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40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0

第1110章 孔府不如狗

  從蘇州回到鎮江的這幾天,周士相一直不得閒,不但有大堆的公文需要他處置,還得不斷召見部下將領,對他們面授機宜。原本定於四月北上遼東的計畫因江南暴亂不得不暫時擱置下來,當前亂後重建和賑災等事項成了軍部的頭等大事。

  這其中不但需要軍隊穩定地方,剿滅餘匪,恢復地方治安,重建地方統治,更重要的是,軍隊需要以“救世主”的面貌面對百姓。原先從各地調集到松江、崇明的大批軍糧現在也不得不從倉庫拉出,用以賑濟因為暴亂而家園被毀的百姓。

  初步統計,此次暴亂死傷百姓多達十二萬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有近五十萬眾。如果能將賑災安置和鎮反運動相結合,使流離失所的百姓能夠儘快返鄉重建家園,無疑能夠極大改變太平軍的形象,拉近太平軍和江南百姓的距離。

  周士相對災後重建很重視,相繼投入四個鎮的力量用於賑災。在太平軍之前,明朝軍隊幾乎還從沒有過大規模賑災的經歷,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而早在廣東時,太平軍就從事過風災救援和災後重建的相關工作。一定程度上,太平軍已經有了後世人民軍隊的雛形,當然,僅僅是軍隊機制的雛形,而不是思想和人性方面。本質上,太平軍依舊是一支封建軍隊,只不過因為統帥的緣故,使之具有了後世軍隊的一些職能。

  在忙著部署災後重建和災民安置時,周士相抽出空接見了從北京來的傳教士南懷仁。

  南懷仁從北京南下後,先是在揚州呆了半個月,然後被送到南都。在去鎮江之前,南懷仁見過被定武帝接入宮中的朱慈煊。

  朱慈煊出生時即受洗成為天主教徒,教名“當丁”,即“君士坦丁”。當時替朱慈煊受洗的西方教士希望借由朱慈煊的受洗與即位,使明朝能如同羅馬帝國般開始轉天主教為國教。這一策略很成功,因為不但朱慈煊受洗成了天主教徒,永曆帝朱由榔本人也成了天主教徒。

  不過可惜的是,朱由榔沒能恢復明朝,反而死在了四川的叢山峻嶺之中。而明朝現在的皇帝對天主教並不感興趣,而因為朱由榔的緣故,朱慈煊已然失去了大明帝國繼承者的身份。據宮中的消息說,朱慈煊很有可能會被皇帝冊封為親王,然後回到他祖父曾經就藩的衡州居住。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南懷仁暫時無從分辨。他可以肯定的是,朱慈煊不可能再成為天主教的合作者,天主教現在唯一能夠合作的夥伴就是那位並不在南都的齊王,也就是韃靼人口中的“賊秀才”。

  在枯燥等待了兩個多月後,南懷仁終於得到通知,他可以面見齊王殿下了。帶著些許忐忑的心情,南懷仁從南都前往鎮江,路上聽到了有關江南正在發生暴亂的消息。這個消息讓南懷仁十分苦惱,因為他擔心那位齊王殿下可能因為此事而不得不放棄與他的見面。事實也正如南懷仁所想,他到了鎮江後,果然沒有見到齊王殿下,而是被當地官員安置在一座寺廟中。

  半個月後,他方才見到了從外地回來的齊王殿下。讓他高興的是,那位年輕的齊王殿下對於他似乎並不陌生,並且對天主教也沒有什麼敵意,這和澳門傳來的有關這位齊王殿下的情報並不符合。

  南懷仁有些激動,認為他來南方是對的,很有可能,天主教在東方的宏偉事業將在他手中開啟。只是,南懷仁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位年輕的齊王殿下雖然對天主教和他都有好感,但卻不願聽他多說上帝的福音,而是告訴他,天主教在東方的傳教士必須協助他的軍隊進行有關火器、大炮的改良和生產,並且在他開辦的學校中任職,教授他們所會的算術、天文、地理、造船等知識。只有傳教士們的工作讓他滿意,他方可能考慮給予天主教在東方傳教的自由。

  最後,這位齊王殿下以近乎威脅的口吻告訴南懷仁,如果他不同意,或者他所在的教會不同意他的要求,那麼,天主教就會被宣佈為邪教,以律法的形式禁止他們在中國的一切活動。

  南懷仁不能替教會做決定,於是他寫了一封信給北京的湯若望。但是他本人卻答應了齊王殿下的要求,願意協助明朝的軍械司研製齊王聲稱的開花炮彈。

  對於宗教的態度,周士相一如繼往,那就是所有的宗教都是邪教,只要是宣稱有神存在的宗教,都是反文明的存在。只是,他本人不信神,也不信教,可是這個時代的百姓卻迷信這些虛構事物的存在。哪怕在他的前世,也有很多愚蠢的人相信有所謂的神靈。

  既然無法制止宗教傳播,那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創造一個宗教。

  鎮壓彌勒教的同時,周士相秘令軍部加大扶持羅教,並著手編修一部新的教義,加入他所認可的理念,並結合彌勒教那種一神教的傳教優點,意圖將羅教打造成為漢人的唯一宗教或是大教。

  其中,侵略性和抱團性是周士相希望羅教能夠具備的。因為他不希望自己死後,或者將來有一天,會有外來的宗教蔓延傳入中國,導致嚴重的宗教問題。那麼,在官府不作為或沒有意識到宗教威脅時,羅教作為漢人的一神教能夠戰鬥在反侵略宗教戰鬥的最前方,並且同樣向外擴張,做到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至於天主教,周士相現在需要的僅僅是他們的協助。畢竟,天主教的傳教士不全是神棍,很多都是優秀的科學人才。而現在,周士相最缺的就是人才。幾十年戰亂下來,漢族人口的大規模銳減同樣導致優秀科學人才的缺失。

  南懷仁就是一個優秀的造炮專家,周士相相信,有了他的幫助,再有程漢斌和他手下軍械局的努力,自己已經給出大致方案和構思的開花大炮很快就能面世。那樣,無疑是宰割韃子的利器。

  接見南懷仁的第二天,又一個從北方來的人被帶到了周士相面前。

  這個人的來頭比南懷仁還要大,因為他是現任衍聖公孔興燮的弟弟孔興貞。

  孔興貞帶來了他哥哥孔興燮的親筆信,信中,孔興燮如一條搖尾乞歡的狗一樣,向周士相表達了曲阜孔府對大明朝和他齊王殿下的支持。換言之,孔興燮在大清朝還沒有滅亡的前夕,再一次做出了很明智的決定,那就是提前倒明。

  如果沒有意外,周士相會如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一樣,笑納孔家人的投誠,然後將他們高高捧起,作為讀書人的象徵和表率。

  只是,這一次,孔家人失算了,因為周士相對他們深惡痛絕。在他看來,曲阜孔府根本不是什麼大成先師的繼承者,也不是什麼天下讀書人的表率,完全就是一幫沒有骨頭,沒有氣節的漢奸雜種。

  “孔老二的後人是一狗不如一狗了。”

  周士相對徐應元如此說道,這話讓徐應元很是愕然,因為從來沒有人敢說大成至聖先師孔子是孔老二。這個稱呼若是傳了出去,周士相肯定會成為天下讀書人的公敵。

  周士相根本不理會徐應元的震驚,他笑道:“說孔家人是狗,還是抬舉了他們。真正的好狗,主人有難了,總會叫上幾聲,甚至還能殉主,可孔家這條狗,主人有難就立即轉投新主。誰給他骨頭吃,他就認誰是主人,所以,說他們是狗,真是有點貶低狗了。”

  “咳咳……”

  徐應元險些嗆出聲了,他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周士相搖了搖頭,一邊將南都傳來的顧炎武《留都議國公揭》遭到以黃宗羲為首的南都官紳反對的情報扔到案頭,一邊道:“為什麼這世上總有人以為離了讀書人,離了那些士紳老爺,天就要塌了呢?我看,沒有這些飽讀詩書的士紳老爺,咱們大明朝的天還是好好的。我早說過,驅逐韃虜、恢復中華是要流血,是要死人的,不是請客吃飯,誰來就認誰的。既然這些官紳老爺們總是以為天下離不得自己,不願承認他們的過失,不願承認他們的落後,那麼就來一次徹底的革新吧。

  這一回,不但科舉要改革,朝堂要改革,就是孔老二也一併革掉!”

  “儒學初起之時,天下的學問多了去,道、墨、法、名、兵、陰陽、縱橫、雜、農等等,大家平起平坐,百花爭鳴,誰對國家有利,君主便聽誰的,這就很好。可為何最後獨尊儒家了?這儒家有什麼好?”

  徐應元張著嘴巴,不知如何接周士相的話。他也是儒生,大帥也是儒生。可聽大帥的話,卻是要反儒了,甚至要將曲阜孔府連根拔起,轉換新學,這,實在是聳人聽聞,讓他腦子根本轉不過來。

  “還不是儒家最聽話!”

  周士相一拍桌子,“儒家興旺,孔家發達,曲阜孔家,不得了,哪個帝王不給個三分薄面?劉家、司馬家、楊家、李家都沒少封賞,到了宋朝趙家坐皇座的時候,可勁兒拍孔家馬屁,不但封了孔家人為衍聖公,還修了曲阜孔府。按說這孔家本屬華夏正宗,儒家也是華夏,孔丘自己也曾講過‘華夷之辨’,況且這華夏的帝王官民對孔家著實不錯,這孔府總該心向華夏矢志不移了吧?可事實呢?”

  周士相冷冷一笑:“孔家後人都是識時務的俊傑啊,趙宋對孔府掏心掏肺的,可孔府卻沒想吊死在趙宋這棵樹上。趙宋被完顏家打到南邊去了後,孔府立即派出孔端操向大金表中心,受封衍聖公。雖說這金夷的奶有股子膻味,那也是娘啊!……”

  “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處夷狄,不可棄也。”

  徐應元一怔,大帥說的這句話是正是孔聖所言。不過很快周士相又說了一句:“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真是可笑,孔丘叫人家做的,他自己不做,這話什麼意思,還不是誰給骨頭誰就是主人,管他是人還是畜生。”

  徐應元有些無語,但細一想,大帥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當年蒙古興起滅了金朝,曲阜孔府立即在衍聖公孔元用的率領下大義凜然地倒向了忽必烈,為表耿耿赤子之心,孔元用親率族人加入元軍,清剿漢人“反賊”,結果“不幸”死在軍中。

  孔元用死後,孔元措一系乘機奪權,孔家內部為了衍聖公稱號展開了爭奪,持續數代。最後,元仁宗判孔元措一系為正溯,孔元用一系徹底敗北。嗚乎哀哉!可憐孔元用為忽必烈統一大業流盡了最後一滴狗血,他的後人卻慘遭蒙元排擠打壓,真是沒有天理。

  “我當年讀史,可是看得明白。孔府為了取悅忽必烈,還派大儒張德輝與元好問等覲見忽必烈,跪請他為‘儒教大宗師’。堂堂華夏‘聖學’,竟然請得一位雙手沾滿數千萬漢人鮮血的酋首來做大宗師,這算個什麼?”

