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崇禎十七年秋 作者:話淒涼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4 13: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4 8566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2:02

第1320章 呂宋拓殖

  南洋,呂宋國。

  去年九月間,棉蘭老島大海戰,呂宋擊敗西班牙人後,整個呂宋迎來了一次爆炸式的發展。

  呂宋小朝廷為了獎勵參與海戰的商號,兌現了開戰前許下的諾言,對於商稅進行減免,使得大量的海船,從呂宋出海,將原先積壓的貨物,運往天竺、日本等地。

  另一方面,對於呂宋島上的土地,小朝廷則給出了,誰開墾,就歸誰所有,新田三年免稅的政策。

  這條政策看似慷慨,可其實呂宋島上的大部分土地,都在土人手中,等於是張空頭支票。

  呂宋小朝廷並沒有能力去開墾土地,不如鼓勵島上的漢人去拓殖,他們開墾出來,三年後呂宋小朝廷還能夠收稅,可以說是穩賺不賠的政策。

  共治八年,1657年3月間,距離海戰結束,已經有六個多月。

  在這段時間裡,呂宋的船隻頻繁出海,來往于明朝、南洋、天竺等地。

  高義歡的三合號被打傷,送到鄭家的造船工坊修理,不過他因為率先攻上聖安娜號,俘虜了艦長有功,所以呂宋小朝廷賞了他一條福船,但是他卻並沒有向其它人一樣,蜂擁前往天竺等地,而是裝著蔗糖和煙葉,跑了一趟大明。

  大明江南地區的富人,正快速增長,在杭州、南京、寧波等地的大街上,一塊板磚砸出去,就能砸到一個腰纏萬貫的富人。

  糖和煙葉勉強能算得上是奢侈品,高義歡船隻一到市舶司,貨物就被搶購一空,讓他大賺了一筆,利潤不小於跑一趟天竺。

  他這次來大明,除了貿易,主要還是接人。

  明朝對田賦改革後,只按著田畝收稅,不征人丁稅,再加上路引制度的廢棄,人口的流動,使得明朝的戶籍制度不太嚴厲,要鑽空子接點人去南洋,並沒太大的問道。

  當然前提是不被發現,不是太大的規模,否則要是拉幾萬人去呂宋,明朝肯定不幹。

  在貨物出售完之後,高義歡便吩咐高老三去老家接人,他並沒有留在寧波死等,而是買了點絲綢、書籍、硯臺等物又跑了趟日本。

  在日本,他將貨物賣了換成日本的倭刀、摺扇、硝石,並借著渡邊信次郎的關係,在此又招募了二十多個日本人,然後才返回寧波接人。

  這時高老三已經領著一百多人在這裡等候,不過高二哥的媳婦卻帶著孩子改嫁了,聽說是為了躲債,嫁給一個鎮軍百戶,去了北邊,已經找不到蹤跡了。

  這個消息讓高二哥內心難過了一陣,沒想到事業剛起來,媳婦卻跟了別人,孩子也管別人叫爹了。

  想到這兒,就讓二哥內心一陣懊悔,心痛的緊。

  一時間,他也不想繼續待在大明,找人賣了摺扇和一部分倭刀,留下三百多把倭刀和硝石,然後買了些鐵器和農具,又找了艘去呂宋的船,將人接到船上,便神情失落的返回呂宋。

  這一趟航行,總共用了五個月的時間,等高義歡回到呂宋時,已經是共治八年的二月。

  此時呂宋的出海熱潮,還沒有停歇,不過高義歡回島之後,卻沒有參與這波熱鬧,而是全身心投入到了,高家堡和三合公司的擴張中。

  接來的一百多人,漢子全部被編入三合公司的護衛,女人則幫助處理些雜物,而加上黑藩、日本人和之前招募的護衛,三合公司已經有了一百五十個精壯的漢子。

  回到呂宋的高二哥,沒過多久,就從悲傷的情緒中出來,他能跑來呂宋,就說明是一個不會被什麼羈絆拴住的男人。

  這一百五十人,包括高二自己,都接受渡邊信次郎,還有趙寶貴的訓練。

  到三月時,高二哥覺得已經勉強像那麼一會事兒,邊開始走訪附近幾個堡壘,商量著一件大事。

  呂宋國控制的區域,只是在呂宋灣附近,高義歡這一批人,到呂宋的時間比較晚,是明朝爆發短暫的經濟動盪時,逃到呂宋避債的,所以被分到了國都的週邊。

  在週邊就意味著時刻面對土人的騷擾,很危險,但同時也存在著機遇。

  如果他是在國都附近,那周圍都有別的村落,高家堡便很難擴張,但他在週邊,機會便多了。

  在離開高家堡北面不遠處,就有一個四千人的土人部落,同高家堡和附近的趙家堡、陳家堡隔一條溪水對望。附近的漢人村莊,幾乎都受到過他的襲擾。

  漢人在呂宋立國後,原來在島上的土人貴族,對此十分不滿。他們覺得應該由他們來建立呂宋國,所以對島上的漢人十分敵勢。

  朱以海在呂宋立國後,因為人口和兵力不足,控制呂宋灣,將附近的土人趕走後,並沒有殺進深山密林,四處打土人。

  呂宋朝廷原則上是採取防守反擊的策略,並拉攏一些土人部落,對土人進行分化瓦解,在沒有消化呂宋灣的土地之前,很少會主動進攻土人。

  三月底,呂宋的天氣,逐漸炎熱。

  中午時分,在高家堡以北二十裡,龍溪對岸的土人寨子裡,十分安靜,男人們都躺在陰涼處,喝著椰汁,吃著瓜果,百無聊賴抽著煙,到是女人們,頂著烈日,還在外面的田地裡勞作著。

  這時,在龍溪南岸,一支商隊趕著幾輛騾車,車上裝著四五口箱子,在十多個夥計的護衛下,沿著溪水西行。

  龍溪對岸,幾名勞作的土人婦女,從田間直起身子,遠遠的看見商隊,感到一絲驚奇,她們立刻在水田裡洗了洗手,再身上擦了擦,便立刻往寨子裡跑去。

  土人的首領是個三十多歲,瘦不拉幾,面相陰鷙的男子,他正躺在木屋裡,吞雲吐霧,聽說有一支漢人商隊,沿著龍溪而行,立刻就站起身來,提起一柄鐵刀,站在寨中間一聲吆喝。

  不一會兒,寨子裡坐著或躺在陰涼處的土人漢子們,紛紛拿著長矛,弓箭等兵器,聚集到了寨子中間。

  瘦不拉幾的土人首領,當即領著兩三百赤著上身,只穿一條短褲的土人,匆匆出了寨子,跑到商隊前面,然後涉水渡過了龍溪,攔住了這支商隊。

  面對突然竄出的土人,商隊緩緩停下,一名土人上前用土語說道:“我們是從王京過來,做點小買賣,還首領通融。”

  “王京?做買賣?”

  瘦不拉幾的首領,臉上陰鷙的笑了一聲,最近漢人防備嚴密,連煙葉都搶不到,更不要說遇見商隊來做買賣了。“你們做什麼買賣?”

  “我們是來收購一些煙葉,首領請看。”

  後面的護衛,掀開一輛車上遮蓋的油布,漏出了曬得發黃的煙葉,眾多土人頓時直勾勾地看了過來。

  那首領看了大喜,頓時一揮手“搶了!”赤著身子的土人,頓時一擁而上。

  那首領一人當先,而就在這時,土人旁邊一名護衛,忽然從煙草中抽出一把倭刀,只見刀光一閃,瘦不拉幾的土人首領,就慘叫一聲,臉上留下一道斜痕,當場斃命。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湧上來的土人都驚呆了,十多民護衛驟然發作,紛紛從車上抽出倭刀,雙手握住刀柄,向土人沖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2:02

第1321章 獲取人口

  這幾個護衛,都是三合號新招募的長州藩武士。雖說日本戰國時代已經過去多年,但是日本武士這個階層的技藝,卻並沒荒廢,固化的階層和社會的壓抑,讓這些被固定在一個層次的人,要麼變態,要麼精於他的技能。

  一個民族的特性和展現出來的特殊能力,並不是憑空而生的,必然是與其歷史和社會的結構,存在巨大的關係,是別人學不來的。

  中國的社會結構是多個圈,很有彈性,有“捨生取義”就有“識時務者為俊傑”,任何說辭都能找到兩面,而日本則是金字塔的結構,強調“忠”文化和“恥”感文化,只學了中國的一半。

  日本沒有科舉來進行社會的流通,除了極少的人能夠改變自身地位之外,大多數人一出生就被固定在一個位置上,並且被過分的強調“忠誠”,而這種固定,無疑是對人性的壓抑。

  賤民就子子孫孫的賤民,他們一生只被固定在一個位置,可不就容易出現變態,但也因為只做一件事,精力全放在上面,他們對於自身的技藝,也多半十分的精湛。

  渡邊信次郎一人當先,領著一群落魄的武士,雙手握著刀柄,側著身子腳步飛快的沖入土人之中。

  十多人邊砍邊怒嚎,氣勢上居然勝過近三百多名土人,他們刀光閃爍,跟砍瓜切菜似的,連殺數十人。

  赤膊的土人,身上沒有一點防禦,被砍得皮肉外翻,鮮血飛濺,甚至肢體分解,紛紛慘死在地。

  兩三百土人一陣大亂,居然忘了反抗,被十多名日本武士殺得瞬間潰散。

  他們見十多個日本武士,像瘋子一樣,揮刀狂砍,兇猛無比,嚇得他們連滾帶爬的向龍溪北岸逃去。

  埋伏在遠處的高義歡,領著黑藩護衛以及附近幾個村子的年輕漢子,大概四五百人,端著鳥銃,揮著倭刀沖出,沒想到近三百號土人,居然被十多名日本人殺散。

  他來不及感歎,便追著土人過了龍溪,直接殺向土人部落的寨子。

  近五百名漢子,打起順風丈來,神勇無比,攆著接近三百土人,瘋狂的追擊,不時有人單膝跪地,抬起鳥銃瞄準土人的背影射擊。

  在曠野上,“砰砰砰”的銃聲不時響起,逃跑的土人一個接著一個的撲死在齊腰的雜草中。眾人一路攆著土人,向寨子而去。

  遠處寨子內的土人,聽到銃響,登上寨牆,發現之前隨首領出去的人,正倉皇的逃回,頓時響起一陣陣的驚呼。

  這個土人部落有四千多人,青壯近千,附近的漢人村莊單個都不是他的對手,平時讓他敲詐一點,村子也都是忍氣吞聲,久而久之,他們就養成了習慣,對漢人的商隊敲詐勒索,隔三岔五去附近的村落敲詐一些煙葉,砍幾捆甘蔗,似乎本就該如此,覺得這是天經地義一樣。

  這也是呂宋小朝廷勢力不夠,主要在對付呂宋島中南部的他加祿人,又被西班牙人牽制,沒有精力來對付西北沿岸的伊洛克人,對他們多採取懷柔的政策,所以逐漸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方才那些土人的婦女一見商隊,就回來報信,部落的首領也立刻召集人手出去,部落裡的人都以為會有一場豐收,卻不想在女人面前威風的很,雄赳赳出去的土人漢子們,居然被人攆著哭爹喊娘的逃了回來。

  寨牆上的土人驚慌失措,留在寨內的土人,尖叫著拿起長矛、弓箭登上寨牆,一名土人老者則帶著數百人來到寨門處,想要關閉寨門,但是卻被逃回來的土人堵住了。

  而十多個日本人,還有趙四、陳寶貴等三合公司的中堅力量,卻跟著逃跑的土人,殺到了寨門處。

  陳寶貴力氣很大,他一把從後糾住一名土人的頭髮,拉回來就往後面扔,手裡的大鐵棒子,一棒下去,就把人打的腦漿迸裂。

  他在大明就殺過人,漢人護衛裡,屬他最猛。

  沒等土人反應過來,三合公司的護衛,就攆著逃跑的土人,進了寨門。

  這時那先前湧到寨門處的土人老者,見三合公司的人,已經殺入寨內,正砍殺驚慌失措的土人,眼看要完蛋,他心中焦急,顧不得寨門處的土人,一揮鐵刀令道:“放箭!”

