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89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2:04

第990章 末路

  天色微明時分,東關山山谷之中的叛軍開始集中朝北山谷口撤離。為了不引起唐軍的懷疑,山谷大營之中的帳篷物資車馬等物盡皆不動,以免動靜太大引起唐軍的注意。甚至連數千名駐紮于東南兩座山頭上監視唐軍行動的兵馬也沒有通知他們,便是為了避免引起懷疑。

  抵近北山谷口時,為了謹慎起見,安慶緒派了小股兵馬先行出谷口先行試探。不久後他們傳來消息,北邊的谷口之外果真無唐軍騎兵一兵一卒。唐軍本在此圍困駐紮的一萬騎兵已經在昨晚全部撤走。

  安慶緒大喜過望,當即下旨快速撤離。數萬兵馬魚貫從北山谷口沖出谷地,半個時辰後,東方天露拂曉之時,安慶緒的三萬餘兵馬已經在距離東關山北山五裡之外的起伏的山地上了。

  安慶緒的心情別提有多麼高興了,看後方山谷之中靜悄悄的動靜,顯然此次撤離行動唐軍並未發覺。一想到他們此刻正死死的圍著一座空谷,安慶緒便止不住的得意。鑒於此刻還未脫離危險,安慶緒也不敢稍作停留,下令兵馬急速往北。這金蟬脫殼之策終究會被發現,要保證在被唐軍發現之前遠遠離開此地,最好是能星夜抵達北邊的淮河岸邊,那樣便可渡過淮河往北,以大河阻擋唐軍騎兵的追擊步伐。

  一個時辰後,朝陽初升之時,叛軍大隊兵馬已經距離滁州城三十裡,再往北數十裡便是招義縣了,招義縣隸屬壽州,而壽州正是坐落在淮水之畔,抵達招義縣便表明距離壽州不遠了。安慶緒心中打著如意算盤,今天不眠不休的行軍,也要在晚上趕到淮水邊,然後搜羅船隻渡河。一想到今晚便可脫離神策軍騎兵的追擊抵達淮北安全之所,安慶緒便激動萬分。誰能想到,前幾日自己還困在死地,窮途末路。然而現在卻前方一片光明。只能說自己受天庇佑,大燕國氣數未盡。待抵達淮北之地後,自己可以攻下幾座城池,重新招募兵馬擴大兵備,重新東山再起。總之,一切都將呈現出新的面貌來。

  在安慶緒的激越暢想之中,大軍不知不覺抵達了一片平疇之地。這裡地勢平坦,和南邊的丘陵小山縱橫的地貌截然不同。這是個好兆頭,因為地貌的改變預示著越靠近北方。淮河兩岸可是平原之地,也就是說從此刻起便已經離淮河越來越近了。看著滿目青綠的平疇之野,安慶緒心情舒暢,忽然間他想起了不知道從那裡聽到的一首詩來,於是隨口念了出來。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哈哈,咱們不正是野火燒不盡,又迎來了新的局面麼?”

  隨行的一名文臣皺眉提醒他道:“陛下,您頌的這首詩可是那個王源寫的詩。他可是咱們大燕國的仇敵。”

  “哈哈哈,這廝的詩寫的倒是不錯,朕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讀過了,居然還記下了,當真是怪事。罷了,朕不念了便是。不過這王源今日發現我們金蟬脫殼不知所蹤的樣子,還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呢。可惜,朕卻看不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安慶緒哈哈笑道。

  跟隨一旁的群臣均哈哈大笑起來。

  “最好氣的他吐血而亡。”有人道。

  “氣的他不能人道,讓他全家妻妾守活寡。”更有促狹之人道。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就在大燕國君臣俯仰大笑,盡情奚落王源的時候。突然間,前方的叛軍前軍停下了前進的腳步。安慶緒怒駡連聲,派人去責問前軍將領。不久後,十幾名前軍將領飛奔而來,臉上帶著驚惶之色。

  “啟奏陛下,大事不好。”

  “怎麼?”安慶緒嚇了一大跳,他現在可經不起驚嚇。

  “前面一大群騎兵攔住了去路,是……是神策軍的騎兵。”叛軍將領們用顫抖的嗓音說出了這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啟奏陛下,後面出現了唐軍騎兵。”

  “啟奏陛下,左翼有唐軍騎兵出沒。”

  “啟奏陛下,右翼有唐軍騎兵出現。”

  還沒等安慶緒反應過來,氣喘吁吁趕來的左右後三軍的領軍將領紛紛趕到,連珠炮般的稟報了這一個個的壞消息。

  安慶緒的腦子嗡嗡連響,瞬間一片空白。

  “招魂一般的還念王源的詩,還在背後奚落那王源。這下好了,真把人給招魂召來了。這一下,全完了。”一名大臣低低的埋怨話語傳入安慶緒的耳朵裡,安慶緒頭昏眼花,卻早已無法計較這些話了。

  ……

  這些騎兵正是柳鈞率領的一萬主攻騎兵。兩千名昆侖奴重騎兵兵團橫在前方,左右兩側各有三千名騎兵在側伏擊,後方則是柳鈞親自率領的兩千名精銳騎兵。

  昨晚的一切都是柳鈞設計的計謀,昨夜當柳鈞得知兩名安慶緒的貼身內侍逃到軍中之後,柳鈞便立刻提審了二人。在柳鈞的威逼利誘之下,兩名內侍不得不按照柳鈞的劇本去演戲。他們向安慶緒說的那些話都是編好的故事,都是設計好的臺詞,便是要誆騙安慶緒相信,從而達到陷害嚴莊引誘安慶緒從北山谷逃走而精心設計的。

  不得不說,葉德章楊德好是兩位好演員,一旦入戲之後,說的那些話連他們自己幾乎都相信了。話說這些內侍太監們本就有一種特殊的本領,他們和正常人相比雖然少了些東西,但卻賦予了他們另外的本事。特別是伺候在皇帝身邊的貼身內侍,更是練就了拍馬溜須撒謊扯談的特殊本領。這其實也很好理解,他們伴君便如伴虎一般,時時刻刻都有性命之憂,不得不練就了一套撒謊不臉紅,扯談如事實的本事才能活命,而葉德章和楊德好雖然在歷史上籍籍無名,但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兩位好演員為了能活命也是使出了全身解數,整個過程堪稱毫無破綻,即便有些小小的破綻,但以安慶緒的智商卻是根本無法發現。譬如,為何那柳鈞會對他們毫無防備的留下他們伺候自己,為何嚴莊既然和唐軍做交易卻只是提出能安全逃走的條件作為交換,卻不是直接要求投誠唐軍換取高官厚祿。這些都是破綻之處,但安慶緒卻絲毫也沒有懷疑。他也根本想不到這麼深這麼詳細。說起來,有些細節其實柳鈞設計的並不完美,這兩位好演員卻自由發揮,讓整個計謀流暢合理了許多。

  安慶緒率軍偷偷逃出北山谷的行為盡在柳鈞的掌握之中,叛軍一動身,柳鈞的騎兵便早早趕到了三十裡外等著他們了。之所以選擇在三十裡外等著安慶緒,倒也不是什麼特別的安排,僅僅是因為這裡的地勢平坦利於騎兵衝鋒罷了。鑒於儘量減少傷亡的條件約束,柳鈞不能在滁州左近的丘陵山地作戰,那樣不利於騎兵發揮,僅此而已。

  柳鈞也不怕安慶緒不往埋伏的地點走,因為他率兩千騎兵遠遠的跟在叛軍身後,一旦他們改變方向,他便要率騎兵現身,趕著他們前往埋伏的地點。好在安慶緒的叛軍幾乎沒有讓柳鈞多費一丁點的氣力,多費一丁點的腦筋,徑直往北,直接進入了這片伏擊之地。

  “發令,進攻。”

  騎在雪白的高頭大馬上,一身銀色盔甲的柳鈞高舉手中的長槍沉聲下令。

  “嘭嘭嘭。”三顆紅色的焰火彈升上天空,藍天白雲之下,甚是絢爛繽紛。與此同時,東西北三處的神策軍騎兵陣中也發射焰火彈給予回應,那便是同時發動進攻的信號。

  兩千昆侖奴重甲騎兵從前方如海潮般的奔湧而來,身高馬大膚黑如炭面孔兇惡的昆侖奴給人以極大的視覺衝擊,更別說他們是披著重甲拿著重兵刃的重騎兵了。

  本已經毫無士氣的叛軍兵馬,焉能抵擋住這般兇狠的衝擊,昆侖奴重甲兵一沖入叛軍前陣之中,頓時便是一場單方面的踐踏和屠殺。即便叛軍的人數再多,又怎能抵擋住這鋼鐵洪流。

  隨著東面西面和南邊的三隻騎兵精銳從後側和兩翼的衝鋒而至,三萬餘叛軍幾乎一觸即潰,根本就沒有半點反抗之力。連番遭受打擊,終日惶惶不安的叛軍兵馬那裡還有心思去抵抗這兇悍的騎兵衝鋒。本來以為逃出了生天,現在又重陷死地,這種心理的落差已經讓所有人都毫無鬥志。

  戰事進行的超乎尋常的快,如狼入羊群般的神策軍騎兵沖入敵陣之後不久,甚至沒有遭受任何像樣的抵抗過程,叛軍士兵們便拋下兵刃漫山遍野的開始四散逃竄。瞬間便成了單方面的屠戮和追殺。

  步兵的腳步又如何能跑得過騎兵,他們不斷的被騎兵追上,陌刀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白光,每一次揮砍都有叛軍士兵被砍成兩段。不少叛軍士兵識趣的趴在地上,高舉雙手求饒,這是最有效的保命方式,因為任何站立著或者奔逃的叛軍士兵都難逃被追殺的命運。

  安慶緒呆呆的站在叛軍中間,他被眼前的情形驚的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的腦子嗡嗡作響,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該怎麼辦。怎麼一下子便一頭紮入了叛軍的包圍圈之中了?

  “陛下,快逃吧,再不逃就全完了。”一名老臣顫抖著叫道。

  “對對對,來人,護駕。護著朕離開這裡。”安慶緒高叫道。

  “來人,保護陛下撤離。錢將軍,快下馬來,將你的戰馬給陛下騎。哎哎!錢將軍,你做什麼?你這個混帳。”一名大臣叫道。

  負責保護安慶緒的禁軍大將軍錢坤騎著一匹馬兒頭也不回的絕塵而去,壓根不理會那名大臣的呼喊。這個時候馬兒就是命,全軍不過幾百匹馬兒,給了陛下,那自己豈非要喪命了麼?

  “逆臣,逆臣啊,錢坤,朕要誅你全族。你這個不忠不義的逆臣。”安慶緒捶胸頓足的叫駡道。

  “陛下快上馬,這時候就別管錢坤這個混蛋了,臣護著你離開。”禁軍千衛統領劉謙在旁叫道。他已命人牽了幾匹馬兒伺候在旁。

  “好好好,劉謙,還是你忠心。朕脫困後提拔你為禁軍大將軍,封你為侯爵。”安慶緒道。

  “陛下,先莫管以後的事了,快上馬離開,敵軍已經沖過來了。”劉謙連聲催促道。

  “好好好。”安慶緒手忙腳亂的上馬,還不忘回頭找一找葉德章也楊德好道:“德章德好呢?他們到哪裡去了?”

  葉德章也楊德好早已不見了蹤跡,戰事一開始,兩人便偷偷的消失了。

  “莫管他們了。快走。兄弟們,護著陛下往東北方向沖。”劉謙大喝道,順手在安慶緒的馬臀上抽了一鞭子。安慶緒的馬兒飛竄而出,安慶緒差點摔下馬來,忙伏身馬背上雙手緊緊的抓住馬鬃。

  身後,五六百名騎著馬的禁衛跟隨安慶緒和劉謙身後朝著東北方向飛馳而去。

  柳鈞挺著銀槍衝殺在叛軍從中,一杆銀槍上下翻飛殺敵無數。眼前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影蹲在草叢之中,柳鈞殺的興起,挺槍刺去。

  “饒命啊,柳大將軍,是我們啊,是我們啊。哎呦喂,可見到柳大將軍了。”

  柳鈞定睛看去,原來地上蹲著的是葉德章和楊德好二人。柳鈞哈哈大笑道:“原來是你們兩個。”

  “大將軍。我二人這可立功了吧,我們可完全按照大將軍的命令去辦事的,瞧瞧現在,一切如大將軍的願了。”葉德章趕忙來到柳鈞的馬頭前叫道。

  “哈哈哈,不錯,幹的不錯,回頭重重的賞你們。安慶緒呢?他在何處?你們怎麼丟下他跑了?”柳鈞笑道。

  “我的柳大將軍,看到了伏兵,陛下還不明白我們騙了他麼?我們再留在他身邊不是找死麼?所以我們兩個便溜了。他們就在那邊的小樹林旁,諾,就是那裡。”葉德章朝遠處一指。

  柳鈞點頭道:“好,咱們殺過去,活捉了安慶緒。來人,給他們兩匹馬騎著。葉德章,我們不認識安慶緒,你們兩個替我指認,防止他喬裝打扮趁著混亂溜了。”

  “好好,遵命遵命。”葉德章和楊德好連聲答應。有人給兩人牽來兩匹馬兒,兩人翻身上馬跟在柳鈞身後,柳鈞帶著數百親衛騎兵一路朝遠處的小樹林衝殺過去。

  衝殺到半路上時,葉德章指著前面叫道:“柳將軍,他們跑了。快看。那個穿黃衣服的便是安慶緒。他們要跑。”

  柳鈞看的真切,大喝道:“追。”數百騎兵風馳電掣便從叛軍聚集的側翼追了下去。

  安慶緒騎在馬上埋頭逃竄,驚慌之中不忘回頭張望,發現有敵軍跟在後面追來,於是趴在馬背上哭喪著臉叫道:“他們怎麼追來了啊,他們怎麼發現了?”

  “陛下,您這時候還穿著龍袍作甚?這不是給他們指明了目標麼?”劉謙歎道。

  “是是是,你說的是。朕脫了這勞什子。”安慶緒不顧顛簸,三下兩下將黃袍脫下,團吧團吧扔在草地上。後邊的騎兵飛馳而過,馬蹄將黃袍踩進了泥水之中。

  後方的追兵越來越近,安慶緒哭喪著臉再問道:“他們怎麼還追來啊。”

  劉謙道:“想必是陛下頭上戴著的金冠吸引了他們注意力。要不陛下將金冠也扔了吧。”

  “好好好。”安慶緒不假思索,伸手扯掉頭上的紫金冠丟在地上,這一扯,滿頭長髮飄散而下,被風吹得狂飛亂舞,整個人如同瘋子一般。

  然而,這一切依舊沒能讓後面的唐軍騎兵撤退,他們依舊飛騎追來,已經到了身後百步之後。

  “陛下,打馬啊,快些啊,您太慢了。拖累的大家都跑不快了。”劉謙焦急地叫道。

  “我也不想啊,朕沒怎麼練習過騎馬啊。早知今日,以前我便多練練騎馬了。”安慶緒哭喪著臉道。

  劉謙長歎一聲,甚是無語。他知道今日是逃不掉的了,帶著安慶緒這個累贅,那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敵軍的追擊的。

  “陛下,看來只能拼命了,臣只能以死報效陛下了。逃不了了。”劉謙叫道。

  “怎麼,要打麼?打的過麼?”安慶緒顫聲叫道。

  劉謙不答,猛勒馬韁,戰馬仰天長嘯人立而起,轉了幾個圈停了下來。數百名禁衛也紛紛勒馬站定。劉謙高聲道:“兄弟們,今日走不脫啦,咱們死戰吧。左右是個死,殺一個算一個。陛下,恕臣不能保護陛下脫險了,陛下,您若不想被俘,臣可以冒天大的忌諱送您一程,免教陛下受唐人之辱。”

  安慶緒面色慘白,見劉謙的手摸上了劍柄,忙擺手道:“不不不,朕自己來。朕給你們助陣,萬一你們不敵,朕自刎便是。萬一……你們贏了呢。他們人數也並不多。”

  劉謙長歎道:“好吧,遵陛下旨意便是。”

  說話間,追兵已到眼前,劉謙伸手從馬鞍上取下兵刃,那是一柄長柄大關刀。劉謙橫刀於胸前,沉聲喝道:“來者何人?”

