林抬起頭來,看著只十幾歲春生說道。

  “當初,對於恩師,師兄是東殿之官,但卻也是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其為人所害,可現在無論如何,我都得保全師妹的性命,你只管放心去武昌,那武昌義軍大都督與我是為友人,其必定會護你周全!”

  這才是孫茂林讓師妹去武昌的原因,現在他置身於這樣的險地之中,自然不希望身邊有人牽絆自己,把師妹送走之後,他才不會有任何後顧之憂。

  “師兄若是不去,我也不去!”

  師妹的拒絕讓孫茂林連忙搖頭說道。

  “糊塗,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離開此地,你還不趕快開,你多留在此地一日,我便擔著一日的風險,那北王府的丁國朝,可不就因為私藏女子,而被五馬分屍嗎?再則……”

  看著春生的嬌俏的容貌,孫茂林又語重心長的勸說道。

  “師妹,再則,我讓你去武昌,還有一件事須假你之手去辦!這有一封信,你務必親手交給大都督,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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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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