  近百名土人弓箭手沖上前,一起向寨門處放箭,百支箭呼嘯射去,數十名土人躲閃不及,紛紛中箭倒地,慘叫聲響成一片,幾名三合公司的成員,也不幸中箭。

  渡邊信次郎同幾名日本人,忙揮刀格擋箭雨,陳寶貴肩上中了一箭,頓時大怒,抓起一名土人的屍體便掄起來,直接砸向十多步外的弓手。

  土人屍體砸倒幾人,陳寶貴頓時一聲大喊,“跟我沖!”便揮著一根鐵棒,沖向弓箭手。

  寨子外,高義歡指揮人馬在後,高老三用兩匹騾馬,拉著一門小炮,訊速架好,“轟”的一炮,就把劣質的木頭寨牆打得稀爛,上面的土人,都隨著寨牆垮塌下來。

  陳寶貴將鐵棒掄圓,擋開了幾支箭矢,殺入弓箭手中,一棒子掃一片,後面三合公司又有幾人中箭,不過剩下的人,卻也跟著沖進了敵群中。

  陳寶貴掄起鐵棍翻飛亂打,儼如猛虎撲入羊群,打得土人骨頭碎裂,血水四濺,哭喊聲連成一片,一旁渡過信次郎,更是一刀一個,刀光一閃,就有一人斃命,嚇得土人跌跌撞撞的四散逃命。

  這時,大隊的人馬隨著高義歡沖進寨子,他目光一掃,看見遠處一個土人老者正指揮吼叫著,他頓時把刀一指,身後就出來三隊火銃手。

  “呯呯呯”的三排銃響,護衛用明軍三段擊的戰術,三排交替著放出一輪排槍,那老者和周圍赤身的土人,身上頓時被打出數個觸目驚心的血洞,身體篩糠一樣的被打得後退著仰倒。

  那老者一死,本就奔潰的土人,頓時就四散瓦解。

  高義歡見土人四散而逃,像鴕鳥一樣的鑽進屋子裡,似乎裡面很安全一般,又看見殺得興起的護衛和練勇們,四處追著土人殺,連忙急得大喊道:“西批玩意兒,多留活口啊!”

  隨著大隊的護衛和練勇,從寨門和寨牆破損處殺入寨子,土人的抵抗順時瓦解。

  四千多人的寨子,被五百來人擊敗,可這並不奇怪,土人懶散慣了,耍耍流氓欺負善良還行,打仗真的差了許多,有些民族,就是不善於打仗。

  當然這次能打得這麼輕鬆,主要是附近的漢人村子聯合在了一起,結束了各自為戰的狀態。

  很快隨著土人的抵抗瓦解,寨子逐漸安靜下來,護衛和練勇們將投降的土人漢子綁成一串串的,讓他們蹲在寨子的角落,中間則整齊的擺放了兩百多具土人的屍體。

  各村的練勇們,將寨子裡的屋門全部踢開,屋子滿屋的女孩和孩子臉上驚恐無助的表情,同練勇眼中的精光和臉上驚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寨子被打下之後,高義歡讓人將屍體掩埋,然後將三千多俘虜全部押出寨子。

  參與進攻的村堡一共有五個,因為是三合公司組織,且出力最大,所以高義歡讓高老三挑選了一千人,男的三百,女的七百,剩下的人讓另外四家平分,然後讓人押著俘虜回去。

  寨子裡除了糧食以外,其他的東西不值一提,高義歡只要了些糧食,其它都慷慨的送給別的村子。

  這一次,對這個土人部落出手,高義歡主要是看重了呂宋小朝廷的土地政策,而漢人是不可能嫌自己地多的。

  這個土人部落時常來高家堡,偷些煙草和甘蔗,也影響了三合公司的運作,所以高義歡才決定聯合周圍的幾個村落,將這個土人部落打掉,俘虜的人員,便可為三和公司開墾出更多的土地,種植跟多的甘蔗和煙葉用來貿易。

  幾日後,高家堡一間屋子內,一個大通鋪上,七八個綁著繃帶的漢子,或躺或坐的正說笑著。他們身上都帶著傷,不少人被綁的跟個粽子一樣,但是一個個卻像沒事人一樣,再屋外便能聽見他們放肆的說笑。

  “那天陳哥真是猛,那一根大鐵棍掄起來,打死的土人怕有七八個了!”

  “是啊!我看咱們三合會,就陳哥能和渡邊那孫子比一比!”

  肩上綁著繃帶的陳寶貴,坐在通鋪上,享受這眾人的恭維,他笑了笑,“渡邊君還是很厲害的,就是他娘的人冷的很,跟他娘的誰欠他錢似的……”

  屋子裡十分熱鬧,幾人完全沒有受傷的樣子,一個個豪氣的很,都在吹牛打屁。

  高義歡走到門口,就聽見他們的笑聲,士氣可用,他心裡也很高興,笑著走進去,“你們傷勢都好得差不多了麼?”

  眾人見高義歡進來,忙收住笑聲,紛紛叫道:“會主!好的差不多了!”

  高義歡本來是想學荷蘭人的東印度公司,可三合公司現在卻越來越像個黑幫組織。

  “我讓人備了些酒食,來看一下大夥兒,你們這麼有精神,我也就放心了。”他笑著搖了搖頭,讓人將一些肉食和米酒拿進來,這些人也頓時大喜,跟個沒事人一樣,胡吃海喝,一個個豪氣的很。

  高義歡也陪著他們吃喝,聊了一陣,這時高義仠卻來到屋外喊道:“二哥,附近幾個堡主都到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2:02

第1322章 尊王志士

  高義歡來到堡內唯一的議事堂內,兩名三十多歲的漢子和兩個老者,已經坐在了堂中。

  一般而言,能夠被村裡人推舉出來作為裡長的人,多是年長並且德高望重的長輩,不過在呂宋,這種情況慢慢的有所改變,而這種改變顯然是周圍的環境決定的。

  四人見高義歡進來,紛紛站了起來,拱手道:“高會主。”

  附近的幾個村子,就高家堡最強,而且上次攻打土人部落時,三合公司已經展現出了一定的實力,做事也很公道,所以幾個裡長都很尊敬高義歡。

  “幾位不必客氣,咱們坐下說。”高義歡自己在主位坐下之後,看了幾人一眼,然後笑道:“大家來見我,是同意了我們三合公司說的事情了麼?”

  四人中一名壯漢挺身站了起來,抱拳道:“我們陳家堡,願意加入三合公司,新開的土地可以全部幫三合會種甘蔗。”

  他說完,另一個老者,也站起身來,緩聲說道:“老朽考慮過了,可以加入三合會,不知道會主之前給我們的承諾,會不會變?”

  另兩人也表示願意加入三合公司,高義歡聽了臉上高興,“幾位放心,答應給幾位的股份不會變,另外你們需要的農具,馬上就可以從公司領走。”

  三合公司想要壯大,必須要有資金和人員,這兩樣高義歡都缺,那他就只有找人參股,這四個村莊的裡長,算是帶著團隊,來跟他創業了。

  高義歡去了趟大明,發現他的想法沒錯,蔗糖和煙葉的利潤十分可觀,而且明朝現今富人眾多,消費購買商品的銀錢也水漲船高,別人都想著運明朝的貨物去別處賺錢,而他想的是去賺明朝的錢。

  他現在跑一趟明朝,利潤與去一趟天竺相當,而去明朝航程短,且更加安全,那他自然要跑明朝這條線。

  只是他也明白,任何生意都是開始暴利,隨後就不怎麼賺錢了。

  他多跑幾次明朝,肯定會有人發現蔗糖和煙葉賺錢,必然蜂擁著去種甘蔗和煙草,等人一多,暴利就會逐漸回落,甚至會不賺錢,等種得人少了之後,才會保持一個合理的範圍。

  這是他摸索出來的商業規律,所以他必須要趁著那些大商號,還沒有將目光盯著這兩樣貨物之前,將規模做大,大賺一筆之後,然後迅速退場,否則以那些大商號的實力,他們一旦開始做,那他最多能分一杯羹,但絕對不會是獲利最多的人,所以高義歡現在要的是把規模儘快擴張,將盤子做大。

  幾人聽後,也滿臉欣喜,十分的振奮,高家堡原本和周圍的幾個村堡一樣,都是一窮二白,可是幾年間就有了商號,雇了日本人和黑藩,還有了兩條船,而他們還是在那裡種地,他們加入三合公司,便是希望借助三合公司,創造更多的財富出來。

  高義歡看著公司一點點的壯大,內心也是高興,但他並不滿足於此,他還要更強大一些,強大到老天在也玩不了他,他要改變自身的命運。

  ……

  日本京都。

  由於與明朝貿易的衝擊,加上日本國自身就存在許多問題,使得日本國內動盪,幕藩體制出現危機。

  眼下各幕藩財政困難,江戶幕府的財政也疲於應對國內的農民暴動和武士反叛,每年增長的維穩支出,已經占了德川幕府財政的一小半。

  明朝商品的輸入,衝擊了日本的封建領主經濟結構,日本國內倭刀、摺扇、漆器商人,還有代銷明朝貨物的商人崛起,出現了一批的豪商,他們利用貿易的利潤,用來購買土地和墾殖荒地,身兼商人和地主兩種身份。

  這些豪商一方面把一部分資本轉化為土地,再通過租佃關係剝削農民,轉過來又用地租投入商業活動,造成了日本財富的集中,但在財富集中之下,日本與明朝貿易中卻大量白銀外流,存在巨大逆差,整個日本又越來越窮。

  一方面是財富集中導致大批農民失去土地,淪為佃農,小農紛紛破產,一方面是日本白銀流出,日本國整體變窮。在這兩種情況的雙重壓力下,日本的社會矛盾劇增,動搖了幕府和各藩的統治。

