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027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22
第四十四章 南翠歌

    蘇長安的身子一怔,他有些疑惑的轉頭朝著那個方向看去。

    透過人群隱約看見一家酒館裡有位男子正拿著一塊驚堂木在台上口沫橫飛。

    說書的?蘇長安的眼睛亮了亮,他對著青鸞說道,「我們去看一看吧。」

    青鸞只想著能讓蘇長安開心起來,所以幾乎想都沒想便點頭應了下來。

    二人走到那酒館內,方才坐下,一個小二打扮的男子便走了過來。

    他麻溜的取下肩上的抹布,將本就還算乾淨的桌子又擦拭了一遍,問道「二位客官,是要吃些什麼酒菜呢?」

    聽他這麼問起,蘇長安才想起到了現在他和青鸞還未有吃飯。所以他看向青鸞,問道:「師叔,要不我們吃點東西。」

    「嗯。」青鸞輕輕的頷首,到了她這樣的境界,雖然說還不能像書中說得那樣吸風飲露,但若只是一兩個月不食凡物,也無多少大礙。但只要蘇長安能高興起來,這樣的事情她還是願意做的。

    蘇長安得到青鸞的應允之後,便衝著小二連連報出了七八個菜名。這些都是他喜歡吃的東西,末了他才想到還有青鸞在,他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看向青鸞問道:「師叔,你有沒有喜歡吃的東西?也點一些?」

    青鸞聞言愣了愣,喜歡的東西?喜歡對她來說一種很陌生的情緒,所以她自己也並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喜歡吃的東西。所以她很認真的想了想,方才有些遲疑的說道:「那來碗陽春麵吧。」

    小二本臉上的笑容頓了頓,但他看了看青鸞清冷的臉色覺得她並不是在開玩笑。雖然心底奇怪有人會來酒樓吃麵條,但只要肯花錢倒也未嘗不可,所以便記了下來。

    「好勒,那二位看看要喝點什麼酒水呢?」那小二又笑著問道。他已經看出來這二位來客並不是差錢的主,僅僅兩個人便點了七八個菜,所以便趁熱打鐵開始推銷起自己店裡的酒水。

    「酒?」蘇長安愣了愣,他並不喜歡那種東西,他下意識的便想要拒絕。但他忽的想到書中的大俠總喜歡借酒澆愁,他覺得現在的他應當算是很愁了,所以或許可以試著澆一澆。

    「那就拿一壺你們這兒最好的酒上來吧。」蘇長安學著小說中那些大俠的話,如此說道。

    「唉,好勒!」那小二喜上眉梢,樂呵呵的便退了下去。

    砰!

    一聲輕響。

    那台上的說書先生將手上的驚堂木一拍,又接著說道。

    「卻說這蘇長安得了莫聽雨的刀法,每日是勤學苦練一日不輟。」

    「北地雪寒,他又出生貧寒,所以買不起好的衣裳,但即使吹風受凍也攔不住他沒底苦練!」

    「終於,他有朝一日刀法大成。這便辭了父母,又拜別鄉里孤身到了這長安城。」

    蘇長安這時才聽得真切,這說書先生說得竟然是自己,他不免有些臉紅,感覺有些不適。他是在那兩年裡每日練刀,但絕沒有吹風受冷。他因為害怕被同窗取笑,每次練刀都是窩在自家房間裡比劃。至於刀法大成更是無稽之談,他只不過學到莫聽雨刀法中的一些皮毛罷了。

    而這個時候飯菜已經上桌,蘇長安像是怕被人認出來一般,低著頭開始吃著那桌上的飯菜。

    「他說得是你?」青鸞自然也聽清了那位男子所說的話,她覺得有些有趣,不禁問道。

    「嗯。」蘇長安有些不好意的點了點頭。

    而一邊,這位說書先生的評書像是很受歡迎一般,他周圍的酒客已經把他所在的高台圍住,時不時爆發出一聲聲叫好聲。以至於到現在為止蘇長安也只是聽到他的聲音,未有看清他的真面目。

    「客官,你的酒到了!」這時那小二提著一壺酒水走了上來,他笑呵呵的將另一隻手中的兩隻酒杯放上,又規規矩矩的給兩隻酒杯斟滿酒水,遞到二人跟前,然後道了一聲慢用之後,方才退下。

    「你要喝嗎?」青鸞舉著酒杯問道。

    她自然喝過酒這種東西,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好奇的試了試,但她覺得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所以自那以後便再也沒有喝過這東西。

    但若是為了讓蘇長安高興起來,喝上一次倒是無妨。

    蘇長安卻有些猶豫,他要酒不過是一時興起,加上心中確實不郁。

    他也喝過酒,畢竟他老爹蘇泰是出了名的老酒鬼,家裡自然會時常備上一些酒水。蘇長安在小的時候便嘗試著喝過,但他覺得這東西火辣辣的只燒喉嚨,所以便再也沒有喝過。

    但現在青鸞舉起了杯子。

    她雖然是他的師叔,但在這之前,她是一個看起來與蘇長安一般大小的姑娘。

    恩,還是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那種姑娘。蘇長安在心底默默補充道。

    在這樣漂亮的姑娘面前,面子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尤其是對於向他這樣的刀客來說。

    這是楚惜風交給他的道理,雖然似乎有些差別,但蘇長安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對。

    所以他也舉起了酒杯,說道:「喝!怎麼能不喝。」

    於是他仰頭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然後一股火焰便自他的胃中升起,穿過他的咽喉,至抵他的發梢。他的臉被這股火焰燒得紅撲撲的,而他的頭也被這股火焰燒得有些暈乎乎的。

    心裡的煩悶卻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反而愈發濃重。

    他又將酒杯斟滿,說道:「再來。」

    於是又是一杯酒下肚。

    青鸞見此狀覺得自己應當陪著蘇長安,所以她也再次斟滿一杯酒,將之一飲而盡。

    幾輪下來,二人已是七八杯酒下肚,蘇長安已經感到自己的腦袋變得有些沉重,眼前的事物也開始變得模糊。他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變得清晰。

    但入目的卻是青鸞那張有些紅撲撲的臉蛋,因為也不勝酒力的緣故,她看上去也有些迷糊。但卻蘇長安卻覺得這個樣子的青鸞好看極了。

    他張開嘴便說道:「師叔,我以後可以不叫你師叔嗎?」

    「嗯?」青鸞愣了愣,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她的反應也變得有些遲鈍。「那你想叫我什麼?」

    蘇長安想了想。他吐字有些含糊不清的說道:「師叔你這麼年輕,又這麼漂亮。老是叫你師叔總感覺怪怪的,我以後就叫你青鸞好不好。」

    「嗯。」青鸞點了點頭。蘇長安從下午練劍開始便沒有說過這麼長的一段話,她覺得這樣一定可以讓蘇長安開心起來。所以她毫不猶豫的便答應了下來。

    「青鸞,你是在什麼地方遇見開陽師叔祖的?」蘇長安接著醉意又問道,這個問題他並不是沒有問過她,但青鸞本就不喜說話,所以對於蘇長安這個問題並沒有作任何回應。

    青鸞聞言又是一愣,她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或者說她從未有撒過謊。但若是告訴了蘇長安她的來歷,那必然便會暴露她的身份,那對於她這一行了卻因果的目的或多或少會產生一些影響。但現在的蘇長安好不容易心情好轉,她又害怕此時在不回答,會讓之前的努力付之東流。所以在微微猶豫之後,正要坦言相對時。

    砰!

    那說書先生的驚堂木又是一拍。

    「各位看官,今日咱們就講到蘇長安牡丹閣裡救花魁,欲知後事如何,明日再來這酒家,小生為你們一一道來。」

    此言一出,周圍的酒客皆變得意興闌珊,他們發出陣陣不滿的咕噥聲,但見那說書先生已經沒有了說下去的意思,便也就只有紛紛作罷,三三兩兩的朝著酒店外走去。

    蘇長安與青鸞這個時候方才看清那位說書先生的容貌。

    卻不想竟是他們的一位熟人,那日在朱雀街遇到的那位落魄書生——孤千帆。

    而孤千帆這時也收拾好自己的一聲行頭,與酒店的老闆說了些什麼正要離開,但眼睛的餘光卻瞟到了坐在角落裡的二人。他心頭一喜,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

    「二位你們也在這兒啊?」他自來熟的做到了蘇長安身邊。

    「嗯。」蘇長安點了點頭,問道:「你怎麼到這兒說起書來了?不寫故事了嗎?」

    蘇長安不禁有些遺憾,他很喜歡那些小說裡的故事,所以在它看來孤千帆不寫故事了,那他以後能看到的故事便少了一些。

    「寫,怎麼不寫,我喜歡寫些東西,雖然並不見得多麼好看,但我想一直寫下去。」孤千帆說道,「只是總得做點營生養活自己。然後得了空暇再寫。」

    「這樣啊。」蘇長安有點了點頭,他瞟了孤千帆一眼,覺得他的樣子比起第一次見他已經好了不知道多少。他打心裡替他感到高興。

    「呵呵。」孤千帆有些不好意的撓了撓頭,又說道:「其實我以前也寫過一些小說,雖然賣得不多,但還算能維持生計。只是後來家裡出了變故,也就有那麼一段時間無心寫作,所以寫出來的東西也就沒人要了。」

    「哦?你都寫過些什麼?」蘇長安來了興致。

    「《南翠歌》」孤千帆想了想之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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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有情還道無情

    長安。

    龍犼神將府。

    這兒曾經是魏靈神將杜緯的府邸。

    但自從北通玄被封為龍犼那一刻起,這座府邸便換了牌匾。

    在從聖皇壽宴回來時,杜虹長便帶著自己的母親匆匆搬離這兒,去到了杜緯在世時置辦的一處別院。

    算來這座府邸已經換了三次主人,而這第四次想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府邸內的一間佈置華麗的廂房中,一位男子正躺在那裡。他面容蒼白,但兩瓣嘴唇卻如同染過鮮血一般猩紅。

