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40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7

第1140章 我是去娶媳婦的

  現在的江南,包括整個天下,沒有任何勢力可以阻止周士相稱帝,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黃袍加身。

  兩世為人的周士相對於“槍桿子出政權”這個道理再明白不過,這是一條最淺白、也是最實在的真理,真到沒有任何人可以質疑它。

  不必在乎什麼人心公義,因為人心公義只不過是士紳集團玩弄千年的把戲。

  只要太平軍始終姓周,只要刀槍永遠握在自己手中,那周士相便能圓了麾下將士們的“從龍之心”,而不必擔心任何反嗜。

  稱帝之事,隨著太平軍的不斷勝利,隨著周士相個人威權的無限提高,隨著江南士紳集團的影響力嚴重被削弱,已是必然之事。

  燕藩失了天下,朱明也失了天下!

  飽受苦難的百姓們,只想有吃有住,誰能帶給他們看得見摸得著的利益,讓他們生活安定,從而不再妻離子散,顛沛流離,他們就會高呼那個人叫“萬歲”。

  便如當年在新會,周士相身體的前世,每日想的也不是什麼驅逐韃虜、恢復中華,而是想著戰事平定之後,去省城考大清的科舉。

  大多數百姓如此,大多數讀書人如此,這朱明,早已被人拋棄。之所以還存在,不過是因為還有無數仁人志士不願做異族的奴才,不願看著祖先傳承下來的衣冠被毀滅而矣。

  稱帝,已然不是周士相自己意志可以決定的了。事實上,他也快壓不住蠢蠢欲動要做從龍功臣們的部下了。

  江南陸軍大學發生的那幕早已如幽靈般飄向四面八方,引出那一一顆顆被強按下去的火熱之心。現時現地,各大戰區將領們集中在一起,談論最多的就是大帥何時做天子。

  一直就是太平軍擁立急先鋒的香山侯、第二戰區都督蔣和,甚至在安慶組織了一幫士紳百姓,每日操演,只待江南風動,便要乘船前往鎮江勸進。

  南海侯、第一戰區都督葛義也不甘人後,唯恐蔣和搶了“彩頭”,也開始組織人手準備勸進。第一戰區專門組織了好幾十個“筆桿子”為大帥譜寫家世,寫各式各樣的大帥少時便有“真龍”氣象的文章,並使人廣為散播,以此製造周士相乃真龍天子的“鐵證”。

  第五戰區都督、德慶侯鐵毅倒沒有大張旗鼓,因為他的戰區沒有具體轄區,人也在鎮江,沒有得到周士相的具體授意之前,他不敢造次。不過卻也開始暗中在漢教徒中散播武穆為天子的說法,並且不時前往陸軍大學,名為視察陸大訓練教程,鼓勵師生,實則卻是暗中組織陸大軍官班學習大帥歷次“講話精神”,為全軍勸進做準備。

  第三戰區邵九公那還忙著晉王歸國之事,消息沒江南左近迅速,所以倒是安份的很。不過升任廣西右布政的原降官、桂林知府蘇瑾不知怎麼鬼使神差的派人到金田,將當日周士相在金田破廟所寫的那首“反詩”給抄了下來,並且當眾誦讀,佩服得五體投地。

  很快,“龍潛海角恐驚天,暫且偷閒躍在淵;等待風雲齊聚會,飛騰六合定乾坤。”這四句七言詩便迅速在兩廣流傳開,並且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傳遍了江南,傳遍了整個中國。

  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個“洪秀全”和周士相有什麼關係,是他曾經用過的化名,還是另有所指。

  第四戰區的趙四海向來就是動作慢了一步,等到他反應過來時,能做的好“彩頭”都叫其他幾個戰區給搶了,一急之下,索性就叫人往洞庭湖裡捕了條大魚,然後裡面塞上一塊布絹,上書“太平天子”四字。

  暗潮湧動,原永歷朝廷的大學士扶綱、兵部尚書孫順、禮部尚書程源等人也紛紛宣說朱明已失天下,天下人當重奉新君。

  在這種情形之下,縱然周士相再不願意重演家天下輪回的悲劇,他也是騎虎難下,不得不踏出這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他不想流血,不想因為那張皇帝寶座死太多人,所以他選擇仿效魏晉禪讓,以減少帝位交接的血腥氣。

  仿效魏晉禪讓,也是周士相為朱明能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只不過,周士相不願意從定武帝手中接過朱明的江山,這會讓他很難受,畢竟,定武帝是自己一手擁立出來的,同時也是淑儀的伯父。

  雖然郭之奇來鎮江沒有說,但定武帝身體每況愈下又豈是瞞得住的。軍情司在宮裡的眼線之多,是皇帝本人都想像不到的。

  本著最壞的打算,周士相這才選擇王士元這個“朱三太子”,他決定將王士元帶回南都。如果定武帝內心真如他當年在文村所言那般,那王士元肯定是定武帝心目中最適合的太子人選。一旦定武帝駕崩,王士元就將承襲朱明江山,然後原封不動的交到周士相手中。

  至於永興王朱淋瑋,周士相從來沒想過讓他做太子。

  但是,周士相有一個底線,他可以稱帝,因為這是最好的辦法,也是能夠減少不必要殺戮的最好手段。但在國家尚未統一,滿州尚未消滅前,他是絕不稱帝的。

  稱帝,是為了更好的集中權力,進行從上至下的改革,讓沉淪近二十年的華夏能夠再次屹立東方。

  “家天下”的悲劇,周士相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要打破這個中國封建王朝的枷索,讓中國走上軍國道路,走上擴張道路,走上繁榮道路。但想要做到這些,他卻必須稱帝,因為不稱帝,他便無法推行自己的理念,無法避免人死政亡的慘劇。

  歷史告訴周士相,低估士紳階層頑強生命力、低估皇權的權臣,從來沒有好下場。

  能夠限制君權的只有皇帝本人,能夠用新統治階層取代舊統治階層的也只有皇帝本人。

  王士元走後,周士相獨自想了許多,最後他起身朝正沉浸在大帥馬上做天子,自己將是開國功臣美夢中的瞎子李揮了揮手:“瞎子,去準備一下,我們去南都。”

  “啊?好!”

  瞎子李眼中射出萬道光芒,興奮的直搓手:“這下好了,大帥終於做天子了,俺瞎子也是開國功臣了,等回鄉之後,可就真正的光宗耀祖了……大帥你放心,南都哪個不開眼的敢擋著你做天子,俺瞎子一錘子將他砸稀巴爛!”

  “你興奮個什麼勁?”周士相沒好氣的從李瞎子身邊走邊,“我是去娶媳婦的,不是去殺人的。”

  “喔?”

  瞎子一張滿是鬍鬚的大嘴頓時成了“O”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7

第1141章 伯父對不住她

  南都,紫禁城,乾清宮。

  視力嚴重下降的定武帝摸著手裡的眼鏡,猶豫著是不是要戴起來。

  這幅眼鏡是周士相專門請匠人用水晶為定武帝打制的,原本他還以為這個時代沒有眼鏡,不想此物早在宣德年間就有了,不過卻不叫眼鏡,而叫“靉靆”。

  “靉靆”造價高昂,鏡片大多以水晶磨制,普通百姓根本用不起,所以並未在民間流傳開來,只在高官顯貴中有人使用。

  不過雖有了眼鏡,但這個時代的人卻不知道“近視”是緣何產生,大多數人將視力下降當成一種病症對待,結果就使得許多近視患者一輩子都想不到可以通過外物改善自己的視力。

  定武帝自幼隨父兄受難,成年之後又過著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常年營養不良和擔驚受怕使他身體早早就垮掉,視力也下降的厲害,故而即便在這兩年身體得到了醫治和調養,可卻再也無法恢復。所謂根已損,治標不治本了。

  外界有流言說,當今天子之所以至今無後,恐怕和當年宋高宗趙構一樣,都是因為被追殺導致身體發生變故所致。

  這個流言被一些人哧之以鼻,不過卻也被一些人刻意宣揚,因為如果當今天子是趙構,那誰又是嶽飛呢。如果當世這位嶽飛不想落個風波亭的下場,百姓們又是否會同情支持他呢。

  ……

  周士相無意探尋定武帝為何無後的原因,在知道定武帝視物困難後,他想到了近視眼鏡,所以特地讓匠人用黃金做了鏡架,用水晶磨制鏡片,派人專程送進了宮。

  齊王殿下送來的東西,宮中自是不敢怠慢,司禮監潘應龍特意將這幅眼鏡呈給了定武帝。

  “你們說這東西真能讓朕看得清?”

  定武帝有些懷疑,甚至還隱隱覺得這東西會不會藏著什麼毒藥毒針,但他研究來研究去,也沒發現什麼不妥。反而從鏡片中看去,眼前的影像是那麼的清晰。這讓他很是震駭,也很是好奇。

  潘應龍恭聲道:“皇爺,老奴特地找人問了,宮裡以前也有過眼鏡,不過卻叫靉靆,據說戴上之後,真的能看得清外物。可惜當年老奴從宮裡沒帶出這東西,要不然,皇爺也能早些看得清了。”潘應龍說的宮中肯定不是指南京皇城,而是北京皇宮。

  “噢,這東西以前就有了啊。”

  定武帝點了點頭,拿著眼鏡反復看來看去,終於還是大著膽子戴上了。抬頭再看眼前的一切,那瞬間就如一間黑漆漆的屋子突然點了一根蠟燭,明亮清晰無比。

  “陛下,可真看清了?”

  陳皇后、潘公公站在邊上,微笑中帶有一絲緊張的看著定武帝。

  定武帝怔怔的看著二人,心裡說不出來的高興。多少年了,他還是第一次能夠在如此遠的距離,將人看得如此清楚。

  他清晰的看到潘公公頭上的白髮,額頭的皺紋,也清楚看到陳皇后那一雙無法再恢復如初,長滿老繭的手。

  唉,真是苦了皇后了。

  定武帝想到這些年陳皇后陪著自己吃苦受難的日子,有一點點吃的就緊著自己的時光,不由眼眶一紅,鼻尖發酸。

  陳皇后見狀,以為這鏡子有什麼不妥,忙上前緊張詢問道:“皇上,這鏡子可是有什麼不適?要不行的話,就別戴了。”

  “朕看是看得清楚了,不過卻覺得頭有些暈。”

  定武帝平定心緒,實話實說,眼睛是看得清楚了,可感覺腦袋有些不適應,暈乎乎的。

  潘應龍知道怎麼回事,忙道:“皇爺,不妨事,這是剛戴眼鏡後的正常反應,時候久了就無事了。”

  “嗯,朕知道了。”

  定武帝將眼鏡摘下,看著鏡子喃喃道:“這是個好東西,可他不是好東西。”

  聞言,陳皇后和潘應龍一怔,皇帝口中的“他”是誰,二人如何不知。

  “龍潛海角恐驚天,暫且偷閒躍在淵;等待風雲齊聚會,飛騰六合定乾坤。哼,他還是露出了賊子真面目,虧當初朕真的相信他不是第二個孫可望,想著和他君臣同心,北伐恢復故都,留下一段君臣的千古佳話呢。”

  一想到周士相早年寫的這首反詩,定武帝心中就愈發憋悶,一氣之下將眼鏡扔在了禦案一角,險些掉落在地。

  “朕不用賊子的東西,你們給朕退回去!”