  從去年開始,為了應付危機,江戶幕府也開始實行改革,一是頒佈《節儉令》禁止公卿奢侈,減少俸祿。二是推行《上米制》命令大名獻米,每一萬石獻米百石。三是受明朝影響,鼓勵經歷,發展手工業,改變貿易的逆差。

  可以看出來,江戶幕府意在節流和開源,不過它的改革卻並沒有成功。

  《節儉令》讓公卿和武士不滿,《上米制》讓各個大名的財政進一步破產,只能找豪商借貸,而鼓勵經濟,發展手工業,則因為關稅不能自主,無法保護本國市場,出來明朝需要的倭刀鍛造、摺扇、漆器等幾個明朝不強的行業之外,絲織等手工業,發展十分緩慢,並沒有起到開源和扭轉逆差的作用,幕府的改革不僅沒有成功,反而讓各個大名的日子更加難過。

  南部各藩除了薩摩與明朝合開金山,日子尚且好過之外,其他幾番的許多武士的俸祿都十分微薄,而武士有尊嚴,又不去從事賤業,所以只能四處遊蕩,加劇社會的動盪。

  德川幕府在江戶,不過日本天皇的寓所卻在京都。

  吉田武道館,是京都城內一家頗有名氣的武道場,館主吉田松陽師承日本最古老的劍道流派中條一刀流,在京都很有名氣,各藩中都有他的門徒。

  武道館距離禦所不遠,平時這裡本來沒有什麼人,但最近一段時間,卻忽然多了許多武士。

  清晨,京都剛剛熱鬧起來,道場內就有人在練習,“哈!哈!哈!”的喊聲和木刀的碰撞聲,不時的從道場內傳出來。

  這時一名穿著木屐的武士,匆忙的來到道場外,他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便一下鑽入了道場內。

  裡面用木刀激烈對砍的幾名武士發現他進來,立刻紛紛跳開了戰團,他們見來人驚慌,不禁開口問道:“高杉君,怎麼回事?”

  後者卻沒有回答,而是疾步走到屋前,推開日式障子門,將木屐留在屋外,進了吉田的屋子,留下院子裡的幾人滿臉疑惑。

  來人叫高杉晉助是吉田的弟子之一,最近領著十多個武士,忽然來到了京都。

  他一進到屋裡,看見吉田正坐著擦拭武士刀,便忙跪下將頭伏在地上,“老師,我們的行動被幕府探知,弟子的人已經被幕府逮捕。”

  吉田聽了,眉頭皺了下,但還是將刀擦拭完,才開口說道:“這在意料之中,高杉你們太激進了,想法也太簡單,德川家豈是你們能夠推翻的。”

  高杉晉助是肥前藩的低級武士,因為藩主發不出俸祿,生活潦倒,對於德川幕府的統治十分不滿,認為是德川家的軟弱,導致了日本現在的狀態,所以他以尊王為名義,糾集了一批落魄武士,想要去面見天皇,希望天皇下詔,要求德川家還政天皇。

  日本國內的動盪,德川幕府又無力解決社會問題,導致日本國內出現了許多反對德川家的聲音,各地都慢慢有了尊王倒幕的聲音。

  高杉晉助到了京都之後,馬上就遇見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武士,他們在京都的各個酒館和旅店活動,經常發洩一些抱怨幕府的言辭,很快就引起了幕府當局的注意。

  高杉昨晚與一個土佐藩的武士串聯,想要在近期衝擊天皇禦所,可等早上回旅店時,卻忽然發現大隊的幕府武士包圍了旅店,他便倉皇的跑到武道館來避難。

  高杉晉助聽了吉田的話,卻有些不服,“老師,就是德川家的無能,才造成了我大日本現在的局面,讓明國的商人,賺走了日本的錢。雖然德川家強大,但弟子不會屈服。這件事情始終得有人去做,如果大家都不站出來,日本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壞,身為大日本武士,弟子不能容忍德川家給日本帶來的恥辱,德川家綱應該切腹,來向天皇謝罪。”

  吉田聽了搖了搖頭,而正在這時,他的弟子渡邊信太郎又忽然進來,跪下急聲道:“老師,幕府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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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3章 東亞文明圈

  聽到幕府的人到了武道場,高杉晉助露出一點慌色,不過片刻後,卻又冷靜下來,伏地道:“老師放心,弟子會承擔責任,不會讓幕府牽連道場。”

  說完高杉晉助便準備起身出去,不過吉田松陽卻很鎮定,“高杉,你不要衝動,這裡我可以應付,日本你不能在待了,去南洋吧。”

  眼下日本雖然有許多問題,但還沒有到特別嚴重的地步,臣服於德川家的大名,還是很忠誠,倒幕的時機還不成熟,幕府的勢力,還是十分強大,不是南部幾番的一些低級武士就能動搖的。

  高杉晉助顯然卻有自己的想法,“老師,既然事以敗露,幕府又找到了道場,我不能一走了之,那是懦夫的行為,弟子必須承擔責任,寧願在禦所前切腹,喚醒國人的意識,也不願意苟且偷生。”

  高杉太年輕也太激進了,吉田松陽聽了他的話,卻忽然呵斥道:“沒有意義的死,是可恥的死。高杉,現在幕府也在進行革新,而且德川家還沒有到人人唾棄的地步,無意義的自盡,才是懦夫的行為,你懂嗎?”

  吉田松陽看了伏地的高杉一眼,放緩了語氣,“幕府正與明國的五德錢莊接觸,以關稅和硫磺礦山為抵押,借款五百萬明國銀元,有這筆銀錢的支持,德川家在日本的統治不是你們能夠動搖的。”

  幕府又將與明朝簽訂借款條約,出賣日本的利益,吉田松陽也十分不滿,深感恥辱,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與幕府硬碰的時候。

  高杉聽了說德川幕府拿關稅和礦山作為抵押,心中更氣,“恥辱,德川家這是飲鴆止渴!這樣只會害了大日本。”

  吉田松陽看著他,沉聲道:“高杉,現在你明白了麼?你選擇的事業,要走的路還很長,你面對的敵人,空前的強大,我希望你能一直走下去,我吉田一刀流的門徒,不是只會用死來逃避責任的莽夫。”

  吉田松陽一開始並不贊成高杉晉助等人的行為,認為幕府也再嘗試改革,而武士的暴亂,只會給江戶幕府帶來麻煩,使得幕府的革新受到影響,使得改革失敗。

  他認為高杉晉助太年輕,太激進,而且他們只提出尊王倒幕,全憑一腔熱血,並沒有切實解決日本問題的方案,難道光倒幕日本的問題就會解決了麼?

  吉田松陽顯然不那麼認為,不過隨著江戶幕府改革失敗,未見成效,加上德川家再次與明朝簽訂條約,吉田松陽也逐漸對江戶幕府失望了。

  他正說著話,屋外一陣木屐急促砸在地上的腳步聲忽然傳了進來,吉田松陽神情微變,看了一旁的渡邊信太郎一眼,隨即說道:“太郎,信次郎去了南洋,你帶著高杉去投靠他吧。”

  那渡邊信太郎聽見腳步聲接近,知道不是囉嗦的時候,他忙向吉田松陽拜了拜,便拉起高杉晉助,從後面溜了出去。

  吉田松陽見兩人走了,默默拿起方才擦拭過的武士刀,放在了跪座的大腿上。

  忽然,日式的障子門被粗暴的拉開,十多名德川家的武士,一下擁入屋內,為首一人只看見跪座著後背停得筆直的吉田松陽,不禁厲色道:“吉田閣下,高杉晉助呢?”

  ……

  江戶城,本丸內,酒樂大張。

  德川幕府正宴請明朝理藩院主事吳世昭,他可以說是明朝在日本的代表,近兩年來一直常駐日本江戶。

  大殿內,十多個日本舞姬,在中間翩翩起舞,角落裡樂師們正彈奏著日本風格的樂曲,氣氛十分的熱烈和融洽。

  吳世昭一身大明官服坐在左首,幕府將軍德川家綱,頭上帶垂纓冠,身上穿著黑丹袍,腰間統平緒,手中豎握著一把扇子,坐在榻榻米上親自作陪,在他的兩側,則座坐著德川家的大佬、中佬。

  歌舞表演了一陣,眾人小酌幾杯後,德川家康手裡的扇子一揮,中間跳舞的舞姬和角落裡彈奏的樂師,便紛紛退了出去。

  德川家綱等他們都退到殿外,隨即舉起酒杯,向吳世昭示意,笑道:“這次能與五德錢莊搭上關係,獲得五百萬大明銀元的巨額貸款,真是謝過閣下牽線了。”

  吳世昭忙將酒杯也端了起來,“大明與幕府乃友好之邦,幫助幕府,大明自然是義不容辭的。”

  兩人面上都是笑嘻嘻的,不過邦國之間,主要還是看各自的利益。

  德川家知道日本現今的問題同明朝有很大的關係,但江戶幕府現今財政緊張,需要這比鉅款來穩定局勢和繼續推進幕府的改革,所以只能笑臉相迎。

  明朝一方並不希望日本國出現動亂,需要日本這個市場的穩定,而眼下能夠控制日本,就只有江戶幕府,明朝自然要幫助幕府穩定日本的統治。

  況且,這錢也不是白借,是要收取一定利息的,並且還有關稅和明朝最需要的硫磺礦作為抵押,對明朝而言,其實是一件大好事。

  明朝的火器迅猛發展,不過硫磺的產量卻不高,只有臺灣、雲南、四川、青海等地有很少的硫磺礦,明朝的硫磺主要是從日本進口,這也是明朝希望日本穩定,同幕府保持良好關係的重要原因之一。

  年初的時候,五德號向王彥提出給日本借貸的提議,王彥便讓五德號寫了一個詳細的摺子,又讓錦衣衛整理了一下近些年關於日本的消息,全部送到他的手中。

  王彥和幕僚研究了大半個月之後,才知道日本國內,出現了許多問題,甚至有了不少倒幕抗明的聲音。

  這讓原本對於五德號提出給日本借款並不太感興趣的王彥,改變了給日本借款的態度,明朝十分有必要幫助幕府穩定現在的局勢。

  如果日本發生動亂,或者現在的江戶幕府倒臺,那新起來的日本政權,對與明朝是什麼態度,會不會遵循江戶幕府與明朝的條約,這都是個未知數,所以為了少些麻煩,江戶幕府很有存在的必要,而且就王彥自身利益出發,他也不希望日本出現尊王的思想。

  王彥在國內推行革新的政策,用後世的眼光來看,他是先進的改革派代表,但是他在對待日本問題上,卻是站在了腐朽的江戶幕府一方,維護幕府的封建統治,又是個十足的帝國主義反動派。

  不過雖然有明朝幫助幕府,但是日本的社會矛盾,卻並沒解決,歷史的腳步滾滾向前,當日本社會矛盾積累到一個極點時,必然會總爆發,而那時就算有明朝的幫助,幕府也未必能壓住矛盾,到時候江戶幕府的封建統治要麼完成自身的變革,要麼統治崩塌。