    而旁邊鋪著白色錦緞的桌子旁,一位老者正拿著一盞茶水在手中把玩。但他絲毫沒有喝它的意思,反而更像是在等待些什麼。

    就在這時躺在床上的那位男子緊閉的雙眼忽的睜開。

    「醒了?」那位老者放下了手中的茶具,如此問道。但他卻沒有看男子一眼,似乎他知道男子就應該在這個時候醒過來一樣。所以他的聲音幾乎是在男子睜開眼的瞬間便穿入他的耳中的。

    男子也絲毫沒有因為老者的聲音而感到驚訝,他坐起身子,臉上的表情如同萬年的枯井一般波瀾不驚。

    「丞相,你來了。」他這般說道。

    「唔。」老者點了點頭,又提起桌上的茶壺,將那茶杯中的茶水灌滿。

    「北將軍的身體好些了嗎?」老者這麼問道,他的聲音不咸不淡,讓人聽不出悲喜,亦琢磨不透他心中的真實想法。

    「托丞相的福,在下已經好多了。自是不會耽擱兩日後與小姐的婚期。」

    「哦?」老者的眉頭一挑,將茶壺放回了遠處,然後端起那茶杯在嘴邊小抿了一口。「看樣子北將軍很記掛與長雪的婚事嘛。」

    「長雪小姐美若天仙,又素有才情,通玄自然是記掛得緊。」男子捂著胸口處駭人的傷口,但說話的語氣裡卻絲毫聽不出異樣。

    「是嗎?」老者站起了身子,終於轉頭看向那位男子。「我那日觀北將軍的縈塵步似乎還差些火候,不若等北將軍將這步伐練得爐火純青之日再與小女完婚?」

    老者的話猶如一顆石子,在男子那如萬載枯井的臉上蕩起了陣陣漣漪。

    「北將軍好生養傷吧。婚約之事,不急。」老者扔下最後一句話,然後拂袖消失在男子的房間內。

    只留下男子一人,陰晴不定的看著眼前的虛空怔怔的出神。

    第二日,清晨。

    天嵐院。

    穿著黃色紗裙的樊如月正拿著掃帚清掃著院前的落葉。

    天氣已經冬日,所以天嵐院的樹木上每天都會掉下新的落葉,而為此,樊如月也就不得不每日清理。按理說這是一件很繁瑣的事情,但她卻並不覺得無聊。

    相比於以前在牡丹閣的日子,她覺得現在的她才算是真正活著的。雖然每日辛苦一點,但勝在自由,並沒有人管束她。她可以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彈自己的琵琶,做一些修行,又比如陪著蘇長安,就算什麼也不做,只是看著他,在樊如月看來也是一件極為幸福的事情。

    但最近這樣的幸福卻變得有些遠不可及了。

    自從從聖皇的壽宴回來之後,蘇長安就每日愁著臉色,就連他最喜歡的刀也不練了。想到這裡,樊如月不由有些擔憂。她也不是沒有試過去勸一勸蘇長安,可現在的他根本就聽不進去別人的任何話。每日都坐在演武台發呆。

    樊如月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心中暗暗祈禱蘇長安能夠早些從陰影中走出來。

    心裡想著這些,她還是低著頭,拿著掃帚清理著地上的落葉。

    忽的一雙白色靴子站在了她的身前。

    她抬起頭看去,卻見一位青衣女子正神情平淡的看著她。

    「青鸞小姐?」樊如月有些緊張的將手上的物件放到一邊。她倒不是害怕,只是青鸞的性子太過清冷,在這天嵐院中除了玉衡與蘇長安幾乎誰也不理,所以見到她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樊如月下意識的感到有些不適。

    「有空嗎?我想問你一些事情。」青鸞如此說道。她的聲音說不上有多麼冰冷,可就是聽不出絲毫的感情波動,讓人下意識的覺得她是一個冷若冰山的女子。

    「嗯?」樊如月愣了愣,雖然心裡奇怪青鸞為何會找她,但她還是點了點頭,臉上同時露出迷人的笑意,應了下來。

    「嗯......」得到樊如月的應允,青鸞卻頓了頓,她想了想昨日的情況。

    在酒樓喝酒的時候蘇長安的心情明顯是好了許多,可當他與那個叫孤千帆的書生聊完之後。在回家的路上,他卻忽的再次變得沉默。然後今天早上有坐在演武台上開始發呆。青鸞覺得再這樣下去,她不知道何時才能教完蘇長安劍法,所以她不得不繼續想辦法讓蘇長安開心起來。

    但她確實沒有這方面的天賦,所以她想了想之後,決定找一個人問一問。而目標自然而然的便落在這個與蘇長安年齡差不多大小的女孩身上。

    「你知道怎樣才能讓一個人開心起來嗎?」青鸞在微微沉吟之後,終於開口問道。

    這時她的表情很是專注與認真,像是在請教一些很是深奧的修行問題。

    而實際上,以青鸞的天賦,在她活者的近三百載的歲月裡,她幾乎很少在修行上遇到什麼難以理解的問題。可偏偏這個事情卻難住了她,因此她覺得這應當是一個很深奧的問題。為此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很是認真的請教樊如月。

    噗!

    但樊如月卻不自覺的掩嘴笑出聲來,她覺得這個樣子的青鸞莫名有些可愛。與她平日所表現出來的冷冰冰的形象,大相逕庭。

    「很好笑嗎?」青鸞的眉頭蹙了一蹙,她盯著眼前這個女孩有些不解的問道。

    「嗯~!」樊如月拖著長長的尾音搖了搖頭,然後止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她用彎成樂月牙狀的眼睛看著青鸞,問道:「青鸞小姐也是在為蘇公子擔心嗎?」

    「嗯。」青鸞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蘇長安的狀態,她的眉頭蹙得更深了,「我想讓他高興起來,恩,至少不要像現在這樣老是愁著臉。」

    「可我並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一個人變得開心,所以我希望你能教教我。」青鸞看向樊如月,她臉上的神情再次變得認真起來。

    或許是青鸞臉上的神情太過於嚴肅,所樊如月也不得不收斂住自己的笑意。她盯著眼前的青鸞,也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問道:「青鸞小姐,你是不是喜歡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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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星星一直都在


    「喜歡蘇長安?」青鸞愣了一愣,她並不瞭解喜歡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或者說她早就失去了這種感覺,所以她有些疑惑的看著樊如月,問道:「什麼才叫喜歡呢?」

    樊如月想不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所以她很認真的想了想。但最後她也沒有想出答案。

    「我也不知道。」她這麼說道。

    「哦。」青鸞應了一聲,看樣子絲毫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

    但樊如月卻似乎並沒有就此放過這個問題的打算。她又接著說道:「但我可以幫你想一想,你到底喜不喜歡蘇公子。」

    「你幫我想?怎麼想?」青鸞問道。

    「嗯...」樊如月沉吟了一小會,方才說道:「吶,在你眼裡會不會覺得蘇公子和別人不一樣?」

    不一樣?青鸞想了想,蘇長安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還與她有因果的人,所以自然會不一樣。所以青鸞點了頭,很篤定說道:「不一樣。」

    「那會不會在見不到他的時候很想很想見到他呢?」

    青鸞想,她需要早些教完蘇長安劍法了卻因果,自然巴不得蘇長安整天與她在一起練習劍法。而見不到他的時候,也就很自然的希望見到他。所以,青鸞再次點了點頭,說道:「想。」

    「那會不會在他不開心的時候想讓他開心起來?」

    「自然。」這一次青鸞回答的很快,她就是為此才來找到樊如月。

    「那你喜歡蘇公子。」樊如月很是篤定的說道,但她的心底卻不由泛起一陣失落。她喜歡蘇長安,為此她也曾暗示過他,但卻沒有得到回應。而青鸞是開陽的傳人,修為深不可測,樣貌比起她也不遑多讓。

    若是我是公子,想來也會選擇眼前這個青衣少女吧。她這樣在心底暗暗想到。

    「我喜歡他?」青鸞愣了愣,她並不知道這個結論對於她來說意味著什麼。

    但她很敏銳的捕捉到樊如月臉上神情的變化,她覺得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後,眼前這個女孩似乎變得並不是那麼高興了。所以她有些疑惑的問道:「喜歡一個人,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嗎?」

    樊如月聞言,這才從自己那小小的失落中回過神來。她強顏一笑,說道:「沒有,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這樣嗎?」青鸞點了點頭,她覺得眼前這個少女似乎懂得很多,至少在這方面她比自己懂得多得多。

    「那我以後便喜歡他吧。」青鸞這麼說道。但之後她忽的變得有些疑惑,她再次看向樊如月問道:「可是你還是沒有告訴我怎麼才能讓他高興起來呢?」

    樊如月這時才想起青鸞找她的初衷,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然後說道:「這個嘛,得根據他不高興的原因來說。」

    「嗯?」青鸞的表情再次認真起來,眨著她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樊如月,一副很期待她的下文的模樣。

    「咳咳。」樊如月學著教書先生的模樣清了清喉嚨說道:「這得看蘇公子是因為什麼原因而不開心。」

    「比如,一個小孩,別人搶了他的糖果,他就會不開心,那你這個時候就得給他買些糖果,他就會因此開心起來。」

    「又比如,一個學生被先生打了手心,他就會不開心,那這個時候如果你能讓先生再誇的幾句,他的心情就會變得好很多。」

    說道這裡樊如月頓了頓,她轉頭看了一眼,依舊專心致志聽著她說話的青鸞,很是滿意的笑了笑,又接著說道:「總之呢,你想讓蘇公子變得開心起來,就得先知道蘇公子究竟是為何不開心。然後對症下藥。」

