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40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54

第1170章 願死在貝勒爺刀下!

  山東,青州府維縣,熱得叫人難以忍受。

  老人們都說,這幾十年都不曾出現過這樣的高溫天,他們印象中上一次這樣熱得叫人難以忍受還是前明萬曆爺那會。

  “熱一熱也好,至少冬天不會再那麼冷了。”

  年輕人因為高溫難耐,老人們卻高興著,這幾十年天災人禍不斷,可不都是因為老天爺不賞飯吃麼。現在終於好了,天氣一天天好起來,地裡的莊稼產量就能比往年高,有了吃的,人就餓不死,哪怕粗茶淡飯,吃瓜菜,不也比出外逃荒做流民的強。

  今天又是一個高溫天,打夜裡開始,氣溫就在不斷攀升。早上的時候,維河上方升騰的都是水氣,空氣也潮濕悶人,坐在屋子裡,人都會出一身汗。

  “清國這鬼天氣,怎麼這麼熱的!”

  兵馬虞侯申瀏的身體不是太胖,相反還顯得很健壯,但即便這樣,高溫悶熱還是讓他有些受不了。他想脫去上衣涼快涼快,卻又怕被滿州人看到。

  在屋內呆了一會後,試過泡在水桶裡也不行的申瀏終於受不了,他起身朝門口走去,決定到縣城外的河裡去洗把澡,反正天還沒大亮,不怕被人看到。

  維縣現在駐紮著的不但但是申瀏帶領的5000朝鮮兵,還有400滿州正藍旗八旗兵和1000多清國山東綠營兵。他們的任務是將維縣守住,還要向東搜尋亂民,伺機加以殲滅。

  朝鮮兵並沒有趕去濟南,而是在快要抵達時接到了清國山東巡撫黃梧的軍令,讓他們即刻轉向朝東。據說東面登萊二府的清國亂民在貝勒屯泰的打擊下已經龜縮到了一起,有跡象表明賊首於七想要帶領亂民攻入青州境內。

  為此,山東巡撫黃梧急忙下令將這支還沒到省城的朝鮮軍調到維縣,又怕朝鮮軍不肯為大清死戰,黃梧又特意向貝勒屯泰請來了四百正宗滿州大兵,加上自己派來的綠營兵作為監督壓陣,如此一來,就不虞朝鮮兵“出工不出力”了。

  負責聯絡朝鮮軍隊並為監軍的韓巨源沒有食言,為朝鮮人協調來了糧草補充,不過朝鮮人卻不怎麼感激他,因為他們很清楚,清國人如此慷慨,意味著他們現在更需要朝鮮軍隊幫忙了。

  朝鮮軍隊主要集中在維縣的東南兩處,並負責這兩處城門的防守。

  申瀏出來時,城中的清國百姓已經開始擺攤忙活計。

  出城時,看到守衛城門的鳥槍善手們一個個也是熱得滿頭大汗,卻始終堅守崗位,申瀏不禁很是欣慰。畢竟他帶來的都是國內精兵,對清國人更是宣稱舉國精兵來助戰,這要是表現不堪,丟的可不僅僅是他兵馬虞侯申瀏的臉面,更是丟的朝鮮國王的臉面。並且還會因此嚴重影響朝鮮在清國心目中的份量和作用。

  “虞侯大人!”

  守城的一個萬戶見到申瀏過來,連忙過來一臉擔心的說了件事,卻是這幾天他們派出去的兩支搜索隊至今沒有回來。

  “迷路了?”

  申瀏眉頭一皺,又自己搖了搖頭,認為不可能,因為搜索隊有清國人做嚮導,不可能迷路。直覺告訴他,搜索隊很有可能出了意外,畢竟清國人說在維縣的東面,有大量亂民聚集,所以不能排除搜索隊遭到亂民襲擊的可能。

  命令這個萬戶將此事通報給清國人後,申瀏繼續往河邊走去,並且告訴那些值守的鳥槍善手們,下值之後可以去河裡洗把澡。

  搜索隊或許是遭遇了危險,但維縣四周不可能有亂民出沒,因為這兩天滿州人聯同那些漢軍綠營一直在外巡視。

  清國兵或許驕狂自大了些,也看不起他們朝鮮兵,但有一點申瀏還是很欣賞的,那就是清國兵的警惕性很高,他們不可能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況且,除了他們之外,在維縣的東面還有一支清軍正在圍剿亂民,聽說領軍的是滿州人的一個參領。

  交待幾句後,申瀏帶著他的幾個親兵往河邊走去,其中一個是他的侄兒申通。

  申通的父親就是申瀏的大哥,死在了“丙子胡亂”,當時申瀏自己還是個少年,卻將大哥留下的孩子帶在自己身邊。

  在申瀏的精心照料下,申通發育得很好,比起同齡的孩子,他的個頭要高小半個。因為是申瀏侄兒原因,申通在軍中很受照顧,並且接受了相當好的教育,如果不出意外,明年申通將參加朝鮮國的科舉,現在則跟在叔父身邊,幫著處置一些軍中文書。如果能在清國得到一點軍功,對申通的科舉之路無疑大有幫助。

  來到河邊後,申瀏活動了一下雙腿,有些不放心的叮囑了一下申通,他怕侄兒會亂遊到河中間去,要知道,河中間的水深可以站下兩個成年人。

  “叔叔,放心吧,我不會遊到中間去的。”

  申通懂事的點了點頭,上前接過申瀏的衣服,小心的將他們疊放在一起,還找了塊石頭壓住。

  “那好。”

  申瀏還是不太放心,吩咐親兵們一定要看好侄兒。

  不遠處的河邊,有幾十個清國婦女在清洗衣物,看到一隊沒有剃髮的兵丁來到河邊,婦女們都很緊張,知道這些兵是從什麼朝鮮來的,不是大清國的兵馬,因此她們連衣服也不敢洗了,低著頭端起木桶就回城。唯恐走得慢了,會被這些朝鮮兵攆上戲辱。

  看了一眼升騰水氣的維河後,申瀏深呼吸了一口,開始下水。朝前走了幾步,雙膝沒到水中時,頓覺一片涼意,十分的舒坦,忍不住便“撲通”縱身躍了下去,濺起一片水花,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紋。

  河水的涼快讓申瀏全身心的舒悅,也讓他的腦袋一片清涼。他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裡,往前遊了十幾米後,才從水面露出頭來,想看看申通,他還是有點不放心侄兒。可是讓他意外的是,岸上的侄兒和親兵們卻誰也沒有下水,而是全睜大眼睛驚恐的看著河對岸。

  “你們怎麼不下來?”

  申瀏不知道申通他們在看什麼,他只好奇這個侄兒怎麼會這麼老實不下水的,這可不像他的性格啊,要知道以前,自己沒下水,他就已經跳下去了。

  “叔……叔叔……”

  聽到叔叔的叫喚,申通結結巴巴的指著對面,帶著害怕與恐懼失聲叫道:“那裡有好多人!”

  “好多人?!”

  申瀏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回頭朝對岸看去,只看了一下,他的臉色就變了,手腳也停止了劃動,陡的一下就往下沉了下去。

  “是亂民,清國的亂民!”

  被河水嗆了幾口的申瀏已經顧不得差點被淹死,他不要命的往岸邊遊,因為在河的對岸,無數雙眼睛正盯著他看。

  申瀏爬上岸時,維縣的上空也響起了敲鐘聲,這個聲音代表著有敵人。對岸的亂民似乎覺得沒有必要再隱藏自己了,他們紛紛走到河邊,朝對岸叫駡著,看樣子是想攻打維縣。

  “快進城!”

  上岸後,申瀏連衣服也顧不得穿了。城頭的鐘聲也敲得更急了,守城的朝鮮兵和綠營兵,還有城中的滿州人都上了城頭。

  城中的百姓與商人們清醒過來,亂成了一團,大大小小的攤位被驚慌的人群撞翻,貨物淩散的倒在地上,被過往的人群不住踩踏著。

  申瀏跑進城中後,立即上了城頭,城頭上兵馬萬戶樸正泰等軍官見到他,都有些不安的彙報起對面的情況。

  “叔父,您的衣服!”

  申瀏正聽部下們稟報時,侄兒申通捧著他的衣服來到了他的身後。申瀏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身了除了一條大褲衩,什麼都沒有穿。接過自己的衣服,申瀏趕緊穿了起來。

  城中統領滿州八旗的是協領舒爾克,赤著上身拿著大刀就奔上了城頭。山東綠營參將等人也是衣衫不整的匆匆趕到,唯一穿戴整齊的是監朝鮮軍的韓巨源。

  “亂民來了多少人,怎麼過來的!”

  沒有人回答舒爾克的話,因為誰也不知道亂民是怎麼摸到維縣來的。

  舒爾克見問不出個什麼,氣得罵了一句,看了眼那幫傻愣著的朝鮮人,微一搖頭,敲首往城外看去。

  維河上的水氣此時儘管很濃,但對岸的亂民已經湧到岸邊,並且在那揮舞著各式武器朝這邊叫嚷,一些膽大的亂民甚至跳進河中,亂糟糟的,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

  “舒爾克大人,標下願率部將亂民擒殺!”

  見對岸的亂民實在不成章法,完全就是仗著人多在那瞎起哄,山東綠營參將周天有心立功,便出來請戰。

  “周將軍,亂民陡然而至我維縣,恐東邊有大變,須得謹慎些。要是來的是於七,事情恐怕就有些棘手了。”

  韓巨源不知兵,但也知亂民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跑到維縣來的,他們能來此處,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東面的清軍八成敗了。

  “於七若是厲害,也不會叫貝勒爺攆到這裡來了。”周天一心立功,對舒爾克道:“協領大人,若標下未能立功,便請協領大人將標下綁了,標下願死在貝勒爺刀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54

第1171章 朝人制朝

  維縣城頭,山東綠營急於請戰,維河對岸,于七的部下在探過水深後,向他報導:“大當家的,河水太深,我們沒法強渡過去,只有紮木排放過去了!”

  “他奶奶的,那你還耽擱什麼,馬上帶人去紮排子!”