  明朝給江戶幕府的借款,在自身獲利時,也幫著幕府解決眼下的財政問題,但是事實上,借款對江戶幕府卻是治標不治本,甚至可以說是一劑慢性毒藥。

  江戶幕府最終或許是要完的,但只要他暫時不完,日本目前不亂,那明朝的目的就達到了,等哪一天,日本國內的矛盾如火山爆發,江戶幕府壓不住時,那明朝再捨棄江戶幕府,選日本其他勢力合作也是一樣。

  不過這又有另一個問題存在,明朝長期站在江戶幕府一邊,又與幕府簽訂了不少條約,日本人一旦覺醒,必然仇恨和敵視明朝,那日本可能會成為明朝的敵人。

  眼下日本國內出現尊王倒幕,抵制明朝的聲音,可以說是歷史發展的一個必然,說名了日本人正在覺醒,而這不是大明願意看到的,會影響大明整個戰略。

  在舊的世界觀被打破之後,王彥從新認識所在的這個球體,並將上面的國家和勢力,分成了四個部分,歐羅巴、奧斯曼(阿拉伯文明)、莫臥兒還有大明。

  如果按著西方的詞彙,那麼這四個文明,在地球上各統治和對一片區域有很強的影響力。

  整個東亞和東南亞,被王彥畫在一個圈內,這個圈內最具影響力的應該是大明,周圍的國家,應該是與大明一起共同去對抗其它三個文明圈。

  這就不允許日本國內出現反明的聲音,整個遠東只能有一個中心,不能分裂,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扼殺日本日益崛起的民族意識,讓日本恢復漢唐時對中國的崇拜。

  王彥特意找來,幾位大臣商議了此事,最後也想出了幾條策略。

  總結起來,就是要打擊日本文化,吹捧中原文化,催毀日本的民族自信,讓他們盲目的崇拜漢文化,像朝鮮一樣,以身為中華文化圈的一部分,而引以為傲。

  這個做起來也簡單,首先就是收買一些日本人,讓他們質疑日本人的歷史,質疑日本人歷史上所有取得的成就,打擊他們的民族自信,然後大肆吹捧漢文化和大明朝。

  這就像後世西方對中國、韓國、日本所做的一樣,打擊民族自信,養成崇洋媚外之風。

  這樣久而久之,日本也會養成這種風氣,到是後不用明朝的密諜,編排什麼書籍,一些日本人,自己就會質疑自己,對於本國歷史和成就不屑一顧,而一心嚮往明朝,以到明朝居住和成為明人為榮。

  當然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明朝在對待日本的政策上,也要表現出友善的一面,等明朝的手工業強大到一定程度後,逐漸放棄對日本的關稅議定權,取消一些特權,以友好的姿態來對待日本,那麼日本國內親明之風和對明朝的崇拜,就會使得日本甘心跟在大明的身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2:03

第1324章 糧食危機

  西元1657年,明共治八年。

  明朝與日本簽訂借款條約,五德號借款500萬銀元給江戶幕府,不過明朝需要派官員,監督幕府對這批銀元的使用,以便幕府能將大部分銀錢用在穩定日本社會,鎮壓叛亂上,避免江戶幕府的奢侈和對銀元的浪費。

  從明朝的利益來看,明朝不希望江戶幕府垮臺,從王彥個人的利益出發,他也不希望日本低階武士提出的尊王倒幕思想傳到明朝,所以他是真心希望江戶幕府能夠壓下這股倒幕的風潮。

  弘光朝時,明朝一年的歲入才500萬兩,現在一次給日本借款500萬銀元,並不是一個小數目,五德號也擔心江戶幕府拿到錢之後肆意揮霍,所以對借款的監督,就在所難免。

  這種監督,其實包括很多方面,包括借款的用途,也包括對幕府的財政監控,以確保幕府有財政穩定有償還的能力。

  這等於在一定程度上,明朝已經插手江戶幕府的財政和事務。

  在借款條約確定之後,第一批銀元隨即裝船出海,與此同時明朝錦衣衛也得到了一筆銀元,用於在日本活動,收買一些有威望的日本人,開始鼓吹漢文化,吹捧明朝。

  受到這件事情的影響,王彥覺得對其他地區,也可以進行此種策略。

  不多久,王彥便舉一反三,給錦衣衛再次追加了一百萬銀元,用於此種宣傳。

  錦衣衛拿到經費之後,動作迅速,朝鮮,廣南三國,以及南洋各地,都有拿著錦衣衛的錢,專門吹捧明朝和漢文化,挑剔和批評本族文化的當地人物。

  朝鮮要說是漢化最重的番薯,自己就號稱“小中華”,可這還是不夠,朝鮮的漢化並不徹底,很快便有朝鮮官員,開始批評起世宗大王創造的彥文。

  這個彥文本來是為了讓朝鮮人更好的學習漢字,不過他畢竟也是一種語言。

  如果哪一天朝鮮民族主義起來,那彥文原有的作用和目的就可能發生變化,反而會成為去漢化的工具,權衡利弊,這個也在打擊範圍之內。

  王彥捨得花這麼多銀子去做這件事情,讓人鼓吹漢文化,貶低周邊的文化,就是想讓整個東亞地區,都心向漢化。

  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要他們完全漢化,怕是要百餘年的時間,中間明朝實力衰退也許還會出現反復,不過一旦做成,無疑會完成文明的大擴張。

  這很難,好在明朝文化和武力兩手都硬,本身就是各國學習的榜樣,所以還是有可能完成這一點的。

  徹底的漢化並不容易,不過只要初步的成效出來,明朝就能夠形成一種巨大的文化吸附力,利用各國對大明文化的嚮往和崇拜,把他們牢牢吸附在身邊,使得大明坐穩東亞中心的寶座,而這一點,王彥活久一點,應該能夠看到。

  從格局上來講,東亞各國相互爭鬥,只會讓歐羅巴得利,也會讓他們乘虛而入,扶持幾國來牽制大明,而如果大明朝能將周圍各國的力量整合,那大明朝的勢力和影響,便會迅速向外輻射,不可能再被任何勢力牽制。

  在王彥佈局文化方面的長久戰略時,對於與大明競爭東亞霸主的金國,明朝也終於出手了。

  1657年,金永章十年九月初。

  從永章九年初開始,金國棉價和棉布價格已經猛漲了一年半的時間。

  此時一畝棉田的收益已經是麥田的三倍左右,金國境內掀起一波瘋狂種棉的風潮,長安附近的紡織作坊,也爆炸式的增長了兩倍多。

  金國方面雖然對於種棉進行了一些控制,但是由於金國朝廷和政權的結構,這種控制卻沒有起到效果。

  一般的情況下,能多出一成的收益,人就已經動心,多出兩成的收益,那人們就已經蜂擁而上,要是多出五成,那冒險也得幹,要是多了一倍的收益,律令都不算事。現在多了三倍的收益,金國從大族到百姓,便都已經瘋狂了。

  雖然金國朝廷下令,各縣的棉田不能超過麥田的三成,上等的好田不得種棉,但事實上金國朝廷根本管不了那些大族,還有各地的軍閥,就連普通的百姓也都冒險種植棉花。

  他們賺著種棉的錢,交著種麥的稅,各地方官府與當地大族勾結,只要他們交稅,也沒有多管。

  各縣上報給金國朝廷的說法還是本縣三成棉七成麥,但實際上棉田的規模早已超過了七成。

  這本來是天衣無縫的,長安的金國朝廷,從帳目上查不出問題來。

  不過到九月間,要交秋糧時,金國國內的糧價卻一下漲了一倍,便引起了戶部尚書虞胤的注意。

  在虞胤看來,關中平原雖然出現大面積的改麥種棉的情況,但是隨著玉米和番薯開始在金國推廣,金國可耕種的旱地面積增加,玉米和番薯的產量,完全能夠彌補種棉後,糧食不足的問題,糧價應該維持在一個平穩的水品,可現在到了交糧的時候,糧食一下漲了一倍,那就說明糧食減少,有些不正常了。

  作為戶部尚書,虞胤對於金國麥子、玉米、番薯的畝產,都十分清楚,也知道金國水田、旱田、上田、下田的面積。

  有戶部記錄的田畝資料在,他是能夠大概算出金國糧食的產量變化,得出來的資料,就是糧食產量應該與去年持平。

  一開始,虞胤以為是戶部算錯了,如果是那樣,金國朝廷就該調整政策,增加麥田的種植面積,但是他讓戶部的官員將數目從新計算了一遍,卻發現並沒有計算錯,糧食的產量應該與去年持平。

  這讓虞胤起了疑心,令人下去調查,沒多久就知道了原因。

  原來是有些大戶將規定種麥的田地,也種了棉花,等到要交秋糧時,他們便從市場上購買糧食來交秋糧,自然造成了糧價的上漲。

  對於他們而言,糧價就算漲了一倍,相對於漲到三倍的棉價,他們還是會大賺一筆。

  金國的世家和軍閥政治,讓這些人在地方勢力強大,朝廷收的稅和糧食反正沒少,虞胤也就沒有發現問題。

  長安以東二百多裡的臨潼縣,坐落于渭河南岸,處於富饒的渭河平原上,有良田數萬頃,他與渭南、咸陽是金國產糧最多的三個縣。

  九月底,豪格領著幾名官員,在騎兵的護衛下,沿著渭河來到臨潼縣。

  關中地區,整體而言缺少水源,不過渭河水系流過的關中平原,水源還是十分充足,是僅次於漢中盆地的膏腴之地。

  豪格騎馬駐立在渭河邊上,渭河猶如一條玉帶穿過關中平原,河岸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座高大的水車,像後世的摩天輪一樣聳立在岸邊。

  這顯示了金國十年治理關中的成果和發達的水利設施,但是豪格的注意力並不在水車和渭河上,他的目光落在了渭河南岸的土地上。

  算時間,在這個時節,渭河南岸應該是一片黃燦燦的麥田,入眼的該是隨著秋風起伏的麥浪,入鼻的該是麥子的清香,但進入豪格等人眼簾的卻是成片的棉田。

  看見這一幕,豪格的身子不禁在馬上搖晃了幾下,後面的虞胤生怕他氣得從馬上墜下來。

  “這是誰的田,朕要殺了他!”豪格穩住了身子,馬鞭指著遠處的千頃棉田,憤怒得眼睛都突了出來。

  棉花對水源的要求較少,這裡地處渭河邊上,獲得水源容易,必然是金國規劃的麥田,但是卻全部種滿了棉花。

  這麼好的良田都被拿去種棉花,那其他的田地,就不用說了。

  豪格坐下的寶馬,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怒氣,躁動的打著轉兒,虞胤歎了口氣,拿著馬鞭拱手行禮道:“陛下,據臣所查,這一片都是孔相國的田產,另外永平王、還有韓相國的田產,也大多種了棉花!”

