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030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6
第十四章 刀之所至

    黑袍人的聲音並不大,但他的話卻如驚雷一般在蘇長安耳邊炸響。

    蘇長安的身子在那一瞬間打了個冷戰,似乎是因為恐懼的緣故,他拿刀的手抖得厲害,甚至連提穩刀都有些難以做到。為此他不得伸出另一隻手雙手握住刀柄,方才止住了刀的顫抖。

    「你是誰?」蘇長安低著頭問道。他的聲音聽不出是悲喜,但卻有些顫抖,像是因為害怕而變得有些吐字不清了一般。

    「我?」那黑袍人猩紅色的眼睛眯了眯,裡面射出的血色光芒變得愈發鋒利。「我是被世界遺忘之人。我帶著諸神的意志而來,為懲戒那些亂臣賊子降臨此處。」

    蘇長安並不完全明白他說的話,但多少懂一點。他的身子接著往後退了一步,似乎是為了與黑袍人拉開足夠安全距離。但他嘴上卻接著問道:「你是神侍?」

    黑袍人似乎很喜歡蘇長安現在的表現,他的籠罩在黑袍下的臉上勾出一抹殘忍的笑意。「神侍?恩。世人是曾這麼稱呼過我。」

    楚惜風的眉頭皺了皺,他不明白蘇長安為什麼會這樣?這個面對陰山濁、龍驤君也從未低頭的男孩,為什麼會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人而忽然變得怪異。而且他們之間的對話,他也聽不大明白,更不清楚這和莫聽雨到底有什麼關係。他的刀上的紫電雷光又閃爍了起來,對於一個刀客來說,解決一件想不通的事情的最好辦法便是一刀將之斬斷,也就無需再想了。

    楚惜風一貫信奉的的行事風格便是如此,這次也不例外。所以他身子一躬,眼中的鋒芒畢露,像極了蓄勢待發的獵豹。

    但這時,蘇長安卻忽的挺住了後退的步伐,他再次問道。

    「你說我體內的某些東西本來是留給他的?」

    這一次他的聲音不再顫抖,他說得很流暢,流暢到讓人感受不到他說這句話時內心的情緒究竟如何。

    但楚惜風卻聞到了一絲異樣,所以他刀身上的電光暫時靜了下來,躬起得身子也微微放鬆,他決定再等一等。

    而那黑袍人似乎也察覺到了蘇長安的語氣中某些不尋常的東西,他正要說些什麼,卻被蘇長安打斷,

    只見蘇長安低著的頭豁然抬起,他清澈的眸子此刻卻裹藏著某種東西。

    那東西獵獵如風,熊熊如火。

    在那些他曾經殺死的他覺得的應死之人的眼中,他不止一次的見過那東西。

    但沒來由的,這一次,蘇長安眼中的那東西讓他感到心顫。

    那東西,世人稱之為憤怒。

    「也就是說,兩年前的北地,是你們襲擊了他!?」蘇長安的聲音陡然變大,最後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黑袍人一愣,他不明白為什麼眼前這個男孩會為了一個在他看來與之毫不相關的人而這般憤怒。

    但他下意識的感到了危險,所以一道暗紅色的屏障在他周身咋起。

    而事實證明,他的感覺是對的。

    只見蘇長安拖著刀猛地向他奔跑一段,然後他的身影高高躍起,他的刀被他舉過頭頂,一如兩年前的那個雪夜,那個男人一般。

    他的雙目因為憤怒而充血,因為充血,而變得猩紅。

    那眼球裡滾動的血色,比起黑袍人的眸子也不遑多讓。

    他體內的星靈開始運轉,周身的刀意浮現,身後靈炎相隨。

    楚惜風愣住了,不僅因為蘇長安忽然暴起。更因為蘇長安的這一刀。

    這一刀,是莫聽雨教他的。楚惜風也見他使過無數次,最多也就是學到些皮毛

    但這一次卻不一樣。

    力雖不足,但相已有幾分火候。

    黑袍人眼中同樣閃過一抹異色,但很快便又平復了下來。

    他一眼便看出來,蘇長安這一刀,意境雖足,但力卻差得太遠。

    他的嘴角也隨之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他就這麼靜靜的看著那破空而來的少年,眼中戲謔越發濃重。

    砰!

    一聲巨響!

    如他所料一般,蘇長安的刀在了他身前的暗紅色屏障上,卻如蚍蜉撼樹一般,難進毫分。

    他玩味的往前湊了湊,他的臉幾乎已經伸到了蘇長安的刀下,可中間卻隔著一道蘇長安怎麼也斬不破的屏障。

    「這一刀,我見過。」他這麼說道,即使只看得清他的雙眼,蘇長安也能感受到他臉色的嘲弄。「但他比你強太多,我本不是他的對手。可他很笨,笨得不敢拔出他的刀。一把藏在刀鞘中的刀,怎麼傷得我。」

    這句話就好像利刺一般扎進蘇長安的心中,他的瞳孔猛地睜大,裡面翻滾的血絲,濃重得好似要爆裂開來。他仰天發出一聲聲嘶力竭怒吼,那聲音像極了窮途末路的雄獅,要吼破自己的喉嚨一般。

    他周身的靈光因此變得更加燦爛,刀意遮天蔽日的湧出,靈炎劈天蓋地的襲來。

    但這樣還不夠,黑袍人身前的屏障只是因此抖了抖,卻並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

    蘇長安的握著刀柄的手因為用力過猛已經滲出了鮮血,但他並不想停下。

    「給我破!!!」他再次發出一聲悶喝,他體內的星靈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藏在內核最深處那一抹屬於蘇長安的「意」忽的一閃,發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由內而外,很快便包裹住了蘇長安的全身。

    那時,漫天的刀意靈炎收斂。

    它們順著蘇長安體內發出的光芒纏繞於他的身體,他們相互糾纏在一起,最後竟然凝成了一團。靈炎與刀意,在以往更像是兩個喜歡各自為戰的將軍,雖不相互排斥,但卻涇渭分明。但此刻在蘇長安的「意」中,卻像是找到了君主的臣子一般,開始融為一體。

    蘇長安覺得自己憑空生出許多氣力,他將這些氣力施加在他的刀上,可他的手因為再也承受不住這般大的力量,上面的一些血管開始爆裂,鮮血頓時染透了他的雙手。

    但他依舊未有停下,或者說他從未出現過哪怕一絲這樣的想法。

    他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雙眼,想著兩年前的北地,那個男人,也曾這樣面對過這樣一雙眼睛。他的心中因此生出一股戾氣,這戾氣讓他幾乎感覺不到疼痛。

    他心頭一沉周身的氣力便全部灌注到他的刀身上。

    砰!

    這時一聲類似琉璃玉盞被摔在地上的脆響。

    在黑袍人驚駭的眼神中他眼前那道暗紅色的屏障應聲化作了晶瑩的碎片,四散開去,最後徹底消失在晦暗的霧靄中。

    他喚出的屏障破了。

    蘇長安的刀,來勢不減,直勾勾的便衝著他的面門而來。

    他臉上的戲謔瞬間變成了驚愕,驚恐快速爬上了他猩紅色的眼眸。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6
第十五章 楚惜風的道理


    這是避無可避的一刀。

    即使是黑袍人,即使他的境界高得可怕,可在這兒的不過是他的一具傀儡。

    但傀儡卻也不是隨便可以丟棄的東西,這種依靠秘法而成得東西需要耗費巨大的精力,更重要的是上面還附著得有他的神識,一旦傀儡被毀,那他的本體必然會受到不小的傷害,這需要他耗費漫長的時間去恢復。

    而他現在最缺少的東西就是時間。

    但他並不是武者,當然也不是儒士。他的這具傀儡在這樣的情況下難以發揮出他本有的強大力量。面對他視之為螻蟻的蘇長安,因為剛剛的託大,現在他竟然別無他法,只有眼睜睜的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刀刃。

    一股死亡的氣息悄然而至,這麼多年來,他又一次聞道了這樣的味道。

    他曾給無數人帶去這樣的味道,他以為他已經愛上了這樣的滋味,可直到此刻,他真真切切的聞道,才覺得那味道依舊如此令人作嘔。

    蘇長安猙獰的臉上在這一刻終於浮出一抹笑意,他終於可以為莫聽雨做點什麼了。他感到由衷的開心。

    他討厭神血,討厭身體裡的那個怪物。

    所以很自然的也討厭試圖將這東西種入莫聽雨體內,又機緣巧合送入自己身體的這些傢伙。

    而就在他的刀就要劃開眼前這雙令他厭惡的雙眼時,一道寒光襲來,他心頭一凜,但手上的刀卻毫無退意。他臉上的猙獰更甚,像極了窮途末路的歹人,就是舍下身上百斤肉,也要把皇帝拉下馬。

    那道寒光的主人似乎察覺到了蘇長安的意圖,雖然她並不知道蘇長安為什麼會有這樣恐怖的殺意,但她還是講手上的寒光鋒芒一轉,刺向蘇長安身體的寒光瞬間改變方向,轉而擊向蘇長安的刀身。

    鐺!

    一聲脆響。

    那道寒光看似不起眼,但其上面的力道極大,蘇長安的身體猛地一震,他的刀連帶著他的人就這樣往側面飛了出去。

    但那寒光的主人似乎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滿意,又是一道寒光襲來,直衝著蘇長安的面門而來。

    蘇長安的臉色變得難看,不僅因為剛剛那一斬險些得手,更因為這忽然襲來的寒光。他知道以這寒光中所夾帶的力道,若是擊中了他的面門,那幾乎可以肯定,他必死無疑。

    但這時一道紫電雷光呼嘯而至,一個身影驀然出現在蘇長安的身後,他輕輕的拖住蘇長安飛出去的身子,然後手上的刀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紫光。只聽一聲刀鳴,那道呼嘯的寒光便生生止住的去勢,被楚惜風的刀拍落在地。

    楚惜風定睛看去,竟是一把連著古怪透明絲線的匕首。

    「骨道人,你這陰溝裡翻船的本事,倒也是著實讓奴家佩服啊。」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忽的響起,楚惜風扶著已經有些脫力的蘇長安快步退到了一邊,然後才有精力看向那道聲音出來的方向。

    那是一個女子,身著一套暗紫色勁裝,將她傲人的身材完美的呈現了出來。她的臉,雖然看上去已有些年歲,但卻並不顯得難看,反而帶著一股成熟女人獨有的韻味。而最妙的是,她的嘴唇抹著妖豔極了的胭脂,嘴角更是長著一顆勾人的美人痣。

    但這些都不足以讓楚惜風又任何訝異。他的心中向來只有他的刀道,他的一生早已奉獻給了他手中的刀。這世上,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未出現過任何讓他心動的美色。眼前這個女人,顯然也不行。

    而正真讓這個可以與莫聽雨比肩的刀客心生愕然的是,那位女子手上所提某樣事物。

    這時,那位死裡逃生的黑袍人終於回過了神來,他施施然的拍了拍自己身上莫須有的灰塵,然後轉頭看向那位女子,聲音沙啞的問道:「幻夜,你真夠慢的。」

    被稱作幻夜的女子白了一眼那男子,將手中的事物隨意的扔向楚惜風的腳下,沒好氣的說道:「再慢,也抵不過你堂堂次神,竟然差點栽倒一位聚靈境的小子手裡吧?」

    女子語氣中的嘲弄自然是不言而喻,由此也可以看出她和眼前這位黑袍人關係並不像想像中那般融洽。

    但楚惜風與有些脫力的蘇長安卻更笨無暇去關心二人的談話,他們只是看著那樣咕嚕嚕滾到自己腳邊的事物,心中一片赫然。

    那事物是一顆人頭。

    一顆男人的人頭。

    一顆大魏神將的人頭!

