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017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09
第十一章 壞他名聲,如害我性命

    蘇長安聚靈之後,第一次好無顧忌的釋放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一道道如有實質的刀意圍著蘇長安開始遊走,還伴隨著陣陣灼熱的火光。

    他面對如洪荒猛獸般襲來的諸人,神色冷峻。

    只是幾息不到的功夫,諸人離蘇長安便只有數米不到的距離。蘇長安這時忽然動了,他高高躍起,將手上的刀舉過頭頂。刀身上忽的生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喝!」他發出一身暴喝,漫天的刀意與火光順勢收斂,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如有靈性一般的附著在蘇長安刀上。

    他的刀身上的光芒變得更加明亮。

    時間在那一瞬好似靜止了下來,所有人都仰著頭,呆呆的看著那舉著刀的少年。他有些瘦弱,臉上還帶著些許書卷氣。卻又那般耀眼,像是夜中的星辰。

    而後那畫面又忽的活泛起來,只見蘇長安的身影猛地下墜,他速度極快,像是天邊劃過的流星。諸人的攻擊還未至身前,蘇長安刀卻已經狠狠的斬在了眾人的身前地板上。

    是的,蘇長安刀的目標不是那呼嘯而來的七人中的任何一位,他的刀,斬向的是地板。

    轟!

    一聲巨響在大殿中炸起。

    一股巨大的氣浪同時向四周擴散,地上的用大理石鋪就的石板寸寸龜裂,一道道裂痕如同遊蛇一般向四周蔓延。

    砰!

    又是一聲巨響,以蘇長安為中心的十米內的地板瞬息化為粉粒,在眾人駭然的目光中,爆裂開來,整個大殿頓時被籠罩在灰塵之中。只聽數道慘叫聲傳來,一道道身影飛出迷霧,狼狽不堪的落在人群中。

    這些身影一道不差,正好七人,赫然便是剛剛與蘇長安交手的七位將星榜人榜上有名的天才。

    人群嘩然,能擊敗袁動坤,還能說袁動坤名不副實。可七位好手一同出手,卻被蘇長安一招擊退。這又該作何解釋?

    塵霧散去,諸人極目望去,終於是看清在大殿中心的那位少年。

    他提著刀,站在滿地狼藉中。

    周身有刀意縱橫,八方有靈炎護體。

    他抬起頭看向眾人,眸子裡的光芒清澈。

    「該你了!」他手中的刀指向杜虹長,這麼說道。

    杜虹長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如果說之前他還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但此刻,他早就被蘇長安一斬敗七人的氣魄嚇得失了鬥志。

    「你不和我打嗎?」蘇長安看著杜長安的模樣皺了皺眉頭,他不明白所有人都想和他打,為什麼杜虹長卻不敢。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杜虹長,這讓他很羞愧。他自問面對剛剛那七位好手,決計沒有勝算,但蘇長安卻只用了一刀便擊敗了他們。他甚至來不及細細思索為什麼區區聚靈境的蘇長安會擁有這樣的實力,現在他的心中剩下的就只有深深的害怕。

    是的,他不敢應戰。蘇長安的質問猶如利芒,讓他連直視蘇長安的勇氣都失去了。他沉默不語的低下頭,像是都敗了的公雞般瑟瑟發抖。

    這一切落在鷹鉤鼻老者的眼中,他不由搖頭嘆了口氣。杜虹長作為他們八荒院這一屆的院首,平日裡眼高於頂,在同屆新生中作威作福。如今面對一個聚靈境的蘇長安,卻這般不堪。撇開修為、實力不談。光是蘇長安這份膽色,便已讓杜虹長落了下乘。他心中不禁開始懷疑八荒學院到底有沒有能力將穩重長安第一學院寶座百年之久的天嵐院拉下馬來。

    前有莫聽雨,後有蘇長安。天嵐院,果然名不虛傳啊。鷹鉤鼻老者忍不住心生感嘆。

    他走上前去,對著蘇長安說道:「蘇公子武藝不凡,我八荒院的孽徒怎敢與你相爭。」就算心中對於杜虹長的表現極其失落,但畢竟是他八荒院這屆的院首,鷹鉤鼻老者也不得不出言為他解圍。

    杜虹長聞言將頭低得更深了。他甚至能感覺到,周圍人看他時眼神中的鄙夷。他貴為神將之子,何曾受過這般侮辱,他將拳頭握得「咔呲」作響,卻依舊沒有勇氣接下蘇長安的邀戰。

    「我一定要和他打。」蘇長安聞言卻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他盯著低頭不語的杜虹長,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鷹鉤鼻老者一眼。

    「你!」鷹鉤鼻老者一時氣極,他是什麼身份,何曾有這樣與一個後輩說話的時候。如今已是開了先河,可蘇長安卻不買賬,甚至連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小輩!莫要得理饒人。」他的眉目陰沉下來,聲音也變得有些冷冽。

    周圍的人的臉色都變了一變,他們可知道這老頭的惡名,出了名的護短愛面子。如今已是說了軟話,可是蘇長安這小子還不滿意,恐怕今天的事是無法善了了。

    蘇長安聞言轉過頭,直視鷹鉤鼻老者銳利的目光。他眸子閃爍的光彩讓鷹鉤鼻老者沒來由的愣了一愣。

    「我的師傅已經死了。」他開口說道,那聲音忽的響起,像是隆冬中的白雪,乾淨卻又寒冷。

    「死了的人,就只剩下名聲了。」

    「辱他名聲,便是害我性命!」男孩的聲音在這一刻陡然增大,他環顧周圍,擲地有聲的說道。

    末了,他又看向鷹鉤鼻老者,認真的說道:「所以,我必須和他打一場。」這一次,他將手上的刀舉起,刀意與靈炎纏繞於刀身上。這個瘦弱又帶著稚氣的少年,終於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鷹鉤鼻老者的臉色越發難看了,他意識到蘇長安不像他表現出的那般軟弱,這個少年看似並不出奇,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書生,放在人群中,絕不會讓人留意第二眼。但實則外柔內剛,骨子裡帶著一股桀驁。

    他沉聲再次說道:「將星會有將星會的規矩,向來只有人挑戰榜首,從來未有過榜首挑戰他人的先例。而且比鬥之事講究兩廂情願,豈容你這般胡鬧。」

    他說話時,每個字都咬著重音,顯然已是極力壓著自己的怒氣,若是蘇長安再這般不知進退,他也就放開自己的老臉不要,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小子。

    「師弟!」這時,夏侯夙玉自然看出了場上濃烈的火藥味,趕忙排開眾人走上前來,想要勸解蘇長安。這鷹鉤鼻老頭,確實不是他們現在的修為所能惹得起的。

    還未待她說話,蘇長安便又再次開口。

    只見他點了點頭,像是自言自語的般小聲說道:「你這麼說,也不無道理。」似乎有些苦惱,他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又說道:「看來確實不合規矩。」

    夏侯夙玉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她還真怕自己的師弟意氣用事,衝撞了這老頭。

    鷹鉤鼻老者聞言,臉色也終於是稍緩。

    「那這麼說來便是這一屆的星王了?」忽的,蘇長安臉上的色彩再次活絡起來,他開口問道。

    「嗯。無人敢應戰,你自然便是這屆星王。」鷹鉤鼻老頭下意識的回應道,但這話,剛剛說出口,他心中一咯噔,暗叫不好。

    「做了星王,按規矩八荒院是不是得應我一個要求?」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09
第十二章 我帶你們回家

    「做了星王,按規矩八荒院是不是得應我一個要求?」蘇長安這般說道。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的臉色再次變得難看。

    但事已至此,鷹鉤鼻老者也只有硬著頭皮,答道:「是。」

    「那好。」蘇長安忽的笑了起來,他刀又一次指向了杜虹長,說:「我要讓他和我打一場!」

    「這個要求很珍貴,你可以向八荒要很多東西,功法、兵器、甚至能提升境界的丹藥。你可要想好!」鷹鉤鼻老頭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蘇長安,一字一頓的說道。語氣中威脅的味道,在場諸人都能聽得明白。

    「我只是按規矩來,難道不行嗎?」蘇長安瞟了老頭一眼,說道。他似乎根本沒有聽懂老頭的話中有話。

    但蘇長安就是這樣一個人,你要講道理,我便和你講道理。你要說規矩,我便和你說規矩。而正因為如此,他雖不善言辭,卻常常能把人說得無言以對。

    「小輩,你找死!」鷹鉤鼻老頭終於動了真怒,今日他為八荒院僅存的一絲顏面對著蘇長安一讓再讓,卻不想這個小子不識好歹,一味拿理壓人。他本就不是什麼慈眉善目之輩,在眾多後輩面前連連吃癟,此刻那還能夠壓住心中的怒火。

    只聽他話音剛落,一股澎湃的氣勢自他體內升騰而起,周圍諸人皆被這股氣勢的餘波震得連連後退,就連這恢弘大氣的八荒院大殿似乎也在那一瞬抖了一抖。

    而處於這股氣勢中心的蘇長安,更是被這股磅礴的力量壓得直接半跪在地上。他用刀杵地,極力想要站起身子,奈何那老者身上散發出來的靈力波動實在是強得可怕,蘇長安那般駭人的靈力與他比起來境好似汪洋大海中的一粒水珠。他根本連反抗都做不到,光是撐住身子,便幾乎耗盡了他所有力氣。

    「小子,你若現在服個軟,認個錯。我倒可以在看在你師叔祖的面子上饒過你這一次。」鷹鉤鼻看著變得面若白紙的蘇長安,心中的戾氣終於是消減了幾分。

    「我...何錯之有?」蘇長安抬頭說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在鷹鉤鼻老者的靈力威壓下,連說話這般簡單的動作也需要耗費他極大的氣力。

    夏侯夙玉被鷹鉤鼻老者的靈壓直接震退了數米的距離,若不是她及時運起靈力,恐怕就得狼狽不堪的摔在地上。但她想要再次靠近蘇長安,卻是做不到,鷹鉤鼻老者的靈力就好像在空氣中形成了一道看不見的護罩,仍她如何努力,也近不了蘇長安五米以內的範圍。她心中大急,也顧不得這鷹鉤鼻老者的身份,直接破口大聲罵道:「陰山濁!你不要欺人太甚!」

    陰山濁,便是這鷹鉤鼻老者的真名。他是八荒學院的院長之一,雖不是星殞,但在魂守境也有三十餘年之久,在大魏也算是有些名氣的高手。

    陰山濁的出身於草莽,早年是流放邊關的死囚,後來在對蠻族的戰役中立了大功,得了赦令。又被當時八荒院的院長看中方才收入院中,如今雖然時過境遷,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股渾勁不減當年,反而有些愈演愈烈的意思。近年來在長安城中雖然未有做過什麼惡事,但卻常與人因口角之爭而大打出手。這樣的人,豈會因為夏侯夙玉一聲怒罵而收手?