  年近五旬的於七仍是那江湖大豪的火爆性子,待手下帶人去伐木紮排子後,他才回頭朝身邊的漢子有些愧疚道:“魏兄弟,早知就聽你的了,唉,都怪我性急,堅持走這條路,否則,我們這會怕都能殺上維縣城頭了。”

  “也不能都怪兄長,事先誰能想到維河水會漲呢,人算不如天算啊,兄長不必放在心上。船到橋頭自然直,區區維河,還擋不住我們。”

  說話的漢子是太平軍水海水師陸戰隊鎮將魏大龍,此人原是浙軍出身,深得兵部張煌言器重。東海水師組建陸戰隊時,是周士相親自委任魏大龍擔任陸戰隊鎮將的。

  水師陸戰隊共兩個鎮,魏大龍這一鎮的兵員大半都是原浙軍士卒。另一個鎮則是以鄭軍原鐵甲兵、藤刀兵為骨幹,鎮將是鄭軍名將、曾在南京被俘的甘輝。現在魏大龍率部在萊州受鄭鳴俊指揮,甘輝則率部隨主力一起北上。

  東海水師佔領萊州水營後,便按照大都督府的命令聯絡支援於七義軍,給予錢糧和軍械人員幫助。這件事便是由魏大龍在負責,因為敬佩于七為人,加上本身也有綠林性子,魏大龍索性就和於七拜了把子。

  于七愧疚,魏大龍自然不好說什麼,現在這個局面,他心裡多少還是遺憾的。於七這人太過固執,當慣了首領,輕易聽不進別人的意見,並且一心想要在太平軍面前表現自己,這才導致奇襲不成,以致頓兵維河邊,白白浪費了水師陸戰隊拼了三百多傷亡為義軍換來的這寶貴突襲維縣的時間。要是因此而使維縣的朝鮮兵跑掉,魏大龍真不知怎麼回去交待。

  這次東海水師將陸戰隊盡數派出,配合於七義軍行動,一舉圍殲了狂妄自大,且孤軍深入的清軍尼馬溪部,目的可不真是要説明於七義軍攻入青州,而是沖著維縣這五千朝鮮軍來的。

  朝鮮兵一進入山海關,軍情司的消息就已經送到了萊州,並且迅速傳到江南。在得知朝鮮國出兵五千助清討明後,周士相大喜過望,就如瞌睡之時有人送來枕頭般。

  出師需有名,北上滅族戰略的關鍵節點在於太平軍能夠從朝鮮獲得糧草補充,如此才能在遼東展開大規模軍事行動,封堵北京滿州八旗出關之路,最終完成徹底消滅滿韃的目標。

  而用兵朝鮮,卻不占道義,雖說朝鮮曾經多次出兵幫助清朝攻打明朝,但那是因為朝鮮無力自保,被滿清連續攻入到都城相逼的結果。

  作為朝鮮的宗主國,大明沒能保護得了朝鮮,自然無法從道義方面指責朝鮮背叛大明。因此,大明內部對朝鮮助清伐明並沒有多少指責,反而很是愧疚。

  在這種情況下,周士相卻要將朝鮮作為首戰目標,使朝鮮和安南一樣,達成他一直以來強調的目標——以他族之血養我族之兵,自然迫切需要一個能被國內接受的理由。

  朝鮮助清伐明,派兵入關,無疑是送給周士相的最好出兵藉口,使得攻打朝鮮佔據道義制高點。

  周士相急令東海水師無論如何也要圍住抵達山東的朝鮮兵,消滅他們的同時又要俘虜一定數量的朝鮮兵,為即將進行的攻朝之役提供詳盡的朝鮮國內情報,並且能夠使這些朝鮮俘虜成為攻打朝鮮的急先鋒,以朝人制朝。畢竟太平軍攻打朝鮮主要目的是為了獲得錢糧補充,而不是佔領朝鮮,那樣,兵力方面無疑是遠遠不夠的,並且,周士相也沒有這個時間。

  只要讓滿清知道太平軍出現在他們的老家,傻子也知道賊秀才要做什麼,那樣便意味著周士相的滅族復仇計畫失敗。

  用兵朝鮮,必須要快,不謀其土,只圖其糧,這便取決於對朝鮮國內方方面面力量要有詳盡的情報,知道誰是可以合作的盟友,誰是必須打擊的敵人。同時,也需要有朝鮮人替太平軍背負“殘暴”的名聲,畢竟朝鮮做了兩百多年大明屬國,又有萬曆年間明軍救國之恩,國內大多數人對大明這個天朝還是感恩的,因此不能將朝鮮和安南一樣對待,必須採取戰撫並用的手段。

  周士相的這個命令可讓東海水師上下大為發愁,鄭鳴俊叔侄不知如何才能完成齊王殿下交待的要務,最後還是馮錫範制定了一套可行方案,建議大膽向山東內地派出陸戰隊精銳,聯絡于七義師進行戰略配合,出其不意攻打朝鮮軍駐紮的青州府維縣,趁山東清軍大部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舉拿下維縣。

  鄭鳴俊批准了這個戰鬥方案,讓馮錫範具體安排。鄭鳴俊這一次吸取了從前事事向大都督府彙報,結果導致齊王訓斥的教訓,故而在上報的同時,陸戰隊就開始了行動。

  圍殲尼馬溪部之戰,偽裝成於七義軍的陸戰隊精銳奮勇突擊,成功切斷尼馬溪部清軍後撤之路。急於報仇的於七也是狠下決心,不顧傷亡猛攻清軍,最終以義軍傷亡兩千餘,水師陸戰隊陣亡三百餘將士為代價,全殲尼馬溪部。並搶在消息還沒有傳出去之前,陸戰隊聯同於七抽調的精銳人馬奇襲維縣,準備打維縣清軍一個措手不及。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一條維河卻讓突襲計畫泡湯,近萬人馬就這麼被迫停在了維縣對岸。

  於七知道自己的過錯太大,心中很是苦就。之前魏大龍建議他將家眷送到萊州水營,被他拒絕了,但太平軍方面卻沒有因此冷淡他,仍是繼續無條件支持他錢糧軍械,這一次更是派兵直接助戰,使他成功手刃尼馬溪報了上次一箭之仇。

  現在這情形,於七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強攻了,他對魏大龍道:“魏兄弟,等會讓俺手下的兒郎打頭陣,讓你的人喘口氣。”

  “我聽大哥的安排。”

  魏大龍沒有和於七爭,哪怕他明知於七手下那幫義軍其實都是烏合之眾,唯一精銳能打的不過是太平軍幫助訓練的千餘人,其他人要麼就是山東的綠林好漢,要麼就是各地投奔于七的百姓。

  這些人反清願望是好,也個個都想殺韃子,奈何不是正規軍,軍紀軍令都差,就眼下,這河岸數千人馬看著都像是過家家般,哪是像來打仗的。圍殲尼馬溪那一仗,要不是陸戰隊拼了全力,只怕於七那中軍都能叫對方幾百人給沖散。

  魏大龍盤算著,讓於七的人先探探維縣的底也行,看看朝鮮人的鳥槍兵是不是真像傳說中那般能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54

第1172章 棒子兵

  魏大龍帶來的水師陸戰隊將士都是海裡好手,遊過維河不是難事,問題是他們攜帶的火銃和藥包不能浸水,否則過河之後就成了無用之物。

  單靠大刀長矛,缺少有效攻城器械,陸戰隊縱是再精銳,於七再是捨得拿手下人命去填,也難以攻下有數千兵馬據守的維縣。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迅速紮好木排,將士兵渡過河去,然後用太平軍的爆破法子炸毀維縣的城門。

  “老五,傳我的令,一個時辰後,各家的人都要出力氣,破了維縣城,我給大夥發賞銀!”

  為了激勵士氣,於七也是豁出去了,起兵之前他就積了不少家底,起事之後,破了不少州縣,繳獲也不少,這次都許了出來。維縣雖是清軍占著,城裡百姓卻是漢人,于七還沒喪盡天良許下入城不封刀的賞格。

  “好嘞!”

  于七的拜把兄弟宋五豪氣應了一聲,去將話傳了下去。

  很快,上千義軍被各自首領帶著去伐木,削砍好的木頭很快就被運到河邊,各種能夠固定木排的繩子布條都被收集起來。因身後就是成片的樹林,木頭砍伐很容易,而且又不需要太牢固,只要能載人就行,一個時辰後,幾十架木排就被紮了起來,每個上面都可以站七八人。

  ……

  義軍這邊忙著紮排渡河,維縣城頭,清軍也漸漸回過神來。山東綠營參將周天一心請戰,不過監軍韓巨源卻反對輕率出戰,認為東面的滿州尼馬溪部生死未知,來了多少亂民也不知道,冒然出戰,危險太大,不妨緊閉城門,待尼馬溪部情況探明再作決奪。

  滿州協領舒爾克最終納了韓巨源的意見,不准出戰,同時派快馬去和尼馬溪部取得聯絡,看看維縣的這些亂民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清國人關於戰守的爭論,一眾朝鮮軍官自是插不上話。不過見滿州人沒有讓他們出戰,朝鮮人心裡多少鬆了口氣,樂得如此。

  “叔叔,清國的亂民在幹什麼?”

  申通睜大眼睛看來看去,卻是看不清對面的清國亂民在做什麼,只能朦朧看見一隊隊的清國亂民抬著木頭來到河邊,然後又轉身回去。

  有叔叔在身邊,申通對那些清國亂民一點也不害怕,但是他卻十分想知道那些清國人現在在幹什麼。申通的疑問也是申瀏的疑問,但是他卻無法對侄兒解釋,因為他也很想有人能告訴他,對面的清國人在幹什麼。

  急於請戰立功的山東綠營參將周天走到青州知府馬文德身邊,有些擔心道:“馬大人,亂民好像在紮木排準備強渡維河,我們必須阻止他們,可不能讓他們渡過來。”

  聽了周天的話,馬文德不由點了點頭,舒爾克協領不准出戰是為穩妥,但現在河對岸的亂民即將渡河,這要是還不阻止,就有些太過穩重了。

  “周參將有什麼好辦法?”馬文德問道。

  周天猶豫了一下,朝那幫朝鮮人看了眼,然後道:“聽說朝鮮兵擅於鳥銃,或許可以讓他們去阻止亂民渡河。”

  馬文德一聽不錯,鳥銃比弓箭射得遠,只要派朝鮮兵列陣岸邊,亂民哪裡渡得過來。

  覺得此法甚好的馬文德將此事和韓巨源說了,韓巨源聽後不置可否,便將申瀏叫來,問他是否願意派兵阻止亂民渡河。

  申瀏已經觀察到現在,沒有發現對面亂民有火炮和火銃,亂哄哄的也沒個章法,應該沒有什麼危險,所以同意由他手下的朝鮮兵阻止亂民渡河。

  不過這件事韓巨源和馬文遠都做不了主,於是幾人一起向舒爾克建議。舒爾克思慮片刻,同意朝鮮兵到河邊去阻止亂民渡河。

  申瀏命令萬戶樸正泰領500善手出城阻擊,雖說對自家的鳥槍很有信心,但至申瀏以下,朝鮮人卻沒一個敢掉以輕心的。

  有些事,雖然清國官員沒有告知朝鮮人,但朝鮮人也不傻,他們從清國人迫切需要他們參戰,並且亂事持續數月未能平定這一點看出,清國官員口中所謂的亂民絕不是一般造反的百姓,肯定有些能見仗的精銳存在,要不然清國軍隊何以遲遲不能平定亂民。

  這一仗是朝鮮軍隊到清國後的第一仗,必須要打贏,要不然朝鮮人面子就太難看了。

  樸正泰沒有調鳥槍廳的善手,而是帶的北方邊軍抽出來的500善手。相較鳥槍廳的善手,北方邊軍的戰鬥力和戰鬥意志都要強一些,畢竟當年他們中有部分人曾和滿州韃子見過仗,也曾入關幫助清朝攻打過明朝的遼東軍。

  朝鮮兵出城時,派出去打探情況的探馬已經出去了幾撥,如果沒有意外,很快維縣就能和尼馬溪部取得聯絡,搞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

  “弟兄們,清軍一定會趁我們渡河時攻擊我們,所以我需要第一批渡河的都是不怕死的,他們要為咱們大隊人馬殺出一條血路,在河對岸牢牢釘住!我於七賞罰分明,先渡河的加倍賞,死了的,我於七養他爹娘妻兒,傷了的,我於七請人給他治,治不了的,我照樣養著!”

  樹林前,於七正在為即將渡河的士卒打氣,他是綠林大豪,現在雖是做了義軍首領,但行事仍是江湖習性。

  “于爺,這山東地界上,您老說的話,那就是天上的雷,一打一個響!弟兄們不信他官府,就信于爺的!沒二話,我們跟于爺幹了!”

  “打追隨于爺跟狗清兵幹那天起,我等就沒了後路。今兒打這維縣城,哪怕于爺不給大夥重賞,大夥也得賣這條命!”

  “都他奶奶的別猶豫了,是男人的痛快叫一聲,這時候不拼命什麼時候拼命!”