  陳皇后暗歎一聲,將眼鏡小心翼翼的收在手中,朝潘應龍打了個眼色。

  後者忙上前勸道:“皇爺,那反詩未必就是齊王所作,據老奴所知,詩下落款的是個叫洪秀全的人。”

  定武帝搖了搖頭:“潘公公,你不必為他說好話,朕在廣州時,王興將軍曾與朕說過,周士相曾去過廣西一個叫金田的村子。”

  聞言,潘應龍不知說什麼好,因為他清楚,那首反詩的確是周士相所書。再結合最近外面的風聲,周士相此次進京恐怕不單單是為了迎娶公主殿下那麼簡單。

  定武帝有些煩燥的強撐起自己的病體,在殿中來回踱了幾步後,忽的轉身看著沉默的潘應龍,遲疑片刻,低聲道:“晉王已經歸國,你說,朕是不是可以派人和他聯絡?……還有順王那邊,總念著皇兄的情份吧?……郭閣老說的那個憲令改制,朕雖說答應了,可周士相真就願意做到這一步?他若還想要更多,朕總不能真的就將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拱手相讓吧。不管如何,朕總要試一試,這樣,便是死了,朕總能安心去見太祖皇帝。”

  “這!……”

  潘應龍暗自心驚,但終是微一點頭:“皇爺放心,這事老奴會安排。”

  “皇上,這件事做不得啊!……”

  陳皇后已是花容失色,若是讓周士相知道皇帝暗中派人聯絡晉王和順王,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這晉王和順王又真的願意提兵扶保大明,和太平軍反目嗎?

  陳皇后不想自己的丈夫犯險,如果事情能由她說了算,她寧可丈夫不當這個皇帝。

  定武帝卻不聽陳皇后的勸,他鐵青著臉,道:“你去長樂那裡,她馬上就要成婚了,有些事情我這做伯父的不方便出面,也不便和她說,都要勞你這做伯母的替她張羅。”最後,定武又歎了口氣,對陳皇后道:“唉,你替我告訴長樂,我這伯父對不住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8

第1142章 公主,自己領悟

  齊王和公主的婚事是首輔郭之奇一手在操辦,婚期定的是五月初五,也就是三天後。

  自古以來,各朝各代的太子或親王,在成婚前,皇室都要派專人教以人倫,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勝任“上以事宗廟,下以續後世”的重擔。

  負責教授人倫之道的通常是禮部的左侍郎,不過這次成婚的並非太子,也不是親王,而是公主,因此自然不能由外朝的官員來教授人倫。

  公主沒有嫡母,也沒有親娘,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就是定武這個伯父以及那個堂兄永興王。所以教授人倫這等難以啟口之事便只能由陳皇后這個伯母來做了。

  其實,按制倒也不必皇后親自教授公主人倫,大可由宮中的宮人代為傳授,或者是勳貴外戚家的誥命夫人來做這件事。只是定武還都以來,各項禮制都是草設,宮人要麼無這方面經驗,要麼就是年老孤苦,不宜擔此重任。

  勳戚那邊,全被抄了家,又上哪找人來教公主人倫之道。外朝官員倒是有夫人的不少,但這件事是皇帝家事,按制也不能找他們。

  加上不管是男方還是女方,都希望這場婚事簡辦,不要驚動太多人,搞太大的排場出來。畢竟國家尚未統一,民生又凋零殘破,實是不宜大肆操辦。並且無論是定武帝還是陳皇后,都從未受過正統皇室禮儀教育,因此在公主出嫁這件事上,帝后也想不到太多。

  陳皇后受丈夫所托,加之自己沒有子女,對公主也是疼愛,視為嫡女,便本能的和民間人家一樣,由她這個伯母來親自傳授公主人倫之道了。

  雖說陳皇后是過來人,可人倫之道畢竟是夫妻間的隱私,說出來怎麼也是羞人的事。所以陳皇后特意讓宮人將人倫之道寫在一張細絹上,再由她轉交給公主。到時,她只需象徵性的說幾句便可,這樣既可完成使命,讓公主知道將要發生的事和怎麼做,又避免太過尷尬,兩全其美。

  陳皇后到公主寢殿時,幾個宮人和禮部的一個主事正在給公主講成親需要注意的各項事項。

  雖說簡辦,可怎麼也是公主出嫁,嫁的還是親王,大明朝的實際掌控者,各種規矩還是很多的。好在,齊王那邊父母高堂不在,又無兄弟姐妹,省卻許多麻煩,但饒是如此,該要告知公主知曉的事項還是不少,只講得公主聽得腦袋發脹。

  ……

  見皇后娘娘到來,朱淑儀如開籠小鳥般迎了過來,那些人教的東西可讓她聽得頭都大了,就跟冒學士講課一樣,枯燥無味的很。

  “見過皇后娘娘!”

  宮人和那主事上前給陳皇后行禮,陳皇后讓他們先退下。

  看得出來,公主心情很好,陳皇后知道這個侄女是真的喜歡周士相,要不然當初也不會一聽到周士相受傷就急得不顧自己身份跑去鎮江,在那如妻子般照顧了周士相三個月。若非周士相權傾朝野,公主又是她的未婚妻,還不知外面要說出多少閒話來。

  但想到外面流傳的周士相要篡位,及自己丈夫吩咐潘公公做的那些事,她就忐忑不安,害怕會出現血染宮庭的一幕。她阻止不了自己的丈夫,現在也只能盼著公主下嫁後,能讓周士相將來手下留情,不要傷了公主的心。

  “娘娘,您怎麼了?”見皇后似乎有心事,淑儀不禁擔心的問道。

  “沒,沒什麼。”

  陳皇后打起精神,她不想讓公主知道這些事,也不想讓即將嫁給自己心愛人的公主因為這些事傷心。所以她強顏歡笑,將公主拉到一邊坐下,想了想,對她說道:“淑儀,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娘娘還會講故事?”朱淑儀很是好奇。

  陳皇后笑了笑,緩緩講道:“從前有個老鼠的女兒到了出嫁的年齡,便去問它的母親,自己要找個什麼樣的夫君才會幸福?母老鼠說,你得找個最厲害的作丈夫才會幸福。”

  “然後呢?”

  “然後啊,老鼠女聽了母親的話,便出外去尋找丈夫,可她不知道這世界上誰最厲害?便去問雨。雨告訴它太陽最厲害,說太陽一出來,自己就得跑。老鼠女便去找太陽。太陽說,我不算最厲害的。比我厲害的是雲,雲可以擋住我的光輝。”

  “那老鼠女找雲做夫君了嗎?”公主覺得這個故事很奇怪。

  “老鼠女聽了太陽說的後便去找雲,可雲卻說,我也不算最厲害的,比我厲害的是風,風可以把我吹走。老鼠女便去找風。風說,我也不算最厲害的,比我厲害的是牆,牆可以擋住風。老鼠女便去找牆,牆說,我也不算最厲害的,比我厲害的是老鼠,老鼠可在我身上打洞。老鼠女便去找老鼠。”

  “哈,這麼說,最後老鼠還是嫁給了老鼠?”朱淑儀很是好笑,繞來繞去,還是老鼠最強。

  陳皇后卻搖了搖頭:“沒有,因為那老鼠說,我也不算最厲害的,比我厲害的是貓,貓可以吃老鼠,於是啊,老鼠女就找了貓做丈夫。”說完,笑眯眯的盯著公主。

  公主臉一紅,嗔道:“娘娘真是的,怎麼可以取笑我嫁給了一隻貓。”

  “你嫁的不是貓是什麼,因為他是咱們大明朝最厲害的人啊,要知道,你伯父也怕……”

  陳皇后突然驚醒,意識自己現在不應該說這些。好在,這時有幾個宮人搬了一隻箱子進了殿中,公主被箱子吸引住,倒是沒有留心陳皇后的話。

  箱子裡似是裝著十分重的物件,幾個宮人抬著頗是吃力,一步步的將箱子抬到了後面的內殿。

  淑儀回頭問陳皇后:“娘娘,箱子裡是什麼?”

  “等下你就知道了。”

  陳皇后笑而不語,然後起身,一臉正色的告訴公主,她要教授她人倫之道,要公主隨她進內殿。

  淑儀初始不明,可見陳皇后如此鄭重,也不敢怠慢,跟著到內殿,見宮人早已擺好香案,香案上供著一尊奇怪的佛像。淑儀沒有多想,以為是出嫁的必行禮儀,便上前燒香,上供,叩拜。

  待公主禮畢後,陳皇后從袖中摸出細絹,遞到了淑儀手中,板著臉道:“這上面寫的,你仔細看一下。”

  “是什麼?”

  淑儀有些困惑的打開細絹,臉色不禁微紅,因為上面講的好多都是十分羞人的事。

  四周的宮人見到這幕,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陳皇后見公主臉紅的根本不敢看那細絹,便道:“你把東西收好,沒人時再看。”

  “嗯。”

  淑儀小聲答應,陳皇后點了點頭,然後很是鄭重的吩咐她道:“那好,你去觸摸佛身吧。”

  “佛身?”

  淑儀順著陳皇后的目光看去,正是供奉在香案上的怪模怪樣佛象。

  陳皇后指了指那佛象,小聲提醒公主:“此佛名喚歡喜佛,內含機關,進出之道與我給你的細絹上所講皆合,你可自己摸索一下,再看細絹所說,自己領悟。”說完,頓了一下,臉色有些不自然,“若還有什麼不明之處,再問我好了。”

  那佛象十分奇怪,有男女兩像聯在其中,看著不像什麼正經神佛。可皇后娘娘卻說此物有陰陽道理,讓公主必須去觸摸觀察。公主心裡打鼓,可不敢違陳皇后的意思,只得小心翼翼的上前觸摸起來,不想按了個什麼,那佛象突然傳來機關聲。

  公主嚇了一跳,以為自己按壞了什麼,可待看得仔細後,卻是立刻羞得滿臉通紅,逃也似的跑出了內殿。

  讓朱淑儀嚇逃的原因是,那男佛像下面突然出來一根長棍,“撲通”一聲插進了另外半邊女像的身體下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8

第1143章 鐘山風雨起蒼黃

  鎮江離南都只有140余華里,人若步行的話,走上一天便能到。若乘馬車半天也能趕到,要是騎馬的話,那就更快了。

  周士相喜歡騎馬,這和他前世是騎兵有關係,並且沒有什麼能比騎馬更能彰顯大軍統帥威風的了。

  只可惜當年從由雲龍那裡搶來的大青馬戰死在了揚州城下,雖說如今這匹坐騎也是上等的蒙古好馬,但周士相總覺得不如大青馬好。或許,在他心裡,大青馬已經不單單是一匹馬,而是他的戰友了吧。

  從前,不管哪次出行,周士相都會騎兵。但這一次去南京,周士相選擇乘馬車。一來是為了低調,免得外界“誤會”;二來則是想看看沿途民生恢復情況。

  甲申以來,各地不僅人口銳減,民生也是凋零,二十年下來,連帶著原先的官道也大多變得殘缺不齊,沒於荒草之中。現在各地除了主要道路(通往省城,交通要地)不得不組織百姓加以修整外,大部分道路仍就荒廢。

