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0章 陝北事變(下)
文士的真真身份是王續,胡笑生只是他的化名。
在明軍攻下北京後,潛伏多年的王續結束了搜集清軍情報的使命,天地會進一步被錦衣衛收編,他成了錦衣衛的兩個同知之一。
因為對密諜工作的熟悉,王續繼續在北方主持明朝對金國的情報刺探和重要人員的策反工作。
金國與明朝在各方面都比較接近,衣冠發服,文化幾乎一樣,要說情報做起來,應該更加容易,不過事實上卻正好相反。
明朝雖然在金國發展了許多密探,但是金國的上層卻異常的穩定,明朝的密探很少能打探到核心的消息。
金國攻滅葉爾羌,在中亞與羅刹人爭奪霸權,都是明朝施展的絕佳機會,可惜由於情報不利,沒有第一時間獲得情報,等消息傳到南京,明朝早就錯過了動手的最佳時機。
王續主持對金國的情報事務後,組織策劃了對幾個大人物的策反,但對方不是保持曖昧的態度,若即若離,就是被直接拒絕,而對唐通的策反,更是讓他栽了個大跟頭。
在多次行動都失敗後,王續開始尋找原因,很快就發現金國和滿清有很大的不同。
他在北京時,主要是策反各個大員,成功的概率極高,歸其原因是滿清不信任漢人,這些大臣並不屬於滿清的統治階層,只是個工具,而工具自然想著為自己找個更好的位置,發揮自己的才能,為自己留條後路。這些人只要開出合適條件,都可能反正。
金國卻不一樣,這些軍頭和大員,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利益,他們就是金國的統治階層。有些軍頭更是如同獨立的諸侯一般,對地盤內的許多事物,都有干預和定奪的大權,他們既然是統治階層,自然很難起來反叛自己。
在策反唐通失敗,反被擺了一道之後,王續逐漸改變了在金國的情報策略,不再去策反那些大人物和軍頭,而是策反他們身邊的人和底層的金國人,並花錢在金國培養和資助一些人,讓他們快速成長,進入金國的高層和各各行業,走起了迂回的路線。
這次五德號的計畫能在關中實現,很大程度上與錦衣衛的行動有關,五德號動用的幾家關中背景的商號,都是錦衣衛資助發展起來的,也正是因為這些關中背景的商號,五德號的計畫才能順利實行。
劉成勇同樣也是在錦衣衛的思路改變之後,策反成功的。
王永強在陝北做了八九年的土皇帝,劉成勇在他手下當了七年守備,未曾前進一步,也沒有獨鎮一地,王永強是快活,可是下面的人就不一定了。
金軍的力量主要集中在潼關、漢中一帶,明軍也是如此,雙方正面角力。
這種情況下,雙方力量集中,通長都很難分出勝負,但如果誰在一些不被注意的邊角取得突破,或許會取得想不到的效果。
這種情況在歷史上多次出現,用在國家的博弈中也是如此,許多時候老大和老二博弈,雙方各拉著老三、老四、老五抱團對抗,互相敵視,最後旁邊不起眼的老六、老七卻忽然崛起,這樣的事屢見不鮮。
五軍都督府在研究了明金間的對持局面後,覺得想要正面硬攻,消耗會很大,所以制定了幾個迂回的計畫。
陝北就在計畫之中,為此錦衣衛很早就開始接觸王永強的屬下,劉成勇就是那時投靠明朝的。
王續在主持對金國的情報事務以後,一直都沒有太大的建樹,他很在意這次在陝北的行動,所以化名胡笑生,親自上陣。
如果這次在陝北的行動成功,那金國在關中的防禦,就會出現一個缺口,打亂金國的佈局,明軍就能發現金國的破綻,從而攻入關中。
吳堡縣在綏德東面,靠近黃河,東面就是山西永寧州,同明軍隔河對持。
在陝西北段黃河的渡口中,吳堡是最大的一個,北面的剋狐寨、府穀都不太適合渡河。
陝西北段黃河,沿著呂梁山脈,向南沖刷,河水從高處往下沖,水流湍急,適合渡河的地點並不多,而且也難以架橋,所以潼關和蒲津關才能成為關中要害。
吳堡是北段黃河上,一個比較容易渡河的地點,所以是金軍防守的重點。
王永強在渡口築了墩台,還有一千人在此防守。
一千人看似不多,但是渡口的地形非常險要,兩邊都是山和沖刷形成的斷壁,加上水流湍急,每次能渡的人數有限,一千人足矣把守渡口。
這麼重要的地方,一般人王永強也不放心,只有用同族或者親戚,他才能放心,所以選擇了妻弟曾玉荃坐鎮。
王永強是陝北的土皇帝,曾玉荃就是封在吳堡的諸侯,他在吳堡一地,日子過的很舒服,也很平靜。
不過種棉的糟心事,也影響了他的心情,他正心急錢盡糧空之際,收到了王永強讓派人給他帶來了一封信。
說是明朝要招降他,會送一批糧食和銀子過來,他已經讓劉成勇來取,讓他好好配合,但是同時又提醒他,糧食和銀子要收,但是絕對不能讓明軍過河,弄得曾玉荃一頭霧水。
九月二十日,清早,曾玉荃與趕來的劉成勇,來到了渡口。
曾玉荃望著滾滾的黃河,不禁對旁邊的劉成勇說道,“不是說好了今天麼,送糧的怎麼還不出現?”