  柳鈞策馬而立,手握銀槍側目而立:“小爺乃神策軍騎兵統帥柳鈞。你又是何人?”

  劉謙喝道:“原來你便是柳鈞,我乃大燕國右禁衛將軍劉謙。”

  “大燕國?”柳鈞笑道:“這天下那裡還有什麼大燕國,告訴我,你們大燕所轄何處?都城在那裡?”

  眾唐軍騎兵哈哈大笑起來。劉謙面沉如水,低喝道:“柳將軍,我大燕國確實沒了,但勝敗乃天數,興亡自有天意,柳將軍何必出言奚落。”

  柳鈞收起笑容道:“說的也是,爾等已經窮途末路了,為何還不下馬受降。”

  劉謙道:“柳將軍,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已然大敗,你又何必趕盡殺絕,窮追不捨。放了我等離去,於你毫無損害,卻可讓我等感激你的恩情。山不轉水轉,也許將來我等會有報答柳將軍的時候。”

  柳鈞擺手道:“我可不是為了你而來。咱們都是領軍之將,當然是各為其主身不由己,我並不責怪你為了你的燕國而戰。但安祿山父子作亂,他們是罪魁禍首,平叛豈能饒過禍首,那豈非放虎歸山,將來再生事端麼?”

  劉謙沉聲道:“我這裡都是我手下的兄弟,沒有其他人。”

  王源呵呵笑道:“你說了不算,你欺負我不認識安慶緒麼?葉德章,楊德好,你二人出來瞧瞧,看看安慶緒在不在這裡。若當真不在的話,你們丟下兵刃盔甲馬匹,我放你們一條生路也自無妨。”

  葉德章和楊德好本來躲在騎兵後面不願面對舊主,此刻卻也不得不現身出來。二人無可奈何來到陣前,向柳鈞行禮。

  “去瞧瞧,看仔細了,可別漏了。”柳鈞笑道。

  “這個……將軍不派人保護我們兩個麼?”葉德章期期艾艾的道。

  “保護什麼?他們還敢對你動手不成?快去。”柳鈞喝道。

  “可是……”

  柳鈞怒喝道:“別磨蹭了,想抗命麼?”

  “不敢不敢。”葉德章和楊德好一腦門子汗,卻也不敢違背柳鈞的命令。兩人鼓足勇氣騎著馬緩緩靠近叛軍的馬隊。

  劉謙冷笑盯著兩人道:“原來你兩個狗東西是你們兩個搗鬼,今日這一切都是拜你們所賜了?是你們設計陷害了嚴丞相?”

  柳鈞在遠處笑道:“劉將軍,莫抬舉了他們,他們只是奉我之命用了反間計罷了。”

  劉謙冷哼一聲,對著經過身旁的葉德章和楊德好低聲道:“兩位若有良心的話,便不要做出喪盡天良之舉。希望你們的眼睛看的清楚些,不要認錯了人。”

  葉德章和楊德好不敢與之對視,也不敢太過靠近叛軍兵馬,只催著馬匹繞著數百名叛軍禁衛挨個的尋找。不久後,穿著一身內衣,披頭散髮的躲在幾名士兵馬後的安慶緒落入了眼簾。安慶緒不敢現身,正躲在後面用眼睛偷偷的往外窺伺,一下子和葉德章楊德好兩人的眼神對上了。

  葉德章楊德好心中發虛,安慶緒更是發虛,眼裡流露出懇求之色。

  葉德章咽了口吐沫,忽然撥馬便走,口中高叫道:“在這裡了,安慶緒就在這裡。”

  劉謙怒駡一聲,策馬猛衝上前,口中罵道:“兩個狗賊,忘恩負義的東西。今日先宰了你們再說。”

  葉德章和楊德好策馬便逃,口中叫道:“柳大將軍,救命,救命。”

  柳鈞和身邊眾人巋然不動,沒有一個人去救援葉德章和楊德好。全部冷目旁觀,面帶冷笑。

  葉德章驚駭叫道:“柳大將軍,不是說好了小人立下大功,你會賞賜我們,還讓我們做官的麼?你們不能言而無信啊。”

  楊德好在旁罵道:“你這個蠢貨,明顯人家變卦了,還有什麼好求的。都怪你豬肉蒙了心,信了他們的鬼話。要是依我,昨晚我們直接逃了不就好了,偏偏你不聽我的話。我們這樣的人,又有誰拿我們當人了?”

  葉德章驚愕無言,欲要說話,卻已經沒了機會。那劉謙已經橫刀躍馬沖到面前來,只見半空中一道寒光閃耀,葉德章無處可躲,大叫聲中被劉謙的大關刀砍成兩截。劉謙手下不停,反手再一刀,將楊德好斬落馬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2:05

第991章 覆滅

  “呸!老子平生最恨的便是你們這種人。老子跟安大帥確實反了,那是老子從來就沒對朝廷有過忠心。老子從參軍之後便只效忠安帥一人,現在也只效忠大燕國,你們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老子見一個殺一個。”劉謙冷聲啐道。

  柳鈞微微點頭,這劉謙倒也是個性情中人。

  “安慶緒,出來受降吧,你們逃不掉的。你瞧瞧四面八方,就知道你已經上天無門入地無路了。爽快些,免得讓我們多造殺戮。”柳鈞叫道。

  安慶緒披散著頭髮緩緩從隊伍中間策馬而出,面色淒苦的對著柳鈞拱手道:“柳將軍,便不能求那王源放我一條生路麼?朕……我此後隱居山林,在無非分之想了,可以麼?”

  柳鈞呵呵笑道:“安慶緒,你也太沒種了。這種時候你說這話有用麼?你想活著,可是被你安家父子造反,塗炭殘害的萬千百姓們何嘗不想活命?你知道你們造了多大的孽麼?不瞞你說,我家王元帥說過,誰都可以活,但你安家父子不能活。安祿山死得早算他運氣,你可是活不成的。天下千千萬萬的百姓都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呢。我給你個面子,你自己自盡吧,免受淩遲之苦。”

  安慶緒面如死灰,轉臉看著劉謙道:“劉將軍,這……怎麼辦?”

  劉謙歎道:“陛下,你瞧瞧四周,成千上萬的敵軍圍上來了,今日只有死路一條了。陛下放心,臣陪著你死便是。陛下,請上路吧。”

  劉謙說罷,伸手將腰上的長劍抽出,遞向安慶緒。

  安慶緒臉色煞白,看著劉謙手中的長劍,像是看著一條要咬人的蛇一般,不敢伸手去接。他嗚嗚的哭泣著,口中喃喃道:“怎麼成了這個樣子?怎麼到了如此的地步?一切不是好好的麼?我安家做了天下啊,我大燕國要傳萬世基業的啊,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柳鈞冷聲喝道:“還在做你的白日夢。你安家起兵之日起,便註定有今日。”

  劉謙歎道:“陛下,莫多想了,眼一閉心一橫,一切都過去了。下輩子陛下投個太平盛世,安心的當個升鬥小民便是。臣下輩子也寧願當個百姓。”

  安慶緒顫抖著接過長劍,橫在脖子上。眼睛哀怨的看著周圍絕望之極。劍鋒磨著他頸上細嫩肥膩的皮膚,冰冷而刺痛。手腕微抖,劍鋒劃破了皮膚,疼得安慶緒叫了起來。他有心用力一抹一了百了。但就是下不去這個決心。

  “劉將軍,幫幫朕,朕下不了狠心。”安慶緒叫道。

  劉謙歎息一聲,伸手接過長劍,輕聲道:“陛下,臣無禮了。”

  “你……輕點,朕……怕痛。”安慶緒眼淚滾滾叫道。

  劉謙更不答話,用力一揮,劍鋒到處,安慶緒頭顱飛起,旋轉著落在草地上,微張的口中發出一聲怪異的歎息之聲。

  劉謙將滴血的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對柳鈞道:“柳將軍,本人不想和你們做最後的抵抗,我將橫劍自刎,求你放過我的這些兄弟,他們其實也是農家子弟,也都是迫不得已。”

  柳鈞道:“你可以不死,我說過話,你們全部下馬投降,可饒你們不死。”

  劉謙道:“多謝了,他們能活著就成,我卻活的厭煩了。陛下,臣追隨你來了。”

  劉謙手臂一橫,拖動劍鋒。但見一腔紫血噴出喉管,片刻後身子從馬上重重摔落地上,氣絕身亡。

  ……

  滁州城東門外,王源率領軍中眾將迎接柳鈞的凱旋。王源是今天早晨才知道柳鈞已經動手了,從知情的將領口中得知柳鈞昨夜用了反間之計後,王源大為讚賞。這計策雖非柳鈞獨創,但他用在此處顯然是合適的。叛軍果然被騙出山谷後,那麼這場戰役的勝負其實已經可以預料了。

  見到王源親自迎接,柳鈞拍馬飛奔而來,滿臉都是笑意。

  “好小子,這一仗打的漂亮啊,給我長臉了。柳鈞,你真的長大了。”王源哈哈笑道。

  柳鈞滾鞍下馬來到王源面前跪拜行禮,王源下馬扶起了他。

  “好一個反間計,讓我猜猜,是不是用的群英會周瑜戲弄蔣幹的那一招?”王源笑道。

  “豈能瞞過義父法眼。義父給我定了那三條規矩之後,我頭都大了。本來無計可施,忽然得知有兩名安慶緒的貼身內侍逃到軍中,於是我便想起以前義父跟我說過的赤壁之戰中周瑜用的反間計來。本來只是想試一試而已,沒想到還真成了。都是義父平日的教誨,我才能想出這個計謀來。”柳鈞嘻嘻笑道。

  王源點頭道:“孺子可教,後生可畏。此戰之後,你可天下揚名了。我對你可以放心了。將來去當個節度使,做個節度一方的封疆大吏,也是沒有問題的。”

  柳鈞激動道:“多謝義父這麼多年來悉心教導,否則柳鈞焉有今日。”

  王源擺手道:“是你自己聰慧好學,加之有些天賦罷了,我可沒教你什麼。那麼,可否稟報具體的戰況了?”

  柳鈞挺身拱手道:“啟稟大帥,此戰斃敵一萬一千名,俘敵兩萬餘。我騎兵傷亡九百六十七人。而且在午後未時便結束了戰鬥。完全符合大帥提出的三個條件。”

  王源哈哈笑道:“豈止是符合,簡直是完美的達到了我的要求。安慶緒呢?是死是活。”

  柳鈞忙道:“安慶緒死了。”說罷轉身揮手,一匹馬拉著一輛大車上前來,車上用蘆席蓋著一具屍體,只露出一雙僵硬的腳在外邊。

  “義父,這便是安慶緒的屍體。”柳鈞沉聲道。

  王源微微點頭,緩步走到大車旁,伸手掀開了蘆席。入目處是一片亂糟糟的頭髮。頭髮上滿是血污,污泥和草葉纏在亂糟糟的頭髮上。安慶緒的整張臉都被這團亂髮遮蓋著。王源伸手撩開亂髮,一張滿是血污的恐怖面孔出現在面前。不是安慶緒還是誰?安慶緒整個頭顱扭曲成奇怪的角度,王源看出來了,那是被砍了腦袋了。

  “他被他的屬下砍了頭,不過是他本人要求的,他自知必死,卻又沒有勇氣自刎。”柳鈞見王源盯著安慶緒斷裂的頸部看,於是在旁低聲解釋道。

  王源微微點頭,愁眉輕歎一聲道:“這個安慶緒,當年我和他見過幾面,那時候便是個心比天高之人。他安家父子有今日下場,那也是咎由自取。不過,人已死,畢竟也是一號人物,不能太過輕慢。一會兒進了城後,你命人尋一副棺木收殮他,把他的頭縫上,身子也清洗乾淨,換上乾淨的衣服。明日命人帶著棺木和我的奏摺送到京城去。”

  柳鈞忙道:“送到京城去作甚?”

  王源笑道:“請功啊,我們留著它何用?送給當今陛下,讓他安心的當他的皇帝,叛軍已經徹底的被我們剿滅了。”

  柳鈞咂嘴道:“他倒是坐享其成。”

  王源呵呵一笑,擺手道:“莫說了,進城去,滁州太守陳長樂已經擺好了慶功宴了。告訴兄弟們,今日犒賞三軍,酒肉管夠,判亂已平,大夥兒也高興高興熱鬧熱鬧。”

  ……

  五日後,高仙芝率領的六萬馬步兵和大批輜重抵達了滁州。小小的滁州城頓時人滿為患,不過神策軍紀律嚴明,對百姓倒也沒有什麼滋擾。而分別月余之後,王源和高仙芝兄弟二人再次會師聚首,兩人均非常的高興。

  午後酒足飯飽之後,王源和高仙芝兩人坐在滁州府衙後宅的大院子裡品著新茶說話。

  清風吹拂著生出新葉的樹木,周圍的幾叢竹子颯颯作響。院子角落裡,懂的享受生活的滁州太守親手種了不少花草,已經開了不少。東邊的圍牆外,幾顆桃李開的正盛。空氣中彌漫著溫煦的花香的味道,蜜蜂蝴蝶也已經在陽光下飛舞了。此情此景,讓高仙芝和王源心中愜意無比。

  “哎,終於能歇口氣了。一年多來,這場叛亂弄得天怒人怨,死了多少人,害了多少家庭,多少人因為這場叛亂而失去了一切。這場叛亂改變了多少事情,造成了多麼大的影響。哎,現在終於結束了。”高仙芝品著茶水,輕聲歎道。

  王源微笑道:“兄長何時變得如此感歎起來了?是不是要吟詩一首以表心意了?”

  高仙芝哈哈笑道:“在你面前,我豈敢班門弄斧。我感歎是因為我親身經歷了這一切。對我們而言或許還衝擊不大,但對其他人而言,怕是經歷了一場噩夢一般。你知道麼?得知叛亂平息,安慶緒授首的消息後,這一路上我都看到了什麼了麼?百姓們歡天喜地敲鑼打鼓,奔相走告著這個好消息,可謂是欣喜若狂。你們殲滅最後的叛軍兵馬當天晚上,我的兵馬尚在潁州,你派人給我送信的人還沒到,便已經全部鬧翻天了。潁州距此怎也有個三百里吧,這半天時間,消息便傳過去了,跟生了翅膀似的。”

  王源呵呵笑道:“是啊,消息傳得是快的很。我估摸著,這五天時間,大江南北河南河北恐怕都知道了消息了。送信的馬再快,也快不過老百姓的嘴巴。江南道巡察使崔道遠都派人送信來道賀了呢。瞧,消息都到了杭州了。”

  高仙芝呵呵笑道:“崔道遠麼?聽說你去揚州和他崔家拉上了關係。那崔家的大小姐生的美麼?”

  王源詫異道:“你怎知道?”

  高仙芝哈哈笑道:“你能瞞過我麼?”

  王源罵道:“趙青譚平這兩個混蛋,非要給我弄得滿城風雨。定是這兩個混蛋嘴巴快。”

  高仙芝笑道:“怎麼?倒要防著我不成?”

  王源尷尬道:“怎麼敢防著兄長,這事兒告訴兄長豈非不太合適,畢竟……畢竟你是墨顏的阿兄。這件事也沒有落定,說出來豈非不太好。”

  高仙芝呵呵笑道:“你是怕我怪你又納一房夫人,委屈了墨顏麼?我哪有閒工夫管你這等事?再說,莫以為我不知道,你怕是在使美男計吧。娶了崔家小姐,便等於拉攏了崔家,這個道理我還看不出麼?”