  發展最好的廣東,境內道路荒廢率也達到了百分之七十。兩廣總督衙門不是沒想過組織人力、物力修整這些荒廢道路,但卻限於人口因素,無法組織足夠的修路人手。

  如太平軍起家之時的羅定州城,現在已然是一座鬼城,根本無人居住,又哪裡來的“夫子”可以招募徵召。廣東尚且如此,其它各省更不用說了。

  最新的各省人口黃冊已經報了上來,情況比兩年前要好一些,但整體情況仍是不容樂觀。

  太平軍實際控制的各省,江蘇和浙江、湖南三省人口最多,其中江蘇有丁口470萬,浙江有丁口512萬,湖南有丁口290萬。餘下各省,廣東有丁口169萬(新增11萬),廣西104萬(增加5萬),福建139萬,江西143萬。

  貴州和雲南因為剛剛佔領,基層官府尚未完全建立並實行有效統治,加之二省境內有大量土人,所以人口資料尚未統計出來。樂觀估計,二省丁口當在200萬左右,其中漢族人口恐怕不到一半。

  湖北名義上歸定武政權,不過湖北巡撫袁宗第是忠貞營出身,忠貞營和太平軍的關係也類似於合作的盟友關係,所以湖北這一塊對於定武中央而言,倒是有點聽宣不聽調,獨立性很大,自然不可能照其它各省一樣,按周士相的要求搞“人口普查”。

  另外,湖北和湖南原本都屬於湖廣行省,在大西軍北上抗清後,湖廣一直是明清的主戰場,連年戰亂,必然導致人口下降。忠貞營出夔東後,為了迅速壯大,在湖北強拉壯丁,大肆搶掠,造成了湖北生產停頓,百姓流散,所以即便湖北願意並有能力進行人口普查,境內百姓數量也絕不會超過湖南。

  江蘇原是南直隸,洪武初年的人口就多達1129萬,經明朝兩百多年發展,人口高達三千余萬,現在卻只剩470余萬,不及原先只有他一半人口的浙江多,主要原因便是清軍南下時,江蘇幾乎縣縣遭屠(尤其江南),有的地方更是連續被屠,致使江蘇成為人口損失最大的省份,比已經成為“無人區”的四川還要嚴重。

  如果說其它省份或多或少都有天災、流寇影響導致人口下降厲害,那麼江蘇的人口下降則完全是滿清大屠殺造成,同時江蘇反抗滿清的程度也是各省之最。

  儘管各省人品都銳減的嚇人,但即便這樣,太平軍實際控制各省人口相加,也有2100萬左右,已然是明、清、吳三家控制人口最多的勢力。

  人多力量大,人口是一個國家發展和強大的基石,周士相對於人口恢復的重視絕不亞於北伐滅滿清全族。因此江南暴亂平息之後,周士相趁機強力推行建村設鄉,用新的體制取代江南舊有體制,以此來穩定地方,恢復生產,讓飽受戰亂苦難的百姓能夠有更好的條件繁衍子孫。

  參與江南暴亂的通虜暴亂士紳大多被滿門甚至舉族連根拔起,大量土地從這些士紳手中剝出,大量“浮財”也成為官府維持地方的財力和太平軍的軍費。

  一些沒有通虜,但在暴亂開始後選擇“中立”的士紳也被加以警告,被勸捐勸糧。參與通虜並參與暴亂,但在暴亂發生後卻及時醒悟,轉而幫助官府鎮壓教民的士紳,或多或少的被減輕了罪責。主持鎮反運動的汪士榮要求這些士紳出資替災民修繕房屋,或集資修建孤兒院、濟老院等。而那些堅定站在太平軍一邊的士紳,得到了他們的回報。

  經汪士榮上報,周士相親批,約有兩百多名開明士紳子弟被保舉送入南京的武備學堂和開設在南都、蘇州等地的中學堂。大致同等數量的開明士紳子弟被招入府縣衙門六房,鄉村公所任職,並給予那些士紳榮耀,從而使他們脫離原先的士紳圈子,成為太平軍最堅定的擁護者。

  ……

  在馬車上,周士相一邊批擬各地送來的奏疏,一邊感受車外的田園風光。不過,他總感覺外面的風光有點彆扭。彆扭的原因是鎮江知府不知道腦袋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讓人將官道兩側的民間全用白石灰刷了一遍,看著十分的剌眼。

  莫非這就是官僚的通病?

  也許,鎮江知府的出發點是好的,不想大帥看到沿途過於破舊的房子,不過這好心顯然不被周士相買帳。只是周士相倒無意就此事找鎮江知府的麻煩,因為在他的前世,地方官員就喜歡這樣幹。仿佛用白石灰將那些破房子刷一刷,就氣象一新似的。

  對鎮江往南都的這條官道,周士相還是滿意的。這條官道大體上依舊保持著甲申以前的模樣,一路上地基都很平整,偶有損壞處,也都由鎮江和順天兩府組織百姓修整一新。

  相比其它各省,哪怕是現在發展最好的廣東,江南一帶的道路條件都是上佳的,完善程度也好的多。這主要得益於當初修建這些官道時基本是以石板做路基,再差也是石子鋪就,因此不似其它地方因為財力原因修造時偷工減料,所以二十年戰亂下來,江南的官道還是能夠承擔起它應有的使命。

  經濟越好的地方,交通設施必然會好,因為這是商業的需求。交通便利了,自然就會帶來商業,從而改善當地百姓的民生。周士相明白這個道理,當初他在廣東時就曾給廣東巡撫衙門寫過一句口號,叫“要致富,先修路”。

  只可惜,其它地方不能像江南這樣,畢竟地區經濟發展有差異。現在人口又損失得厲害,恐怕沒有幾十年時間,都不會恢復到明朝極盛時期的人口兩億多。沒有足夠的人力,再好的設想也只能是空中樓閣。

  ……

  周士相已經下令湖北巡撫袁宗第想辦法從郝搖旗手中將韓王弄過來,如果對方能夠做到,湖北歸入中央的事情就可以緩上一緩,畢竟也要考慮到忠貞營的因素。

  要是太平軍現在開進湖北,只怕在河南死磕開封的李來亨他們,真的就沒有退路了。

  和平解決忠貞營,甚至吳三桂,是周士相的願望。相較滿清而言,二者都是漢人,前者更是高舉明朝旗幟,後者雖然助紂為虐,但現在也和滿清打得頭破血流,所以從恢復中華這個大局來看,周士相實在是沒有必要和他們大動干戈。

  如果吳三桂願意歸順,周士相不介意讓他和李晉國、李來亨一樣享受親王的待遇,甚至可以在將來在除兩京十八省之外的地區,擇一塊地盤給他們永鎮。遼東、西北都可以,甚至是海外也可以。但這不取決於周士相,而是取決於吳三桂、李來亨自己。

  陰差陽錯將守衛開封重任擔下來的唐三水前幾天派人送信來,信中是大道委屈,說忠貞營是如何不要命的死磕開封,幾次險些要破城。他在城中當真是度日如年,懇請周士相看在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能夠發兵北上,迫使忠貞營退兵回豫南老實呆著。要不然,他實在是擔心自己完成不了齊王殿下託付的神聖使命。

  周士相對此愛莫能助,三水兄想的簡單,可周士相真要派太平軍北上,開封可就真危險了。因為忠貞營只會將北上的太平軍當作援軍盟友,而不是當成敵人。只要太平軍北上的消息傳到開封城下,忠貞營的老闖將們肯定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不要命也不要本錢的將手下的炮灰往開封城下扔。那時,三水兄才真的危險。

  況且,現在太平軍正在整頓,也沒有辦法發兵北上。針對唐三水的秉性,周士相痛快的給他繼續畫了大餅,信中說道兄之勞苦,弟豈不知,故待大事成,必以郡王相酬。

  唐三水寫信求救,吳重山那邊也有信過來,不過說的和唐三水不同,直道開封固若金湯,根本不虞有失陷的危險。如此一來,周士相更是不可能派兵北上,倒是給蔣和發去命令,讓他籌措一批軍糧給忠貞營送去,免得他們在開封撐不下去。

  除此之外,唐三水信中說的一件事讓周士相頗是重視。

  唐三水信中說,鼇拜將一批被俘的吳軍將領給送到了開封,其中就有吳三桂手下猛將高大節。人送來時,半死不活,就看押在開封大牢裡。河南巡撫賈漢複想將高大節等人直接處斬,然後首級送往北京,被唐三水給攔住了,因為他知道周士相正在收買拉攏吳三桂的部下,故而覺得他要是能把這些被俘吳軍將領救下來,將來說不定有用。

  當日聞聽王屏藩之死時,周士相就不勝唏噓,報以他在回信中讓唐三水無論如何也要救治那些被俘吳軍將領,然後想辦法將人送出城,由軍情司的人接應帶回江南。不管怎麼說,這些人都是抗清的將領,周士相實在是不忍看到他們被清廷處死。

  吳三桂那裡,現在還和鼇拜在僵持著。

  吳三桂雖然兵馬仍強於鼇拜,不過連遭敗績,軍心浮動,軍中糧草運輸也是困難,短期內難以再次發動大的攻勢。

  現在,吳軍除忙著從陝甘搶運糧草運到河南支撐戰事,另外則是分兵攻入山西,想借此吸引鼇拜分兵。

  不過鼇拜卻不上當,主持朝政的索尼和蘇克薩哈一起進宮面見了太皇太后,然後在敦拜不知情的情況下讓他帶兵去山西禦敵。敦拜大怒,卻不敢違背太皇太后的旨意,只能帶了幾千在京八旗前往山西。

  周士相覺得吳三桂多半在山西不會有大的收穫,因為他不是當年的李自成。

  當年李自成是殲滅了明朝最後一支重兵集團孫傳庭部後,才真正是順風順水,所到之處,明軍無不望風而降。而現在,吳三桂並沒能殲滅鼇拜這支清軍最後的重兵,對於清廷而言,對於那些清軍將領而言,他們還有希望,因此不可能和當年投降李自成的明軍一樣,成批倒向吳三桂。

  想要和平解決吳三桂的前提,是吳軍在戰場上不可能再取得勝利,甚至面臨內部崩潰的危機,只有這樣,吳三桂才可能徹底打消自己的野心,轉而向周士相認輸。

  所以,周士相當然不希望吳三桂打贏,要不然,他也不會拖他的後腿,發兵雲貴,現在又命第三戰區準備出川入陝作戰。

  山東那邊,於七起義軍已經打出了高,潮。清廷任命的山東巡撫、海澄公黃梧根本招架不住,只能將平亂的希望放在貝勒屯泰的身上。屯泰所部現在已經趕到德州,最遲月底就當撲向登萊。

  東海水師鄭鳴俊發來戰報,水師已經進入萊州海域,但是並沒有遭到清萊州水營的攻擊,甚至連抵抗都沒有。在發現海面上開來明軍的大船後,萊州水營副將連船都不要,便帶著部下倉皇逃離水營。

  現東海水師正在萊州水營部署防線,並平整碼頭,同時也派人去聯絡於七義軍。

  這算是個好消息。

  將視線從車窗外收回後,外面響起了瞎子李的聲音:“大帥,南都到了。”

  “到了麼?”