  “等太祖皇帝恢復中華,孔府再度倒戈,不過這也算歸為正統了。要是沒有孔胤植,我倒也無意說他孔府多少。可這孔胤植也忒是不要臉了些,此公本非孔府嫡傳,卻受封衍聖公,還先後被加太子太保和太子太傅,大明對他可謂是君恩如山。可李自成一入山東,離曲阜還遠著呢,孔府就出朱示,令人供奉大順國永昌皇帝龍位,並獻馬獻銀,跪納印信。哪曉得這回換主急了點,沒幾天,大順軍跑了,來了滿韃子大軍,這位衍聖公知錯就改,即上《初進表文》,向清廷表忠心。接著,為回應滿韃發佈的剃髮令,孔胤植隆重舉行了剃髮儀式,恭設香案,宣讀聖諭,令族人剃髮。可與此同時,那滿清大兵正在江陰、嘉定等地屠戮我江南千萬不願剃髮的百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0

第1111章 逆我者亡

  孔胤植就是上任衍聖公,也是現任衍聖公孔興燮的父親,偽順治三年的時候死在了北京的衍聖公府。孔興燮繼任衍聖公後,並沒有呆在北京,而是回到了曲阜的孔府,原因在於他父親降清時天下大勢還不明郎,清廷是否能徹底擊敗明朝還是個未知數。而孔興燮接任衍聖公後,明朝雖然新立永曆,但江南江北主要省份幾乎都已淪陷,清廷坐穩江山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所以他才立即從北京趕回曲阜。畢竟,相對於北京的衍聖公府而言,曲阜孔府才是孔家真正的勢力及影響所在。

  孔興燮也真是得了其父孔胤植的“真傳”,也得了孔府千年立世不倒的“真經”,在滿清尚擁有北方數省的情況下就巴巴派弟弟孔元貞前來鎮江,這行徑和孔胤植當年早早就出朱示,供奉大順永昌皇帝龍位如出一撤。

  不過相較父親孔胤植,孔興燮還是保守了些,沒敢在孔府門口設香案,直接宣佈歸明,而是秘密遣使,畢竟太平軍離曲阜最近的兵馬都在幾百裡外。

  孔興燮的心思自然瞞不過周士相,這人現在就是兩頭下注,明朝贏了,他早早就派弟弟來表達歸順之意,新朝這邊肯定會善待他孔興燮。要是清朝沒輸,他依舊是大清的衍聖公,就算清廷知道他和南邊聯絡過,也不會要他性命,反而會安撫於他。畢竟曲阜孔家可不單單是衍聖公,更是大成先師的繼承者,也是天下士紳的表率。動了他孔興燮,就是和天下儒生做對,清廷再愚蠢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只可惜,孔興燮遇到的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的一張熱臉貼到了周士相的冷屁股上。周士相根本不重視,也根本不會再承認曲阜孔府以及這個所謂的衍聖公。在他的計畫中,曲阜孔府將會被連根拔起,從此世上再無衍聖公。

  徐應元雖說這幾年已經被周士相的種種“奇論”給洗了腦,但事關孔聖後人,事關曲阜孔府,他難得清醒苦諫周士相,認為絕不能廢儒,更不能不承認衍聖公。不然的話,不管南方還是北方,天下間所有的讀書人都將不會支持大明,甚至於皇帝及朝堂上所有的文官也不會支持周士相。

  強烈反對的同時,徐應元倒是提出一個方案,那就是將來北伐成功後,可以將衢州南孔重新遷回曲阜,以南宗代替北宗這個軟骨頭。

  所謂的南宗,指的是孔子第四十八世孫襲封衍聖公的孔端友在金軍佔領中原後,親率族人隨高宗南下,賜家於衢。宋亡後,偽元忽必烈讓孔氏後裔由衢州遷回山東,衢州孔洙以其先人在衢為由不去山東,並且願意讓爵給山東孔氏(北宗),從此南宗徹底定居衢州。明滅蒙元後,南宗這一支世襲五經博士。

  徐應元這個方案看起來十分的穩妥,並且更易得人心,因為孔氏南宗相比北宗幾無污點,讓他們代替北宗,無疑能夠樹立曲阜孔府的正氣和氣節。這個方案的背後,則是徐應元所堅持的不可廢儒。

  周士相聽了有些心動,這個時代畢竟不是他的前世,儒家思想對於人心有著根深蒂固的影響,不管是朝堂還是鄉野,孔聖這兩個字有著遠超過皇帝的威望。更重要的是,所有讀書人,或者說每一個識字的人,理論上都是孔聖門人,是儒家弟子。因此他想徹底廢儒,革新政治,建立新學,等同與天下讀書人做對。中國歷史上,還沒有人敢做這件事。唯一做的那位,身死之後立即被反攻倒算,以至汙名數十年。

  對於儒家思想,周士相雖是秀才,可實際也是半吊子,理解得並不深。可他很清楚,現在這個時代的弊端百分百都是由儒家思想延伸而來,諸如民間的宗族、朝廷取士的科舉,治國理念、士紳特權等。

  儒家就是個筐,什麼都往裡裝。兩千年來,這個筐裡裝的不再是孔子原先的思想,而是符合統治階級利益的理念。

  統治階級的利益必然損害百姓利益,儒家需要統治者支援,必然就要為統治者服務。由此,這門學說已經扼殺了漢族的創造性和開拓性。至少,在眼下,已經徹底成了束縛明朝向前發展的枷索。

  周士相要改革科舉,要立新學,要以新學取士,更要培養新的軍功階層,將漢族被打斷的脊樑重新接起來,使之能夠重新傲立東方,並且在這個大航海已經到來的時代和西方人爭奪,那麼就必須廢儒。因為儒家已經和這個時代緊密聯繫在一起,不將其徹底廢除,那麼周士相做的種種措施,都不過是在腐爛的地基上砌牆補洞,哪怕勉強建立起一座大樓,未來,總還是要塌的。

  這個世上,有背叛階級的個人,卻沒有背叛階級的階級。

  已經取得統治權的儒家中,可以出現幾個“離經叛道”的,但卻不可能所有人都背棄帶給他們地位和利益的儒家。

  顧炎武這個大儒,便是“離經叛道”的一員,他的學說,其實跟儒家的傳統思想完全不同。儒家提倡忠君,顧炎武在南都卻公然提出虛君,甚至在大討論時,認為天下事完全可以由有本事的人處置,皇帝大可以不要。

  這,在周士相聽來,肯定是深為贊同的。可在別的儒家弟子聽來,那就不亞於是殺他父母般了。

  黃宗羲等人為什麼會在南都得到那麼多官紳的支持,可以說整個南都城中,包括首輔郭之奇在內的八成官員,都是強烈反對顧炎武的虛君一說的。其本質就是顧炎武雖然沒有明確提出儒學已無用,但他卻在儒學身上挖了個洞,這個洞要是不補上,那麼儒學的統治地位肯定會受到重創。

  讀了一輩子聖賢書,拜了一輩子的孔廟,突然有一天,這聖賢書成了廢物,這孔廟成了萬人唾駡,人人厭惡的所在,叫這些人如何想,如何看?

  顧炎武的失敗在意料之中,他的對手是所有讀書人,是大明朝所有的官員和士紳。自古一個新思想誕生,必然會遭到舊學說的猛烈反擊打壓。這和思想本身是否正確無關,完全是利益在作祟。

  顧炎武的失敗讓周士相也徹底放下了對讀書人的幻想,他以為顧炎武就算不能在南都立足腳根,也能吸引相當一批士紳來投,從而能夠聚攏出一支符合他齊王殿下理念的新官僚集團,如此,他便能有一支可以幫助自己落實政策的官僚隊伍。哪怕將來真的有一天,他想取明自代,也有一幫人給自己搖旗呐喊。

  現實,卻再一次無情的打擊了周士相。哪怕江南清欠和三大案嚴重削弱了江南的士紳集團,哪怕現在鎮反運動殺的人頭滾滾,可這些讀書人們還是不肯低頭承認自己的無能,承認自己所學的無用,承認國家有今天,完全是他們的責任。

  從前,組建“統一戰線”以團結反清力量,一直是周士相最重視的事情。

  這個“統一戰線”有軍隊,有官員,有士紳,也有讀書人,甚至也有商人。只要他們願意和自己一起反清,哪怕不是戰鬥在第一線,只要不拖自己後腿,周士相都承認他們,願意和他們合作。地盤、錢糧、官帽,能給的他都給。可現在,這個“統一戰線”卻成了雞脅,真正的食之無味了。

  忠貞營和一大幫土寇繼續著從前的流賊行徑,起到的破壞力不弱清軍。金廈方面要不是父子內訌,讓周士相有機可乘,現在,只怕又是一家獨立於中央之外的軍閥集團。朝堂的衙門都組建了起來,進來的卻都是幫不肯真心實意幫自己的官員。齊王府的招賢令發出去那麼久,來投的士子卻寥寥可數。士紳們不肯納糧,硬是逼得周士相動了刀子。讀書人們不棄文從戎,學那班定遠,反而為了地主士紳和自己的利益大鬧,還編排無數話本小說,將太平軍污蔑成流寇。甚至,這些人為了自己的特權不被剝奪,為了保住自己在宗族的影響地位,和滿清再次勾結……

  樁樁事實告訴周士相,想要改革,除了自己培養出來的人才,其他人都不可信。

  經過一夜的思考後,周士相沒有採納徐應元的諫言,他召來了軍情司大使張安,將一張紙條遞給了他。

  上面,是冰冷的幾個大字——“順我者倡,逆我者亡”。

  於其將精力放在妥協,不如大刀闊斧。

  周士相要將鎮反擴大化,從通虜的士紳擴大到所有不肯與自己合作的讀書人,不論是官還是紳,還是國子監的學生。

  推翻舊有的階級,才能締造新的階級。

  誠然,讀書人是很多,可是百姓更多。相對于龐大的百姓基數,保守的讀書人終歸只是一小部分。

  只要自己的基本盤忠誠於自己,只要自己還能調動得了南征北戰的二十萬太平軍將士,只要自己能夠讓百姓溫飽無憂,周士相覺得根本不必在乎那些所謂的讀書人,所謂的儒生,所謂的大儒,乃至所謂的孔聖後裔。

  鎮江的八個字,很快就傳到了南都,傳到了周黨手中,傳到了駐軍、親軍。

  張安親自帶人趕到了南都,從親軍指揮周保國手中接管了南鎮。周士相沒有給他太多時間,張安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內,南都的朝堂沒有被從上至下清洗過,他就是失職的。

  周士相傳話給袁廓宇和丁之相,告訴他們,自己會在五月底進京,屆時,將會進行朝政改革。

  ……

  孔興貞除了帶來了哥哥孔興燮的親筆“投誠”信外,也巴巴的告訴了周士相一個好消息,是有關徐州駐防八旗動向的。

  據孔興貞說,山東的登萊爆發了反清起義,為首的是一個叫於七的大豪。

  于七這個人,周士相不陌生,因為軍情司派駐在山東的軍情人員有詳細上報過此人的情報。

  在周士相看來,於七這人就是個江湖大佬外加綠林大盜。軍情司的情報顯示,於七曾經上過幾年學,14歲拜師習武。崇禎二年考取了武秀才,次年又中武舉。其為人豪邁正義,時常為鄉親排解糾紛,因而他在地方上有很高的威望,得到百姓的愛戴。

  順治五年的時候,於七發動數百淘金工,聯合膠東各地農民發起抗清起義,他率領千人進攻寧海州,將知州劉文琪梟首示眾。滿清政府因為主力都在對付大西軍,無暇顧及山東,便讓登州知府張尚賢出面,採取懷柔政策,招撫於七為棲霞把總。於七降清後,借著把總身份,一直暗中秘密再次反清。

  原時空中,於七起義的誘因是鄭軍入長江,現在,卻完全是因為周士相的緣故。

  聽說廣東一個秀才起兵,竟然接連打死滿清的幾個親王,並且恢復了南都後,於七倍受鼓舞,決定不再等待,立即起兵回應。因為苦於滿清苛政,於七起義後,登萊二府人民紛起響應,反清烈火已經燒遍膠東。孔元貞來鎮江時,清廷的輔政大臣索尼已經秘令駐防徐州的貝勒屯泰抽調為數不多的八旗兵聯同山東綠營進剿於七。

  索尼給屯泰下了嚴令,務必以最快的速度鎮壓於七起義,然後馬上回師徐州,絕不能讓當面的太平軍察覺出徐州空虛。

  不得不說,屯泰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好,派在徐州的太平軍軍情人員竟然沒有發現城中的駐防八旗已經悄悄的開到了山東去。山東方面的軍情司人員雖然知道了登萊爆發的於七起義,並且派人和於七接觸,但也不知道徐州方面的八旗兵已經悄悄的開到了山東。

  孔興燮能夠知道屯泰帶八旗去山東,完全是因為他衍聖公的身份。這個衍聖公在周士相眼裡狗屁不如,不過在清廷眼中卻還是值錢的。所以山東爆發反清起義後,清廷害怕起義軍會威脅曲阜孔府,所以索尼讓山東方面派了一支綠營到曲阜,以防孔府有失。屯泰那邊在進入山東後,也特意調了一支不到三十人的滿州八旗兵到孔府擔任護衛。由此,孔興燮方得知徐州的駐防八旗進了山東,他讓弟弟將這個消息透露給周士相,完全是示好和請功的意思。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0

第1112章 五大主力

  徐州的清軍大部都在揚州一戰被太平軍重創過,主帥貝勒屯泰就險些被太平軍陣斬。另外,李永芳之子、宣府總兵剛阿泰和康熙的舅舅佟國維、多羅貝勒常阿岱等人也俱都在戴家莊遭到太平軍第五鎮的頑強抵抗,河南總兵孟熊弼就是在那一仗中被銃擊斃命。雖然第五鎮在這一戰中幾近全軍覆沒,可當面清軍戰後也近乎崩潰。