  “……”

  義軍成份複雜,骨幹清一色都是綠林響馬盜,這幫人一個個都是亡命徒,這會聽了於七的話,也沒什麼好說的,都毫不遲疑的站出來先渡河。在這幫人的帶動下,一些對清軍有仇恨的義軍也主動報名,一時間,河岸上響徹的都是渡河殺敵的叫嚷聲。

  待首批渡河的五百多人挑選完畢,準備妥當後,于七對魏大龍道:“魏兄弟,你在此押陣,我親自帶人過河。”說著就解開上衣往地上一扔,赤脯著上身,拔出大刀,就要往木排上去。

  魏大龍見狀,忙拉住他:“于大哥,你是首領,一軍統帥,如何能以身犯險!”

  “哎,什麼統帥,我于七有幾斤幾兩,難道自個不清楚?要我看,我於七也就是個把總的命。”

  于七不由分說掙脫魏大龍,“我於七起兵反清,為的就是不丟咱外祖的臉,也是替咱死在渾河的戚家軍報仇,替咱漢人出口惡氣!以前清軍勢大,我於七不敢動,被迫接受他們招安,當了綠營的把總,丟盡了臉面,被江湖朋友笑話,活得算是窩囊。現在不同了,齊王殿下領著太平軍的兄弟把韃子皇帝都給打跑了,我於七還有什麼不敢的,真要是再當他清朝的狗屁把總,我於七自個都要羞死了!行了,魏兄弟,你什麼都別說,也別攔我,這維縣,我必須親自帶人拿下,要不然,我沒臉見任何人!”

  于七說完朝魏大龍一抱拳,腰帶一勒,就上了木排。魏大龍知道攔不住他,只好反復叮囑他小心,同時吩咐陸戰隊做好渡河準備,將之前圍殲尼馬溪部都沒捨得用上的六具“沒良心”發射筒組裝起來,隨時準備渡河支援於七。

  “弟兄們,跟我於七渡河殺清軍!”

  右腳剛踩到木排上,於七就大聲吼了一句,然後左腳奮力一蹬,木排迅速往河中間淌去。

  “跟于爺殺清兵去!”

  各木排上的好漢們見於七身先士卒,赤著上身親自上陣,心中個個都是火熱。也有樣學樣,全部脫掉了上衣,隨手扔在木排上或者直接甩進維河。陽光映射下,五百多男兒手握大刀長矛如鐵塔般屹立在一架架木排上方。

  清風微拂,河水漣漪,寬闊的河面光影重現,浮出水面吸氧的魚兒不住的吐著小泡泡。升騰的水氣中,幾十架木排在義軍好漢用力的劃動下,如脫弦之箭般直剌對岸。

  風起,雲隱,氣散。

  當最先頭於七所在的木排到達河中央的時候,兩岸已是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維縣的清軍看到了木排上的義軍,木排上的義軍同樣看到了城頭上的清軍。

  “于爺,清兵出來了!”

  于七的拜把兄弟宋五在另一艘靠前的木排上,一眼看到一隊清軍從維縣城門中奔出。

  “不是清兵,是高麗棒子!”

  見出城的清軍穿的衣服不對,於七知道多半就是那些從朝鮮過來的棒子兵。

  “棒子”是大明百姓對朝鮮人的專稱,起因是當年的朝鮮使團人員多偷雞摸狗輩,進入大明境內屢行不法事,所以被百姓們厭惡稱之為“棒子”。而和大明官員稱呼不同,百姓們還是習慣稱呼朝鮮為高麗,故而於七才會高呼來的朝鮮兵是高麗棒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54

第1173章 太平寇來了

  朝鮮鳥槍手開出城後,立即沿河岸展開,熟練的將手中鳥槍平舉,拿著火摺子等著軍官下令放銃。

  “棒子有銃,都趴下!”

  義軍有知道火銃厲害的頭領立時呼吼讓木排上的人都趴下,免得叫棒子兵的銃子打到。不過為了盡可能多運人過河,各架木排上都是人滿為患,所以大多數人根本沒處可趴,只能勉強蹲在那裡。

  義軍也沒有多少盾牌,各架木排前面都立著一口大鐵鍋,用鐵鍋來擋清軍和弓箭和銃子。

  發現清軍出城到河邊阻擊,並且使用的都是火銃後,魏大龍不禁為渡河的義軍擔心起來,更害怕於七有什麼不測。若是於七發生意外,這幾萬義軍可就群龍無首,瞬間就怕能自形崩潰。

  “放銃!”

  看到清國亂民的木排駛入鳥槍發射距離後,樸正泰立即下令開槍。“砰砰”的鳥槍聲中,上百義軍掉入河中。

  “他娘的!”

  宋五見棒子兵銃子打得狠,咬牙罵了句,然後跳進河中,推著木排往前。不少水性好的義軍見了,也都下河,將腦袋露在水面上。這樣一來,果然朝鮮兵的銃子打不著他們。

  木排上一些拿著弓的義軍也開始向岸上射箭,不過稀稀拉拉的,對朝鮮兵構不成什麼威脅。

  河岸邊,彌漫著白煙,嗆人的火藥味隨風飄散。

  看到朝鮮人的鳥槍善手打得渡河亂民死傷慘重,城頭上的舒爾克和韓巨源、馬文德等人不由露出笑容,申瀏也是倍感榮焉。

  維河上,缺乏盾牌的義軍儘管被朝鮮兵的銃子壓得抬不起頭,直不起身,可是卻依舊奮力向前劃行。

  於七也跳下了河,和周遭的手下一起推著木排往前進。不少木排上的義軍聰明的將排子往兩邊散開,避免集中在一起叫朝鮮人壓著打。

  幾十架木排散開後,加上很多義軍躲在木排下面,朝鮮兵的鳥槍威力頓時大減。

  樸正泰果斷下令分成兩隊,盡可能的將射擊距離延伸,迫使渡河的清國亂民就是上了岸,也無法集中起來。

  密集的銃聲和慘叫聲還有呼吼聲中,義軍終是劃到了對岸。在腳下木排離河邊還有幾米的時候,趟著齊腰深的河水大聲呼喊殺敵。上百義軍從河中奮力往岸上沖去,手裡拿著大刀長矛。另外幾隊義軍也成功登岸,在各自首領的帶領下撲向朝鮮兵。

  樸正泰見亂民沖了上來,忙下令緩步後撤,以保持距離,利用鳥槍盡可能多的射殺亂民。

  義軍不乏好漢,也有好手,但面對五百嚴陣以待的朝鮮鳥槍手,一時之間也沖不上去,岸上倒了不少義軍。

  于七是戚繼光的外孫,年幼時便和母親一起看過戚家軍演練,對於如何對付火銃很有經驗。奈何,他的部下多是綠林好漢,不如戚家軍那樣軍陣嚴明,號令整齊,此時儘管英勇,但卻是各自為戰,亂打一氣,根本沒辦法衝垮朝鮮兵的陣腳,只能在付出一條條人命後,被迫後撤,或是趴在地上躲避朝鮮人的銃子。

  於七險些中銃,親兵將他死死按在地上。城頭上觀戰的清軍和朝鮮兵見義軍被打得動彈不得,不禁發出歡呼聲。於七一邊唾口大罵高麗棒子,一邊叫宋五趕緊將排子駛回對岸,將後續人馬運過來。

  看到木排駛回來,魏大龍連忙下令陸戰隊出發,一個營的太平軍攜帶著六架沒良心發射筒奔到河邊。

  “上排子,快!”

  “小心別浸了水!”

  在軍官的指揮下,陸戰隊的士兵們小心翼翼的將沒良心的發射筒抬上排子,藥包都抱在懷裡,唯恐被河水打濕。

  “劃!”

  一聲令下,數百陸戰隊將士奮勇劃進,一架架木排頓時向河對岸飛速駛去。

  維縣城頭,看到河對岸的亂民來了增援,清軍和朝鮮人卻沒有擔心,反而等著看好戲。照亂民這種打法,對岸就是有十萬人,也會一批批的被消滅在河中。

  “裝藥!”

  樸正泰發現河對岸又有清國亂民上來後,下令部下裝好藥子,等著給這批清國亂民好看。

  河邊,趴著不到兩百人的義軍,於七等人咬牙堅持,盡可能的為渡河的太平軍爭取時間。

  “架筒子!”

  木排駛到河中間的時候,魏大龍就高聲叫了起來。搭載沒良心發射筒的陸戰隊士兵忙七手八腳的將發射筒架起。因為是在木排上,發射筒底端無法埋入泥中固定,只能用幾塊大石頭固定。

  “聽我口令!”

  魏大龍大聲喊著,等到靠近對岸,看到朝鮮人開出一隊銃手緩步向他們壓來,準備發射時,魏大龍揮動了手裡的紅旗。

  很快,沒良心的底線被點著,然後就聽見幾聲悶響,旋即空中就傳來“嗖嗖”的聲音。

  六個大藥包綁著木板如風箏一般被發射到半空,向著岸上墜落。點火發射後的強大慣力和震動力當場使得六架木排翻了三架,餘下三架兩架直線後退,一架則是直接被震得解了體。

  “那是什麼東西!”

  岸上的樸正泰和部下朝鮮鳥槍手驚愕的看著“飛”在半空中的巨大木板,直覺告訴他們,那不是好東西。

  “轟”的一聲,最先發射出去的藥包不偏不倚的墜落在朝鮮兵的正上方,發出巨大的爆炸聲響,當場震死數十朝鮮兵。緊接著第二、第三個火藥包也炸響,將那些朝鮮兵耳朵震聾同時,更將他們的五臟都給震得粉碎。

  “萬戶!”

  樸正泰的身子直直立在那,兩行血從他的眼睛中冒出,嘴巴,耳朵,鼻孔都在冒血。人就那麼一動不動,好像被施了魔法般。

  尚活著的朝鮮兵駭得魂都飛了,一個個下意識的扔下鳥槍,撒腿往朝中跑。

  打出去的六具藥包,有兩具因為不易控制方向飛到了無人區,另外四具有三具落在了朝鮮兵上空,一具卻掉在義軍上方,震死了三十多義軍。

  于七和手下的首領們也是頭一次看到太平軍的沒良心炮,一個個都被這驚人威力嚇呆了。半晌,於七才反應過來,從地上一躍而起,揚向朝前,大吼:“弟兄們,棒子跑了,給我殺啊!”

  “殺啊!”