  周士相從車窗中探出頭。眼前,是鐘山——風雨起蒼黃的鐘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8

第1144章 公主出嫁

  南都方面雖知道齊王殿下就在這兩天回京,不過鎮江那邊並沒有傳來齊王歸京的具體行程,所以南都對於齊王幾時到來並不知道。就是周党核心骨幹袁廓宇、丁之相他們也不知道周士相何時進城。

  為保險起見,首輔郭之奇讓人專門守在各大城門,一等齊王車駕到來,便到內閣報訊。不過他還是慢了一步,收到周士相回京消息時,黃宗羲已經搶先拜見了周士相。

  郭之奇有些不快,黃宗羲身為總憲,又是大儒,這等迫不及待的去迎周士相,實在是有損朝廷臉面,也有損他黃宗羲的聲名。須知現在,在京不少官員和士紳是將他黃宗羲視為繼太傅錢謙益之後的又一領袖。

  現在黃宗羲明目張膽,不顧身份去迎周士相,豈不是告訴世人,他已經徹底倒向了周士相,這對心向大明的士紳官員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也讓郭之奇有些措手不及。不久前,二人還是堅定倒顧的盟友呢。

  但不快歸不快,在知道周士相是乘坐馬車,只是帶了親衛進城,並無大軍跟著一起來,郭之奇一顆懸著的心終是放下。

  他很擔心周士相借憲令改制,回京成婚這個機會,直接行操莽之事。現在看來,周士相倒真如他在鎮江說的那樣,這趟回京就是為了成婚,然後推進朝堂改制,無意取明自立。

  大學士洪育鼇和兵部尚書張煌言他們都得到了通報,周士相進城之後直接去了齊王府,稍後將入宮覲見天子。二位重臣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同進宮,他們也是怕,擔心周士相進宮之後會生變。

  黃宗羲是和周士相一起回的齊王府,不過周士相進城前,並不知道黃宗羲在城門侯著自己。

  對於這位總憲,文壇大儒,周士相的觀感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前些日子黃宗羲鼓動士林和官場批駁顧炎武留都公揭,是讓周士相十分不滿,但這是文戰,顧炎武壓不住他們,自避城外牛首山,他總不能自己直接出面再搞個公揭出來吧,或者以齊王身份直接說黃宗羲他們是錯的。

  論本心,周士相是不想搞什麼公揭,搞什麼大辯論的,因為這種方式是典型的清流思想,嘴上分英雄,于實事卻無半分用處。

  當初顧炎武提起此事時,周士相也曾勸過,認為效果不大。但顧炎武卻堅持公揭是最能揭開甲申國難原因的手段,也是能令天下人最明白國家緣何淪落至此的好辦法。只有讓士紳官員們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才能針對性的進行改革,掃清朝堂弊端。

  面對顧炎武的堅持,周士相也不好掃他的興,他總不能告訴對方,想讓對方明白過失,放棄從前的禍國的特權,只有刀把子最實際。

  輿論從來不是靠辨論贏來的,人心同樣也是如此。在反對派還能動口揚揚說出一通自以為是大道理時,還能理直氣壯拿士紳特權說事時,去和他們苦口婆心的爭論,顯然是自己找不自在。

  辨論贏不了,再動刀子解決這些人,雖說一樣能夠獲得輿論和人心,但不免落了下乘,實際是很丟人了。

  周士相原本想通過鎮反擴大,將固有的士紳階層徹底掃清,然後再由他親自出面主持一場有關國是的大討論,屆時,自然上下一致,只有一個聲音發出,再無雜音了。歷來權重天下者,不都是這樣做的麼。沒有哪個權臣會蠢得讓對手有機會當面和他爭論。

  可惜,顧炎武的留都公揭讓周士相這個計畫無法實施,沒辦法,他也只能選擇不想為之的手段。既然這幫大明士紳、儒家弟子們死鴨子嘴強,以為聖人之道就是治國之道,不肯承認自己的過失,那就用刀把子和你們說話。以武力壓服不滿。這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同時也很粗暴的辦法。

  周士相這次進京來,也是準備統一“思想”的。這件事和憲令改制一樣,都是重中之重。二者形勢不同,但本質都是一樣,那就是必須從上至下形成只有一個聲音,一個意志的氛圍。惟有如此,他才能放心無後顧之憂的揮師北伐。

  ……

  黃宗羲已經被周士相列入“黑名單”,準備徹底打倒批臭的人物。不想,此人卻見機的如此快,自己剛剛進城,他就屁顛屁顛的來拜見,並送上一篇鼓吹皇帝是公僕說的《原君》。

  在城門那裡,周士相沒有細看《原君》,讓黃宗羲隨他去王府細談。

  回王府的路上,周士相在馬車裡仔細看了《原君》,看完之後卻是冷笑一聲,他可沒有把黃宗羲的把戲蒙住,這篇《原君》看起來是替他周士相造勢,和顧炎武的“虛君”說有幾分想似,也說了為君者失責,可由有德者代之,但內中包藏的卻是士紳自治的理念。

  簡言之一句話概括——皇帝可以隨時不要,但士紳卻絕對不能不要。天下乃是皇帝和士紳共治,萬千士紳就是皇帝的萬千化身,朝堂也好,地方也好,這千萬個士紳都當擔起替君主治天下的重任。

  周士相可無意憲令改制最後演變成士紳自治,士紳的德行從來就靠不住,所謂鄉賢九成到最後都會演變為劣紳豪強。他需要的改制是天下只能由一個聲音、一個意志主導,而不是什麼君主的化身替他分擔治國重任。至少,眼下的中國,乃至百年以來的中國,士紳自治絕對是自掘墳墓。

  《原君》完全被否決,甚至原本和黃宗羲細談這件事的周士相直接將這位總憲大人給摞下了。

  黃宗羲的所為也真是應了老話,死到臨頭還不肯悔梧,變著法子想要新瓶裝舊酒,兜售儒家的那一套。不管他如何賣力的往那一套添加所謂新理念,以迎合強權者的需要,到頭來,終究還是儒家的那一套。

  周士相不是朱元璋,他才不會受這幫大儒的忽悠。他召來早就進京的張安,告訴他,黃宗羲那幫人還是不肯上道,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成了禍國殃民的代表。這禍國殃民不是說他們幹了什麼殺人放火的壞事,而是他們的思想束縛了國人。

  “這些人的思想要改良,儒家的那一套,好的少,壞的多,得重新整理。”

  周士相吩咐張安,請黃宗羲這位總憲也到各地去看一看,實地感受下甲申以來大明百姓遭受的苦難,另外也到正在推行新政的各地走一走,如廣東,好叫他們明白,他們所學的儒家思想和這個大時代已經格格不入。

  大明和人民需要的是新的思想,積極進取的鐵血思想,而不是老一套的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思想,也不是那一套國可亡,教不可亡的垃圾學說,更不是那套懷柔四方,裝聾作啞的駝鳥思想。

  張安問要是這幫人仍然暝頑不靈怎麼辦,周士相沒有回答,而是問他怎麼辦。

  稍後,周士相便進宮覲見了定武帝。

  內閣幾位大學士和兵部尚書張煌言,還有從齊王府出來一頭霧水的黃宗羲等人都進了宮。

  許是心照不宣,又許是話不投機,定武帝和周士相對談只有簡單幾句,會面便就此結束。這也是應有之意,不論是定武帝還是周士相,現在都不想和對方說太多,畢竟,二人馬上就將成為“翁婿”。

  接下來,南京城的官僚系統便迅速運轉開,齊王和長公主大婚的事情一時掩蓋了南京城的暗流。

  ……

  周士相娶過妻,做過新郎官,可這次他是以親王身份娶公主,以前的那些記憶自然完全無用。他原是要簡辦些,但聽了首輔郭之奇和禮部官員的一套流程後,頓時頭大,但這些又並非什麼排場,而是禮儀應盡之事,周士相沒辦法反對,索性就讓他們去辦好了。

  齊王府那裡,自從周士相回來後,前來送禮的大小官員車馬便絡繹不絕。周士相也不謝絕,叫人一律收下。

  禮部官員擬定了納采問名禮儀後,佈置典禮會場。按“常儀”,陳設儀仗于齊王府外。設置兩張桌子,鋪上杏黃色緞子桌布,一桌上面放“節”,另一桌上面放“問名”書。準備送往宮裡的禮物,也一應俱全的擺在上面。

  甲申以來,大明還從未有過親王婚禮,也沒有過下嫁公主,所以對宗室也好,官員也好,都是難得一見的事情,也許有的人一輩子就只能遇見這麼一次。

  跟個木偶一般被人擺弄了一天,完成了問名禮後,周士相回到王府後,一臉疲憊的坐在了錦凳之上。

  王府管事向榮忙遞上熱毛巾,恭聲道:“殿下要是累了,不妨躺下歇會,今日已無其他事,正好歇了,也好養精蓄銳,應付明日。”

  “得好生歇下,不然明天也夠嗆。”

  周士相揮手示意向榮退下,忽的又招他近前,低聲問道:“她們如何了?”

  向榮自然知道周士相問的“她們”指的是誰,忙道:“殿下放心,二位夫人現在蘇州,一切都安好。”

  “噢,那就好。”

  周士相撇了撇嘴,讓向榮下去。對石元靈,他倒說不上太多感情,當初只是一時性起,更多的只是將這個成熟的女人當成了工具。不過對林婉兒,周士相卻是有感情的,可現在他卻要迎娶公主為妻,說不愧疚,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了。

  等忙完這遭,便去蘇州看看她們。

  周士相也只能這般想了,短期內,他怕是去不了蘇州了。

  ……

  宮中,淑儀公主在人倫之課後,即行納吉、納征禮。納吉,就是算卦,即為結親的事占卜吉凶;如果是“吉兆”,生辰八字兒又合適,就請媒人攜帶禮品去訂婚。納征,就是送訂婚禮品。

  古人雲:“男女無媒不交,無幣不見。”行納吉、納征禮,宮中仍要舉行相應的儀式,但卻是簡單了些,儀式結束後便派天使持節,帶著禮物前往齊王府,確認明日迎親之事。

  次日,天未亮,淑儀便被宮人們喚醒,卻是讓她沐浴,沐浴時,反復地用以綠豆粉為主要原料製成的護膚劑、西域香水,揉面擦身。之後,又在淑儀臉上撲香粉,畫眼線,塗眼影,描青眉,抹紅唇,再在兩個臉蛋子上,鼓搗出兩塊“頰紅”來,如此一鼓搗,大明的公主便像極了瓷娃娃,卻是端莊有餘,可愛全無。

  對著鏡子仔細又照了一次後,淑儀忐忑不安的用小手緊捏衣腳,小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即將嫁為心愛之人為妻的喜悅心情,讓淑儀激動不已。

  妝扮之後,陳皇后卻來了,進屋之後命宮人都下去,然後低聲問淑儀:“月事可曾在身?”