    「嗯。是這樣啊。」青鸞將樊如月說得話暗暗記下,又在腦子裡再回憶一遍,不由覺得樊如月說得很有道理。

    「謝謝你。」青鸞這般說道。

    「呵呵。」樊如月不好意思的擺了擺手,正想再說點什麼,卻又聽青鸞接著說道。

    「你幫了我一次,你要我用什麼回報你?」青鸞的表情意外的嚴肅了起來。

    「這點小事。就算了......」樊如月的話說道一半,就被青鸞滿臉認真的神色給生生頂了回去。她有些為難的想了想,忽的臉上綻開一抹迷人的笑意。

    「如果一定要回報我的話,就請讓蘇公子快些高興起來吧。」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便到了酉時。

    蘇長安吃過晚飯後,又獨自一人坐在演武台上發呆。

    昨夜,在那家酒樓裡。

    趁著酒勁,心中的陰鬱本來消散了許多,可當孤千帆再次提及《南翠歌》那本書的時候,他的心有忍不住回到了太和殿的那一夜。

    北通玄的負情,古羨君的劍,夏侯夙玉的欺瞞。

    他們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刺一樣扎進他的心窩,讓他無論幹什麼都提不起勁來。

    想到這裡,他不由嘆了一口氣。

    「你在幹什麼?」這時,一道清冷的生意從他背後傳來。

    蘇長安轉頭看去,卻見青鸞正盈盈的立在那裡。

    「師叔。」蘇長安說道。「你怎麼來了?」

    「你昨天不是説要叫我青鸞嗎?」青鸞的眉頭蹙了起來,在她的心裡,說過的事就一定要去做。這是一個道理,而道理就應該被遵循。

    蘇長安一愣,昨夜他本就是接著酒勁胡言亂語,事後想起來也自覺自己荒唐。本以為此事過了也就算了,卻不想青鸞竟然還把它放在了心上。

    他有些為難的想著此事就這麼算了,但青鸞卻是一臉認真的看著他。所以在微微猶豫之後,他只能硬著頭皮喚了一聲:「青鸞。」

    「嗯。」青鸞輕輕回應道。然後捋了捋耳邊被秋風吹起的秀髮,坐到了蘇長安旁邊。

    她與蘇長安靠得極近,幾乎已經是身子貼著身子。蘇長安甚至可以清晰的聞道從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為此,他不由得變得有些緊張。他伸出手像撐在地上稍稍移動一下身子,但卻不小心放到了青鸞的手上。

    一股觸電一般的感覺從指尖傳來,蘇長安趕忙收回自己的手。

    但剛剛從指尖上傳來的美妙觸覺依舊讓他感到一陣臉紅心跳,他的身體就那麼僵在那裡,再也不敢亂動一下。

    「你在這裡幹什麼?」青鸞側過頭問道。

    因為靠得極近的緣故,青鸞說話的時呵出的氣息,落在蘇長安的耳垂讓他覺得癢癢的,但又並不感到難受。

    蘇長安向後微微仰了仰身子,稍稍拉開了一點雨青鸞的距離。

    「我在.....」蘇長安頓了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究竟是在幹什麼,只是覺得心裡煩悶,想要靜一靜罷了。但他覺得這樣的事情,以青鸞的性子定然理解不了。所以他抬起頭,指著夜空說道:「我在看星星呢。」

    「嗯?」青鸞有些疑惑的看向夜空,不解的說道:「可是今晚沒有星星。」

    蘇長安一愣,這時才發現,今天夜裡,暗雲密佈,所有的星辰都被遮掩,只有月亮偶爾才能露出那麼一角。

    蘇長安不免覺得有些尷尬,他剛想著要解釋一些什麼,卻聽青鸞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過若是你想看的話。」她這麼說著,然後玉手忽的伸了出來,朝著夜空中隨意的一揮。那青色的衣袖便在蘇長安眼前劃過一條漂亮的弧線。

    「我便讓萬物避讓。」

    那一刻,漫天雲霧如得敕令,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見。暗沉沉的夜空中忽的湧現出成千上百的星辰,他們相映成輝,朝著天嵐院這方小小的世界,投下一片前所未有過的燦爛星光。

    蘇長安被眼前忽然出現的這一幕驚呆了,他仰著頭怔怔的看著溢滿他整個眼眶的星光,忍不住輕聲問道:「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並不難。」青鸞回答道。

    「不難?」蘇長安轉頭看向青鸞,但他卻忽的愣住了。

    她白齒紅唇,她的瓊鼻冰肌,都在這星光下顯得愈發動人。

    而最讓蘇長安為之心顫的是她那雙無塵無垢的眸子,裡面好似藏著星辰般璀璨奪目。

    他心跳忍不住快了起來,剛剛恢復常態的臉色又一次紅了起來。

    但青鸞卻似乎並沒有發現蘇長安的異樣,她看著他自顧自的說道:「是啊,這並不難。因為星星們一直都在那裡。」

    青鸞的話讓蘇長安猛地回過神來,他意識到這樣盯著一位女孩子看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尤其是當這個女孩還是他的師叔的時候。

    他只是趕忙的轉過頭,將之低下,根本沒有細想青鸞剛剛那一番話究竟是何意思。

    「現在心情好一點了嗎?」青鸞又接著問道。

    「嗯。」蘇長安低著的腦袋上下一陣擺動,卻不敢抬頭再去看青鸞一眼。而他的心也撲通撲通的跳得飛快,就好像要從他的胸口蹦出來了一般。

    「那你能告訴我你究竟再因為什麼在不開心嗎?」青鸞問道。

    蘇長安有些詫異的抬起頭看向這個女孩,卻見她也正用她那一雙無塵無垢的大眼睛望著自己。

    兩人目光相遇的瞬間,蘇長安猛地覺得自己的眼睛被什麼東西拉扯住了一般,再也移不開了。

    「你為什麼想知道這個?」他忍不住問道。

    「因為我想讓你開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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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當時繁星照,不知離不歸

    青鸞的話讓蘇長安本就莫名悸動的心更是一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卻讓他感到暈眩的情緒溢滿了他的心底。,

    就在他幾乎就要忍不住做些什麼的時候,青鸞卻眨了眨她的眼睛,她的臉上露出些許疑惑的神情。

    「你怎麼了?」她這般輕聲問道。

    青鸞的話,讓蘇長安從方才那種奇怪的狀態下回過神來。他不禁感到一陣後怕,心中暗暗罵自己怎能對自己的師叔生出這樣奇怪的念頭。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不開心呢?」青鸞又問道,她覺得現在的蘇長安有奇怪,像是被人勾了魂魄似的,怎麼問都不與她回應。

    青鸞的關切讓蘇長安為自己剛剛的生出那些念頭而感到一陣羞恥與愧疚。而在這樣的羞恥與愧疚下,他自然不敢再藏住自己的心思。

    在微微的沉吟之後,他終於沉著聲音開始將聖皇壽宴上所發生的事情一點一點的給青鸞娓娓道來。他講的很仔細,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覺得或許只有這樣,青鸞才能更加真切的體會到他的感受。

    畢竟青鸞想要讓他開心起來,這是一件讓他很感動的事情,所以他也儘可能的配合她。

    但當聽完蘇長安所說的東西后,青鸞卻一臉迷茫的看著蘇長安。她的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這就完了?」

    「嗯?完了。」蘇長安說道。

    青鸞愣了愣,她在腦中努力的將蘇長安所講的事情回憶了一遍,才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是因為古羨君與夏侯夙玉的事情而不高興?」

    青鸞的邏輯很簡單,夏侯夙玉與古羨君欺騙了蘇長安。而欺騙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因為遇見了不好的事情而變得不開心,這就應該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至於如煙,青鸞很自然的將之忽略了。她並不覺得蘇長安與她之間有什麼關係。而既然沒關係,那自然就不會因為她的遭遇而難過。

    「也不全是...還因為......」蘇長安想要補充一些什麼,但又覺得這樣會顯得太過矯情。而他下意識的並不想在青鸞的眼前表現出太多這樣的在他看來極不好的一面。所以他收回了即將說出口的話,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青鸞的猜測。

    得到了蘇長安的肯定之後,青鸞蹙著眉頭在心底想到。

    夏侯夙玉與古羨君都是極其漂亮的女子,又與蘇長安關係極好。因為欺騙了蘇長安,所以蘇長安便失去兩位漂亮的女孩。

    她又想了想早前樊如月與她說過的那一套道理。

    小孩沒了糖果,自然就得給他糖果。

    學生收了批評,自然就得給他誇獎。

    而蘇長安失去了女孩,那她為了讓他開心起來,自然就得給他找來與她們一般漂亮的女孩。

    可是哪裡去找與她們一樣漂亮的女孩呢?青鸞為難了起來。而且就算是找到了,她把那女孩抓來,那麼她肯定得欠那位女孩一段因果。這樣豈不是得不償失。

    這樣想著,青鸞的眉頭越皺越深,她很少遇到這樣讓她為難的事情,她不禁開始變得有些苦惱。

    而蘇長安看著臉上神色開始變得陰晴不定的青鸞,心中疑惑。他問道:「青鸞,你怎麼了?」

    蘇長安的話讓青鸞回過神來,她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問一問蘇長安,不管如何,至少應該先找到那些漂亮的女孩,再做下一步打算。青鸞在心裡這麼想道。

    「你知道哪裡有和夏侯夙玉一樣漂亮的女孩嗎?」所以她這麼向蘇長安問道。

    蘇長安不禁一愣,他不知道青鸞為何會問出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個問題,但他還是很認真的想了想。

    但他在長安認識的人並不多,而古羨君與夏侯夙玉確實又是極其漂亮的女孩。所以他想了半天,也找不出答案。他有些遺憾的抬起頭,想要告訴青鸞自己也不知道。

    但當他看到青鸞的一瞬間,卻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與古羨君和夏侯夙玉一般漂亮的女孩不就近在眼前嗎?他這麼想道。