    那可人頭自然便是杜緯,這個縱橫沙場的大魏神將,竟然就在與他們分開著一會時間裡,在這長安城旁,天子腳下,被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女子斬下了頭顱。

    這是一件何等荒唐的事情。荒唐到,即使以楚惜風的眼界,也不由感到吃驚。

    而就在二人為著這顆人頭而感到赫然的時候,那二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畢竟只是一具傀儡,況且那孩子體內有我們丟失的那滴神血。」黑袍人毫不在意女子言語中的挑釁,他轉頭瞟了一眼蘇長安,眼神中閃爍起某種**。「而且出乎我的意料,那孩子與那神血竟然完美的契合。不然以他聚靈境的修為,怎麼可能傷到我。」

    女子聞言也是一愣,她與這黑袍不和不假。可對對方實力還是有所瞭解的,以他的修為再不濟也不可能被一個聚靈境的修士逼到那般境界,此刻聽他說來,神識往蘇長安身上一掃,心中便有定數。「這麼說來,莫聽雨體內的神血是在他體內,天照那個蠢貨想來也是被他所殺咯。」

    「嗯。」黑袍人臉色陰沉的點了點頭,他體內的靈力忽的開始運轉,一道道恐怖的靈力波動豁然如漣漪一般以他為中心蕩漾開來。

    他猩紅色的瞳孔猛然睜大,包裹在黑袍下的身體忽的一陣蠕動,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了一般。

    他忽的發出一聲沙啞的嘶吼,一隻手忽的從他張大的嘴裡伸出,還伴隨著一團濕噠噠的粘液。接著又是一隻手伸出,他的嘴因為這兩隻手的緣故幾乎被撐得撕裂。

    嘶啦!

    像是某種破布被撕開的聲音。

    他黑袍下的身體如同敗絮一般被撐破,一個壯碩的怪物赫然從他那具破敗的皮囊中爬出。

    它身高近一丈,眥目呲牙,雙眸血紅。巨大的手臂幾乎落在了地上,身後一條與他身高相齊的披著鱗甲的蛇尾左右搖晃。

    這般突然的變化幾乎讓蘇長安與楚惜風驚呆,他們何曾見過這般詭異的事情,而更可怕的是那個怪物身上傳來的可怕靈力波動,比起一開始不止強了百倍。

    「早點露出你這醜陋的面貌,又何至於此。」幻夜似乎早已知曉了這般變化,所以她絲毫不感到驚訝,反而繼續嘲弄道。

    「畢竟有損我次神的威儀。」那怪物依舊不惱,甕聲甕氣的說道。然後他轉頭再次看向楚惜風二人,眼神中的殺意幾乎如有實質般的要溢出來。

    「殺了這個老的,這小的我要帶走。第一尊真神的復活恐怕就指望在這小子身上了。」他如此說道。

    「知道啦。」那女子也收起了剛才懶洋洋的態度,神情肅穆的向前跨出一步,,隨之一股排山倒海的靈壓撲面而來。

    楚惜風的臉色陰沉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他並不知道這兩個人口中的神到底是什麼東西,他也不知道這到底和蘇長安有什麼關係。

    他只是一個刀客,他對於想不通的事情向來是將之一刀斬斷,便無需再想。

    他一直奉行這個道理。

    這一次。

    也不例外。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6
第十六章 帶你們回家

    所以楚惜風他轉身看了看身旁的蘇長安。

    蘇長安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朝著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還能再戰。

    但楚惜風卻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放心,他瞟了一眼蘇長安握刀的手,因為用力過猛,蘇長安的手現在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而且還在不斷的打著顫。

    一個連刀都握不穩的刀客,怎麼繼續戰鬥呢?

    楚惜風的意思很明白,他想要蘇長安暫時躲一躲。

    但蘇長安卻搖了搖頭,他拉住自己的衣角,猛地一扯,便撕下一塊布條,然後他用牙咬住布條的一端,將他握刀的手與刀柄緊緊的纏繞。

    終於做完這一切,他抬起他的手,邀功似的看向楚惜風。

    楚惜風忽的變得沉默,半晌之後方才點了點頭。他並不是不知道這樣的蘇長安在這樣等級的戰鬥中只會給他增加不必要的負擔。但他尊重一個真正刀客的決定,為了這種尊重他願意付出與之相應的代價。

    得到楚惜風的許可,蘇長安的臉上忽的綻放出一抹笑意,然後他轉頭看向正一步步向他們靠近的二人,眉目同樣沉了下來。

    「我主攻。」楚惜風說道。

    蘇長安點了點頭,他明白這二人的實力高出他太多,剛剛能威脅到那個黑袍人實在是因為對方太過輕敵,加之剛剛那個狀態的黑袍人確實比現在這個怪物弱了不止一籌。

    而現在以他的實力若是貿然出手恐怕只會給楚惜風添麻煩,所以他需要靜待時機,攻其不備。

    得到蘇長安肯定的答覆後,楚惜風終於是放下心來,一道紫光豁然從他體內散開,他提著刀,緩緩向前,靴子與地上的青石板路碰撞,發出嗒嗒嗒的聲響。

    那叫做幻夜的女子眉頭一挑,似乎感受到了楚惜風身上傳來的靈力波動。她心中神識一動,身體周圍數道匕首便化作寒光,呼嘯著向著楚惜風襲來。

    那些寒光速度極快,所攻擊的部位又極其刁鑽,幾乎封死了楚惜風可以用於躲閃的空間。

    這是勢在必得的一擊,那女子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似乎已經看到楚惜風被這一招打得體無完膚的樣子。

    但楚惜風卻對於那些襲來的寒光置若罔聞,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到了最後幾乎是在奔跑,他就這麼迎了上去,迎上那來勢洶洶的二人,也迎上那數道勢大力沉的寒芒。

    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他便來到了數道寒芒的跟前,只需要半息不到的時間這些寒芒便會從各個位置刺入他的身體。

    但楚惜風的臉卻依舊冷若冰霜,他的刀在他手上忽的一轉,在空中劃出數道幾乎是快得讓人看不清的紫光。然後數聲脆響傳來,那幾把匕首便應聲掉在了地上。

    幻夜的臉色終於變了變,她意識到眼前這個男子,比起那個什麼大魏神將要強出許多。

    「骨道人!」她沉著眉頭,低聲喝到。

    那頭怪獸聞聲發出一陣沙啞難聽的嘶吼,雙腳蹬地,巨大的身子竟然絲毫不顯得笨重,他的身子就接著那股反衝力高高躍起,然後雙手握拳,如泰山壓頂一般的砸向楚惜風的頭頂。

    而幻夜也眉頭一挑,周身數百道匕首被她催動到了極致,化作寒光夾著摧枯拉朽之勢,破空而來。

    二人已經在楚惜風剛剛那幾刀中摸清了底細,知道眼前這個男子絕非等閒,所以當下也不再留手,一出招便是殺招!

    面對這樣狂暴的攻勢,楚惜風卻忽的停下了前進的步伐,他斜提著刀,刀身上的紫電雷光如同蛟龍蟒蛇一般遊走。

    他的眸子忽的冷了下來,一道精光忽的閃過。

    「雷。」他這般說道。

    聲音並不大,卻清晰的傳入在場的每個人的耳中。

    一道巨大的光芒自天際照下,晦暗的霧靄忽的散開,蘇長安不由抬頭望去,不知何時,藍靈鎮的上空竟然佈滿了暗沉沉的烏雲。而剛剛那道光芒,便是烏雲間遊走的電蟒。

    「鳴。」楚惜風再次說道。

    一道巨響就隨著他的聲音轟然炸響。

    那聲音極大,但很奇怪蘇長安卻覺得並不刺耳,甚至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任何影響。

    但那化作巨型怪物的骨道人與幻夜卻沒有這麼幸運。

    他們只覺得耳畔傳來一聲轟鳴,無論是體內的靈力運轉還是腦中的神海都為之一頓。

    而高手過招勝負往往就在這一瞬。

    「雷。」

    楚惜風再次念叨。

    天空中又是一條電蟒游過。

    而此時,因為剛剛的一頓,二人的攻勢都緩了一緩,他們心中一凜,暗道不好。但招式去勢已成,已無挽回的餘地,所以他們一咬牙,體內靈力瘋狂運轉,進攻的速度再次快上了幾分。特別是那女子的匕首,幾乎轉瞬便至楚惜風身前。

    一旁看著的蘇長安暗叫一聲不好,他也顧不得其他,身子一動,人與刀便同時化作一道流光襲向那位女子。

    他看得出這位女子的攻擊雖然詭異,但似乎完全是依仗她周身那數百道匕首,而此時她的匕首都殺向了楚惜風,內防空虛,在蘇長安看來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蘇長安本就一直在旁遊走,此時又恰好離得那幻夜極近,他的攻擊瞬息便至那女子身前。

    幻夜心頭一驚,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本就已經受了重傷的少年竟然還有勇氣襲擊於她。她的嘴角浮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她可不是骨道人那般託大的蠢貨,心頭一動體內便瞬間伸出數道連著絲線的匕首。幾乎就在蘇長安的刀快要碰觸到她的一瞬間,她的匕首也如電光火石一般的飛出。那速度快得蘇長安幾乎捕捉不到。