  豪格聞語,臉一下漲得通紅,孔聞褾是大學士,他根本不可能輕易殺掉,況且孟喬芳、韓朝宣這些人,也有田產種了棉花,他根本無法處理……

  虞胤道,“陛下,這事孔相也未必知道,臣探知是孔相的家人,同縣令勾結,把種棉的份額全都拿了過來,他們讓百姓去種麥,結果百姓不服,也都偷偷種了棉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2:03

第1325章 棉價跌了

  金國的政治結構,使得豪格受制於國內的漢族士紳,還有各地的軍閥。

  十年的發展,讓金國實力上升的同時,國內漢族士紳大族的實力也迅速壯大,逐漸形成了像隋朝和唐初的政治生態。

  國內的士紳和軍閥,甚至比關隴貴族還要尾大不掉。

  豪格臉色陰沉,孟喬芳、韓朝宣、孔聞褾這些人,豪格沒法子處置,但豪格的怒火卻需要發洩。

  “別的幾縣,也都是這樣的情況嗎?”

  虞胤點點頭,“離長安越遠,情況越嚴重。”

  豪格臉頰挑動幾下,“據戶部估算,今歲的糧食減少了多少,整個關中的糧食夠吃到明年麥收麼。”

  “據臣的估計,糧食減少在五六成左右,朝廷可能需要將近些年積攢的存糧,投放到市場,還需要想法從明國弄一批糧食,才能勉強撐到明年麥收。”

  糧食一直是扼住金國發展的軟肋,現在糧價已經上漲了一倍,而到明年麥收,還有半年多的時間,糧價一定會向上飛漲。

  近幾年來關中逐漸恢復,金國朝廷每年節省一點,才存了一點軍糧,豪格聽說將這些全部投放市場,也還有所欠缺,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遠處的道路上,一隊人馬抬著一頂官轎,飛快的向渭河邊上而來。

  轎子到河邊一裡外停下,一名穿著知縣官袍的老頭,從轎子裡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

  衙役扶著他急跑到離豪格不遠處,老頭掙開了衙役,驚慌的小跑到豪格的面前,他不敢看騎在馬上的豪格,雙膝一軟就跪趴在地上,顫聲道:“臨潼縣令孔成綱,拜見陛下!”

  豪格怒火沒地方發洩,合該這個孔成綱倒楣,孟喬芳、孔文褾這些內閣學士動不了,但是殺幾個縣令,殺殺現在的風氣,還是很有必要的。

  “來人!把他給朕拿下,打入死牢,聽後發落!”

  豪格一聲怒吼,幾名侍衛立刻翻身下馬,將下得癱瘓的孔成綱按住,而孔成綱刷得一下邊臉色煞白,磕頭如搗蒜,哭腔求饒,“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豪格卻不與理會,催馬從他身邊奔過,虞胤等人和侍衛緊隨其後,向臨潼縣而去。

  沿途同樣是大片的棉田,男人和婦女都頂著遮陽的斗笠,在田地裡採摘棉花,臉上都滿是豐收的喜悅。

  豪格進來縣城,便直奔縣衙,命人將縣裡的策子拿出來,然後叫侍衛去調兵,又讓官員對著冊子清查。

  從丟了四川之後,朝中的滿族大臣就一蹶不振,徹底被漢族官紳壓了下去,而豪格的權力也被內閣架空。

  糧食就是金國的命脈,豪格不會允許他們動搖金國的根基。

  這一點應該是豪格與金國官紳的共識,棉三麥七,這是當初商議後的結果,可現在卻變成了棉七,甚至棉八,那就絕對不行了。

  這個情況,不管孟喬芳、韓朝宣、孔文褾知不知道,對於做了十年皇帝,經過多次起伏,對於政治鬥爭,已經諳熟於心的豪格來說,都是鞏固權力的一個絕好時機。

  這次內閣失職的責任肯定是有的,豪格雖然不可能罷免內閣幾位宰相,可是他畢竟抓住他們的把柄,辦幾個漢族官紳,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樣一來可以鎮住蜂擁種棉之風,將棉花的種植,控制在金國能夠接受的範圍內,二來豪格可以借此從內閣奪回一些權利。

  軍隊調到臨潼之後,豪格連續抓了孔文裱的兩個親戚,並將家產抄沒,然後又繼續東巡渭南縣。

  結果,豪格還沒到渭南縣,縣令孟凡鐙就上吊自殺,孟喬芳的小舅子,也在家裡自盡了。

  長安城,永平王孟喬芳的府邸,掌握金國朝政的幾個宰相聚集在了一起。

  孟喬芳看著韓朝宣一眼,有些不太高興道:“韓相,虞胤不是你的人嗎?這麼大的事,怎麼能直接捅到皇上那裡去,也不先給我們通口氣。”

  韓朝宣卻道:“王爺,他現在是戶部尚書,也是宰相,怎麼是我的人呢?而且虞胤在內閣其實說過此事,只是與孔相發生了爭執,才捅到皇上那裡。”

  孔文裱見孟喬芳向他看來,忙扭動了一下身子,解釋道:“這事可不能怪我,誰知道下面的人那麼大膽,居然不把朝廷的命令當回事兒。我是想把事情壓下來,等下一季,再讓下面的人種回麥子,可虞胤認為必須要追究,否則種棉之風不可能壓下去,他這是小題大做,我才和他掙了起來。”

  孔文裱越說越氣,“大家在內閣做事,平時也沒少爭執,誰知道他會把事上報到皇上那裡去。”

  韓朝宣歎了口氣,“其實到我們現在的地位,誰會在乎那幾個錢,我們保住大金和自己的地位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自己拆臺!”

  他們身在高位,最怕的就是下面的人惹事,把他們給牽連了,所以他們不太可能去指使家人把全部的田地都種成棉花。

  可是下面的人不顧金國朝廷的命令,大肆的改種棉田,說韓朝宣他們不知道,那肯定也不可能,他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並且還多少提供了一點幫助,把那三成的棉田份額,拿到了手中。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下面的人太大膽,拿了三成的份額,還不滿意,居然把棉田擴張到七八成的地步。

  孟喬芳沒好氣的道:“我們是不可能指使下面的人,把棉種到七八成,可是我們畢竟瓜分了三成的份額,搶了百姓的棉田份額。現在皇上抓住這個把柄,硬是要說我們指使,我們也百口莫辯!”

  韓朝宣皺了下眉頭,“王爺那邊不是已經做了善後麼,皇上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吧!”

  孟喬芳道:“皇上是不能把我們怎麼樣,可皇上現在站在道義上,卻能把下面的人辦了。要是皇上在胡鬧下去,我們的人心就散了。眼下的關鍵,是解決問題,不能讓皇上再繼續東巡了。”

  十年來,幾位相國能成為金國政壇的不倒翁,除了他們一開始聯合起來,對抗朝中的滿族勢力,之後又一起壓制豪格,內部沒有形成紛爭之外,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手下各自有一幫人,除了有私兵外,佃戶就過萬,勢力強大,所以他們在朝中的政治地位才穩定。

  現在要是讓豪格把下面的人辦了,那就會引起下面人心動盪,認為幾位相國不能為他們提供政治上的庇護,那就動搖幾位相國的根基了。

  孟喬芳希望這件事儘快解決,希望豪格不要拿著把柄不放,眼下應該重新規劃金國的棉花和麥田種植,他不想引起太大的動盪。

  他說完,韓朝宣幾人點了點頭,相互說了幾句,最後韓朝宣道:“那就只能妥協,啟用幾個滿人,讓皇上先回長安,把這件事平下去。”

  孔聞褾不樂意道:“朝中一個蘿蔔一個坑,哪裡還有滿人的位置?”

  孟喬芳皺了下眉頭,“沒有就擠出幾個來,先渡過眼下的危機,這麼鬧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孔相,這次的事你有責任,反應太遲鈍,你們禮部讓一個侍郎位置,一個主事的位置出來吧!”

  孔聞褾聽了不快的撇過頭去,沒有反對,算是默認了。

  當下幾人商議著,怎麼騰出一些位子來,讓豪格先回長安,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官員卻急匆匆的跑過來,他被門檻絆了一跤,頭頂烏沙都摔得老遠,可他爬起來連帽子都沒撿,便倉皇的闖進內堂。

  幾名閣老正在商議,韓朝宣見人闖入,是他的門生,任長安知府,不禁要呵斥,可是進來的官員卻顫聲道:“王爺,相國,棉價暴跌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2:03

第1326章 危機爆發

  長安城作為金國的國都以來,整個城市不斷的發展,商品社會吸附著更多的人口向長安集中,使得長安的繁榮遠勝以往。

  從數年前,金國定下打通陸上絲路的國策開始,長安的商業和手工作坊就逐漸興起。

  他們從最初走私明朝的貨物,做二道販子,積累第一筆財富,到自己生產加工,開辦手工作坊,一點點的積累資本擴大規模,到如今長安已經成為淮河秦嶺之北最興盛的城市,連地位下降的北京城都不能比。

  在長安城外,這些年來各種作坊如雨後春筍般的出現,城內的空間滿了後,容不下的人口和作坊,都遷到了城外。

  這些作坊、店鋪和屋宅,形成了與南京外郭,蘇州外城列市一樣的情景,頗有一種大國盛世,中心之都的氣概。

  用金國方士的話說,長安城帝王之氣聚集,有爭霸天下,奪鼎的可能。

  此時在長安城西,靠近渭河南岸,有一大片作坊,主要是織布和染布的工坊。

  平日裡,這裡總是能聽到“吱吱吱”的織機聲日夜不停的響著,看見河邊的染布行,煮染料的道道青煙升上天空。

  可今日這裡沒有織機的聲響,也沒有青煙,有的只是各個工坊門口人群們的驚慌和錯愕。

  這時在一家織布作坊的門口,許多漢子和婦女都圍在作坊門前,他們都是這家作坊的雇工。

  北方的風氣與南方不同,加上受到滿蒙的影響,禮教並不像南方那麼重,許多婦女都可以抛頭露面,下地幹活,所以長安的作坊有許多女工。

  “東家,突然就沒活幹了,讓我們怎麼辦啊?”

  數百號男男女女,臉上寫滿了驚慌和迷茫,他們站在工坊門外,圍住一名滿臉沮喪的中年男子。

  商品社會帶來傳統的社會解體,這些雇工在作坊幹了多年,早已脫離了原來的農業生產,成了一個新的階層。

  他們幹了多年,不少人已經在長安城外安家,老家裡的地和宅子都沒了,就靠在作坊工作來養家糊口,而現在作坊忽然倒閉,他們生活一下沒了著落,臉上自滿是不安和惶恐。

  “諸位,諸位,胡某也沒有辦法啊!”沮喪的中年男子站在高處向數百張面孔連連拱手,哭腔道:“這次咱們是被明人騙了,所有的貨都被拒收,說好的貨款也不付了。現在倉庫的棉布堆積如山,作坊的錢都用來賣原料,一個銅子都拿不出來,況且就算有銀子,貨物賣不出去,也沒法子開工。”

  “那我們的工錢怎麼辦?”人群中忽然有漢子揮臂說道。

  作坊主姓胡,他滿臉無奈,連連拱手賠罪,“諸位,算胡某對不住大家,倉庫裡面的布,你們每人三十匹布,就當是工錢吧。”

  “東家,布可不敢要啊!”

  “是啊,家裡等著工錢下鍋哩,布現在賣不出去,我們那裡來錢買糧啊!”