  回過神來的義軍忙隨于七向前衝殺,殘餘的朝鮮兵哪裡敢回頭抵擋,不要命的往城中跑。

  城頭上,清軍一眾將領都是看得目瞪口呆,申瀏等朝鮮軍官更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魏大龍及時攔住了要追殺朝鮮人的於七,命令登陸的部下立即建立防線,防止城中清軍大舉突來。

  於七明白過來,眼下他們這點人根本不可能攻城,現在要做的就是趁城中清軍沒有大舉出城迫他們下河前,將更多的人馬運過來。

  魏大龍和於七都高估了城中清軍的膽量,不管是滿州人還是朝鮮人,又或是山東綠營,現在一個個都沒有勇氣再出城。五百朝鮮兵幾個爆炸聲中就近乎全軍崩潰的場景震駭得不但但是軍官,也震住了士兵們。

  對岸的勝利激發了這邊尚未渡河的義軍士氣,他們爭先恐後的跳上木排。木排每來回一趟只能運送數百人,每趟耗時半炷香時間。太陽已經到了日頭,因河邊沒有遮擋物,義軍和陸戰隊熱得直冒汗。維縣的清軍也好不到哪裡去,義軍那邊好歹就在河邊,熱得不行跳下河泡下,他們卻只能著烈日站在城上。

  一個多時辰後,陸戰隊發起攻城,由火銃兵和義軍掩護爆破組實施爆破城門。

  魏大龍已經觀察過,維縣的城牆並不厚實,城門也不是大鐵門,只是包裹了鐵皮的木皮,憑藉人力用粗木撞上去,次數一多,這大門必然要倒塌,因此,根本不必費心做什麼雲梯之類的攻城器械,只要將藥包成功丟進城門洞子,城門就會被炸毀。如果城門被炸後,裡面的清軍和朝鮮人還能守住,那就炸城牆。口子開了多了,就不信清軍和朝鮮人還有信心死撐。

  於七親自吹響進攻號角,讓幾個兄弟帶兵和太平軍一起攻城。六百多陸戰隊的火銃手排成五列,一步步緩緩向維縣靠近。兩側是數千於七義軍,後面則是陸戰隊的爆破組。

  發現亂民大舉攻城後,舒爾克等一干清軍將領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那些朝鮮人也都驚慌不已,他們十分害怕亂民會將那種大藥包發射到城頭上。他們寧願從城上跳下,也不願被那東西活活震死。

  宋五為了激勵士氣,帶人將死去的三百多朝鮮人首級割下,用長棍子挑著走在隊伍最前頭,下面的義軍好漢們喝五喝六,這讓城上的朝鮮兵更是驚恐。有軍官甚至覺得這一幕無比眼熟,因為當年滿州人就是這樣將朝鮮人的腦袋一顆顆的扔在他們面前,最終讓他們不敢再戰鬥下去。

  青州知府馬文德已經嚇得不敢再觀戰,一心想要逃回青州。舒爾克也想跑,因為他發現他面對的亂民之中竟然有太平寇的存在。那種一炸就是一大片的藥包,是太平寇的證據,也是舒爾克的噩夢。揚州大戰時,他可是親眼看到自己的哥哥被活活震死的。

  太平寇來了!

  這仗怎麼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55

第1174章 放下武器,送爾歸國

  順治七年才成為壯大的舒爾克是滿州入關之後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如果不是因為滿州八旗在南方損失過重,他也不可能成為協領。

  相較清軍入關前的滿州八旗兵,入關之後的新一代旗丁顯然無法和他們父祖相比,尤其是經歷過慘敗的滿州兵,骨子裡已經對太平軍畏之如虎。

  就拿舒爾克手下這四百滿州兵來說,大半都是從揚州潰逃下來的,在朝鮮人眼裡,他們仍就是無敵的滿州大兵,可實則,他們的戰鬥意志遠不如那些綠營兵,甚至都不如朝鮮人。這就好像當年的明朝邊軍一般,畏滿州如虎,對流寇卻凶如虎。

  舒爾克看出了亂民中有太平軍混在裡面,滿州兵們也看得出,那藥包再是讓他們熟悉不過。這一刻,滿州人真可謂是人人變色。

  舒爾克恨不得馬上逃離維縣,可又不敢,因為貝勒屯泰那裡饒不了他。最終,舒爾克打消了逃跑的念頭,至少,他現在不能跑。維縣的守軍也有七千多,這要是連敵軍還沒攻城就嚇得逃跑,也實在太過丟人。

  ……

  維縣有四面城牆,魏大龍和於七商量之後,集中所有兵力只攻打東門,誓要一擊得手。

  城上的朝鮮鳥槍善手們在軍官的喝令下,一遍遍的檢查火繩和彈藥,因為過於恐懼,一些年輕的朝鮮兵甚至裝多了火藥,要不是同伴提醒,很可能發射時就會炸銃傷了自己。

  滿州人已經通過韓巨源要求朝鮮人必須死守到底,申瀏現在能做的就是服從命令。除此之外,他別無選擇,因為他根本沒有退路。

  樸正泰的死讓申瀏意識到之前太過輕敵大意了,他沒有想到亂民竟然擁有這麼厲害的火器,但好在對方似乎帶來的並不多,且沒有火炮,這讓朝鮮人可以放心大膽的憑藉維縣城牆保護,充分發揮鳥槍的威力。

  “敵人上來了!”

  隨著朝鮮兵的叫喊,城下的義軍終於動了。

  看到前頭的亂民竟然佇列整齊,並且人手一杆火銃,申瀏的眉頭大皺,他旁邊的察訪金大全鼻尖上也滿是汗水。

  金大全看到清國亂民隊伍後面有上百人扛著一根根粗木,卻沒有雲梯之類的攀城器械,不由猜測道:“申將軍,清國人是不是想撞開我們的城門?”

  單從對方擺開的架勢,似乎被金大全說中,申瀏也無法看出更多清國亂民的意圖。他知道金大全是王上的親信,又從來沒有上過戰場,所以便準備讓他和自己的侄兒申通下城,免得在城上有什麼閃失,畢竟清國亂民隊伍裡也有大量銃子。打起來,銃子無眼,誰也不知道銃子會打中誰。

  正要開口時,就聽城下的亂民隊伍裡響起了喝令聲,隨之就是“砰砰”的火銃聲。

  水師陸戰隊率先開銃,一排排的銃手向著維縣城頭放銃。城上的朝鮮人也迅速作出反應,居高臨下向城下打銃。兩方使用的火銃都是火繩銃,射擊距離相差不多,但是朝鮮人因為有城牆掩護和居高臨下,在對射上占了上風。但戰績也有限,因為陸戰隊停下的地方恰好是火銃射程的臨界點。往前,中銃的概率增大;往後,自家的銃子打不到目標。

  和城上的朝鮮人想盡可能的殺傷敵人不同,魏大龍只想盡可能的壓制城上的火器,而不是射殺守軍。

  雙方就在那裡進行著火銃對射。

  只是朝鮮人沒有想到,當他們正在忙著裝填火藥時,城下的清國亂民的火銃卻從未停止過轟鳴。一輪接一輪,銃聲如炒豆子般就沒停過。

  “放!”

  “放!”

  第四列、第五列的火銃手們在軍官的命令下,不間斷的朝城頭上的打響自己的火銃,前面一二三列的銃手們則蹲在原地迅速的裝藥。

  的城牆高度只有不到五米,水師陸戰隊的銃手只要將銃口稍微抬高,哪怕打不中人,也可以對城頭的朝鮮鳥槍形成火力壓制。密集的火銃打得城頭上的朝鮮兵不敢冒出頭來,躲在城牆後面忐忑不安,雖然那些清國人的火銃並沒有打死多少人,但那不間斷射擊產生的轟鳴聲足以讓朝鮮人感到心驚。

  敵人的火銃打法讓申瀏意識到他們絕不是什麼亂民,而是訓練有素的軍隊,甚至比當年的明朝邊軍都要強大。

  滿州人和山東綠營的兵就捂著耳朵蹲在城垛後面,外面的亂民好像絲毫沒有攀城的打算,這讓滿州兵和綠營有些使不上力。畢竟,城裡只有朝鮮人有火銃,他們使用的還是大刀長矛。滿州兵倒是不甘心,有用大弓朝城下放箭,不過距離有些遠,效果並不好。

  魏大龍一點也沒有急著下令爆破組上,就指揮銃手和城上對射。雙方火銃發射後的硝煙越來越濃,不但嗆人,更讓人難以視物。

  申瀏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去,發現敵軍向前進了一丈多,那些銃手步伐整齊,一隊一隊的交替,始終保持著有一列火銃手能夠對著城頭進行射擊。

  申瀏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因為他手下的鳥槍善手遠比敵軍多,可因為分散在濰縣四面城牆,導致聚集在這裡的鳥槍手們無法對敵軍銃手形成數量優勢。

  他想請示滿州人同意將另外三面的鳥槍手調一些過來,這時卻看到那位滿州協領突然如見惡魔般突然掉頭往回跑。其餘的滿州人也在大呼小叫,不過沒一個留在原地,而是都往城下跑。

  申瀏吃了一驚,未等他反應過來,半空中就響來了“嗖嗖”聲。

  陸戰隊攜帶的六架沒良心發射筒在河中損失了四架,僅餘的兩架在雙方火銃對射時,已經悄悄的抬到了前面,並且迅速挖坑固定。

  命令爆破組準備後,魏大龍下令發射沒良心。兩個大藥包一個在距離城牆數米的半空炸開,一個則是掉落在城上爆炸。

  爆炸聲中,十幾個朝鮮兵從城上飛落下來,另有數十人或站、或倒、或跪,皆無生氣。

  沒良心的強大威攝力和殺傷效果讓城上的清軍和朝鮮兵混成一團,魏大龍不失時機下令爆破組沖向城門。

  “阻止他們,阻止他們!”

  申濟一邊捂著被震出了血的鼻子,一邊大叫。他看到了那些抱著藥包往城牆接近的敵兵。

  “申將軍,滿州人跑了!”

  金大全沒顧得上城外,因為他發現滿州人都跑了,城上現在就剩他們朝鮮兵在抵抗。

  “韓大人,滿州人是不是跑了!”

  申瀏意識到事情不妙,如果連滿州人都跑了,那麼單憑他們朝鮮人,又怎麼能守住這座城。

  “我……這……”

  韓巨源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本能告訴他舒爾克很可能跑了,但真的是沒法相信堂堂滿州協領會做出這種事。

  “唉!”

  見韓巨源也說不出什麼,申瀏氣得一跺腳,發現剛才看到的幾個拿著火藥包的敵兵消失在城牆外,不由急出一身冷汗,拉過一個萬戶,讓他馬上帶兵到城門,務必要將城門守住。

  那萬戶雖不知道虞侯為什麼叫他帶兵去城門,但也知道情況緊急,忙帶了一隊兵火速趕往城門。

  申瀏不顧城頭橫飛的鉛子,從地上拿起一杆火銃點著對著下面的敵軍就是一銃,“砰”的一聲,一名陸戰隊的小旗官捂著肚子痛苦的倒在地上,不住的翻滾著。

  一切已經遲了,臂上系有紅色臂章的爆破手成功突進城門洞,將三包藥包置於城下,點燃火繩後迅速退向兩邊城牆。“轟”的一聲,城門被炸開。

  “沖啊!”

  於七將刀一揚,身先士卒率部向城中沖去。

  逃下城的滿州協領舒爾克也聽到了城門傳來的爆炸聲,他愣了一下,一把拉過身邊的青州知府馬文德,急道:“太平寇大舉北伐,你和我一起去見貝勒爺!”