    「欺人太甚?」陰山濁看了夏侯夙玉一眼,陰測測的說道:「老夫是代玉衡他老人家管教弟子,怎能說是欺人?」

    他自然識得夏侯夙玉,但大魏朝表面看上去國泰民安,但兩大派別——朝廷與學院的首領人物,聖皇與玉衡都垂垂老矣。朝廷有幾位皇子爭權奪勢,學院有諸如八荒院這般的許多學院垂涎著天下第一學院的寶座。這一派繁華的長安城下實則暗流湧動。

    他陰山濁只是不買這大魏公主的面子而已,自顧不暇的聖皇豈會為了這點事情來怪罪八荒院?

    至於玉衡?反正他八荒院遲早要與天嵐院撕破臉皮,此刻先教訓教訓蘇長安,試探試探玉衡的底線也不無不可。

    想到這裡,他拋下了心中最後一絲顧慮。左手化為爪,直向蘇長安的天靈蓋拍去。

    蘇長安很清晰的感覺到那一爪所包含著的陰冷氣息,心知若是被這一爪拍下,雖然不至身死,但免不了修為受損,甚至留下某種隱疾。更壞的情況,或許還會被體內神血抓住破綻,趁機奪取他身體的控制權。

    雖然後果是如此嚴重,但蘇長安卻依舊沒有辦法挪動自己的身體,哪怕只是一根拇指都做不到。和陰山濁相比,蘇長安還是太過弱小,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爪在他的瞳孔中不斷放大,而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

    在場的人都有些不忍心的撇過頭,他們最初不忿蘇長安坐到了將星榜人榜榜首的位置,但後來,蘇長安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這個榜首他當之無愧。眾人對他便有所改觀,雖然談不上多麼喜歡,但也沒有起初那般厭惡。此刻見陰山濁以大欺小,心中的惻隱之心難免朝著蘇長安偏移,所以對於蘇長安即將受到的遭遇都心生不忍。

    眼看陰山濁的手爪離蘇長安已不足半寸距離,蘇長安甚至能聞到陰山濁手上傳來的淡淡血腥味。

    「老匹夫!爾敢!」這時一聲暴喝從殿外傳來。

    人雖未至,但一把刀卻化作一道流光,劃開殿外濃郁的夜色,又轟破大殿金鑲玉嵌府門,帶著呼嘯的風聲,直衝著陰山濁的面門而來。

    陰山濁心中一驚,那一刀中所蘊含的威能,讓他心悸,他不敢直面起鋒芒,微微猶豫,腳尖點地,身子便往後退出數步。

    只聽轟然一聲巨響,那把刀不偏不倚落在蘇長安身前,也就是陰山濁剛剛所站的位置。那刀周身閃著紫色雷電,斜插在地上,好似一位俯視眾生的君王。

    陰山濁盯著那把刀,沉默不語,但從眉宇間陰鬱神色不難看出,他的心情並不太好。

    眾人還未從這忽然的變故中回過神來,那把刀忽的又發出一陣刀鳴,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那把刀忽的衝出地面,朝著大殿門口飛去。眾人尋著那道在空中劃出的軌跡望去。

    噠!

    那是一聲輕響,但在此刻沉寂的大殿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一直黑色的馬靴出現在大殿門口,然後一隻手伸出,將那把刀收入鞘中。

    這時一個人影終於是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是一位男子,他披散著頭髮,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尋常布衣,嘴角的鬍渣像是久未打理,亂糟糟的,長相極其平常,看不出絲毫出奇。但他的眼睛裡卻有著如他刀一般鋒利的光彩閃過。他一步步走來,靴子與是地上鋪就的木板碰撞,發出噠噠的聲響,在空曠的大殿裡久久迴響。

    「是你?」待看清來人的樣貌,陰山濁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這個和莫聽雨生於同一時代的刀客,十多年前便已在同輩之中鮮有敵手,如今從西域歸來,究竟又強到了何種地步呢?

    陰山濁不知道。但從剛剛那一刀中,他已經明白,這是一個需要他全力以赴的對手。

    男子並不理他,他走到蘇長安身前,扶起半跪在地上,滿頭大汗的蘇長安。

    蘇長安感到身子一輕,剛剛如泰山般壓在自己身上的靈力竟然在男子這輕輕一扶中盡數瓦解。

    蘇長安有些虛弱的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男子,臉上露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他斷斷續續的說道:「楚..楚前輩...你來了...」

    「別說話了,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給我吧。」說著他把蘇長安遞給身邊正滿臉焦慮的夏侯夙玉,又對夏侯夙玉溫柔的說道:「好好照顧他。一會我帶你們回家。」

    然後,他抽出刀,刀身上紫色電光如凶龍惡蛟一般來迴游走。

    「陰山濁。」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冷冽,猶若天山之上千載不化的寒冰。「讓我來試試,你這八荒院院長到底有幾分斤兩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09
第十三章 你我有緣

    「刀奴楚惜風!」陰山濁沉聲說道,「你也要跟著那小子胡鬧嗎?」

    雖然忌憚楚惜風的實力,但陰山濁並不是害怕與之交手。他已至魂守境三十年,星殞問道之下罕逢敵手,只是楚惜風身份不同。他打了蘇長安,可以說是管教後輩,但楚惜風是天嵐院的教習,他們之間若是動了手,便代表著天嵐八荒徹底撕破了臉皮。

    天嵐院如今只有玉衡一人在苦苦支撐,若真是對抗起來,八荒院並不害怕。可這長安第一學院的寶座,可不止八荒院一家學院看著,不知道多少人暗地裡虎視眈眈。等著八荒院與天嵐院鷸蚌相爭,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

    所以陰山濁不得不再次壓下自己的怒氣,一再忍讓。

    「幼徒衛亡師,怎能說是胡鬧?」楚惜風搖了搖頭,說道。

    「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打?」陰山濁雙手化作利爪,一股陰冷的氣息自他體內湧出。比起剛剛困住蘇長安時所散發出的氣息還要強上百倍。

    俗話說,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他陰山濁今天為了八荒院的大局隱忍太久了,既然這楚惜風和那蘇長安一般不知好歹,那他也不願再多說什麼。唯有手底下見真章。

    誰知這時候,楚惜風搖了搖頭,說道:「不打。」

    陰山濁一愣,忽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說道「既然不打,那你就讓你家小子給我八荒院賠個禮道個歉,此事就算...」

    他的話還未說完,眼前便閃過一道寒光。他只覺左臂一麻,有什麼東西被高高掀起。他木訥的抬頭望去,他的瞳孔猛然睜大。

    入目的是一隻手臂,他看著眼熟,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大殿內頓時響起不絕於耳的驚叫聲。

    陰山濁側頭看向自己的左臂處,卻發現那裡早已空無一物,他這才意識到那隻手臂,便是自己的左臂。

    這時一道血光乍現,鮮血自他左肩處噴湧而出。

    他臉上的神色終於變得驚恐,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張開嘴卻又噴出數口鮮血。他的身子隨之轟然倒地,在意識完全消失之前,他聽到耳畔傳來楚惜風冰冷的聲音。

    「死罪可免,但需斷你一臂,以正我天嵐之威。」

    天門山上,星辰閣中。

    容貌尋常的一位中年男子負手而立。

    他的身後有萬千星辰,它們灼灼生輝,將陰暗的房間照得恍若白晝。但這其中卻有兩顆星辰晦暗不明,閃爍不定。

    此時身前有一位面著白紗的青衣少女半跪於地。

    「閣主,喚我來,有何事?」那少女問道,聲音清冷,如山澗幽蘭,地底湧泉,無塵無垢。

    「紫薇玉衡將隕,你下山一趟,送他們英魂歸去吧。」男子開口說道,他的聲音與他的樣貌一般,並不出奇。卻帶著某種奇怪的韻律,似乎暗合某種天地至理。

    「是。」少女應聲說道,起身便要離去。

    「等等!」那男子忽的再次開口,說道。

    「閣主還有吩咐?」少女轉過頭看向中年男子。

    「這兩位星殞事關人族興衰,雖是將隕,卻還有些時日。這段時間,那些上世紀的余種又開始在長安活躍起來,你先潛伏於長安,幫我探明他們究竟意欲何為。待到玉衡紫薇英魂歸去時,再返回閣中。」

    少女微微一愣,但還是開口應了聲是,身影一閃,便消失在閣樓中。

    是夜,天空有些晦暗,星辰似乎都隱沒在雲底,不及那閣樓內耀眼的百分之一。

    一道青色的身影在天門山中穿行,她速度極快,只是幾個眨眼的功夫便越過了數個山頭,再往前便是中州,而長安便在中州。

    那道身影又是一閃,瞬息便已至官道上。

    晚上的官道少有人煙,無論是鏢隊還是行人大都都會選在白日趕路,畢竟視野開闊,且每隔數里都有官兵巡邏,相對於夜晚要安全很多。

    但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現在,青鸞的面前便站著一個身影。

    那是一位男子,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但從他身上穿的衣物,可以預想這男子想來也有些歲數——那是一件深色大襖,肩側貼著毛氈,上面還沾著雪跡。已是三月的中州,早已告別皚皚白雪的隆冬,很難想像男子究竟是在何處沾染著的這些東西。

    「你是誰?」青鸞白紗上露出的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這世上能毫無察覺的出現在她面前的人已是不多,而眼前這一位顯然便是其中之一。

    那男子未有說話,但他的眼睛卻忽的明亮起來。

    這時一道星光破開陰鬱的雲層照了下來。

    此時,藉著星光,青鸞看清了來者的模樣。

    男子五十歲上下,刀削的臉龐,嘴角有些鬍渣,但卻並不雜亂,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條。頭上的青絲中夾雜著鶴髮,卻也被他梳理得一絲不苟。若是在倒退三十年的光景,再給他配上一把寫有詩句的摺扇,想來這位男子稱得上是一位翩翩公子。