    「動!」而這時楚惜風也再次吐出了一個字眼。

    天上的電蟒像是受到了某種敕令,一道雷蛇自萬里蒼穹而來,攝入楚惜風體內。

    那一瞬,楚惜風的身子豁然而動。

    他的速度也變得極快,快得不只是蘇長安,就連幻夜與骨道人也只能勉強捕捉到一些殘影而已。

    一道紫光咋起,逼退來勢洶洶的骨道人。楚惜風的身子並不停留,而是繼續向前,衝向那幻夜。而迎接他的第一道障礙,便是那數百道匕首化為的鋒芒。

    這時楚惜風瞟了一眼蘇長安,見那道道寒芒已至蘇長安身前。

    他的臉色變得更加幽冷,冷得就像天山上萬載不化的堅冰。

    他的刀芒閃爍,紫電雷光縈繞著他的身體,那些寒芒打在那些刀芒與紫光上,發出砰砰砰的脆響。卻又全都止步於此,被擊打得紛紛倒飛出去。

    天色更暗了,雨似乎就要下下來。

    天空這中的電蟒來迴游走,一道道雷光將這藍靈鎮照得明晃晃的。

    刀芒與寒芒碰撞所激起的氣浪,將楚惜風額前有些蓬亂的頭髮高高揚起,他嘴角的鬍子拉渣,但眼睛裡的眸子卻在雷光的映襯下閃著駭人的光芒。

    他又瞟了一眼蘇長安。

    寒芒離蘇長安只有一寸不到的距離了。他很清楚那寒芒的威力,即使是他,吃上這麼一下也是極為難受的事情,更別說才堪堪聚靈境的蘇長安。

    他腳下的速度更快了,手上的刀也更快了。

    他冷若萬年玄冰的臉上終於第一次出現了一種名為憤怒的而情緒。

    他終於擊飛了最後一把匕首,他的身影一動,毫不停留衝向蘇長安的方向。而他的身後是滿地倒插在青石板路上的匕首。

    這時幻夜的匕首幾乎已經碰到蘇長安臉頰,它上面帶著寒芒率先劃破了蘇長安的皮膚,他的臉上開始滲出一些血跡,但他的刀離幻夜還有些距離。至少在這匕首撕裂他的臉龐,割破他的喉嚨前,他的刀是觸碰不到幻夜的。

    蘇長安的臉上閃過一絲不甘,但他毫無辦法。

    就在他幾乎認命的閉上雙眼的時候。一道身影忽然出現。

    連想都沒有想,楚惜風幾乎下意識的便擋在蘇長安的身前。

    一道溫熱的液體濺射在蘇長安的臉上,他睜看眼去,入目的卻是這個男人胸前數道駭人的血跡。

    他幾乎可以想像,楚惜風的背後現在定然被插滿了匕首。

    「楚前輩!!!」他張開嘴大聲的呼喊,聲音卻被淹沒在忽然響起的雷聲中。而淚水,也在這時順著他的臉龐決堤而下。

    但一隻粗糙的手卻忽然伸出,溫柔替他抹去了眼角的淚珠。

    那個男人,嘴裡含著鮮血,含糊不清的說道。

    「別擔心,我會帶著你們回家。」

    那聲音幾近微小得近不可聞,卻又堅定得如三山五嶽,不可動搖。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7
第十七章 江東楚家客,刀出人不還

    轟隆!

    一道雷鳴忽的在萬里之遙的天際中炸開。

    嗒!

    一滴水,就這麼突然的敲打在藍靈鎮的青石板路上。

    就像是某種信號。

    那些裹藏在烏雲裡的雨水就這麼山呼海嘯般的傾瀉而下。

    蘇長安的臉被打濕了。

    或者說他的臉,在看清楚惜風滿身血洞那一刻,便已被淚水浸滿。

    他看著眼前這個有些邋遢的男子,看著他有些搖晃的身子,伸手便要去扶他。

    那男子卻忽的伸出一隻手,那手穿過密密麻麻的雨簾,拍開他伸出的手。

    「跑!」那男子這麼吼道。

    然後,他決然的轉過身。

    他的刀,他的身子。在那一刻猛地爆出一道明亮得刺眼的紫光。

    蘇長安這時終於看清他背上的如刺蝟一般被插滿的匕首,他的心猛地一顫,他知道,這些匕首本來是該插在他的身上的。

    他想要說些,但卻被淹沒在雨聲與雷聲中。

    他只是覺得這個背影好生熟悉,熟悉得就好像他曾在哪裡見過。

    他幾乎下意識的叨念道。

    「師傅......」

    那聲音很輕,在這般的雷雨中,幾近不可聞。

    楚惜風的身子卻若有所感的頓了頓,他的頭側了一側,最終卻未有轉頭再去看蘇長安一眼。

    但他的眼神卻因此變得越發堅定,他朝著幻夜與那骨道人走去。

    一步又一步,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讓人愕然,快到恍若閃電。

    他的刀也被他舉起,刀身在雷光下折射出凶惡的光芒。雨打在上面,滴滴作響,就像是在奏響某種樂曲。那樂曲,既豪邁又悲壯。似英雄的贊詩,卻又像壯士的輓歌。

    蘇長安愣住了,他看著這個男人背影,看著他一路灑下的鮮血。那鮮血順著雨水彙集,最後化作小溪,流淌過來,即使隔著靴子,他也能感受到那血液中滾燙得溫度。

    他忘了逃跑,他又怎能逃跑?

    幻夜也愣住了,她很清楚自己的匕首的威力,除了星殞,她從沒見過能再受了她十餘枚匕首之後還能站起來的人。

    但眼前這個男子卻做到了,他不僅站了起來,他還提著他的刀,以一種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向了她。

    她的眉頭挑了挑,一股怒火漫上她的心頭。若不是剛剛轉生,她又怎會如此孱弱。

    她討厭眼前這樣的景象,討厭這樣的人,也討厭這樣的燃著火焰的眼神。

    她發出一聲冷哼,一道晦暗陰沉的靈力波動從她體內盪開。順著那些絲線湧向插在楚惜風身後的匕首。那些靈力是她身為暗神後裔的本源力量,可以吞噬任何生物的靈力、血肉,甚至靈魂。

    楚惜風的身子驀的慢了下來,他的臉上的神采變得猙獰,似乎正在忍受著某些巨大的痛苦。那種痛苦讓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力正在以一種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消逝。他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那位女子所造成,他也明白解決這些問題最好的辦法便是一刀結果了那位女子。所以他試著加快自己的速度,但他的腳卻忽然變沉重,他的腦袋也隨之變得迷糊。他的速度也因此越來越慢,最後終於在離女子只有不到一丈的距離處停了下來。

    他的眼睛裡儘是愕然,卻又滿是不甘。所以他試著將自己手上的刀刺向女子。但他的速度慢得就連一個三歲孩童也可以輕易躲掉。

    鐺!

    一聲脆響,一把匕首忽的襲來,他的刀就這麼應聲飛了出去。

    他愣愣的轉過他,看著他的刀在佈滿雨水的青石板路上翻滾,最後哐噹一聲輕響,跌落在遠處。

    他的心也因此落了下來,就好像有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在那一刻離他而去了一般。

    他神情變得恍惚,他似乎回到了那年。

    他看見。

    在一個同樣下著暴雨日子。

    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孩童在雨中揮舞著刀。

    那刀很大,比他的身子還要大出幾。所以他舞得很吃力,卻又很堅決,雨水拍打在他稚氣未脫的臉上,將他那一身小小的長衫濕透。但孩童卻猶若未覺,依舊那般盡力的揮舞著刀。

    這時,雨簾中,一個身著墨色錦衣的老者提著刀緩緩而來。

    孩童的眼前忽的一亮,他放下手中的刀,小跑向老者,可愛的臉蛋上露出邀功似的笑容,他張開嘴,脆生生的說道:「爺爺!我今天學會了......」

    啪!

    他的話卻被一記狠狠的巴掌所打斷。那一巴掌很用力,他稚嫩的臉上因此滲出些許血跡。他不解的看向老者,但老者低著頭,卻看不清容貌,亦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只是耳畔卻響起了老者的聲音。

    那是一段讓人寒意徹骨的話,那寒冷讓他記憶猶新,也讓他在以後近三十年的光陰裡,不敢忘懷。

    那聲音是這麼說道的。

    「楚家人,命丟得,刀丟不得!」

    一道驚雷炸響。

    楚惜風又回到了藍靈鎮,他看著那把靜靜的躺在雨簾中的刀。

    那是一把很出名的刀,刀長三尺,刀身雪白。滴水而落,沾血而明。那是他的先祖曾用過的刀,那把刀沾染過無數人的鮮血,而真正讓他聞名於天下的,卻是因為他的先祖曾用它殺過一人。那個人姓夏侯,是現在大魏聖皇的族兄。

    它的名字很普通。卻又足以讓天下人膽寒。

    它叫夏侯血!

    它被曾經的江東之主楚蕭寒傳於天傷楚斷岳,又被楚斷岳傳於楚惜風。

    而現在,他被楚惜風弄丟了。丟在這九月的暴雨中,丟在藍靈鎮濕噠噠的青石板上。

    「楚家人,命丟得,刀丟不得!」

    楚惜風呢喃著。

    「丟了刀...便是丟了命......」

    他的身子慢慢跪下,眼神裡的光芒也隨之漸漸熄滅。

    終於,一聲巨響。

    楚惜風倒在了地上。

    他倒得那麼突然,突然得讓蘇長安不敢相信。

    那個宛若神明的男子,那個永遠將他護在身後的男子,竟然就這樣倒在了這座名不見經傳的藍靈鎮。

    蘇長安覺得這不對,像楚惜風這樣的刀客怎麼能就這麼輕易的倒下。

    但他又確確實實的倒下了,蘇長安的心裡忽然湧出一股讓他難以名狀的情緒。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他的胸口,就像有萬鈞之力在敲打他的腦仁。他難受得厲害,卻又不知道該作何發洩。他只是怔怔的看著那個躺在地上的男子,眼淚混著雨水,洶湧而下。

    幻夜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這個男子,如同君王在俯視朝臣。雨打濕了她那一頭漂亮的烏髮,她冷峻的臉色絲毫沒有因為楚惜風的倒下而變得輕鬆。這個男子讓她回想起了她最不願回想起的某些往事。

    她心頭一動那些插在楚惜風背上的匕首就這被生生的抽出,在這雨夜中綻出朵朵殷紅色的蓮花。然又又是一隻匕首被伸出,像是毒蛇一般抵住楚惜風的喉嚨,她知道只要這一下,眼前這個男人便會如同百年前的那個他一般,永遠的沉睡過去。

    但她在這一瞬忽的猶豫了。

    雨還在下。

    女子的臉色在這晦暗的天色下,如同頭頂的烏雲一般陰晴不定。

    半晌之後,她終於還是收回了她的匕首,然後一道絲線猛地射出,只撲向正呆坐在一旁的蘇長安。那絲線如有靈性一般,飛快的將蘇長安的身體纏繞。

    「殺了他。」她這般對著那個古道人化作的怪物說道。然後她身子輕輕一躍,帶著蘇長安便向虛空中躍去。

    而虛空中就在此刻忽的張開了一道黑色暗門,那個女子與蘇長安便迅速的隱沒在那道暗門中。

    「果然還是忘不了他。」骨道人化作的怪物的臉上浮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女人還真是麻煩。」

    然後他瞥了瞥躺在地上的楚惜風,嘴角忽的勾出一抹殘忍的笑意。

    「最後,所有的髒活還是落在我的身上。」他伸出帶著腥臭粘液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的尾部忽的高高翹起,裡面的血肉一陣蠕動,他的尾部便開始不斷的延伸,尖端那閃著綠色幽光的利刺也隨之朝著楚惜風靠攏。

    「很不錯的皮囊,收起做我的傀儡想來也是不錯。可惜,我卻沒有時間。」他很是遺憾的發出一聲感嘆。然後他猩紅色的眸子忽的眯成了一條縫,一股濃烈殺意爬了上來。他的尾巴飛速的向前一突,眼看便要插入楚惜風的天靈蓋。

    鐺!