  戴家莊一戰,是太平軍組建以來,第一次在沒有地利條件下,和清軍優勢重兵進行的正面大戰。這一戰,第五鎮鎮將於世忠殺身成仁,第五鎮最後生還下來的不足千人,可殺傷的清軍卻有近萬人。此戰,打出了第五鎮的威風,也在那些參與此戰的清軍心頭留下永不能磨滅的刻骨烙印。

  說來也是可笑,自詡女真後裔的滿州大兵們,竟然從此生出了“太平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印象。

  現在徐州的清軍,不管是滿蒙八旗的參領協領,還是漢軍綠營的將佐,只要提起太平軍,總會下意識的在腦海中浮現三個字——“打不過”。

  作為殺傷清軍最多的第五鎮,那面被鮮血染紅的“戚”字大旗也成了清軍最不願看到的旗幟,甚至戰後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參加過戴家莊戰鬥的清軍總會在夢中被那面染血的戚字大旗驚醒。

  讓徐州清軍感到幸運的是,可怕的第五鎮並不在他們的當面,而是在戰後回到了鎮江接受補充。

  軍部結合軍情司的情報判斷,現在徐州方面的清軍總兵力大約不到兩萬人。其中八旗兵主要是滿州鑲黃旗和正藍旗,大概有六到八個牛錄,另外就是蒙軍兩白和兩紅的十幾個牛錄,外加三千左右的漢軍旗。餘下的都是從揚州跑出去的北方綠營兵。

  無論是士氣還是戰鬥力,徐州集結的這不到兩萬人的清軍都無法和太平軍相比較,只是揚州一役後,太平軍受到的損失也很大,精銳第五鎮幾乎全軍覆沒。其餘參戰各鎮也死傷較多,原第一和第二鎮減員都達到了三分之一。大將于世忠以下,陣亡的將校多達五十多,有的鎮下面的營衛打得只剩幾人,完成失去了建制,故而在奪取揚州後,面臨清軍總體潰散,福臨狼狽逃亡的大好局面,周士相卻不得不下令全軍停止追擊,因為那時候太平軍比清軍好不了多少,根本沒有能力趁勝北進,一舉攻克徐州。

  周士相曾無奈的對著一眾請戰的將領說道:“步子扯得太大,容易扯著蛋。”

  撤到徐州的清軍總算是得到了喘息之機,貝勒屯泰臨危受命,被福臨寄予厚望,在徐州收攏敗兵組建防線,和無力北進的太平軍形成了對峙局面。此後,周士相整編江北各鎮,組建了江北軍,以葛義為江淮經略使、江北軍都指揮使。

  江北軍組建後,以大量清軍降兵擴充各鎮,致使戰鬥力急劇下降。明清雙方此時都需要時間整編訓練軍隊,於是周士相主動提出的“和談”得到了福臨的“回應”。在長達八個月時間內,江北軍和徐州的清軍可以說是相安無事,雙方都在舔舐傷口。

  不過和屯泰在徐州勉強支撐,不時還要被河南戰事牽扯不同,江北軍這幾個月卻是得到了休整,並且對降軍的安置和訓練也是上了軌道,初見成效。江北軍都指揮葛義現在每天做的就是摩拳擦掌,等著和清軍的下一次大戰。

  輔政大臣索尼也知道調徐州兵到山東平亂有一定危險,但山東的亂事如果不能平定下來,會直接威脅京師和徐州的聯絡以及糧草運輸。如果讓亂事從登萊向山東腹地蔓延,運河被掐斷就是遲早的事。後方失火對於孤軍守在徐州的屯泰而言,那簡直就是災難。

  屯泰也知道去山東平亂有危險,不是山東的亂民會給他帶來什麼危險,而是當面的太平軍。所以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徐州的太平軍細作根本沒有察覺到。只是讓屯泰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曲阜孔家卻把他給賣了。

  ……

  聽說大帥在福建制定了要北上遼東的戰略計畫後,葛義急得不行,因為他江北軍現在是直面北方清軍的主力,也是在對清戰事的第一線。要是大帥北上遼東,那麼就意味著江北軍不可能作為主力北上,失去繼續建功立業的機會。

  不但但是葛義不滿足現在的地位和爵位,江北軍中所有將領都指望著能夠在北伐大戰中取得戰功,這樣一來,以葛義為首的江北軍軍政體系開始了在江南的造勢。

  葛義親自遊說齊王府和軍部的那些參謀,希望能夠影響北上遼東這個計畫。可是,因為這個計畫是周士相親自制定,下面的人改動不了,葛義的努力就變得沒有意義。好在,江南突然爆發暴亂,讓北上遼東的計畫被暫時擱置下來,這讓葛義看到了希望。當然,除了試圖勸說秀才放棄北上遼東,直接從徐州北伐這個目的外,葛義此次來鎮江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江北軍下面的四個鎮爭取來“五大主力”的名頭。

  ……

  揚州之戰後,周士相已經開始著手全面整合手下的軍隊,因為隨著戰事的不斷勝利和招降納叛,太平軍現在的軍力規模已經十分龐大,並且混亂不堪。甚至於周士相現在都不知道自己一手帶出來的軍隊到底有多少兵馬。

  太平軍的幾大重兵集團分別是新建的江北軍、西南軍、中南軍、及江浙駐防部隊。

  江北軍四鎮編制,分別是齊豪的第一鎮、朱慶來的第二鎮、尚可遠的第三鎮、邵成國的騎兵第二鎮。這四鎮分別由原先的第一、第二、第三鎮一部及第十三鎮、十五鎮,騎兵第一鎮一部改編而來,總兵力41250人。軍團都指揮使是葛義。

  西南軍也是四個鎮的編制,分別是王有喜的第四鎮,盧光祖從安南帶回的遠征軍第二鎮,王興的第十鎮,新建廣西狼兵第三鎮。總兵力39500人,軍團都指揮是邵九公。

  中南軍也就是現在由湖南巡撫趙四海節制的湖南野戰軍團,軍團包括郭登第的第九鎮和原湘西剿匪軍的四個鎮。原先湖南野戰軍團的主力是鐵毅的第二鎮,不過第二鎮後來被抽調順江下游參加了江北大戰,所以湖南野戰軍團這五個鎮戰鬥力在三大軍團中是最低的。好在湖南方面這兩年沒有戰事壓力,隨著貴州被西南軍佔領,湖南方面更是太平無事。

  除了這三大重兵集團外,周士相手中還有蘇納的第六鎮,由原浙江清軍和馬逢知部改編的兩個鎮、恢復補充後的第五鎮、鐵毅的第二鎮、安徽巡撫蔣和手裡新建的兩鎮、朱統的第八鎮,胡啟立的第七鎮、王輔臣的騎兵第一鎮,牛根生的十二鎮、耿仲德的十四鎮、甘輝的十六鎮,韓朝宗的十七鎮。除此之外,還有西南野戰軍在貴州收編的降軍,如塔新策、呂三貴、譚詣等人,以及脫離慶陽王馮雙禮主動率部前來貴陽接受改編的猶三品等原大西軍。

  安南方面還有遠征軍的三個鎮,兩廣總督宋襄公手裡也有兩個鎮的地方部隊。軍部現在總共批了37個鎮的編制,按太平軍的軍制計算,則不計水師的話,太平軍的陸師兵馬已然超過三十五萬。

  事實上,這37個鎮卻有很大的水份在內,很多鎮或多或少都存在報空額吃空餉的問題。

  如朱統的第八鎮、郭登第的第九鎮、王興的第十鎮,這三個鎮因為從組建之初就是帶有“合作”盟友的意思,所以周士相不能直接插手這些鎮的具體事務。而這些鎮本身也都是由當時的各路抗清力量整合而成,有的鎮裡面單是永曆封的公侯就有好幾位。

  用一盤散沙形容這些人再是恰當不過,為了團結他們,形成抗清的統一戰線,周士相在肇慶時大筆一揮就給了他們幾個鎮的編制,並許諾將來打下來的地盤可以“瓜分”給他們,這才成功組織起西征。然而相比太平軍的鎮,這三個鎮的實有兵員都不足定額的一半,導致一個侯爺在軍中可能只是個帶著幾十個兵的總旗。

  定武朝廷正式建立後,周士相已經著手整頓這些烏七八糟的爵爺,或是削爵,或是降爵,為此,使得那些當初的“盟友”對於越來越“跋扈”的周士相很是不滿。若非他們的確沒有實力起來鬧事,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只是,緊張的形勢和不斷的戰事讓周士相騰不出手清理這些鎮,且後來投降的清軍和吳軍越來越多,軍部不但不能整頓各鎮,反而還要不斷的批出新鎮的名額出去收買人心。如貴州那位李治亭一手黃金,一手滿州貴婦,硬生生的瓦解了吳軍在貴州的防線,拉來了幾十個吳軍將領,為了安置他們,達到千金買馬骨的作用,以便在日後和吳三桂的戰爭中收到奇效,周士相也只能違心收編他們,給予他們編制。這樣一來,就導致掛在軍部的鎮編多達37個,可實際上有一半都是湊數,沒有什麼戰鬥力,並且空額現象嚴重。

  投降的將領為了從太平軍這裡多弄好處,往往手下只有幾百人,他卻敢報幾倍,而為了安撫他們,穩住他們,從軍團到軍部,一層層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終的結果就是養了一大幫廢物,消耗本就不多的財政。

  這種情況就如當年李自成進京一樣,幾萬人的軍隊一路上卻收編了幾十萬的明朝降軍,滾雪球般的壯大,最後卻瞬間坍塌。

  周士相面臨的情況就是從當初的“打江山”變成了現在如何“坐江山”。

  整頓軍隊和清理朝堂,徹底清洗反對勢力一樣,成了周士相現在的當務之急。

  打造“五大主力”是周士相整軍計畫的第一步。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0

第1113章 當兵就當新一軍

  出於戰爭形勢和實際戰鬥指揮需要,周士相決定組建軍一級編制。根據他的要求,軍部將從現有各鎮中選出10個鎮的精銳合編為5個軍。每軍下轄兩鎮,一個為純火器鎮,一個為步騎合編鎮。各軍實際定編戰鬥人員21000人,非戰鬥人員(後勤、參謀)2000。

  新組建的軍編制取消衛一級,由伍、隊、營、團、旅、鎮六級構成。

  一軍之將稱為軍長,以下為鎮將、旅校、團長、營官、隊正、伍長。軍長為都指揮銜(正二品),鎮將為指揮使銜(正三品),旅校為指揮同知銜(正四品)、團長為千戶銜(正五品)、營官為百戶銜(正六品)、隊正為總旗銜(正七品)、伍長為總旗銜(正八品)。

  各軍仍編安軍使,軍一級安軍使稱總鎮,指揮使銜(正三品),鎮以下各級安軍使依等降級,鎮安軍使為指揮同知銜(正四品),旅一級為指揮僉事銜(從四品),團一級千戶銜(正五品)、營一級百戶銜,隊一級為總旗銜。伍一級不設安軍使。

  除正式確定各級指揮和安軍使的職秩品級外,新建的軍編制設參謀部,部之長官稱參謀長,職銜略低軍長和總鎮,為從三品銜,負責一軍日常訓練和戰鬥指揮及情報搜集判斷、軍令文書等事。

  軍參謀部下轄戰鬥工兵(營編制)、傳令特務兵(隊編制)、作戰參謀室(團編制)三個機構。

  除新設參謀部外,軍一級增設後勤司,司之長官稱輜重官,銜定從四品的指揮僉事,下轄一個負責糧草輜重的運輸營。除與軍部直接交接糧草軍餉事誼外,輜重官還要負責和地方對接,如軍營安置、地方交道等事。

  除增設參謀部、後勤司、取消衛一級編制外,各軍訓練和號令方面仍如從前。士兵仍分銳兵(老卒善戰者)、選兵(新入軍者),如需補充,則由在鄉保安隊挑選(備兵)。戰功評定和晉升方面,暫不變動。

  新建的這五個軍將是太平軍的五大主力,戰鬥在最前,補充也是最優。在軍部提交的方案上,周士相第一次以公文形式明確了士兵退伍安置辦法。此辦法規定,士兵在軍中服役滿三年後,若未能晉升軍官,則給予退役轉鄉安置。

  因目前太平軍治下還沒有大規模的工業誕生,即周士相前世所知的國營企業,故而無法提供足夠的工作崗位給這些退伍士兵,因此退伍兵的安置暫時只有縣鄉村的保安隊和鄉村一級政權的管理崗位可以接收落實。