    但他畢竟上了年歲,即使儀裝整理的再好,也依舊掩不住他額頭上爬滿的皺紋。

    青鸞順著那星光抬頭望去,卻見晦暗的夜空中有七顆星辰閃現。

    那七顆星辰排成一個古怪的形狀,像是一把勺子。其中五顆早已晦暗不明,只是藉著其他星辰的光輝才依稀看得清輪廓;又有一顆閃爍不定,像是快要熄滅的油燈;而剩下的一顆,光芒耀眼,正從億萬里外投下一道光芒照耀在男子身上。

    「你是開陽?」青鸞清楚了來人的身份,但她還是皺了皺眉頭,她並不記得自己與眼前這個人有何交集。

    那男子只是點了點頭,卻並不說話,只是上下打量這青鸞。

    大約數息之後,男子忽的滿意的收回了他的目光,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他說道:「果然是你。」

    青鸞依然皺著眉頭,她並不喜歡開陽審視她的目光,即便她能清楚的感覺到,開陽的目光裡沒有任何惡意。但她依舊不喜歡。

    「你在等我?」於是她問道。

    開陽又點了點頭,說道:「你我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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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忘情方為太上

    這是一句很突兀的話,但開陽卻說得很平靜。就像在說太陽明天會升起,百川終究會入海一般。

    青鸞的眉頭皺得更加深了。到了他們這種境界,對世界規則的理解已經到了一種很玄妙的地步。很多話,它的意思,比它的表相更加複雜、深奧甚至難解。

    而「緣」字便是其中之一。

    它是恩,亦是怨;是因,亦是果;是相聚,更是離別。

    按理說,開陽作為星殞,是不會妄言的。

    但她修得是星辰閣至寶《太上忘情錄》,她此心無塵無垢,此身亦不沾因果。

    所以她搖了搖頭,說道:「我與這方天地已無因果。」她想起了兩年前的北地,那場雪中,她了卻了最後的因果。故而,這兩年修為精進。

    開陽聞言,卻是笑了笑,「天地生你是因,你未死,便未還天地的果。怎能說與天地無因果呢?」

    青鸞一愣,心中莫名生出一絲煩躁。「就算我與天地還有因果,與你何干。」

    「你與我天嵐還有一段因果。」開陽的眼睛忽的眯成了一條縫,像是發現了什麼極有趣的事情。

    「妄言。」青鸞的聲音中帶著些不易察覺的怒氣,這怒由燥生。

    「妖王生你是因,你以己身,換回妖族延續,這便是你還的果。梧桐與你血脈相連是因,兩年前北地,你留她性命是你還的果。」

    開陽一段話說得不急不緩,卻讓青鸞的心頭劇震。她的一雙美目中滿是訝異,她是妖王之女這件事,極其辛密,即使在妖族中也鮮有人知,開陽一個人族星殞,如何得知。而關於梧桐之事,她更是連閣主都瞞住了,除了當事人,她卻不知道這世上竟然還有人知曉其中內情。

    但她還是強壓下自己心中的震驚,故作鎮定的說道:「那又如何,你也說了,我與她們的因果已了。而和你們天嵐院的因果,更是無從談起。」

    「你與他們的因果自然是了了。可那位幫你救了梧桐的刀客呢?你不欠他嗎?」

    「他已經死了。」青鸞寒聲說道。

    「可他的徒弟還活著。」

    青鸞沉默,她神識在一動,便感到一條若有若無的線自她她體內生出,無限蔓延,直伸到遠方,她知道,如果開陽未有說謊,這條線的另一端,便是那日雪夜中的那位男孩。

    那是一條因果線,太過薄弱,即使以她對天地因果的理解也難以察覺,此刻被開陽點醒,才驟然發現。

    「你要去京都辦事,正好了了這段因果。」開陽再次說道。

    青鸞的臉色變得有些複雜,最後她咬了咬牙,還是拱手向開陽說道:「謝過前輩指點。」

    她修煉的《太上忘情錄》講究修行者心無塵垢,身無因果。修行過程便是剝去心中七情六慾,斬斷周身因果。而這種修煉,到了越高境界,對心性與因果的要求就越高。比如當年的梧桐就是很好的例子,雖已是星殞,但因為動情,卻還是被《太上忘情錄》反噬。此時,若不是開陽點出此事,等她以後在修行中發現,說不定就為時已晚了。

    「無妨。」開陽擺手說道:「現在來說說你我之事吧。」

    「你我之事?」青鸞一愣,不明所以。

    「我說過你我有緣。」這是開陽一開始便剛說過的話,起初青鸞以為是,這緣指的是與天嵐那位孩子的因果,但此時聽開陽再次提起,才知其另有所指。

    「什麼緣?」她問道。

    「師徒之緣。」

    經過剛剛的點撥,青鸞對於開陽的話,已經給予了足夠的重視,但開陽此話一出,她依舊覺得荒謬。

    「我已經有師傅了。」她說道。

    星辰閣的閣主傳她《太上忘情錄》,教她修行,自然便是她的師傅。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他傳你何道?授你何業?又曾解你何惑?」開陽的聲音陡然增大,猶若雷霆,他說的話,字字珠璣,直擊青鸞本心。

    青鸞的臉色少見的一白,她半晌之後才愣愣的說道:「師尊曾傳我《太上忘情錄》......」

    「哼!」她的話才說道一半,便被開陽生生打斷。「左道而已!」

    「師尊修為天下無雙。怎能說是左道!」青鸞怒道,即使開陽有恩於她,她也不允許有人隨意詆毀自家師尊。

    「是否左道,你日後便知。」開陽似乎無意與她爭辯,他頓了頓又說道:「可你我卻有師徒之緣。」

    「只是...」

    「這道因果被人斬斷了。」

    「被斬斷了?」青鸞心中駭然,她下意識的想要反駁,說這因果怎能被斬斷。但話到嘴邊,卻想起了兩年前,那個男子那決然的一刀。所以她沉默了下來。

    「不管你信與不信,這因果曾在。」開陽說道。「今日,我來,便是與你瞭解這段因果。」

    「為什麼一定是今日。」

    「因為過了今日,世上再無開陽。」

    青鸞疑惑的抬起頭,開陽星正無比耀眼。

    她剛想說點什麼,卻見開陽的體內便忽的生出一道白光,一顆白色的星靈湧出他的體內。那道星靈晶瑩剔透,裡部似有龍蛇遊走。開陽心頭一動,那道星靈便化作一道白光,以迅雷之勢沒入青鸞體內。

    整個過程極快,青鸞甚至連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待她醒悟過來,那道星靈已經沉入她的體內,以她浩蕩的神識,竟然也找不到那道星靈的半分蹤跡。

    「我早成星殞,傳承星靈,與我無用。」青鸞無奈的說道,她對於開陽所說的師徒之緣半信半疑,但傳承星靈何其珍貴,竟然就被他這般輕易的贈與自己。

    「來日,他或可以救你一命。」開陽說道。

    然後他轉身,星光灑下。

    那一瞬,青鸞忽的覺得他的身影既偉岸又寂寥。

    「你要去哪裡嗎?」她不禁問道。

    「去殺人。」開陽如是說道。

    他身上的氣息開始攀升,天地間的靈氣蜂擁而至。

    黯淡的天空中忽的冒出一顆不知名的星辰,然後一顆接著一顆,只是幾個眨眼的功夫,夜空中已是星辰漫天。仔細看去,會發現這些星辰竟像是眾星拱月般將那顆開陽星圍住,好似群臣在朝奉君王。

    開陽星的光芒在那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耀眼,長安城外的官道被照耀得恍如白晝。

    青鸞白紗下的臉看不出神情,但那雙眼睛中卻寫滿了赫然。

    那是超越星殞的境界,千年萬年來,除了星辰閣歷代閣主,從未有人抵達過的境界。

    「星殞之上,為太上。然太上忘情。」

    她忽的響起《太上忘情錄》開篇的那句話。

    「今日之後,世上再無開陽。」

    她怔怔出神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口中卻不禁小聲呢喃道。

    長安,天嵐院,玉衡閣內。

    一個老者正躺在一張再平常不過的床上。

    他像是很累的,他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縫,眼角的睡意濃郁得好似這化不開的夜色。但他始終未有完全閉上他的眼睛,好似在害怕些什麼——似乎閉上了這雙眼睛,他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一般。

    但忽的,外面的星空忽然亮了起來,明晃晃的光芒順著他的紗窗照了進來。屋內簡單的陳設,在那光芒下清晰的好似白晝。

    老者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他那雙朦朧的睡眼忽的睜開,有些渾濁的眼球中像是有金芒閃過。他坐起身子,有些急切推開窗。

    然後他揚起了頭,望向那片星空,目光深邃又滄桑,像是在追憶些什麼,又像是在悲傷些著什麼。

    那片星空中繁星如海,卻有兩顆星星格外醒目,一顆晦暗將滅,一顆耀如豔陽。

    老者就這麼一直看著,看著。

    許久,不覺眼中竟有濁淚順頰而下。

    「你終於還是走上了這條路。」最後他低聲一嘆,幽幽自語道。

    「終於,這世上只剩我一人。」

    「但我卻還不能死。」

    是啊,我怎能這麼死去。

    天嵐的種子還未發芽。

    過往的英魂尚在那片星海中沉睡。

    惡神卻再次向世界伸出了爪牙。

    這世界雖不美麗。

    但那些美麗的人卻曾在這裡活著,然後死去。

    在那些可以守望這個世界的人到來之前。

    我怎能安然入眠。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0
第十五章 故人來

    當蘇長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天花頂上繚繞的煙氣。隨後他聞到鼻尖上傳來淡淡的檀香味。他雙手撐著床板,坐起身子。環顧四周,卻見熟悉的桌子上此刻正放著一個香爐,上面插著一直檀香,這向上飄著一縷青煙。