  淑儀俏臉頓時一紅,羞聲道:“幾日前便去了。”

  陳皇后笑了笑,又壓低聲音道:“等會齊王就來迎親了,嫁過去後,晚上就寢時,便照那歡喜佛動作,合他便是。”

  “嗯。”

  淑儀答應的聲音還沒有蚊子聲音大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8

第1145章 大帥的牆角

  周士相又過了如人偶一樣被擺佈的一天,雖說他是齊王,是手控大軍的統帥,是殺得滿州人談之色變的屠夫,可在婚禮上,他卻是老老實實的被人擺弄,一點怨氣也不敢有,反而還要掛著無比燦爛的笑容。

  華夏千年以來,若說一個人什麼時候最可親,什麼時候最聽話,恐怕就是成親娶媳婦這會了。

  定武帝后都有禮物送給公主,定武帝送的是他貼身戴的一枚玉佩。這佩玉佩雖然並不是什麼貴重的物品,但卻是當年隆武帝還是唐王時隨身佩帶之物。這塊玉佩定武帝戴了整整有三十年,如今將此玉佩當作嫁妝送給公主,可見他對這個侄女的疼愛和憐惜之情。

  陳皇后給公主的禮物更是尋常,不過普通的小兒衣服兩套。但公主在接過這兩套衣服時,卻是流淚了,因為這兩套衣服是陳皇后親手做的,一針一線都是這位早年是宮女出身的皇后娘娘為侄女盡的一分心意。

  齊王府迎親的隊伍在東華門外接的公主,永興王朱淋瑋代表皇室送親,他也是公主的堂弟,周士相這個齊王的大舅子。

  上個月,定武帝曾經傳旨內閣和禮部,準備封朱淋瑋為唐王,以此承襲唐藩,不過這道旨意被內閣的丁之相和袁廓宇聯手壓了下來。

  首輔郭之奇也覺皇帝現在冊封永興王為唐王不妥,因為有關永興王心性薄涼的傳聞,他隱約聽到過一些。再加上現在唐藩取代燕藩坐上了大明皇帝寶座,如果朱淋瑋承襲唐藩,那是不是意味著皇帝準備冊立他為太子?

  有關冊立太子之事,郭之奇曾經試探過周士相的口風,但對方卻不置可否,並沒有什麼明確態度,只說太子之事屆時還是由天子聖斷。

  但周士相卻是如此,郭之奇越覺這事不能草率。

  有感周士相篡位之心每日愈增,郭之奇認為這個時候如果皇帝冊立太子,很有可能會剌激周士相提前篡位。因此,在知道丁之相他們壓了皇帝的聖旨後,郭之奇並沒有以首輔的身份壓他們,逼使旨意下達,使生米做成熟飯,而是保持沉默。

  定武帝得知內閣沒有將他的旨意傳達後,有些生氣,但也有些無奈,甚至也有些理解郭之奇的想法,故而這事便放了下來。倒是朱淋瑋在知道自己晉唐王的旨意被內閣給打回後,氣得不行,據永興王身邊的人說,朱淋瑋曾經一個人在屋中大罵過內閣眾學士。

  當不了唐王,並不一定就代表不能當太子。

  朱淋瑋身邊也不是沒有謀士幫他出謀畫策,他們勸朱淋瑋不要急於謀求太子之事,應當孝順天子,每日入宮探望帝后,以此換以天子對他的歡心。

  這段時間,也不要再提唐王的事,這樣,有血緣親情在,天子身體又不行,將來終究還是要立朱淋瑋為太子的。

  所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左右當今皇帝就這麼一個侄兒,皇位不傳給他還能傳給誰?

  朱淋瑋一想也對,於是收起了當太子的火熱之心,這些日子幾乎天天進宮探望叔父,問寒問暖的好不孝順。公主出嫁這件事,他也是極為熱心,忙前忙後,讓陳皇后看著十分滿意,公主對這位兄弟也是好感大增。

  不過,朱淋瑋卻從來沒有見過“姐夫”周士相,這一次作為正使送親,也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見傳聞中的太平軍大帥。在此之前,他身邊的謀士再三叮囑他,一定要在齊王面前表現得體,萬不能讓齊王對他生出輕視之心。因為,朱淋瑋能不能當太子,除了定武帝的態度十分重要外,齊王周士相那裡也是至關重要。

  朱淋瑋對謀士的話深以為然,雖然周士相這個權臣姐夫未來可能對自己產生威脅,但那是將來的事,眼下,他重要的是先當上太子。如果連太子也當不上,又何談將來和權臣姐夫一爭高下呢。

  大明開國以來,還未有過哪個權臣能有好下場的,朝政大權,終究還是要回到皇帝手中的。

  朱淋瑋自信自己不比別人差,只要給他當了皇帝,他一定會做得比任何一個先帝強,絕不會讓大明江山由朱姓了周。

  不過,那是將來的事,現在朱淋瑋臉上洋溢著笑容,一臉真心為公主和齊王成婚高興的表情。

  除了朱淋瑋這個正使外,還有兩個副使,都是宗室。一是魯王世子朱弘恒,二是甯靖王朱術桂。

  不過二位宗室明顯和朱淋瑋保持了距離,在旁人眼中看來,這是正使副使的區分,可實質卻是魯世子和甯靖王根本不想和朱淋瑋站在一起,也不想和他親近,哪怕他有可能當上太子,成為未來的皇帝。

  朱淋瑋當初不顧其它宗室從金門逃走那幕,可是讓他朱弘恒和朱術桂既失望又寒心。他們是三月隨閩親王鄭襲一起來的南都,同來的還有在金廈的數十位宗室。

  甲申以來,宗室死的死,老的老,可謂凋零不堪,故金廈一干宗室來到南都後,定武帝很是高興。撐著病體在宮中設宴款待他們,並傳旨內閣為宗室重新定譜,該承襲的就承襲,該晉爵的就晉爵,以表皇帝對同宗的關懷之情。不過和封朱淋瑋為唐王那道聖旨一樣,這道聖旨也在內閣被壓下了。

  這一次卻不是丁之相和袁廓宇阻止,而是周士相親自傳話過來壓下這道聖旨的。原因很簡單,周士相不想再多一堆朱明親王、郡王出來,因為他認為這些人沒有資格。如果他們真的想當親王、郡王,那麼就自己從戰場上去掙。憲令改制的其中一條便是,今後非大功不得晉王爵,皇帝諸子都是如此。

  有關朱明宗室安排,周士相是本著讓他們自食其力,有能力有才幹的大可位於朝堂,無能無才的,朝廷也不會再養你一輩子,給你蓋大王府,劃若干田產,撥多少百姓為你佃戶。

  面和心不和三位宗室還算是盡了自己的職責,齊王府接親隊伍到了後,他們就歡歡喜喜的將公主送到了齊王府,然後按禮官安排,完成自己“送親”使命。

  周士相的嫡系親信和將領們大多在外,在南京的只有第五戰區都督鐵毅等寥寥幾人,他們也是周士相直接請的客人。

  閩親王鄭襲也來齊王府祝賀,並且帶給周士相一個好消息,他的兄長田川七左衛門從倭國借兵1000回國,願助齊王北上討平滿州,救回父親。

  田川七左衛門這個名字讓周士相半天沒反應得過來,鄭襲解釋後才知道,原來這田川是鄭芝龍的次子,國姓鄭成功的胞弟,但卻被鄭芝龍過繼給了妻子田川氏娘家,所以沒有入鄭家的家譜。

  田川一直是鄭家在日本的代表,鄭芝龍降清,鄭成功反清起義後,田川便一直在日本幫助大哥打理生意,輸送人力物力供應其兄軍隊,並且維持著鄭氏的海上貿易線,在德川幕府也十分有影響力。

  鄭襲說,田川知道大哥死後,便派人來金廈接洽,知道弟弟鄭襲繼承了兄長的大明親王爵位,並且大哥部下的水師受大明朝廷統一指揮北上作戰,田川就組織了近千倭人武士和鄭氏在日本的家丁,準備回國參加討伐滿州的戰事,救回自己的父親。

  “田川誓志報國,救父心切,本王又如何不允?”

  周士相笑著同意鄭襲所請,委田川為總兵銜,讓其率部前來崇明接受水師統一指揮。

  鄭襲很是感激,當即請令願意隨水師一起北上,不過卻被周士相婉拒。

  鄭襲知道被拒原因所在,也不介意,因為他本就不擅于征戰。

  不過周士相卻告訴鄭襲一個事情,那就是背叛他大哥鄭森的黃悟通過總憲黃宗羲想反正歸明。

  “齊王,黃梧那王八蛋害死我鄭家多少人,如何能讓他反正,黃南雷是怎麼想的,難道他不知道黃梧和我鄭家的關係嗎!”

  鄭襲一聽極為憤怒,既怒黃梧這個小人現在想吃回頭草,又怒黃宗羲這個大儒竟然替這小人說話。

  周士相笑道:“閩親王不必著急,我已下令不接受黃梧反正,另外,我也讓鄭鳴俊叔侄想辦法活捉施琅,若能擒得此人,定送與閩親王處置。”

  “施琅?”鄭襲一愣,“此人現在何處?”

  “天津衛。”

  鄭襲正待問個清楚,外面就響起了鞭炮聲,然後有人高興地喊道:“公主來了,公主來了!”

  “齊王,恭喜了!”鄭襲十分識趣,忙恭賀周士相,請他前去迎公主殿下入府。

  周士相哈哈一笑,和眾賓客一拱拳,踏步就去接淑儀進門。瞎子李嚷著要一起去,被周士相瞪了回去:老子是去接媳婦的,你扛著個大鐵錘算幾個意思?

  又是一番流程後,齊王府的喧囂總算平靜了下來。可沒有人敢鬧周士相和公主的洞房,倒是瞎子李拉著醉醺醺的鐵毅要去聽大帥的牆角,結果被鐵毅一腳給踹到了花叢中去。

  “大帥的牆角你也敢聽,你想變真瞎子不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8

第1146章 女官,洞房

  “殿下!”

  屋外傳來的聲音讓公主有些緊張起來,不由自主的朝外面看去,身子卻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

  “你們都下去吧,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了。”

  周士相笑著朝幾個宮人擺了擺手,示意她們不必留在這裡。他不太習慣洞房花燭夜還有一幫人伺候。底層出身的他,自覺享受不了這等福份。

  可這幾個宮人卻沒有應聲而退,而是站在那裡彼此對視,十分的躊躇,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的樣子。

  見狀,周士相不由有些奇怪,心道莫非自己這個齊王管不了她們,非得公主親自和她們說才行?

  他無意和幾個宮人計較什麼,笑著搖了搖頭,便要推開屋門去見公主。這一天下來,他累得夠嗆,公主那裡恐怕更是疲憊。好歹他還能走動,公主卻是連出房都不能,想來這新娘做得十分痛苦。要怪,也就只能怪萬惡的封建皇家禮節了。

  可就在周士相上了臺階,準備開門時,幾個女宮人中的司寢女官想到職責所在,鼓起勇氣小聲叫道:“殿下,奴婢等有差遣在身,還請殿下先行臨禦我等,再與公主殿下合婚。”

  女司寢說這話的時候,俏臉可是燙得很,其餘幾個宮人也都是臉色發紅,一個個將頭微微垂下,不敢正視周士相。

  什麼,先臨禦你們?