  王源忙道:“兄長,這件事也不全是如此。我確實有意拉攏崔家,但你以為崔家會因為這件事便受我拉攏不成?他們可精明的很,跟著誰對他們有利,他們便會接受誰的拉攏。這中間還有許多事你不知道,回頭我慢慢的跟你說,你便知道這裡邊的彎彎繞了。”

  高仙芝笑道:“也好,回頭咱們再聊此事。叛亂平息了,安慶緒也死了,下一步你如何打算?似乎日子並不能安寧呢。長安那個人心裡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王源微笑道:“我不管他怎麼想,但我自己的打算已經想好了。辭去相國之位的奏摺我已經寫好,跟著安慶緒的屍首一起送往長安了。這個相國我是幹不成的。我已經派人去跟崔家借船了。弄個幾百條船來,咱們從長江溯流回劍南去。趁著這幾日閒暇,咱們好好的在滁州遊玩幾日,城西的琅琊山據說景致不錯,明日咱們去遊山玩水去。”

  高仙芝微笑道:“你倒是有興致,你想安守一方當一方諸侯,怕是有人不許呢。你想過田園牧歌的日子,但這安寧又能保的幾時?豐王爺他們練兵數月,正摩拳擦掌虎視眈眈,一場火拼在所難免。咱們手握十萬重兵,有的人又怎能安眠。還有,太上皇還在成都,你待如何處置此事?總之,看似春光明媚,卻是山雨欲來,狂風暴雨將至呢。”

  王源呵呵一笑道:“兄長,車到山前必有路。狂風暴雨要來便來,我們又何曾怕過?我們經歷的風雨難道還少麼?你說的這些事我都明白,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你是不願意再生事端的。但你也明白,這可由不得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只想安穩的和妻兒兄弟們過日子,但若別人非要來殺我,我也不能束手就擒不是麼?所以,咱們大可不必多想。若有風雨,便讓這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高仙芝微微點頭,沉聲道:“但願這風雨不要來,但你說的對,若要來,那也沒法子,只能面對。你知道我是不希望發生一些我不願看到的事情的,但為兄還是那句話,無論如何,我都不是站在你對面的那個人。”

  王源微微一笑,舉杯道:“喝茶,喝茶,今年的新茶。崔道遠特意從杭州送來的雨後龍井茶呢。”

  ……

  七日後,從揚州江寧杭州等地集合而來的船隻紛紛沿江抵達。兩百餘艘大小船隻盡數抵達滁州西南沿江的烏江鎮的烏江渡口。得此消息,王源即刻下令全軍開拔,五萬步兵押著兩萬俘虜,帶著輜重物資開赴烏江渡口。

  柳鈞率四萬騎兵將從陸路並行往西,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有坐騎,無需從水路而行。另一方面,騎兵于陸路並行,也好沿江探路,免受襲擾。

  三月十二日,王源和高仙芝率七萬多兵馬和俘虜抵達烏江渡口。抵達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但見整座烏江渡口白帆點點桅杆如林,夕陽之下,彩雲如霞,白帆映日。江水滔滔,魚鳥翻飛,場景簡直壯美如畫。

  率領船隊而來的是崔家的大管家崔七,他早已在碼頭迎候,雙方也都認識。

  “王相國,小人奉家主之命,這一次糾集船隻二百六十九艘,可運載兵八萬人。不知道可堪用麼?”崔七指著江面上密密麻麻的船隻笑問道。

  王源暗自咂舌,崔家的實力可見一斑,短短半個月便集合了這麼多的船隻,這便是江南豪族的實力。雖然未必是他崔家一家的船隻,但他有此號召力,便足見實力。

  “崔管家,足夠了,兩百艘其實便夠了。崔管家,有勞你回去後替我向崔翁道謝。崔翁如此支持我神策軍,王某感激不盡。”王源笑道。

  “嗨,說這些作甚?這麼說話可就見外了。都是自家人,這算什麼?”崔七撫須笑道。

  王源呵呵一笑不便回答,這崔七是崔家核心人物,自己和崔若瑂的事情他是肯定知道的,故而才有此言。

  “對了。我這裡有封信。寫信人要我一定要親手交給王相國。”崔七笑眯眯的從懷裡取出了一封信來。

  王源笑道:“是崔翁的信麼?他前幾日不是來信道賀了麼?”

  崔七笑道:“難道只是崔翁關心你麼?罷了,是誰的信相國一看便知。對了,這裡還有一樣東西也是給相國你的。隨信一併奉上了,相國請笑納。”

  崔七從身旁的隨從手中取出一隻錦盒來交到王源手上,笑道:“相國慢慢的瞧信看物,小人安排軍爺們登船。這幾萬人怕是要連夜登船了。”

  高仙芝在旁笑道:“無妨,連夜登船便連夜登船,反正上了船可以睡大覺。崔管家,本帥陪你一起安排登船,至於王相國嘛,讓他獨自一人看信觀物便是。”

  崔七呵呵笑道:“說的是,高大帥請,請。”

  兩人呵呵笑著離開,當即下令開始登船,隨即碼頭上萬頭攢動,人喊馬嘶熱鬧成一團。兵士們按照順序一隊隊的登船,一車車的物資以及神威炮等重型器械也排著隊往船上運。叫嚷聲,號子聲,呵斥聲響徹烏江渡口。

  王源獨自走到江邊一處僻靜處,拿出了那只錦盒和那封信。王源其實已經從崔七的口氣中知道了這信和物是誰送來的,那必是崔若瑂無疑了。

  王源先打來了那只錦盒,打開盒蓋之後一股香氣撲鼻而來,香味熟悉的很,正是崔若瑂身上的清香溫馨的味道。定睛看盒中物事,只見一方白絲巾包裹著鼓鼓囊囊的一條物事躺在盒子裡。王源伸手拿起,輕輕打開絲巾包裹,但見裡邊包著的是用紅線紮著的一縷長長的青絲。王源微笑上臉,伸手拿起那縷青絲送到鼻子下,一股香味沁入鼻端,王源閉上雙目,仿佛看見崔若瑂笑語嫣然的面容在眼前晃動。

  將秀髮重新包裹好放入懷中之後,王源取出信箋細讀崔若瑂寫來的信,但見娟娟細筆清清秀秀的寫著一頁字。

  “公子見字如晤。一晃數日,不覺和君分別已半月有餘。未知公子身體康健,心境愉悅否?奴這十餘日卻過得不好,雖只有十餘日,卻如同十年一般。詩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今妾方體會其中之意。聞君大破賊於滁州城下,奴欣喜若狂,恨不得趕赴滁州當面向君道賀,然而卻又知不能。雖相隔僅數百里之遙,但仿佛隔著千山萬水一般,這一步卻是無論如何也邁不出去的。幸而崔管家率船前往會君,我便讓他替我帶這封信去向你道賀。”

  王源深深的吸了口氣,繼續的看下去:“聽爺爺說,這最後一戰便是平叛之戰。而擊潰賊兵之後,你便將要率軍回到劍南。劍南之地和江南真的是相隔千山萬水了,你我之間越來越遠了。奴真怕從此以後再不能見到你。一想到這件事,我便夜不能寐,心痛如割。我知道你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但我卻明白,世事有事無奈的很。雖然你對我也有山盟海誓之約,你也非負義之人,但世事難料,我總是心中難安的很。但我也沒法子啊,只能等著你的好消息了,我急也是沒有用的,你還有很多大事要做。我能做的便只是在這裡為你祈禱禱祝,祝願你一切順遂,平安喜樂了。那日你受了傷,拿了我的白絲巾也包紮了傷口了,所以我這次給你捎去絲巾一方。還有那青絲一縷,也贈于公子。若將來能得相見,那青絲便是你我定情信物。若將來不能相諧,也可留作紀念之物。三千青絲本就是為君而留,為君而斷,這便是我此刻的心意。”

  王源輕歎一聲,緩緩搖頭。腦海裡浮現出崔若瑂的面容來。從這信中的情緒來看,崔若瑂顯然正在飽受相思之苦,對於一個陷入愛河之中的女子而言,這種情緒也很尋常。這時候的崔若瑂一定是多思多慮,對什麼都敏感不安的。

  “公子是叱吒風雲的大人物大英雄,我這信中全是絮絮叨叨的小兒女之言,公子想必看的甚是煩躁了,也必要笑話奴了。罷了,就此擱筆便是,祝願公子此去一路順風,永遠安康喜樂。希望公子閒暇之時能想起奴來,想起還有個崔若瑂在杭州等著你。巾短情長,滿腹之言不知該寫些什麼,我也不知道自己寫了些什麼,公子莫怪。若瑂閨字,萬福以拜。”

  王源緩緩的將信箋折疊好,珍而重之的放在懷裡,長長的籲了口氣。抬眼望去,眼前江水漫漫,夜霧微起,渺茫難言。水拍岸邊,宛若輕聲絮語一般在耳邊迴響,心中如積塊壘。最難消受美人恩,越是得到越多的情義,王源便越是有一種辜負之感。

  “你深情若此,我又怎會辜負你。放心吧,我會去接你的,娶你進我王家,無論誰都阻攔不了。”王源喃喃道。

  數萬人和無數輜重物資登船完畢已經是半夜時分。王源和高仙芝上了大船,但見滿江燈火璀璨若白晝一般。一輪明月照耀之下,江面上影影綽綽白帆豎立,甚有千帆競渡之感。

  “王相國,高大帥,咱們開船吧。”崔七請示道。

  “好,開船。”王源點頭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2:05
第七卷 誰主沉浮

第992章 凱旋

  數顆焰火彈劃破天際,繽紛的光芒消失之後,數百艘船紛紛起錨升帆次第出發,向著西邊茫茫的大江之中開去。

  這一路雖然是逆流而上,但三春時節,東風勁吹,船帆吃滿了東風逆流而上,速度自是不慢。而且船上兵馬人數眾多,特別是俘虜的兩萬叛軍兵馬,此刻更可在某些河段作為拉纖的縴夫使用,倒也可以克服激流淺灘之處。

  從烏江渡口出發,一路往西,順江而上。因為也不太著急趕路,所以這一路也並不太著急。沿途經過沿江各大州府之地,當地官員得知平息叛亂之後的王相國率神策軍途徑此處,更是熱情迎接。王源和高仙芝盛情難卻,在這些州府之地逗留盤桓。這一路走走停停如遊山玩水一般,抵達戎州時,竟然花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戎州往上,江水湍急峽谷縱橫,船隻便無法西進了。當然也不需要西進了,因為戎州上岸之後,往正北四百里遠便是成都了。於是兵馬在戎州碼頭下船改為步行。崔七則率領船隊返航,臨行前王源交給崔七一封寫給崔若瑂的信,並且將自己隨身佩戴的玉佩請崔七轉交崔若瑂。信中王源告訴崔若瑂,不要胡思亂想,自己一定會去娶她的,絕不會辜負她的情義。

  棄舟登岸後,王源命宋建功和劉德海率步兵和輜重兵馬慢慢行軍,他自和高仙芝也無需跟步兵兵馬一起前行了,在柳鈞的四萬騎兵的簇擁之下,王源和高仙芝騎馬北上。這一路再無耽擱,七日後,在一片繁華似錦的暮春盛景之中,王源和高仙芝終於回到了成都。

  ……

  午後時分,成都南城之外人山人海。在得知王源等人歸來的消息之後,成都城中上至政事堂官員,下到平民百姓都蜂擁至南門外迎接王源和高仙芝的歸來。南城外從南大街口到萬里橋頭,數十萬百姓挨挨擠擠,人人興高采烈翹首以盼。

  當王源和高仙芝以及柳鈞等人策馬的身影出現在柳蔭掩映的官道上時,官員百姓們像是炸了鍋一般的叫嚷起來,聲浪直沖雲霄,驚天動地。

  王源和高仙芝策馬馳近,抵達萬里廊橋的南端時,左相韋見素平章顏真卿老將軍李宓等領頭,上百文武官員齊齊迎上前來,紛紛拱手行禮,齊齊恭賀。

  王源笑哈哈的翻身下馬,和高仙芝一同拱手走上前來,連連作揖還禮。

  “我等在此恭迎相國高大帥凱旋而歸。相國剿滅叛軍的消息半個月前便傳到了成都了,我等無時無刻不在翹首盼望相國歸來的這一天。等的都心焦了。相國和高帥終於回來了,哈哈哈。”韋見素大笑道。

  王源呵呵笑道:“辛苦辛苦,我們從水路回來的,路上耽擱了些時日,倒也不是故意的耽擱。”

  李宓笑道:“虧得是走水路,要是走陸路,這麼多兵馬輜重拖累,起碼得三個月才能從東南歸來。我跟韋左相他們這麼說了,可是他們都不信。哈哈,顏平章還說你們必定是先會長安城見陛下呢,顏平章,現在怎樣?沒話說了吧。”

  顏真卿咂嘴道:“確實沒話說,還是李老將軍瞭解相國。我本以為相國平叛之後必先回長安見陛下的。話說相國啊,您怎麼沒先去長安見陛下呢?怎麼直接便率軍回劍南了。”

  王源微笑道:“怎麼,顏平章似乎不太希望我早會劍南呢。”

  顏真卿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您是當朝相國,平叛之後該先去見陛下才是。您直接回劍南,豈非都沒去見陛下麼?”

  王源微笑道:“顏平章說我該去先見陛下,原該如此。但現在百廢待興,陛下也剛剛收復長安和洛陽以及河北之地,現在也挺忙的,也不必去打攪他了。況且我歸心似箭,手下兄弟們也出征這麼久,我只想帶著他們早日回到劍南,讓他們和家人團聚,享受平叛之後的安樂,顏平章不會覺得我此舉不應該吧?”

  顏真卿忙道:“應該應該,王相國……”

  王源擺手道:“從現在開始,諸位莫要叫我相國了。我已經奏請朝廷,辭去相國和平叛兵馬大元帥之位。我本非相才,何必占著這個位置。叛亂平息了,我這個平叛大元帥的職位也該卸任了。陛下的聖旨一旦批復,我便不再是相國了。也許顏平章和韋左相可以勝任這個位置,不久後你二人倒是要趕緊去長安覲見陛下,目前的時局,正是你們大展身手的時候呢。”

  “什麼?相國辭去相國之位了?這怎麼可以?相國,沒有您坐鎮,天下如何安定。誰當相國也沒您能服眾啊。”顏真卿驚詫叫道。

  王源皺眉道:“我說了,不要再叫我相國了。當我親近便叫一聲二郎,若是覺得這個稱呼不合適,便直呼其名也可。什麼離開我無人能服眾這樣話再也休提,離了誰也照樣秋去春來日升日落,天也塌不下來。”

  顏真卿還待再說話,韋見素察言觀色立刻搶前笑道:“今日是迎接相國凱旋的好日子,那些事回頭再說好了。來來來,相國,咱們給您備了凱旋酒,去彩棚之中坐飲暢談一番再說。”

  王源轉頭一看,這才發現廊橋東側的一片空地上搭著一座彩棚,裡邊擺著七八桌酒席,顯然韋見素他們早已準備好了這些在此迎候自己。

  “哈哈哈,好,正好也餓。兄長,咱們一起入席吧。”王源笑著向高仙芝道。

  高仙芝笑道:“我早就肚子餓的咕咕叫了,午時本該吃些乾糧的,但你急於趕路,怕是知道會有這麼一頓豐盛的宴席吧。”

  王源笑道:“你當我生著狗鼻子麼?能嗅到酒菜的味道麼?”