  除了安置外,士兵從軍中退伍後,可以一次性領取相當於白銀一百五十兩的糧票,並且在地方有一定話語權,再結合其入伍後家庭可以得到的軍屬優待,意味著從今往後,士兵不再是單純消耗的炮灰,而是一個可以提高改善家庭生活條件的好“工作”。前提是,能夠活下來。當然,如果不幸戰死,其家屬也可以得到一筆數目不小的撫恤金。但,再多的錢都沒有活著重要。

  在一條條新建軍的組建條例中,有一條格外的顯眼,也格外的讓人動心。這一條便是士兵除了以戰功晉升外,還可以通過考取太平軍開辦的武備學堂轉為軍官。

  士兵退伍後,因為學識有限,大多只能安置在鄉村,但軍官若是退役,則可以在各級官府任職。如旅校如果退役,可以擔任知府,總旗可以擔任縣令,不過在此之前,他們必須先在相關衙門歷練一至三年,通過吏部的考核後方能實任。

  這一條是周士相給自己部下在朝堂上開的一個後門,因為經過三大案、江南暴亂及南都正在發生的事情,他已經清楚認識到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大半是不可能為他所用,所以他將過往對讀書人的幻想徹底放下,轉而開始全心全力打造扶持完全聽命於自己的新官僚。

  什麼人和自己榮辱與共,什麼人知道人活著最需要什麼,什麼人最能知道韃虜的可怕,什麼人才能毫不遲疑的支持自己,無疑,周士相認為的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他麾下的太平軍將士們。

  雖然,大量的退役軍官充實到地方大小衙門,會引起相當長時間的政務混亂,致使官府運作效率變得低下。畢竟,軍官們習慣了帶兵殺敵,習慣了在死人堆裡打滾,心性上也不將人命不當一回事。並且軍官的性格普遍暴躁,做事武斷,和官場上的老油條比,缺乏經驗,缺少圓通,有些事情由他們辦的話,恐怕效果會適得其反。但周士相仍是毅無反顧的決定推行此辦法,他也做好了面對麻煩的準備。

  長痛不如短痛,只有將從上到下的軍政體系都完全掌握在手中,只有上至內閣下至小吏都能以自己的理念為核心,並且堅決落實貫徹,周士相方有可能推動大明這輛已經殘破的馬車往前進。

  只是,周士相卻沒有想到,當第一批退役軍官進入各大小衙門“聽政”後,報名參加太平軍的讀書人卻一下多了起來,考武備學堂成了比考科舉還要熱門的所在。

  千年以來,中國的讀書人們還是第一次發現,報名參軍除了可以在戰場上殺敵立功做萬戶侯外,竟然還能通過考軍校做到從前寒窗苦讀,科舉路上千軍萬馬過求而不得的仕途之路。

  當官,也不一定非要讀聖賢書,只要識字,武備學堂同樣能讓讀書人當官。

  周士相大刀闊斧的批判舊儒學,結果最後,他發現其實不需要殺太多人,不需要一定將孔老二批臭駁臭,從神壇上扒下,讀書人只要在軍中走了一圈後,就會自動的替他駁斥腐朽的儒家思想。這一切,只因“利益”二字。

  新編的五個軍,分別定名新一軍、新二軍、新三軍、新四軍、新五軍。

  定編新軍方案還沒有徹底出臺時,軍部的人就管這即將組建的五個軍為太平軍的五大主力。誰要是成為五大主力,那無疑是極有臉面,也極有好處的事。沒有人懷疑,齊王殿下會不偏心五大主力;也沒人懷疑,未來的戰事恐怕都將由五大主力承擔。只要成為五大主力,不但待遇好,各式新式武器最先補充,建功立業的機會也比平常部隊要多得多。

  成為五大主力之一,從消息傳出去後,就成了各地太平軍將領最熱衷的事。

  而五大主力之首的新一軍,據說會成為大帥的近衛軍,這讓一些將領更是坐不住,能抽得開身去鎮江的都去了,實在抽不開的也想辦法派人去鎮江活動。能當五大主力更好,但是能當五大主力之首,那就是好上加好了的!

  “只要當了新一軍,不怕韃子百萬軍”這句話,不知怎麼就流傳了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1

第1114章 五軍都督

  人人都想成為五大主力,人人也都想成為五大主力之首的新一軍。但編制就這麼多,五個軍滿員全編不過11萬人,而太平軍現有陸師37個鎮,去除水份也有近三十萬人,這意味著能夠入編五大主力的部隊不僅要是能打的精銳,更得是嫡系。

  葛義過江後,拍著胸脯對周士相說,這五大主力的新一軍不從他江北軍中編組,那就是看不起他葛老六。

  蔣和也從安慶屁顛屁顛的乘船趕到鎮江,聽說葛老六要搶新一軍,二話不說就和他爭了起來,天王老子勸也沒用。

  鐵毅也從駐地常州趕了過來,如此一來,老四鎮的四大鎮將除了現在貴州主持西南軍政的邵九公,三大巨頭都已到齊。

  在鎮江的還有剛剛在松江平亂的蘇納和王輔臣等將領,他們無一不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大將,除了資歷不如老四鎮的四大“巨頭”,戰功方面並不差他們多少,甚至還有過之。

  一直以來,對軍政大事不感興趣,並且以呆在周士相身邊當侍衛統領為榮的瞎子李不知道腦子怎的發起熱來,也加入到了這五大主力的爭搶之中。他和同樣有心在五大主力分一杯羹的王輔臣結成了盟友,一塊對抗老資歷的葛老六和蔣禿子。

  周士相懶得聽這幫大將們在那訴忠心,倒苦功,這幾天他讓徐應元替他擋客,不管是誰一律不見,只在軍部那裡和郭雄等人商議五大主力的編組及餘下各鎮的改編。

  最終,五大主力組成鎮正式確定,並且又將現有37個鎮區分為甲級鎮、乙級鎮、丙級鎮。

  甲級鎮為一線野戰軍,乙級鎮為二線支援軍,丙級鎮為地方軍。

  甲級鎮下設三旅加鎮直屬炮兵、工兵、輜重部隊;乙級鎮同樣下轄三旅,但沒有炮兵和工兵,只有輜重部隊;丙級鎮下設兩旅,無炮兵、工兵,亦無輜重部隊。除此之外,甲級鎮中必須有兩到三個戰鬥英雄部隊(團以下),並保留成軍之初授予的軍旗。乙丙二鎮則無此要求。

  初定全軍甲級鎮8個,乙級鎮14個,丙級鎮15個。為了區分,甲級鎮為“整”字頭,乙級鎮為“新”字頭,丙級鎮為“暫”字頭。如整一鎮、新三鎮、暫五鎮等。

  8個甲級鎮中,有3個是純火器鎮,其中一個更是全鎮裝備了軍械局剛剛才能大規模生產的燧發槍。其餘五個,都是冷熱兵器混合編成,乙丙鎮則多半都是冷兵器為主。

  新一軍由原王輔臣的騎兵第一鎮和現隸屬江北軍的齊豪第一鎮組成,番號改為整編第一鎮、新編第一鎮。軍部駐地暫為江蘇淮安,軍長由王輔臣出任,總鎮由齊豪出任。

  新二軍由原蘇納第六鎮和邵成國的騎兵第二鎮組成,番號為整二鎮、整三鎮。軍部駐地暫為揚州,軍長由蘇納出任,總鎮由邵成國出任。

  新三軍由李匡明的第五鎮和江北軍朱慶來的新二鎮組成,番號為整四鎮、新二鎮。軍部駐地暫為蘇州,軍長由李匡明出任,總鎮為朱慶來。

  新四軍由原安徽巡撫蔣和的第三鎮和尚可遠的新三鎮組成,番號為整五鎮、新三鎮。軍部駐地安慶,軍長由軍部官郭雄出任,總鎮為尚可遠。

  新五軍由原西南野戰軍王有喜的第四鎮和盧光祖的遠征軍第二鎮組成,番號為整六鎮、整七鎮。軍部駐地貴陽,軍長王有喜,總鎮盧光祖。

  五大主力中,除新二軍、新五軍都是由兩個甲級鎮組成外,其餘三個軍都是一個甲級鎮、一個乙級鎮組成。

  總共八個甲級鎮,五大主力就占了七個,餘下一個則是由李瞎子統領的周士相直屬衛隊和於世忠之子於佑明的火器旅改編而成,番號為整八鎮。對這個結果,李瞎子還算滿意,雖說沒能當上一軍之長,但也混了個甲級鎮將,且還是大帥身邊的近衛鎮,算起來不比一軍之長差。

  原胡啟立的第七鎮、韓朝宗的第十七鎮、王興的第十鎮、甘輝的第十六鎮、耿仲德的第十四鎮、郭登第的第九鎮、蔣和在安徽新編的兩鎮(鎮將為張勇和李本深)、浙江以清軍降兵為主改編的兩鎮(鎮江為裘德、鄂多)、廣東宋襄公的兩鎮(鎮江為原南陽總兵張超、原花縣千戶黃四成)都被定為乙級鎮。餘下各鎮則一律定為丙級鎮。

  各部番號正式確定後,將從現在的駐地調防,軍部初步估算,全部調防完畢最少需要半年時間,因此當前主要是五大主力的整編和調防。

  軍隊調防不是接到命令就啟程這麼簡單,還牽扯到家屬安置,營地交接、防區整頓等瑣事,並且需要調防的各鎮大多是步兵為主,受交通道路限制,難以短期集結完畢。就如現駐紮在金廈的胡啟立部要調防至安慶,上千里路程下來,光靠腳板底走,就夠胡部喝一壺的了。

  五大主力整編方案出臺後,最高興的人無疑就是葛老六了,因為他江北軍的四個鎮有三個被定為甲級鎮,且新一軍和新二軍的駐地都在他江淮經略使的地盤,因此他得意洋洋,以為自己現在是兵強馬壯,可以一下指揮兩大主力。一眾老兄弟中,哪個也沒他這麼露臉。不想高興沒到兩天,軍部新的方案又出臺了,卻是取消了現有各軍團編制。

  因為之前有過軍團一級的編制,現在新建軍一級編制,難免和軍團這一級職能重合,導致指揮系統混亂。所以周士相決定將現有各軍團編制一律裁撤,正式恢復大都督府這一洪武年間節制中外諸軍事的機構。

  當日從廣州北伐時,周士相用的就是大都督的名義,只是卻沒有恢復大都督府,而是一直以齊王府和軍部來執行大都督府的功能。現在重新恢復大都督府,將齊王府和軍部的相關職司併入大都督府,也算是周士相對太平軍軍政體系的一次整合。

  周士相本人出任大都督,下轄五軍都督,即中軍都督、前軍都督、後軍都督、左軍都督、右軍都督。

  五位都督的人選分別是中軍都督鐵毅、前軍都督葛義、後軍都督蔣和、左軍都督邵九公、右軍都督趙四海。

  五軍都督各自負責一塊區域,亦稱為戰區。周士相親自劃分了五大戰區,以數字為序,分別是第一至第五戰區。

  其中第一戰區為江蘇、浙江、福建三省,由前軍都督葛義負責,下轄五大主力之首的新一軍、胡啟立的新四鎮、甘輝的新五鎮、耿仲德的新六鎮以及兩個暫字頭的乙級鎮。

  第二戰區為安徽、江西二省,由後軍都督蔣和負責,下轄新四軍,張勇的新七鎮、李本深的新八鎮,淾德的新九鎮,及魏大龍(浙渾將領)的暫三鎮。

  第三戰區為廣東、廣西、貴州三省,由左軍都督邵九公負責,下轄五大主力之一的新五軍,王興的新十鎮、張超的新十一鎮、黃四成的新十二鎮、塔新策的暫一鎮、譚詣的暫二鎮、猶三品的暫三鎮、黃元才的暫四鎮等。

  第四戰區為湖南、河南二省。由右軍督趙四海負責,下轄郭登第的新十鎮,以原湘西剿軍四鎮改編的兩個乙級鎮、兩個丙級鎮。

  第五戰區暫未劃定轄區,由中軍都督鐵毅負責,下轄新二軍和新三軍。

  新二軍的駐地暫時在揚州,新三軍則在蘇州。兩者駐地都是在第一戰區內,不過卻不歸負責第一戰區的葛義指揮,原因是因為周士相只是將北上遼東的計畫暫時擱置,卻非就此放棄。等到朝堂和軍隊整頓完成後,周士相仍欲北上遼東,屆時新二軍和新三軍這兩支主力軍就是北上遼東的主力。