    這時,一陣清脆的刀鳴聲忽的響起。

    骨道人心頭一凜,暗道一聲不好,但卻為時已晚,一道紫光忽的劃過,他的尾巴便在三尺處忽的裂開。一道平整無比的切口,赫然出現在他的尾部。

    他心中愕然,身形往後一退,若有所覺的朝著那道紫光傳來的方向看去。

    此刻那兒一把周身遊走著紫電雷光的刀,靜靜的立在半空中。

    他的臉色忽的變得陰沉。

    「刀靈?」他這般喃喃自語道。

    似乎為了回應他的說辭,那把刀再次爆出一聲清澈的刀鳴。

    蒼穹上隱沒在雷雲中的電蟒乍現,它在那雲中來回穿梭,發出一陣陣令人心悸的咆哮。

    最後,在骨道人驚駭的眼神中猛地朝此方襲來。

    那道電蟒速度極快,快到以骨道人的修為也幾乎沒有時間反應,他就這麼看著那道電蟒射下,轟入楚惜風的體內。

    楚惜風的身子在電蟒湧入體內那一刻猛地站起,但他的雙眼依舊緊閉著,像是睡著了的孩童,安詳恬靜。

    那把名為夏侯血的刀若有所感,如同找到了母親的孩子一般化作一道流光,竄入楚惜風的手中。那個男人就這麼安靜的立在那裡,任憑雨水沖刷,卻紋絲不動,如同坐定了的高僧一般。

    這一系列詭異的變化,讓骨道人驚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轟隆!

    又是一聲驚雷炸響。

    楚惜風緊閉的雙眼豁然睜開,他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骨道人,沉默不語。

    骨道人的身子下意識的向後退了退,這具皮囊不過是他眾多傀儡中的一個,即使真的被斬殺,也不過是傷到些心神罷了,按理說他應該不至於如此驚慌。

    但楚惜風身上傳來的靈力波動卻讓他自心底感到害怕,他的頭皮開始發麻,一股寒意自下而上的湧來,他張嘴想要說些什麼。耳畔卻響起一道宛若從九幽黃泉之下傳來的聲音。

    楚惜風的嘴唇微微張開。他這般說道。

    「江東楚家客,刀出人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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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星殞!星殞!

    骨道人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

    他已經活了很多年。

    活得比這世界上很多人都要久。

    這並不是一件太難的的事情,至少在他看來是如此。

    只要你擁有足夠的決心,足夠的到拋棄掉所謂「人」的身份,然後如惡鬼一般蟄伏於這世界污穢中,從此不見天日。

    而當他還是「人」的時候,他聽過這樣的話。

    他見過那樣一群刀客,他們身著墨色錦衣,手持三尺長刀。

    他們身動,有雷起。

    他們刀至,有頭落。

    他們自灕水那側渡江而來,為殺一人遠赴長安。

    因此,他們死去了很多人,但最後他們確實殺掉了他們想殺的人。

    於是,一把刀揚名天下。

    而一個故事,也傳遍大江南北。

    那個故事,很長,很難說盡。

    但若真要說點什麼,那便是。

    江東楚家客,刀出人不還。

    骨道人忽然明白了眼前這個男子的身份,也知曉了那把刀的名字。

    「楚家後人?」他咕嚕一聲嚥下一口唾沫,苦澀的問道。

    但楚惜風卻沒有回答他,他只是看著他,安靜得像是一座雕塑。

    烏雲聚集得更多了。暗沉沉的壓下來,似要壓碎這座已無人煙的城鎮。

    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它們越來越來大,大得骨道人與楚惜風間不過五六丈距離卻好似天塹一般被雨幕隔開。

    這時,楚惜風身體忽的亮了起來,那光芒並不耀眼,卻醒目得很,即使隔著這麼厚重的雨幕,骨道人也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心因此猛地一跳,他心有所感的抬頭望去,一道驚駭的景象就這麼映入他的眼簾。

    如果他沒有記錯,此時應該是辰時。雖然下著雨,雖然暗沉沉的烏雲將所有陽光都遮掩。但此時,應該是辰時沒錯。

    這個時候,不該有星光。或者說不該有可以掩蓋住太陽光華的星光。

    但這時,卻有那麼一道星光,自遙遠星海而來,衝破漫天的烏雲,也遮掩住太陽本就暗淡的光芒。它筆直的射下,照入楚惜風的身上。

    楚惜風的眼神因此靈動了幾分,像是方從一場黃粱大夢中醒來。

    而他身上的傷痕也在這道星光的照耀下飛速的癒合。

    他身上的氣勢像是沒有盡頭一般的瘋狂攀升,最後終於到了一個臨界點。

    氣勢的攀升停了下來,但這方天地間的靈力還是瘋狂的朝他湧入,只是那麼一瞬,這整個藍靈鎮的靈力便被他一口鯨吞。但仍有更遠處的天地間,也更加磅礴的靈力奔湧而來。

    「這是要破境嗎?」骨道人心頭一驚,楚惜風已是魂守境,再往上便是問道,那是星殞之下最強的境界,以他這具傀儡的實力,想要對付也要廢上一番手腳,更何況楚惜風還有夏侯血這般的利器護體,勝負之數可說尤未可知。但他絕非坐以待斃之徒,所以他發出一聲沙啞的嘶吼,身子如猛虎一般的竄了出來。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指上的利爪閃著惡鬼一般的凶光。

    楚惜風沒有動,或者他根本還不能動。

    但他手上那把夏侯血卻發出一聲刀鳴,遠在萬里外的星辰若有所覺,又一道紫色的光芒灑下,骨道人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嘶吼,身子如同被極其高的溫度灼燒過一般,發出一陣陣滋滋的聲響。他趕忙停住了自己的攻勢,身形往後一退,終於是堪堪躲過了一劫。但他的手臂、肩膀、甚至頭頂的一些血肉卻因此變得焦黑。發出一陣令人胃酸攪動的肉香味。

    終於,楚惜風停止對這方天地間的靈力的吸收。他的眼中精光一閃,口中發出一聲暴喝。他剛剛停止攀升的氣勢再次往前跨出一步。

    問道!

    他破境了。

    整個過程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大水。

    那道困住了無數英雄好漢的屏障就這麼在他的一聲暴喝中,化為粉劑。

    但一切卻遠沒有因此而結束。

    那道遙遠的星光變得更加明亮,晦暗不明的藍靈鎮,在那光芒下變得恍若白晝。

    楚惜風氣勢的攀升已經停了下來,但體內卻有一顆微小卻明亮的東西在閃爍。那東西的光芒與那道星光相映成輝,像是久別的老友,用光芒在相互寒暄。

    那是一副很漂亮的景象。

    但骨道人卻無暇欣賞。他臉上的赫然終於消失,而隨之出現的是無比的驚恐。

    他知道那東西,他也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他的頭皮幾乎要炸開。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白晝星明的異象發生了。

    那是星殞!

    是一位星殞誕生的異象。

    「你體內有星殞的傳承之靈!?」他這般問道,但其實他已經知道了答案。除了擁有傳承之靈的修士,又有誰可以在問道之後如此快速的獲得星辰的認可,成就星殞呢?

    那是何等強大的境界,沒有數十年的參悟,豈能成就?

    也只有那些有著傳承星靈的幸運兒,才能躲過漫長的悟道,才能從一開始便得到星辰的認可。

    楚惜風體內那顆傳承星靈的光芒開始與那道星光糾纏,他們像是情人一般纏綿,一般糾葛。終於在最後變得不分彼此。一道若有若無的絲線就在這般糾纏中產生。然後那絲線開始不斷的往兩端延伸,一端連著楚惜風體內的命星,一端連著蒼穹中,那顆紫色的星辰。

    那個過程極快,萬里之遙轉瞬即至。

    待到最後,那道絲線忽的閃爍出一道銀白色的光輝,然後消失不見。

    那一刻,楚惜風的雙眼中猛地爆出一道深邃的光芒,那光芒雖來自他的眼眸,卻宛如星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自他體內爆出,他的整個人在那一刻變得有些不一樣。他立在那裡,卻又好似處在萬里星空之外。就像一尊神明,讓人忍不住要頂禮膜拜。

    雨忽然就這麼停了下來。

    漫天烏雲像是得到了某種敕令,在那一刻豁然散開,但天色卻沒有因此明亮起來。似乎是為了表示對一位星殞的尊重,太陽在這一刻隱沒,雖是白晝,卻無日光。

    天空中一顆又一顆的星辰閃爍,他們相映成輝,似乎也在對這顆再次明亮起來的星辰祝賀。

    這樣的異象幾乎覆蓋了整個天下。

    從人族九州,到西域蠻地,再到北地妖域。

    天下沸騰了,無數道目光穿過千里萬里的距離照射而來。

    他們見證著人族第八位星殞的誕生。

    無論是敵是友,此刻他們都對這位強者報以足夠大的敬意。

    這樣的景象持續了數十息的時間。然後所有的星辰隱沒,太陽重新射出他的光輝,照耀到這片大地。

    嗒!

    楚惜風的腳向前邁出了一步。

    那是很輕,很平常的一步,踏破了地上的積水,也濺起了一道水花。

    骨道人眼中的驚恐更深,他轉頭便要朝著虛空中那道暗門逃走。但一道紫光不知從何處而起,輕描淡寫的從他的頭顱貫入,自他尾部而出。

    他的腳步赫然停住,就像時間在他的身上停止了一般。

    嘶啦!

    一道聲音突兀的響起,緊接著他的身體便自頭部起化作兩半。

    墨綠色的鮮血從他的身體流出,他的眼珠子裡還帶著不可思議的愕然。但他還沒有死透,他的嘴張了張,似乎想說點什麼,卻終究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嗒!