劉成勇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時間還早,應該快了!”
兩人正說著話,一支運輸的隊伍緩緩的出現在對面的渡口,隊伍有數百輛騾車組成,滿載著裝好的糧食和一箱箱的銀子。
陝北的渡口運輸困難,大的商隊都不會走陝北的渡口,這裡水流太急,稍不留神就會被沖到下游,甚至沉入河裡。眼前出現這麼大規模的車隊,必然是約定的糧對無疑。
這時,墩堡上觀察對岸的士卒看到了對岸出現的車隊,頓時大喊一聲,“來了!”
曾玉荃聽了頓時興奮起來,他身後的軍官也竊竊私語,棉價暴跌,軍中糧盡,他們都人心惶惶,現在看見糧食來了,一個個都心安了些,紛紛大喜。
眾人翹首以盼,一個時辰後,五艘船從對河的渡口向吳堡渡口漂了過來,船上的船工奮力的與河水搏擊,先後被沖到了岸邊。
曾玉荃大喜,忙帶著百來名屬下,沖到了碼頭,他看見船上站滿了漢子,但船上的糧袋卻很少,不禁微微一愣。
“糧食呢?運這麼多人過來幹什麼,你們在東岸裝糧,我派人在西岸卸就可以了!”曾玉荃大聲責備了一句,他記著王永強的交待,除了船工之外,他不希望東岸的人到西岸來。
他說了一句,五條船上的兩三百號漢子,卻站著沒動,曾玉荃微微皺眉,“愣著幹啥,快卸了回去裝貨啊!你們大人沒給你們交待麼?”
空氣一下安靜,船上的漢子依然沒人動,甚至沒有人回他的話,一個個眯眼看著他。
曾玉荃心裡一凜,不禁後退一步,然後猛然轉身,便疾步往回跑,可他抬頭一看,劉成勇領著數百人馬擋在他身前,同樣眯著眼睛看著他自己。
一時間,曾玉荃似乎明白什麼,他尬笑一聲,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尷尬無比。
……
綏德州,夜漸漸深了,城內結束了一天的喧囂,慢慢寂靜,家家戶戶關門閉窗,在酣睡中進入夢鄉,城內只有少數巡哨還打著火把在不斷走動。
總兵府內,王永強抱著小妾,正睡得香甜,一匹快馬卻忽然沖到了綏德城外。
不多時,熟睡的王永強被人喊醒,一名千戶在節堂內急得團團轉,王永強才披著一件衣服,一臉不快的走進來。
“什麼事情?”王永強一邊扯著肩上的衣服,一邊往座位走去。
千戶急忙抱拳,慌聲道:“軍門,明軍從吳堡渡河了!”
王永強動作一僵,滿臉驚愕,肩上的衣服滑落下來,掉在了地上。
千戶見此,急忙建議道:“軍門,吳堡渡口一次渡不了多少人,現在過河的明軍因該不多,咱們趕快調集兄弟們,把明軍趕下河,奪回渡口還來得及!”
王永強似乎沒有睡醒,半晌也沒回過神來,他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呢喃道,“怎麼會這樣?”
“軍門?”千戶又呼了一聲。
王永強抬頭看了他一眼,卻猛然站了起來,疾步就往回走,嘴裡喊道,“夫人,我那套大明參將的盔甲呢?快給我找出來!”
千戶一人留在節堂,他看著王永強消失的方向,嘴裡驚得能放下一個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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