  馬文德早就想跑了,也知道舒爾克拉著他一起逃的目的就是為了幫他說話,畢竟他是青州知府,有他佐證,貝勒爺那邊縱是會怪罪下來,想來舒爾克也不會因此掉了腦袋。至於他們這一跑,城裡的朝鮮人是什麼下場,卻是誰也顧不得了。

  舒爾克是真心想去多羅貝勒屯泰那報訊的,相較維縣失守和幾千朝鮮人覆沒,山東境內出現太平寇的情報要重要的得多。這情報太過重要,必須馬上上報朝廷,要不然,大清可就要吃大虧了。

  滿州人一跑,山東綠營參將周天也不甘落後,帶著部下將守城的朝鮮人鞭打到一邊,然後頭也不回往青州跑。

  維縣城裡,現在就是朝鮮兵在負隅頑抗,監軍韓巨源倒也硬氣,沒有拋下朝鮮人獨自逃命,這讓自感被清國拋棄的申瀏心裡多少得到了點安慰。

  只是,眼看著自己從國內帶來的精兵被敵軍驅散在城中各處,一一加以消滅,申瀏的心是痛得不能再痛。他現在只想活著離開維縣,然後回國,將這裡發生的事情告訴王上,朝鮮不能再為背信棄義,膽小怕死的清國人將士兵葬送了。

  城中的戰鬥仍在繼續,混亂也在繼續,申瀏帶著韓巨源和侄兒申通、察訪金大中等人往北面突圍,欲和那裡的朝鮮軍隊合兵,但是沖進城的敵軍太多,自家士兵現在已經全無戰意,潰敗是再所難免,就看能逃出多少人了。

  逃至城中一處巷子時,卻聽四周都有人在用朝鮮話叫喊:“大明齊王殿下告朝鮮國將士,兩國本為宗藩,大明於爾朝鮮有再造救國之恩,爾等豈可為滿州胡虜賣命。今若放下武器,大明饒爾等性命,不計過往,送爾等回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55

第1175章 以敬效尤

  萊州水營,三千多被解除了武裝的朝鮮兵耷拉著腦袋,在水師將士的監視下,一個接一個的走進臨時關押俘虜的營地。

  碼頭上,鄭鳴俊代表大明軍隊接受了朝鮮兵馬虞侯申瀏的降書,同時告知對方,因為朝鮮背叛大明,大明齊王殿下即將率領十萬大軍征討朝鮮。

  申瀏大吃一驚,連忙通過翻譯申辯,朝鮮之所以出兵助清,完全是因為清國對朝鮮進行了武力脅迫,並非真心要助清討明。

  “這些,你不用跟我說,等齊王殿下到了,你自與他說。”

  鄭鳴俊不耐和朝鮮人多說,揮手讓人將申瀏押上船。訊船已經送來消息,齊王殿下親率大軍已於九天前從崇明出發,算算日子,這會也當到了。

  申瀏等朝鮮將官被押走後,鄭纘緒帶人過來,道:“二叔,馮錫范說於七聽聞咱們要北上,願意率部相助。”

  “你叫馮錫范告訴於七,他的心意我們領了,不過眼下山東境內還需要他於七替咱們拖著清軍,北上的事情就不用他的人了。另外,叫魏大龍將陸戰隊的繳獲分一半給他。”

  魏大龍報說於七自給濰縣一戰後,對太平軍的態度較先前改觀,這讓鄭鳴俊對於七印象也有所改變,但是他真的不需要於七手下那些義軍參與北伐,因為這些義軍留在山東發揮的作用遠比去遼東要大。

  兩天後,海上的水師快船率先發現了北上水師主力,旋即萊州水營上空響起號角和鼓聲。

  六月二十二日,北上太平軍主力搭乘水師戰船抵達萊州水營。大軍將在此停留兩天,補充淡水和糧蔬後,再向北直奔目的地——東江。

  已經從來沒有坐過海船的周士相這次也是吃了大苦頭,在船上吐得不行。終於踏上陸地,他打心眼裡是鬆了口氣。

  聽取鄭鳴俊和馮錫範等人有關水師在天津之戰及維縣之戰的詳情後,周士相命將朝鮮俘虜押上戰船,同時執行抽殺令。

  一聽齊王殿下要對朝鮮俘虜執行抽殺令,朱之瑜連忙勸諫,稱朝鮮人已經投降,並且朝鮮是大明兩百多年的屬國,一直以來對大明都還恭順,當年還是因為大明舉國相助才得以保存國家,故而不當對朝鮮俘虜執行抽殺令,此舉有違道義,且干犯天和。

  朱之瑜的話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殺俘不降。

  周士相卻沒有納他的諫言,而是說道:“我大明當年舉國相助朝鮮,方使其國得存,此恩世間絕無可比,朝鮮又焉能背信棄義,反助滿韃攻我大明?中國所講仁義,乃是雙方之事,不能我一方仁,那方卻不義。”

  ……

  抽殺令頒下後,三千多朝鮮兵被從營中帶出,在目露凶光的太平軍驅趕下,以百人為一隊依次登上各艘戰船。望著那些兇神惡煞的明朝天兵,朝鮮俘虜兵無比恐懼。

  申瀏也發現了不對,因為明軍的將領曾說他們的齊王殿下會接見他,但是現在對方根本沒有召見他的意思,反而將他的部下分批押上各艘船,這讓他眼皮直跳,意識到明國人要對他們不利。

  一些朝鮮兵從附近明軍的架勢和目光中猜到他們可能會遭到屠殺,這刻,他們無比後悔,但是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束頭等著上天的安排。大部分朝鮮兵卻沒有多想,因為如果明國軍隊要殺他們早就殺了,何必留他們到現在。

  希望,哪怕將死之人,哪怕必死之人,即便是那麼不現實,那麼虛幻,也讓人不甘放棄。

  朝鮮人被押上船後,周士相終於召見了申瀏,明確告訴他為了懲罰朝鮮助清伐明、背叛大明的可恥行徑,他將代大明皇帝陛下對朝鮮俘虜執行殘酷的抽殺令,即三個朝鮮兵之中必須抽出一人處死,以敬效尤。

  “殿下饒命!”

  申瀏嚇得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希望周士相能夠收回成命,饒他們一命。

  “你們認為自己來到我大明,並非出於你們的本意,而是因為滿州人強迫所致。按理,事實也是如此,所以孤應該將你們放走,讓你們回家,但是你們不要忘記,不管你們是否是自願,你們在事實上已經對我大明宣戰,並且入侵了我大明領土,殺害了我大明百姓和將士。朝鮮也不再是我大明的屬國,而是敵人。對待敵人,孤從來不會手下留情!”

  周士相絕不會收回自己已經頒佈的命令,哪怕是錯的,他都會堅持。自起兵以來,寧殺錯一千,不放過一個的理念已經如惡魔的意識般,深深的紮根在他腦海中。

  “你們的性命掌握在孤的手中,孤要你們生,你們就能生;孤要你們死,你們就絕對活不了!你們可以怨恨我,甚至可以詛咒孤,這是你們的權利,但孤要告訴你們,你們沒有資格向孤討饒!”

  申瀏和一眾朝鮮軍官聽了之後,頓時個個面無人色,哪怕是酷熱天氣,他們的牙齒也在不斷的打著顫。徐應元和董常清還有朱之瑜等一眾大都督府幕僚官都面有不忍之色,但他們知道齊王殿下的心性,誰也不敢出言勸說。

  周士相的道理很簡單,因為這些朝鮮兵,他的將士和山東義軍犧牲了不少人,所以必須對這些朝鮮兵有所處置,否則,對死去和活著的將士們都不公。更重要的是,他必須借此向朝鮮立威,或者說警告朝鮮人,對抗大明天軍的下場。

  餘地,周士相也留了,那就是他並不是下令將朝鮮俘虜都處死,面是抽殺。他要活下來的這些朝鮮人知道如何服從,並且順從。

  ……

  海上一艘福船上,幾十個太平軍端著火銃指著被圍的一百個朝鮮兵,後面是手拿長矛和弓箭的太平軍。

  銃手的火摺子一直拿在手中,不停的拔開塞子吹一吹,那露在藥膛外的火繩子跟條毒蛇一樣,讓人不寒而慄。

  前面是兇神惡煞的明國兵,後面是大海,朝鮮俘虜們處於絕地之中,根本就沒有逃跑的任何可能。

  認命了,筋疲力盡和心膽俱喪的朝鮮兵開始認命了,他們絕望的站在那裡,很多人閉上了眼睛,等待明國軍隊的屠殺。

  可是,太平軍並沒有立即下令處死他們,而是有軍官讓通譯告訴他們,並不是所有的朝鮮俘虜都會被處死,他們仍有活下來的機會。

  這句話讓朝鮮俘虜們的眼睛瞬間再次睜了開來,張大嘴巴渴望的望著。

  人,誰不想活呢,便是溺水之人撈到一根稻草還當救命繩呢,何況這聽得明白的不死機會。

  “你們之中,三個裡面有一個必須死!”

  百戶郭城說完之後,冷冷看了眼通譯,命他將話譯給這些朝鮮人聽。參加太平軍兩年多來,當年的龍虎山道士已然蛻變為一個真正的軍人,鐵與血的軍人。

  三個裡面死一個?

  朝鮮俘虜們驚呆了:誰會被殺掉?

  他們相互看著,目光充滿猜疑。

  “讓你們自己決定誰不能活,肯定無法決擇,所以,我們替你們想到了辦法!”

  郭城說到這裡,讓人抬了一大捆削好的木簽過來,放在了朝鮮兵的前面。那木簽削的長長的,三根一捆,明顯可以看到裡面有一根短簽。

  這是幹什麼?

  朝鮮兵疑惑不已,不知所措的望著那些木簽。

  郭城指向那些木簽,喝道:“看到那些木簽了嗎?三根裡面有一根是短的,誰抽到短的那根,誰就必須死!”

  通譯原封不動的翻譯後,一百雙眼睛立時一齊看向那捆木簽,視線無一不落在那裡面的短簽上。

  小小一根木簽,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自己的運氣了。

  “抽到長簽的兩個人,必須一起殺掉抽到短簽的那個人,只有這樣,那兩個人才可以活。”

  郭城不再廢話,他本來就不喜歡說話,將手上抬,立時,船上的銃手們齊致的舉起手中火銃,嚴密的監視著朝鮮兵,目光一動不動的盯在他們身上。

  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有的只是怒火和解氣——這些個高麗棒子不在國內好好的呆著,偏要到我中國來幫助滿州韃子殺我漢人,若不是我們夠強,只怕死在他們刀下的漢人數以萬計。所以,這些是他們罪有應得。

  在太平軍的壓力之下,朝鮮兵們面色急速變幻著,似是在想自己應不應該去抽那簽。

  船上的水手和那些海盜浪人們都在邊上看熱鬧,他們頭一次看到這種軍法執行方式,聚在一起轟笑議論著。對那些要被處死的朝鮮人毫無同情,一個個反是急著要看哪些個倒楣蛋抽中短簽。甚至還有幾個人開起盤口來做賭,賭局很簡單,選邊上兩隊下注,要是下在那個抽中短簽的就賠雙,其餘的則全歸莊。船上的這些浪人和海盜還有亡命徒最大的樂趣就是耍錢,因此一看有人開盤,立時賭了起來。

  遠處傳來的哄笑和議論聲傳入郭城的耳中,令他有些惱火,若換作從前,他早已將他們攆走,甚至會將他們拿下,好生教訓一番。現在,卻只能強按下怒火,冷冷掃視了他們一眼,不作理會。因為他知道,大帥允許這些人北上,是因為他們有用處。

  明國軍官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那如臨大敵的明國兵也不是虛的,朝鮮人知道,如果自己拒絕抽籤,那等待自己的肯定是立即死亡。

  不過三個人裡才殺一個,抽中短簽的機會只有三分之一,這就是說,有六成的機會能活……抽,抽了,不抽的話馬上就死,抽的話未必就死……老天爺保佑,佛祖保佑,千萬不要讓我抽中那短簽……

  在生死面前,沒有人不會思索,他們暗暗祈禱,或者念叨著各路神仙,甚至還有念叨爹娘在天之靈護佑自己的。

  幾乎所有的朝鮮兵都相信運氣站在自己這一邊,他們根本沒有想到要是自己抽中短簽的話會是如何。

  沉默中帶有騷動,心跳的騷動。

  “時辰到!”

  郭城沒有時間等朝鮮人的心理抉擇,他也不會管這些人怎麼想,因為這簽是必抽無疑的,這人他也是一定要殺的。

  “開始抽籤!”