  胡東主看著眼前的數百雇工,又回頭看了眼作坊門上掛著的匾額,上面寫著“胡潤昌”三個燙金大字,心中無比酸處。

  從永章三年的一台織機,三個雇工,到現在二百八十架織機,六百多雇工,他一步步的積累,做到現在的規模,可是轉瞬之間,說垮就垮了。

  七年時間,將作坊一點點的做大,他對作坊有感情,這是他的心血,他對幾百號雇工也有感情。

  這個時代的人忠誠,好多人跟著他一干就是七年,他看著無主又迷茫的雇工們,心中難受,覺得自己沒有盡到一個東家的責任,沒能給他們一個安穩的飯碗,三十多歲的人,二十多年沒哭過,可現在眼淚卻一下就湧了出來。

  旁邊一個老夥計看了心裡一酸,不禁低呼一聲,“東家。”

  胡東家卻揮了揮手,淚流滿面的道:“諸位,我要是有銀子,怎麼會不給你們,你們都是跟我胡某多年的人啊。諸位現在都快去拿吧,要是等錢莊過來追債,將作坊一封,你們就什麼都沒有了!”

  同其他作坊一樣,為了擴大規模,趕明朝的訂單,胡東主也向錢莊和朋友借了錢,而且上游的原料貨款,許多也都是欠著的。他就等布匹交貨之後拿錢,可是明朝那邊把單子一撤,整個產業立刻斷裂,瞬間就身負巨債,只剩下幾倉庫的棉布堆在那裡。

  旁邊的老夥計,見眾人還站著不動,不禁急道:“大夥兒還不快去,等會錢莊的人來了,你們就什麼都拿不到了。趙帳房在倉庫等著哩,都快去吧!”

  數百號人聽了,這才一下向倉庫湧去。胡東家見人都走了,對身邊的老夥計揮了揮手,“老鄧,你也去吧,我交代了趙帳房,他會多給你幾匹,還有幾兩碎銀,以後好好生活,回老家去吧。”

  老夥計開始不願意,可胡東家又揮了揮手,他才跟著人群走三步一回頭的離開。

  等人都走後,胡東家像一下老了十多歲,他弓著背扶著牆蹲了下去,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蹲在牆角痛聲的哭泣。

  整個作坊區,一片愁雲慘澹,雇工們哄搶著作坊內的貨物,為今後的生計發愁。欠債的作坊主,或者失魂落魄,或者如胡東家一般撕心裂肺般的痛哭,或者繩子往梁上一掛,腳把凳子一蹬,直接自盡了事。

  來催要原料貨款的人,推開作坊的門,看見掛著的屍體,心立時涼了半截,更有甚者在旁邊也找了個位置,一起上吊自殺了。

  這次明朝對金國的打擊,不僅僅是織布作坊,而是整個產業鏈條都受到了重創,甚至有錢莊也因此倒閉。

  長安城東,列市十餘裡,是長安最繁華的區域,有各種店鋪,是長安城貨物和原料的集散地。

  韓朝宣在長安知府的陪同下來到東市,街道上擠滿了一輛輛的大車,上面裝的不是棉花,就是染料等織布行業的原料。

  一行人分開人群,從車輛旁邊好不容易走進集市,便見幾處商號前人聲鼎沸,門口都堵滿了裝著貨物的車輛。

  長安知府叫韓東舟,是韓朝宣的門生,是永章六年的探花,他陪在韓朝宣身邊說道:“棉花正常情況下是五兩每擔,今年瘋漲到十五兩每擔,可從昨天開始便猛然暴跌,現在已經降到一兩每擔商號都不收的地步。生絲的價格也從三百六十兩每擔,降到了四十兩每擔,暴跌差不多九倍。”

  韓朝宣看了看排著長隊的大車,心裡哇涼的。街道旁原本專門幫工坊收購原料的各個店鋪都已經紛紛關門,鋪子前掛著歇業的木牌。

  知道棉價下跌之後,急急忙忙趕著車輛,想要將貨物出手的行商都被堵在了商鋪外。

  商鋪的掌櫃不停的賠禮,“諸位,真收不得,西城的作坊都倒了,我收了賣給誰啊!我的貨款還沒收回,大家給我讓各道,我得去西城討要貨款……”

  店鋪外排起長隊的行商們,聽說商號不收,貨物全砸手裡,一個個臉色慘白,積攢幾年的財富,一下就縮水到幾年前了。

  韓朝宣心一下沉到了極點,而就在這時,忽然大群人拿著布袋湧進了市場,跑到了幾家糧行前,開始搶購糧食起來。

  在車輛旁邊的行商們,看見來搶糧的人群,一下反應過來,他們的銀子都用來收棉花等原料,這一車貨物,可不能當糧吃,要是米價一漲,那他們就完了。忽然哄的一下,這些人也紛紛跑向糧行,加入了搶購的行列。

  棉價下跌,糧價上漲,有多少人會吃不起糧,韓朝宣的身子不禁晃了晃,一旁的韓東舟忙一把扶住他,驚呼一聲:“恩師。”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2:03

第1327章 收網了

  商業社會提高了人和各行業的協作,細化了分工,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社會的生產能力。

  從創造財富的能力而言,他相較于傳統的農業社會,是一次革新,是一個進步,但從社會的穩定程度和抗打擊能力而言,初級形態的商品社會,由於技術上沒有突變,生產能力相對於農業社會並沒有碾壓式的提高,所以他一旦受到重創,穩定性反而不如傳統的農業社會。

  金國的紡織行業,上游包括棉花種植、採購、紡織、下游主要是染色、印花、刺繡、運輸和銷售。

  就染色而言,光是染料的原料就有朱砂、鉛粉、絹雲母、炭黑、以及種植各種植物來獲得染料。

  如藍草來染藍,用茜草、紅花來染紅,用黃檗來染黃,從植物的種植、栽培,到提取顏料,再到織布染色,這是一個巨大的產業鏈。

  這個網路和產業並不只是在長安一個點,像紅花就主要來自金國控制的青海和西域、黃檗則來自陝南和漢中,甚至有些原料是從明朝高價購買,這已經是一個巨大的商業網絡,它遍佈整個金國。

  現在一點出了問題,整個產業鏈的上下游都會受到重創,他影響的人堪比農業社會遇見了大規模的天災一樣。

  初級的商品經濟社會,既要面臨制度和監管不力帶來的商業風險,同時也要承擔傳統農業社會的天災,增加了社會的不穩定性,一些古代的帝王重農抑商,都就是不喜這種不穩定,習慣於將人固定在土地上的安穩感。

  這時明朝忽然拒收了金國的布匹,讓原本瘋狂增長和擴大規模的紡織行業,一下受到重創,布匹原料和貨物都堆積如山,大多數人都負債累累。

  百姓今年種植的棉花,從植物中提取的染料,將無人收購,雇工失業,商人破產,他們都失去了收入的來源。

  這個時候,他們最害怕的就是糧價再漲,可是偏偏金國今年的糧食減產。

  這些沒了收入來源的人,害怕糧價一漲,手裡緊剩下的一點銀子,買不到糧,撐不到來年,再加上有明朝細作散播謠言,推波助瀾,長安城內頓時形成了恐慌性的搶購風潮。

  城中原本就漲到三兩每石的糧食,沒多久就漲到了六兩每石,已經超過了崇禎年間北方三兩六錢每石的糧價。

  就是這樣,沒一會兒,沿街的糧行也都掛起了售罄的牌子。

  眼下一方面是棉布價格受挫,一方面是糧食上漲,沒買到糧的人都急得團團轉,四處打探消息,想知道哪裡能把手裡的布賣出去,哪裡能買到糧。

  集市裡沒買到糧,騾車上的貨物也賣不出去的行商們,滿臉的絕望。

  他們全部的家當,幾乎都用來採購原料,原本一車貨值十多兩,現在一兩銀子都沒人要,可米價又漲到了六兩,他們怎麼能不絕望。

  “五兩一擔的棉花漲到十五兩,我就知道肯定會跌下來,但誰也沒想到會跌這麼早,而且還跌破了五兩。”一個趕著兩量車的行商,雙手捂臉,後悔的蹲在了地上。可以看出來,他收了不少棉花,現在全砸手裡了。

  “這次咱們都上了明人的當,說什麼百萬的訂單,天竺和天方的人口過萬萬,只要布織出來,不怕沒有市場。他們把咱們這裡的棉價炒了起來,說什麼明年還得繼續上漲,誰知道都是騙人的,他們把訂單一撤,可把咱們坑慘了!”

  “我這車染料,還是從明國那邊高價收來,準備賺個差價,現在,哎!”

  “現在咱們的貨怎麼辦,還能出手麼?”

  “聽說明國那邊會收,不過價格很低……”

  “直娘賊的朱家,不要臉的畜生,以前就禍害我們三秦,這次又坑害老子,老子和他們勢不兩立。”

  要想炒高某些物品的價格,首先就得能講一個好故事,故事得能讓人相信,得能讓人看到一個好的前景。

  這次明朝的故事講的不錯,半真半假,金國信了,自然就被坑了。

  ……

  洛陽城,五德錢莊河南總號,因為靠近金國,所以成為了炒作金國棉價的指揮中心。

  五德號與明朝一起壯大,如今勢力已經穩固,所涵蓋的業務更是廣泛,包涵了各行各業,影響力巨大,就是地方官府和不少勢力龐大的商號,都得看五德號的臉色行事。

  去年初,在五德號的授意下,明朝的一些商號開始在金國講故事,參與炒作金國棉價,數位大掌櫃直接從南京到洛陽來主持運作。

  半個月前,五德號的總裁陳永華,也從南京趕來洛陽,便宣示這場進行一年多的炒作,終於要結束了。

  此時在五德錢莊河南總號的一間大堂內,中間是一張長方行的大方桌,上面堆滿了各種帳目,兩邊坐著十多個掌櫃,陳永華則座在中間,聽著下面的人的進行彙報。

  “總裁,去年初,在向金國下單炒作之前,我們通過在金國的商號,收購了金國棉花十萬擔,又從我朝秘密輸送棉花十萬擔進入金國,花費共計一百萬銀元。”一名大掌櫃,站起來大聲說道:“在下單之後,我們為了抬高棉價又以十兩每擔的高價,收購了金國棉花五萬擔,花費了銀元五十萬。近期這些棉花,已經陸續以十五兩每擔的價格,出售給了金國商號,共得銀三百七十五萬。”

  陳永華心裡默算,隨口說道,“棉花一項,成本一百五十萬兩,再減去人工和運輸成本,那應該淨賺二百二十萬兩。”

  明朝的手段就是先收購一批棉花放在金國屯起來,然後講一個好故事,與此同時再花一筆錢用來拉高棉花的價格,等金國商人和民間的百姓相信了故事,又看棉價確實在瘋長,他們就會進場接盤。

  如果接盤的人少,明朝就再花點錢,繼續把棉花的價格再拉一輪,拉到金國人擋不住誘惑,相信還會再漲,有更多的人入場為止。等進場的人足夠多之後,明朝便將事先屯集和後來購買的棉花悄悄出手,讓入場的金國商人接盤,自己全身退出這場炒作。

  負責棉花炒作的大掌櫃說完,他下手的一名掌櫃,隨即站了起來,“總裁,染料的運作方式,同棉花差不多,不過因為有棉花和棉布價格拉動,我們的炒作相對簡單許多,沒用什麼銀錢炒作,染料價格就大漲三倍,這次共計獲利金國白銀一百五十萬兩。”

  僅僅棉花和染料兩項,明朝獲利就接近四百萬,同陳永華一起來洛陽的掌櫃,還有一旁銀錢監的官員,臉上都露出了震驚和喜悅之色,紛紛交頭議論著。

  陳永華對此卻十分的淡定,他用手敲了敲桌面,周圍立刻安靜下來,他則開口說道:“前期對棉布的炒作,就到此結束,下面便開始進行收尾事宜。這次金國吃了大虧,必然會採取措施,嚴查到底,順裕號、興隆號、瑞永昌號這三家商號的銀錢轉移了沒有?”