    這裡是他在天嵐得住處,他對昨晚發生的事情的記憶變得有些模糊,只依稀記得,陰山濁的一爪就要拍下,卻被突然趕到的楚惜風攔下。

    他搖了搖腦袋,沉下心來,微微感應,體內的靈力有些空虛,似乎是昨日消耗過多的原因。他覺得肚子有些餓,便掀開被子,穿上他的靴子,走下床來。

    吱啦。

    這時,他的房門被推開。

    一位眼角帶著睡意的老者,走了進來。

    「師叔祖,你來了?」蘇長安連忙走上前去。

    「唔。」玉衡點了點頭,他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蘇長安,似乎是在檢查蘇長安是否在昨日的戰鬥中被卸下一條胳膊或者砍掉一隻大腿。

    最後他滿意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說道:「昨日,打得可盡興啊?」

    玉衡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是喜是怒。蘇長安一愣,一時摸不準玉衡的意思,所以他想了想後如實說道:「不夠盡興。」

    「嗯?」蘇長安的回答似乎有些出乎玉衡的預料,他的眼睛好像睜大了一點,可看上去還是只有一條窄窄的縫。他說完,自顧自的走到桌子邊,拉出下面的木凳很自然的坐下。然後他又仔細端詳了一下桌上那支燃著的檀香。忽的他轉過頭臉上帶著揶揄的笑意,又說道:「不錯,樓蘭來的龍涎香,有靜心寧神之效。據說每年皇室也最多能有百支不到入庫。恩,看樣子夙玉那孩子對你不錯嘛?」

    或許是因為玉衡揶揄的眼神,又或許是因為他古怪的語氣。蘇長安的臉忽的變得緋紅,他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卻不知如何接下話茬。

    對於自己這個有些木訥的徒孫,玉衡早就見怪不怪,他話鋒一轉,又問道:「來與我說說,昨日你為何覺得不夠盡興?」

    「我還沒與他打過。」蘇長安不假思索的說道,末了,似乎又怕玉衡不知道他口中的他究竟是何人,所以蘇長安又歪著腦袋努力的回想了一下「他」的名字。「嗯,他好像叫杜虹長。」

    「那你為什麼那麼想和他打?」玉衡又問道。

    「他辱罵師尊。」

    「所以你便要和他打?」

    「嗯。」

    「那為什麼又沒有打?」

    「他不敢了」說到這裡,蘇長安微微猶豫,他低下頭,又些遲疑的問道:「師叔祖,我是不是不應該和他們打的?」

    蘇長安到此刻其實也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些什麼,但從玉衡的表情他確實無法判斷出,玉衡的喜怒。可他並不想讓玉衡生氣,畢竟玉衡已經很老了。

    但玉衡卻不答他此問,而是自顧自的說道:「他不跟你打,是因為他知道打不過你。而你同樣打不過陰山濁,為什麼要和他打?」

    「是他要和我打。」蘇長安糾正道。

    「可你同樣不和他打的。」玉衡斜著眼瞟了蘇長安一眼。

    「他要我認錯,但我覺得我並沒有錯。」

    「可你剛剛不是也想認錯?而你同樣並沒有錯。」

    「......」蘇長安沉默,他疑惑的看著玉衡,他有些不太明白這段話裡玉衡有什麼樣的深意,但他同時也明白似乎玉衡想要告訴他些什麼。

    蘇長安不喜歡這樣的機鋒,因為他並沒有那麼聰明的腦袋可以想透這其中的奧妙。

    所以他問道:「師叔祖,你究竟想說什麼?」

    玉衡站起了身子,他用滿是褶皺的手摸了摸蘇長安還未打理的亂發,說道:「我要說的是,這便是你的道。」

    「我的道?」蘇長安重複道,他又仔細的想了想,卻還是想不明白,所以他抬起頭,想要說這些什麼。卻發現玉衡早已不見了蹤影。

    蘇長安撓了撓後腦勺,心中感嘆自己的師叔祖當真是神出鬼沒。

    蘇長安出了房門,吃了些早飯,正待去演武場找楚惜風開始今天你的修行,卻聽院門那邊傳來陣陣敲門聲。

    蘇長安覺得奇怪,他在天嵐兩個月,從未又任何外人來此。

    莫不是昨天八荒院的人來找事了?蘇長安暗暗猜測。他心中這樣猜測,但腳步卻不停下,走到院門前,微微猶豫,還是打開的了房門。

    但出乎意料的是,入目的卻是四張熟悉的臉龐。

    「沫沫!」蘇長安驚呼道,但此言一出又覺得不對,趕忙接著說道:「古兄、紀兄、藺兄你們怎麼來了。」

    這來人,正式蘇長安在長門的同窗古寧沫沫四人。

    「怎麼?進了長安第一的學院,就不讓我這些老鄉來看你啦?」沫沫衝著他笑了笑,露出嘴角可愛的小虎牙。

    蘇長安的臉沒來由的有些發燙。他剛想說些什麼,卻見紀道大大咧咧的走過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行啊,聽說昨天將星會以一敵七,打得那個叫什麼杜虹長的傢伙都不敢和你動手了。」

    經過幽雲嶺的事情,眾人的關係都好了許多,特別是紀道,這個傢伙和蘇長安也盡釋前嫌,兩人熟絡了許多。所以做出這般親暱的舉動蘇長安倒是不覺得意外。

    只是他的誇獎讓蘇長安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心中卻免不了有些小小的竊喜。雖然蘇長安昨日的本意只是想教訓一下那個對自己師傅出言不遜的傢伙,但畢竟他只是一個才十六歲的男孩,對於別人的誇讚,心中自然還是本能的開心。

    「蘇兄,難道不打算請我們進去坐坐?」這時一旁一直笑眯眯的古寧忽然開口說道。

    他依舊是那個蘇長安記憶中的古寧,溫文爾雅,笑面和煦。

    蘇長安一愣,方才醒悟趕來,趕忙拉著諸人走進學院。

    「這便是長安第一學院啊?看上去好普通,還比不上古哥哥的崑崙院嘛。」蘇沫好奇的打量了一番,開口說道。

    但方才說完,她才意識到這般似乎不妥,趕忙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巴。只露出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臉無辜的看著眾人。

    古寧看似責怪實則帶著寵溺的看了蘇沫一眼,趕忙向著蘇長安解釋道:「蘇兄莫怪,沫沫她向來如此,你莫要往心裡去。」

    蘇長安搖了搖頭,說道:「沫沫說的是實話,我剛來的時候也覺得這兒有些破破爛爛。」

    蘇長安昨日名聲大振,眾人心中本來還有所顧慮。但見蘇長安這般大度,頓時也就放下了心中那一絲隔閡。再加之眾人本是同鄉,此時又同處異地,所以心中更是倍感親切。一時間大家都打開了話匣子,一路有說有笑。就連一向沉悶的藺如也會時不時的插上一兩句話。

    眾人正說著話,忽的前面跑來一會紅衣少女,她氣喘吁吁的在來到蘇長安身前,衝著蘇長安說道:「喂,你幹嘛去了,楚前輩正找你呢!昨天受了那麼大的傷,也不好好休息,亂跑什麼!」

    女孩的話似乎很不中聽,但卻不難聽出她語氣中的關切。

    「師姐,我朋友來了,所以...」蘇長安為難的撓了撓頭。

    這時,夏侯夙玉才發現蘇長安身邊跟著幾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女。她臉上一紅,畢竟她是大魏的公主,在外人面前向來是禮儀得體。如今卻在諸人面前露出在她看來如此不堪的一面,她不由怒從心頭起,用眼睛狠狠的剮了蘇長安一眼,把所有錯誤,自然而然的歸咎到了他的頭上。

    「這位便是長公主殿下吧。」反應過來的古寧趕忙向前朝著夏侯夙玉行禮道。

    天下皆知,天嵐學院招了兩位學生,一位是蘇長安,另一位是大魏長公主夏侯夙玉。所以古寧並不難猜出來者的身份。

    諸人聞言也都反應過來,趕忙朝著夏侯夙玉行禮。

    似乎還未從剛剛的意外中緩過來,夏侯夙玉依舊臉紅撲撲的。她一一向著諸人還禮,那模樣像極了蘇長安在書中看過的大家閨秀。

    從未想過自家師姐還有這樣一面,蘇長安不由吃驚的睜大了雙眼。

    「看什麼看!」夏侯夙玉看著一臉不可思議的蘇長安,心中愈發不滿,她白了他一眼,又說道:「還愣著,楚前輩可在演武台等你許久了,還不快去。」

    蘇長安聞言,臉色一變,他對於楚惜風向來是很敬重的,而且昨日若不是楚惜風及時趕到,後果可不堪設想。但楚惜風的嚴厲又讓蘇長安心有餘悸,如今耽擱了這麼久,想來去到他那裡,免不了一頓臭罵。

    他苦著臉,衝著古寧等人你說道:「你們先等我一會,我去見見楚前輩。」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0
第十六章 第一總是好的

    「我們與你一道吧。」古寧說道。

    蘇長安有些為難,楚惜風的性情古怪,自己本就惹他生氣,若是再帶著古寧等人,恐怕他會遷怒眾人。

    正為難間,卻聽沫沫說道:「長安,帶我們去吧,我們也想去一睹楚惜風前輩的風采。」

    沫沫發話,蘇長安哪能拒絕,他又想了想,覺得就算楚前輩性情古怪,但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之人。所以便也就答應了下來。

    眾人這便一同來到了演武場,卻見楚惜風早已抱刀,站在上面。

    蘇長安心中一陣忐忑,連忙走上前去。說道:「楚前輩,讓你久等了。我....」

    他未有來得及解釋,卻被楚惜風一擺手打斷。只聽楚惜風說道:「玉衡大人與我說過,你昨日受了些傷勢,今日暫且讓你休息一天,但明日需把今日落下的功課補上。」

    說完,也不管蘇長安作何反應,轉身便自顧自的離開。

    蘇長安詫異,他本來還打著腹稿,想著該怎樣向楚惜風請上幾個時辰的假期,好生陪伴自己的幾位同鄉,但卻不想楚惜風今日卻這般善解人意,一時讓蘇長安不太適應。

    「哇,這就是一刀斬下陰山濁一條手臂的楚惜風前輩!好帥!」一旁的沫沫卻忽的一聲尖叫,她抓著古寧的胳膊一陣搖晃,很是興奮的說道。

    蘇長安轉頭看見兩人這般親暱的神態,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他還是壓下心中的情緒,笑著看著眾人。殊不知,這一系列神態變化,皆落在了夏侯夙玉的眼中。