  從防區職能上看,各戰區不但是負責轄區內的武裝力量,更要承擔相應的使命。

  第一戰區和第二戰區都位於對清第一線,顯然,將來是要集中兩個戰區力量北進的。未來這兩個戰區的太平軍可能都要移駐北方。

  第三戰區當下的任務則是收復雲南和為進軍川陝做準備,未來,第二戰區很可能承擔西北地方,甚至要肩負佔領藏區和哈密等地的任務。

  第四戰區是五大戰區中唯一沒有主力軍的戰區,也是兵員最少的戰區。周士相給第四戰區的任務是著手“接管”湖北,配合第二戰區進軍中原。

  單從編制和兵力上看,第三戰區無疑是兵員最多的一個戰區,甲級鎮一個,乙級鎮四個,丙級鎮八個。只是除了王有喜的新五軍外,其餘各鎮不是原先的地方治安部隊,就是新近收編的吳三桂部降軍,所以雖然兵員多達10萬,可戰鬥力卻在五大戰區中排在倒數第二。不過雲南方面的吳軍將領已經有意向太平軍投誠,四川境內又有慶陽王馮雙禮、督師連城壁等明軍力量在,相對明軍而言,四川吳軍力量可謂十分薄弱。

  吳三桂任命的四川巡撫高民瞻基本已經放棄川東、川南等地,集中力量固守在保寧一線。因此第三戰區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和第四戰區一樣,不會遭遇大規模戰事,只要穩打穩進,緩緩圖之便可。

  對於大量暫字頭的丙級鎮,周士相原意是趁機裁撤掉一半,投誠過來的降將和從前一樣,先組織將官培訓班,能用的調入乙級鎮,不能用的遣散歸鄉。但這樣做無疑和之前對降將的承諾不符,有過河拆橋的味道在內。所以保留這些降將及降兵,給他們丙級鎮的待遇,是周士相不想做也得做的事。

  安南的遠征軍經過這幾年的擴張,不斷吸收安南當地漢人及補充從國內送去的綠營俘虜後,已經有了四個鎮的規模。現在盧光祖帶回一個鎮編在新五軍內,且給的是整字頭的甲級鎮待遇,這對趙自強而言臉上肯定有光。

  不過遠征軍其餘三個沒有歸國的鎮,都是給的暫字頭。這主要考慮到遠征軍相對安南軍隊是強大,但主要兵員都是原清軍的綠營,在國內太平軍看來都是手下敗將,戰鬥力弱。

  盧光祖帶回來的那個鎮能給甲級鎮的待遇,是因為他帶回來的都是遠征軍抽調出來的精銳,在安南這幾年也算是打出來了,進軍貴州表現也十分突出,因此給一個甲級鎮也說的過去。再者,西南方面降軍太多,單王有喜一個甲級鎮難以震住場面,所以給盧光祖部甲級鎮的待遇是形勢需要。而且,也可以借此安撫遠征軍上下,讓他們努力表現,知道自己回國後不會被國內歧視。

  對於大量暫字頭的丙級鎮,周士相的打算是北伐成功後,就將他們和大量的清軍、吳軍降兵就地轉化為工程部隊,用來修路和興建水利等公共設施。

  這個設想是周士相從前世鐵道兵這一軍種啟發而來。現在國內戰事未定,軍隊的主要使命自然是打仗。可一旦國內統一,那麼太平軍的用兵方向必然是在海外,且將以海軍為主。那麼陸軍的重要性必然會有所降低,除非周士相準備學蒙古人般從東方大舉西征,將航海大時代改為大陸時代,這樣保留龐大的軍隊規模就很有必要。反之,大量的雜牌軍就會成為朝廷財政的負擔。

  將雜牌暫字頭全部遣散肯定是不行的,那麼讓他們發揮作用,以“軍工”的形式為滿目瘡痍、百廢待興的國家出力,應該是最合適的贖罪辦法。畢竟,國家現在的殘破,和這些雜牌暫字頭脫不了關係。周士相可以不計較他們當年的胡作非為,為虎作倀,但卻絕不容許他們和從前一樣。

  至於那些投誠的降將們如何看待這件事,周士相並不考慮。他現在顧慮他們,是因為國家沒有統一。當國家統一後,手握重兵的他,自不會再有此顧慮。

  事實上,這些降將們只要有官做,有錢拿,根本不在乎自己手下的兵會被周士相驅使著做什麼。

  這年頭,只要有口飽飯吃,當兵的又哪會在乎那麼多。修路修壩總比殺人要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1

第1115章 目標青島

  忙於整編軍隊同時,周士相沒有對山東正在爆發的反清起義坐視不管。

  於七起義已經蔓延整個登萊,山東綠營對此肯定是無能為力的,否則索尼也不會急調屯泰部開赴山東平亂。

  趁人病,要人命。

  周士相現在若趁徐州清軍空虛之時大舉北上,完全能一舉佔領徐州,並乘勢進入山東,和於七起義軍取得聯繫,前後夾擊山東清軍,一戰而定山東,進而對京畿形成正面威脅。但這樣做無疑是將之前制定的戰略全盤推翻,並且需要緊急動員北上大軍,時間上根本來不及。等到太平軍集結完畢,黃花菜都涼了,於七的起義軍根本不可能堅持那麼長時間。

  軍部連夜制定了一個方案,那就是江北軍暫時不進行整編,而調兩到三個鎮由葛義親自指揮北進,以最小的代價和最快的速度拿下徐州。

  以兩到三個鎮的兵力規模北上,既可以避免調動大軍北上,影響正在進行的整軍,另一方面也可以節省大批錢糧。江南暴亂的發生不但讓百姓損失嚴重,也讓江蘇今年的稅收急劇下降。現在為了賑災和災後重建,周士相不得不將屯積在崇明、松江和太倉等地的軍糧拿出一部分來返還地方。這也是為何北上遼東的計畫不得不中止的原因。沒有錢糧支撐,再龐大的艦隊也不可能在遼東有所作為,甚至都不可能支撐到朝鮮求和。

  軍部的這個方案顯然可行,因為江北軍的訓練和駐防就是針對徐州清軍的。在距離上,也是離徐州清軍最近的,並且江北軍本身就有一批存糧,軍部再咬牙調一部分過江,完全能夠支撐兩三萬人所需。

  江北軍拿下徐州,進而佔領整個山東,周士相毫不懷疑,但他考慮的是,山東一旦失守,北京的小皇帝和滿州權貴們還有沒有膽量繼續留在那裡,等待中原的鼇拜和吳三桂分出勝負。

  如果小皇帝和滿州權貴們沒有膽量再留在北京,選擇帶著他們幾十年搶掠的財富,再裹挾京畿的百姓退出關外,那麼佔領一座空城對於太平軍而言,根本沒有意義,反而會讓今後的麻煩變得更大。想要在遼東,在關外徹底清剿蕩平滿州,周士相要投入的就不是兩三個鎮這麼簡單的事。

  一直以來,周士相的態度就是要麼不北上,北上就必須滅族,將滿州連根拔起,絕不能讓一個滿州韃子逃出關外,上至老梆子,下至小崽子都不行。真正做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為此,周士相不顧眾將反對,力排眾異,堅持調動水陸兵馬北上遼東作戰。雖然這個大膽且冒險的計畫因為江南暴亂而不得不中止,但周士相卻從沒有放棄這一計畫。

  戰略上,要藐視敵人;戰術上,卻要重視敵人。

  骨子裡,周士相對滿州其實是懼怕的。他怕的不是滿州的兇殘,而是滿州的“韌勁”。

  大明為何有中原的遍地烽煙,為何有甲申之變,為何有三帝殉國,為何有156座大小城池被屠殺的慘劇,咎其根本原因,不是因為天災人禍,而是因為長達三十年的“遼事”活生生的拖垮了大明。

  滿州若出關,意味著這場“遼事”還將繼續。周士相不可能容忍這種局面出現,更不會讓滿州和當年的北元一樣苟延殘喘下去,成為漢人的邊患。

  滿州不是遊牧民族,而是漁獵民族,他們是不可能像蒙古人一樣在草原上東奔西竄,一個據點被焚毀就逃至另一個據點,利用茫茫大草原和明軍遊擊。當年成祖皇帝五出塞外,卻依舊無法徹底消滅蒙古人,結果十多年後,一場土木堡之變讓大明朝再次意識到蒙古這條惡狼仍有反咬的能力。

  但關外沒有大草原,可卻有茫茫林海,太平軍可以佔領城鎮,卻無法在茫茫林海中將滿州人一個個抓出來砍頭。也不可能分兵一一把守各個要點,那樣就會重新陷入幾十年前遼東明軍的境地。那時候,關外的明軍尚有三百萬漢人百姓支撐,現在,關外卻沒有一個漢人。純靠關內調糧支援,太平軍在關外就好比一座破敗的房子,處處露風。只要稍有不慎,就會再次出現薩爾滸的悲劇,萬劫不復。

  更重要的是,周士相不可能在關外長期駐紮大軍。駐軍少了,對付不了滿州人,駐軍多了,關內的財政吃不消。依明朝現有的人口,二三十年間也無法做到將關外開發成周士相前世的所知道的東北,所以周士相堅持北上遼東,斷滿州出關後路,將他們堵在山海關內。哪怕這個計畫在當下根本不符合太平軍的利益,也不利於收復北方。他卻執意如此。

  為了不讓滿清出關,周士相甚至秘令一部太平軍偽扮清軍在唐三水手下牽制阻撓北上的十幾萬忠貞營,早前更有一支騎兵以八旗的身份和吳軍先鋒吳之茂部發生交戰,這兩件事情若是公佈出來,周士相頭頂上的反清英雄光環立時就會變得黯淡,軍內軍外都會非議一片。

  軍部的提案被否決後,郭雄以為周士相不會理會山東,但很快,他就得到命令,馬上起草一封給東海艦隊的戰鬥文書。

  陸地上,周士相是不會派一兵一卒北進的了,但山東的反清起義軍,他卻不會不管。不管是以定武朝廷的名義還是以他齊王周士相的名義,太平軍都必須對山東的反清起義軍表達善意和支持。

  ……

  在舟山休整並準備北上遼東的東海水師總鎮、定海公鄭鳴俊接到了軍部急令,命令要求東海水師馬上啟程北上,目標奪取山東萊州的青島港。

  青島並非大明的地名,而是周士相在萊州沿海新起的一個地名,此地原是明朝萊州水師所在。當年孔有德登州作亂失敗後,便是在青島港出海投奔後金的。其臨走之前,一把火燒毀了萊州水營,清軍入關後,登萊水師殘部向滿清投降。清廷重建了萊州水營,營地就在青島港。不過因為清朝不重視水師,且北方沒有明軍水師活動,所以萊州水營一直得不到清廷重視,實力很小,只有大小戰船幾十艘,船上的水兵甚至都有老掉牙的存在。說萊州水營也是抬舉了那幫人。

  周士相要求鄭鳴俊率東海水師搶佔青島港,殲滅萊州水營那可憐的幾十條船,將青島打造為東海水師的港口,並成為未來北上遼東大軍的中轉戰。

  鄭鳴俊接到命令後,立即和侄子、建平侯鄭纘緒、東海水師安軍大使、思明伯馮錫范商議如何搶佔青島。

  在舟山休整的這段時間內,鄭鳴俊和馮錫範他們一直沒有閑著,早就派了快船北上測繪沿途海道,並找來了當年北上登萊做過生意的鄭家老人,將他們當年繪製的海圖和現在的測繪結果印證。大體上對於北上,鄭鳴俊他們都很有信心。

  青島這個地名在鄭鳴俊他們看來是很陌生,不過膠萊運河他們卻是熟悉。當年元朝為了方便海運漕糧,曾在山東半島開僻了一條海運河,稱之為膠萊運河,這條運河的出海口就是青島,也就是現在的萊州水營所在。

  除了佔領青島外,鄭鳴俊他們還有一個使命,就是全力支援登萊的於七起義軍。周士相要求他們佔領青島後要馬上和起義軍取得聯繫,向他們輸送糧草和武器裝備,並且征得於七等人的同意後,可以向起義軍派遣軍官,也可以派出一些擅于陸戰的精銳幫助起義軍和山東清軍作戰。

  鄭鳴俊的部下中有一定數量的鐵甲兵,甚至還有一些西班牙、葡萄牙和倭人。這些原本都是鄭泰生前招募蓄養的私兵,鄭泰死後,這些人因為是鄭泰私兵的緣故,根本不可能得到鄭經的信任,所以大多追隨鄭鳴俊叔侄投奔了太平軍。周士相對這些人也一視同仁,沒有要求鄭鳴俊叔侄將人交出,而是繼續留在東海水師,組成了一支人數不到千人的陸戰部隊。水師內部稱為陸戰隊。