  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士兵們聽到百戶的命令,立即沖了上去。其中一隊是由總旗徐虎帶領的,跟在後面的則是他手下的“小秀才”王啟明。之所以被稱為“小秀才”,是因為這王啟明參軍之前上過兩年私塾,是新兵中難得識幾個字的。

  王啟明還是頭一次做這種事,並且還沒殺過人,因此心裡很是緊張,顫巍巍走到了三個朝鮮兵的前面,手中拿著包好的木簽,有些不忍的伸向了最前面那個朝鮮兵。

  當木簽真的擺在自己面前時,那感覺可就不是相信運氣在自己這邊簡單了。

  當死亡的威脅近在眼前,活下來的希望近在咫尺,還有多少人願意直面死亡?

  三個朝鮮兵的心跳立即加速,最前面那個臉更是白的嚇人,抖得比身後兩人還要凶。

  “抽!”

  徐虎兇狠的叫了一聲,猙獰的目光落在最前面那個朝鮮人臉上。

  這三個朝鮮兵都是北方邊軍的鳥槍善手,可三個人只能活一個,到底誰是那個該死的!

  我抽到的是生還是死?

  最前面那個朝鮮兵十分猶豫,他怔怔的望著王啟明手中的木簽,痛苦萬分,遲遲不敢伸出手去。

  同樣的一幕同時在船上上演著,神情、動作、甚至連眼神都是一樣的,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

  “快抽!”

  徐虎等得急了,一百個呢,這要是每個都像這樣婆婆媽媽,這得什麼時候才完事?

  對於這些跑到大明來作惡的朝鮮人,徐虎真是厭惡不已,照他的想法,這些朝鮮人就應該和滿州人一樣統統處死,留著做什麼。不過既然大帥說三個活兩個,那就三個殺一個吧,也不知哪個傢伙倒楣會挨這一刀。

  “快抽!”

  又是一聲喝罵後,最前面那個朝鮮兵終是顫顫抖抖的伸出了手,他身上的軍服已經被撕裂,爛糟糟的,好像叫花子一般,肩上和背上有鮮血的印子和鞭子抽打過的痕跡,應該是先前被太平軍抽打的緣故。一張臉倒是忠厚,沒有半分奸詐刁鑽叫人嫌惡的樣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55

第1176章 夷狄畏威不畏德

  許久,這看著忠厚的朝鮮兵在身後同伴的注視下,手慢慢的伸到了木簽上方,停在了那裡。

  看了一眼王啟明後,這朝鮮兵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手指從木簽上方劃過,猛然抽出一根木簽來!

  嘩!

  他不敢去看自己抽到什麼,眼睛本能的閉住。四周寂靜無聲,但他卻似乎聽到同伴的呼吸聲突然加重了。

  耳畔傳來徐虎的微哼聲:“你走運,長簽,活,滾到那邊去!”

  雖然聽不懂這個明國軍官說什麼,但從身後同伴的呼吸聲中,這朝鮮兵意識到自己應該是可以活了。

  他將眼睛猛的睜開,果然,是長簽!

  頓時,他如逃生出天般狂喜萬分,明國軍官的話如天籟般悅耳動聽,身子因為過於激動抖得不停,比之先前抖得還要厲害,旋即長出一口氣,整個人輕鬆下來。有些神色複雜的回首看了一眼另外兩人,嘴巴微微喃了一下,然後便低下頭緩緩的走到一邊,什麼話也不說。

  王啟明撇了撇嘴,他可不希望第一個就抽中死簽,這未免也太背了些。

  另外兩人的臉卻是那麼的難看,第一個是長簽,意味著他們兩人必須死一個,沒的逃。

  第二個抽籤的朝鮮兵是一個高個子的年輕人,徐虎見了他的體形不由很是詫異,這棒子長得挺壯實的,放在太平軍裡面,也是出類拔萃的很。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抽!”

  徐虎喝了一聲,佯將刀尖提了提,威嚇這高個朝鮮兵再不抽就立即宰了他。

  王啟明生怕總旗突然就殺人,也忙催那朝鮮人快抽。和剛才那個一樣,這高個朝鮮兵同樣緊張,抽籤的手同樣在發抖,但卻是沒有猶豫多久,就伸手直接抽出了第二根……

  他沒有閉眼,而是直接去看結果,一看之下,瞬間渾身解脫——他抽到的是長簽。

  “好,你活了,站到那邊去!”徐虎二話不說,揮手示意這高個朝鮮兵到一邊去。

  得以活命的兩個朝鮮兵站在一邊激動不已,可是世上之事,有正便有反,有人歡喜慶倖便有人倒楣哭泣害怕。

  剩下的那個朝鮮兵不必再抽了,因為結果已經註定。他整張臉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牙關上下咬得咯咯直響,如魂魄丟了一般,怔怔的望著王啟明手中攤開的短簽,便跟傻了一般。

  “咣”的一聲,一把刀扔在了那兩個抽得生簽的朝鮮兵面前,沒有言語,沒有動作,一切盡在不言中。

  遲疑片刻,高個朝鮮兵將長撿起,然後看了眼身邊的同伴,兩人一齊望向那個都沒有抽籤的同伴。

  ……

  另一邊,李光浩和崔東國也沒有了選擇,因為樸元秀抽走了一根生簽。他們兩個已經沒有了選擇,只能聽天由命,不是李光浩抽中,就是崔東國抽中,不可能有別的結局的。

  崔東國的臉髒兮兮的,好像好幾個月沒有洗過臉一樣,根本看不出長什麼樣,倒是額頭上有很大一塊傷疤,像是被炮子削過一般,血塊凝結在上面,還鮮紅著呢。此刻,他的雙腳如有千鈞重一般,怎麼也提不起,胸口也悶得厲害,有種吸不上氣的窒息感。李光浩也好不了多少,好像身子已經不是他的一樣,站在那裡渾身麻木。

  “你抽不抽?”

  見李光浩不肯抽,邊上的太平軍目中閃過凶光。

  “我……我抽……”

  李光浩艱難的向前邁了一步,哆哆嗦嗦的去抽決定他生死的木簽。

  崔東國的父親以前經常到明國遼東境內販鹽,所以他從小學過明國話,知道明國人在說什麼。他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撲通跳個不行,眼睛死死瞪著李光浩的手,心中卻默念著:死簽,死簽,死簽!……他不斷的在心中狂喊著,眼珠子暴起,好像隨時都會炸掉一般。

  李光浩的臉,十分的難看,只要他抽了,崔東國就不必抽了,因為結果已經沒有懸念,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手伸出去的瞬間,李光浩故作鎮靜的笑了笑,手指在兩根僅餘的竹簽上方猶豫不決的來回移動著,直到明國兵看得著急,再次厲聲催促後,他才猛的抓住了其中的一根,慢慢往上拉……

  那簽就好像有幾尺長一樣,一點一滴的拔上來,怎麼也看不到末端。

  李光浩來在看,崔東國也在看,樸元秀也在看,明國兵都在看……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看著李光浩的手,崔東國已經是滿頭大汗,那心跳著快得就像馬上要炸了一般。

  木簽只拉出了手指長,但李光浩卻好像度過了幾個時辰一樣,崔東國更是有度日如年的煎熬感。

  李光浩抽得再慢,木簽卻就是那麼長,終於,木簽從他的手中完全露了出來。

  死簽!

  “唉!”

  看到死簽的那秒,樸元秀微微歎了口氣,憐憫的看著李光浩,低聲道:“你抽中了短簽!”

  死簽抽出的那刻,崔東國“啊”了一聲,一下跳得老高,然後一屁股重重坐倒在地,癡癡的傻笑著。

  李光浩卻是仿佛還不肯相信自己抽中了死簽,將剩下的最後一支竹簽也拔了出來,但就像所有人知道的,他抽到的是短簽,他是那個必須要死的人!

  “不,不會的,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嗚嗚……”

  瞬間,李光浩失去了身體的所有力氣,剛剛還強裝的鎮定已經被驚慌恐懼所取代,因為太過害怕,他竟然失聲嚎哭起來。此時,他如果止住哭聲,便會發現在他的四周,還有許多哭聲響起。

  “不,不,不,不……我不要死……我家還有阿媽,我還有妹妹……”

  李光浩再也站不住,他癱坐在地,面對死亡,他不過是個普通人,如何能夠冷靜下來,平靜的去受死。他後悔為什麼要當國王的兵,為什麼要來到中國。他不甘心,可不甘心又如何,他註定要死,因為明國人要他死。

  “殺了他!”

  響起來的聲音沒有一絲同情和可憐,一把長刀扔在了樸元秀和崔東國身前。

  “撿起來,殺了他!”

  朴元秀和崔東國相互看著,遲疑不決的彎下腰去撿地上的長刀,在他們撿刀的瞬間,幾杆火銃同時對準了他們。

  “想活命,就殺了他,快!”

  翻譯不斷的將明國人的威逼說給他們聽,樸元秀和崔東國只得向地上的李光浩慢慢靠近。他們的手都在哆嗦,似乎難以下手。

  發現有人靠近自己後,李光浩神經質的一下跳了起來,大口大口的喘氣,眼睛死死盯著同伴手中舉起的長刀。

  崔東國踉蹌著往前走了一步,沖著李光浩揮起了長刀,朝著樸元秀咬牙叫道:“他不死,我們就得死!快點動手吧!我快要瘋了!”叫完,長刀向李光浩砍去。

  李光浩驚慌失措之下,本能的舉臂去擋,結果刀正中他的肩膀上,一下砍進寸許,刀刃已經砍在骨頭上了,再用力些,怕是李光浩的這條胳膊便會被砍斷。

  血一下噴濺出來,噴得崔東國和樸元秀渾身都是,臉上、眉頭上、鼻子上、嘴巴上都是,濕濕的,帶著腥味。

  李光浩疼得淒慘大叫,他捂著胳膊痛苦的求饒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崔東國沒有停下,樸元秀也沒有停下。很快,第二刀、第三刀接連砍到。也不知哪一刀是致命,李光浩終於倒在血泊中,身子不斷的抽搐著。

  李光浩的身子不動之後,崔東國手中的動掉落在地上,他和樸元秀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驚恐的望著李光浩的屍體,手抖得厲害,撲面而來的血腥令他們戰慄。

  ……

  抽殺執行得很快,在幾十條船上同時進行著。海面上不時響起慘叫聲,本就帶有腥味的海風更加血腥。很多抽到死簽的朝鮮兵選擇跳下大海,他們不想被活活砍死。

  死去的朝鮮兵屍體都被扔進了大海,不久後,他們將會成為魚蝦的食物。

  活下來的朝鮮兵,就那麼呆呆的縮在甲板上,看著太平軍將一具具屍體扔下大海。

  這一幕,讓他們終生難忘,也永遠不敢忘記。

  “田川,以前傳聞齊王殿下殘暴嗜殺,我還不信,現在我卻是信了。唉,大明有此殿下,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年近六旬的朱之瑜始終無法接受周士相的殺俘之舉,尤其是看到這些朝鮮人被迫殺死自己的同伴,更讓他無法釋懷。他要輔佐的是一個仁義的英雄,而不是一個殘暴的屠夫。這刻,朱之瑜甚至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歸國。

  田川嗅了嗅空氣中傳來的腥味,他分辨得出什麼是海腥昧,什麼是血腥味。

  “朱先生,我在日本的時候,舅舅就曾對我說過,這個世上,只有害怕死亡的人,才不會成為我們的敵人。只有畏懼死亡者,才會成為我們的幫手,所以,我們必須做那個叫人害怕,叫人畏懼的人,只有這樣,我們的敵人才會降服,才會服從。我相信,齊王殿下這麼做是為了告訴朝鮮人,大明的天威不容冒犯!”