    卻在這時,院門那邊又傳來敲門聲。

    「今天這是怎麼回事?」蘇長安嘀咕道。

    「蘇兄不妨事,你先去忙,我們隨便走走,等你回來。」古寧笑著說道。

    「嗯,好。」蘇長安點了點頭,趕忙快步走向院門方向。卻不知為何,夏侯夙玉竟然也跟了上來。

    「師姐?」蘇長安疑惑的看向有些反常的夏侯夙玉。

    夏侯夙玉聞言忽的湊了過來,眼中帶著狡黠的笑意,她問道:「怎麼,你喜歡那個叫蘇沫的姑娘?」

    蘇長安的臉一下便紅了起來,他腳下速度忽的變快,低著頭繼續朝院門方向走去,顯然,他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但夏侯夙玉豈能如他意,只見她靈力運轉,腳下生風,一個閃身便走到蘇長安身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嘿嘿,別害羞嘛,來,和師姐說說。」她笑嘻嘻的逗著蘇長安。不知道為什麼她最喜歡看蘇長安這幅臉紅害羞的模樣,和昨日那個冷峻又有些霸道的少年似有天壤之別。

    「我...我沒有...」蘇長安幾次想要繞開夏侯夙玉,但都被她及時攔住。

    他二人論真正的實力,夏侯夙玉自然比不上蘇長安,但蘇長安昨日一場大戰,消耗巨大,雖然經過一夜靜養,並無大礙,但消耗的靈力還未回覆。所以一時竟然無法奈何夏侯夙玉。

    兩人這般打鬧,不覺間已到了門口處。

    蘇長安咳嗽一聲,整理好拉扯間有些褶皺的衣物,夏侯夙玉也識趣的乖巧的站在一邊——在外人面前,長公主殿下還是很注意儀表的。

    蘇長安的鼻尖似乎還縈繞著夏侯夙玉身上的香氣,他忍不住瞟了一眼如同換了一個人的夏侯夙玉,不過卻換來夏侯夙玉一個白眼。

    他無奈的笑了笑,然後拉開學院的大門。

    一個中年男子出現在二人面前。

    那男子身上的衣物的材質看似華貴,但樣式卻很普通。他見蘇長安開了門,趕忙湊上前,弓著身子,張口便要說些什麼。但又看見了一旁的夏侯夙玉,微微一愣,不過隨即臉上又堆獻媚的笑意,說道:「想必閣下就是將星會榜首,星王蘇公子吧?」

    蘇長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夏侯夙玉。眼神的意思很明白——這人你認識嗎?

    但夏侯夙玉卻投給他一個意思相同的眼神。

    蘇長安更疑惑了,他努力的回憶了一番,最後確定自己的記憶中確實沒有這樣一個人。

    「你認識我?」蘇長安問道。

    「呵呵。」男子的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說道:「蘇公子說笑了,你是天嵐院玉衡大人的徒孫,又是天刀莫聽雨的傳人,這天下何人不識何人不曉......」

    男子好似被觸碰了某種機關,嘴如同連弩一般,說個不停。蘇長安只覺聽得腦仁有些發疼,趕忙出言打斷了男子的話:「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呵呵。」男子對於蘇長安的打斷,絲毫不惱,繼續笑容滿面的說道:「小的是太子府的家奴,今日叨擾,實在我家太子殿下仰慕蘇公子才華,與蘇公子深交已久,想邀請蘇公子明晚去往府上,與蘇公子促膝長談一番,」說到這裡,男子不著痕跡的瞟了一旁的夏侯夙玉一眼。

    夏侯夙玉若有所察,她在男子報出自家家門與來意的時候,她的神情便變得有些不自然。特別是在他邀請蘇長安的時候去往太子府的時候,更是緊張的看著蘇長安。

    蘇長安也是一愣,他並不認識什麼太子,也想不通為什麼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會這麼熱情的邀請他去府上吃飯。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他轉頭看向夏侯夙玉。卻見夏侯夙玉一臉緊張的看著自己。

    那男子見此情景,心中一凜,暗叫不好。

    蘇長安想要問問夏侯夙玉的意思,畢竟太子算來也應該是她的哥哥。但場面上的氣氛不知道為何變得有些詭異。讓他到嘴邊的話,被生生嚥了下去。

    一段短暫的沉默後。

    蘇長安終於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我...我還是不去了。」蘇長安說道,他說得有些結巴,倒不是因為拒絕太子而感到惶恐。

    在他看來太子邀請他是好意,而拒絕別人的好意並不是一件特別好的事情。所以他心裡難免有些歉意,說起話來自然有些難以啟齒。

    那男子的臉色一變,他的眼珠子在兩人之間轉了一轉,又幽幽的說道:「蘇公子可要想清楚,太子殿下不是對每個人都這般看重的。」

    蘇長安皺了皺眉頭,他不太喜歡男子的語氣,那種語氣他昨日曾在那個叫陰山濁的老者口中聽到過。

    「你在威脅我嗎?」蘇長安問道。

    「不敢不敢。」那男子收起了滿臉的笑意,表情變得古怪,或者說陰冷。「只是在下想提醒蘇公子,能被太子如此看重的人不多,而敢拒絕太子的人卻是沒有。蘇公子當真要做這第一個?」

    蘇長安想了想,覺得第一總是好的。比如在長門,古寧的學業總是第一,所以大家都喜歡他。又比如在昨晚,他是將星榜人榜第一,雖然大家都不喜歡他,但他們都想做這個第一。所以他說道:「那我就做這第一個吧。」

    他說得很輕鬆,就好像這本身就是一件很輕鬆或者說很好玩的事情。

    蘇長安的回答讓男子和夏侯夙玉都愣了愣。最後男子一揮衣袖,大有深意的看了二人一眼,轉身憤恨的離開了。

    蘇長安很有禮貌的目送男子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然後他轉過頭,看向夏侯夙玉,臉上帶著笑意說道:「好了,師姐他走了,我們回去吧。」

    夏侯夙玉聞言,卻愣愣的轉過頭,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怔怔的看著蘇長安。

    蘇長安被那樣的目光看得有些侷促不安,他忍不住問道:「師姐你怎麼了?」

    「你為什麼要拒絕太子的邀請呢?」夏侯夙玉向前走了兩步,站在離蘇長安極近的地方,呵氣如蘭的問道。

    「我...」蘇長安緊張到了幾點,夏侯夙玉紅潤的嘴唇就在他的眼前,他只需要向前哪怕半寸的距離就可以碰觸得到。蘇長安咕嚕一聲,嚥下一口唾沫。然後吱吱嗚嗚的說道:「我只是...覺得...師姐似乎不希望我去。」

    「所以你就不去?你就為了我得罪太子?我在你心中真有這麼重要嗎?」夏侯夙玉的聲音越來越小,到了最後幾乎微不可察。但她眸子裡的秋水卻越來越濃,好似要融化了一般。

    蘇長安下意識的往後躲了躲,他並不是不喜歡和自己的師姐親近。只是每次和夏侯夙玉靠近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會變得很奇怪,心跳加速,腦袋發熱,似乎連體內靈力的運轉速度也變得快了幾分。這種奇怪的變化,說不上究竟是好是壞,但蘇長安並不討厭。而正因為這種不討厭,讓他有些心慌。所以下意識的迴避。

    他撓了撓腦袋,努力讓自己被夏侯夙玉身上的香氣熏得有些暈乎的腦袋清醒過來。然後他說道:「也不是說特別重要,但至少比那個太子重要。」

    他說的是實話,夏侯夙玉雖然偶爾喜歡欺負他,但待他確實是極好。可畢竟相識也才兩個月,怎麼也不可能比得他的老爹或者他的師娘。

    在蘇長安的理解裡,特別重要便是最重要。夏侯夙玉雖然重要,但還算不上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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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逃!

    此話方才音落,夏侯夙玉眼中上一秒還漫布的柔情,在這一瞬,消失殆盡。

    她有些無奈的白了蘇長安一眼,然後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嘟噥道:「你這個呆子。」

    蘇長安自然未有聽清夏侯夙玉究竟說了些什麼,他將院門再次關好,摸了摸鼻子。說道:「師姐我們回去吧。」

    「急著回去看你的沫沫啊?」夏侯夙玉沒好氣衝他說道,但腳卻還是朝著院內邁出了步子。

    蘇長安這剛想跟上,卻聽院門外再次傳來了敲門聲。

    蘇長安與夏侯夙玉對望一眼,心中都覺得奇怪,今天的天嵐學院熱鬧得有些過分。

    但蘇長安還打開了院門,這次站在門口的是一個看上去年紀已五十有餘的男子,他一見蘇長安臉上立刻堆滿了笑意。

    他剛要說話,卻被蘇長安打斷:「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蘇長安從男子的神態,甚至嘴唇張開的弧度,就大概知道,這男子與之前那個太子府家丁應該都會說出大概相同的開場白。

    蘇長安倒不是不喜歡聽人誇他,但他剛剛被那太子府家丁說得發疼的腦仁還沒緩過勁來,實在經不起在折騰了,所以,他決定開門見山的與眼前這位男子談話。

    那男子一愣,又神色無常的拱手說道:「蘇公子快人快語,果真不凡。」

    說完,他頓了頓,試著觀察了一下蘇長安的臉色,卻見他並未有因為自己的誇獎而露出絲毫高興的神色,更沒有絲毫回應他的意思。他覺得有些尷尬,輕咳一聲,又接著說道:「小的是太尉府上的家奴,明晚我家老爺會在府中宴請今次將星會上的各位青年才俊,今日來是奉了太尉之命,想請蘇公子明日賞臉去府上一聚。」

    蘇長安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他不是很明白為什麼今天會接二連三的有人請他去府上吃飯。自己和他們並不熟,或者素未蒙面,這樣的邀請,在他看來多少有點突兀。

    「我還是不去了吧。」他這次幾乎沒有猶豫便拒絕了男子的邀請,或許是前面太子府的人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所以蘇長安心中下意識的牴觸這種邀請。

    這樣的答覆似乎出乎男子的意料,他大有深意的看了蘇長安一眼,方才躬身道了一聲「打擾了。」然後轉身緩緩離開。

    「師姐...我很出名嗎?」待那人走遠,蘇長安這才向夏侯夙玉問道。

    夏侯夙玉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覺得呢?將星會星王,莫聽雨傳人,玉衡徒孫。你不出名誰還出名?」