  這三家商號表面上是金國商號,實際上是明朝的資本,就像當初滿清資助傅有年在南京辦商號,探查明朝的情報一樣,明朝在金國也有不少商號,也收買一些金國人。

  王掌櫃忙站起來,拱手道:“這三家商號的銀錢,在半個月錢,就秘密運到了洛陽,目前在關中只剩一個空殼子,金國就算查到,我們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陳永華點點頭,又看向另外一人,“趙掌櫃,關中的糧食行情況怎麼樣?”

  “不出預料,大漲數倍,現在已經到了六兩一石。”

  陳永華笑了笑,“我們掌握了多少糧食?”

  “金國對糧食買賣監控很嚴,雖然我們早就開始收購,但是屯集的糧食並不多,只有三十萬石。”

  這次對金國出手,是多個方面的,糧食價格的上漲可以預判,明朝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不過金國對糧食、鹽、鐵這些物資監管很嚴格,也不許出關,所以五德號雖然早預判金國糧價會漲,但是卻沒有屯集多少糧食。

  陳永華沉思著,此次五德號對金國的棉價進行炒作,僅僅前期的棉花和染料就淨賺三百七十多萬兩金國白銀。而在整個炒作過程中,除了明朝賺錢之外,金國最先入場的一部分人可能也賺了一筆,虧損的是泡沫破滅時還留在盤子裡的絕大多數人。

  這些人的損失,不會只是明朝拿入手中的三百七十多萬兩,總共的損失應該在千萬兩以上。

  這麼大的財富損失,金國朝廷不可能不出來維持穩定,甚至拯救市場。

  陳永華沉思一陣,突然說道:“告訴那些糧行,少賺一點沒有關係,不要與金國官府對抗,讓他們跟著市價出售,儘量不要暴露自己。”

  金國的糧價比明朝要貴一些,最初每石在一兩五錢銀子左右,現在漲到六兩,就算此時出手,也可賺一百多萬兩金國白銀。

  陳永華估計金國可能會採取強制性的手段,所以讓糧行跟著金國官府走,落袋為安才是上策。

  “是,我稍後就給關中送去總裁的指示。”

  陳永華點了點頭,又問道:“現在棉花和棉布跌到了什麼程度?”

  “棉花已經跌到每擔一兩,普通棉布跌到每匹一錢。”

  正常情況下,金國的棉花價格應該是五兩每擔,棉布是每匹五錢,現在都暴跌到正常水準之下,有了五倍的差距。

  陳永華笑了笑,“這個價格可以吃進。讓人散佈消息,只要貨物出了潼關,我們就這個價格收購。”

  大堂內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前面只是開胃,這才是主菜。

  明朝低價收了這些棉花、棉布,轉手直接裝船拉到江南。這前前後後,五德號獲利會接近千萬。

  金國人是拿著自家生產的棉布做生意,不僅把貨物低於成本給了明朝,還倒貼給明朝一大筆錢,幫助明朝生產貨物,種植棉花,而五德號是錢也要,貨也要,無恥到了極點。

  長安城,皇宮內,從渭南縣匆匆趕回來的豪格,坐在皇位上雙手顫抖著拿著奏摺觀看,整個人臉色都被氣成了紫色。

  忽然豪格猛然將禦案上的奏摺全部掀飛,身體劇烈的喘息著,破口大駡道:“無恥!小人!混蛋!老烏龜,欺人太甚!”

  豪格畢竟是個滿人,打打殺殺在行,卻不太懂商業,更加不懂用商業的手段來打擊對手。他哪裡知道這麼多套路,哪裡知道除了直接用刀搶,還可以這樣搞,他看了大臣的摺子,金國十年的積累,被明朝套走將近一半,他肺都要氣炸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2:03

第1328章 陝北事變(上)

  從經濟層面打擊對手,不算是什麼新東西,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出現過,可是這畢竟不是一種常規的手段,懂的人只是極少數懂商業的人。

  這一少部分人中,絕對不包括豪格,也不包括金國絕大多數的官員。

  金國的危機在整個關中地區蔓延,經歷了棉價暴跌的金國人,如同驚弓之鳥,又開始恐慌性的搶糧。

  糧價很快超過了崇禎末年的水品,城中百姓害怕沒糧吃,都拼命的往家裡買糧,至少也要存幾個月的存糧才能心安,一些糧號見此,有意減少出貨,這又加速了糧價的上漲。

  長安的糧價幾日內就突破歷史的新高,讓不少關中百姓又回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關中,驚慌的情緒已經嚴重影響到了金國的穩定。

  這時金國朝廷開始出售官倉的糧食來平抑糧價,並以打擊囤積居奇為由,查封多家糧號,才勉強穩定了長安的糧價,將長安的糧價壓到三兩每石。

  豪格回到長安之後,對此大發雷霆,他原本是想利用這次種棉之事,打壓內閣,同內閣做一次交易,並非真的打算要嚴懲下面失職的官員,但現在的事態發展,被押到長安的臨潼縣令第二天就被斬首,用來平息民憤了。

  這時金國焦頭爛額,從來就沒遇見過這種事情,一時間只能先穩定長安,至於其他地區,暫時就難以顧及了。

  陝北,長城之南,黃河之西,延安府北面的綏德州和榆林府,要說是個偏遠之地,可是發生在關中平原的震盪,也影響到了這裡。

  相比關中平原,這裡處於黃圖高原,土地貧瘠,糧食產量有限,算是個又窮又苦的地方。

  綏延總兵官王永強原本駐防延安,不過隨著明軍光復山西,他被調到了綏德州和榆林府,防備明軍從偏關、吳堡等地突入陝北,避開潼關威脅關中。

  王永強是陝北的一個軍閥,有土地數萬畝,佃戶上萬,再參與進攻山西的戰役後,他又獲得了不少人口,部曲從三千人擴張到了五千,佃戶也有了兩萬戶十萬多人。

  金國對於吳三桂、還有他這樣的軍閥,採取的都是包稅制度,規定一部分稅歸中央之後,剩下的賦稅都歸他們所有。

  至於賦稅怎麼分配,各個地方又有些不同,像吳三桂勢力大又佔據漢中,他能自主的稅收比例就多,而王永強這種勢力小一點,位置又不太重要的軍閥,能自主的稅就少。

  他原本是三千部曲,金國也朝廷只承認這個數目,分稅時按著三千之數來算,可是王永強和其他所有軍閥一樣,都有擴充兵馬的需求,一下就把部曲擴充到了五千人。

  這多出的兩千人,要吃要喝還要發軍餉,置辦器械,金國留下的稅,根本不夠他的開銷,而榆林和綏德又不是什麼富裕地方,他也不好搜刮,要是搜刮太狠,人口跑到別處去,那他也就得不償失了。

  軍閥的權力來自于屬下的人馬,所以軍閥總有擴充兵馬的欲望。

  王永強將人馬擴張到五千之後,卻沒錢養,可把他給愁壞了,而就在他發愁之際,關中棉價大漲,王永強自然後不猶豫的加入了種棉的行列。

  金國朝廷棉三糧七的政策,在他這裡就等同于一張廢紙,幾乎沒怎麼考慮,他名下的田產,就全部種了棉花,而且他還鼓勵綏德州和榆林府的百姓也多種棉花,以獲取跟多的稅收。

  王永強盤算的很好,和金國的許多聰明人一樣,都是想賣了棉花再買糧吃。

  這樣計算一下差價,他依然可以大賺,可是他沒想到,他的棉花剛收下來準備運往長安,棉價大跌和米價飛漲的消息就傳了過來。

  此時綏德州,總兵府邸,王永強在節堂內急的來回踱步。金國的糧食一直緊張,榆林和綏德州自然更缺,王永強一心想賣了棉花,再高價收糧,現在棉花沒賣出去,他手裡的糧食,卻已經不夠一月之用了。

  王永強眼睛佈滿了血絲,顯然沒有睡好覺,嘴巴上一個大水泡,整個人都急得上火了。大堂裡坐著一人叫高友才,是綏延的參將,鎮守榆林北面的府穀縣,同明軍隔著黃河對持。

  按照金國的規定,軍田不能種經濟作物只能種糧,不過他受到王永強的慫恿,也種了棉花,算是被王永強坑慘了。

  高友才看著王永強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實在腦仁疼,於是開口說道:“軍門,從時間上算,派出去的人也該回來了啊。”

  王永強停下步子,“是啊!昨天就該回了。直娘賊的不曉得老子急,回來後我饒不了他。”

  他話音剛落,一名家丁快步跑進堂來稟報,“啟稟軍門,劉守備回來了。”

  王永強聽了大喜,急問道:“人在哪裡!”

  “回稟軍門,人剛進城!”

  一旁的高友才,不禁插嘴道:“還不快讓劉守備來見軍門!”

  家丁匆匆離去,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一名風塵僕僕的漢子,便進了大堂。

  王永強不等他行禮,就急不可耐的上前,一把抓住漢子的胳膊,急問道:“情況怎麼樣?新泰號的人怎麼說?”

  漢子就是劉守備,名叫劉成勇,是王永強的心腹,被他派到南面去打探棉花銷售和糧食的價格問題。

  劉成勇見王永強滿臉期待之色,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一旁的高友才等糧食回去下鍋,見此不禁急道:“成勇,什麼個情況,你到是說啊!”

  劉成勇未語先歎了口氣,王永強和高友才見此,心立時涼了半截,不禁鬆開他的胳膊,後退一步,“真跌了啊!”

  劉成勇整理下情緒,拱手道:“軍門,高將軍,棉價跌得一塌糊塗,一兩每擔在關中都賣不出去。新泰號也指望不上,商號已經倒閉,孫東主欠債太多,上吊自殺了。”

  王永強和高友才臉上一陣慘白,答應收棉的新泰號倒了,連東主也死了,那他們的棉花鐵定砸在手裡。

  高友才不禁慌道:“這可怎麼辦,棉花賣不出去,哪裡有錢買糧?”

  王永強一陣煩躁,又來回走了起來,他走了幾步,忽然又看向劉成勇道:“你再去趟延安,看綏延巡撫衙門有沒有糧,讓董撫台先借我點糧!”