  眾官員轟然大笑起來。韋見素伸手道:“相國請入席,高大帥請入席。”

  王源皺眉道:“韋左相,我說什麼來著?不要再叫我相國了。”

  韋見素笑道:“聖旨不是沒下來麼?相國說辭,陛下恩准與否還不得而知呢。待陛下真的恩准了,下官便不這麼叫了。一日聖旨未下,您不都是相國麼?”

  “是啊是啊,還是韋左相說的在理。”眾官紛紛道。

  王源翻翻白眼道:“好像我竟然無言反駁了。”

  “呵呵,入席入席,我等還等著聽相國力守揚州,滁州城下剿滅叛軍的故事呢。”韋見素呵呵笑道。

  王源微笑點頭,舉步欲行時又轉過身來,朝著橋頭緩步而去。

  萬里廊橋的北邊,處於安全考慮被限制在橋北的百姓們熙熙攘攘的擁擠著,一個個踮著腳尖往橋南觀瞧,希望能看到王相國的身影。但距離太遠,視線又被官員們所阻擋,只知道王源已經到了橋頭,卻看不見他。百姓們都有些失望。

  忽然間,有人看到了王源正從廊橋南岸上橋往北邊走來,人群頓時沸騰了起來。

  “王相國,王相國。是他,沒錯。”

  “給王相國請安,王相國您長命百歲,多子多福。”

  “王相國是咱們的救星,王相國是大好人。”

  百姓們欣喜若狂,大聲的叫嚷著。橋頭守衛的神策軍士兵忙嚴陣以待,以防百姓們沖上橋面造成混亂。

  “咱們大夥兒給王相國磕頭,王相國平了叛亂,咱們很多人都能回家了。”有人大聲的叫喊著趴在地上給王源磕頭,頓時其餘百姓紛紛跪倒在地,黑壓壓的人群像山崩地裂一般的跪倒了一大片,人人磕頭如搗蒜一般,給王源跪拜行大禮。

  王源站在橋北一段,面對此情此景,心中激動萬分。這種場面王源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但每一次面對百姓們跪拜感謝的場面,王源總不免唏噓感慨。這不僅僅是一種身居高位者所享受的尊崇,更是一種對自己所作所為的認可。後者便是王源希望能得到的最寶貴的東西。百姓們的跪拜是發自內心的,因為自己幫了他們,解救了他們。這和被強權壓迫下的跪拜是完全不同的,這種跪拜是發自於他們內心的感激和崇拜。

  王源站立片刻,忽然緩緩的跪在地上。身後眾官員大驚,忙欲上前攔阻,高仙芝伸手攔住了他們。

  “諸位,咱們不必去管,相國是性情中人,視百姓為父母兄弟,他不願受百姓如此大禮。”

  “相國真是愛民之人,我還從未見過給百姓下跪的官員。特別是相國這等天下敬仰的人物。實在讓人敬佩。”韋見素沉聲歎道。

  眾官員紛紛點頭,但有人心裡想的是:這王源真的會來事兒,這般作秀給世人看,可謂心機深沉。年紀輕輕便這般心機,這一點才是他厲害的地方。

  但見王源跪在地上,朝著百姓們磕了三個頭。百姓們更是沸騰起來,已經站起身來卻又趕忙跪下磕頭不止。王源緩緩起身來揮手叫道:“鄉親父老,快起來吧,莫要這樣。否則我又要給你們還禮了,咱們這麼磕頭來磕頭去,還有個休麼?”

  眾百姓轟然大笑,有人叫道:“咱們給相國磕頭一整天也是心甘情願。”

  王源笑道:“那我可受不了,我剛剛下馬,身子疲乏肚子餓的咕咕叫,磕一天頭,那怕是比平叛殺敵還累,我可吃不消。”

  眾百姓再次轟然大笑。

  韋見素上前來高聲叫道:“百姓們,相國剛剛抵達,身子疲乏的很,諸位要表示尊崇之意,以後有的是機會。咱們還是放相國去吃些飯食,恢復些氣力如何?不然相國累倒了,誰給咱們做主辦事去?鄉親們,沒事的都散了吧,讓相國安生安生如何?”

  眾百姓紛紛叫道:“相國自去,不用管我等,我等就在這裡等著相國吃飽喝足,跟著相國進城去。”

  王源高聲笑道:“諸位,何必如此?你們瞧,我的妻兒都沒來迎接我呢,那是我要求他們不要來迎接。大好春光,正是幹事的時候。諸位,叛亂已平百廢待興,要想過好日子,便要抓緊大好時光去做事。你們的心意我王源感激不盡,過幾日我會在街上走走,到時候再和鄉親父老們敘敘家常。”

  眾百姓聞言紛紛道:“既然如此,相國的話我們豈敢不遵。大夥兒便都散了吧。”

  “散了吧散了吧。”眾百姓哈哈笑著紛紛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2:05

第993章 攫取

  百姓們熙攘著慢慢散去,也有很多不願意離開的百姓依舊在路旁等待著,王源卻也不好相勸,攻拱手跟隨韋見素等人回到橋南入席喝酒。接下來王源逸興豪飛,和眾官員一邊喝酒一邊跟他們說些出征之事,酒席宴上不時傳來眾官員驚駭呼叫之聲,那是被王源所經歷的那些驚險時刻所驚詫。王源口才本就出眾,此刻更是說的驚險刺激,宛如說書先生一般,讓眾官員代入其中,宛如身臨其境一般。

  一場酒喝了一個多時辰。彩棚之中推杯換盞之際,四萬騎兵從身旁魚貫入城,綿綿不絕。

  未時末,盛裝打扮等候在宅前的王家妻妾人等得到稟報,王源已經到了前街上。眾妻妾忙相互再整理一番已經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裝束,將頭上的釵簪首飾再動一動,保證它們以最優美的姿態插在雲鬢上。花鈿也重新審視一番,站立的姿勢也更加的優雅一些,等待著王源的出現。

  而這一切,卻在見到王源策馬飛馳而來的身影後都變得毫無意義,因為一看到王源策馬飛馳而來的身影,眾妻妾早已拋棄一切矜持和優雅。李欣兒第一個提著長裙飛奔迎上去,高墨顏跟隨其後,接著阿蘿公主紫雲兒黃英也奔了出去。穩重沉靜如公孫蘭青雲兒蘭心蕙三女雖然努力保持著矜持,但也雙目閃閃,情緒激動了。

  ……

  王源回到成都,和家人團聚之事暫且不提。時間回溯到半個月之前,正當王源率軍登船揚帆西進航行在大江之上的時候,安慶緒的屍首和王源的報捷奏摺一併送抵長安城。

  第一個接到稟報的是李光弼,他剛剛從幽州趕回長安主持大局。在神策軍南下的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李光弼見縫插針,率五萬回紇騎兵接手了王源攻下的洛陽城,並且率軍北上,迅速收復了太原幽州平盧等地。

  叛軍守禦這些地方的兵馬寥寥無幾,正如他們奪得這些城池時一樣,此刻他們的丟失也和取得一樣的快速。當李光弼率大軍一路猛攻而來時,他們望風而逃,不敢稍有抵抗。讓李光弼勢如破竹的攻到了安氏老巢幽州城和平盧。

  收復過程中,最激烈的一場戰鬥發生在幽州以北的雄武城。這座城是安祿山親手所建,城池雖小,但防禦堅固,而且有近五千名奚族精銳兵馬。雄武城之所以死戰不逃的原因,在死傷了一萬六千兵馬花了五日攻下雄武城後才被眾人所理解。當雄武城破之後,李光弼看到的是城中滿是盔甲物資糧草兵器的倉庫。這裡正是安祿山多年以來為了叛亂而準備的大量物資的聚集之地。可惜這些物資還只消耗了不到一半,他的叛亂便已經停息了。

  發現這麼多物資,李光弼卻一點開心不起來。開心的反而是率軍跟隨他一起奪回失地的回紇兵馬領軍將領乞紮納力。按照和回紇人的借兵約定,此戰所有戰利品均歸回紇兵馬所有,乞紮納力見到這成堆的物資錢糧開心的差點笑斷了氣。

  李光弼心中的鬱悶就別提了,眼睜睜的看著乞紮納力將這些物資據為己有,一車車的裝車運往北邊邊境之外的回紇部落,而自己卻無能為力。李光弼不免心中埋怨李瑁當初答應的這個條件。這些物資盔甲兵刃和錢糧也是大唐現在極需要的東西啊,平叛之後天下未必太平,李光弼知道還需擴充兵馬,那可是需要無數的錢糧物資的。但現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回紇人將這些物資搜刮乾淨,自己只說了幾句,便被乞紮納力硬生生的頂了回來,毫無商量的餘地。

  李光弼不想再留在雄武城受氣,眼不見心不煩,事已至此,也沒什麼辦法。反悔是絕對不成的,且不說回紇人這次確實幫了大忙,十萬回紇騎兵死傷六成,代價也自不少。況且目前的形勢,可不宜跟回紇人鬧翻臉,因為後面還需要借用回紇人的兵馬之力。目前自己手中掌握的兵力不足八萬,那還是大部分收編了投降的叛軍才有這麼多。這八萬兵馬實在是少的可憐,所以需要忍耐。

  李光弼留下了幾名將領繼續清理收編城池,並命乞紮納力率三萬回紇騎兵北上剿滅協同叛亂的奚族人。乞紮納力欣然應允。倒不是因為他拿人手短,而是奚族一直是他們回紇人想要剿滅的部落。之前因為奚族依附于大唐而沒法動手,現在得了李光弼的許可,當然可以肆無忌憚的去剿滅他們。征服他們之後,他們的地盤百姓牛羊等自然是不可能歸還大唐的,都歸回紇人所有了。

  其實李光弼的心情也沒那麼糟糕,自從攻佔長安之後,一切可以說是順風順水。本來擔心王源的神策軍會跟自己搶功勞,但王源居然捨棄了北上收復失地而選擇了南下追擊叛軍,那麼北邊這收復大片失地的功勞便白白的落在了自己的手裡。正因為如此,李光弼現在的名聲日隆,所到之處百姓歡呼相迎,官員們恭恭敬敬,顯然,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實已經是大唐新朝廷中的重要人物了。

  李光弼並沒有被這些事實衝昏頭腦,他知道,明白人都知道,王源才是定海神針。此次平叛不過是自己運氣好鑽了空子罷了。而自己的聲望和功績到了王源面前還是矮了一截。這也正是李光弼不服氣的地方。自己出道比王源早了不知道多少,但卻被王源快速躥升上來掩蓋了光芒。這麼多年來,這個王源運氣極好,百戰而無一敗,也讓所有人都認可他的功績。而自己卻曾經遭受過連番的慘敗。特別是在和吐蕃作戰和潼關一戰之中,自己失分不少,以至於似乎永遠難望王源之項背。

  但李光弼也不是自輕自賤之人。他知道,自己的優勢相較于王源而言還是巨大的。王源確實有本事,但他卻沒有自己這麼果斷乾脆,這麼善於審時度勢。推李瑁登基便是自己最得意的一手,而王源坐擁那麼好的形勢,卻連一個豐王都無法推舉為太子,這便是王源的最大弱點。這個人在某些時候太過婦人之仁,所以以目前的情形來看,自己的優勢比王源大的多。自己的身後站著新皇李瑁,而王源卻和太上皇和新皇都關係不睦,這註定了王源將會被自己超越,被遠遠的甩在自己的身後。

  回到京城後,李光弼在李瑁的首肯之下恢復了長安政事堂。雖然他沒敢以相國自居,只是以中書平章的身份暫理政務,但其實他已經是實際上的相國。從各地投奔新皇而來的官員們紛紛聚集於此,跟在李光弼身後噓寒問暖恭敬迎送,李光弼享受到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這正是他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可即便如此,王源依舊如一根刺一般的橫在心中,紮的李光弼生疼。

  王源的兵馬在滁州城下殲滅叛軍的消息其實很早便傳到了京城之中。李瑁和李光弼都一直在等待著王源的奏摺。直到消息抵達京城後的第五天,也就是滁州最後一戰後的十二天之後,王源的奏摺和安慶緒的屍首才姍姍來遲。無論如何,總還是來了,拿到王源奏摺的那一刻,李光弼覺得手中這薄薄的一封奏摺似乎重如千鈞一般。雖然奏摺先送到了政事堂這裡,但李光弼想了想,還是決定暫不拆封,拿著奏摺進宮去見李瑁。

  ……

  李瑁進長安之後便一直住在皇城太極宮中。他不喜歡大明宮,雖然那裡比皇城更加的氣派,殿宇更加的輝煌秀麗,但那裡流過太多的血。高宗之後,武帝之朝,不知有多少姓李的皇家子孫死在那裡,李瑁寧願呆在這前朝建造的隋宮之中,也不願去大明宮中理政居住。興慶宮便更不是適合之所了。那是父皇之前居住之地,雖然興慶宮的景色美不勝收,但李瑁一想到百花園沉香亭這些地方,便想起了曾經自己深愛的女子便是在這些地方和父皇雙宿雙飛的情形,那是他心頭最痛的一處傷疤。若不是怕招致非議,他甚至都想下令將興慶宮拆掉,讓這處地方永遠的消失在京城之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2:05

第994章 對策

  陽光明媚的太極宮萬春殿后殿的院子裡,殿宇高大的陰影下,李瑁坐在廊下正在觀魚。勝春之時,春水碧綠,水面上的睡蓮也起了花苞,遠處水閣下的荷葉田田,景色甚美。李瑁不喜歡在陽光燦爛處坐著,他喜歡在廊下的陰影之中看著遠處春陽燦爛下的精緻。他覺得這種角度看起來景色更美,就像是自己躲在暗處窺伺美景一般,既可看到美景,又似乎不引人注意。李瑁並不知道,這是多年來壓抑低調的生活所形成的後遺症。他總是擔心自己暴露在燦爛的光線之下,會被周圍人看清楚自己的一切。

  腳步輕響,貼身內侍黃安弓著背的身影從回廊盡頭走來,來到李瑁身旁,黃安啞聲開口道:“陛下,李光弼求見。”

  李瑁陰鬱的臉上露出了笑意,忙道:“快請。”

  黃安躬身而去,片刻後沉重的腳步聲咚咚咚的傳來,李瑁知道這是李光弼的腳步聲,他從軍慣了,走路的動靜很大。

  李光弼拿著奏摺匆匆而來,來到李瑁面前欲行大禮,李瑁擺手笑道:“無須多禮,黃安,去拿個凳子來給李光弼坐。”

  黃安答應一聲,命小內侍去端來凳子,李光弼道謝落座。李瑁微笑道:“見朕有事麼?是不是又來跟朕說官員的安排之事?那些事朕不是說了,你拿主意便是。朕暫時不想管這些瑣事,朕想清靜幾天。”

  李光弼忙道:“啟稟陛下,不是那些事,今日是大事。這是王源寫來的奏摺,賊首安慶緒的屍首也送到了,臣接到奏摺第一時間趕來見陛下,不敢稍有耽擱。”

  李瑁喜道:“安慶緒這賊子的屍首送到了?放在何處?”

  李光弼道:“棺木停在萬安寺中,路上行了十幾天,屍首都變味了,不能停放太久。陛下說如何處置?”

  李瑁道:“示眾三日,挫骨揚灰便是。對了,出道詔書昭告天下,告訴百姓們,叛亂已平。雖然百姓們都知道這個消息了,但賊首的屍首到了,咱們這道詔書也能頒佈了。”

  “遵旨。臣出宮後即刻頒佈。”

  李瑁點點頭,歎息一聲道:“可惜是王源最後做成了這件事,詔書上不得不寫明此事,讓朕有些不快。”

  李光弼微笑道:“陛下不必如此,功是功,過是過。在平叛這件事上,王源是有功的,倒也不用去隱晦這一點。雖然他有投機取巧之嫌,不經稟報便率軍南下追敵,但總歸是他的神策軍滅了叛軍最後的十幾萬大軍。”

  李瑁冷笑道:“你倒是坦蕩,還來替他說話。功勞是他的麼?這得朕說了算。神策軍是他的麼?神策軍是我大唐的兵馬,什麼時候成了他王源的了?”