    「是這樣嗎?」蘇長安似乎有些苦惱,他撓了撓腦袋,又問道:「可他們為什麼都想請我去吃飯?」

    「自然是拉攏你咯。」夏侯夙玉說道。

    「拉攏我?」蘇長安一愣,「我有什麼值得拉攏的?」

    夏侯夙玉似乎已經習慣蘇長安在人際關係上的遲鈍,她白了蘇長安一眼,說道:「你體內有莫前輩的傳承星靈,以後成就定然不菲,昨天你已經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你現在的教習,楚前輩,能一刀斬下陰山濁這種成名已久的魂守境高手。你的師叔祖,是護佑人族百年之久的星殞玉衡大人。」說到這裡,夏侯夙玉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又說道:「當然,最重要的是,你的師姐,我!是大魏的長公主殿下!你說,他們怎麼能不想著拉攏你呢?」

    蘇長安覺得夏侯夙玉說得很有道理,他又似乎想起了什麼,便又再次問道:「那為什麼師姐你好像並不太喜歡他們?也好像不希望我和他們接觸呢?」

    夏侯夙玉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她忽然沉默下來,低著頭久久不語。

    蘇長安意識到似乎自己問了一個並不太好的問題,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究竟那裡不好。但是惹得師姐不高興,那定然就是不好。

    所以他趕忙說道:「師姐,師姐,你別生氣,反正只要師姐不喜歡我去,我就一定不會去的。」

    夏侯夙玉聞言,抬起頭,看著自己眼前這個男孩。

    他模樣很普通,並不好看,及不上許多對她百般慇勤的公子王孫。他還有些愚笨,甚至木訥,更比不上那些喜愛吟詩作對的墨客。但他此刻臉上的關切,話裡的慌張卻是那般真實。

    第一次,夏侯夙玉覺得她的心忽然跳得快了幾分,覺得眼前這個師弟似乎也順眼了幾分。不覺臉色忽的變得潮紅,擔心中卻也在這時升起一股愧疚,她微微猶豫,便要說些什麼。

    咚!咚!咚!

    忽的剛剛合上的院門,又再次傳來陣陣敲門聲。

    蘇長安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極其精彩,他有些不情願的再一次打開院門,而不出他所料。門口此時有站著一位四十來歲的男子,其穿著、臉上的笑意與前面二位幾乎如出一轍。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蘇長安一直忙於應付門前絡繹不絕的訪客。整個長安城達官顯貴,上至太子府,下至京都伯侯,但凡有點身份的人今天前前後後都往這冷清了十二年之久的天嵐學院湊了一湊。

    甚至有些家丁為了搶在前面見一見蘇長安,還在這天嵐院門口大打出手。到最後,連古寧等人也不得不出面幫忙接待這一窩蜂湧來的訪客。

    這邊好不容易又送走了自稱是神將虎行山的家丁的一波訪客,蘇長安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嘴裡嘀咕道:「怪不得今天楚前輩這麼容易便讓我休息了,看來是早就預見到了這一幕。

    「長安,這樣下去,不知道要弄到什麼時候啊。」蘇沫透過門縫遠遠的看見有一批人帶著些禮物,正急衝沖的朝這方走來。她轉過頭,忍不住說道。

    蘇沫本來就是一個生性有些跳脫的小姑娘,讓她面對這些說話打著幾個彎,又總是滿臉笑容的老油條,確實有些招架不住。

    蘇長安聞言也苦著臉,他環顧眾人,卻見就連一向穩重老成的古寧也面有難色。當然最精彩的還是藺如這個向來不善言辭的大塊頭。

    剛剛他在接待一位來自某位侯府的客人時,對方也不知道如何想的,一見面便把他當做了蘇長安。而那人又是一位極擅長溜鬚拍馬的人物,整整半刻鐘的時間,藺如就一直愣愣的聽著對方把蘇長安誇得天花亂墜,直說得好似只要蘇長安出手,就是北地妖王或者西域蠻王都只有束手就擒似的。最後還是紀道出面,乾淨利落的趕跑了那位家丁。

    眾人本是來找他敘舊,卻不想遇見這種事情,蘇長安心中有些愧疚。他眼珠子一轉,突然說道:「要不......我們逃吧?」

    「逃?」眾人先是一愣,隨後眼前一亮,皆有些意動。

    他們互相望了一眼,便從對方的眼睛裡讀出了意思。於是他們不顧門外陣陣的敲門聲,在蘇長安的帶領下,來到側面的一處圍牆邊。諸人最差也是聚靈境的修士,這種不過一人多點高度的圍牆對於他們自然形同虛設。

    夏侯夙玉作為長公主殿下,身先士卒,她一個燕子翻身,便已躍在牆上。她弓著身子左右望了一番,見一群人正圍著天嵐學院的院門敲個不停,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形。便轉頭向眾人使了一個一切盡在掌握的眼神,然後身子輕輕一躍,便悄無聲息的落在了牆外。

    她再次看了看院門放下,卻見依舊未有引起那方來客的注意,當下放下心來,衝著牆內小聲催促道:「快出來。」

    這時,蘇沫從裡側小心翼翼的探出了頭,她衝著夏侯夙玉笑了笑,雙手用力一撐牆,便靈巧的落在了夏侯夙玉身旁。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0
第十八章 恰同學少年

    後面幾人也都如法炮製,很順利的來到了牆外。

    最後輪到紀道,他很壯,從小就很壯。但他是一個儒生。雖然他已經到了聚靈境,但儒生和武生是不一樣的。

    文武都修靈力,但武生用靈力鍛體,儒生用靈力煉神。

    武者到了問道甚至星殞,可以以武道追星拿月,儒生可以以神識移山填海。兩者的強弱在伯仲之間。但在聚靈境,武者在身體上強悍的優勢卻是強過大多數同境界儒生太多。這個時候的儒生,大多只會些移花接木的小把戲,再強上一些,或許能御使些刀劍,但威力卻少得可憐。這也是每年將星會上,幾乎都是武者的原因。

    古寧與蘇沫雖然也都是儒生,但好歹練過些拳腳,雖然真打起來,或許還不是紀道的對手,但勝在靈活,翻點門牆,卻也不在話下。

    可紀道不一樣,他壯,壯得有些笨重。所以他光是爬上牆就已經很吃力了。

    「你快點,紀道,待會被他們發現就麻煩了。」看著緩慢的紀道,蘇沫仍不住催促道。那一群訪客已經敲了近半刻鐘的門了,卻依舊無人應他們,再這麼拖下去,很快就會被發現。

    「就來就來。」紀道回應道,他望了一下牆底,想著找一個落點跳下去,但這一看,卻又覺得有些高,他想要再思量思量,已經前傾的身子又往回推了推,但小腿卻一滑,整個人便不由自主的朝著牆外倒了過去。

    「啊啊啊~~~!」他的聲音會越來越高,雙手毫無章法的揮舞,試圖重新奪回自己對於身體的控制權,但卻只是徒勞。

    一直抬頭看著紀道的眾人,只覺面前忽的壓來了一座大山,他們下意識的避開。

    砰!

    一聲巨響響起,地面也似乎在那一瞬間抖了一抖。

    整個世界好像安靜了那麼一會,正拉拉扯扯敲門的家丁們也被這巨響嚇得愣了一愣,他們有些呆滯的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卻見一群少年這在拉扯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孩站起身子,而感受到眾人目光,那幾個少年也是一愣,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時間好像靜止了,兩撥人在很奇怪的氣氛下對望了數息時間。

    「那是蘇長安!」也不知道人群中是誰忽然認出了蘇長安。此話話音還未落,那一群家丁模樣打扮的人,便呼啦啦的衝了過來。

    「快跑!」蘇長安一個激靈,看著那氣勢洶洶的一群人,心中膽寒,拉起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的紀道,轉身便跑,而諸位少年也是醒悟過來,紛紛甩開了雙手,狂奔起來。

    這應該算是長安城中很少見的場景。

    一群年輕得有些過分的少年在前面狂奔,他們中有身份顯赫的大魏公主,又有聲名鵲起的青年才俊,還有從北地來的寒門學子。但此刻,他們卻不分彼此,亦沒有尊卑。男孩拉著女孩,武生拉著書生,當然瘦子也拉著胖子。他們一同奔跑在大魏的京都中,奔跑在長安寬闊的官道上。

    而他們身後,一群人氣喘吁吁,他們提著各種物件,綾羅錦緞、黃金白銀不一而足。他們一邊追逐著那些少年,一邊自報著家門。

    若是有心人細細聽來,定會驚訝的發現,他們無一不是長安甚至大魏最有權勢的那一小撮人。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眾人來到一處鬧市。也不知究竟今天是什麼日子,或是此處正在舉行些什麼集會,這處地方人潮湧動,不適傳來陣陣喧嘩,似乎是在叫好,又似乎是在叫好。

    眾人一愣,但後面的「追兵」卻在步步逼近。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誰帶頭,便齊齊穿入了擁擠的人潮。

    夏侯夙玉仗著自己九星境的修為,祭出靈力,排開人群,為眾人生生開出一條堪堪夠他們通行的空隙。因為此處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夏侯夙玉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況,也就顧不上許多,只是低著頭一味的帶著眾人向前衝。

    終於他們來到了人潮的最前方,卻是一處酒樓,周圍的人推推嚷嚷,似乎都想要進這酒樓,但門口卻有幾位小廝攔著眾人,說著些什麼,因為人群中聲音太過吵雜,聽不真切。

    諸人回頭望瞭望,見那些家丁中也有些修出靈力的好手,正排開人群,朝他們靠過來。諸人心中一驚,正不知如何是好時。

    「走,進去!」夏侯夙玉說道,拉著蘇長安便朝著那酒樓走去。眾人見狀,雖知道這酒樓似乎不是那麼好進,但此刻也只有硬著頭皮跟上夏侯夙玉。

    那看門的小廝一群打扮平常的少年走來,甚至還有兩位女孩。他一愣,心道荒唐,當下便伸出手要阻攔。卻見那走在前面的少女從懷裡掏出一樣事物,送入他的手中。

    他下意識的接住,只覺得手裡一沉,定睛一眼,卻是一個青銅鑄的牌子,造型古樸,上書夏侯二字。他心中一咯噔,腳下一軟差點就跪在了地上。這時他哪還敢阻攔,低著頭顫巍巍的將手中的牌子遞出。