    所以他說道:「你不就是和她們一樣漂亮的女孩。」

    青鸞也是一愣,對於自己的容貌其實青鸞心裡並沒有什麼概念。但這些都不重要,只要蘇長安覺得自己與她們一般亮了這就行了。而自己是不會欠自己因果的。

    她覺得蘇長安給她出了一個很好的主意,她臉上的愁雲散去,嘴角也很少見的勾起一抹笑容。

    她想著只要自己像夏侯夙玉與古羨君那樣對蘇長安,那麼蘇長安就一定可以開心起來。

    為此她又不得不好好回想一下她們是怎樣與蘇長安相處的。

    終於在數息之後,青鸞的那雙漂亮的眸子忽的明亮起來。她笑意盈盈的看著蘇長安,然後張開她的雙手,輕輕的將他擁入懷裡。

    「讓我來做你的女孩吧。」青鸞在蘇長安的耳畔這般輕聲說道。

    蘇長安怎麼也想不到青鸞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他下意識的想要推開。

    但青鸞身上傳來的氣味,額前被秋風撩起的發絲,耳畔響起的輕語都無一不讓他感到一陣心顫。他的心開始前所未有的狂跳,他甚至能清晰的聽到那劇烈的跳動聲,而那聲音讓他幾近窒息。

    他想要推開青鸞的那雙手,抬起又放下。數次躊躇猶豫之後,終於妥協的垂下。

    「這樣,你開心一點了嗎?」青鸞溫柔的聲音再次在蘇長安的耳畔響起。

    「嗯。」蘇長安輕聲回應道。

    青鸞聞言,她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她覺得樊如月交給她的方法果然很管用。

    「吶,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好不好?」青鸞輕聲說道。

    「嗯。」蘇長安感受著從青鸞身上傳來的美妙觸感,腦子幾乎已經喪失了所有思考能力,他只是下意識的這麼回答道。

    「我喜歡你。」

    青鸞聲音猶如漠西里的駝鈴,江南岸邊的鶯歌一般在蘇長安的耳畔久久迴蕩。

    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好事。這是樊如月告訴她的。

    而知道一件好的事情,自然就應該變得開心起來。這是她自己想到的。

    但讓她想不到的是,當她說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她那三百載未曾有過悸動的心,莫名的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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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魏靈換龍犼,殘兵易雄師

    蘇長安最近有些煩惱。

    他吃過午飯,帶著某些異樣的心情來到了演武場。

    青鸞手持一把清鋒,立在那裡。

    她臉上的神情很是嚴肅,嚴肅得幾近冷峻。

    「開始吧。」她沉著聲音這般說道。

    「嗯。」蘇長安低著頭應了一聲,但他的眼睛卻不自覺的瞟了青鸞一眼。卻見她依舊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心裡莫名有些失落。

    他深吸一口氣,收起紛亂的心神,開始了一天的劍道修行。

    青鸞最初教他的劍法名為《雪無痕》,那是一套極為高深的劍法,蘇長安甚至隱隱感覺到那套劍法的造詣還在玉衡教他的《春風渡》之上。但很遺憾的是,他無論怎麼努力也不會那套劍法。

    所以,青鸞教給他了另一套劍法《煙波平》,這套劍法自然也是不俗。至少與《春風渡》比起來也不遑多讓。蘇長安學得很認真,加上青鸞往往是一針見血的指點,所以他也算是摸到些許門道。

    這一下午他練得很認真,在劍法又有許多生澀的問題得到瞭解決。

    最後他吐出一縷濁氣,然後站定身子,收劍歸鞘。一連串動作做得是一氣呵成。

    他正要轉頭向著青鸞道一聲退,但一道香風襲來,一個青色的身影便竄入他的懷裡。

    「辛苦了。」青鸞在他懷著柔聲說道。

    感受著懷裡那位女孩身上傳來的溫度,蘇長安一陣頭大。

    這樣的事情這幾日來已經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

    只要蘇長安沒有在修行,青鸞便總會找到機會與他親近。

    蘇長安從最初的惶恐,到現在的無奈。心中當真是酸甜苦辣百味陳雜。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他已經可以很確定青鸞並不喜歡他。或者說,在青鸞的心裡她根本就還不能理解所謂的喜歡究竟是何物。

    雖然蘇長安也並不太瞭解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但他至少知道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心情確實好了許多,甚至在他的心裡隱隱有些期待這樣與青鸞相處。

    可青鸞畢竟是他的師叔,而且與這樣的曲解了喜歡的意思的青鸞相處,蘇長安的心裡總是難免會生出些愧疚。所以他還是如前幾次一般不著痕跡的輕輕推開了青鸞。

    青鸞轉頭,睜著他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很是疑惑的看向蘇長安。似乎在問他為什麼要推開她一般。

    蘇長安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正要解釋些什麼。

    咚咚咚!

    院門的方向忽的傳來一聲聲敲門聲。

    蘇長安如蒙大赦,他對著青鸞說道:「有人來了,我去開門。」然後轉身,在青鸞疑惑的眼神中,逃一般的朝著院門方向跑去。

    待到蘇長安打開院門,出現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一個他怎麼也想不到的人——已故魏靈神將之子,杜虹長。

    「是你?」蘇長安愣了愣,口中不僅有些疑惑的問道。

    雖然在八荒院的將星會上,他與杜虹長有過一些衝突,可那畢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而蘇長安也向來不是一個記仇的人。況且,杜虹長的父親,還是在與他一起救古羨君的路上被人所殺害,蘇長安的心底對於此事其實一直是有所內疚的。

    因此蘇長安並沒有多麼討厭杜虹長,相反對他還有些許愧疚。

    但他卻還是不理解杜虹長為何會來天嵐院,他並不覺得自己與他會有任何交集,又或者有人生事情可以談論。

    「是我。」杜虹長點了點頭,對著蘇長安露出一個並算不上好看的笑容。他的臉色也有些蒼白,可以看出這段時間,他過得並不太如意。

    「我能進去坐坐嗎?」杜虹長又說道。語氣中竟然帶著些許祈求。

    蘇長安心頭沒來由的一怔,他想著幾個月前那個意氣風發又心高氣傲的少年,不由心底生出些同情。

    「嗯。進來吧。」蘇長安說道,然後引著一路沉默無語的杜虹長來到了天嵐院的會客廳。

    而樊如月也在這時,很是識趣的送來兩盞茶水。

    待到她盈盈退下。杜虹長張開他有些干澀的嘴唇,低著頭輕聲道了一聲:「謝謝。」

    蘇長安笑了笑,用儘可能善意的聲音問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杜虹長點了點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些許猶豫,但在幾番躊躇之後,他還是咬著牙抬起頭看向蘇長安,說道:「我想知道我的父親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蘇長安一愣,他看著杜虹長的眼睛。那雙眸子還有些紅腫,眼白裡泛著條條血絲,但最深處卻藏著些什麼東西。蘇長安看得真切,那是一團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

    他的心顫了顫,即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依然能感受到那火焰裡所裹挾的灼熱。

    但他並不能告訴杜虹長真相,他沉吟了一會,在心裡暗暗想了一下,正要說出聲來,但杜虹長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他見蘇長安變得沉默,一位他有所顧慮,所以他搶先說道。

    「殺我父親的是不是一個渾身裹著黑袍又長著一對猩紅色眼睛的男人?」杜虹長說道,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蘇長安,像是極度渴望著蘇長安給予他回應。

    杜虹長的話讓蘇長安心頭一震,幾乎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但此言一出,他便後悔了。關於神族的事情,他向來不願意與任何談起,這是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所以他才會在杜虹長道出那位男子的外貌時那般震驚,那般口不擇言。

    杜虹長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露出一股果然如此的神情,蒼白的臉上也似乎有了些許血色。

    「這麼說真的是他殺了我的父親。」他再次問道。

    「不是。是一位與他一起的女子所殺。」蘇長安知道到了此時自然是再也瞞不住了,所以索性便也就將真相告訴了他。但卻並沒有提及他們的真實身份,在他想來,雖然不知杜虹長如何得知那那位骨道人的容貌,但若是知道他們神侍的身份,定然不可能這般安然的坐在這裡與自己對話。

    所以蘇長安試探著問道:「你是如何得知那位黑袍人的?」

    蘇長安的問題讓杜虹長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陰晴不定,只見他低著頭,時不時用餘光瞟向蘇長安一眼,像是在忌憚這些什麼,但最後他一咬牙,好似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見過他!在司馬詡的府內!」他這麼說道。

    杜虹長話裡冷厲的寒意讓蘇長安一愣,但他很快回過神來,因為杜虹長話中所透露的信息讓他的心頭一凜。

    那個叫骨道人的神侍竟然會出現在司馬詡的家中,他實在想不出,一個是大魏的丞相,一個是想著復活真神的使徒二者之間究竟會有什麼交集。

    除非......

    一個荒唐到令人恐懼的念頭忽然出現在蘇長安的心頭,他的臉上隨之露出赫然的神情。

    但一旁,蘇長安的沉默卻讓杜虹長以為他不相信自己所言。所以他趕忙又接著說道:「此事千真萬確,我那日隨著院長到司馬詡家中商談事宜,但卻不小心撞見了他正與那位黑袍人正在說些什麼,見我們到來,那黑袍人匆匆離去。雖然司馬詡當時解釋那只是他派出去監視某處匪賊的密探,但我還是在一開始隱約聽到他們提及我父親名字。」

    「而過了沒多久,便傳來藍靈鎮被屠城的消息。我父親也因此前往那裡調查,最後死在了那裡。而向聖皇提出讓父親前去的人,正是司馬詡!」

    「所以我才不得不有此懷疑,故而前來叨擾蘇公子。」

    蘇長安皺著眉頭點了點頭,但他還是有些不解。

    經過聖皇壽宴那一夜的變故,蘇長安也漸漸想通了一些長安城裡的局勢。

    無非是聖皇將死,二子奪嫡的戲碼。

    但讓他不解的是,據他瞭解杜緯向來是站在大皇子這一邊的,而司馬詡同樣也是如此。二者既然是如此關係,那司馬詡又有何理由出此毒計還是杜緯呢?

