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0章 孔府不如狗
從蘇州回到鎮江的這幾天,周士相一直不得閒,不但有大堆的公文需要他處置,還得不斷召見部下將領,對他們面授機宜。原本定於四月北上遼東的計畫因江南暴亂不得不暫時擱置下來,當前亂後重建和賑災等事項成了軍部的頭等大事。
這其中不但需要軍隊穩定地方,剿滅餘匪,恢復地方治安,重建地方統治,更重要的是,軍隊需要以“救世主”的面貌面對百姓。原先從各地調集到松江、崇明的大批軍糧現在也不得不從倉庫拉出,用以賑濟因為暴亂而家園被毀的百姓。
初步統計,此次暴亂死傷百姓多達十二萬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有近五十萬眾。如果能將賑災安置和鎮反運動相結合,使流離失所的百姓能夠儘快返鄉重建家園,無疑能夠極大改變太平軍的形象,拉近太平軍和江南百姓的距離。
周士相對災後重建很重視,相繼投入四個鎮的力量用於賑災。在太平軍之前,明朝軍隊幾乎還從沒有過大規模賑災的經歷,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而早在廣東時,太平軍就從事過風災救援和災後重建的相關工作。一定程度上,太平軍已經有了後世人民軍隊的雛形,當然,僅僅是軍隊機制的雛形,而不是思想和人性方面。本質上,太平軍依舊是一支封建軍隊,只不過因為統帥的緣故,使之具有了後世軍隊的一些職能。
在忙著部署災後重建和災民安置時,周士相抽出空接見了從北京來的傳教士南懷仁。
南懷仁從北京南下後,先是在揚州呆了半個月,然後被送到南都。在去鎮江之前,南懷仁見過被定武帝接入宮中的朱慈煊。
朱慈煊出生時即受洗成為天主教徒,教名“當丁”,即“君士坦丁”。當時替朱慈煊受洗的西方教士希望借由朱慈煊的受洗與即位,使明朝能如同羅馬帝國般開始轉天主教為國教。這一策略很成功,因為不但朱慈煊受洗成了天主教徒,永曆帝朱由榔本人也成了天主教徒。
不過可惜的是,朱由榔沒能恢復明朝,反而死在了四川的叢山峻嶺之中。而明朝現在的皇帝對天主教並不感興趣,而因為朱由榔的緣故,朱慈煊已然失去了大明帝國繼承者的身份。據宮中的消息說,朱慈煊很有可能會被皇帝冊封為親王,然後回到他祖父曾經就藩的衡州居住。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南懷仁暫時無從分辨。他可以肯定的是,朱慈煊不可能再成為天主教的合作者,天主教現在唯一能夠合作的夥伴就是那位並不在南都的齊王,也就是韃靼人口中的“賊秀才”。
在枯燥等待了兩個多月後,南懷仁終於得到通知,他可以面見齊王殿下了。帶著些許忐忑的心情,南懷仁從南都前往鎮江,路上聽到了有關江南正在發生暴亂的消息。這個消息讓南懷仁十分苦惱,因為他擔心那位齊王殿下可能因為此事而不得不放棄與他的見面。事實也正如南懷仁所想,他到了鎮江後,果然沒有見到齊王殿下,而是被當地官員安置在一座寺廟中。
半個月後,他方才見到了從外地回來的齊王殿下。讓他高興的是,那位年輕的齊王殿下對於他似乎並不陌生,並且對天主教也沒有什麼敵意,這和澳門傳來的有關這位齊王殿下的情報並不符合。
南懷仁有些激動,認為他來南方是對的,很有可能,天主教在東方的宏偉事業將在他手中開啟。只是,南懷仁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位年輕的齊王殿下雖然對天主教和他都有好感,但卻不願聽他多說上帝的福音,而是告訴他,天主教在東方的傳教士必須協助他的軍隊進行有關火器、大炮的改良和生產,並且在他開辦的學校中任職,教授他們所會的算術、天文、地理、造船等知識。只有傳教士們的工作讓他滿意,他方可能考慮給予天主教在東方傳教的自由。