    夏侯夙玉似乎一早便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她連腳步都沒有頓一下,很是隨意拿走那隻銅牌,揣會懷中。昂著頭,帶著諸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酒樓中。

    只是他們走得匆忙,甚至連酒樓的名字都未有來得及細看。

    而帶他們走進酒樓不稍半刻鐘的時間,那些來自各個權貴家的家丁家奴們也紛紛趕到,他們你推我攘的便要衝進酒樓,卻被一眾小廝們給攔住。

    這些家丁家奴平日裡在主家中定然還是有些地位,不然也不會將如此重要的差事教於他們。而在外,仗著主家的名聲定然也少不了作威作福。此刻被一些小廝打扮的人攔住,心中不忿。出口便說道:「你可知我們是誰?你敢攔我們?」

    那為首的小廝上下打量了一眼眾人,心中冷笑,暗道:我倒不信你們也能掏出一個皇帝家的銅牌。當下便說道:「我管你們是誰,我們牡丹閣可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進的。」

    那些家丁本來氣勢洶洶,可以聽到牡丹閣的名號時,他們先是一愣,再抬頭看了看酒樓的牌匾。頓時就像霜打了的茄子,洩了氣。神色尷尬的退到一邊,再也沒有了一開始的氣勢。

    這是一處很奇怪的酒樓,至少這些少年少女是這麼覺得的。

    和一般的酒樓不同,這酒樓的裝飾以粉色為主,雕飾著鴛鴦、牡丹等圖樣,女兒態十足。樓下的大廳中更是奇怪,酒客們三三兩兩的坐著,但身旁卻必定有一位打扮豔麗的女子在旁服侍。而酒客們對於身旁的女子也是時不時的上下其手,但女子卻並不惱,反是嬌笑著回應,與酒客們打鬧。

    整個酒店裡,瀰漫著一股奇怪的氣氛,這種氣氛,讓蘇長安六人都不禁有些臉紅耳赤。

    「喲,幾位客官,怎麼才來呢?姑娘們都等你們好久了!」這時一位三十來歲的女子迎了上來,她身著薄紗輕衣,露出雪白的肩膀,身上也不知道抹了些什麼東西,蘇長安只覺她身上傳來陣陣香氣。但那香氣太過濃郁,並不好聞。

    「姑娘?等我們?」蘇長安一愣,他並不覺得自己合適曾在這裡認識過什麼姑娘。於是他轉頭看向眾人,似乎是在問,你們是不是認識這裡的某個姑娘。

    但他得到的回答,卻是夏侯夙玉的玉指在他的腰間狠狠一掐。

    他一聲清叫,有些委屈的摸了摸腰間被捏紅的部分。

    而那位女子也發現這一群人中竟然還有兩位少女,且模樣俊俏可人,比自家店中的許多花魁都強上幾分。她眼珠子一轉,這帶著女子來此等場所的人,她還是頭一遭見到,但也不願意點破。她們只管開門做生意,只要客人們拿得出銀子,究竟要干些什麼,她們也懶得深究。

    「看樣子諸位這次來也是為了看我家樊如月姑娘的吧。來來,你們先去那裡坐會,我讓姑娘們給你們上些酒菜,再過半個時辰,樊姑娘自會出來。」那女子又說道。

    「好啊!」蘇長安應了下來,他與諸人一直忙著應付那些絡繹不絕的訪客,又在逃出天嵐院的時候跑了許久,早已餓得強胸貼後背了。此時,一聽有酒菜,自然高興。

    但待到他轉身看向諸人時,卻發現他們的臉都有些潮紅,神色亦有些不自然。但他未做多想,只當是這一路狂奔,讓諸人有些勞累。當下便帶頭坐到了近處的一張桌椅上,還順帶笑呵呵的喚著幾人坐過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0
第十九章 承君一諾

    眾人聽到蘇長安的聲音,才愣愣的坐過來,有些僵硬的坐下。

    「你們這是怎麼了?」蘇長安不由得問道。他覺得自從進到這座酒樓,大家都變得有些奇怪。就連一向舉止得體的古寧也有些侷促,像是在害羞著些什麼,又像是在不安些著什麼。

    「你們是在擔心那些送禮的家丁?」蘇長安試著安撫眾人,「沒事,我剛剛看了,那些小廝將他們攔了下來,我們先吃東西。酒足飯飽之後,我估摸著他們也該走了。」

    這話音方落,便被夏侯夙玉一個白眼打斷。

    「長安...你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一旁的蘇沫問道,她聲音很小,像是怕被人聽到。

    蘇長安愣了愣,理所當然的回應道:「這還能是什麼地方,酒樓啊。」

    「蘇兄...這裡是...」古寧有些古怪的看了蘇長安一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蘇長安心中的疑惑更重了,他看著一臉緊張兮兮的古寧,不禁追問道:「古兄,你倒是說啊,這裡是什麼地方?」

    一旁的夏侯夙玉似乎被自己這個反應遲鈍的師弟徹底打敗了,她的玉指又在蘇長安的腰間狠狠的捏了一捏,皺著眉頭,故作凶惡的說道:「這裡是青樓!!!」

    「青樓?」蘇長安一愣,他環顧四周,入目的是一派鶯歌燕舞的景象。那些侍女穿著暴露,又花枝招展。言笑間帶著媚意,與酒客們卿卿我我。

    他咕嚕一聲嚥下一口唾沫,有些結巴的說道:「這...這...真是青樓。」

    話音方落,幾位半露酥胸的女子便端著酒菜迎了上來。她們臉上摸著胭脂,身上帶著一股讓人迷醉的香氣。將酒菜上桌,便紛至笑盈盈的坐到幾位少年身旁。

    蘇長安瞟了一眼自己身邊的那位女子,三十歲的模樣,容貌還算俏麗,但卻比不上蘇沫,更談不上和夏侯夙玉這等絕色有什麼可比性。

    但她卻久經風月,身上帶著一股不同於少女的風情。這讓蘇長安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如煙自十四歲便被買入這座牡丹閣,如今算來已有十年。她生得還算漂亮,又機靈,懂得討媽媽的歡心。待她十六歲,被青樓的魚公調教出一身床技,也做過那麼一段時間的花魁。如今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姿色還在,所以在這牡丹閣也算得上拿得出手的女子。在牡丹閣也有一間自己的廂房,相比於那些幾人擠坐一間房子,只有來客人時才能騰出一間房間供她們侍奉客人的女子來說,如煙已經很是知足了。

    當然,也曾有過那麼幾個公子商人想著替她贖身,但她卻都未有答應。一些曾經相好的姐妹都為此說過她,像她們這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子,若生得有幾分姿色,年輕的時候自然風光,無數公子豪商為她們一擲千金。但若是到了年老色衰的時候呢?煙花之地向來是表面鶯歌燕舞,內裡卻藏污納垢的地方。沒有姿色,便沒有了客人,青樓自然不會養這些閒人,到那時候,會是怎樣淒慘的境遇,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對於大多數煙花女子來說,被客人相中,贖了身子,哪怕只是去做一個填房小妾,也是一件極其幸運的事情。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這對於大多數煙花女子來說,這是她們一直夢寐以求的歸宿。

    到了如今,如煙已經三十有一,青樓女子本就辛苦,又易得一些怪病,老得要比尋常女子快上幾分。若是去了臉上厚厚的胭脂,如煙看起來,恐怕已像一些年近四十的女子。而那些想著為她贖身的男人也都漸漸旗鼓偃息。牡丹閣裡那些與她年紀相仿又有些姿色的女子,這些年來陸陸續續都被贖了身子,只有她還一人在苦苦支撐。就是看她長大的媽媽也勸過她,但她卻不為所動。

    她的懷裡一直都藏著一張手絹,一張很普通的手絹。但手絹上提有一行詩句,那詩句是她一直在等的那個人寫給她的。而這一等便是十年,她從那個花魁等成了敗柳,從曾經的門庭若市等成了現在的門可羅雀。她眼角等出了魚尾,青絲等出了白雪,冰肌等出了褶皺。

    她並不是沒有想過放棄,但她害怕,怕她剛剛嫁作他人。他便出現在她面前,拉著她的胳膊質問她為什麼不等她。每當想到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景,她便收起了贖身的念頭。

    她只是一位青樓女子,雖然識字,卻沒有讀過幾本書,雖會唱幾首小曲,卻不通音律。她只是記得一個承諾,這個承諾好像是黑暗的火把,給了她熬過漫長寒夜的溫暖。待到實在堅持不住時,她總會掏出懷裡那張手絹,讀一讀上面那幾行詩句,便又會憑空生出幾分勇氣。繼續讓她在這黑夜中煎熬,而這一熬,便是十年。

    這十年,她見過形形色色的男人。從達官貴人,到販夫走卒;從粗陋的武卒,到翩翩的公子。但像蘇長安幾人這般有趣的男人,或者說男孩,她卻是第一次見到。

    本該是縱情犬馬放浪形骸的時候,他們卻如坐針氈;本該是與姑娘們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時候,他們卻又自己帶著兩個極其漂亮的女孩。

    如煙覺得有趣極了,她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

    「幾位公子看樣子是第一次來我們牡丹閣吧?」她說著,用手輕佻的摸了摸身旁這個男孩的臉龐。

    那男孩如同觸電一般往後躲了躲,身子更是向一旁挪了挪。他旁邊那個漂亮的女孩更是瞪著她與那男孩,眼睛裡似乎要噴出火來。

    她見此情景,不由掩嘴輕笑幾聲,軟若無骨的身子便順勢靠了過去。嘴裡輕笑著說道:「公子既然來了這快活地,就應該及時行樂,何必拘禮呢?」

    而蘇長安只覺得一陣香風襲來,手臂處更是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他想要往後退,但這女子就好似黏在他身上是的,他動作越大與之接觸得就越多,這讓他覺得彆扭,又覺得難受。最後只能僵硬的坐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