  高友才也點了點頭,“對,先借點應急,等以後再還。”

  劉成勇卻搖了搖頭,“軍門,我回來的時候特意在延安打聽過,朝廷將延安的存糧都調到長安穩定糧價去了,董撫台也沒餘糧。”

  這真是沒路可走了,王永強又懊惱的踱步起來,一旁的高友才眉頭緊皺,半晌後忽然說道:“軍門,要不我們直接向朝廷要糧吧!”

  王永強皺著眉頭,還在考慮,站著的劉成勇卻忽然道:“軍門、高將軍,這萬萬不可,關中幾個改種棉花嚴重的縣,知府都被砍頭,腦袋還懸在長安城示眾哩。皇上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找朝廷要糧,就說明咱們用軍田種棉,是不打自招!”

  王永強和高友才一陣愕然,糧食就快耗完,他們真沒辦法了。

  就在兩人感到有些絕望時,方才那名家丁又急忙跑了進來,他看了堂上幾人,走到王永強身邊,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軍門,府外來了一人,自稱是從河東過來的,說有要事要見軍門。”

  “河東?”王永強卻沒有避諱高友才和劉成勇,他臉上一陣驚訝之後,直接說道,“讓他進來。”

  不多時,一名文人就被帶進節堂,他掃視堂內幾人一眼,同劉成勇對視一眼後,馬上移開目光看向王永強,拱手笑道:“鄙人,胡笑生見過王軍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22:03

第1329章 陝北事變(中)

  河東來的人,那就是明朝的人。一般的情況下,王永強是不願意見的。

  綏德州、榆林府兩地雖然貧瘠,可王永強畢竟有田產數萬畝,佃戶二萬戶,再加上山高皇帝遠,他無拘無束,沒必要去明朝受制於人,自己找不自在。

  明朝對軍中將領限制很多,軍糧和軍餉都不經過將領之手,由兵部按時下發,將領沒有油水可拿。

  除此之外,營指揮以上的將領,每隔三到四年就必須調換,就算如戴之藩這樣封王的也不例外,有大事才能在地方上待一段時間,處理完後就得回南京五軍都督府,限制很多並不自在。

  雖然這些武將的待遇也算優厚,田產和豪宅一個不少,但是王永強一點也不羡慕,金國對他的約束少,他生活美滋滋,自是當土皇帝要自在些。

  金國境內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軍閥,不過明朝這些年的策反行動,並沒有什麼成效,對於這些軍頭的策反,幾乎都不成功。

  錦衣衛在策反潼關守將唐通的時候,還被那廝陰了一把,他將明朝派來策反的密諜一綁,大張旗鼓的送到長安,直接交給了豪格。

  那廝借機表了一把忠心,爵位從侯爵升到鎮國公,氣得錦衣衛下了絕殺令,要花五萬銀元買唐通的狗命。

  此事過後,錦衣衛對金國將領的策反,一下便冷了下來,錦衣衛總結經驗,進行了一番分析之後,逐漸改變了策反軍頭的策略。

  王永強日子過得好,是不太可能與明朝接觸的,不過他現在亂了方寸,疾病亂投醫,所以未經多少考慮,便放人進府了。

  王永強見一個三十歲的文人走進節堂,笑著向他行禮,不禁有些疑惑,“我們認識?”

  堂內三人都沒穿公服,來人一進來就分辨出他的身份,王永強有些心驚,以為對方是不是見過自己。

  胡笑生自得的笑了笑,“軍門不認識在下,不過在下卻經常看見軍門的畫像。”說著他扭頭過來,看著一旁坐著的高友才,笑眯眯的道:“高參將也在啊!”

  高友才像被蜜蜂蜇了一下,驚得站了起來,但隨即又座了下去,沉默著不說話。

  看來明朝關注他們已經很久了,連畫像都有,說不定他們身邊,就有投靠明朝的人。

  畢竟他們做土皇帝舒服,下面的人卻得不到升遷,享不到富貴,還要受他們管制,並沒有他們一樣的樂趣,他們想要謀取一個好的出路,也是很有可能的。

  王永強和高友才臉上,都漏出不同程度的不喜之色,誰也不喜歡被人看透的感覺。

  胡笑聲見兩人神情,臉上卻始終保持著微笑,“軍門和高參將似乎不太歡迎在下啊!”

  “先生多心了。不歡迎就不會讓先生進門。”王永強尬笑一聲,眼睛轉了下,走回主座坐下,訕笑道:“先生請坐。咱們開門見山,不知道先生來綏德有什麼事情?”

  劉成勇坐在末位,胡笑生也坐下來後,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身子側傾著看向王永強,故作關切道:“在下剛到綏德,聽說王軍門這次種棉賠的血本無歸,綏德州到了無錢又無糧的地步,不曉得可有此事?”

  王永強臉上一陣抽搐,恨不得沖上去,抽死眼前之人,心道,“直娘賊的,不就是你們明朝動的手腳麼,你都看到了,還他娘的問。”

  胡笑生看了王永強的臉色,歎了口氣,“看來消息沒錯,軍門確實種了,而且還不少。”

  王永強臉上漲紅,他不想再這事上糾纏,忍著怒氣,“先生到底有什麼事情?”

  王永強和高友才心裡都清楚,這個胡笑生來綏德無非“策反”兩字。

  現在綏德和榆林都缺糧,必須要弄一些糧草,否則兩地肯定要發生饑荒,軍隊也要嘩變。

  此時延安借不到糧,金國皇帝又大發雷霆,處斬種棉過多的官員,兩人不敢去觸黴頭,他們見明朝派人來,便想能不能從明朝弄點糧食。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們已經決定投降明朝,不到萬不得以,他們不可能放棄土皇帝的日子。王永強更多是想虛與蛇委,先弄點糧食再說,也正是為了糧食,他才忍耐著眼前這個惹怒他的胡笑生。

  “在下已經說明來自河東,難道軍門猜不出我的來意麼?”

  王永強心裡暴怒,他發誓,如果從這廝身上搞不到糧食,他立馬親自把這廝綁了,然後送到長安表忠心去。

  王永強知道胡笑生的來意,可是他卻不可能自己說出口,他只是陰沉著臉不說話。

  好在胡笑生這次沒再賣關子,“在下來此,自然是來給軍門送糧,幫助軍門穩定綏延。我大明馬上就要攻伐關中,監國不希望關中生靈塗炭,不想綏延饑民四起,當然也不希望明軍與軍門戰場廝殺。”

  聽到是來送糧食時,王永強心裡的怒氣瞬間融化,陰沉的臉上笑容止不住的要浮現出來,不過聽說明軍要攻打關中,他的表情又一下僵住了。

  這一瞬間,一旁的高友才,表情同樣精彩,他不禁驚訝的問道,“明軍要攻打關中了嗎?”

  大家和和氣氣的不好麼,為什麼非要打打殺殺,大家多開墾點土地,種點糧食恢復民生不行麼?晉南地區的人口都空了,明朝就不能先恢復人口,明軍就不能歇一歇麼?對於王永強和高友才而言,明金對持才是他們希望看見的情況,他們是真心不想打仗。

  胡笑生笑了下,反問道:“難道軍門以為我朝在關中搞這麼大的動作,會沒有下一步行動麼?”

  王永強與高友才先前只顧著擔心糧食的問題,卻沒有考慮這些,但現在一想,明朝設這麼大的套子,攪亂了關中,肯定不會虎頭蛇尾,他們趁機攻打關中,還真有可能。

  胡笑生見兩人驚愕,笑道:“王軍門、高將軍,自我朝滅清以來,天下大勢以歸我朝,統一之勢在所難免。我朝馬上將分五路進攻金國,發動滅國大戰,其中一路王軍門、高參將便首當其衝。”

  說著胡笑生正色起來,拱手道:“在下希望兩位能做出正確的選擇,要看清時勢啊!”

  王永強與高有才對視一眼,明白了胡笑生的意思,不過這是大事,不可能立時就下決定,而且金國在關中十年,根基穩固,未必就到了最後的時候。

  王永強沉默了一會兒,眼睛轉了轉,抬頭說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也是明將出身,很願意為大明效力,不過此事體大,關係到我手下一萬兒郎,要想說服他們,怕是不太容易。”

  說完他便向胡笑生看來,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而胡笑生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軍門的意思,在下明白,如果軍門和高將軍願意棄暗投明,兩位的官職不變,等立功後還會有封賞。”

  胡笑生忽然笑了聲,加重語氣道:“至於軍門手下的一萬兒郎,我朝願意先發三月軍餉和糧食,用做反正的軍資。在下想來,有這些東西,軍門應該能說服手下兒郎了吧。”

  王永強臉上一紅,但還是鎮定道:“可以,如果有錢有糧,那什麼都好說。不過我的長子還在長安,我有些擔心他的安全,胡先生能不能容我先將他接出來。”

  胡笑生笑道:“當然可以,如果王軍門需要,我還可以幫忙。”

  “這個不用,我在長安還有些人脈,加上現在關中這麼亂,金國上下都焦頭爛額,要把人接出來沒有問題。”王永強笑了笑,但隨即又看向胡笑生道:“先生,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軍中糧食已經用完,不知糧餉能否先送一批過來,我也好做屬下的工作。”

  胡笑生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沒有問題,五日後,就有一批糧餉送到吳堡。”

  王永強大喜,霍地站起身來,似乎完全忘記了先前的不愉快,拍著胸脯,故作豪邁,“先生爽快人,我王某人也不含糊,我願意為楚王監國效命!”

  胡笑生笑著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那在下就先告辭,回去準備了。”

  王永強忙上前,拉住胡笑生,“我與先生一見如故,本來該與先生暢飲一番,不過事關重大,我就不留先生了。”說著,他看向坐在末尾的劉成勇道:“劉守備你帶上人,保護胡先生去吳堡,接糧的任務也交給你,一定要辦妥當。”

  劉成勇聞語忙起身領命,胡笑生隨即便拱手告辭,同他一道離去。

  等兩人出了節堂,後面一直沒發話的高友才,皺起眉頭問道:“軍門,這就降了麼?”

  “降個屁!”王永強罵了一聲,從新坐回主位上,看向高友才道:“局勢不明,先把糧食拿到手,看情況再說。”

  高友才放心的點了點頭,豎起拇指,贊道,“軍門高明,大金立國十載,這次雖然遇上了麻煩,但明軍想打進來也不容易,我們確實沒必要當出頭鳥。現在反正搭上了線,也不用著急,要是大金將局勢穩住,那我們就以時機尚不成熟為由,拖著他們,要是金國確實頂不住,那咱們就順勢降明。”

  “友才,你是真的有才。”王永強不禁贊許的看了高友才一眼,兩人相視大笑。

  另一邊,胡笑生與劉成勇離開了節堂,到了一處沒人的地方停下腳步。

  胡笑生笑了笑,“就到這裡吧,我不用你送。王永強既然讓你接糧,那情況對我們更有利了。我還有事要辦,你去準備吧。”

  劉成勇恭敬的行了一禮,“是,卑職這就去準備,王大人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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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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