  “是是是,臣說錯話了。”李光弼忙道。

  李瑁沉默半晌,輕輕歎了口氣道:“你說的沒錯,神策軍確實是他的,不是朕的。神策軍只聽他王源的號令,朕一兵一卒也未必能指揮的動。”

  李光弼不知如何接話,只得保持沉默。

  清風呼呼吹過,遠處的荷葉嘩啦啦的作響,水波蕩漾之際,水中的紅色錦鯉受了驚嚇,翻著水花逃散遠去,不久後水波平靜之時,它們又聚集在睡蓮圓圓的葉子旁邊紮堆游來遊去。

  “奏摺上寫的什麼?”沉默之中,李瑁忽然開口問道。

  “這奏摺臣還沒拆封,這是王源呈奏給陛下的,臣豈敢私自拆封閱覽。”李光弼忙道。

  李瑁滿意的點了點頭,雖然自己放權給李光弼,但李瑁絕不希望看到李光弼恃寵生嬌,連自己也不放在眼裡。父皇手裡,李林甫安祿山楊國忠都是恃寵生嬌的反面典型,也正因如此才天下大亂,自己可不能讓手下大臣玩弄于股掌之上。李光弼雖有從龍之功,但自己也絕不允許他有出格的舉動。

  李瑁慢慢的將密封著的奏摺打開,眼神無意識的瞟了一眼火漆封印,果然完好如初。展開奏摺後,李瑁眯著眼仔仔細細的將奏摺看了一遍,忽然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來。

  “王源到底還是服軟了。嘿嘿,他到底還是忌憚朕。”李瑁吐出一口濁氣,微笑道。

  “奏摺上寫的什麼?”李光弼不明所以,忙問道。

  “你瞧瞧。”李瑁將奏摺遞給李光弼,伸手在身旁的木盒裡抓了一把魚食灑進欄杆外的池塘裡。一群彩色的錦鯉蜂擁而至,爭搶著食物,鬧騰的水花翻騰。

  李光弼仔細的看著奏摺,但他的眉頭卻慢慢的緊皺起來,臉色也變得陰沉起來。

  “光弼,你怎麼好像不開心的樣子,王源要辭去相國之位,這不是給你騰出了位置麼?朕知道你想當相國,朕也答應了你。朕又不能直接下旨免了王源的相國之位,他主動請辭,這不是順理成章麼?算王源有自知之明,奏摺上說他於政務不善,請辭相國之位。他也是知道,朕是不會讓他呆在相國這個位置的。跟朕作對能有好下場麼?”李瑁沉聲道。

  “陛下,您的意思是……”李光弼皺眉問道。

  “他要辭相,朕便准了便是。是他主動辭相,可不是朕要免他,外間人也沒什麼好說的。”李瑁冷聲道。

  李光弼眉頭緊鎖,緩緩搖頭道:“陛下,不可如此啊。”

  李瑁皺眉道:“怎麼?你是何意?”

  李光弼道:“陛下,王源此舉可不是示弱之舉,他是抽身而退啊。陛下請想想,王源的哪一種身份讓我們最頭疼?是他的相國之位,還是平叛兵馬大元帥,還是他的神策軍統帥之職?”

  李瑁皺眉道:“你是說,他雖辭了相位,但他還是神策軍的統帥,而我們忌憚的其實是他手中的十萬神策軍兵馬。他自己其實也根本不在意什麼相國之位是麼?”

  “正是,平叛兵馬大元帥的職位那是肯定要辭的,因為叛軍已平,這個職位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拿掉此職順理成章。但他自辭相國之位,其實是無奈之舉。因為他知道,相國之職他是當不成的,他請辭相國,不但可以顯示他功成身退的高風亮節,若陛下准了他辭相,天下人反而會責怪陛下對平叛功臣如此苛刻。他這是要陷陛下于不仁不義之境地啊。”

  “有那麼嚴重麼?”李瑁愕然道。

  李光弼沉聲道:“陛下,王源此人心機似海,莫看他年紀輕輕,那可是老謀深算之人。臣和他交往過一段時間,對他瞭若指掌。此人幹了那麼多不可告人之事,他知道陛下不會饒了他,所以便辭相帶著兵馬回劍南。這是以退為進之策。他若真想示弱,為何不交出兵權,辭了劍南河西隴右三大節度使的之職?他這是要一門心思的盤踞西境,讓咱們拿他沒有辦法呢。”

  李瑁皺眉道:“你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是如此。他打了勝仗不來京城見朕,反倒帶著兵馬直接回劍南,這是不想跟朕見面啊。不過他即便要領軍來長安,朕也不會准許。朕可不希望他帶著十萬大軍兵臨長安城下。”

  李光弼道:“陛下,他這麼做其實便是對咱們有所防範。他是相國,平叛後當然要來長安,否則便是他的不是。而且以相國身份歸朝,他可不能帶著他的兵馬來。他是怕相國身份反而會讓他有所拘束。他若不辭相位,便必須要來長安。一旦來到長安,他豈非任由我們處置?這便是他一石數鳥之計。辭了相國之職,既可擺脫朝廷的約束,又可為一方諸侯呢。”

  李瑁臉上肌肉抖動,咬牙罵道:“該死的東西,居然如此居心,朕饒不了他。朕恨不得立刻便公佈他的幾條大罪,將他擒來長安淩遲。”

  李光弼忙道:“陛下息怒,眼下可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陛下對他再痛恨不已,卻也不能現在翻臉。不僅不能翻臉,現在反而要穩住他。”

  李瑁籲了口氣道:“朕知道,此刻不是時候。現在朕要考慮的是穩定局面。朕那幾位皇兄皇弟都在蠢蠢欲動,他們對朕的皇位還抱有幻想。你上次說,探知豐王他們在私下募兵訓練的事情可查實了?”

  李光弼沉聲道:“確有此事,豐王等人在河西隴右交接之處的戈壁灘石頭城軍營處訓練兵馬,似乎募集有四五萬之兵。他們打的旗號是募兵平叛。”

  “平叛?現在叛亂已平,還平什麼叛?擺明就是沖著朕來的。這些傢伙總是不死心,朕的皇位可是太上皇下旨傳位的。”李瑁怒喝道。

  “陛下息怒,所以咱們現在不能跟王源撕破臉,萬一這廝支持李珙李璲他們,咱們反而棘手的很。”李光弼道。

  “難道不是他在暗中支持?李珙和李璲他們哪來的兵馬糧草?哪來的武器盔甲戰馬這些物資?河西隴右兩道都屬王源管轄,他們在他的眼皮底下募兵訓練,王源會不知道?”李瑁怒道。

  “當然是王源的暗中支持,但這是暗中行事,起碼沒有明裡出兵。咱們便是不能激的王源明裡出兵相助,那可於我們大大不利。所以,咱們現在要穩住王源,待穩定了局勢,再找他算帳不遲。反正遲早要取他性命,不必急在一時。”李光弼道。

  李瑁籲了口氣沉聲道:“那你說怎麼辦?如何回應這份奏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2:06

第995章 荒唐

  李光弼道:“陛下,臣想過了,陛下可下旨成都嘉獎王源平叛之功,准予其于成都休養,但卻不准其辭相之請。告訴王源,什麼時候他休息夠了,便來京城履職。在此期間,朝廷事務由他人代為處理便是。另外陛下加封他的官爵,示以莫大恩寵。這當然是做給別人看的,他王源會收買人心,陛下也會。教天下人知道陛下是個寬容仁義之君。這樣一來,他王源若是有什麼不軌的企圖,便會被天下人唾駡了。不論王源請辭多少次,陛下都不准他辭相,總之必須將相國這個職位套在他頭上。”

  李瑁看著李光弼歎道:“光弼啊,那豈非委屈你了麼?朕答應了你,平叛之後便拜你為相的,這不是食言了麼?”

  李光弼躬身道:“臣不在意這些,臣的前途怎能跟大局相比,為了陛下,臣哪怕是粉身碎骨,那又算得了什麼?”

  李瑁感動的伸手拍著李光弼的肩膀道:“忠臣啊,光弼你是朕的肱股之臣,你放心,朕會給你個交代的。這次你平叛也有功,朕也會好好的嘉獎你,決不能讓你輸給了那王源。”

  李光弼沉聲道:“多謝陛下誇獎。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給的,臣自然需肝腦塗地忠心耿耿。”

  李瑁點點頭道:“那麼,李珙李璲他們的事該怎麼辦?”

  李光弼想了想道:“今叛軍已平,他們沒有理由再以平叛名義訓練兵馬。陛下可下旨召諸位王爺回京見駕。一旦他們來到京城,便在陛下的掌控之下,再無異動的機會。”

  “可是他們怎肯來長安?你這可有些想當然耳。”李瑁皺眉道。

  “不來便是公然抗旨,陛下可就佔據主動了。陛下大可對他們興師問罪,甚至可以下令王源對他們進行討伐,給王源出個難題。王源若不遵旨,便坐實了他和李珙等人勾結的企圖,也給他自己增加了一條違抗皇命的罪名。天下人的眼睛都雪亮的,王源的狼子野心暴露在天下人面前之後,誰還敢與之同流合污?將來陛下要討伐于他,便沒有人再說陛下什麼狡兔死走狗烹這樣的閒話了,反而會支持陛下的決定。”

  李瑁緩緩點頭道:“說的有道理,可是,王源可不是好惹的,他手下的十萬神策軍可如何應付。現在朕要兵沒兵要錢沒錢,朕真的擔心他會突然翻臉。”

  李光弼搖頭道:“陛下不必擔心,臣對王源的心思瞭若指掌。此人和安祿山是不同的,即便有謀逆之心,他也怕擔負駡名,怕天下人不服他。陛下的皇位是太上皇下旨傳位的,皇位得來名正言順,他沒有任何的理由此刻反叛,除非我們逼得他太狠。他這個人講究謀定而後動,沒有十足把握,沒有十足的理由他是不會公然反叛的,既要男盜女娼,卻又要當聖人,這便是他的心思。咱們只要不給他反叛的理由,他便動不了手。”

  李瑁皺眉道:“他真的是你所說的那樣麼?”

  李光弼道:“陛下請相信我,他就是這種人。咱們要做的是,抓緊時間增強實力,兵強馬壯之時,便在無需跟他客氣了。”

  李瑁皺眉道:“可是我們拿什麼來增強實力?募兵倒是不難,兵器盔甲物資糧草怎麼辦?百廢待興,處處都要花錢,朕真不知如何是好。崔道遠這個老東西,朕去年便下了旨意給他,半年時間了,除了送來些錢糧之外,他連一兵一卒都沒給朕帶來。現在只有他們手中有大筆的錢糧物資,南方兵員也充足,朕看來要下嚴旨了。”

  李光弼沉思道:“陛下,臣對此也頗有疑惑。按理說,以崔氏和幾大豪族在東南的影響力和財力,募集個五六萬兵馬易如反掌。這崔道遠是不是另有想法?”

  李瑁皺眉道:“你是何意?”

  李光弼道:“臣有些擔心,這次王源去揚州守住了城池,聽說崔道遠也從中協助了,讓王源能孤身一人在揚州大展身手。那崔道遠定知陛下和王源之間的事情,他若心向陛下,完全有機會在揚州採取手段。就算是為了守住揚州考慮,他也該事後上奏朝廷解釋清楚。臣擔心的是,崔道遠是不是和王源之間有所默契了,所以才推諉不遵陛下的旨意。陛下要納其長孫女為貴妃,他也沒有上奏謝恩。陛下難道不覺的奇怪麼?”

  李瑁怒道:“這老東西難道是要幫著王源麼?混帳東西,這是活膩了麼?朕即刻下旨斥責,責令他限日募兵北上。”

  李光弼忙道:“陛下不可。事情現在還沒弄清楚,不好輕易做出決斷。臣覺得,崔道遠尚不至於和王源沆瀣一氣。他或許只是在觀望罷了。他崔氏和江南幾族總是站在他們自己的利益上考慮,如今的局勢迷離,他們觀望倒也能理解。這幫豪族總是做對他們有利的事情,鑒於目前我們需要他們的財力,陛下不該去推他們,而是應該拉他們過來。陛下可下旨嘉獎崔氏和守揚州的有功之人,做出高姿態安撫他們。同時可從幾大豪族內部入手,加以分化拉攏。臣和鄭氏家主鄭秋山有些曾經有些交情,當年他滎陽鄭氏曾有求於臣,臣也略幫了他們一些小忙。崔氏不聽話,咱們便讓鄭氏取而代之。鄭氏早就對崔氏獨霸東南糧道頗有微詞,必可利用之。”

  李瑁點頭道:“好,你便派人攜朕旨意去東南宣旨撫慰,同時接觸鄭秋山。要做到既不將崔氏等人推向王源,穩住他們,同時也要想辦法分化他們,讓鄭氏出錢出人為朝廷效力。另外,朕覺得咱們不能只寄希望於這一頭,光弼,朕覺得你要再派人去跟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商議借兵。再借個五萬精銳騎兵來。條件麼,只要他肯借兵,朕什麼條件都可以滿足他。朕現在不能想太多,需得立刻增強實力,除卻心頭之患才是。”

  李光弼沉聲拱手道:“臣遵旨。”

  ……

  春陽普照的成都王宅後宅之中,王源伸著懶腰渾身舒泰的從大床上醒來。睜眼一看,枕邊空空,房中空無一人。窗簾外的院子裡,有女子的嬉笑打鬧之聲傳來。還可聽到廊下的畫眉鳥正一聲聲的叫著,四下裡一片安靜祥和。

  王源坐起身來,鼻端還殘留著淡淡的香味,看身邊的枕頭上,還殘留著幾絲秀髮。伸手撚起對著光線細瞧,髮絲烏黑柔軟,略微有些捲曲,這一定是阿蘿的頭髮,因為阿蘿的髮絲帶有天然的些許捲曲。

  起身時腰肋略有些酸痛之感,這讓王源想起昨夜的一番征伐狂亂來。昨夜先是伺候好了小老虎一般的李欣兒之後,王源又去了高墨顏的房裡折騰了一番,後半夜王源轉戰阿蘿公主房裡。戰到酣時,又叫了青雲兒和紫雲兒來助興。這一夜折騰的幾乎一夜沒睡,魚水交融酣暢淋漓瘋狂迷亂。天明時分,才摟著阿蘿公主和青雲兒紫雲兒四人大被同眠睡了個昏天黑地。

  搓揉著有些酸痛的腰背,王源不禁苦笑感歎。嬌妻美妾眾多固然是人生樂事,可要雨露均沾都喂飽了他們,有時候也是一件苦差事。昨夜這番折騰,比一路騎馬顛簸不遑多讓。騎馬也是騎,騎人也是騎,不同的是騎馬的時候不必在意馬兒的感受,騎人的時候卻要讓身下的人心滿意足,這便難了。

  難怪當今大戶豪門帝王將相都熱衷於修煉房中之術,熱衷於煉製金槍不倒之藥,那便是既要享受禦女之樂,又能遊刃有餘應付自如。看來自己恐怕也要去跟張正一聊一聊,請他幫自己弄些這玩意兒了。不過目前看來還是不需要的,一來年輕力壯能力超群,二來王源的手段多樣,花樣十足,往往有事半功倍之效,倒也並不擔心駕馭不了家中的這幾匹烈馬。

  王源慢吞吞的掀被起床,穿上內衣遮掩住裸露的身體,卻找不到自己的衣衫了,於是高聲叫道:“人來。”

  外邊的說話聲停歇了,片刻後珠簾挑動,阿蘿公主滿面紅光的走了進來。

  “二郎,你醒啦。”阿蘿公主笑嘻嘻的道。

  王源笑道:“是啊,幾時了?”