  制定了北上計畫後,鄭鳴俊立即命令侄兒鄭纘緒先行帶領240條大小戰船和6000多名水兵北上,兩天後,他和馮錫範一起帶領東海水師餘下的300多條戰船和12000多名水師起錨北上。

  佔領青島,消滅只有幾十條船的萊州水營,對於龐大的東海水師而言,根本不算什麼。但這一次水師大舉北上,卻是自萬曆年間抗倭戰事以來,明朝水師的又一次龐大集結,更是甲申以來,明朝軍隊第一次踏上距離北京最近的土地,其性質遠比一般海戰來得還要大。

  周士相特別要求東海水師只能在青島周圍百里之地活動,絕不能出現在天津沿海一帶。如此是為了避免水師把北京的小皇帝和滿州權貴們嚇到,弄巧成拙。不過要是清廷僅僅因為山東沿海出現了明軍水師就嚇得倉皇出關,那周士相對此也只能表示無奈,認為自己還是高估了滿州大爺們的膽量。

  東海水師從舟山出發,到達崇明補充淡水和糧食時,河南戰事的最新消息送到了周士相的案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1

第1116章 吳三桂不過一個阿哈

  河南戰報是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六天前,鼇拜率領清軍主力在開封西南的宣武衛一帶和吳軍大將郭壯圖展開了激戰。此戰,最終以郭壯圖失利,大將王屏藩戰死,吳軍死傷超過四萬人落幕。

  放下戰報,周士相有點神傷。雖然吳三桂的反清並非其本心,而是迫於形勢,有極大投機成份在內,但不可否認的是,關寧軍已經代替太平軍成為了抗清主力。昔年那些追隨吳三桂替清廷為虎作倀的將領們,此時也成了反清英雄。他們的戰死,多少帶有悲劇英雄的色彩。也許,死在清軍的刀下,也是他們對前半生罪孽的一種贖罪表現吧。

  某些方面,太平軍和關寧軍極其相似,其成員大部分都是原先的清軍。所以在道德層面上,太平軍並不比關甯軍高多少。不同的是,太平軍從創建之初起,就始終戰鬥在對清戰爭的第一線,是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漢人武裝力量。而關寧軍,卻是在清廷已經虛弱後才投機反正,重新打起複明旗幟。

  僅這一點,關寧軍是遠不如太平軍的。但不管怎麼說,太平軍也好,關寧軍也好,現在都是反清的漢人力量,並且關寧軍頂在了抗清戰事的第一線,代替了從前太平軍扮演的主力角色。而周士相作為太平軍的主帥,作為一直以滅韃為己任自居的反清英雄,卻在背後拖關寧軍的後腿,間接幫助滿清,無論如何都是不光彩,令人詬病的。

  所以得知王屏藩等吳軍將領戰死後,周士相多少有些愧疚和神傷。他覺得哪怕將來這些人會和自己為敵,但那是將來的事。現在,這些人是在和清軍戰鬥,是反清的一員,自己暗中做的那些事,總是對不住他們的。

  宣武之戰的詳細經過也由河南軍情司人員稟報了上來,大量吳軍高級將領的陣亡讓周士相唏噓,但其中兩條卻讓他很是震驚。

  一就是太平軍曾在揚州大戰中使用過的“沒良心炮”的製作方法不知怎的落到了鼇拜手中,清軍幾次戰鬥中都曾出現“沒良心炮”的身影,令得吳軍傷亡慘重。二就是在陝西向吳三桂投降的趙良棟等人再次降清。

  “沒良心炮”是軍械局按照周士相給的圖紙研製出來的,並且在揚州大戰第一次使用,也正是“沒良心”的出現,才令太平軍最終贏得戰爭的勝利。因此,可以排除“沒良心”的洩露是在揚州之戰前,那麼結合清軍已經在對關寧軍的戰鬥中大規模使用“沒良心炮”來看,可以肯定清軍量造“沒良心炮”是在過年前後,而得到“沒良心”的圖紙則應在之前一兩個月。

  “有關沒良心洩密之事,你讓軍情司馬上查。重點是軍械局,讓程漢斌那邊也馬上排察可疑人物,務必將這個洩密的內賊給我揪出來。”

  周士相不惱清軍學會“沒良心炮”的製作方法,畢竟“沒良心炮”的設計極其簡單,甚至都沒有什麼“科技”因素,但殺傷力卻極其強大,吃了大虧的清軍遲早也會掌握“沒良心炮”的製作方法,畢竟現在的清軍不是兩百年後的清軍,他們還是很擅長學習新的戰法和運用新的武器的。

  周士相痛恨的是自己的手下有人和清廷暗中勾結,洩露軍事情報。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就如那些參與暴亂的江南士紳和舉家北逃,組建什麼“還鄉團”的地主,這些人眼裡根本就沒有民族大義,有的只有自家利益。為了所謂的士紳特權,他們能夠剃髮易服。同樣,為了士紳特權,他們也暗中支持反清複明。現在,為了失去的特權,他們又將已經絞斷的辮子再次接上。反復無常,只為私利,這便是所謂統治基礎的士紳面目。

  軍械局成立後,相關人員都是由程漢斌招募,因為程漢斌本身就是儒生的緣故,這當中肯定會進來一批和江南士紳有千絲萬綏聯繫的讀書人。太平軍在江南大力打擊士紳階層,難說會不會打擊到軍械局中人的利益。

  不過現在還不能確切認定是軍械局中的人洩密,還是太平軍中泄的密,所以周士相只要軍情司和軍械局大使程漢斌暗中徹查,不要大張旗鼓,以免引得人心浮動。

  趙良棟這個人,周士相是很耳熟的。當初他還曾特意問過張勇,趙良棟是不是個大鬍子,結果把張勇搞得莫名其妙。聽說趙良棟投降了吳三桂後,周士相和當初聽聞張勇投降了太平軍後的吳三桂一樣,也都是遺憾的。只是他卻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已經反正了的趙良棟還會再次掉過頭去替滿州韃子效命。

  當日,趙良棟和王屏藩在軍前有過一番對話,不過河南軍情司的人員在清軍和吳軍中的地位都比較低,不可能連這兩人說過什麼都打探得出來。他們只知道,趙良棟引滿州兵包圍了王屏藩部,王屏藩寧死不降,最後殺身成仁,成為關寧軍反正以來陣亡的最高將領。

  除了趙良棟,臨陣再次降清的吳軍將領還有不少,如李如碧、王會等人。他們中有的是關甯軍將領,有的卻是在西南降清的原大西軍和明軍。

  最先倒戈的蘇拜原先就是滿清的西安將軍,正宗的旗人,他的背叛也許吳三桂想不明白,可是周士相卻能理解。

  “吳三桂從一開始就錯了。”

  周士相對徐應元說了這麼一句,後者聽得糊塗,不明白吳三桂何以從一開始就錯了。單從戰略上看,吳三桂由滇入黔,再出川入陝,取潼關,進中原,趁著太平軍和滿清主力在江北打生打死之際,一下就盡取西北,兵進中原,可謂是步步搶先,如果不是大帥幾方動作,開封只怕早就失守了,何以就錯了呢?

  “我說的錯,不是吳三桂的部署錯了,而是他用人錯了。”

  周士相負手走到窗前,外面是猶如飛雪的楊絮。偶有楊絮飄到臉上,讓人十分的難受。周士相心頭暗罵了蔣國柱一句,因為蔣國柱上任江甯巡撫後,就大力在江南各地廣種楊樹,結果楊樹長成之後,每年花期就楊絮漫天飛舞,煩不勝煩。

  “吳三桂是個梟雄,不過骨子裡卻還是個奴才。”

  輕輕吹掉落在手上的楊絮後,周士相冷笑一聲,續道:“吳三桂起兵反清,其部下本就心存猶疑,拿下西安後,若我是吳三桂,那滿城的兩萬多韃子正好拿來做手下們的投名狀。人人沾血,無有後路,才能隨他一路向前。他倒好,不僅沒有處置這些韃子,反而將投降的滿兵繼續交給蘇拜統帶。哼,他以為他這麼大度,如此仁義對待滿州人,滿州人就一定會感他的恩,日後打到北京,滿人的抵抗也能少一些。

  算盤打的是不錯,可吳三桂卻沒想過,他若能一路高奏凱歌還罷了,稍有挫折,這些滿兵還能甘心替他賣命嗎?……不要忘了,在這些滿兵眼裡,吳三桂縱是貴為平西王,也不過是個奴才……噢,對了,差點忘了,滿人眼裡,我們漢人可是連奴才也不如的。真要說的話,這吳三桂在滿人眼裡,也就是個阿哈,一個帶兵打仗的阿哈而矣。主子們憑什麼要替一個阿哈賣命?”

  “吳三桂善待滿州人,弊大於利啊。不要說那幫昔日的滿州主子不會真心實意替他賣命,就是他手下的那些將領們,也會存有朝秦暮楚之心。嫡系的還好說,非嫡系的,只怕一個個都有觀望之意。如趙良棟這種人,若是當日吳三桂驅使他們屠了西安滿城,你以為他還會再次降清嗎?”

  徐應元想了想,道:“卑職聽說當日西安是滿兵主動投降的。”

  “難道因為敵人主動投降,就要放過他們,善待他們嗎?”周士相白了一眼徐應元,“韃子進了我家,殺了我父母妻兒,我起來反抗,韃子打不過求饒,你說我是饒他們還是不饒?”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1

第1117章 郝搖旗北上

  “這……絕對不能饒!”

  徐應元輕咳一聲,為自己的失言心下感到忐忑。

  和周士相對滿清的深仇大恨不同,徐應元其實對滿清並沒有多大恨意,反而因為滿清佔領廣東,他才得以出任增城的知縣。如果不是清軍在廣東的大屠殺,恐怕知縣的位子也落不到他這沒有背景的舉人身上。

  有明一代,舉人出仕,大多只能為一縣主薄、縣丞,亦或學官,很少有直接出任縣令的。徐應元的老鄉,曾為明朝督師的袁崇煥當年就是考中進士後,才得以出任福建邵武知縣。能以舉人之身出仕即為知縣的,寥寥可數,且多半都是在貧瘠之地下等縣。嘉靖年間名氣很大的海瑞鄉試中舉之後,也是在福建南平當教諭,其後才在浙江和江西出任知縣。

  因為功名的限制,所以清軍未入廣東前,徐應元做夢都沒想過有朝一日能為“百里侯”,故而和周士相這種與滿清有著直接家仇的相比,徐對滿清的態度自然要“包容”許多。

  換言之,徐應元當初是被綁上太平軍這條船的,如果沒有周士相,他現在應該還好好的在增城做他的知縣,哪裡會是現在的大都督府軍務參贊。

  如徐應元這種人,周士相的手下文官中還有不少,如現為鹽務總局提督大使的郭紹,原先就是香山的鹽巡使。署福建布政使、福州知府桂永智一直在清兩廣總督李率泰的幕下為僚。數來數去,也就一個“頭不戴清天、腳不踏清地”的董常清可謂“根正苗紅”,自始至終都是和滿清勢不兩立的。

  擔任軍械局大使的程漢斌也是舉人出身,不過卻曾動搖過,否則也不會去北京應試。如果沒有太平軍在廣東的崛起,程漢斌多半和他的好友熊賜履一般考了清廷的會試,成為大清進士了。

  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非進士出身,都是舉人和秀才。時至今日,能夠主動投附周士相並為他所用的進士,一個沒有。考中清廷探花的葉方藹倒是有心替這位大明齊王殿下出力,可惜現在卻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去年定武首屆恩科考中狀元,後來因為白蛇故事而改姓為許的那位陳狀元,倒是難得的在考中狀元後主動向齊王府投靠。不想,周士相卻看不上這位狀元郎,認為此人文采是了得,可除了文采外,似乎也沒有什麼亮眼的地方,沒有徐應元、桂永智他們的處政能力和經驗,因此沒有召到身邊,而是按明制放在翰林院了事。

  前些時日聽說這位狀元郎改姓為許後,周士相倒是生了興趣,授意丁之相和袁廓宇好生看顧一下,在翰林院磨練個幾年,看是不是能大用一下。

  “投桃報李”的道理周士相還是曉得的,考中狀元畢竟是文人科舉的最高榮譽,也是仰望所在。難得這位許狀元一心“嚮往”自己,那便給他一個機會,若是表現不錯的話,周士相可不小氣給對方揚名立萬、功成名就的機會。