  周士相怔了一怔,旋即莞爾,覺得封建皇家禮節是萬惡的很,但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諸如“試婚”這個流程。

  這幾個宮人都是隨公主一起過來的,長得都很俏麗,不過年齡卻稍長,都是二十五六歲,而且在宮裡都是擔任“司門”、“司帳”、“司寢”等職的女官。

  從這些女官的職事名稱上,周士相便知道她們今後的“工作”是什麼,但卻沒想到,這幾個女官竟然還擔負著檢驗自己生理能力的重任。

  好奇之余,周士相想到了身體原主人以前在新會和一眾秀才同學讀書之余談論的話題,那就是太子娶妻和公主下嫁的事。

  傳聞太子和親王娶妃之前,宮裡都會派幾個女官教導他們人倫之課,並行“實戰”,好讓太子親王們在新婚夜知道怎麼辦,不致完不成人倫,又或進錯了地方。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歷代皇子成親年紀都早,通常十三四歲就會娶妃,所以他們對人倫瞭解的並不多,有必要在成親之前由專門的女官教導他們。而公主出嫁,自然不可能找男官來與公主“實戰”,對應的便是遣女官檢驗駙馬了。

  沒有一個帝王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無用之人”,小小年紀就活守寡婦,再加上女兒相對兒子來說,對皇權構不成危脅,所以歷朝帝王對於公主都是很寬容的,盡可能盡父親之責。

  通常,遣女官校驗駙馬,是在正式成婚之前,這樣駙馬有什麼不對,皇室也能及早發現。只不過這一次,周士相與公主的婚期太快,且在正式成婚前兩天,周士相才回到南都,之前宮裡也不可能派女官到鎮江去,所以這個“試婚”便安排在了周士相正式見公主之前。

  蔻爾之余,周士相自是十分好笑,他可無意在這些女官身上證明什麼。世人都知道,他是成過親之人,且有過兒子,這足以證明他的身體沒有問題,卻不知宮裡何必多此一舉,要這些女官來驗驗他。

  他卻不知,原本“驗婚”這一塊是不存在的,很多人也忘記了有這個流程。甲申以來,很多朝廷禮制都已不全,況公主出嫁這種事呢。

  周士相不知道,這件事是宮女出身的陳皇后特意安排的,原因是為了保護公主。

  陳皇后為何如此?歸根結底卻是周士相的“威名”太重。

  民間流傳周士相以滿州人心肝下酒,曾于破南京滿城當夜,連禦七滿女,結果幾個滿女次日都是被抬出房中。

  雖說這事聽著十分荒唐,可信度不高,可陳皇后卻信了幾分,故而她怕沒有經驗的公主受不了周士相的索取,出什麼意外,這才特意安排幾個女官進行“驗婚”,以此達到變相保護公主的目的。換言之,周士相做夢也沒有想到,堂堂皇后娘娘竟然怕他太“能幹”。

  “這裡不用你們,你們都下去吧,有什麼事,我會與宮裡說。”

  周士相不由分說,讓女官們趕緊下去,他還真怕自己會一時衝動。他自忖自己不是好色之人,妻子趙氏死後,他只有過兩個女人,一個便是因為一時衝動,另一個則是情感所致。但因為他常年征戰在外,和二女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所以如果他真是喜好女色之人,只怕身邊的女人早已是一堆了。

  “這……”

  幾個女官和那為首的女司寢都是暗鬆一口氣,她們年紀雖不小,但於人事也是不通,且聽說過齊王殿下的“厲害”,還真擔心自己會應付不來,落得和那幾個滿女一樣的下場。

  但是,她們在慶倖之餘,卻又有些失望,因為如果齊王臨禦了她們,那她們雖不能得到名份,但也會成為齊王的女人。若是生下子女,那無疑就是脫離苦海,找到了最好的歸宿。他日,母以子貴,總能有出頭之日。

  在周士相的催促下,幾個女官終是收住了心思,默默的退出了院子。

  在院子外,幾個女官卻是嚇了一跳,因為有個拿大錘的獨眼大漢正在費勁的將一塊大石頭往院牆下搬。

  發現幾個女官就在不遠處看著自己,瞎子李也是嚇了一跳,旋即滿臉堆笑,朝女官們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

  打發走那幾個長得不錯的女官後,周士相深吸一口氣,晃了晃腦袋。他酒量不算好,也不算壞,雖是喝了兩杯,但這會腦子還是清醒的,要不然也不會把到嘴的“肥肉”給攆走了。

  “淑儀!”

  推開屋門後,周士相一眼看到了端坐在床上的小啞巴。

  小啞巴頭上沒有蓋布,因為她是公主,皇家自有皇家的禮儀,不需要和民間嫁女一樣。

  見小啞巴臉上抹了那麼多粉妝,像個瓷妹妹般,周士相想笑,但最終還是忍住,輕步上前。

  看到周士相走過來,小啞巴腦海中頓時滿是那細絹所說,心中當真是如小鹿亂撞一般“撲通撲通”。

  她早年流落民間,又曾被土匪搶去做丫鬟,自是耳聞目睹過男女之事,但這件事真正要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還是下意識的緊張和不安。這是女人的天性,因為此前她從未經歷過。

  周士相看出了小啞巴的緊張,就和當年趙氏嫁給自己的那晚一樣。

  為了讓小啞巴不那麼害怕,周士相便隨口問她:“外面的事情,你聽到了?”

  小啞巴輕輕點了點頭,微微說道:“娘娘跟我說過。”

  “娘娘?”周士相不解,“是娘娘安排的?”

  “嗯。”

  小啞巴再次點頭。

  “我和你成親,娘娘卻安排她們與我……”周士相真是糊塗了。

  小啞巴也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的夫君,只好道:“娘娘怕你太凶,傷到我,所以才讓她們……”她實是不好意思說,臉在明燭之下,更是紅得厲害。

  “唔。”周士相哭笑不得,關心地問道:“你吃飯了嗎?”

  “吃了一些點心。”

  “那我叫她們再送點吃的來。”

  “不用了,我不餓。”

  說完,小啞巴又不吭聲了,只緊張的坐在那,兩隻被喜服遮擋的小手緊緊抓住被單,一動也不敢動。

  “呃……”

  周士相也是十分尷尬,想了想,起身去將屋門帶上。可能是錯覺,他好像看到院牆有黑影閃過。

  瞎子李那王八蛋不會真聽老子的牆角吧?嗯,諒他也不敢!

  周士相很有自信,別人吃不住李瞎子,他卻是能將這傢伙吃的死死的。

  再次來到小啞巴面前時,周士相也只能幹搓手,二人一時無語,氣氛有些說不出來的詭異。

  終於,周士相打破安靜,他是男人,這種事總得由他來突破,不然,怎麼做夫妻呢?

  周士相吹熄了一根蠟燭,對小啞巴道:“天不早了。”

  小啞巴“嗯”了一聲。

  再次吹熄一根蠟燭,只餘床前一根後,周士相徵詢小啞巴的意見,他問道:“要不我們歇了?”

  小啞巴“噢”了一聲。

  這是做好心理準備了,周士相覺得自己的某個部分有些火熱,對小啞巴道:“那你先趟下吧。”

  小啞巴“啊”了一聲,周士相以為她不肯,可小啞巴卻很快脫掉鞋鑽進了被窩。只是,身上的衣服卻沒解掉。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周士相準備慢慢來,於是他也開始脫衣服往被窩裡鑽,可小啞巴卻突然驚叫了一聲:“你幹什麼?”

  “我……我上床睡覺啊?”周士相猝不及防。

  小啞巴呆了一呆,臉紅了一下,用小的嚇人的聲音對周士相說道:“那……你,你先洗洗。”

  “好吧。”

  周士相言聽計從,屋內有女官們早就備好的洗梳物品,還有一桶熱水和一桶冷水。他端了盆子到邊上給自己洗了一洗,小啞巴那邊偷瞄了他一眼,然後迅速轉過臉去。

  周士相洗得好不尷尬,洗完之後,走到床邊,想問問是不是能上床了,可小啞巴卻背對著她。他微一思慮,索性直接掀起被子鑽了進去。身體和小啞巴接觸時,明顯感到對方在顫抖,然後一下又不抖了,變得很僵硬。

  兩人就那麼把頭枕在枕頭上,身體靠著,可卻是水火兩重天的感覺。

  在心裡暗笑自己也真是太小心翼翼後,周士相湊到小啞巴耳畔低語道:“把衣服脫了吧,我們都是夫妻了,哪有夫妻睡覺還穿著衣服的。”

  周士相明顯感覺小啞巴在聽了這句話後,身子微微一抖,然後就聽對方說:“那……那你不能太著急。”

  “嗯,我不著急,不著急。”周士相連連點頭,他又不是毛頭小夥子,還是能按得下性子的。

  小啞巴就在被窩裡將衣服解了,然後不知怎麼辦到的,竟然又在被窩裡將衣服疊得整整齊齊,輕輕的放到了一邊。只是,她除去的卻只是外衣,貼身小衣卻沒有解掉。

  “都脫了吧。”

  周士相這一次沒有再徵詢小啞巴的意見,直接動手替她除去了小衣。小啞巴沒有拒絕,也沒有反抗,看來已經做好了人倫的準備。

  當兩個人很快光潔溜溜後,周士相將小啞巴抱到了懷中,接下來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周士相翻身壓住了小啞巴,一番“前戲”下,身下的女孩子總算是分泌了足夠的水分,保護自己的同時也為夫君的“入侵”提供條件。

  “啊”的一聲,小啞巴痛苦的想將身上的夫君推下。外面,同樣也是“啊”的一聲,卻是瞎子李被鐵毅一把從院牆上拽下,重重跌倒在地發出殺豬般的叫喚。

  小啞巴嚇了一跳,緊緊摟住夫君的脖子,勒得周士相險些喘不過氣來,心裡卻在大罵李瞎子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明兒個定叫他好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8

第1147章 勞師動眾

  南昌,章江門外。

  原清江西監察禦史、現升任江西巡撫的李之粹意氣風發,在右布政王庭、省保安總隊指揮使陳勝等人的簇擁下,有說有笑的等侯著。

  “王大人,己亥南昌大屠殺紀念館籌建是齊王殿下親自過問的大事,你可不能馬虎了。”

  “撫台大人大可放心,紀念館下官是按最高規格修建,絕不會比揚州、江陰、福州、廣州等地差。”

  同是降官出身的右布政王庭就差拍著胸口與李之粹保證,紀念館那邊絕無問題。

  李之粹相信王庭不會利慾薰心,中飽私囊,因為這個工程可是通天的。要是王庭真的昏了頭,那是他自己找死,到時錦衣衛鎖他進京,任誰也救不了他。

  “對了,金、王二人的墓建成了嗎?他二人一個是豫國公,一個是建武侯,俱是死于國事,齊王明令厚葬,所以這墓可得建得像樣些。”

  “大人,這件事有些棘手。”

  王庭面露為難之色,金聲恒身中二十餘箭投湖自殺,屍體被清軍打撈出來分了屍,王得仁也是被清軍活活肢解,故而二人骸骨無存,現在卻要替二人修建陵墓,卻叫他從何去尋金、王二人的屍骨。

  李之粹想了想,說道:“既尋不到骸骨,便建衣冠塚好了,梅花嶺上的史可部不也是衣冠塚麼。”

  “這倒是個好辦法。”

  王庭點頭深以為是,卻又說了句:“其實齊王殿下對金、王二人未免太看重了些,這二人早前降清時,可也害過不少抗清軍民。單是修建己亥大屠殺紀念館倒罷了,卻何必要替這二人修墓立碑作傳呢。”

  “這話說的,難道降過韃子,就不能再為明臣了嗎?那李成棟還三屠嘉興,不也被永曆封王了嗎。”

  保安總隊指揮陳勝原是清朝總兵,當日太平軍兵進南昌時,巡撫張朝璘命他捕殺李之粹,陳勝未遵令,反要部下厚待李之粹,救了李之粹一命。

  南昌投降後,李之粹固然得了齊王周士相的信任,先是出任江西左布政,後升任江西巡撫。為了感謝陳勝的救命之恩,李之粹極力在周士相那裡保舉陳勝,陳勝便搖身一變成了總兵銜的江西省保安總隊指揮使。雖帶的是地方保安隊伍,但儼然也是江西文武大員了。

  救命之恩加保舉之情,李、陳二人之間關係可是十分緊密。

  陳勝不滿王庭剛才那句話,因為照他這句話,那他們又算什麼?在場的這一眾江西文武,除了少部分人外,大部分都是降過清的。要按王庭這看法,豈不是他們都不能得到看重?