  “午時沒到呢,還以為二郎要睡到午後呢。”阿蘿笑嘻嘻的道。

  王源惡狠狠的盯著她飽滿的胸部道:“就你昨夜那點道行,還想讓為夫昏睡到午後?”

  阿蘿紅著臉啐道:“人家哪裡是那個意思?”

  王源咬牙道:“今晚再戰,好好整治你。”

  阿蘿啐道:“今晚?可不敢了,豈敢霸佔你,昨夜都沒想到你會來,還以為你去梅園了呢。今晚可絕不敢要你來了,梅園還有杏園那幾位你可都還沒伺候呢。你便是敢來,我也不敢留了,沒得被人恨得牙癢癢的。”

  王源上前一把摟住阿蘿,大力搓揉她的胸部,咬牙喝道:“你敢說這等酸溜溜的話,這又是跟誰學的?”

  阿蘿被搓揉的身子發軟,嬌聲求饒道:“不敢了不敢了,我只是說笑罷了。熱水都燒好了,你去泡個熱水澡,我替你拿乾淨衣服去。”

  王源扳過她的臻首來,在她唇上滋兒親了一口,這才放開她道:“這還差不多。”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2:06

第996章 杏園

  洗了個澡,換上噴香乾淨的衣服,王源渾身舒泰。阿蘿替他結好髮髻,哄小孩一般的將王源送出了院門。阿蘿知道,這第一晚王源便留宿於此,而且快到午時還不離開,回頭自己必受言語。別人不說,李欣兒必然要夾槍帶棒的挖苦幾句了。她是大婦,雖然昨晚王源是從她那裡出來的,但總歸是不合適的。

  王源施施然沿著後宅小道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李欣兒正在廊下逗鳥兒,見王源進來,忙起身迎上前去。

  “二郎,你可起來了,都等你等得心急了。”李欣兒埋怨道。

  王源呵呵笑道:“什麼事啊,等得心急?”

  李欣兒道:“來見你的人排了隊的來,黃三哥都進來好機會通稟了,知道你睡著,也沒敢叫醒你。阿蘿她們也真是的,剛回來,身子還沒恢復過來呢,便跟虎狼似的,這麼沒規矩。這事兒回頭我可要好好的敲打敲打她們。家裡總有個規矩,這算什麼?傳出去成何體統?”

  王源知道李欣兒在借題發揮,忙拉著她進屋,柔聲道:“罷了罷了,不關她們的事,是我昨夜瘋過頭了,你何必當著下人的面這麼咋咋呼呼的。我這不也是幾個月沒見你們,在外邊跟個苦行僧似的,回了家自然也就放縱了些。你要是老這麼說話,我可無地自容了。”

  李欣兒見王源說的可憐,歎道:“我可不是吃醋,這後宅確實要定個規矩了。不能老這麼沒規矩沒方寸的。罷了,要吃些點心麼?我命人去給你弄些來吃點再去見客?”

  王源擺手道:“見什麼客?今日我什麼人也不見,我只想安生的在家呆一天。這幫傢伙也不知道體諒人,我這剛回來,明顯是要和家人聚一聚的,卻跑來鴰噪。”

  李欣兒道:“都不見麼?我可是聽說了,豐王爺回成都了,等著要見你呢。還有韋見素他們,有些大事需要你決定呢。”

  王源愣了愣道:“李珙回成都了?他倒是鼻子靈,這麼快便知道我回來了。怕是早就在成都等著我了。不過此刻我暫時不想見他,讓人去前宅告訴黃三,今日我一概不見客,有什麼事明日再說。我也不吃茶點了,我去梅園找表姐去,她那裡定有好吃的。”

  李欣兒咂嘴道:“你還知道去見表姐啊,也是,昨夜你夠忙的,表姐也拋到腦後了。”

  王源皺眉道:“又來了,看來我倒是回來的不是了,我該在外邊永遠不回來。”

  李欣兒見王源已經臉色不悅,忙語氣放緩道:“罷了,算我多嘴,又惹你不開心了。我只是作為你的正妻,規勸你一番罷了。我也不想惹你煩。這後宅人越來越多,沒個規矩將來還不亂成一鍋粥麼?”

  王源詫異道:“你是不是聽到什麼話了?”

  李欣兒轉身朝外走,口中道:“我知道什麼?你在揚州勾搭上崔家大小姐的事兒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王源愕然看著她的背影,不禁搖頭苦笑。此時才算明白為何李欣兒有些不對勁,看來在揚州和崔若瑂的事兒又被身邊多嘴的人通風報信了。不是譚平就是趙青,趙青的可能性更大,因為他和黃杏的事情需要李欣兒給張羅做主,定是拍馬屁拍到李欣兒這兒來了。

  “趙青啊趙青,回頭好生的收拾你。這還了得,快成長舌婦了都。”王源惡狠狠地罵道,抬腳出門往東,去往梅園。

  ……

  梅園之中依舊如往昔那般靜謐安寧,王源走近宅院來到廊下,見廊下整齊的擺著一盆盆花木,修剪的整整齊齊。幾盆花草已經開花,卻非豔麗絢爛之花,而是一些素色的花朵,這些連王源也叫不出來名字來,看起來像是一些野花而已。這也正是公孫蘭的風格。

  屋子裡靜悄悄的,王源舉步進入,沒發現公孫蘭的身影。見東首竹簾卷起,房門開著,王源躡手躡腳的走去,探頭往裡觀瞧。但見陽光斑駁的長窗下方,公孫蘭正盤膝坐在一片蒲團上,雙目低垂,指如蘭花,正自靜坐自修。

  王源頑心頓起,悄悄走近公孫蘭身旁,伸出雙手宛如虎爪,朝著公孫蘭高聳的胸口抓去。猛然間寒光一閃,王源佝僂著身子僵立在原地,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不知何時抵在王源的胸前。

  公孫蘭慢慢睜開雙眼,吐出一口芳香之氣,淡淡道:“雕蟲小技,也敢在我面前耍弄。”手腕一翻,匕首消失不見。

  王源哈哈笑道:“這等伎倆在表姐面前怎能奏效,哎,表姐便不能假裝不知我到來麼?當真無趣。”

  公孫蘭微微一笑,緩緩起身來,看著王源道:“有趣的事自有別人,我這裡可沒什麼有趣的事。”

  王源笑道:“表姐話裡有話啊,是不是埋怨我昨晚沒來表姐這裡呢?聽這語氣,倒有些曠婦之怨呢。”

  公孫蘭臉上一紅,啐道:“沒個正經的,你不來我落得清靜,誰稀罕你來。”

  王源呵呵而笑,上前伸手攬住公孫蘭的纖腰,目視公孫蘭美目低聲道:“表姐,你可知我多想你麼?”

  公孫蘭微微一笑道:“莫來哄我。”

  王源不答,湊上嘴去。公孫蘭歎了口氣,任憑王源吻上自己。唇齒交纏了許久,見王源手腳亂摸,公孫蘭推開王源嗔道:“大白天的,可不要亂來。平兒去前院玩去了,一會兒便要回來的。”

  王源呵呵笑道:“我說怎麼沒見到這小子。”

  公孫蘭冷哼道:“還說呢,早晨平兒去給你請安,你卻還呼呼大睡呢。平兒回來跟我說,爹爹昨晚答應了今早陪他練劍的,卻睡著未起。你說你這當爹爹的,昨晚答應了他的事,怕是一夜的瘋狂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吧。”

  王源扶額愕然道:“哎呀,我真的給忘了,回頭可要跟他道個歉。咱們當爹娘的要言出必行才是,怎麼能說話不算話。”

  “這才像話。”公孫蘭白了王源一眼,緩步走到堂屋裡,用白布擦了擦椅子道:“二郎坐,我給你沏茶。”

  王源一屁股坐下,笑道:“你說你好歹也是我王源的夫人,家中僕役無數,為何偏偏什麼事都要自己做。找幾個奴婢來伺候你多好。”

  公孫蘭伸出纖細的手指從竹筒裡取出茶包來,給王源沏上一輩清茶,口中道:“我喜歡清靜,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我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出身,什麼事我自己都能做,卻又何必要別人伺候,我沒手沒腳麼?”

  王源一時無言,說起來自己現在倒是習慣了這時代的尊卑等級,覺得有僕役伺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倒是公孫蘭,雖然她就是這時代的人,卻能保持本色,從一開始便自己一人生活,不肯讓人伺候。看來自己確實已經墮落了,已經忘了從前的那些什麼人人平等,什麼生而無貴賤的那些想法了。

  “好茶。我還沒吃早飯呢,叨擾表姐給些吃的。”王源不笑道。

  公孫蘭白了他一眼,移步入內,片刻後取了點心盒子出來,擺在王源面前。王源伸手拈了點心丟在嘴裡大嚼,就著茶水吃了好幾塊美味的點心,口中大贊不已。

  公孫蘭見王源吃的香甜,心中也自開心。在旁微笑問道:“聽說前宅一堆人等著見你,你怎麼不去見人?”

  王源笑道:“我要來見表姐,他們算什麼?”

  公孫蘭呸了一口道:“休來耍嘴,說正經的。昨晚聽趙青譚平他們說,這次南下作戰多有兇險是麼?那崔氏似乎還差點要了你的命是麼?聽說你守城還受了十幾處傷是麼?”

  王源皺眉道:“譚平和趙青越發的多嘴了,這兩個傢伙真是大嘴巴。”

  公孫蘭道:“昨晚你和欣兒睡去之後,是心蕙妹子拉著兩位將軍問話的,他們當然不敢隱瞞。你忙的不可開交,他人如何敢打攪?又想知道你所經歷的事情,便只有問兩位將軍了。”

  王源嬉皮笑臉的道:“表姐說話酸溜溜的,什麼叫忙的不可開交?今晚我也來跟表姐忙個不可開交好麼?”

  公孫蘭啐罵道:“你就是不肯好好的說話。身上的傷如何了?我瞧瞧。”

  王源擺手道:“都好俐落了,沒什麼好看的。守揚州那一役確實兇險,當時我幾乎都絕望了。叛軍攻上城頭,手頭又無人能阻攔。我那時特別想表姐,後悔沒帶表姐一起去。表姐要是在那裡,定能殺的他們屁滾尿流。”

  公孫蘭佯怒道:“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想起我。”

  王源忙道:“不是不是,其他時候也響起你。白天也想晚上更想。”

  “跟那崔小姐在一起廝混的時候也想我麼?”公孫蘭似笑非笑的問道。

  王源尷尬無語,知道這件事是肯定瞞不過的。

  公孫蘭見王源發窘,微笑道:“我可不是吃醋,你和那崔家大小姐結交,是不是想借此拉攏崔家?搞好和東南豪族的關係?”

  王源喝了口茶,沉聲道:“也不全是,但這也是原因之一。我這麼做你會不會覺得不太應該?”

  公孫蘭靜靜的看著王源道:“你有你的想法,我卻不想說三道四。若真能拉攏崔氏,倒也不妨為之。只是……人家是清白女子,你不能辜負人家。若不喜歡人家,或者只是為了利益使然,那豈非太不公平了。”

  王源笑道:“還是表姐明理,剛才欣兒便給我言語臉色看,我估摸著便是知道了這件事。其實開始我並沒有想這麼幹,直到我知道了李瑁早已下旨給崔氏諸多許諾,還要納崔家小姐為貴妃,藉以鞏固和崔家的關係之後,我才決定要橫刀奪愛的。要說這位崔家小姐嘛,其實也是個明理大義的好姑娘,我也挺喜歡她的。”

  公孫蘭驚訝道:“李瑁居然這麼幹了,他出手很快啊。”

  王源點頭道:“是啊,李瑁可不傻,他知道拉攏了江南幾大豪族,便有了錢糧的保證。只不過他聰明的過了分,居然想挑起崔家內部生亂,免得將來被崔家控制了朝堂。他想的也太遠了,反而適得其反。事情敗露之後,崔道遠氣的要命,反而跟我達成了初步約定。”

  公孫蘭不明所以,王源三言兩語將揚州城中發生的那些事都告訴了公孫蘭,公孫蘭聽完之後靜靜道:“這可不是李瑁的主意,這應該是李光弼的主意。李光弼是生恐引崔家入朝之後,他的地位不保,所以才事先埋個刺。沒想到卻適得其反。老天保佑,那晚你沒喝那茶水,否則便葬身火海了。早知如此,我是該陪你一起去的,那便無此兇險了。”

  王源點頭道:“確實是天意,我事後也是驚出一身冷汗的。那晚大火之後,我便跟崔道遠攤牌了,崔道遠得知朝廷在他崔家搗鬼,也是很憤怒。他雖未必會幫我,但他起碼答應了我兩不相幫。這已經達到我的目的了。”

  公孫蘭沉吟道:“不要太相信崔道遠,對這些豪族之家,永遠保持警惕才好。他們只為自己著想,隨時可能變卦。不過從目前來看,崔道遠暫時不會全力協助李瑁,因為他在觀望。然則,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叛亂雖平,怕是時局更加的混亂呢。”

  王源沉聲道:“我知道,我雖想過安生日子,但樹欲靜而風不止,恐怕難以如願。與其等李瑁羽翼豐滿討伐我,不如我主動出擊。”

  公孫蘭蹙眉道:“如何出擊?起兵造反麼?”

  王源搖頭道:“我倒是想,但不能這麼做。此刻起兵,師出無名。必須要有個能交代過去的理由。莫看我現在被人頌揚,萬民拜服。一旦我起兵造反,便是另一番輿論另一番景象。我不能跟安祿山學。而且,就算起兵,也輪不到我先起兵,我要讓李瑁先起兵攻我,我才能反擊。那樣背負輿論的是他,不是我。”

  公孫蘭輕聲道:“你的意思是,先讓李珙他們起兵反叛?”

  王源靜靜的看著公孫蘭道:“正是,李珙李璲他們起兵更有理由,因為他們姓李,皇位他們有資格爭奪。”

  公孫蘭道:“若我沒猜錯的話,你是要動用太上皇這顆棋子了吧。”

  王源微笑道:“知我者,表姐也。”

  ……

  午間,王源在梅園吃了午飯,公孫蘭午後習慣小憩,王源卻無睡意。大白天的也不便糾纏公孫蘭,於是便告訴公孫蘭自己晚上在來,告辭而出。

  王源出了梅園便往東邊的杏園而來,昨日歸家直到現在,王源都還沒和秦國夫人和楊玉環姐妹見面,那是因為人多眼雜不太方便之故。現在要再不去,秦國夫人怕是要生氣了。

  院門虛掩,王源輕叩數聲無人應答,於是便伸手推門走了進去。一進院子,一股馥鬱之氣撲鼻而來,眼前一片杏花花海,陽光下蝶舞蜂鬧,熱烈非凡。雖已是四月中,杏園之中的杏花已經過了盛開的花期,但枝頭依舊紅蕊滿枝,繽紛如霞。杏樹之下的地面上更是鋪了一層繽紛的花瓣地毯,那是落下的杏花花瓣。此情此景,讓王源大為讚歎。

  王源沿著花樹之間的小路朝正屋方向緩步而行,忽然間似乎聽到花海之中有窸窸窣窣的聲音,王源甚是奇怪,於是貓著腰鑽入花海之中,朝著聲音響起的方向逶迤而去。

  不久後,在東首密集的花枝從中,王源看到了一個美好的身影正俯首在花樹之下忙碌著。王源所對的方向正是她的背影,碎花長裙下一對完美的臀部正對著自己,輪廓豐美之極。王源忽然知道這是誰了。

  “玉環小姐,你這是在幹什麼?”王源走到女子身後丈許處,隔著一棵杏樹成串的花朵問道。

  那女子嚇的一抖,猛然直起身子來,愕然回頭看來。美麗精緻的臉龐上全是驚恐之色。那女子正是楊玉環。

  “二郎,怎麼是你?”楊玉環小嘴微張,驚訝問道。

  王源微笑走近,笑道:“怎麼?不能是我麼?”