    所以他看向杜虹長,問道:「可是司馬詡並沒有理由殺死杜緯將軍?」

    杜虹長聞言,慘然一笑,他又瞟了一眼蘇長安,方才說道。

    「本以為蘇公子經歷了壽宴那一夜會有所長進,卻不想還是如此...如此天真。」說道這裡,他又看了一眼蘇長安,見他只是皺著眉頭,並無反駁的意思,又才接著說道。

    「家父雖然是大魏神將不假,又與司馬詡一般是大皇子的支持者。可在這長安城中頤養天年,手無寸兵的神將又怎能算得上神將?用這樣一個虛有其名的魏靈,換來一個可以在西涼手握十萬雄師龍犼。你說這樣的買賣,司馬詡怎能不做?」

    杜虹長的話猶如一擊重錘狠狠的在蘇長安心中敲響,他是漸漸明白了世道險惡,人心難測,卻不知人與人之間的算計竟然可以惡毒到如此地步。

    一股寒意忽的襲來,他抬頭看向屋外那座繁花似錦的長安城。覺得暮色中的它,好似一隻惡狼,正泛著綠油油的眼睛,盯著他,也盯著這座城池裡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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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蒼生為重

    蘇長安臉上的震驚,讓杜虹長的心裡莫名生出些許快意。

    但這種快意很快便被一種名為同病相憐的情緒所替代。或許是想通了什麼,杜虹長又接著說道:「蘇公子可知北通玄與司馬家的婚事被推遲了?」

    「嗯?為何?」蘇長安問道。

    就如杜虹長所言,司馬詡為了拉攏北通玄,不惜除去神將魏靈。而只要北通玄與他家女兒成親,那北通玄以後自然會站在他這一邊。可眼看事情到了這一步,為何又被停了下來?

    「不僅如此,前幾日西涼又傳來戰報,號稱西涼第一關的嘯虎關被破,蠻族新任的元帥摩翎天引三十萬大軍直入西涼,連破坤山、萊雲、西陵、左岩四城。西涼現在是腐屍盈野,哀鴻片地。但浮三千卻依然龜縮在他的赤陽城,按兵不動。聖皇三番五次下令,但浮三千卻毫無回應,恐怕是已有反意。」

    「但即使是這樣,司馬詡卻已然託故說是北通玄傷勢未癒,咱不能出兵平定西涼亂局。」

    「而實則是還未徹底將北通玄握在手中,所以一直藉故拖延。」

    杜虹長的一番話讓蘇長安愈發疑惑,他不禁問道:「既然司馬詡急著拉攏北通玄,那為何又遲遲不讓他與自家女兒完婚?反而一再拖延?」

    杜虹長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說道:「正也正是我想與蘇公子所說的。司馬詡位極人臣,卻生性多疑。他心中對於北通玄依然心存疑慮。這疑慮不消,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方北通玄出京!」

    「什麼疑慮?」蘇長安皺著眉頭問道。

    「如煙!」

    大魏龍犼神將府內。

    北通玄陰沉著臉色坐在裝飾極近奢華的大殿內。

    他手上的茶杯被他端起又放下,如萬年枯井的臉上,此刻盡少見的露出了愁容。

    而茶杯旁還放著一本小小的摺子,封面是如他嘴唇一般的血紅色,上書四個大字,西涼戰事。

    他又瞟了一眼那本摺子,這是他在西涼的親信貌死傳來的東西。同樣的摺子還有兩份被送到長安,一份落在丞相府,一份被送入皇宮。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手指開始敲打著身旁的案板,似乎是在焦急的等待著某些消息。

    而終於,他等到他要等消息。

    一位家丁打扮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徑直的跪在北通玄的身前。

    「怎麼樣?」北通玄問道。

    「小的無能,聘禮還是被丞相家退了回來。」那男子低著頭顫巍巍的說道。比起曾經的魏靈神將,他很害怕自己這位新的主人。

    雖然同是神將,這位年輕的北通玄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每一次靠近北通玄,他身上的味道都讓這中年男子感到一陣膽寒。他想不通,究竟是經歷了怎樣的腥風血雨,才能讓這位如此年輕的神將身上累積出這般厚重的殺意。

    而當他的話傳入北通玄耳朵那一瞬間,北通玄本就陰沉的眸子變得愈發寒冷,冷到男子能明顯感覺到這個大殿的溫度也由此下降了幾分。

    他的身子開始不自主的打顫,密密麻麻的冷汗也隨之浮現在他的額頭。

    他只是一位家奴,當初選擇留在神將府無非是看重北通玄神將的身份,想跟著他多賺些銀兩,養活家裡的體弱的妻子與幾個嗷嗷待哺的孩童。

    但現在,他卻無比後悔那個決定。杜虹長雖然失去了神將之子的身份,但好歹也是一位伯爵,報酬雖是少了一些,卻不用像現在這般提心吊膽。他家就他一位男丁,若是真的死在了這裡,他幾乎不敢想像他的妻兒以後將會經歷怎樣的生活。

    而想到這些男子愈發恐懼,就在他幾乎就要出聲求饒的時候,大殿裡瀰漫的血腥與殺意驀然散去。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下去吧。」

    男子一愣,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是否聽錯了北通玄的話。因此他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向北通玄,似乎想要確認些什麼。

    「怎麼?你還有事?」北通玄冷著臉瞟了他一眼。

    「沒事,沒事!」男子心頭一驚,趕忙說道,然後低著頭勾著身子,如蒙大赦一般的退了出去。

    北通玄見他退下,臉上卻越發寒冷,他坐回身後的太師椅上,皺著眉頭,沉默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一個時辰,又或許兩個時辰。

    他就一直那麼坐著,直到長安的夜色來臨,僕人們開始點起神將府裡的燈籠。

    但他依然猶若未覺的坐在那裡。

    撲!撲!撲!

    那是某種鳥雀煽動翅膀所響起的聲音。

    北通玄低著的頭忽然抬起,他伸出手,一隻鴿子便在數息之後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是一隻很漂亮的鴿子,通體雪白,眼眸湛藍,鳥喙即長又尖。

    它似乎很喜歡北通玄一般,在落在他手臂上的時候,它伸出自己的鳥喙輕輕的在他的臂上啄了兩下,像是在與他打招呼一般。

    北通玄冰冷的臉上也在此時少見的露出一抹笑意,他伸出手捋了捋它身上的毛髮,嘴中說道:「柳兒,好久不見。」

    「咯咯咯!」那白鴿好似能聽懂他的話一般,衝著他發出陣陣清叫。

    「呵呵。」北通玄似乎也很喜歡這隻鳥,他再次伸出手,撫摸了一陣他的頭頂。然後他將它輕輕托起,自它的鳥爪處扯下一張被裹成圓狀的紙條。

    「去吧。」他又輕輕一提,將白鴿便借勢展翅飛了起來。不過它似乎有些不捨,在北通玄的頭頂盤旋數次之後,方法發出一陣清鳴,化作一道白芒消失在神將府內。

    而待到那被喚作柳兒的白鴿徹底消失在北通玄眼簾的時候,北通玄才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又做回了那個不苟言笑,冷若寒霜的龍犼神將。

    他輕輕打開手裡那一張紙條,低頭看去。

    他的身子在那一瞬猛地僵住了,額頭上也出現密密麻麻的汗跡。他的手隨之開始了極不規律的顫抖,最後竟然握不住那一張紙條,任它飄落在地上。

    而那張紙條上,其實只有四個字。

    那是用極其老練又滄桑的筆力寫出的四個字——蒼生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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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開陽出,熒惑歸


    蘇長安來到玉衡閣的時候,很少見的看到玉衡竟然走出了他的房間,站在了院子裡。

    他正要上去說些什麼,卻見玉衡忽的對著天空伸出了一隻手。

    撲撲撲!

    一陣鳥雀的展翅聲傳來,然後一隻通體雪白的鴿子便揮著翅膀落在了玉衡的手臂上。

    那鴿子衝著玉衡「咯咯咯」的一陣清叫,似乎是在說些什麼。而玉衡也似乎聽懂了它要傳遞的意思,他伸出自己另一隻滿是褶皺的手,在那鴿子的身上一陣撫摸。

    「辛苦你了。」然後他將鴿子托起,那鴿子再次發出一陣清叫,最後展翅,消失在長安的暮色中。

    蘇長安這時才走了過去,有些好奇的問道:「師叔祖,你還養的有鴿子?」

    「呵呵。」玉衡對於蘇長安的出現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他轉頭看著他,說道:「只是以前偶然的機會救了它,想不到這小傢伙有幾分靈性便一直跟在了我的身邊。」

    「哦。這樣啊。」蘇長安點了點頭,然後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又有些猶豫的生生止住。

    「說吧,有什麼事?」蘇長安的小動作哪能瞞得住玉衡的眼睛,他瞥了他一眼,說道。

    被識破了心思蘇長安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然後說道:「師叔祖,我想要去為如煙姐姐贖身。」

    「如煙?」這個名字讓玉衡的身子頓了頓,方才問道:「你說的是那個青樓女子?」

    蘇長安的眉頭皺了皺,他不太喜歡青樓女子這個稱呼,但他知道玉衡說的是實話,所以他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嗯。」

    但末了,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如煙姐姐是一個極好的人,她等了那個北通玄許多年,但北通玄卻辜負了他。而且......」

    「我知道。」玉衡點了點頭,用他蒼老又緩慢的聲音打斷了蘇長安後面的話。

    「那你是同意了?」蘇長安臉上一喜,他覺得玉衡既然知曉如煙可能會有危險,那麼定然便不會再阻止他。他興匆匆的就要轉身離去,但這時,玉衡卻緩緩的搖了搖腦袋。

    他這般問道:「你知道我快要死了嗎?」

    蘇長安臉上的神采一下子黯淡了下來。

    他自然知道玉衡快要死了。或者說天下人都知道玉衡快要死了。

    他的命星早在數年前便開始晦暗無光,從那個時候開始,坊間便開始流傳出玉衡將隕的傳言。但他卻不知道用什麼方法熬到了現在。

    可他確實已經熬不下去了,這一點蘇長安比誰都清楚,只是他一直不願意去想這個事情罷了。

    但當玉衡親口說出這樣的話時,他不得不意識到自己,或許即將也必須去面對這樣的事情。

    「長安城並不太平。」玉衡這般說道。「豺狼、惡鬼滿地皆是。」

    「你想要救人,但首先你自己得學著活下去,得學著在沒了我的長安城裡活下去!」

    「你把如煙贖了身子,又能如何?你救得了她一時,卻救不了她一世。司馬詡遲早會想辦法殺了她!以你的修為,你覺得你攔得住嗎?」

    「不是還有你在嗎......」這樣的話到了蘇長安的嘴邊,卻又被他生生嚥了下去。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能在長安城裡活得這般自在所仰仗的不過是師叔祖的名聲。而一旦師叔祖逝世,別的不說,光是八荒院的陰山濁想來也夠他蘇長安好好喝上一壺了,又何談救人呢?