  田川的話讓朱之瑜很是不滿,他憤而說道:“難道除了殺人,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田川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先生以為有別的辦法嗎?夷狄畏威不畏德,千古不變,日本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先生怎麼會不明白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55

第1177章 馬察泰,我是蘇納

  定武三年六月二十五日,太平軍北伐主力由萊州港出發,浩浩蕩蕩駛向東江鎮。

  東江,原是毛文龍抗金所在,轄渤海各島、旅順、寬奠等明軍衛堡,及朝鮮境內的鐵山、昌城等據點。

  毛文龍死後,東江明軍很快崩潰瓦解,一部死于抗金,一部在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帶領下降金,成為漢軍旗主力,也是後來征討南明的主力之一。

  甲申年,清軍大舉入關後,東江便一直再未有清軍駐紮,原島上的明軍營地不是荒廢,就是被漁民和海盜佔據。

  太平軍用了四天時間抵達旅順外島雙島,不費一兵一卒便佔據了皇城島、廣鹿島、大小長山等島嶼,並迅速以大小長山島為中心,建立了北上作戰的指揮本部。

  因為濰縣一戰有部分滿州兵逃脫,這部分滿州兵識破了偽裝為於七義軍的水師陸戰隊身份,貝勒屯泰已經八百里加急向清廷急報太平軍大舉北進。

  太平軍水師的龐大船隊行駛在北方海域,也無法隱藏蹤跡。北上時,水師的快船曾經發現不少漁船窺伺船隊,種種跡象表明,清廷很可能已經知道太平軍主力奔赴遼東。

  為此,佔領遼東諸島後,周士相立即下令新二軍在軍長蘇納和總鎮邵成國的帶領下自遼南登陸,佔領沿途清軍衛堡,奔襲遼陽,直搗盛京,一舉端掉滿清老巢,爾後以盛京和遼陽為支撐點,向甯錦一線進軍,盡最大可能封堵遼西走廊。

  隨軍北上的大量浪人、海盜和青壯則沿新二軍進攻之路,掃蕩區域內所有滿州人的村落,確保無一人落網。

  周士相則親率水師主力、新三軍和親兵鎮在朝鮮仁川進行登陸,發動朝鮮攻事。

  蘇納接到軍令後,顧不得全軍剛剛經長途海運,疲憊不堪,親自帶領整三鎮自金州南關登陸,目標直搗遼陽。

  ……

  遼陽城,原大明遼東都司所在,自國朝始便為關外軍政中心。天啟元年,金軍攻克遼陽,遼東巡按禦使張銓陷城中,被押見奴,立而不跪,反而引頸以待。

  奴將張銓押回官署,城中漢民淚灑要求保護好張使君。張銓聽後對大家說:“你們都是好百姓。”說罷,整好衣帽,謠拜京師,然後揮劍自刎,年僅46歲。同年,努爾哈赤遷都遼陽,其後相繼攻克廣甯、瀋陽,四年後遷都瀋陽,改名盛京。

  隨著廣寧、義州牢牢掌握在金軍之手,遼陽的戰略地位下降,不再為關外第一大城,更多的成為遼南和瀋陽的聯繫所在。天聰二年,洪太命將遼陽城防務交予鑲藍旗,鑲藍旗主濟爾哈朗派兵800常駐遼陽城。

  甲申年,關外清軍大舉入關,留在關外的滿州八旗多是下五旗的老弱。順治十七年,盛京將軍敦拜領軍入關之後,留在關外的滿州八旗兵更是稀少,遼陽守軍也只兩百餘人,守將為鑲藍旗擺牙喇出身的馬察泰。

  馬察泰自出任遼陽城守後,做得最多的便是收稅。遼陽地處南北交通要地,雖因清朝大舉入關,遼陽喪失了關外重要軍鎮的地位,但卻在商路上發達起來。

  關外之地本就是皮毛、人參、東珠的特產之地,各族都有交易,便是東北的朝鮮也有商人前來貿易,這自然便使得商稅極其發達,單是遼陽一年的稅收就足以養活半個盛京城,所以這遼陽守將是大大的肥差。

  不用拿腦袋賣命,每日只數銀子喝酒,這等好日子讓馬察泰樂不思蜀,可是十多天前也不知怎麼回事,往常打南邊旅順、永甯、金、蓋數州過來的商隊一下絕了蹤跡,連山關那裡也沒了音信,好像一夜之間除了遼陽城外,這世上便再沒城池和大活人了。

  初始幾天,馬察泰還沒有在意,眼下雖是夏季,但用不了多久,這關外的氣溫就會降下來,那時,各族的商人也都收拾歇冬去了,這生意還得等到來年開春才能做,許是今年商人們提前收了。

  可是讓人想不到的是,從第十天起,遼陽城外的旗民陸續發現有從南方逃歸的旗人,還有一些衣衫襤褸的旗丁,他們帶回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數以萬計的明軍從南邊的海上殺了過來。

  明軍從南邊的海上殺了過來?!

  聽到這個消息,馬察泰的眼珠都要瞪了出來:這怎麼可能!

  馬察泰怎麼也不信明軍來了數萬人,這根本不可能。他估摸多半是海上的盜寇上岸洗劫,這在之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於是,馬察泰顏便帶著他手裡的一個多牛錄旗兵趕往蓋州,欲和那裡的守軍一起將盜寇趕回海上。走到海州時,馬察泰遇見從耀州一路狂逃回來的鑲紅旗佐領固泰。

  看到馬察泰,固泰好像見到親爹一樣嚎啕大哭,那模樣就跟死了爹娘一樣傷心。哭了半晌,什麼有用的情報都沒說出來,氣得馬察泰揚手一個皮鞭抽了上去,這才止住了固泰的哭聲,不過他隨後所說的明軍實力卻是讓馬察泰震驚之餘發起愁來。

  也不知是真是假,固泰死死咬定來犯的明軍有數萬人,還帶著幾百門大炮,鷹嘴銃和大手杆子銃都不下萬杆,光這還不算,這支明軍竟然還有好幾千騎兵,駭人得很。

  他們見人就殺,所到之處雞犬不留,比起八旗勇士還能打。明軍還派了很多強盜四下燒殺擄掠,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見房子就燒。有逃出來的旗丁還說有的明軍搶不到糧食,就殺他們旗人當牛羊來吃,一個個吃得是兇神惡煞,那臉上的紅光看著都詭異得可怕。

  這一回,不止馬察泰驚懼了,隨他來的八旗兵們也都慌了手腳,連同固泰帶回來的人,他們加一塊也不過兩百多人,這點人手怎麼和上萬的明軍交手?

  八旗兵們都生了怯意,一個個面露難色的望著馬察泰,這個時候有坐堅城依靠可比單槍匹馬的與明軍大軍交手強得多。

  馬察泰顏也為難。如果固泰說得屬實,那這支明軍突然出現在遼東,那可是要掘滿州根基來了。除非傾大清舉國之力,否則遼東絕定會淪陷明軍之手。

  不管固泰說得是不是完全屬實,單從遼陽以南所有城池皆已失陷的情況來看,這支來犯的明軍就絕不是馬察泰所能抗衡的。僅是考慮了片刻,馬察泰顏毫不猶豫下令回遼陽,並立即徵調旗人守城,派人快馬往盛京報信。

  這一下搞得遼陽城人心慌慌,那些留在關外的滿州人做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明軍竟然又會出現在遼東,出現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而且還來得這麼兇猛。

  關內到底出了什麼事?!

  所有的關外旗人都在驚慌,他們大多都是下五旗的,關內的上三旗很多事情並不告訴這些下五旗的關外留守,哪怕盛京將軍敦拜抽走了關外滿州八成披甲兵入關,也沒有告訴留下的旗人關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現在,遼陽城只能等待盛京的救援,除此之外,他們什麼也做不了。馬察泰曾往南邊派出探馬,但卻遭到人數比他們多的明軍騎兵的獵殺。就在昨天,一隊明軍的探馬先鋒出現在遼陽城下,可以肯定,隨著明軍大隊的推進,遼陽城不日就將遭到明軍大舉進攻。

  各種傳聞都有,連日間,數百從遼南各地逃到遼陽的旗人帶來不少恐怖的消息。據他們說,明軍帶來了許多強盜,那些人專門獵殺滿州的老弱婦孺,以割取首級為樂。這些人殘暴無比,完全沒有人性,有的竟然殺人宰食。有個旗人婦女聲稱她在蓋州的兄長一家都被明軍強盜剖膛開肚洗淨煮了吃;另有旗人說他在金州堡子的表妹全家被明軍放在油鍋裡炸,美其名曰“油煎肥羊”。

  越來越多有關明軍暴行的恐怖傳聞在遼陽城傳播,城中滿州人已經駭到極頂。他們終於再一次感受到了明朝的可怕,這種感覺整整消失了四十年。

  馬察泰沒有辦法制止這些恐怖傳聞在城中的流散,他只能盼著盛京方面趕緊向遼陽派來援軍,要不然遼陽一旦失守,盛京和北京的聯絡就會被切斷。要是明朝大軍以遼陽為立足點直奔山海關而去,那北京可就完了。

  提心吊膽等待援軍的幾日裡,馬察泰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還莫名其妙發脾氣,妻子勸了幾次都沒有用。許是知道有明軍來犯,也知道城裡對明軍的那些傳聞,知道一旦明軍破城,那滿城上下就是玉石俱焚,所以這個一向以能管住丈夫而自豪的滿州女人也不敢發火了,以前的母老虎變得格外溫順。

  妻子的變化,馬察泰絲毫沒有感受,他只感受到無形的壓力,這壓力在城外發現明軍小股騎兵後升到了極點。在全城軍民的神經都繃到極點時,明軍的大隊人馬終於出現了。

  隨著一面面赤紅軍旗的出現,一隊隊騎兵從四面八方合圍了遼陽城。

  馬察泰估摸城外的明軍絕不下於萬人,他近乎絕望,因為他根本守不住遼陽城。

  馬察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城外,卻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上城頭。

  “馬察泰,我是蘇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55

第1178章 我是漢人

  蘇納是馬察泰的表兄弟,馬察泰的母親是蘇納的姑母。

  蘇納的出現讓馬察泰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他以為,蘇納死了。

  在蘇納的勸說下,馬察泰打開了遼陽城門。

  蘇納說的對,他們不是什麼滿州人,而是達斡爾人,何必為愛新覺羅賣命。

  馬察泰相信自己的表弟,又見明軍強大,死守除了讓滿城軍民盡殉毫無意義,便選擇了開城投降。然而讓馬察泰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進城之後的蘇納卻下令對遼陽城進行屠殺。

  三千多滿州婦孺連同鑲藍旗的三百旗兵盡數被屠,沒有一個活口留下。甚至,馬察泰和他的妻子也被活活砍死。砍死他們的就是蘇納。動手屠城的是整三鎮的滿蒙兵,兩黃旗的有,兩白旗的有,兩藍兩紅的更有。

  在屠殺這些昔日滿州同胞時,整三鎮的滿蒙兵根本沒有猶豫,揮刀砍下同胞時很是平常不過。

  馬察泰臨死前不甘心的問蘇納為何要這樣做,蘇納如同從前那般回答,因為他是漢人。

  漢人?

  表弟蘇納的回答讓馬察泰笑了起來,這答案聽著是那麼的荒唐,那麼的可笑,明明是個滿州人,怎麼就成了漢人!難道成了漢人,就可以如同野獸一般殘殺自己的同胞嗎!