  楊玉環手忙腳亂的垂首行禮,忽然驚呼一聲,伸手去取搭在花枝上的白色披肩,慌亂的往身上披著。王源這才發現,楊玉環上身只穿著一件紅色抹胸,豐滿雪白的肩膀和大片的胸肌都露在了外邊,畫面香豔誘人。

  “很熱麼?”王源笑道。

  楊玉環紅紅的臉上掛著幾滴香汗,低聲道:“春陽太過炙熱,這裡又沒什麼風,我打量著沒人會來這裡,所以便……”

  王源呵呵笑道:“沒事,這裡除了我,也確實無人會來。玉環便是光著膀子也無妨。”

  楊玉環面紅耳赤,王源這話露骨挑逗,楊玉環除了紅臉不語之外,無法接話。

  王源看著美人兒的欲嗔還休的樣子心中大樂,上前去探首看著楊玉環剛才忙碌的地方,發現在杏花樹下倒著一柄小巧的花鋤,樹根附近被挖了一個小小的土坑。

  “你這是在做什麼?埋寶貝麼?”王源笑道。

  楊玉環噗嗤笑道:“瞎說八道,哪有什麼寶貝可埋。我是見這些杏花花瓣落在地上看著可惜,所以便想將它們收攏了埋在數下當花肥。”

  王源這才注意到旁邊一塊青花布鋪在地上,上面堆著一小堆粉紅色的杏花花瓣,原來楊玉環正在這裡葬花呢。

  “好主意,落花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王源笑道。

  楊玉環抿嘴一笑道:“二郎出口成章,這正是我的意思。塵歸塵土歸土,花瓣是從樹上落下的,再化作花肥滋養花樹,從哪裡來,便再回哪裡去。”

  王源笑道:“你比我更是出口成章呢。可是這等事怎讓你來做?綠葉兒呢?紅豆兒呢?她們兩個怎麼不來幫你?倒叫你一人在這裡忙的滿頭大汗。”

  楊玉環搖頭道:“左右無事,我慢慢的做便是,權當打發時光。她們大手大腳的,要用大掃帚清掃,我卻不依。那麼一掃,豈非花瓣都被掃的亂七八糟了,折斷萎靡了。所以我不讓她們來。”

  王源心中大動,怔怔的看著楊玉環道:“看來你們在這裡很是寂寞了,哎,都怪我,把你們圈在這裡,你們也不能出門。”

  楊玉環忙擺手道:“不不不,你莫這麼說,我和八姐在這裡很安心。這裡什麼都不用擔心,後宅裡的幾位夫人也常來攀談聊天,我們很舒服。你千萬不要這麼想。”

  王源靜靜的看著楊玉環,忽然伸手拉住楊玉環的手臂輕輕一帶,楊玉環整個身子便撲在王源的懷裡。

  “我現在才來見你們,你們不會怪我吧。”

  楊玉環面紅似火,靠在王源的胸前,低聲道:“不怪,你也是迫不得已。我們也無法現身走動,昨日你回來後,我們有心去迎接你,但卻知道那是不合適的。”

  王源心中憐愛,挑起楊玉環下巴,吻上那兩瓣紅唇。

  花枝無風而搖弋,花瓣如雨般簌簌落下。也不知過了多久,樹下二人的動作歸於平靜,兩人閉目相擁,回味不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2:06

第997章 大禮

  “二郎……咱們進屋去吧,八姐很想你。每天都念叨幾次。昨日你回來後,八姐晚上一夜沒睡,責怪你為何不來見她。還好鈞兒來陪著她說話。剛才中午吃飯的時候,她還在問你呢。”楊玉環臉上紅潮慢慢消退,在埋首胸前的王源耳邊低聲道。

  王源從她雪白的雙峰之間抬起臉來,笑道:“好啊,但我現在怕是無法應付她了。”

  楊玉環紅臉啐道:“也未必見面便要做這些事,只要來見我們,陪我們說說話,那便是我們最喜歡的。”

  王源擠眼笑道:“哎,你這話怎麼不早說,剛才怎麼不說?”

  楊玉環嬌嗔不已,推開王源的身子穿上衣衫,又伺候王源將衣衫穿好,提著花鋤,拉著王源的手從杏林中走出,來到中間的小道上。兩人並肩朝著正房前行去。

  到了正房廊前的空地上,楊玉環嬌聲叫道:“八姐,你瞧誰來了?”

  東側的廂房內紅豆兒和綠葉兒飛步奔出,一眼看到王源,均轉身喜道:“夫人夫人,大帥來了。夫人快起床。”

  正在午間小憩的秦國夫人人猛然驚醒,聞言從榻上趕忙起身,連繡花鞋都來不及穿好便沖出房來。見廊下站著的不是王源還有誰?頓時縱身撲上去,抱住王源落下淚來。

  王源輕拍她脊背微笑道:“夫人夫人,莫要悲傷,是我不對,昨日便該來看你的。”

  秦國夫人臉上笑著,眼中卻掛著淚,連聲道:“不怪你,不怪你,你不得方便罷了。快進屋,紅豆兒,沏好茶。”

  說罷挽著王源的手臂便不鬆開,進了堂屋坐定,秦國夫人這才發現王源和楊玉環衣衫不整,兩人的髮髻身上還掛著些杏花的花瓣,衣服也都皺巴巴的。

  “二郎,小妹,你們這是……”

  楊玉環臉色一紅,垂首不語。

  王源皮厚,忙遮掩道:“剛才和玉環一起給杏花樹挖坑埋肥,所以……”

  秦國夫人啐道:“呸,騙誰呢,壞東西。定是欺負小妹了。”

  王源紅著臉要辯解,秦國夫人擺手道:“罷了,有什麼好說的,我姐妹命苦,天生便受你欺負的,還說什麼?”

  王源哈哈乾笑,顧左右而言他。

  午後閒暇時光,王源和楊家兩姐妹暢敘別來之事。此次南下的諸多事情秦國夫人和楊玉環都已經知曉,那自然是柳鈞回來後向她們姐妹稟報的。王源倒也省了不少口舌。秦國夫人關心的話題和公孫蘭相差無幾,兩人對於局勢都有一定的判斷力,所以話題聚焦于接下來王源的動作。

  兩姐妹對於王源接下來的打算也沒什麼更好的意見,私底下秦國夫人早已跟楊玉環分析了局面,所以兩姐妹也都明白,波瀾又將再起。但她們此刻早已全心維護王源,唯希望王源考慮周全,小心在意。在談及平叛最後一戰時,對於王源讓柳鈞完成這最後一戰的舉動,秦國夫人感激萬分。雖然王源設置了障礙,但這明顯是為柳鈞的揚名天下加分。秦國夫人自然知道王源的用意所在。自己的兒子有今日的成就,那均是王源悉心栽培之功。

  盤桓到晚飯後,天剛黑下來,杏園之中便黑了燈。姐妹二人極盡溫柔伺候王源,翻江倒海,相思如洪水氾濫成災。二更後,王源離開杏園,摸到了梅園之中,又鑽進了公孫蘭的被窩裡去。雖明知這種事過度傷身,但王源卻也英雄難過美人關,拼的全身氣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

  次日上午,吃過早飯時,黃三便來稟報,前廳已經客滿。朝中大臣,各色人等都在等著見王源。王源甚是無語。這些傢伙怎麼就不讓人消停,實際上真正有急事的也沒幾個,這些人便是要來湊熱鬧。哪怕是只是見上一面說幾句廢話,他們也會心滿意足的離去。若是王源不見,他們會心中留有塊壘,總覺得不太安生。

  當然也有確實急著見自己的,那位豐王李珙便是其中的一位。王源得知昨天李珙沒見到自己後死活賴著不走,揚言寧願跟僕役們睡在一起,也要等到王源見他。在黃三低三下四的勸說下,總算是將他給勸走了,一大早,他便又來了。今日若再不見,便太怠慢他了,那李珙恐怕要不管不顧沖到後宅來把自己從被窩里拉起來了。

  王源把他排到了一個。在二進裝飾整潔的書房之中,王源見到了火急火燎的李珙。李珙瘦了些,但精幹了些,臉上頗有些風塵之色,皮膚也不像以前那般細嫩,臉上多了不少的皺紋。王源知道,那是戈壁上的風霜讓這個曾經麵團一般的豐王變了樣子。但除了外表,李珙其他方面倒是一點沒變,還是那麼急躁,並且沒什麼腦子。

  “相國啊,您可算是見我了。得知你率軍回劍南,我從戈壁軍營連忙趕回來,在成都都等了十天了。我又不敢現身,也不敢去見父皇,天天躲在小客棧裡消磨。好容易等到相國歸來,相國又躲著不見我。相國可知道我們多著急麼?”

  王源皺眉道:“豐王爺,幹什麼那麼火急火燎的?我剛剛平叛歸來,難道歇息兩日都不成麼?你們便連這點讓我和家人團軍的時間都不給麼?”

  “哎呀,相國啊,不是本王想來打攪,而是形勢逼人啊。現在您幫李瑁將叛亂給平了,李瑁豈非要坐穩皇位了?您不是不知道,我和幾位皇兄們訓練的兵馬是打著平叛的旗號的,現在可好,沒叛軍了,這叫我們拿什麼理由出兵?儀王兄說。叛亂已平,我們這只兵馬一定會被勒令解散,你說若李瑁真的要我們解散兵馬,我們是遵旨還是不遵旨?還是說,我們不管不顧立刻出兵討伐李瑁?”李珙大聲道。

  王源皺眉道:“你們等不及要出兵了?你們練好了兵馬麼?募集了多少兵馬?”

  “我們有四萬多兵馬了。十二哥領一萬兵馬,十三哥領一萬兵馬,十六哥領一萬兵馬,剩下的一萬多兵馬由我統領。我們打算即刻出兵,先占朔方河東,再以此為地盤圍困長安,逼迫李瑁退位。”李珙沉聲道。

  王源長歎一聲道:“豐王爺,不是我泄你的氣,就憑你們這四萬兵馬,便想逼迫李瑁退位?這想法未免太天真了吧。”

  李珙皺眉道:“不是……還有相國的十萬神策軍麼?難道相國不打算幫我們?”

  王源皺眉道:“我何時說過要動用神策軍幫你們奪位?既可動用神策軍,還要你們練什麼兵?這是你們李家內部紛爭,我能做的只是在暗處支持你們,我怎可公然出兵?”

  李珙跺腳道:“相國不出兵,那我們可怎麼辦?我們的兵力怕不是李瑁的對手啊。”

  王源看著李珙道:“豐王爺,你太急了。即便要出兵,也要有合適的理由。就算你們手頭有足以和李瑁抗衡的兵馬,你們此刻出兵便是反叛。你們有出兵的理由麼?李瑁的皇位是太上皇下旨傳位,這一點千真萬確吧?”

  李珙叫道:“誰管有沒有理由,父皇的傳位根本不合規矩,李瑁跑去靈州先登基了,父皇才下的旨意退位傳位,莫非當我們都是傻子不成?”

  王源沉聲道:“話雖如此,但畢竟是太上皇傳的皇位。你們這麼出兵便是反叛。我若幫你們出兵也是反叛。反叛便會為天下百姓所責駡唾棄,你可明白這道理?”

  “怕百姓們作甚?他們說便說,只要趕了李瑁下臺,誰多說話便砍了他們的腦袋。難道還在乎這些百姓們的言語麼?”李珙甚是不以為然。

  王源無法跟他多做解釋,想了想沉聲道:“豐王爺,耐心些。師出有名方為仁義之師。你們若急於出兵,請恕我不能幫你們分毫。”

  李珙急道:“相國不幫我們,我們還怎麼出兵?即便神策軍不出,兵馬糧草盔甲武器我們也還是要的。沒有這些我們也不成啊。”

  王源耐下性子低聲道:“豐王爺,你那四萬兵馬就算一切物資齊備也不是李瑁的敵手。李瑁現在手頭有近八萬兵馬,這還不算他向回紇人借的數萬騎兵兵馬。聽著,我聽說了不少回紇人侵佔我大唐城池劫掠百姓的傳聞。一旦我證實了這些傳言,我便有理由將派出神策軍去對回紇人動手。那便是我出兵的理由。神策軍驅逐了回紇兵馬,你們才有機會逼迫李瑁退位,才有可能與之一戰,你可明白?”

  李珙大喜道:“我明白了,相國是要找個出兵打擊回紇人的理由,雖不是直接幫我們,但卻是釜底抽薪之計。讓李瑁只能以手下兵馬跟我們作戰,失去了強悍的回紇騎兵幫忙,他的兵馬戰力有限的很。”

  王源道:“你可算是想明白了。但你們的兵馬也太少了些。不過我給你們帶了一份大禮。”

  “什麼大禮?”李珙伸著脖子問道。

  “平叛最後一戰,我們俘虜了兩萬餘叛軍兵馬,這次我全部將他們帶回劍南了,估摸著三五日便將隨步兵抵達成都。這些人雖然是俘虜,但他們可曾經都是跟隨安祿山的精銳士兵,個個都是老兵。作戰經驗豐富。我打算將他們都交給你,這樣你的兵馬實力便可大大的提升。有了這兩萬兵馬,你們才有跟李瑁叫板的實力。”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2:07

第998章 隱意

  李珙聞言,大喜過望,差一點要跪下給王源磕頭了。這可真是一份最大的禮物。李珙當然知道現在訓練的那四萬兵馬的素質如何。那四萬兵馬只有三千是王源給的神策軍為底子,剩下的都是募集的流民百姓。雖然訓練了四五個月,但真正的精銳可不是訓練便能訓練出來的,要上戰場歷練才成。現在王源給的這兩萬俘虜,那可是身經百戰的精銳士兵。他們的到來畢竟給整個兵馬提升戰力數倍,這不啻於是一場及時雨。

  “我會命李宓宋建功再給你三萬套盔甲兵刃,給你五千匹戰馬。這已經是我能為你們做的極限了。回頭等宋建功的步兵和俘虜押解到了,你便一併帶走吧。”王源道。

  李珙終於膝頭發軟,噗通跪倒在地。雖然知道此舉於禮制不合,但不跪不足以表達心意,所以跪便跪了。

  “多謝相國,多謝相國。我就說相國不會坐視不管的。相國您放心,將來無論我們當中誰做了那個寶座,都將遵您為朝廷砥柱,對您必尊敬有加……”

  王源微笑扶起李珙道:“豐王爺,你這麼著,豈非折煞我了?我可不是為了將來如何如何?我只是希望大唐能有個名正言順的皇帝,天下早日恢復太平盛世,大唐早日恢復往昔的繁盛。”

  “對對對,這兩萬兵馬到手,我們便可和李瑁一較上下了。”李珙爬起身來笑道。

  王源皺眉道:“你們千萬莫著急,我出兵打回紇都需要找出兵的理由,你們出兵便更需要理由了。”

  “可是,馬上他便要下旨要我們解散兵馬了,還怎麼能等的下去?”李珙皺眉道。

  王源沉聲道:“放心,我會為你找到一個出兵的理由的,而且很快。李瑁若是下旨要你們解散兵馬,一來一回也是要一兩個月的時間才能決定的。在此之前,這個理由一定會有的。你們若願意聽我的,便按照我說的做。若是一意孤行,將來吃了虧走投無路,可莫來找我,莫怪我言之不預也。”

  李珙聽王源話中有話,似乎早已有所謀劃,當即拱手道:“相國既如此說,我豈能違背相國的意思。我們便等著相國給我們找到出兵的理由便是。”

  王源微笑點頭道:“這才對嘛。耐心些,總是不會吃虧的。好事多磨嘛。”

  李珙連聲稱是,兩人又閒聊幾句,李珙也知道一大堆人等著見王源,所以不待王源端茶送客,便主動的告辭離去。王源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冷笑不已。

  韋見素和顏真卿在不久後連袂而來。落座後顏真卿先是埋怨王源回來後不去覲見太上皇,畢竟太上皇尚在成都,不去見他是失禮的行為,所以顏真卿是來要王源去散花樓見陛下的。

  王源當即自責一番,起身道:“二位原來是因為此事而來,我也正要去見太上皇,那麼咱們也不要耽擱了,現在就去吧?”