    「我的時間不多了。」玉衡說道。「我希望在我離開之前,能看見你強大起來,至少能有在這長安城裡活下去的力量。這樣,我才能坦然的去到那片星海,去見你的師父與師祖。」

    蘇長安的心開始變得難受起來,像是有什麼重物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喘不過起來。

    這種難受不僅是因為對即將到來的未來感到不安,更多的是對於玉衡的離世感到傷心。

    死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這是蘇長安很早之前便領悟到的道理,但是讓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天嵐院的人總是可以這般輕描淡寫的面對自己的死亡。

    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們說的時候越是平靜。而正真關心他們的人聽起來就會愈發難過嗎?

    蘇長安的頭低了下來。

    「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你活下嗎?」

    蘇長安這麼問道。

    他不願意看到玉衡死去,就像不願意看到莫聽雨死去一樣。

    「傻孩子。」玉衡伸出了他的手,在蘇長安的頭上揉了揉。像是感嘆一般的說道:「是人都得死。」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蘇長安的眼眶裡開始有些什麼東西在瀰漫。他需要用盡他的所有力氣忍住,才能讓那些東西不從他的眼中溢出來。他討厭這樣的感覺,討厭他喜歡、他在意的人在離他而去時,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的無力感。

    「你還想要救如煙嗎?」玉衡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蘇長安的異樣,他這般說道。

    蘇長安愣了一愣,雖然不知道玉衡為什麼又提及此事,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可這一次你得靠你自己了。先救己,才能救人。」

    「先救己?」蘇長安望著玉衡,問道:「我如何才能救自己。」

    「去天道閣吧。」玉衡的聲音再次響起。「至少在我回歸星海之前,我想看著你成為一名強者。一名可以在長安城裡活下去的強者。」

    「天道閣?」蘇長安不止一次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

    當初楚惜風入天嵐的時候,玉衡也曾許諾,待他問道,便為他開天道閣。

    但不想楚惜風機緣巧合,卻從魂守一路化為星殞。

    而長安排名前幾的學院對天嵐院這個天下第一學院虎視眈眈,所垂涎的似乎也是這座天道閣。

    但蘇長安雖然已在這裡生活了近一載光陰,卻從未有見過天道閣。

    「天道閣究竟在哪?」蘇長安不禁問道。

    「天道閣自然在天嵐院。」玉衡笑眯眯的說道,似乎這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

    「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該怎麼去?」蘇長安又問道。

    「自然是我送你去。」玉衡的話音方落,他身上的氣勢陡然變得磅礴。一道星光自萬里外的蒼穹而來,照在了他的身上,他身上寬大的長袍被他體內散出的靈力高高鼓起。

    「七星聚!」他那雙一直眯著的眼睛陡然睜開,在那一刻他就像一隻睡醒的雄獅,他的身子慢慢的升起,轉眼便已至半空。

    他看上去還是那個老者,可在星光的照耀下,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卻讓蘇長安覺得他在那一刻,恍若神明。

    而就在這時,原本早已沉睡在星海的幾個星星忽的亮了起來。

    這時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即使玉衡是星殞,或者說是當世最強的星殞。可他依舊是一個凡人,一個會老,會死的凡人。但他卻喚醒了沉睡中星辰,也喚醒了那些沉睡在星辰中的英魂。

    它們與玉衡那顆晦暗的星星相映成輝,隱隱間構成了一個勺狀。

    但這個勺子並不完整,似乎差了點什麼。他們中有一顆無比明亮的星星,一顆從未隕落的星星,他固執的散發出寒冷又耀眼的光芒。似乎不願意與其餘六顆星辰威武,他開始緩慢的一動,數息時間之後,竟然脫離了原先所在的軌跡。

    玉衡蒼老的頭上在這時也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汗跡,他又說道:「熒惑!還不歸位!」

    他的聲音不再蒼老老,像是某種敕令豁然響起。

    又是一顆沉睡的星辰亮了起來。它自不知道多麼遙遠的星海而來。閃爍著耀眼的紅光,如火焰一般在夜空中燃起。

    蘇長安的瞳孔在那一刻豁然睜大。

    他感受到了某種熟悉的氣息。

    那氣息,即使過去了那麼多年,他也不曾忘懷,亦不敢忘懷。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心中的猜測,他背上的刀也在這時發出一陣清鳴,像是見到久別的故人一般,它顫抖了起來,也炙熱的起來。

    「師傅......」蘇長安怔怔的望著那顆星星,口中喃喃自語的說道。

    那星辰似有所感,他微微停駐,然後朝著蘇長安射下一道星光。那道星光裡沒有任何能量,但卻出奇的溫暖。

    蘇長安在被這樣的溫暖包裹中,心莫名的安靜了下來。

    「師傅,我會活下去的。好好的活下去!然後成為和你一樣的刀客。」他衝著那顆星星這般說道。

    那顆星星一陣閃爍,像是在回應蘇長安的話。

    蘇長安的嘴角也在這時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

    那顆星星終於放下心來,他拖著火紅色的尾翼在夜空中劃出一道絕美的弧線,然後飛入那六顆星辰中,最後停在了曾經開陽所在的位置。

    然後一道明亮線自天樞伸出,然後依次連接天璇、天璣、天權、玉衡、熒惑、搖光。最後七顆星辰終於形成了一個明亮勺狀。

    「天道現!」玉衡的聲音並不大,卻恍如雷霆一般在蘇長安耳畔炸起。

    七道光柱自那七顆星辰上升起,射向這方天地。

    然後準確的分別照在,以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命名的七座閣樓上。

    一道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光芒亮起。

    蘇長安眯著眼睛看去,卻見七座閣樓在那光芒裡隱沒,然後一座高聳近百丈的塔樓拔地而起。

    這時他才明白。

    原來天道閣一直都在天嵐院。

    藏在這七座閣樓之中,隱沒於七星的光輝之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25
第五十一章 胭脂淚(上)


    夜幕終於籠罩了下來。

    長安城被一排排高高掛起的燈籠照耀得恍如白晝。

    在這座大魏最繁華的城市的東面,有一處裝飾極近豪華奢侈的酒樓,被喚為牡丹閣。

    那是一處極好的地方,至少在長安城大多數男人心中那是一處極好的地方。

    那裡有這長安城裡最好喝的清酒,亦有讓人眼花繚亂的姑娘。

    那是一座青樓。

    也是無數達官顯貴趨之若鶩,無數公子文人紫醉金迷的地方。

    和往常一樣,這兒迎來了許多客人。他們在這裡撕下了平日裡偽裝在自己臉上的溫文爾雅,開始摟著那些濃妝豔裹的姑娘們花天酒地。

    劉老鴇年紀已經很大了。

    她在這個牡丹閣呆了很多年,或者說,她這一輩都是在這裡度過的。

    年輕的時候,她與這些笑盈盈的姑娘們一樣,在來往的酒客懷裡放浪形骸,荒唐度日。

    到了年紀大一點,沒了姿色,亦沒有等來一個願意為她贖身的人。

    她本應該和大多數這樣沒有了客人的姑娘一樣,被送去幹一些苦力活。但幸運的是,她做事向來本分,一張嘴又能說會道。被主家看重,便做了拉客老鴇。雖然也不是什麼正經營生,但比起那些即使上了年紀,還不得不靠著體力為生的姐妹來說,她已經很知足了。

    「哎,小蘭,好好照顧張公子啊!」她滿臉媚笑的為一位公子安排好了客人,還不忘衝他的背影如此交代道。

    而後她轉過頭,臉上的笑意消失了,然後有些擔憂的看向閣樓上的某一處緊閉的房門。

    她在心裡不由嘆了一口氣,自從如煙被閣主帶回來後,便一直待在房間內,已經近十日沒有出門了,就是飯菜也是由一些丫環送進去的。

    雖然閣主對此沒有說什麼,甚至還關照諸人要好好照顧她。但劉老鴇卻從她的這一系列反映在明了,她等的那個人最終還是負了她。

    劉老鴇為此也在心裡狠狠的咒罵過那個男人,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她只不過是一個煙花柳巷,做著下作營生的老鴇。就連出門買些東西都害怕與人提起自己的身份,更何況去為一個同樣出身卑賤的女子狀告一位大魏的神將?這樣的狀紙恐怕還遞不到負責民事的決曹手裡,便已被看門的護衛亂棍打出。

    像她們這樣的人,就得學會認命,學會苟延殘喘。

    這是她這些年悟出的道理,她不知道對不對,但好歹她靠著這個道理活了下來。而活下來,總是好的。至少在劉老鴇心裡,她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她希望如煙也可以學到這個道理,至少這可以讓她活下去。不管怎麼說,她是看著如煙長大的,她希望她能活下去。

    嗒!嗒!嗒!