    楚惜風又邁出一步。他緩慢而堅定的從他身邊走過,黑色的馬靴在積水的青石板路上濺起一道又一道水花。

    他就這麼的從骨道人還未瞑目的屍體旁走過,卻自始至終都未有看他一眼。

    「唉。」一道嘆息忽的自遠方傳來。

    楚惜風知道那聲音來自大魏的皇都長安。

    「你沒有自己的道。」那聲音這般說道。

    「與你何干。」但楚惜風的臉色冰冷的回應道。

    「你該回去了。成了星殞這長安你便待不得了。」

    「可我要去救一個人。」楚惜風這般說道,他的臉上依舊毫無表情,但語氣卻堅定得不容置疑。

    那聲音忽的變得沉默,似乎在衡量一些什麼東西。最後他再次說道:「你只有一刻鐘的時間。」

    「好!」楚惜風的回答乾脆又利落。

    他轉過頭,大步的邁向虛空中那道還沒有隱沒下去的暗門,眼神幽冷又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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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蘇長安的第二刀

    蘇長安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一輕,人便這麼被扔了出去。他在烏黑色的地上翻滾數下之後,終於撞到了身後的一顆枯萎的樹幹,這時他才算停了下來。

    他有些頭暈眼花,身體的各處也傳來陣陣劇痛。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肋骨斷了幾根,左手的手腕也似乎骨折了,怎麼也使不出氣力。

    但他的右手卻始終抓著他的刀。

    他知道,他是一名刀客。而一名刀客,是不能丟下自己的刀的。

    更何況他得用這把刀,取下這位女子的頭顱。

    他們害了莫聽雨,又殺了楚惜風。

    這是不可饒恕的事情。

    因此蘇長安覺得自己一定要殺了她。倘若殺不了,那便讓她殺了自己。

    所以他杵著刀,很艱難的站起了身子。

    但入目的景象卻讓他不由的愣住了。

    這是一方很奇怪的天地。暗沉沉的天空中沒有太陽,亦沒有星辰。只有一輪如倒刺一般鋒利的猩紅圓月懸於天際。

    他的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樹林,但那些樹長得卻很奇怪,他的枝椏胡亂的伸著,稀疏的掛著一些已經枯萎的樹葉。

    而他所在的地方,是被這個樹林包裹住的一片並不算開闊的空地。

    但最讓他感到膽寒的是,他的前方,有一群他從未見過的生物。他們長著與人一般的四肢,但卻要壯碩得多。他們背上的脊樑高高突起,有的已經刺破了他們背上暗灰色的皮膚,伸出一排排閃著寒光的倒刺。而此刻他們正勾著腦袋,不斷的舔食這地上的某些東西,那東西似乎對他們來說格外的美味,所以他們吃得很認真,嘴裡還不是發出滋滋的聲音。而蘇長安的到來絲毫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蘇長安的目光越過那些怪物,繼續向前看去,一道鮮紅色的溪流正緩緩從不遠處流淌至那些怪物中,似乎這邊是那些怪物們搶食的東西。

    而在最前方,也就是那道鮮紅色溪流的發源處。是一具石台,石台上面躺著一位生死不知的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生得極為漂亮,但此刻卻臉色蒼白,她的右手無力的垂下,手腕處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正不斷的從裡面流淌出來。而那些怪物爭相舔食的紅色溪流,正是這女子手腕處湧出的鮮血。

    「羨君!!」待到蘇長安看清那位女子的容貌,心頭一驚,不由出聲喊道。但那高台上的女子卻好似睡著了一般,對於他的呼喊毫無反應。

    蘇長安心中一緊。他提著刀就要上前,即使這樣做牽動了他本就嚴重的傷勢,渾身各處也隨之抗議似的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但他猶若未覺,咬著牙,快步向前走去。

    但這時,一道寒光閃過,一把匕首落在了離他身前不過半寸的地方。

    「怎麼?想要救她?」一道語氣中滿是嘲弄的女聲忽的響起。

    蘇長安循著聲音抬頭看去,他看見了一位身著暗紫色勁裝的女子。他的雙眼在那一瞬變得血紅,但他還是強壓著心底的怒氣,他問道:「這是哪裡?」

    他只記得自己被那位女子抓住,躍入一道漆黑的大門中,眼前一花,便到了此處。這是一件在蘇長安看來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所以他決定問一問。而與此同時,他伸出自己因為骨折而有些不靈活的左手,慢吞吞的將纏著他的右手與刀柄的布條解開。

    女子似乎並沒有注意他那般明顯的動作,反而是很有耐心的開始解釋道:「此處是酆都。」

    「酆都?」蘇長安點了點頭。他並不知道酆都究竟是何處,他也不關心酆都是何處。作為一個快要死的人,他唯一關心的是,怎麼才能在自己死之前,儘可能的斬下這位女子的頭顱。

    按道理來說,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蘇長安還是想要試一試。

    「他們是什麼?」蘇長安又問道。這時他已經將那段布條解開,他用牙齒咬著布條的一段,說出的話有些含糊不清。

    「他們?」女子瞟了一眼那些對於兩人的談話猶若未覺的怪物,說道:「他們是些被神血吞噬了本性的神裔。」

    「唔。」蘇長安有點了點頭。他把布條再次纏繞上他的握刀的手。這一次他纏得很緊,但他還是害怕這樣不夠,所以他決定再打上一個死結。這需要一點時間,所以再一次問道。

    「那你們為什麼要屠殺藍靈鎮的百姓?」

    「藍靈鎮有一個叫古畫戟的人,殺了他,就可以把她從長安那座堡壘中引出。」女子這麼說道,似乎她對於留下蘇長安有足夠的自信,所以她幾乎有問必答。

    而這時蘇長安終於打好了一個他自認為很結實的死結。他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但那笑容又轉瞬即逝

    。他將刀橫於胸前,雪白的刀身卻在那猩紅色的玄月下,透著詭異的紅光。他抬頭看向幻夜,眉宇間透著一股散不盡的煞氣。

    「你想殺我?」幻夜問道。

    「嗯。」蘇長安點了點頭,他稚嫩的臉色上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決然。

    「可是你才聚靈。你殺不了我,只會被我殺死。」幻夜說道。

    他覺幻夜說的很有道理,所以他因此愣了一愣。然後方才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他不由有些悲傷,無論怎樣,死總歸是一件不太能讓人開心起來的事情。

    幻夜的眉頭挑了挑,她像是發現了某些有趣的事物一般。她的嘴角忽的勾出一抹笑意,饒有興致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蘇長安後,又問道:「既然知道會死,那你為什麼還要殺我?」

    蘇長安又愣了一愣。他覺得這個問題似曾相識。他很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然後忽的恍然。在兩年前的北地,他曾這麼問過莫聽雨。而那時候的莫聽雨的臉上的神采他至今記憶猶新。

    「但我想試一試。」他這麼說道。

    那一刻,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像極了莫聽雨,也像極了書上所寫的那些刀客。

    雖知死卻獨往,雖惜命卻求死。

    「好!」幻夜答道。她莫名的開始欣賞眼前這個小子,她決定在他體內的神血甦醒前,陪他好好玩。

    「那我就讓你試一試。」她這麼說道。

    蘇長安身上的氣勢在那一刻猛地升騰而起,體內的星靈急速運轉,刀意、靈炎在他的「意」的指揮下相互纏繞,或許因為他心中殺意太盛的緣故,一股戾氣自他丹田處湧出,包裹住他刀意與靈炎所形成的靈力。他的氣勢也因此再次向上攀爬,他的意在這一刻忽的變的濃郁,隱隱間有由意化為勢的趨勢。

    感受到自己身上那股不知道哪裡湧出的強大力量,蘇長安心中多出幾分信心。

    他如猛虎一般躍起,手上的長刀被高高舉起。猩紅的月色灑下,將他稚嫩的臉照得有些猙獰。他的意在那一刻發生了質變,刀意、靈炎還有那股戾氣混雜而成力量在他破繭而成的「勢」中化為蛟龍,纏繞於他的刀身上。

    那一斬那般決然又那般悲壯的斬下,出手便是拼盡全力的殺招,不給對手絲毫機會,亦不給自己留半分餘地。

    幻夜的臉色變了變,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骨道人會差點在這個堪堪聚靈境的小子手下陰溝裡翻船了。眼前這個男孩雖然境界低得可怕,對道的領悟卻駭人聽聞。而最可怕的是,這一刀中竟然讓她嗅到了些許真神之力的味道。她不明白為什麼身為神血的宿主,卻會擁有調動神血的能力,難道他體內的真神之血已經被他降服了?

    但她很快便收起了這樣的猜想,真神是何等偉大的存在,就是那些被世人神話了的星殞也絕不可能做到,何況他一個小小的聚靈境修士。

    而就在她出神的這一小段時間裡,蘇長安的刀已至她的身前,她心頭一凜,不得不承認,這一斬,此時已有傷到她的可能。

    她收起了心底的那一絲輕視,數百把連接著絲線的匕首自她體內湧出,山呼海嘯般迎上蘇長安。

    蘇長安的心頭大赫,但眼神卻越發決絕。

    砰!

    一聲轟響炸開。

    蘇長安的身子就在那一瞬倒飛出近十丈的距離,才猛地撞向地面,再次發出一聲巨響,而地上塵土也在這一撞中被掀起,一股巨大的塵霧就這麼升騰而起。

    幻夜的身子一頓了頓,剛剛那一擊硬撼雖然她取得了勝利,但她的內息卻因此有些紊亂,她心中驚駭於蘇長安所變現出來與他的境界極不相符的戰力。但臉上卻雲淡風輕的說道:「你就只會這一招嗎?這樣可殺不死我。」

    說完這一句,她便失了興趣。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蘇長安此刻已經命懸一線,不可能還有在站起來的可能性。所以她轉身就要朝著那座石台上走去,還有一些儀式等著她去完成,她並沒有太多的時間繼續耽擱。

    「那一招。是莫聽雨教我。」但一道虛弱的聲音卻忽的傳來,這讓她剛剛邁出去的腳步豁然停住。她不可思議的磚頭看向那一團塵霧中,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從那裡緩緩的站起來。

    「但他沒有來得及告訴我那一招名字,所以那一刀我叫它莫聽雨。」

    「就在剛剛我學會了另一招,但教我的人同樣沒有來得及告訴我這一招的名字。」

    「所以這一刀,我叫它楚惜風!」

    塵霧裡傳來的聲音並不大,而且因為過於虛弱,他說得有些緩慢。但不知道為何,幻夜卻有些發愣,似乎不敢相信一個聚靈境的小子,在承受了那麼大的力量後,還有站起來的力氣。

    但更讓她不敢相信的事,卻忽的發生了。

    那塵霧裡,一道身影突然竄了出來。

    那是一個看上去才十六七歲的少年,他衣衫襤褸、渾身浴血,說不出的狼狽,但他的眼睛燃著火焰。

    他將手上的刀向前伸出,腳上的黑色馬靴在地上不斷的踩踏,他的速度在那一刻變得極快。到最後幾乎化作一道流影,勢若奔雷的朝著幻夜衝了過來。

    他是那般的決然,像極了窮途末路的雄獅。

    幻夜的眉頭皺了起來,她討厭眼前的景象,討厭眼前的人,亦討厭那雙燃著火焰的眸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7
第二十章 回家


    但幻夜並不害怕。蘇長安已經沒有了多少力量,他體內的靈力耗盡,身上還帶著很嚴重的傷。她只是單純的討厭這樣的事情。

    但她不能殺了蘇長安,他體內還有真神之血,他是他們復活神血的希望,也是他們這次行動的意外收穫。她壓下自己心中升起的殺意,數道寒光自她體內湧出。

    蘇長安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一輕,腳上、手上便有數道血光崩出,他一個趔趄,身子便再次栽倒在地上。他像一條死狗一般的躺在了地上,鮮血順著他的手腕腳踝不斷往外流淌。