  韋見素和顏真卿對視一眼坐著不動。王源詫異道:“二位這是怎麼了?”

  韋見素不說話,顏真卿開口道:“相國,我二人是來問問相國,關於太上皇的安置,相國是怎麼想的?”

  王源笑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沒太聽懂。”

  顏真卿道:“實話跟相國說了吧,太上皇得知叛軍平定之後很是高興,消息抵達的那天,他叫了我們兩個去喝酒。言談之中,他說,相國回來後一定會要把他送回長安去,而他現在只想呆在成都,成都的氣候適合養病終老,所以太上皇希望我們不要送他回長安。”

  王源一愣,心中冷笑。玄宗畢竟老辣,他居然提前便猜到了自己要幹什麼。而他的用意,自然也昭然若揭。玄宗天天呆在散花樓中苦思冥想,應該是洞悉了目前的局勢了。

  “相國,您的意見是?”顏真卿問道。

  王源呵呵笑道:“太上皇也真是的,我還沒回來,他怎麼就知道我會建議送他回京?我倒是想聽聽二位的意見。”

  顏真卿道:“我的意見是尊重太上皇的心思,太上皇既然不願回長安,那便讓他老人家住在成都便是。”

  王源轉向韋見素道:“韋左相的意見呢?”

  韋見素咂咂嘴道:“我聽相國的,相國說怎麼著便怎麼著?”

  顏真卿愕然道:“左相,您在陛下面前可不是這麼說的,怎麼變卦了?”

  韋見素撫須道:“顏平章,你操心太多了。這件事必須相國拿主意。太上皇說留在成都便留在成都麼?這於禮制也不合啊。如今叛亂平定了,太上皇理應回長安,在皇宮之中頤養天年。你說,呆在成都算什麼?太上皇回長安了,人心也都定了,文武百官也都能回京城去,否則這東一攤子西一攤子,也不合規矩啊。”

  顏真卿眉頭深鎖,沉默不語。

  王源呵呵笑道:“二位且莫爭執。咱們還是先去見陛下,回頭再商議這件事如何?”

  ……

  東城散花樓中,陽光灑滿院落。陽光下,花樹繁茂生機勃勃,假山亭閣依舊如故,觀月池水依舊碧綠清澈,整個散花樓周圍的景致一如從前一般的美輪美奐。然而,此時的散花樓前後的院子裡,總是給人一種寂寥空曠冷冷清清的感覺。

  昔日,即便是偏安於此,但散花樓的院落裡也是熱鬧非凡。內侍宮女們人來人往,文武官員們也是川流不息,皇親國戚,皇子公主駙馬們也是來往不斷。而現在,這一切都不見了。寂寥的院落中,偶爾有幾名灑掃的內侍和宮女出現在假山回廊花樹從中,除此之外,百年只有嘩嘩的風吹花樹之聲以及肆無忌憚落在地面上啄食的鳥雀嘰嘰喳喳的叫聲。

  李隆基坐在一叢盛開的牡丹花壇旁,瞪著蒼老無神的雙目盯著肥美嬌豔的花朵出神。這一叢牡丹花是正月裡有人從京城來時帶來移植在散花樓下這處花壇中的。那時候長安剛剛被收復不久,一個人攜帶著一封信和這一叢牡丹花來到成都,將這些東西都交給了李隆基。

  李隆基永遠忘記不了那封信的內容,那是自己的兒子,當即的大唐陛下李瑁的親筆信。李瑁的信上寫著這麼幾句話。

  “……兒臣未辜負父皇的期望,兒臣奪回了京城。自此之後,兒臣再不會讓京城淪為他人之手。父皇身在成都,聞此消息必定為兒臣高興。兒臣知道父皇也一定希望早日回到京城來頤養天年。但此時天寒地凍,不宜迎父皇回京。另外叛軍尚未剿滅,長安恐有戰事,也並不太平。故而所以兒臣不能讓父皇受顛沛寒凍之苦,也不能容父皇的安危受到任何的威脅,所以暫時不能接父皇歸京。兒臣也知道父皇定思念京城心切,為解父皇相思之苦,兒臣特命人從興慶宮百花園沉香亭畔掘了一株牡丹送往成都給父皇栽植。雖經過兵火,但百花園沉香亭並未損毀,昔年所植之花也俱繁茂,兒臣所掘這一株乃父皇親手所植的那一本‘富貴萬年’。父皇最喜歡這一本牡丹,兒臣便送給父皇種植在成都,那樣父皇便可安心在成都賞玩牡丹,聊減思京之意了……”

  李瑁信中的這幾句話,玄宗幾乎都能背的滾瓜爛熟了。那是因為這幾個月來,玄宗讀了不知有多少遍,咂摸了不知有多少遍。這封孝心拳拳的信,字裡行間充滿了謙卑和崇敬,充滿了感恩和孝順,若外人讀了,怕是要感動的掉淚。然而,在李隆基看來,這封信的表像之下,李瑁已經傳達給自己一個隱晦的提醒。

  挖了自己親手所植的那本“富貴萬年”的牡丹花送來成都,那可不是什麼孝心,那是一種暗示。那是李瑁在隱晦的告訴自己,自己不要想著回到京城了。那一株牡丹花在成都紮了根,自己這最後的時光也要在成都渡過了。李瑁說的那些理由沒有一條能夠成立,所謂風寒冰凍之苦,那又算得了什麼?自己離開京城逃往蜀地時,正是大雪紛飛極寒之時,自己也沒怎麼樣。所謂京城不安全的話更是胡說八道,李瑁身為大唐皇帝都能呆在長安,又怎會不安全?這一切都是李瑁的藉口罷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2:08

第999章 泡影

  李隆基讀懂了信中之意,他本就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李瑁擔心的是什麼。他是擔心自己回到京城後,可能會奪回皇位。因為從聲望上而言,自己這個兒子可沒自己高。而且自己這個兒子其實沒有什麼真本事,若是自己真的想要奪回皇位,他絕對不是對手。

  李隆基又是傷心又是憤怒,他痛恨李瑁的這種舉動。但夜深夢回之時,他捫心自問。如果自己回到京城後會不會從李瑁手中奪回皇位呢?答案居然是肯定的。因為從一開始,自己退位的決定便不是自願而為,而是迫於形勢。而自己對於皇位的渴望之火一直沒有停息。特別是在經歷了自己退位之後,散花樓中從熱鬧非凡變得冷冷清清,就像一個為自己準備的墳墓一般,這讓玄宗更感到皇位便是自己的生命。沒有了皇位,自己已經被所有人所忽視,所怠慢,這是一輩子叱吒風雲的自己所難以接受的。

  但現在,李瑁隱晦的警告讓自己這個夢徹底破碎了,李瑁說他絕不會讓人奪走長安,那便是說給自己聽的。自己若是執意要回到京城,李瑁恐怕會真的翻臉不認人。也許自己前腳踏入京城之中,後腳便會被李瑁軟禁關押起來。與其如此,自己還不如呆在成都,不要去多想。即便自己不服氣,但現在看來,自己真的已經無關輕重了,真的已經被人所遺忘了。

  但從另一個角度而言,政治經驗豐富的李隆基很擔心這件事為他人所用。如果有人就是要把自己送回長安,讓李瑁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那麼便會引起軒然大波。如果有人利用此事渾水摸魚,達到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那該如何?

  鑒於此,李隆基想了許多,想的很深。反正終日無事可幹,一片清淨之中反倒有助於他的思考。可以說,李隆基幾乎將這件事想的透透徹徹的,想清楚了諸多的利害關聯。後來,他徹底的想通了。

  他命人將這株“富貴萬年”的牡丹花栽在了散花樓下的花壇裡。每日替它修剪打理,悉心照料。這株牡丹似乎挺適合成都的氣候的,並未因為移植而受損,反而蓬勃勃發,生機盎然。四月裡,牡丹花開了,開的如火如荼開的熱情絢爛,比在百花園中那時開的還好。玄宗心中暗歎,這或許是天意使然,這便是要自己終老于此的天意。

  從牡丹花期開始的時候起,每天上午,玄宗都要在花壇旁消磨一兩個時辰。有時候替這叢牡丹捉捉蟲,修修枝。有時候便什麼也不做,只盯著肥美嬌豔的花朵出神。看著這嬌豔欲滴的花朵,他總是會響起以前的事情來。那時候每年的牡丹花開的時節,自己都會帶著眾人遊園賞花飲酒。在霓裳羽衣曲華美的樂曲之中,他帶著楊家的姐妹們,還有那個自己這一輩子最喜歡的女子徜徉在花海之中。無盡的歡笑,無盡的快樂,美酒,歌舞,美人,權力,那時候自己還擁有著一切。但那一切終究如夢幻般的泡影,碎裂成一片片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雖然每次玄宗都在這叢牡丹花前傷心落淚,感懷萬千,也會讓自己心情變得陰鬱。但他還是每天來花壇邊呆坐,因為除了這些回憶,他又能有什麼事可做呢?美好的回憶雖然帶給自己無盡的傷感,但在回憶的時候,起碼自己還能重溫昔日的美好,帶給自己些許的慰藉。

  今日,玄宗坐在花前想起的是李白進宮作詩的那一次。那李太白喝醉了酒,硬是逼著高力士幫他脫靴子。力士當時的神態差點讓自己笑破了肚子。這李白當真是狂傲之徒,不過他的詩文寫的是真的好。清平調三首寫的雍容華美,給貴妃寫詩的人那麼多,唯獨這三首寫的最好。

  一想起清平調,玄宗又想起了後來王源為清平調譜的新曲來。這王源也是真的有才學,太白的詞經他譜曲之後美輪美奐,簡直珠聯璧合。可惜這個人太難以捉摸,現在成了大唐最讓人忌憚的一個眼中釘肉中刺,將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那曲子譜的確實好。玄宗想著這些,嘴巴裡不覺哼哼起王源譜曲的清平調來。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沉浸在回憶之中的玄宗忽然被廊下的腳步聲驚醒,轉過頭去看時,見貼身內侍張德全正匆匆沿著廊下行來。玄宗見他走路的樣子甚是急促,忙站起身來。

  “太上皇,太上皇,王源韋見素他們在外求見。”張德全來到小木亭中,蹬蹬蹬的下了亭子,不待玄宗問話,便急忙回稟道。

  玄宗一愣,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皺眉道:“你說的是王源麼?”

  “是王相國。”張德全忙道。

  “快請他們進來。”玄宗大聲道。

  內侍嚇了一跳,這麼多天來還沒見太上皇這麼大聲的說話,震得耳朵都有些嗡嗡作響。

  “遵旨,奴婢這便去傳。”內侍轉身便走。

  “慢著。”玄宗又叫道。

  “太上皇還有何旨意?”

  “張德全,你瞧瞧,朕的樣子,還可見客麼?”玄宗整理著衣物,摸了摸髮髻道。

  “太上皇,就是臉色不太好,髮髻嘛有些鬆散。頭上的簪子也有些舊了。衣服也有些皺。”張德全一口氣說出了一大堆缺點,他還沒敢說玄宗的眼角還有白色污濁之物,還沒敢說玄宗的衣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像個吊死鬼,這其實是他心裡一直嘀咕的地方。

  “那還不替朕寬衣裝扮?換個簪子,就換朕五十大壽時,西域諸國進貢給朕的金龍簪。給朕換上新黃袍。”玄宗忙道。

  “是是,奴婢立刻替陛下整扮。”張德全忙道。

  ……

  王源和韋見素顏真卿等人在散花樓一樓的大廳之中等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後,內侍高亢的叫聲才在廳後響起。

  “太上皇駕到!”

  王源等人忙站起身來,只見後廳屏風之後,裝扮一新的玄宗滿面笑容的出現在眾人面前。玄宗的裝扮甚至比當皇帝時還要誇張,那時的玄宗穿著還有些隨意,有時候見臣下時甚至只隨意梳著髮髻,插著簡單的木簪,身上也時常穿著在內宮之中的便服。而從未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穿著嶄新的黃袍,臉上還敷著粉,掩蓋著臉上的皺紋和老年斑。頭上的發簪也是金光閃閃,簪子一頭的金龍的嘴巴張開著,裡邊一顆熠熠生輝的寶珠散發著潤澤的光芒。還別說,這麼一打扮,玄宗整個人倒像是年輕了十幾歲,顯得精神奕奕。

  “臣王源參見太上皇。”王源無暇去考慮為何玄宗這般裝束,忙沉聲高喝上前行禮。

  “臣韋見素、顏真卿參見太上皇。”韋見素和顏真卿也忙跪拜行禮。

  “免禮免禮,哈哈哈哈,王源,你可回來了。朕想見你都想瘋了。你可終於來了。”玄宗哈哈笑著,示意眾人平身。只不過這特意放大的笑聲顯得很是做作。

  王源謝恩起身,微笑道:“太上皇請恕臣沒能第一時間便來覲見,前日歸來後,承蒙韋左相顏平章和眾同僚熱情相迎,在南門外萬里橋邊設宴為臣接風。臣一時高興便喝多了幾杯。或許是路途上受了些困頓,身子不勝酒力,前天晚上便大醉不醒。昨日起來後便覺得身子不對勁,只得臥床休息了一日。還望太上皇不要見怪。”

  “呵呵,不怪不怪,你勞苦功高,風餐露宿,原該休養幾日才是。朕也沒叫人去要你來覲見,便是考慮著你這幾個月來的辛勞。來來,都坐下,咱們好好的說說話。”玄宗笑呵呵的道。

  眾人謝恩落座,內侍上了茶水。此刻玄宗已然退位,禮節上也寬鬆了不少,眾人也都比較放鬆,喝茶落座倒也不受拘束。

  “太上皇一向可好?身子可還康健?”王源微笑問道。

  玄宗微微笑道:“你瞧朕身子如何?朕現在是吃得下睡的著,一覺便到大天亮。身子什麼毛病都沒有。”

  王源笑道:“那便好,太上皇身子康健,乃是我大唐社稷之福。”

  玄宗擺手道:“這都是拜你們所賜呢,有你們這些忠臣將領替大唐操心,朕當然無需操心了。王源啊,你果然兌現了對朕的諾言,夏天還沒到便平息了叛亂了,果然說得到,做得到。不愧是我大唐中流砥柱。”

  王源忙道:“這都是朝廷之功,眾將之功。臣只是出一份力罷了。叛亂早就該平了,若不是去年冬天被安置災民的事情拖累了,去年冬天便可平息叛亂了。”

  玄宗點頭道:“多事掣肘,那也是沒法子,都是重要之事。好在現在叛亂已平,天下終於太平啦。給朕講講東南的戰事吧。”

  王源拱手應命,簡單的將在東南的幾場戰事都說了一遍,王源也無意在玄宗面前炫耀本事,揚州之戰,滁州之戰都說的極為簡略。但即便如此,李隆基韋見素顏真卿等人也都知道,這次東南戰事其實是不太容易的。當初得知叛軍棄北地沿著運河南下的消息後,眾人都擔心不已。但王源居然單槍匹馬殺到揚州,憑藉著揚州本地的兵力便將叛軍堵截在長江口,這顯然非常人所能做到的,那一戰也必是兇險無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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