    那是某種材質名貴的靴子,敲打在牡丹閣名貴大理石板鋪就的地面上的聲音。

    劉老鴇只是這樣,便判斷出來者的身份非富即貴。她眯著眼睛,臉上堆起一團獻媚的笑意,朝著門口方向轉過了頭。

    「這位客官,怎麼才來啊,姑娘們都等你...」劉老鴇的話說道一半,便生生止住。

    因為眼前這個男子,很特別。

    他身材修長,面色蒼白卻俊美,兩瓣嘴唇卻如染過鮮血一般猩紅。

    而最讓劉老鴇訝異的是他一身雪白的打扮。

    雪白的長袍,雪白的馬靴,雪白的發冠。

    這樣的打扮根本就不像是來喝花酒的公子哥,反而像是來為某人送行的報喪人。

    而男子也絲毫沒有理會劉老鴇的意思,他自顧自的走到離他最近一張空著的座椅旁坐下。

    回過神來的劉老鴇趕忙走上前去,臉上依舊帶著習慣性的媚笑,問道:「這位客官,是第一次來吧,你稍坐一會,我這就叫姑娘們出來伺候著。」

    無論來者有多麼古怪,但只要他掏得出銀子,那就得把他當做皇帝。

    這時牡丹閣的鐵律,也是龍驤君教給每一個剛來牡丹閣的下人們的規矩。劉老鴇將之奉為信條的活了數十載,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不用。」但男子卻擺了擺手,說道:「我要見如煙。」

    「如煙啊?她現在...」劉老鴇的話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以如煙現在的年紀與姿色,已經許久沒有客人點名要她了。劉老鴇回過神來,她想著這位莫不是如煙以往的常客,想要來找她敘一敘舊情?但以如煙現在的狀態,想來應該也是沒有精力應付於此。所以她想了想,笑著說道:「哎呀,這位客官真不趕巧,我們家如煙姑娘今日身體抱恙,恐怕是...」

    「我說了,我要見如煙。」男子的聲音波瀾不驚,聽不出悲喜,卻帶著一股寒意,把劉老鴇說道一半的話生生打斷。然後他轉過頭,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放於桌前。

    劉老鴇愣住了,不是因為著一錠份量十足的銀子,而是這時她才發現這位男子長像極其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但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她開始變得為難,眼前這位男子看樣子絕不是一個好惹的主,而如煙現在的狀態她是知道的,她害怕如煙一個伺候不周到,惹得這男子不高興,恐怕就得惹禍上身,這並不是她所願意看到的。可男子堅決的態度又讓她幾乎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就在這躊躇間,一道陰柔的聲音忽的響起。

    「喲,稀客稀客啊。」一位長相俊美得有些過分男子手持一把摺扇緩緩而來。他徑直走到這白衣男子身前,笑呵呵的說道:「這不是我大魏新晉的龍犼神將北通玄,北大將軍嗎?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煙花柳巷尋歡作樂呢?」

    龍驤君的話讓劉老鴇心頭一震,她不得不再次瞟了那位白衣男子一眼。

    北通玄!

    她終於記了起來,眼前這個男子,就是北通玄。

    十年前那個如春風般和煦的翩翩少年,現在已是一個滿手血腥,周身陰寒屠夫。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劉老鴇一時也未有響起,但聽龍驤君所言,方才恍然大悟。

    北通玄對於龍驤君的話猶若未覺。他提起桌上的茶水,慢悠悠的給自己倒上一杯,然後氣定神閒的小抿一口。再次說道:「讓她出來見我。」

    「她?哪個她?」龍驤君像是很不解的樣子,他的眼睛睜大,嘴唇微開,「我這牡丹閣的姑娘成千上百,不知道北大將軍究竟要見的她是哪個她呢?」

    他說話的時候,故意將聲線拉得極高,將話裡的意思極其清楚的傳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而在場的酒客大多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其中還有那麼一部分親眼見證過聖皇壽宴上的那一出鬧劇。

    故而當他們知曉了來者的身份,也就大概猜到了他的來意。所以他們皆放下手中的酒杯,轉頭看向此處。

    牡丹閣安靜了下來。

    北通玄的臉上的山水雖然還是那般風平浪靜,但從他握著茶杯的手臂上忽的出現的青筋中,不難看出他此時極不平靜的內心。

    「如煙。」最後,他還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了這樣一個名字。

    「如煙?誰是如煙來者?讓我想想。」龍驤君收起了摺扇,輕輕拍打這自己的腦袋,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似乎真的記不得前幾日那個被他待到聖皇壽宴上的姑娘究竟是誰了一般。

    但他將分寸把握得極好,就在北通玄的眉頭開始皺起的瞬間,他一拍腦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他湊到北通玄的跟前,一雙眼睛就在那個時候眯成了一條縫,他望著他,聲音陰冷的如此說道:「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到處宣揚說與北將軍有舊,誹謗將軍名聲的、賤、人、吧?」

    在龍驤君將最後四個字一字一頓吐出的瞬間,北通玄冰冷的臉色有些變化,但又很快恢復了過來。他再次將手伸入懷裡,掏出數個沉甸甸的銀子,放於桌上。冷眼問道:「怎麼?牡丹閣不做生意了?」

    龍驤君愣了愣,顯然沒有想到北通玄的反應會如此淡定。他看了看桌上的銀子,伸出手拿起一個在手中掂量了一小會。

    「做,怎麼不做。不過北將軍出手倒是闊綽,這樣的銀兩,以如煙現在的身價可以包上半年了!」說完這些,他轉過頭看向已經有些呆滯的劉老鴇,撇了撇嘴,說道:「去,把如煙叫出來。」

    劉老鴇卻沒有動,她有些遲疑。

    北通玄已經辜負了如煙,今次卻忽然再次上門。以她的閱歷,自然不會相信是北通玄回心轉意,所以她大概猜到,北通玄來見如煙絕非好事。

    她佝僂的身子開始顫抖,平生第一次,她試著反抗龍驤君。

    「閣主...如煙姑娘的身體抱恙...恐怕...」這一番話她說得斷斷續續,也結結巴巴。但終歸她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怎麼?還要我親自去請?」龍驤君的意志自然不會因為一個卑微的老鴇之言而有所改變。他眯著眼睛看向他,一股寒意驀然籠罩在了劉老鴇的四周。

    那寒意讓本就年邁的劉老鴇的身子打了一個顫,對於龍驤君多年來,幾乎出於本能的恐懼終於還是站了上風。

    「是。」她低著頭,極不情願的應了一聲,然後弓著身子緩緩退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26
第五十二章 胭脂淚(下)


    見到劉老鴇退去,龍驤君滿意的笑了笑。

    然後他拉開北通玄身旁的一張木椅,坐了下來。

    「北將軍,龍某與你可說是一見如故,今日說什麼也要與你好好飲上一蠱。」龍驤君的臉色露出了陰柔的笑容,他一副很是熟絡的樣子。

    「來人!給我把牡丹閣最好的酒菜端上上來,今日我要與北將軍不醉不歸!」他又朝著一旁的下人如此說道。

    劉老鴇踩著碎步,朝著如煙的房間走去。

    她走得很慢,從未有過的慢。

    以往堪堪幾十息的距離,她生生用了半刻鐘的時間。

    但她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什麼她要走得如此緩慢。

    或許她是在期望著龍驤君的回心轉意,又或是在給與如煙足夠的時間,做一些在她看來最好的選擇。

    但不管怎樣,她終於還是走到了那座門前。

    她自己的手抬了起來,想要扣下去,卻又忍不住一陣遲疑。

    她比誰都清楚,這一扣,與其說是扣響了如煙的房門,倒不如說是敲響了送她上路喪鐘。

    都道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可如煙卻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她膝下無子,便一直將如煙看做自己的女兒。試問這天下又有誰真的捨得看著自己的女兒去赴死呢?

    而就在劉老鴇遲疑不定,進退維谷的時候,一個聲音自房內響起。

    「是劉媽媽嗎?」那是一道很輕快的聲音,聽起來它主人的心情也應當是相當不錯的。

    「嗯。」劉老鴇不禁有些疑惑,但她還是下意識的點頭應道。

    「你讓北將軍等一會,如煙這就來。」裡面的人說道。

    屋內的女子端坐在梳妝的銅鏡前。

    她抬起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有些紅腫的眼角伸出了些魚尾,曾經漂亮的青絲,如今有些蓬亂,鬢角還有些白雪。

    則應當是一張算不上漂亮的臉蛋,但依稀卻還是可以看出當年的絕代風華。

    畢竟她也曾是牡丹閣的花魁。她這麼想到。

    然後她起身,打開身旁一間並不算大的櫃子,裡面零零散散擺放著這些衣物。她將它們撥開,然後從裡面拿出一個方盒。她將那盒子放到桌前,然後伸出手輕輕的打開。

    這個過程,她一直小心翼翼,像是害怕一不注意,便打碎了藏在裡面的事物一般。

    終於盒子被打開,裡面放著的是一件大紅色袍子。金絲鑲邊,鸞雀紋底。

    這是她在北通玄走後託人那大價錢買的。

    她想著北通玄家境貧寒,能幫她贖了身子想來已是廢了大力氣,自己自然不能拖著她的後腿。所以便買了這個紅袍,想著出嫁那天,穿著它,坐上他來迎親的轎子,風風光光的嫁給他。

    卻不曾想,這件衣裳在這箱子裡一放,便是十年。

    不過,怎麼也得穿上一次吧。她這麼想到。

    於是她將自己的衣裳退下,又將那紅袍拿了出來,細細的,又慢慢的穿戴整齊。

    這時那盒子內還剩下些東西,是些銀兩。大的有鑄成錠子的白銀,小的有零零散散的碎銀。這也是她這些年存下的。

    她本就是一位青樓女子,嫁到婆家,想來定然是會招來公公婆婆的白眼的,多一些嫁妝,總歸是能在婆家挺直些腰板。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這些年來,除了這身紅袍,她幾乎將所有的錢都存了下來。現在想來,怕已是用不著。

    不若給了劉媽媽,讓她也過上幾日安生日子吧。她微微思索,心裡便有了主意。

    「如煙,快點。」

    門外傳來了催促的聲音,似乎有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但她卻並不急,這畢竟是人這一生數一數二的大事,總得給她點時間打扮打扮。