    他試著握緊手裡的刀,再次站起來,但他剛剛起身,他腳踝處的傷口便再次撕裂,他又一次的跌坐在了地上。鮮血的溢出變得更加洶湧,那塊地已經漸漸被他的血染成了紅色。他的身體變得好像不再是他的了一般,任他如何努力,換來的卻是越發撕心裂肺痛感。

    「我不知道你用什麼辦法壓制住了你體內的神血,但你的靈力已經耗盡。你的身體會隨著你體內鮮血的流淌而越來越虛弱,在你死之前,真神一定會在你的體內甦醒。」幻夜這般說道。然後她再也不看蘇長安一眼,在虛空中邁出一步,身子便落在了那座石台之上。

    石台上的古羨君依然在沉睡,但她的臉色卻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越發的蒼白。

    幻夜向著她,緩緩的伸出了自己的手。一把閃著幽光的匕首就在這時出現在的手中,鋒利的刀尖,抵在了古羨君的頸項。

    蘇長安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想要做些什麼,可他的身體早已失去了控制。他只有衝著幻夜大聲的喊道:「你要幹什麼?」

    幻夜轉頭看了一樣那個在血泊中的男孩,她說道:「這下面埋藏著一座城。那是一位真神的行宮,名叫酆都。酆都裡有一條路,喚作黃泉。路的盡頭,有一塊石頭,喚作三生。我要去取它。」

    「但酆都自那位真神隕落後,便隱沒在這地底。只有用他後裔的血液獻祭方能喚出。而她,便是那位真神的後裔。」

    說到這裡,幻夜的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她饒有興致的看向蘇長安問道:「所以,你說說看我現在要做什麼?」

    蘇長安並不知道幻夜口中的酆都、黃泉、三生到底是些什麼東西。但他知道,若是這一刀下去,本就虛弱的古羨君定然是活不了了。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也活不了他太久了,他的血越流越多,腦袋也因此變得有些昏沉沉的。但他並不想讓古羨君死,至少不想看著她在自己死之前死,所以他決定做點什麼。

    「你這樣不對。」於是他這麼說道,他想試著和這個女人講講道理。

    這並不是一件特別光彩的事情,至少蘇長安是這麼覺得的。剛剛還喊著要殺了她,打不過之後,轉眼又要講道理。蘇長安認為像莫聽雨或者楚惜風這樣的刀客是干不出來這麼掉面子的事情的。

    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遺憾,到了快死的時候,自己還是沒有成為和他們一樣的刀客。

    但既然要死,面子要來又有什麼用?蘇長安這麼安慰自己。能讓古羨君活下來便夠了。因為,不管怎樣,活著總是好的。

    幻夜看著這個男孩,美麗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蘇長安一時有些詞窮,他想了想,半晌之後,才說道:「你這樣她會死。」

    幻夜愣了愣,忽的噗嗤一聲,發出一陣笑聲。她很認真的看了蘇長安一會,像是真的在衡量他說的話。過了許久,她才說道:「你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這時她抬頭看了看天空,漆黑的夜空中,那輪猩紅色彎月不知何時漸漸變成了滿月。幻夜又說道:「和你聊天真的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可是我沒有時間了。」

    說道這裡,她搖了搖頭,好像真的是在為此感到遺憾一般。然後她臉上的笑意忽的收斂,她又一次轉頭看向石台上的古羨君,手中的匕首就這麼朝著她雪白色頸項送了過去。

    蘇長安想不到一切發生得這麼突然,他開口便要喝阻,但幻夜這一次對他的話卻聰耳不聞,眼看著那匕首便要刺進古羨君的脖子。

    「爾敢!!!」

    一個聲音忽的從四面八方傳來。

    那聲音像是帶著某種魔力,幻夜心頭一震,伸出去的匕首也因此頓了頓。

    除了那輪血月再無一物的夜空中忽的泛起一道紫色的光芒。那是一顆星星,他忽的出現,朝著這方天地灑下一道耀眼的光輝。

    「星殞?」幻夜的臉色一變,她的力量雖然還未完全恢復,但這種排山倒海而來的威壓還是讓她明白了來者究竟是何等強悍的存在。

    她的話音剛落,一道紫色的電蟒便從虛空中竄出,朝著她本來。

    那電蟒發出一陣刺耳咆哮,瞬息便至她身前。她心頭一凜,暗道一聲不好,趕忙喚出密密麻麻的匕首將她包裹。

    一聲轟響炸起。

    幻夜的身子暴退數丈後才堪堪站穩,但她的嘴角卻溢出了血跡,顯然是受了不小的內傷。她心知不敵,趕忙就要運轉體內的靈力逃跑。

    但一把刀與一個人卻忽的從虛空在衝出,瞬息便已至她的身前。

    待她看清那來者的模樣時,她的瞳孔猛然睜大。

    「是......」

    她剛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卡主了一般,再也發出一點聲音。她的頭忽的變得有些暈沉沉的,隱約間感到自己好像是在旋轉。但她覺得似乎有些不對,於是她試著睜大眼睛看清楚自己的狀況,但入目的卻是一個沒有頭顱的身體正在緩緩倒下。

    她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被砍下了頭顱。

    咚!

    一聲輕響。幻夜的頭落在了地上,然後一陣翻滾,最後在那一群還在舔食著古羨君血液的怪物身前停住。那些怪物此刻才從那些對他們來說美味至極的食物中回過神來。他們愣愣的望瞭望那個背對著他們的男人,又看了看腳下那顆還未瞑目的頭顱,終於是發出一聲恐懼的嘶吼,紛紛四肢著地,朝著密林的深處遁去。

    這一切發生得如電光火石一般,直到那些怪物們在密林中穿梭時的聲響傳來,蘇長安才回過神來。

    他怔怔的看著那個提著東西,背對著自己的男人。眼眶裡好似有什麼東西在翻滾。

    但他不敢出聲喚他,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些恐懼。他害怕當他轉過頭的時候,出現的不是自己期望中的那張臉。

    那男子將手中的刀一抖,上面淚淚的血跡盡數掉落,那刀身瞬間變得通透,在月光與星光下山水這駭人的光芒。

    鐺!

    男子將長刀歸鞘負於背上,他又將手放在古羨君還在滴血的傷口上,紫光一閃,那傷口便漸漸癒合。然後他將她橫抱於胸前,身影一閃,便來到蘇長安的身前。

    蘇長安眼裡極力包裹著的東西在那一刻傾瀉而下,他望著那男子蓬亂額頭前蓬亂的頭髮,嘴角拉渣的鬍子,終於忍不住輕聲喚道:「楚前輩。」

    男子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少見的笑意,他把昏迷中的古羨君放下,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又伸出一隻手將蘇長安扶起。說道:「我帶你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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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血仇


    楚惜風的話音剛落,一道雷光乍起,他們身前的虛空中便被劈開一道裂縫。楚惜風扶著二人,大步便邁了出去。

    一道陽光照了過來,蘇長安覺得有些刺眼,他下意識想要抬起手遮住陽光,但他的胳膊卻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只好眯著眼睛,打量著周圍景象。

    集市、屍體、還有滿地的積水。

    這兒是藍靈鎮。蘇長安恍然大悟。

    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雖然他才離開不過兩刻鐘的時間,但心底卻不由升起一陣恍若隔世的錯覺。

    忽的他看見不要出有一個身影立在那裡。

    那好像是一位老者,他佝僂著身子,正面朝著他們,似乎已經在這裡等了有些時候了。

    因為逆著光的緣故,所以蘇長安看不真切老者臉上的表情,但他覺得他應該是在笑。

    楚惜風扶著他們二人,快步得走到了那老者面前,他躬著身子說道:「玉衡大人。」

    蘇長安這時也看清了來者的容貌,他也隨即喚道:「師叔祖。」

    「唔。」老者點了點頭,然後一道溫和的白光從他手中飛出,融入蘇長安體內。蘇長安只覺得一股暖意湧入自己的丹田,然後再隨著自己體內的靈力遊走過他的四肢百骸,奇經八脈。這股暖意就這樣在他的體內盪開,他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開來。

    蘇長安心頭一喜,他挪開了放在楚惜風肩上的手,雖然他還是很虛弱,但起碼的站立還是能做到了。

    「謝謝師叔祖。」他向玉衡笑著說道。

    但玉衡卻沒有絲毫回應蘇長安的意思,他只是看著楚惜風,眼神裡又說不清有道不明的色彩。

    楚惜風自然感受到了玉衡的目光,他微微沉吟後將手裡的古羨君交到蘇長安手裡,然後他猛地跪了下來。

    蘇長安接過古羨君,將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正想說點什麼,卻被楚惜風忽然的舉動給打斷,他有些不明所以的愣在那裡,怔怔的看著楚惜風和玉衡二人。

    咚!咚!咚!

    楚惜風朝著玉衡連著磕了三個響頭,他用力極大,又撤去了護體的靈力,三下下來,額頭上已出現了一片淤青。

    玉衡眯著的眼睛中似乎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在閃動,他顫顫巍巍的走上前,將楚惜風跪倒在地的身子扶起。

    然後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惜風,滿是褶皺的臉上浮出一抹笑容:「好!好!好!」

    玉衡連說三個好字,晦暗的眼珠裡有明亮的光芒在閃動。他又接著說道:「有你太爺爺楚蕭寒的幾分氣魄!」

    楚惜風聞言卻不答他,反而是恭敬的退到一邊,沉默了下來。

    場上的氣氛在這一刻變得有些壓抑。而蘇長安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壓抑。他想要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時,所以只有繼續看著二人。

    半晌之後,玉衡忽的嘆了一口氣,方才有些遲疑的說道:「惜風,你回到江東...」

    他的話才說道一半,卻被楚惜風打斷。只見楚惜風臉上的神色變得肅然,他說道「玉衡大人,江東楚家的血仇,惜風一人說了不算。還請玉衡大人不要讓我為難。」

    玉衡的臉色一變,最後只有長嘆一聲,不再言語。

    楚惜風知道玉衡已經妥協,他朝著玉衡點了點頭,走到蘇長安身邊。

    「楚前輩?你要走了嗎?」蘇長安從二人的對話中隱隱聽出了些什麼,他看著楚惜風,忍不住問道。

    楚惜風聞言,冰冷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他伸出手,摸了摸蘇長安的腦袋。說道:「長安,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蘇長安的腦袋低了下來,他的聲音也小了幾分:「我知道,但你也不用這麼急著走,你走了,誰教我刀法?我這麼笨,肯定找不到第二個願意教我的教習了。」