最後,這位齊王殿下以近乎威脅的口吻告訴南懷仁,如果他不同意,或者他所在的教會不同意他的要求,那麼,天主教就會被宣佈為邪教,以律法的形式禁止他們在中國的一切活動。
南懷仁不能替教會做決定,於是他寫了一封信給北京的湯若望。但是他本人卻答應了齊王殿下的要求,願意協助明朝的軍械司研製齊王聲稱的開花炮彈。
對於宗教的態度,周士相一如繼往,那就是所有的宗教都是邪教,只要是宣稱有神存在的宗教,都是反文明的存在。只是,他本人不信神,也不信教,可是這個時代的百姓卻迷信這些虛構事物的存在。哪怕在他的前世,也有很多愚蠢的人相信有所謂的神靈。
既然無法制止宗教傳播,那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創造一個宗教。
鎮壓彌勒教的同時,周士相秘令軍部加大扶持羅教,並著手編修一部新的教義,加入他所認可的理念,並結合彌勒教那種一神教的傳教優點,意圖將羅教打造成為漢人的唯一宗教或是大教。
其中,侵略性和抱團性是周士相希望羅教能夠具備的。因為他不希望自己死後,或者將來有一天,會有外來的宗教蔓延傳入中國,導致嚴重的宗教問題。那麼,在官府不作為或沒有意識到宗教威脅時,羅教作為漢人的一神教能夠戰鬥在反侵略宗教戰鬥的最前方,並且同樣向外擴張,做到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至於天主教,周士相現在需要的僅僅是他們的協助。畢竟,天主教的傳教士不全是神棍,很多都是優秀的科學人才。而現在,周士相最缺的就是人才。幾十年戰亂下來,漢族人口的大規模銳減同樣導致優秀科學人才的缺失。
南懷仁就是一個優秀的造炮專家,周士相相信,有了他的幫助,再有程漢斌和他手下軍械局的努力,自己已經給出大致方案和構思的開花大炮很快就能面世。那樣,無疑是宰割韃子的利器。
接見南懷仁的第二天,又一個從北方來的人被帶到了周士相面前。
這個人的來頭比南懷仁還要大,因為他是現任衍聖公孔興燮的弟弟孔興貞。
孔興貞帶來了他哥哥孔興燮的親筆信,信中,孔興燮如一條搖尾乞歡的狗一樣,向周士相表達了曲阜孔府對大明朝和他齊王殿下的支持。換言之,孔興燮在大清朝還沒有滅亡的前夕,再一次做出了很明智的決定,那就是提前倒明。
如果沒有意外,周士相會如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一樣,笑納孔家人的投誠,然後將他們高高捧起,作為讀書人的象徵和表率。
只是,這一次,孔家人失算了,因為周士相對他們深惡痛絕。在他看來,曲阜孔府根本不是什麼大成先師的繼承者,也不是什麼天下讀書人的表率,完全就是一幫沒有骨頭,沒有氣節的漢奸雜種。
“孔老二的後人是一狗不如一狗了。”
周士相對徐應元如此說道,這話讓徐應元很是愕然,因為從來沒有人敢說大成至聖先師孔子是孔老二。這個稱呼若是傳了出去,周士相肯定會成為天下讀書人的公敵。
周士相根本不理會徐應元的震驚,他笑道:“說孔家人是狗,還是抬舉了他們。真正的好狗,主人有難了,總會叫上幾聲,甚至還能殉主,可孔家這條狗,主人有難就立即轉投新主。誰給他骨頭吃,他就認誰是主人,所以,說他們是狗,真是有點貶低狗了。”
“咳咳……”
徐應元險些嗆出聲了,他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周士相搖了搖頭,一邊將南都傳來的顧炎武《留都議國公揭》遭到以黃宗羲為首的南都官紳反對的情報扔到案頭,一邊道:“為什麼這世上總有人以為離了讀書人,離了那些士紳老爺,天就要塌了呢?我看,沒有這些飽讀詩書的士紳老爺,咱們大明朝的天還是好好的。我早說過,驅逐韃虜、恢復中華是要流血,是要死人的,不是請客吃飯,誰來就認誰的。既然這些官紳老爺們總是以為天下離不得自己,不願承認他們的過失,不願承認他們的落後,那麼就來一次徹底的革新吧。
這一回,不但科舉要改革,朝堂要改革,就是孔老二也一併革掉!”