  李之粹聽出了陳勝的話外之意,微微一笑,對王庭半是警告半是提醒道:“齊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凡有功于社稷,有功于百姓的,齊王都是厚待,概不計前嫌。所以咱們這些人往後都要踏實了心追隨齊王,萬不能有自輕之念,更不能看輕他人。

  王大人須知,晉王李定國和順王李來亨從前都是流賊出身,其餘如鞏昌王、建昌王,出身亦是如此。齊王手下那些大將,更有出身清軍者,但現如今,又有哪個敢輕視他們半分?”說完,頓了一頓,“此間無有外人,方才那種話說了便就算了,若是叫有心人聽了,只怕也是麻煩。”

  “是,是,撫台大人教訓的是。”

  王庭心中一凜,頭皮發麻,暗罵自己當真是嘴快了,你管他李成棟還是金聲恒從前幹過什麼,如今齊王都定了基調,你再說他們不好,豈不是和齊王唱反調麼。

  和太平軍大帥、大明朝的齊王殿下唱反調,有什麼下場,王庭可是清楚的很。贛州、吉安被屠的那些人,張朝璘、佟鳳彩、柳同春等人可是當著他的面被活活肢解棄屍的。

  李之粹岔過此事,又問了王庭紀念館修建的事情,陳勝在邊上聽了幾句,忽的很關切地問道:“撫台大人,齊王將朝廷這幫子官員組織來我南昌參觀己亥大屠殺紀念館,是單純讓他們知道當年的慘案,還是有別個什麼意思,末將實在是愚鈍,還請二位大人透露一二。”

  王庭搖了搖頭,道:“當無別的意思,我看齊王就是想讓朝廷那幫官員們看看我南昌城的裡裡外外,讓他們看一看己亥年清軍的暴行,看一看清鐵蹄踐踏過的芸芸眾生。”

  李之粹卻是早想到什麼,想開口說一說,但轉念一想,沒有開口。

  “難道二位大人就沒能猜出點別的意思?”陳勝總覺這事不是那麼簡單,否則,哪至於這麼勞師動眾,把大小九卿主事以上官員拉到各省來一一參觀。

  李之粹搖了搖頭,王庭沒有多想,這時,有人來報,說是朝廷的隊伍到了。

  “噢,來了!”

  李之粹笑著揮了揮手,示意一眾文武去隨他接朝廷官員團。他雖是江西巡撫,一省大員,不過來的也不乏高官,且還是被錦衣衛護送來的,所以他可不敢擺巡撫大人的架子。畢竟,他是降官,表現得恭謹些,總沒有壞處。

  ……

  來南昌的這批官員來自吏部、禮部、工部和太常寺、大理寺、都察院幾個衙門,共126人。他們由錦衣親軍護送,從南京登船,逆流而上,先至安慶,後至九江,然後由九江前來南昌。

  按照計畫,這是第一批,隨後還有第二批,第三批,等到大小九卿衙門官員參觀過後,還有國子監和南京武備學堂,江南陸軍大學及大學堂、各省中學堂學子前來。所需耗費一律由大都督府開支,地方不必承擔,只需提供食住即可。

  各地大屠殺紀念館由地方承擔三成,餘下七成也都是由大都督府撥付。由此也能看出,周士相對於此事的重視。

  首批到達南昌的這批官員由大學士丁之相帶領,護送的錦衣親軍則是由南鎮千戶潘學忠帶領。

  “參見丁大學士!”

  李之粹領著一眾江西文武上前向丁之相見禮,丁之相擺了擺手,一臉正色道:“本官是代表朝廷,代表齊王殿下前來南昌祭奠己亥大屠殺枉死軍民的,故虛禮什麼的就不要了,也不要擺什麼接風宴。在南昌這幾天,隨行官員一律同吃同住,飲食方面以清淡為主。現在,就領我們前往紀念館吧。”

  李之粹等人一愣,這位丁大學士這麼雷厲風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9

第1148章 要明白,如何去復仇!

  剛經舟船車馬勞頓的朝廷官員們一聽丁大學士現在就要帶他們去紀念館,不少人面露苦色,可看到四周那些冷眼看著他們,名為護送,實為押送的親軍番子,這心裡的怨意立馬隨風飄散。

  尤其是那南鎮千戶潘學忠,站在那裡都不需要有所動作,便讓一眾官員們背心發涼。無它,這潘學忠如今在南都官紳眼中,十足是個要人命的存在。但凡進了他的南鎮大牢,就沒見活著出來的。用“酷吏”二字已不足以形容這位南鎮千戶,南都城中,不少人將其與武周時期的來俊臣相提並論。

  聽說這潘學忠在南鎮設計了不少酷刑,其中尤以“鏟頭會”、“刷洗”、“抽腸”三種最是慘無人道。

  這三種刑法堂而皇之的寫在南鎮的“刑牌”上,連具體實施辦法都一一寫明,如何不叫人毛骨聳然。據聞潘學忠審犯人時,直接將那刑牌扔與犯人自己看,然後讓他自選一種。如此殘暴之人,天知道齊王為何重用,以致官不聊生,很多官員夜裡如果聽到南鎮二字,都會嚇得從床上掉下。

  這等酷吏瘟神,從前官員們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現在卻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還一路和他們同行,叫人如何不懼不怕。

  不過,官員們對自己的畏懼,潘學忠卻是渾然不覺,只饒有興趣的盯著江西一眾文武,南鎮養成的習慣讓他看這幫文武的眼神中,不自覺的帶了些陰冷。

  李之粹不知道丁之相是真的雷厲風行,還是裝腔作勢,所以試探性的提出大學士領眾人遠來辛苦,還是先去驛館休息一晚,讓他代表江西文武稍盡地主之誼,待明日再去紀念館也不遲。

  許是知道李之粹和身後這幫官員出身不同,且在江西政績頗是出色,很得齊王殿下信重,所以丁之相倒沒有橫眉一跳,擺大學士的架子“訓斥”這位巡撫大人幾句,而是委婉表示行程緊張,齊王那裡又再三吩咐不可叨嘮地方,所以還是趕緊辦正事要緊。

  “如此,那下官這就陪大學士前往紀念館。”

  李之粹點了點頭,恭敬的請丁之相上馬車。

  其餘官員人等也在親軍的護送下一一登車。護衛的隊伍除了親軍外,多了江西保安總隊的兵丁,指揮使陳勝親自負責,以免出了什麼紕漏。要是朝廷大學士帶隊的使團在他治下出了什麼事,那他可就倒楣倒大發了。不過陳勝上前和潘學忠打招呼時,想和這位親軍千戶拉拉關係,卻被對方直接無視,弄得十分尷尬。

  從前官員都習慣坐轎,不過本朝新立,氣象革新,齊王殿下當先表率不坐轎,故而下面官員大多效仿,坐轎的已經不多。只那些上了年紀的,朝廷體恤,才允坐轎。這也是應有之意,歷朝歷代開國之始,坐馬車的遠比坐轎子的多。

  眾人從章江門入城,巡撫衙門就修在章江門後,學院、學府、按察、布政等衙門圍繞巡撫衙門分建,大體仍是從前格局。

  金聲恒、王得仁反清失敗,滿州兵奉貝勒譚泰命在南昌屠城,十幾年下來,這南昌城中依稀可見當年屠城痕跡,城中人口經十幾年時間,至今也不到十萬之眾,而當初,南昌城中卻有六十余萬人。

  “中央官”們經過城門時,可以清晰的看到章江門城牆下的磚門都是黑的。不是那種普通的黑,而是透著可怖的黑。有江西官員低聲告訴“中央官”們,這段城牆是被鮮血染紅後才發黑的,無論怎樣清洗都無法恢復原狀。

  真正是血染為之一紅,歲月使之一黑。

  接到大都督府公文要江西著手調查統計省內遭受清軍屠殺受害百姓人數時,李之粹便一直關心這件事。就昨天,他還抽空看了不少資料,所以在馬車上便為丁之丁簡單介紹了幾句章江門的情況。

  據他說,當日僅在章江門一帶,便有三萬余百姓被清軍屠殺怠盡。很多百姓被清軍趕上城牆,然後勒令下跳,伏屍無數,故現在南昌城中的百姓將章江門稱為“跳城門”。

  “清軍圍城初始,城外便死傷了十幾萬百姓,都是清軍從附近府縣抓來的漢人,主要是為他們挖掘壕溝。另有數萬婦人被清軍擄走,同營者迭嬲無晝夜。城破之後,那些婦人連同城中婦人一同被發賣,活下來的並不多……初步統計,己亥年,僅南昌城中遇難百姓多達68萬餘,城外怕不低於此數。此後數年,南昌左近各府,都是十室九空,現在也是罕無人煙……”

  丁之相只默默聽著,自始至終未說一句話。馬車依舊前行著,穿過南昌城,直到東湖。東湖是南昌城中最大的湖泊,湖中有三座小島,俗稱百花洲。東湖書院、東湖書畫會、江西貢院便建在湖泊兩側。己亥南昌大屠殺紀念館就修建在東湖北側,原文昌宮所在。

  “丁大學士,到了!”

  抵達東湖後,眾官員先後下車。在李之粹等江西文武陪同下,丁之相領著126名“中央官”步行至紀念館。

  雖然一路勞頓,精神身體都是疲倦不堪,不過行走在東湖岸邊,一眾“中央官”們多少還是有些神清氣爽,畢竟此地乃是南昌有名的盛地,自古人文薈萃。走在湖畔,竟是能感受到此地的文氣。

  大屠殺紀念館占地很大,是原先文昌宮的三倍有餘。為了建造這座紀念館,江西方面可是投入了很多人力物力,甚至拆除了原文昌宮邊上的火神廟,這才湊足了所需的木料。

  紀念館前,約有二百多人分列兩道,神情凝重的看著過來的隊伍。

  “李大人,他們是什麼人?”

  丁之相注意到了這些人大多都是青年,二十幾歲的模樣,有男有女,且統一穿著白色孝服,不由奇怪,問李之粹他們是什麼人。

  李之粹忙道:“回大學士話,這些都是當年己亥屠殺遇難者後人,以及倖存者,他們不少人都是被父母藏起來,甚至躲在糞坑中,方逃過一劫的。”

  跟上來的右布政王庭插話道:“接到大都督府公文後,巡撫大人便要下官著手調查己亥慘案,經數月察訪,才找到這些倖存者後人。”說完,頓了一頓,壓低聲音又道:“他們有一些可能是韃子的後代。”

  “韃子的後代?”

  丁之相眉頭一挑:這是從何說起的?