    楚惜風聞言,他嘴角的笑意更盛了。一道紫色的靈光忽的從他體內升起,朝著蘇長安的體內飛去。

    「長安,你很聰明。我的刀法你已經摸到些門道,這顆星靈中有我的刀意,你只需要勤加感悟,日後成就定不會輸於我和莫聽雨。」

    蘇長安感到一顆星靈湧入自己的體內,這樣的事情在他身上已經發生過數次,他很清楚的知道,那是星承之靈。他的眼睛赫然睜大,看向楚惜風的眼神裡滿是震驚。他不禁問道:「楚前輩,你...?」

    「嗯。」楚惜風點了點頭,肯定了蘇長安心中的猜測。

    「可是這傳承星靈。」蘇長安又說道,這樣珍貴的東西,楚惜風就這樣輕描淡寫的給了自己,他不由有些不安。

    「你叫師傅。這東西自然是給你。」楚惜風說道。

    「......」蘇長安覺得楚惜風說得也並不是沒有道理,所以便不再這上面做糾纏。他又想了想,方才問道:「那楚前輩,我們何時才能再見?」

    楚惜風聞言,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道:「好好照顧玉衡大人。」

    說完,楚惜風臉上的笑容收斂,他朝著玉衡拱了拱手說道:「玉衡大人!惜風這就去了!你多保重!」

    話音方落,他的身上一道紫電雷光閃過,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朝著要出飛射出去,只是數息時間,便徹底消失不見。

    蘇長安惆悵若失的看著那道紫色光芒消失在自己的眼中,他轉頭看向玉衡,想要問些什麼。但或許是玉衡臉上的表情太過嚴肅,他的嘴方才張開,卻又再次閉上。

    「你想問什麼?」誰知玉衡卻瞟了他一眼,說道。

    蘇長安看玉衡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瞞不住他的眼睛。他撓了撓後腦勺,問道:「楚前輩是如何成為星殞的?」

    玉衡又瞟了他一眼,方才說道。「他的實力早已在魂守境巔峰,想要破境對他來說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只是他身懷傳承星靈,而自己的道還未參悟,破境之時,星海中的天傷星便會有所感應,讓他強行接受傳承。他心中始終還有那麼一絲不甘,所以一直將自己的境界壓制在魂守境。期望可以以自己的道,修成星殞。」

    蘇長安一愣,他忽的響起了楚惜風曾說過的話。

    「沒有自己的星星,便到不了那片星海。」

    他的心莫名有些慌亂,忍不住問道:「那他為什麼不再等等?」

    「等?再等下去,你便已經死在了酆都!」玉衡說道。但他看著蘇長安因此而變得沮喪的神情,心頭一軟,又說道:「但即使沒有今天的事,他也沒有時間悟道了。至多三月的時間,他必須成為星殞。」

    「嗯?為什麼?」蘇長安不解,他想著玉衡與楚惜風剛剛的對話,不禁有些緊張的問道:「是不是他們楚家的什麼仇人?難道他們要對楚前輩家出手?」

    「楚家和他們的仇家有個百年之約。約定百年內互不相犯。而再過三個月便是百年之約結束的時間。」

    「那楚前輩豈不是很危險,我去幫他好不好!」蘇長安說道。

    「幫?如果已是星殞的楚惜風都解決不了,你去了不是添亂?」

    蘇長安覺得玉衡說得很有道理,剛剛在藍靈鎮便是他貿然出手才讓楚惜風身處險地。所以他有些不好意的摸了摸鼻子,但又有些不甘心的再次問道,「那楚家的仇人到底是誰?」

    這一次玉衡卻沒有再回答他的問題,他將手放在蘇長安肩上,一道白光閃過。三人便消失在這座已是死城的藍靈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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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因果

    而在距離藍靈鎮不過五百里之地的一處密林中,兩道身影正在相互追逐。

    前面的是一位身著青衣,蒙著白色面紗的女子。她右手持著劍,左手捂著胸口,她那兒的衣衫已經被鮮血染紅,隨著她的奔跑,不時有點點血跡灑下。而她的身後,跟著一個人形的怪物,那怪物體型碩大,有近一丈多高,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又附著得又鱗片的蛇尾。他四肢著地,如野獸一般在山林中奔跑,猩紅色的眸子,發出陣陣幽光,此刻正死死的盯著前方那位女子,嘴角不時有腥臭的唾液流下。

    女子臉色越來越蒼白,但她的眼神卻很冰冷,沒有恐懼,亦沒有憤怒。就像是天山上的白雪,地底下的湧泉,無塵無垢。

    她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胸口處的傷痕漸漸泛出了一陣不尋常的暗色,那是被身後那個怪物襲擊後,所受到的劇毒。這種程度的毒雖然厲害,但以她的修為,按理說是傷不了她的。可因為那隻怪物不停的追逐,所以她根本無暇運氣自己的靈力給自己療傷,以至於這毒液已經開始漸漸擴散。

    她身後的怪物似乎很瞭解她身體的情況,所以他也放慢了些許速度,只是如同鬼魅一般的跟著她,絲毫沒有主動出擊意思、。他似乎想的是通過這樣追逐的拉鋸戰,最後生生拖垮女子一般。

    不得不承認這是很好的一種策略,只需稍稍多耗費一些時間,便可以拿下一位,比自己強出許多的對手。

    但事情的發展卻並沒如他所願。

    女子臉上的神色卻也沒有因為擊破這怪物的詭計,而有絲毫的高興。她的眸子更加冷冽了起來,在穿過一排不知名的樹木後,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面巨大的山體。

    那是一座崖口,它高又千丈,長不知幾許,如一尊攔路虎一般立在那裡,擋住了女子的去路。

    女子對於這忽然出現的崖口先是一愣,隨後,她決絕的轉過身,將手中的劍橫於胸前,一股寒意猛地從她的體內升騰而起。

    那如影隨形的怪物也在幾息後來到了女子身前,他在距離女子大概四五丈遠的地方停住,站起身子。他伸出自己細長的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隨後那雙猩紅色的眸子裡,忽的凶光閃動。他帶著戲謔的語氣問道:「跑啊?我以為你們星辰閣的走狗都是些只知道逃跑的喪家之犬呢?」

    女子的眉頭一皺蹙,卻並不說話。但她身上的寒意卻因此更加深了,她的提著劍便要朝那怪物刺去,但家劍鋒剛起,她的臉色一變,一道鮮血便猛地從她口中噴出。她的劍招也因此停了下來。

    她這時才發現,她體內的靈力不知何時被染上了一層暗灰色的氣息。這些晦暗的物質隨著她出劍時體內靈力的運轉而瞬間遊走過了她的全身,她的身體因此被這種不知名的東西腐蝕住了。若是放在平常這東西雖然麻煩,但只需要給她一些時間,她便可以將之剔除。但現在,顯然眼前這隻怪物是不會給她任何時間的。

    女子的一系列變化落入那怪物眼中,他的嘴角因此勾出一抹殘忍的笑意。他慢慢的朝著女子一步步的走來,腳踩在鋪滿落葉的地上,發出一陣沙沙的響動。

    女子看著緩緩靠近的怪物,她的眉目幾乎皺成了一團。她提著劍緩緩的朝後面退去,眼睛卻一直警惕的看著那怪物。

    那怪物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樂趣,他並不急著出擊,反而是任由著女子後退。

    終於,女子退到了那一堵崖口上,她心裡一沉,知道此時未有拚死一搏,方有一線生機。她強忍著因為運轉靈力而傳來的劇痛,再次將劍提到身前。

    那怪物也在這一刻發出一聲嘶吼,他猩紅色眸子的光芒因為即將到來的殺戮而變得越發凶惡。他的身子猛地向前衝出,手中的利爪泛著駭人的光芒。

    幾乎就在這時女子也動力,她的劍氣如虹,伴有龍鳴鳳啼之音,身子化作一道流光,這麼迎著那怪物衝了上去。

    這一擊,雖然聲勢浩大,但女子卻知道實則虛張聲勢色厲內荏。她體內的靈力因為那些不知名的晦暗物質的侵蝕而變得空虛,強自提起的最後一些靈力所發出的這一招,也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她在刺出這一劍時,心中已蒙死志。

    而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那本來凶神惡煞般撲來,已至半空中的怪物忽的頓住了。

    他猩紅色的眸子在那一刻黯淡了下來,一口逆血自他口中噴出,臉上的神情也隨之變得萎靡,他的身子也緊接著落了下,狠狠的摔在鋪滿枯葉的地上。

    女子微微一愣,顯然是被這突然發生的異變給驚住了。但她很快便回過神來,意識到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幾乎下意識的她的劍鋒一蕩,帶著凌冽的寒意破空而來。

    那地上的怪物似乎受了很重的內傷,他見到女子如此凌冽的攻勢,幾乎連反抗的心思都生不起來。他發出一聲嘶吼,背上猛地伸出一對骨翼,身影一動,竟然頭也不回的朝著遠處遁去。

    女子並未追擊,但她依舊持劍警惕的望著那道遁去的身影,直到完全確定他不會再回來時。她的身體忽的軟了下來,癱坐在地上。

    女子用了幾息時間調整好自己紊亂的靈力,眉頭一皺,心中神識一蕩,一道若有若無的絲線便忽的的出現,那絲線一頭連著她的身體,另一頭伸向不知道在何處的遠方。

    她的眉頭皺了皺,看著這根明顯比上次粗魯許多的絲線,心中對於那怪物的異變多了幾分瞭然。

    「是時候去了卻這段因果了。」

    她輕聲喃喃自語道。

    玉衡的速度很快,快到蘇長安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景象,只覺得四周的山川草木如山呼海嘯一般的往後倒退。待到眼前的景色再次明亮起來時,蘇長安已經回到了天嵐院。

    他剛想要說點什麼,一道黃色的身影,帶著一股醉人的香風便撲了過來。

    雖然玉衡已經將他體內的傷勢幾乎至於,但他的靈力空虛,身子免不了有些虛弱,那撲來的身影又太過突然,讓他幾乎差點扶不住還昏迷中的古羨君。

    「如月。」蘇長安從那香氣中便認出了來者的身份。

    「蘇公子,如月擔心死了!」樊如月似乎也看出了蘇長安身體上的不適,她趕忙扶過還在昏迷中的古羨君,然後看著蘇長安,眼眶紅紅的說道。

    蘇長安見她這般模樣,心裡沒來由的一慌,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什麼窮凶極惡的壞事一般。他趕忙伸出手,擦掉樊如月已經溢出眼眶的淚珠,輕聲安慰道:「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地嗎?」

    或許是因為蘇長安的手伸得太過突然,樊如月的臉忽的就紅了起來。她有些害羞的低下頭,剛想要些什麼。卻見蘇長安的臉色忽的一白,整個人便栽倒在地。

    樊如月心頭一緊,想要蹲下身子去扶蘇長安,但奈何肩上還靠著昏迷中的古羨君,她只有一臉焦急的看向玉衡問道:「蘇公子!蘇公子他怎麼了?」或許是因為太過著急的緣故,她連平日對玉衡的尊稱都未有帶上。