  馬察泰得不到答案,帶著無比怨恨和後悔閉上了眼睛。

  蘇納的心也痛了一下,他畢竟是人,不是野獸,但他不能不這樣做,因為他要證明自己是漢人。那些參與屠城的滿蒙兵也要證明他們是漢人。想要證明這個身份,他們就必須有所動作。

  遼陽城的失陷宣告遼南整體淪陷,關外,只剩盛京和甯古塔兩座重鎮。盛京和甯古塔與北京的聯繫因為遼陽的失陷被切斷,換言之,甯古塔和盛京已經成為兩座孤城,太平軍面向寧錦,面向山海關的道路已是暢通無阻。

  遼陽屠城後,蘇納對是否攻打盛京舉棋不定,最終,他命令整三鎮一個旅向盛京城逼近,一來是為了震攝盛京守軍不得輕舉妄動;二來也是看看有無機會能夠破城。蘇納則和率領整二鎮趕到的總鎮邵成國率主力向甯錦開進。

  盛京,畢竟是滿州人曾經的都城,努爾哈赤和洪太也葬在盛京,若是能夠奪取盛京,影響不可謂不可大,蘇納也將籍此在太平軍中的聲望空前巨大,在統帥周士相心目中的份量也將重得如磐石一般。然而這次大軍北上的戰略目的就是將關內的滿州人全堵在山海關,盛京和甯古塔是否被佔領,並不在這個戰略目的之內。與北京城相比,盛京的意義顯然渺小的很。

  遼南的滿州人沒想到,盛京的滿州人也沒想到,遠在數百裡外北京城裡的八旗王公大臣更是沒有想到,太平軍竟然會海運至關外,直搗他們的老巢。而在關外,滿州八旗能戰的披甲兵丁不過兩千餘人。

  遼陽的失守,已經讓盛京的滿州人意識到,他們將面臨一個前所未有的災難局面。而北京,對此卻一無所知。

  甲申年,清軍大舉入關,帶走了滿州八旗的大半精銳,餘下的都是下五旗的老弱。敦拜入關之後,關外八旗總數加在一起都沒有幾個牛錄,以致于甯古塔方面不得不放棄一些土地,免得和羅刹人發生戰事。甯古塔方面很清楚,在關內戰事如此吃緊的情形下,北京是不可能有任何援軍支援他們的,所以他們必須避免和羅刹人的接觸,哪怕退讓都是值得的。

  關外的滿州人數量少得可憐,其中還有一定數量的漢軍包衣阿哈。那些包衣阿合大多數是漢軍旗家屬和原佟養性、李永芳一系的明軍,他們中很多人的家人都在金軍中佔有一席之地,可謂是鐵杆親滿的漢奸。對這些人,蘇納自然不會有什麼好心,那些已經逃走的他管不了,可還在路上尚未跑出去的卻是格殺無論了。

  一時間,遼南大地上到處上演明軍騎兵三五成群追殺向北逃難人群的情景,更多的是幾個明軍步卒帶領幾十個復仇的漢人追殺那些漢奸。還有一定數量的旗人和蒙古人也負隅頑抗,可在絕對實力面前前,他們的抵抗也微乎其微,改變不了什麼,即使能夠殺死一兩隊的明軍,可是隨著更多的明軍趕到,他們終是免不了被殺的下場。

  各地的關卡都已落入太平軍之手,新二軍嚴格執行了周士相的命令,除控制大道關卡外,將每一條可能過人的小路都給守住,一旦發現逃難的旗人就沖出來追殺他們。有很多旗人在逃難的路上為了不被明軍和漢人發現,殘忍的殺死幼小的子女,免得他們的哭聲被明軍聽見,從而為大人引來殺身之禍。有的下不了手的則是直接將孩子丟棄在路上,結果大多數被活活餓死,或是被野獸叼走。僥倖被明軍發現的也沒有得到救治收養,而是繼續聽之任之,任他在這空礦的原野中啼哭。

  每到深夜,總有人會聽見狼叫的聲音。

  偌大的遼南,不論是平原還是山嶺,到處都是人殺人,屍體隨處可見。新二軍主力全軍南進,向山海關進軍。遼南各地活躍著的是近萬的北上“探險者”,他們負責清除太平軍主力南下後留下的滿州人,除了獵殺滿州人賺取賞錢和功勞、土地外,他們還要將能找到的糧食都找出來,並且以那些滿州人村落為基礎,擴建堡壘,使之成為日後關外的一座座永恆所在。

  探險者對旗人的屠殺有些血腥,手段極其殘忍,以致負責登記的人員只將數字列入,詳情一概不計。僅在複州附近,就有一千多旗人被殺,老少婦孺都有,其中還有很多只是被滿州人擄來的生女真,死得不算不冤枉。

  對於並非滿州的關外各族是否要被清理掉,新二軍曾上報指揮本部,得到的批復是眼下戰時,無法做到一一甄別,故而都當統一處置。

  蘇納對此深以為然,傳令下去放開手腳幹,以後這些事情不要再向他報告,他現在關心的是寧錦,是山海關,是北京城。

  朝鮮仁川海域,周士相關心的不是大軍能不能登陸,而是關心朝鮮人的抵抗意志能夠堅持幾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55

第1179章 中朝一家

  仁川是朝鮮唯一以都護府命名的城池,其與各道平級,但駐軍甚少。

  “壬辰倭亂”後,為防止倭人再次侵襲朝鮮,朝鮮軍隊在南方沿海屯駐重兵,南方也一直是朝鮮國內關注的重點。但自從“丁卯胡亂”、“丙子胡亂”相繼發生,平壤和漢城接連遭到滿州人佔領,並且倭國實行鎖國政策後,朝鮮軍隊的防禦重點已經完全從南方轉到了北方。

  仁川都護府作為漢城的南方海防重鎮,並沒有多少駐軍。從東江起錨的太平軍水師戰船密佈仁川海域,在守軍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大舉登陸,幾乎未費吹灰之力就消滅了仁川的兩千多朝鮮兵,旋即以朝鮮降兵為前導直奔漢城而去。

  仁川失守和明軍大舉進逼都城的消息讓朝鮮舉國震驚,漢城再一次面臨丟失的危險。

  不但是朝鮮國王李棩想不明白已經亡國的明軍怎麼會突然來到朝鮮,朝鮮的一班文武大臣們也是無法向國王解釋這件事。

  被明軍俘虜的察訪金大全被明軍釋放回漢城,他給朝鮮國王李棩帶來了明軍的勸降信。

  越來越多的消息彙聚到漢城,對明清戰事很是迷糊的朝鮮君臣終是弄明白了中國發生了什麼事。

  一時間,朝堂也好,民間也好,都有指責朝鮮國王李棩的聲音,指這位年輕的王上為朝鮮帶來了大禍。倘若當初國王不被清使威逼出兵助清伐明,明朝的大軍又怎麼會打到朝鮮來。

  李棩也很自責,但是明軍已經向漢城進逼,他甚至都不能和他的父祖一樣倉促從漢城出逃。

  李棩想到了抵抗,然而明軍進展迅速,並且是從仁川登陸,短時間內,北部邊境的邊軍根本沒有辦法趕回王城抵禦明軍,並且當中國國內情形明瞭之後,朝鮮內部擁明派的聲音更加高漲。

  最終,在領議政大臣鄭太和、左議政大臣沈之源等親明派官員的勸諫下,李棩決定和明軍議和,重新以藩屬國的身份認大明為宗主。

  金大全再一次從漢城出發,馬不停蹄趕到明軍大營,他給周士相帶來了朝鮮國王李棩的親筆信,信中,李棩完全以藩屬姿態請求大明天軍能夠寬恕他的罪行。

  左議政大臣沈之源也隨後從漢城趕到,向周士相正式遞交了朝鮮的降書。

  朝鮮人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還準備在漢城大打一場的周士相有些懵圈,因為他認為朝鮮怎麼也是一個完整的國家,當初和日本人、滿州人大大小小也打了十幾場仗,不是實在山窮水盡了也斷然不會向滿州人稱臣。這一次卻連抵抗的意志都不存在,一聽明軍來了就要舉國投降,實在有些出人意料。

  事先大都督府對朝鮮的判斷是該國至少會拼湊幾萬人馬,抵抗一段時間。甚至朝鮮國王李棩會學他的父祖一樣逃離漢城,向清朝求援,雖然滿清根本不可能再向朝鮮派來援軍,區區漢江也不可能阻擋得住大軍腳步,但在朝鮮多拖一天,太平軍自身的糧草危機也會加重。要是朝鮮國王李棩死不投降,太平軍也只能在朝鮮搶上一把撤走,不然就陷入兩面開戰,兩面缺糧的泥潭之中。

  現在好了,朝鮮說降就降了,甚至大軍都不必到漢城走一趟。周士相欣喜若狂,朝鮮的左議政沈之源漢語說得極其流利,對明朝發自內心的親近讓他對朝鮮印象也大為改觀。

  領議政大臣鄭太和從漢城派來了一個完全由親明官員組成的使團,他們已經說服無措的國王李棩,不僅無條件支援大明天軍複國,同時還將抽調大軍,協助明軍對遼東滿州人的作戰行動。

  這,實在讓周士相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出錢出糧還出人,朝鮮現在可不僅僅是一個降國,更旗幟鮮明的當起了大明最堅定的盟友來。

  “甲申年北虜入關,天朝南遷,是我朝鮮舉國之痛!”

  沈之源提到在煤山自縊的崇禎帝時,直哭到眼淚都幹了。漢城來的那幫親明官員們表現得也讓人側目,周士相看得出來,這些朝鮮官員真的是對大明動的真情,無一做作。

  正式和約還沒開始談,漢城那邊就搜羅了一大批糧草酒肉送來仁川犒勞大明天軍了。朝鮮百姓也爭相湧躍替天軍服役,人人都為自己能夠為天兵效勞而自豪。

  一幕幕發生在仁川附近的軍民漁水情只讓太平軍將士以為自己還在大明。除了語言不通需要翻譯外,太平軍在朝鮮真正的是如魚得水。吃的,都是朝鮮人從四面八方調運而來,根本不必他們費心。朝鮮國還有一個讓太平軍將士們喜出望外的好事,那就是這裡的女人竟然都有露乳的習慣,不管是少女還是婦人,清一色將胸前雙峰露在外面,這讓他們大開眼界。

  朝鮮上到中央下到地方的官員們,在無條件慰勞大明天軍的同時,也盡可能的想辦法替天兵將士們解決著生理問題。很多朝鮮婦人被官府招募,以很小的代價換取她們自願為天兵將士服務。結果導致,太平軍登陸仁川的第四天,沿仁川至漢城一線,就如雨後春筍般相繼冒出了上百個“合歡所”。

  朝鮮的政局也迅速演變著,親清派的官員被罷免流放了一大半,曾主張出兵助清伐明的兵曹金應海被下獄處死,餘下的也都成了堅定的親明派。朝鮮國王李棩在正式出發前往仁川覲見大明齊王殿下前,更是學他父親李淏一樣祭祀了大明歷代皇帝。

  只用了不到六天時間,朝鮮從國王下到百姓,竟然全部成了“朝奸”,這堪稱史無前例的一幕。

  李棩在七月三號“戴罪”來到仁川,以大明藩臣的身份覲見了周士相。整個過程都是由朝鮮禮曹的官員在負責,很多禮節甚至周士相和手下的幕僚官都不知道。

  最終,周士相給李棩留了點面子,並沒有接受對方的降書,而是雙方重新擬定了國書。時隔26年,朝鮮再一次成為明朝藩屬。

  七月七號,周士相親自帶領新三軍搭乘水師戰船直搗覺華島。朝鮮方面,兩萬余北方邊軍也從義州、昌城等地越過鴨綠江,攻打甯古塔、赫圖阿拉、撫順關等地的滿州人,繼而從北面向盛京進軍。

  應朝鮮國王李棩的強烈請求,周士相親筆賜下四個大字於他,上書“中朝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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