  對敵人不能輕饒,周士相的意思很明顯,徐應元也聽出了,大帥的意思顯然是說吳軍大量將領的動搖和吳三桂善待滿人脫不了關係。

  吳軍主力關甯軍自崇禎十七年降清以來,一直是清軍南下平滅南明的急先鋒,長達十六年,關寧軍始終是以“漢奸軍”的面目出現在世人眼前的。十六年的時間,足以讓關寧軍上上下下在骨子裡烙上對他們主子滿州人的畏懼。想要破除這種畏懼,只有兩個辦法可以做到,一是絕他們的後路,二是讓他們知道滿州人其實並不比他們強。

  吳三桂沒有做到這兩點,周士相做到了。

  拿下羅定時,為了讓那些江西綠營死心塌地跟自己走,周士相在他們的背後烙上了不反也得反的烙印。其後,無論哪一戰,周士相都身先士卒,只為帶領這些從前的清軍在戰場上擊敗他們恐懼的對象。一場場血戰,一場場硬仗、一次次屠城下來,太平軍的老人越打越少,可是隊伍卻越來越壯大,以至今日軍中竟有多達數千的滿蒙將士。這一切,只因為周士相從一開始就讓他的部下們“置之死地而後生”。

  反亦死,不反亦死,不如反了。

  沒有退路,那就不再去想退路,勇敢的殺出一條前路來。

  為了活命,哪怕再膽小,再懦弱的人也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事實證明了周士相的正確,他用滿州人“八旗”方式打造出來的太平軍,已經是滿州八旗的剋星。從前對於滿州人的恐懼,現在不少從前清軍出身的將領提起來時,總會感到好笑。

  “吳軍上下,自起兵反清以來,便從未和滿州人打過一場硬仗,堪稱順風順水就兵臨中原了。結果碰上了鼇拜帶領的八旗主力,就一下原形畢露了。說到底,走狗做得久了,突然翻身做主人,心態沒轉變過來。”

  關寧軍和八旗的戰鬥力其實並不相差多少,在周士相看來,吳軍的失利完全是人禍,而非戰之過。如果一開始,吳三桂就斷掉自己部下和降將的“後路”念頭,一開始就以血腥剌激起做了十幾年滿人走狗部下的血性和殺氣,開封之戰就不會打得這麼艱難,以致兵力占盡優勢的情形下還屢遭重挫。

  “鼇拜是個人物,那個洋教士南懷仁對我說過,福臨留下的這四個輔政大臣,真正能幹的就鼇拜一人。張長庚也和我說過,鼇拜是滿州權貴中最推崇漢化,最重視拉攏我漢人士紳的。福臨對鼇拜也是信重無比,如果不是敗在了我手上,只怕這所謂的輔政大臣之首也不會落在索尼頭上。不過細想,福臨死前選擇讓鼇拜領軍對抗吳三桂,而不是讓索尼或蘇克薩哈,又或其他人,顯然,在福臨眼裡,真正能扛起他大清半邊天的還是鼇拜這個奴才。”

  雖然鼇拜是韃子,是自己欲要誅殺的物件,可周士相毫不吝嗇對鼇拜的讚賞之意。不僅僅是因為鼇拜對漢人的態度和其他滿州人不一樣,更重要的是鼇拜善於學習。“沒良心炮”這件事就是一個證據,不難想像,今後,清軍之中或許也會和太平軍一樣出現純火器部隊,就如當年三順王的軍隊一樣。

  “沒良心炮”的洩密給周士相敲了一個警鐘,那就是對於現在研發的新式武器的保密等級必須再次提高。他可不希望,將來他北伐時,清軍也同樣開出一隊隊燧發槍兵和推出一門門開花大炮來。

  吳軍雖然大敗,不過河南的戰事現在仍是不明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清廷這只虛弱的駱駝尚能湊出幾萬精銳和吳三桂對決中原,況擁兵二十余萬,盡得西北的吳三桂。

  郭壯圖戰敗之後,帶領殘兵和前來接應的夏國相合兵,已經從開封一帶退到了河南府境(包括洛陽和鄭州)。

  鼇拜取得宣武大捷後,想一鼓作氣再殲滅吳軍另一路胡國柱部,徹底斬斷吳三桂伸向開封的大手,不過卻遭到了胡國柱麾下的大將馬寶重兵阻擊。雙方在陳留一帶激戰,互有死傷。戰至第三日,在南陽和汝州一帶活動的郝搖旗部突然北上,從背後夾擊清軍,致使鼇拜兩翼受敵,加上連番大戰,清軍得不到休整和補充,難以繼續支撐,不得不撤出戰場。

  郝搖旗選擇的北上時機正是吳軍剛剛大敗之時,並且幫助吳軍穩定了戰線,因此得到消息的吳三桂十分高興,派人給郝搖旗部送去大批錢糧,並且力邀郝搖旗和在他營中的韓王朱璟溧至洛陽。不過郝搖旗收下了吳三桂給的錢糧,卻沒有去洛陽。韓王朱璟溧也以染病,不能遠行為由拒絕前往洛陽。

  吳三桂得知韓王染病後,馬上派謀士方獻亭帶著他身邊的郎中趕往郝搖旗營中。方獻亭明為替韓王治病,實際還是打著遊說韓王去洛陽的算盤。

  雖然吳三桂在洛陽“問天”後,已有自立稱帝的念頭,甚至已經準備在開封登基自立。然而,戰事的不利使得吳三桂不得不打消這一念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1

第1118章 鼇拜在外,三水在內

  勢如破竹,一舉鼎定中原登基稱帝和連敗多場,士氣低迷稱帝,二者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前者是帝王之象,後者則是喪家之犬小丑般作為,智者而不為。

  現在不要說吳三桂自己不敢再動稱帝的心思,就是起初一直慫恿他稱帝的胡守亮等人也是不敢再提了。

  吳三桂之子吳應熊在大姐夫夏國相和三姐夫郭壯圖的喝斥下,也將勸父登基的心思給按了下去。

  實際上,吳三桂自己只有三個親生女兒,大女兒嫁給了夏國相,二女兒嫁給了胡國柱,最小那個女兒吳珂今年才14歲,是愛妾陳圓圓所生,尚未出閣。吳三桂對這個小女兒最喜歡,因為小女兒長得和她母親陳圓圓極其相似,相貌頗美。

  早年吳三桂曾為小女兒定了門娃娃親,許的是他吳家通家之好、蘇州大族王家之子王永康。不過現在蘇州被太平軍佔領,王家因為通虜被舉族查抄,這門婚事自是作罷。便是王家現在不曾被查抄,這門婚事想來也是不成了。

  畢竟,吳三桂不可能將自己最疼愛的女兒嫁到太平軍的地盤去,天知道那位連耿繼茂生了兩個兒子的嫡福晉都能強擄去的賊秀才,會不會對他的女兒做出什麼禽獸之事。吳三桂是絕不會讓自己當賊秀才的便宜“岳丈”的。

  說起來,周士相這幾年也是造大孽了,原來許多親事都被他“棒打鴛鴦”拆散了,如河東君柳如是的女兒柳小照的親事。

  如果沒有周士相,在蘇州的柳小照現在不可能天天在屋裡生悶氣,因為她不喜歡那個天天上門討好她母親的于小公爺。

  在小照心中,她的如意郎君應該是狀元及第的公子書生,而非只知道舞刀弄槍的莽漢。只可惜,小照的母親和她想的不同,對每天就如點卯般上門的于小公爺是青眼有加,當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若不是顧著丈夫錢謙益,柳如是只怕早就自做主張將女兒給嫁了。

  另外,如果沒有周士相,今年,吳三桂也會將他最疼愛,也是他最漂亮的女兒不遠千里嫁到蘇州去。帶著對母親的依戀和不舍,同時也帶著對未來夫君的幻想,美人吳珂嬌羞的去了江南。

  只是,這一切,周士相並不知道。

  郭壯圖娶的不是吳三桂的親生女兒,而是他大哥吳三輔的女兒,只不過吳三桂是以親生女兒的名義將侄女嫁給郭壯圖的。外界一些不知道的人便以為郭壯圖娶的是吳三桂的女兒,卻不知他只是吳三桂的侄女婿。

  在吳三桂自立稱帝這件事上,夏國相、胡國柱、郭壯圖三人態度都很微妙。夏國相和郭壯圖是贊同吳三桂稱帝的,胡國柱的態度卻模擬兩可,雖沒有說過反對的話,但也沒有公開支持。

  現在,自立稱帝已不可為,夏國相和郭壯圖懂得權衡利弊,自是不會再支持小舅子吳應熊,而是勸吳三桂能夠將韓王從郝搖旗手中弄過來,暫時擁立韓王以安軍心。

  方獻亭到郝搖旗軍中,自然是要完成這個任務。如果韓王同意去洛陽,並且被吳三桂黃袍加身,那麼對於南都的定武朝廷而言,就如當初的永曆一般,都是個大麻煩。

  韓王朱璟溧是太祖之子韓憲王朱松的九世孫,不過並非嫡支。順治五年山西爆發大規模反清起義時,朱璟溧被各路義軍推舉為“韓王”,作為複明運動的號召。當時的永歷朝廷在宗藩凋零、譜系紊亂的情況下承認了朱璟溧的韓王。山西兵敗後,朱璟溧逃入湖廣,此後十多年一直在郝搖旗的營中。

  從氣節上看,朱璟溧這個韓王和定武帝十分相像,都是堅持抗清,不肯投降的明朝宗室。二人經歷也十分相似,早年都吃過苦,也都不識字,堅持抗清的歲月中,也屢屢在死亡線上掙扎。

  周士相知道郝搖旗沒有隨李來亨他們北上,原先只道郝搖旗有眼光,知道李來亨他們冒險北上很可能會失敗,所以留在豫南堅持,好給李來亨他們經營好退路,卻沒想郝搖旗是打的吳三桂的主意。

  單只郝搖旗一家投奔吳三桂,周士相不大在乎,畢竟郝搖旗手底下真正能打的不過幾千人,餘下那兩三萬人都是烏合之眾,調兩個乙級鎮就能逼得郝搖旗陣腳大亂。可是,郝搖旗若是將韓王送給吳三桂,那就是個大麻煩了。

  “這幫流寇就是不能信,大帥那麼對他們,可他們卻不思感激,反而處處給大帥添堵,真是不識好歹。早知今日,當初就不應該將他們從夔東救出來,任他們在那餓死得了。”

  徐應元憤憤不平,順王李來亨帶忠貞營主力北上就已經讓大帥頭疼萬分,逼不得已只好讓唐三水北上牽制,更以重利誘使荊國公王光興反水,這才讓忠貞營停在了黃河邊。現在順王那邊的麻煩還沒解決掉,這邊郝搖旗又跳出來,還扯出個和永曆一樣的大麻煩出來,典型的恩將仇他,任誰都受不了。

  “急什麼,郝搖旗不是沒有去洛陽嗎?韓王不也是病著呢嗎?這說明什麼?說明郝搖旗和韓王並不傻。”

  周士相搖了搖頭,將忠貞營從夔東解救出來,他不認為是錯誤,哪怕現在忠貞營和自己貌合神不合,攪亂了他針對滿清的滅族部署,但他卻未就此將忠貞營視為仇寇,要解決他們。

  對忠貞營,周士相是區別對待的。老闖將們是一撥,搖黃土寇是一撥,河南本地的土匪又是一撥。

  唐三水北上和忠貞營打了好幾場,可忠貞營的損失其實並不大。雷聲大,雨點小。一方面是因為唐三水不敢和忠貞營硬拼,另一方面則是吳重山對“敵人”也是選擇性的打擊。

  再者,除非太平軍主力調兩個軍上去,要不然也吃不掉忠貞營這十萬人馬。

  “大帥,你對郝搖旗還是太過相信了,你兩次讓郝搖旗將韓王送至南都,他都沒有理睬,現在更是直接投了吳三桂,誰敢保證他不會利慾薰心,將韓王交給吳三桂呢?”徐應元提醒道。

  周士相點了點頭,他不能將解決麻煩的希望放在郝搖旗不傻上。離郝搖旗最近的軍隊是升任右軍都督的趙四海負責的第四戰區,但現在第四戰區還沒有進行整編,短時間內不可能出兵河南,震攝郝搖旗。最快,也得一個多月後,第四戰區方能出兵河南。

  “你替我寫封信給湖北巡撫袁宗第。”周士相吩咐道。

  徐應元問道:“信中寫什麼?”