    玉衡對此也毫不在意,他慢悠悠的說道:「無妨,只是脫力而已。休息一陣便無大礙。」

    「是嗎?」樊如月顯然還是不太放心,忍不住再次問道。

    玉衡聞言,瞟了樊如月一眼,說道:「我怎會騙你,這臭小子是你的情郎,也是我天嵐院的獨苗。我比你更擔心他的安危!」

    樊如月聽他如此說道。臉色更加紅潤,但提著的心終於是稍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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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真神如狗屁


    蘇長安醒來時,是辰時。

    陽光很明媚。像是春天的豔陽。

    他覺很舒服,一點也沒有用力過度後的虛弱。

    他看了看自己的房間,這裡的陳設忽然變得有些不一樣,但他卻覺得眼熟,像極了他在北門的家。他有些疑惑不知道是誰將這兒佈置成的這樣。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的敲門聲。蘇長安趕忙穿戴好自己的衣物,然後急忙忙的打開門。

    但出現在他眼前的人卻讓他愣了愣。

    是古寧。

    只見他穿著一席儒生的白袍,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看著蘇長安。

    蘇長安有些奇怪,正要詢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但古寧卻搶先說道。

    「蘇兄,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兒磨磨蹭蹭的,沫沫都等了你好久。」話音剛落,便不由分說的拉著蘇長安朝著外面走去。

    蘇長安心裡越發疑惑,沫沫在等我?他不曾記得他有與沫沫約定過什麼。所以他不由得問道:「古兄,沫沫等我幹什麼?」

    古寧依然拉著他頭也不回的說道:「蘇兄糊塗啊,今天可是你與沫沫大婚之日,怎麼能忘了呢?」

    雖然看不清古寧的模樣,但蘇長安的卻聽得出來,此刻他是真心的在為他感到高興。

    可蘇長安卻一下子愣住了。與沫沫的大婚?

    他的腦袋忽然有些暈沉沉的,周圍的景象也開始變得有些模糊。

    待他再次清醒過來,他已經處在了一個張燈結綵的大殿中。

    這是哪?他下意識朝四周環顧。

    卻發現大殿中圍滿了人。

    這些人他都認識,有在北門時的鄰居、學院的同窗、還有那些打過他手心的先生。

    此時這些人都滿臉笑容的看著他,嘴裡說著一些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話。

    蘇長安有些疑惑的回過頭,他忽然發現自己面前站著一個身著紅衣,蓋著紅蓋頭的女子。他再一看自己,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也換上了一身新郎官的打扮。

    他忽的明悟,今天是自己和沫沫大婚的日子。

    這時候,一個有些壯碩的男子走了過來,蘇長安也認得,是紀道。

    他衝著蘇長安擠了擠眼睛,然後在他身前不遠處站定。

    「一拜天地!」他這麼大聲的吆喝道。

    蘇長安還在發愣,但他身邊人卻捅了他一下,小聲說道:「夫君在發什麼呆。」

    蘇長安聽那聲音,便知道眼前這個蓋著紅蓋頭的女孩定是蘇沫無疑。他忽然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娶到了自己喜歡已久的姑娘。

    但蘇沫似乎有些受不了在這個節骨眼上發呆的蘇長安,她用手推了蘇長安,讓他轉過身,朝著著眾人的方向拜了拜。

    「二拜高堂!」紀道又大聲說道。

    蘇長安這時才醒悟過來,趕忙又轉過身子,面向大殿的裡側。

    卻見上面坐三個人,左側坐的是蘇沫的爸爸蘇河和他的夫人,二人蘇長安都曾見過。而右側坐的是他的老爹蘇泰。此時他們都笑呵呵的看著蘇長安與蘇沫,嘴角與眼眸裡都透著濃郁的喜色。

    但蘇長安卻忽的有些難過,自己成婚了,蘇沫的爸爸媽媽都到了,可惜自己的母親卻早早的過世了,他甚至已經記不得她到底長得什麼樣子了。

    而就在這時,一個面容姣好的中年婦女忽的從旁走了過來。她急匆匆的走到蘇泰身邊,那兒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座椅,她就這麼在那裡坐下。然後回頭給了蘇泰與蘇河夫婦一個歉意的笑容。

    「對不起啊,親家,來的路上有些耽擱,到晚了一些。」那婦人這麼說道。

    「呵呵,無妨無妨。」蘇和夫婦笑呵呵的回應道。

    「你也是,自家兒子的婚事你也能來晚。」一旁的蘇泰說道,話語中雖然帶著責怪,但他眼中的笑意卻表明他此刻心底其實是開心得很的。

    蘇長安卻愣住了,這個婦女是他的媽媽?

    他有些疑惑,他記得他的媽媽在他出生沒多久便.....

    忽然他的腦袋又一陣恍惚,待他恢復過來時,那婦人已經走到他的跟前,溫柔的看著他:「這孩子,發什麼愣啊,快點拜啊,這麼好的新娘子你難道還不想要,你不要可有的是人跟你搶啊。」

    話音剛落,台下便想起一陣哄笑,催促著蘇長安趕快行禮。

    蘇長安有些尷尬,所以他迷迷糊糊的便跟著身旁的人兒朝著台上的四位長輩恭恭敬敬的拜上了一拜。

    「夫妻對拜!」這時紀道又大聲吆喝道。

    蓋著紅蓋頭的蘇沫聞言,便轉過了身子,但蘇長安還似乎有些出神。她伸出小手拉了拉蘇長安的衣角,小聲問道:「夫君,你怎麼了?」

    蘇長安這才回過神來,他趕忙轉過身子與蘇沫相對而站,勾著頭便要做最後一拜。心中暗罵自己糊塗,好不容易能跟沫沫在一起,這個節骨眼上胡思亂想,若惹得沫沫不高興,回頭跟著古寧跑了,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這兒,他正要躬下去的身子猛地僵住了。

    他忽的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沫沫和自己成了婚,那古寧怎麼辦?

    他這個念頭才剛剛升起,台下的人群中便走出一個儒生模樣的少年,正是古寧!

    他笑呵呵的看著蘇長安問道:「蘇兄你這是怎麼了?大好的日子發什麼呆?還不快點成禮,我們還等著鬧洞房呢?」

    他臉上的笑容不似作假,好像是真心在為蘇長安與蘇沫感到高興。

    但蘇長安並沒有因此而放下心來,他看著眼前這個笑容和煦的長門公子,心中的不安愈發濃烈起來。

    他打心裡覺得不妥。雖然他從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歡沫沫,但沫沫喜歡的是古寧,古寧也同樣喜歡沫沫。可現在要和蘇沫成婚的卻是他!

    這樣不對!

    蘇長安很想現在就抓著古寧的肩膀大聲問他:「我要和你喜歡的女孩成婚了,為什麼你會這麼高興?你不是應該拉著藺如、紀道來搶親嗎?為什麼你卻這樣站在我的面前祝福我?」

    但他卻不能這麼做,因為他的身子忽然僵住了,就連張嘴說話這樣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到。

    而冥冥之中那股力量似乎並不滿足於此,蘇長安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他的身子被拉扯著轉了過來,面朝著蘇沫。

    然後他的頭開始漸漸低下,背也開始彎曲。他這才意識到,那力量想讓他拜完這場天地。

    蘇長安的腦袋再次變得迷糊,剛剛的心裡升起的疑惑忽的變得好像沒那麼重要了。

    管那麼多干嘛?只要拜完這個天地,眼前的女孩便是你的妻子,你就可以永遠的和她生活在一起了。一個聲音在他心底響起,像是帶著某種魔力,讓蘇長安心裡那一絲抗拒幾近崩潰。

    「拜完這天地,沫沫便是我的妻子了。」他這麼喃喃自語道,眼睛裡的神采卻開始渙散。

    那師姐呢?羨君呢?如月呢?她們怎麼辦?

    蘇長安的腦海裡忽的升起這樣荒誕的念頭。他若是和沫沫成婚,那她們豈不是要嫁給別人?一想到這裡,他變得不開心起來。

    蘇長安忽然有些猶豫呢?娶了沫沫,便失去了她們,而蘇長安在這一刻忽然不太確定自己心中喜歡的那個女孩究竟是誰了。

    這樣的想法讓他已經快要低下的頭再次停住了。

    「夫君!」這時有三道身影忽的從內屋裡走了出來,那是三位女子,頭髮雖然已經盤起,一派婦人打扮。但卻依舊透著青春的氣息,而舉手投足間又帶著成熟的女人的風情,看上去說不出的美麗。

    「師姐?羨君?月如?」蘇長安看著突然出現的三位女子不由得一愣,他不知味道為何她們會打扮成這般模樣,更不清楚為何她們會喚他夫君。

    「夫君,快些拜天地了,發什麼呆,你還要讓蘇沫妹妹等多久?」古羨君靠上前來,親暱的挽住蘇長安的手,說道。

    而樊如月與夏侯夙玉也同時走了過來,柔聲催促著他。

    蘇長安忽的明悟,原來她們都和我成了婚了,只要自己再和沫沫拜完天地,那自己就可以永遠和她們生活在一起了。

    這似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蘇長安告訴自己。

    但他又覺得有些遺憾,若是師叔祖在就好。

    他身體不好,若是看到自己成婚,沖沖喜,說不定身體就會好起來。

    於是一個老者就走了出來,他雖然年紀看上去很大了,但走起路來卻大步流星,精氣神十足。他笑呵呵的站在蘇長安身前,說道:「長安,娶了這麼多漂亮姑娘,可要早些生幾個大胖小子,讓我們天嵐院熱鬧起來啊。」

    若是楚前輩在就好了。蘇長安又想到。

    於是,一個背負長刀頭髮蓬亂的男子忽的出現,在不遠處看著蘇長安,冰冷的臉上浮出一絲溫暖的笑意。

    若是師娘在,那就更好了。蘇長安接著在心底說道。

    於是,一聲清脆的鳴叫驟然響起,一隻渾身燃著火焰的大鳥忽的從大殿外飛至蘇長安身前,在落地那一刻化作一位赤足紅衣的美麗女子。她笑盈盈的走到蘇長安身前,敲了敲他的腦袋,說道:「臭小子你可以啊,勾搭小姑娘的本事,比你那不開竅的師傅倒是要厲害許多。」

    蘇長安停了下來,他看著許久未見的梧桐,剛剛離開的楚惜風,眼睛裡終於有神采的師叔祖。心裡生出一股說不出的開心。

    但他覺得還少了一個人。

    所以他再次在心裡說道。

    要是師傅在的話。

    一位男子自遠方走來,他三十歲上下,面容冷峻。手上提著一把長刀,刀藏於鞘中。他來的風塵僕僕,衣衫上還沾著一些雪花。像是剛剛從兩年前的雪地中醒過來。

    他走到蘇長安跟前,臉上的冰霜忽的化開,一抹溫暖的笑意浮現,他張開嘴,便說些什麼。

    但蘇長安卻搶在了他的前面。

    用陰沉得可怕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

    「一定會一刀斬了你這狗屁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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