  王庭解釋道,當初南昌城內城外有十幾萬婦人被清軍擄去,往往一個八旗兵能分十幾個漢女,他們糟蹋過這些婦人後,或殺害,或發賣,只有少數幸運兒能被帶回京。而這些被八旗兵糟蹋的漢女,就有不少人被發賣時已經懷孕,因為種種原因,她們將這些禽獸的孩子生了下來。

  李之粹歎道:“甲申之前,韃子四次入寇,便常做此事,稱之為給咱們漢人換種。甲申之後,朝廷一敗塗地,這種事便更多了。”

  “給咱們漢人換種?”丁之相冷冷一笑:“卻不知將來到底誰給誰換種呢。”

  王庭擔心丁大學士會因為那些青年當中有韃子後人而不滿,不過丁之相卻不介意此事,他道:“他們的母親肯定不會視自己的骨肉為韃子,所以他們現在說的是漢話,用的是漢名,便是漢人,我們不能區別對待他們。他們,也是受害者。”

  李之粹和王庭忙點頭道:“大學士說的是。”

  “這件事,說一千道一萬,他們都是不幸的,是我們這些為官者無能,才讓他們的母親遭了那麼大的恥辱。所以我們要警醒,如果我們再不有所作為,將來,我們的民族還會被人揚言要換種,我們這些當官的,也同樣逃不脫被換種的命運。

  國家一旦殘破,百姓也好,官員也好,哪一個能逃得了異族的屠刀?……殿下為什麼要各地修建大屠殺紀念館,為的是什麼?就是為了讓我們這些當官的,讓天下百姓都知道,韃子對我們漢人到底做了什麼!……只有讓百姓們都知道韃子對我們做過什麼,我們才能理直氣壯的對韃子也做什麼,這叫來而不往非禮也!聖人雲,以直報怨,以德報德。聖人的教誨,我們總要聽吧。所以紀念大屠殺不是為了讓我們自己覺得自己可憐,更重要的是,讓我們知道怎麼樣去復仇!”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49

第1149章 誰是元兇

  在李之粹等人的陪同下,丁之相特意接見了這些己亥慘案倖存者及其後人。

  這也是定武元年以來,首位朝廷重臣出面接見慰問當年清軍屠殺受害人,由此開了先例。

  此前,從無有過。

  對這些倖存者及遇難者後人,李之粹瞭解的並不多,故由王庭為丁大學士介紹了站在前面的幾人。

  王庭指著一個二十多歲,面色悲憤又帶著些許緊張的青年,對丁之相說道:“他叫李澤茂,當年清兵破城時,其父母將他藏在地窖之中。後來清兵將其父母抓住,拷問藏銀,因害怕清兵發現兒子藏在地窖之中,他父母便死活不肯鬆口,最後被清兵剖肚而死。他在地窖中整整躲了九天,就靠雨水和窖中藏著的兩袋乾麵、南瓜才活了下來。”

  “大人,韃子殺了我爹娘,殺光了整條街的人,請大人一定要為我報仇!”

  看到布政大人對面前的官員這麼恭敬,李澤茂知道對方一定是朝廷裡的大官,所以他跪在了丁之相面前,請求對方為他報仇。

  “你起來。”

  丁之相將李澤茂扶起,對他搖了搖頭,道:“你錯了,你不應該請求我為你報仇,也不應該將報仇的希望放在別人身上,你應當自己去報仇……韃子殺了你的爹娘,也殺了很多人的爹娘,如果他們都和你一樣,只想著求別人替他報仇,那最後大家都報不了仇。所以你如果真的想報仇,就自己去報。韃子怎麼殺的你爹娘,你就怎麼殺他們便是。當年的兇手可能不在了,可他們的後人卻在,那些人便是你復仇的物件。”

  李澤茂聽明白了:“那……那我怎麼去報仇?”

  “當兵,殺敵。”

  丁之相拍了拍李澤茂的肩膀,微一點頭從對方身前走過,目光落在一個看著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女身上。

  “這個女孩當年只有三歲,他的父親和兄長都被清軍殺害,其母不甘受辱,咬舌自盡。她還有兩個姐姐,一個跳井自殺,一個則被清軍擄了去。”

  說到這,王庭頓了頓,“這姑娘是被她姐姐帶在身邊的,後來她姐姐和她被清軍發賣到了安慶。這麼多年,一直是她姐姐養大她的,不過我們找到她們時,她姐姐已經去世了。”

  丁之相暗歎一聲,走到這少女面前,和聲問她:“你姓什麼?”

  少女將頭稍稍抬了一點,低聲道:“回大人話,我姓王。”

  丁之相默默點頭,沒有再問,因為他知道這少女經歷過什麼,對她的每一次詢問,都是一次傷害。

  兩百多當年倖存者和遇難者後人穿著白衣,肅穆的站立在那。人群一片寂靜,不遠處,是紀念館門前的廣場,青石鋪就,卻什麼也沒有。

  走的近了,才能發現那地上一塊塊青石上面都密密麻麻的刻著無數人名。整個廣場只有中間一列是空白,供人通行,其餘都是名字,血淋淋的名字——每個名字都代表著曾經南昌城的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南都來的“中央官”們從倖存者面前走過時,有人悲痛,有人同情,有人憤怒,可也有人心中沒有一點波瀾。仿佛這座城市從前發生的事,是再平常不過般。

  吏科給事中鄭中磊便是人群中難得冷靜之人,他從那些倖存者面前經過時,還特意打量起來他們的相貌,最後,他被一個好像傻子一樣的青年吸引住了。

  那個青年的確是傻子,他張著嘴,傻呼呼的看著邊上的人,看著從他面前經過一群官員們。不時,還發出癡笑聲,和這莊嚴肅穆的環境格格不入。

  然而,沒有人將這傻子從隊伍中趕走,因為這個傻子當年目睹了他的父親被清軍用長刀剝下身上的整張皮,目睹母親被清軍按在他面前用長刀割斷脖子,目睹他的弟弟被清軍用長矛挑起,如同挑擔子一樣擔走。

  ……

  中央官們進入紀念館後,分別參觀。

  紀念館只有兩個主體建築,一個是記錄清軍暴行的書畫館,一個則是從城裡城外挖掘出來的屍骨陳列館。

  書畫館和屍骨館的入口就建在紀念館的大廳之中。大廳裡有三座用石頭刻繪而成的雕像。

  第一座雕像是一個中年男子坐在那,頭上的長髮被解開,一個清兵拿著剃刀正在剃去他的長髮。邊上是一群跪著的百姓,幾個清兵將刀槍對著他們。

  第二座雕像是一個瘦弱的老人抱著一個二三歲的小孩,旁邊則躺著一個女子,已經靜靜地長眠。女子的身邊,躺著一具無頭的男屍。而在他們的前面,則是兩個騎在馬上持刀狂笑的滿洲人。不需要任何人講解,參觀的人也知道那具男屍便是女子的丈夫,小孩的父親、老人的兒子。

  第三座雕像則是一群漢家女子被清兵用長繩串起,目光呆滯的向前。在她們的身後,地上,倒著幾個死去的嬰兒。一匹清軍戰馬的前蹄正踏在一具嬰兒屍體之上。

  不少官員的腳步在這裡停住,他們目光複雜的望著這些雕像。

  大廳的正牆之上,刻著四句話。

  歷史,不是用來忘卻,也不是用來紀念,更不是用來自哀自憐的。

  歷史,是用來警醒,警醒我們不要忘記曾經遭受的苦難;

  歷史,是用來鞭策,鞭策我們去復仇的。

  如果做不到這些,我們還要歷史做什麼?——周士相。

  ……

  “中央官”們分別進入書畫館和屍骨館參觀。丁之相沒有再和他們一起,一直“護送”他們的親軍番子也難得的沒有跟隨入內,這給了“中央官”們極大的自由,雖然眼前看到的一切是那麼的壓抑,但仍是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

  “自由”參觀的時間是一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內,沒有人會去打擾這些中央官員們。

  很多中央官們選擇呆在書畫館裡,因為相比屍骨館,這裡的氣氛沒有那麼陰森恐怖。畢竟,字面和畫面記錄的屠城血證比真實的白骨,讓人的心理更容易接受些。

  這世上,不是所有人的膽子都很大的。

  大約只有三十多中央官員們一直在屍骨館,有的人定定的站在那裡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屍骨。有的則是坐在那裡,閉上眼睛,默默在想什麼。有的則是悲憤莫名,大聲詛咒著那些該死的滿州韃子。

  屍骨館的骸骨目前只有三萬多具,當年南昌城內城外被殺百姓多達百萬之眾,很多骸骨不是沉在東湖底下,就是被埋城外荒野,僅憑現在江西的人力和挖掘條件,不可能在這麼快的時間內就全部挖掘。江西布政使司初步估計,想要完全清理己亥大屠殺遇難者骸骨,至少需要三十年時間。

  屍骨館地方很大,大到一眼望去,都望不到頭。一排排的燈籠讓這有如地獄般的場景展現在世人眼前。

  官員們不是沒有見過死人,但一下看到這麼多白骨,那震憾,遠比他們之前所能想像的更要驚人。

  滿州韃子該死,是這一刻,屍骨館裡所有中央官員們的一致心聲。

  “大家都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這就是咱們漢人被人當豬羊的下場!”

  禮部郎中萬大均悲憤莫名,額頭青筋暴起。他如何能不憤怒,他身前所立的這塊區域,赫然擺著近千具幼兒屍骨。望著那些被斬斷的幼兒骸骨,他能清晰感受到,這些孩子生前遭受了什麼!

  “齊王說的對,咱們要復仇!韃子對我們做過什麼,我們就應該同樣對他們做什麼!”

  太僕寺員外朗宋仁亦是臉色鐵青,他恨那些禽獸韃子,他難以想像那些禽獸是怎麼幹出這種人神共憤之事的。

  “我們不但要報仇,更要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到底是什麼原因才會出現我們眼前這一幕!”

  萬大鈞的拳頭握得緊緊。

  “對,我們要弄清楚,到底是誰害我們國家成這樣!”

  三十多個中央官們聚攏到萬大均身側,他們開始尋找這一切的根源。

  ……

  書畫館裡也正在激烈的爭論著,不過爭論的卻是另一回事,圍繞的主題是“客觀”二字。

  吏科給事中鄭中磊不滿同僚們因為仇恨蒙弊雙眼,無法看清事實真相。

  “南昌被殺了幾十萬百姓是真,整個江南之地死了幾千萬人也是真,但我們看歷史,要客觀,要公正!我問你們,這些人真都是被滿州人殺的嗎?

  ……我看未必,甲申以來,滿兵過江次數寥寥可數,每次發兵也不過萬,長江以南卻死了幾千萬人,這些人是怎麼死的,被誰殺的?是那些綠營兵,如李成棟之流。是那些漢軍旗,如耿、尚、孔之流,和滿兵有什麼關係?

  所以大家要冷靜,我們都是讀書人,知書達理是修身之道,有事說事,有理則說理,滿人沒有殺這麼多漢人,我們總不能昧著良心將這一切都歸咎于滿州人吧?”

  “鄭兄這話說的在理,我贊同鄭兄所言,諸位偏激了。甲申以來,害我百姓最多者乃是那些降清兵,並非滿兵,所以大家剛才說要什麼滅滿州的族,實是不公正的很。”都察院的一個禦史站出來支持鄭中磊的意見,認為一定要客觀看待各地大屠殺元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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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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