  周士相想了想,吩咐道:“就告訴袁宗第,郝搖旗可以走,但韓王不能走。具體怎麼做,是他袁宗第的事。做不做得到,也是他袁宗第的事。”

  “卑職這就去寫信。”徐應元答應下來,連忙就要去寫信,走了幾步,卻駐足回頭問道:“大帥,若袁宗第辦不到呢?”

  “那就讓他來南京商議湖北併入第四戰區的事。”

  周士相擺擺手,示意徐應元速去寫信。待人下去後,周士相端起桌上早就涼了的茶碗喝了幾口,然後目光落在身後的地圖上。圖上已由參謀部按照各方勢力和戰事推進情況做了細標,周士相的目光從湖北一直往上移,最後落在了開封東面的儀封一帶。

  軍情司傳來的消息說忠貞營渡河不成,已在順王李來亨的指揮軍全軍西進,欲奪取開封。而“北上勤王”的唐三水現在則陰差陽錯的頂在了進軍開封的必經之地儀封。周士相很懷疑唐三水真有膽量在儀封死頂忠貞營,這和他的為人一點也不符合。

  “三水兄多半會退入開封,這樣的話,就有意思了。”

  周士相自語一句,忽的笑了起來,要是河南戰事演變成鼇拜在外和吳三桂死磕,唐三水在內死守開封,那三水兄這一回只怕真要成為大清的中流砥柱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1

第1119章 百戰精兵

  周士相猜想的沒錯,儀封的唐三水現在成了開封的救命稻草,因為開封方圓百里之內,除了唐三水帶來的江南右軍,再無其它兵馬存在。河南本地營兵的精銳,大多被鼇拜帶到了西邊。面對渡河不成,全軍前來開封拼命的忠貞營,河南巡撫賈漢複果斷派人前往儀封,希望江南右軍能夠撤入開封,參與開封保衛戰。

  陰差陽錯成了死頂忠貞營“冤大頭”的唐三水當然是巴不得趕緊撤到開封去。儀封城修得再堅固,也不可能和省城開封相比。有高大的城牆依託,他這顆心才能定當。他可沒有狂妄到以為自己這不到萬人的兵馬能夠讓忠貞營寸步難行,望城興歎。

  只是,唐三水卻另有打算,不想這麼平白的就答應賈漢複。要他去開封可以,賈漢複總得有所表示。他這也是兩頭打狼了,既得了太平軍的好處,又想著從清朝頭上再敲敲竹槓。

  “提督大人千里來援,這等盛情讓開封上下感激涕零,只是河南之地糜爛以久,城中軍儲大多叫鼇拜大人搜羅了去,倉促間,撫台大人怕是也籌不出這筆數目。”

  代表河南巡撫賈漢複前來儀封的使者是開封知府朱大洪,這人是崇禎六年的進士,和當時山東巡撫、後來在浙江金華抗清殉國的朱大典是同宗兄弟。

  唐三水開出的數目太大,竟是要整整三十萬兩白銀,換作從前,不說舉河南一省之力,就是開封一府也能湊出來,只是現在,歷年積儲早已散為軍資,開封城內的府庫和河南巡撫的藩庫空的只有老鼠,哪還有這麼多錢。

  朱大洪心下誹議,都道這庫恩布是沙場名將,是先帝破格提拔入旗的滿州名將,卻不想此人竟然貪財到如此地步,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節骨眼。這開封要丟了,能有你庫恩布的好,你庫恩布又從哪裡撈錢去。

  心裡罵著庫恩布的娘,面上卻還是可憐巴巴,一臉為難,沒辦法,誰讓開封現在只能指望江南右軍了呢。

  一聽沒錢,唐三水不樂意了,當著朱大洪面立時就發作了,很是不滿道:“怎麼,鼇拜要錢就有,我庫恩布要錢就沒有?你們河南就這麼兩眼看人嗎?”

  聞言,朱大洪不由重新審視起眼前這位江南右軍的提督大人來,對方的口氣顯然是將自己和鼇拜大人相提並論了。

  “朱知府最好搞清楚,我家提督大人可是先帝賜抬滿州正黃旗出身,不是尋常的漢軍和綠營。”賈大也是一臉氣憤,好像受了什麼奇恥大辱。

  宋錢這邊直接罵起來了:“他娘的,我等和大寇們打生打死,要你們些銀子怎麼了!……不給錢也行,你們自個和大寇們去打!大人,左右這儀封咱們也守不住,不如回鳳陽去,開封愛誰守誰守去,反正咱江南右軍不趟這混水!”

  “對,回鳳陽去!”賈大不迭附合起來,“咱弟兄們的命既然人家不放在眼裡,何苦還要往人家屁股上去貼……三十萬,少一個子都不行!”

  “使不得,使不得!”

  朱大洪急壞了,這江南右軍要是摞挑子跑了,撫台大人還不把他給活剝了。只是這筆錢數目確是太大,他做不了主,於是便對唐三水道:“提督稍安勿燥,要不,下官回去和撫台大人再商議商議?”

  “不是本官貪財,實是將士們不容易啊。你以為這三十萬兩銀是本官要的麼,非也,非也,本官這是要給將士們的啊!……朱知府有所不知,我麾下這些兒郎苦得很,苦得很哪……”

  唐三水很體諒朱大洪,讓他現在就回去和賈漢複商議。他才不信賈漢複拿不出這三十萬兩銀子來,他沒有,開封城裡的士紳總有吧?這幫子闊佬,這會不拿錢出來,難不成還把錢帶進棺材去麼。開封真要被忠貞營給破了,他們恐怕連棺材本都保不住。

  朱大洪自然是順著唐三水的話說,唐三水讓于成龍和朱大洪一起去開封。

  于成龍這人,雖然“大義凜然”,對大清忠誠無比,但也不是不知好歹,不知變通的人。江南右軍的情形他看在眼裡,而且江南右軍是客軍,千里迢迢的來替你河南守城,河南不意思一下能說得過去?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于成龍讀了那麼多年聖賢書,可謂是理解通透。當初他任合肥知縣時,便是用的這個辦法才將人心煥散的合肥綠營重新聚攏起來鎮亂了境內的反清亂民。

  路上,于成龍想著如何勸諫河南巡撫賈漢複以開封安危為重,不要在惜金銀,免得寒了江南右軍全體將士的心。不過賈漢複聽了朱大洪的回報後,卻是爽快的答應了此事,並且讓朱大洪馬上召集城內士紳商議“籌餉”的事。

  事情如此順利,于成龍自是高興萬分,覺得賈巡撫不愧是朝廷疆臣,知道事情輕重緩急。

  其實賈漢復原先也很擔心,畢竟江南右軍是客軍,明崇禎以來,天下兵馬軍紀敗壞,而最壞者便是客軍,便是大清也是如此。十多年來,各地發生的屠城慘案有很多便是客軍所為,原因就是這些客軍非是本鄉人,對於禍害當地自然心中無有顧慮。所以江南右軍要是一文錢不要,就痛快答應入開封,賈漢複估計還真不敢放下心來。萬一江南右軍在城中大搶特搶,禍害士紳百姓,那他這河南巡撫怎麼跟朝廷交待,又怎麼跟正在率軍和吳三桂叛軍苦戰的鼇拜交待。

  現在對方開了口,雖然數目比較大,超過了賈漢複的承受能力。但咬咬牙,想辦法讓那些士紳捐餉,也不是拿不出來。若是舍了銀子,保住城中百姓,無疑是樁善政,且還能得到一支精兵守城,這買賣怎麼算都是划算的。

  至於朱大洪稟稱的那庫恩布將自己視作為鼇拜等同的大人物,賈漢複聽了卻只是一笑了事,不當一回事。

  庫恩布不過是漢人抬旗,現在又只是個江南右提督,哪裡能和正宗滿州出身,朝廷四大輔政大臣之一的鼇拜相比。就算他這次立下大功,朝廷升他做直隸總督,在賈漢複看來,也是遠遠不能和鼇拜相比的。

  相對應的,賈漢複對庫恩布的觀感下降了不少,總覺此人有些小人得志,不知天高地厚。這種人,現在是用得著,不過將來,肯定會倒大黴。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有一點,賈漢複卻是很欣賞,那就是庫恩布還是言必信,行必果的。

  得了開封湊來的三十萬兩白銀後,唐三水立即率部放棄儀封,全軍退入開封。臨走前,于成龍倒是建議將儀封縣城一把火焚了,將城中的百姓餘糧都搶光,將他們趕到鄉下去,讓忠貞營連座空城都得不到,這樣他們就不能以儀封為立足之地西攻開封,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緩解開封的壓力。

  唐三水卻以城內居民何其無辜,要遭此大難為由沒有採納于成龍的建議。于成龍事後也覺羞愧,要是提督大人真採納他的辦法,這儀封的兩萬多百姓可就真要家破人亡了。

  四月天,天氣還不算太熱。

  開封城頭上,巡撫賈漢複領著一眾官員已經等了半個時辰,終於看到了遠處江南右軍大隊人馬的到來。

  “撫台大人,江南右軍來了!”

  城上的官員和士紳們都很激動,雖然為了這支江南右軍他們舍了血本,但能有這樣一支精兵前來助守開封,怎麼也是值得的。這些日子來,有關江南右軍和其提督庫恩布大人的事蹟,早在城中流傳開了。早前很多不知道江南右軍事蹟的官紳們現在對江南右軍都是刮目相看,試想,連太平賊寇都奈之不得的兵馬,又怎會敗在忠貞流寇手中。

  開封無危,無危矣。

  賈漢複親自帶著總兵蘇養元等人下城。視線中,江南右軍軍容整齊,將士個個精神飽滿。當最先開到城下的江南右軍被城內官紳看得清楚時,瞬間就是唏噓一片。

  原來最先開到城下的竟然是兩千滿蒙騎兵,高頭大馬,明盔厚甲,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江南右軍竟然有滿蒙騎兵,城中官紳對於守住開封信心更是大增。

  只是這些滿蒙大兵對於城中官紳一點也不禮貌,反而高傲的很,領頭的將領看到河南巡撫賈漢複也不下馬行禮,而是徑直打馬進城,看他們一眼都不曾。有些性急的滿蒙大兵見著有不開眼,因為人群擁擠而擋著道的士紳,也是二話不說,甩手就拿鞭子抽。一邊抽,還一邊用士紳們聽不懂的滿蒙話在那叫駡哄笑,真是跋扈無比。

  只不過,滿蒙大兵們越是這樣,越是跋扈,開封官紳臉上的笑容就越燦爛。甚至連被無視的巡撫賈漢複也未因為遭到無禮對待而勃然生怒,反而挼著鬍鬚不住對身邊的官員們稱讚。

  不將漢官漢人放在眼裡,這才是真滿蒙大兵!

  相較起來,因為鼇拜的約束,進入河南以後對河南地方還算禮待的八旗禁旅似乎不太像滿蒙大兵了。至少,和河南官紳心目中的滿蒙大兵形象差距很大。

  近萬人的江南右軍分步騎、輜重走了整整一個時辰,方全軍入城。城上城下許多官紳始終站在那裡觀看。先前的滿蒙大兵讓他們心驚膽戰,讓他們寒毛倒豎,讓他們充滿信心,後面的漢軍綠營同樣也沒讓他們失望。

  等到江南右軍最後一面旗幟進了城後,很多士紳才情不自禁的吐了口長氣。

  總兵蘇養元一直目不轉睛看著這支遠道而來,現在成為開封守城主力的江南右軍,心頭很是感慨,他對賈漢複道:“大人,看到這兵,方知道什麼才是強兵勁卒,這庫恩布如何練得這些兵馬,依末將看,可是一點也不比鼇拜大人的八旗禁旅差……”

  “不差,不差。”

  賈漢複哈哈一笑,三十萬兩銀子沒有白給。笑聲中,江南右軍的提督庫恩布領著一眾大將前來。和部下滿蒙大兵的無禮不同,庫恩布倒是知禮的很,一臉笑容,看著頗是可親。

  “見過賈撫台!”

  唐三水是江南右提督,官階品級不比賈漢複的河南巡撫低,所以自是不可能執下屬禮。

  賈漢複很是熱情的上前拉過唐三水,在一眾官紳百姓的注目下,昂首入城。為了安定城中居民之心,賈漢複特意下令朱大洪組織士紳百姓到城門觀看江南右軍入城,現在看來,效果十分的好。

  江南右軍跋扈是跋扈了些,不過軍紀卻也嚴明,並沒有如一些人擔心的那樣,會像其它客軍一樣在城中擾民。這就讓賈漢複面上更有光,在給鼇拜的書信中,他還特意誇讚了江南右軍,稱之為百戰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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