“儒學初起之時,天下的學問多了去,道、墨、法、名、兵、陰陽、縱橫、雜、農等等,大家平起平坐,百花爭鳴,誰對國家有利,君主便聽誰的,這就很好。可為何最後獨尊儒家了?這儒家有什麼好?”
徐應元張著嘴巴,不知如何接周士相的話。他也是儒生,大帥也是儒生。可聽大帥的話,卻是要反儒了,甚至要將曲阜孔府連根拔起,轉換新學,這,實在是聳人聽聞,讓他腦子根本轉不過來。
“還不是儒家最聽話!”
周士相一拍桌子,“儒家興旺,孔家發達,曲阜孔家,不得了,哪個帝王不給個三分薄面?劉家、司馬家、楊家、李家都沒少封賞,到了宋朝趙家坐皇座的時候,可勁兒拍孔家馬屁,不但封了孔家人為衍聖公,還修了曲阜孔府。按說這孔家本屬華夏正宗,儒家也是華夏,孔丘自己也曾講過‘華夷之辨’,況且這華夏的帝王官民對孔家著實不錯,這孔府總該心向華夏矢志不移了吧?可事實呢?”
周士相冷冷一笑:“孔家後人都是識時務的俊傑啊,趙宋對孔府掏心掏肺的,可孔府卻沒想吊死在趙宋這棵樹上。趙宋被完顏家打到南邊去了後,孔府立即派出孔端操向大金表中心,受封衍聖公。雖說這金夷的奶有股子膻味,那也是娘啊!……”
“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處夷狄,不可棄也。”
徐應元一怔,大帥說的這句話是正是孔聖所言。不過很快周士相又說了一句:“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真是可笑,孔丘叫人家做的,他自己不做,這話什麼意思,還不是誰給骨頭誰就是主人,管他是人還是畜生。”
徐應元有些無語,但細一想,大帥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當年蒙古興起滅了金朝,曲阜孔府立即在衍聖公孔元用的率領下大義凜然地倒向了忽必烈,為表耿耿赤子之心,孔元用親率族人加入元軍,清剿漢人“反賊”,結果“不幸”死在軍中。
孔元用死後,孔元措一系乘機奪權,孔家內部為了衍聖公稱號展開了爭奪,持續數代。最後,元仁宗判孔元措一系為正溯,孔元用一系徹底敗北。嗚乎哀哉!可憐孔元用為忽必烈統一大業流盡了最後一滴狗血,他的後人卻慘遭蒙元排擠打壓,真是沒有天理。
“我當年讀史,可是看得明白。孔府為了取悅忽必烈,還派大儒張德輝與元好問等覲見忽必烈,跪請他為‘儒教大宗師’。堂堂華夏‘聖學’,竟然請得一位雙手沾滿數千萬漢人鮮血的酋首來做大宗師,這算個什麼?”
“等太祖皇帝恢復中華,孔府再度倒戈,不過這也算歸為正統了。要是沒有孔胤植,我倒也無意說他孔府多少。可這孔胤植也忒是不要臉了些,此公本非孔府嫡傳,卻受封衍聖公,還先後被加太子太保和太子太傅,大明對他可謂是君恩如山。可李自成一入山東,離曲阜還遠著呢,孔府就出朱示,令人供奉大順國永昌皇帝龍位,並獻馬獻銀,跪納印信。哪曉得這回換主急了點,沒幾天,大順軍跑了,來了滿韃子大軍,這位衍聖公知錯就改,即上《初進表文》,向清廷表忠心。接著,為回應滿韃發佈的剃髮令,孔胤植隆重舉行了剃髮儀式,恭設香案,宣讀聖諭,令族人剃髮。可與此同時,那滿清大兵正在江陰、嘉定等地屠戮我江南千萬不願剃髮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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