    這時,幾位靠在古寧等人身邊的女子也開始行動,一時間酒桌上一陣雞飛狗跳。唯有蘇沫與夏侯夙玉,一個瞪著古寧,一個瞪著蘇長安。美目裡煞氣濃重,似要殺人一般。

    「公子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如煙對於夏侯夙玉的目光卻是置若罔聞,她對著蘇長安的耳垂輕輕吹了一口香氣,又輕聲說道。

    蘇長安覺得自己的耳朵裡一陣酥麻,也說不清楚到底是舒服還是難受,他下意識的回答道:「蘇...蘇長安。」

    蘇長安?女子在心中嘀咕,她好像今日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但一時又記不清到底是誰。她正待再調戲蘇長安兩句,卻在這時,盯著另一位少年的小姑娘忽然跳了起來。

    眾人一驚,卻見蘇沫猛地站到了椅子上,她眼睛裡燃燒著陣陣火焰,指著那位纏著古寧的女子便大聲罵道:「你這不要臉的女人!快離開古哥哥!」她插著腰,臉色因為大吼而通紅,像極了護食的母獅。

    那位侍女都愣住了,似乎從未遇見過這樣的情況,一時不知道怎麼處理。而周圍的一些酒客也被蘇沫的大吼所吸引了目光,對著蘇長安一眾指指點點。

    倒是如煙及時沖那位侍女使了一個眼色,那侍女會意,這才撇著嘴,悶悶不樂的退下。

    「公子這位紅顏知己倒是個性情中人啊,來我敬你一杯。」如煙笑著站起身子,拿起一個酒杯,衝著古寧說道。

    古寧心中還是很感激如煙替他免去了那侍女的糾纏,他趕忙拿起酒杯,起身說道:「讓姑娘見笑了,我等只是匆忙到處,並不清楚此處是...恩,只以為是尋常酒樓,多有得罪,還望姑娘海涵。」說著古寧又看了一眼還在被侍女拉扯的紀道藺如二人苦笑著說道。

    「公子客氣,如煙知曉了。」說著她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又沖另兩位侍女試了試眼色,那兩人雖是不情願,卻也知道如煙與媽媽關係極親,便也都憤憤的退下。

    古寧見狀,趕忙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說道:「謝過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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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樊如月


    如煙抿嘴一笑,衝著古寧頷首。卻並不退下,而是再次盈盈的坐在了蘇長安身邊。

    蘇沫見侍女退下,剛剛湧上心頭的妒火也漸漸消弭,紅著臉坐在了古寧身邊,也不說話,倒是安靜乖巧了不少。

    但是夏侯夙玉卻高興不起來,她瞪著再次坐在蘇長安身邊的如煙,忍不住說道:「為什麼你還不走。」

    「我為什麼要走?」如煙風情萬種的看了夏侯夙玉一眼,又欠著身子給自己與蘇長安斟滿酒,然後慢悠悠的說道。

    「她們都走了!」

    「那我就要走嗎?」如煙又輕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說道:「你看看這周圍,哪桌沒有一位侍女作陪。到了這喝花酒的地方就得有喝花酒的規矩,我走了自然還會有人來,來的可能就不止我一個了。」

    「......」夏侯夙玉,一時無言以對,但卻對於為什麼偏偏留下的是她依然耿耿於懷。

    蘇長安聽了,也覺得如煙說得頗為有理,而且剛剛如煙提他們趕走三女已經讓他對她心生好感。暗覺得只要她不再像剛剛那般糾纏自己,留下來倒也沒有什麼大礙。

    當下他便對著夏侯夙玉說道:「師姐,這位姐姐說得也有些道理,我們吃些酒菜待那些人走了便離開就是。」

    夏侯夙玉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她就是不樂意見到如煙,此刻蘇長安又幫著如煙說話。這讓她更加不滿,冷哼一聲轉過頭,便不再理蘇長安。

    蘇長安見狀,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但好在他已經習慣了夏侯夙玉的脾氣,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他想了想,看著身旁自顧自喝著小酒的如煙,問道:「這位姐姐,我們來的時候,見門口擠滿了人,不知道是為何呢?」

    「蘇公子好生客氣,叫我如煙就行了。」如煙笑著說道:「今日是我們牡丹閣新一代花魁樊如月姑娘出閣的日子。」

    花魁樊如月?蘇長安想了想,似乎並不認識,他又問道:「她是誰?很出名嗎?」

    周圍的少男少女們也都豎起了耳朵,好奇的看著如煙。進來時,門口那人潮湧動的盛況他們還歷歷在目,聽如煙的言語,心中都暗暗好奇這個樊如月到底是何妨神聖,竟有如此號召力。

    如煙見他們這般反應,心中即好氣又好笑,也不知這幾位少年究竟是怎麼進到通過今天嚴格的守衛,進到這牡丹閣的。要知道外面那些達官顯貴,為了能在這牡丹閣有一席之地,可以一睹樊如月的芳容,早就把這牡丹閣今日的座位炒得一座千金了。卻不想這幾個少年稀里糊塗的混了進來,卻連樊如月究竟是誰都不知道。

    她調整了一下心情,方才說道:「樊如月是前朝神將樊黃嶺的孫女,數年前與其父在雲州被官兵抓住,其父被斬首,樊如月被牡丹閣的閣主買入閣中,教於她音律詩詞。她天資聰慧又生得俏麗,這些年其豔名與才氣早已傳遍大江南北。」

    如煙說得很緩慢,語氣裡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惋惜,但蘇長安卻聽出了其中的沉悶。他不禁問道:「如煙姐姐,這樊如月姑娘這般優秀,應是好事。為何我看你卻......」

    「蘇兄,今天是樊如月姑娘出閣的日子!」古寧打斷了蘇長安的話,他這般說道。

    「出閣?什麼意思?」蘇長安的疑惑並沒有因為古寧的解釋而有所減少。

    眾人聽了蘇長安的問題,皆有些臉紅卻又不知道作何解釋,飯桌上忽然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蘇長安看著眾人,一時摸不著頭腦,為什麼眾人忽的都不在說話。

    最後還是如煙輕咳一聲,說道:「蘇公子,出閣...便是...男女之事的意思。」她雖是風塵女子,但當眾說出如此不堪的字眼,依舊有些不適。

    「啊?」蘇長安一愣,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凝固。怔怔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陣陣喧嘩聲,在場酒客皆被那一陣聲響吸引,轉頭望去。

    卻見一群衣裳華麗的公子走來,他們二十歲上下,都帶著兩三僕人。幾個有眼力勁的龜公趕忙迎上,點頭哈腰的說道:「王公子、劉公子、周公子,你們來了啊,上好的包房我早已派人給幾位備好了,你們裡面請。」

    那為首的王姓公子,將手中紙扇一折,趾高氣昂的說道:「不是説今日是樊如月姑娘出閣的日子嗎?怎麼沒見到人呢?」

    看樣子這幾位公子是這牡丹閣的常客,又極有身份,龜公不敢怠慢,趕忙賠笑著說道:「王公子去包房稍作歇息,這還有一刻鐘的時間,樊如月姑娘一會出來見您。」

    「哼!」那王姓公子卻不買賬,說道:「早就和你們說過,這樊姑娘小爺我要定了,你們非要搞什麼花魁出閣大會,是當小爺我給不起價錢嗎?」

    那龜公連連苦笑,卻又不敢得罪於他。只聽龜公再次說道:「王公子出手,今夜定然是將那樊姑娘收入賬下。只是這花魁出閣大會是閣主定下的規矩,小的們也很無奈啊。還請公子不要為難小的。」

    似乎有些忌憚這龜公口中的閣主,幾位公子臉上的傲氣稍緩,訕訕的說道:「既然是閣主定下的規矩,那就按規矩辦吧。」

    「唉!王公子果然是通情達理。這邊請,諸位稍作休息,花魁出閣大會馬上便開始了。」龜公趕忙拍上幾個馬屁,又喚來幾位容貌俏麗的女子招呼其幾位公子。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這樣的客人絡繹不絕,短短一刻鐘便有數十位這樣的公子趕來。

    而周圍的酒客也開始討論起那位樊如月姑娘是如何的花容月貌,才情無雙。

    「看樣子這個樊如月還真是挺受歡迎的。」夏侯夙玉轉頭抿了抿嘴說道。

    「那是自然,相傳五皇子也曾見過樊如月姑娘一面,便驚為天人,也不知道今日他會不會來。」如煙掩嘴笑道。卻未有注意到此言一出,夏侯夙玉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眾人也都若有所覺的看了夏侯夙玉一眼,只有遲鈍的蘇長安還好奇的繼續問道:「五皇子也喜歡這個樊如月姑娘?那看來這個樊如月姑娘定然生得極其漂亮。」

    「是啊。牡丹閣的那位花魁又曾經不漂亮呢?」如煙又將一杯酒飲盡,臉上泛起一陣紅暈,有些幽怨的說道。

    但終究還只是風塵女子啊。她在心中又默默說了一句。

    蘇長安聽出了她語氣中的異樣,奇怪的看了眼前這個女子一眼。覺得此時的如煙似乎和剛剛那個風情萬種的如煙有些不一樣,卻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但他還是關切的問道:「如煙姐姐,你沒事吧?」

    如煙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搖了搖頭,甩掉腦中不知為何跑出來的哀怨,又恢復成了那個嬌媚的如煙,她笑著說道:「沒事,只是想著樊如月那孩子,忍不住生出幾分感嘆。」

    「不是說五皇子喜歡她嗎?讓五皇子為她贖身不就好了?」蘇長安覺得奇怪,既然五皇子喜歡她,那為什麼不把她接走。何必讓她在這青樓受苦。

    「哪有那麼簡單。」如煙搖頭說道,她看出蘇長安不過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這其中的門道,又哪是一言半語所能解釋得了。所以她沉悶的又喝了一口清酒,不再說話。

    「五哥..五皇子他,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啊。」一旁的夏侯夙玉卻在這時接過了話茬幽幽說道。

    蘇長安並不喜歡他們這種打機鋒,裝深沉的說話方式。他正要問個究竟,卻聽大廳裡的酒客們響起陣陣歡呼聲。

    蘇長安站頭看去,只見樓上正中的廂房們緩緩打開,在眾多妖豔女子的簇擁下,一位黃衣女子抱著一隻琵琶,緩緩從中走出。

    這位只聞其名的牡丹閣花魁,終於要出現在眾人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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