    於是她又坐回了銅鏡前,從抽屜了拿出了胭脂,在自己的臉上塗抹一番,又從桌前,拿出一把橡木梳子,將她有些蓬亂的頭髮,一縷又一縷的捋順。

    整個過程她都很認真,不放過任何一絲瑕疵,就像一位要出嫁的女子一般,儘可能的將自己打扮得足夠漂亮。

    做完了這些,她抬頭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

    雖然比不上當年那個花魁,但至少也算得上漂亮。

    她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在站起身子之前,她又認真的想了一想,檢查自己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事情。

    而她還真的想到了些什麼。

    她將手伸入懷裡,掏出兩樣事物,一本泛黃的書,一張洗的發白的手絹。

    書裡面有一個故事,手絹上有一首詩。

    這兩樣東西,來自兩位不同的男孩。至少在送她這些事物的時候,這兩個人都還是男孩。

    她思索了小一會,將那本書放入了那盒子,又找來一張信紙,在上面工工整整的寫了些什麼,放在那盒子上。

    最後她將那手絹塞入懷裡,揚起了自己的脖子,高傲得如同一隻天鵝一般,推開了房門。

    在無數酒客公子,老鴇龜公的注視下。

    她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那張她等了十年的臉龐。

    男子也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他面容冷峻,白衣如素。他來送她。

    女子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面若桃花,紅衣似火。她來嫁他。

    他們的目光相遇,周圍的一切彷彿也變得不再真切。

    恍惚間,她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夜晚。

    酒客們山呼海嘯般舉起手裡的玉牌,對著她露出狼一樣的凶光。

    而他,推開嘈雜的人群走到他面前,對著她展顏一笑,而所有的風雨都在那一刻被他拒之門外。

    「我叫北通玄。我來自天嵐。我的師傅是玉衡大人。」

    「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名大魏的神將,帶著成千上萬的人來迎你過門。」

    「我為你寫了一首詩,我唸給你聽好不好。」

    她不知道天嵐是哪裡,也不知道玉衡究竟是何人。她只是記住了那個叫北通玄的名字。

    她也不知道神將到底是一個多大的官,也不知道這樣的神將,手下能有多少的人。她只是記住了他曾說過,他會娶她過門。

    她更不知道那首詩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她將它一字不漏的記了下來。

    那是一首很美的詩。

    這麼想著,她口中便不禁開始念了起來。

    紅妝曾有鸞鳳妒,

    鳳啼方作伶人吟。

    才叫冰肌試蘭水,

    又聞雄雞抱春鳴。

    那首詩叫做《胭脂》。

    她這麼想道。

    一滴淚,不知何時順著她的臉頰跌落在了牡丹閣名貴的大理石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26
第五十三章 無為萬物


    天道閣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

    從外面看他是一座塔樓,但當蘇長安走進去之後,才發現他所在的完全是與之前不同的一方天地。

    他站在一團雲霧之中,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真切。

    他試著走了一走,然後他沮喪的發現這兒似乎很大,近乎半刻鐘的時間他也沒有找到它的邊際。

    他不禁有些疑惑。

    玉衡只是告訴他讓他去天道閣,在這裡他可以掌握到足夠強大的力量。但是他卻並沒有告訴蘇長安究竟應該怎麼做。

    他又這樣呆立了一刻鐘的時間,終於他開始不耐煩了。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蘇長安在心裡這麼想到。

    於是他站起了身子,體內星靈運轉,一道道靈力自體內盪開。

    他的眸子裡猛然爆出一道精光,他的嘴在此刻也忽的張開。

    「有人嗎!!!??」他衝著雲霧的深處這般吼道。

    他的聲音在他體內磅礴的靈力的加持下,如黃鐘大呂一般響起,朝著遠處一直擴散開來。

    大約數十息的時間後,他的聲音才停了下來。然後,他立在原地,似乎在等待這什麼。

    但讓他失望的是,他什麼都沒有等到。

    沒有回音,亦沒有回應。

    這說明兩個問題,這兒很大,這兒沒人。

    他因此越發苦惱。

    但他相信玉衡是沒有理由騙他的,所以他沉下心來,就在原地盤膝坐了起來。

    既然找不到,那就等他來。蘇長安這麼想到。

    而後他有些驚喜的發現這天道閣內的靈氣濃度比起外面的世界竟然濃郁幾分。

    就當做是修行靈力吧,他這麼想著,竟然就真的開始於原地吐納起靈氣來。

    時間就這樣開始流淌,一轉眼便是兩三個時辰過去了。

    「唉。」一聲嘆息從迷霧中傳來。

    蘇長安的眼睛在這一刻猛地睜開,他用極快的速度站起身子,又抽出背上那把明晃晃的刀,警惕的看著四周。

    「誰!?」他沉著眉目如此問道。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那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語氣聽上去帶著幾分無奈與驚訝。

    那話音剛落,周圍的霧氣微微散開了一些,一個人影就這麼走了出來。

    蘇長安定睛看去,但即使隔著不過數丈的距離,他依舊看不清那人的長相,甚至難以分辨出男女。但卻並不是因為此處濃密的雲霧,而是因為這位來者本身就只是一個模糊的人影。

    蘇長安從未見過如此離奇的事情,他越發緊張了起來,他的刀似有所感,刀身上忽的暴起一陣清鳴。

    「喲。小傢伙,是你啊。我們又見面了。」那身影雖然沒有容貌,但蘇長安卻明顯感覺的他這番話是對著他手裡的刀說的。

    「你是什麼人?」蘇長安終於問出了心底的問題。

    「我是什麼人?」那身影似乎聽到了極其有趣的事情,他發出一陣輕笑。

    而就在這時,一直籠罩在蘇長安周圍的迷霧轟然散開。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暗沉沉的,空無一物的虛空。

    一道聲音驀然響起:「我是梧桐。」

    一個紅衣赤足的女子忽的從天而降,落在那道身影的左側。

    「是莫聽雨!」

    一位背負長刀的男子從遠方而來,在那身影的右側停住。

    「是楚惜風!」

    「是玉衡!」

    「是青鸞!」

    一個個蘇長安熟悉的人就這麼出現,他們立在那道身影的周圍,不言不語,冷眼看著蘇長安。

    「是天!」

    蘇長安的頭頂應聲出現了湛藍色的天空。

    「是地!」

    一從綠草自他腳下生出,然後向著無限遠的遠方無止境的蔓延。

    「是萬物!」

    天空中開始出現雲朵與豔陽。大地上生出一顆顆參天大樹。忽的有鳥雀飛過,卻被一隻匍匐在密林裡的猛獸猛然抓住,生生的將它從空中拉扯下來。但那隻猛獸還未來得及享用這頓每餐,一把弓箭百年穿過了他的頭顱,他發出一聲悲鳴,便永遠的倒了下去。然後幾個人影從遠方走來,他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樂呵呵的將那猛獸抬起,朝著遠方升起縷縷炊煙的村落中走去。

    蘇長安被這突然間的變化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但他還來不及感嘆。

    那道模糊的身影本來高亢的聲線忽的低沉下來。

    「亦是無。」他這麼說道。

    這方天地裡的所有東西便在那一瞬猛然如潮水般退去,最後收斂於眼前這道身影的體內。

    蘇長安一瞬間便明白了剛剛所有的幻象皆是眼前這道身影所為。他沒來由的生出一絲怒氣,沉著聲音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我是無。」那身影如此說道。

    「無?好奇怪的名字。」蘇長安有些疑惑,「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不是天道閣嗎?」

    「我也不知道我為何會在這裡。但我一直在這裡,等著每一個進入天道閣的人。」

    「等進天道閣的人?等他們幹嘛?」

    那道模糊的身影的臉上並沒有容貌,但蘇長安很確定在剛剛,他白了自己一眼。

    「來天道閣自然是修心,我等他們自然是給他們試煉。」那道身影如此說道。

    蘇長安聞言,心頭一喜,他急不可耐的說道:「你是試煉者?那你快點給我試煉吧。」

    「我也想給你試煉,可是...」那道身影的語氣從苦惱漸漸變成了抱怨。

    「最近你們天嵐院究竟在幹些什麼,為什麼老是送一些奇奇怪怪的人進來。」

    「上上次來的,是一個地靈境的刀客,提著刀,一招便斬了他的心魔。」

    「上次來的,是一個儒生,心魔竟然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女子。兩人在我這兒卿卿我我大半年,最後才一劍殺了那位女子。」

    「這次倒好!來了你這個聚靈境的小子,竟然連心魔都沒有,這讓我如何試煉!?」

    「還有上上上次......」

    蘇長安並不太懂他究竟在抱怨什麼,但隱約覺得他的苦惱似乎與自己有關一般,這讓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將他的刀收了起來,然後靜靜的站在那裡,等著那道身影結束他的抱怨。

    但那道身影似乎對於天嵐院的怨氣極重,喋喋不休的說了不知道多久。蘇長安認真數了數他一共說了大約兩百多件事情,似乎每一個進來此處的人都不太讓他滿意,當然,自己是最讓他不滿意的那個。

    終於,在數個時辰之後,他像是終於將心中的不滿發洩乾淨了之後,終於轉頭看向蘇長安。

    「喂,小子,你叫什麼名字。」他這麼問道。

    「蘇長安。」

    「吶,蘇長安,你聽好了。」他清了清嗓子,說道:「你沒有心魔,我沒辦法給你試煉。」

    「嗯?」蘇長安一愣,顯然並不太理解現在的狀況。「那我該怎麼辦?我能夠回去嗎?」

    「進了天道閣,要麼死,要麼完成試煉,什麼都不做,是出不去的。」那身影很是篤定的說道。

    「那我該怎麼辦?」蘇長安一下便慌了神,他可不願意待在這暗沉沉的地方,陪著一個看不清長相的人孤獨終老。

    「你自己想一個試煉吧!」那身影輕描淡寫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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