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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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此去長安路迢迢(下)

    在長門的日子過得很快,一晃便是三日過去。

    蘇長安這幾日過得很愜意,他是爵爺,長門鎮若是論身份,連古相亭也不如他。沒人叫他蘇二爺,更沒有人敢再叫他蘇二狗。哪怕紀道遇見了他,也得乖乖的喚他一身蘇爵爺。莫說再欺負他,就是看他一眼也得畏畏縮縮的。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卻又很不喜歡。

    喜歡的是自己無論走到哪裡,大家都得看著他,彷彿這世界的中心終於轉向自己。但是,他也自己知道這不對,大家看著他,卻只敢遠遠的看著他。這個世界依然在離他很遠,不同的是,以前他在仰望這個世界,現在他在俯視這個世界。但不變的是,他依然孤身一人。

    這天,是動身前往長安的日子。蘇長安早早的起了床。屋子空蕩蕩的,他老爹因為軍中有急事,昨日便被調到北地的最前線困龍關去了。蘇泰現在已經是千戶了,軍中很多事情多少都需要他在場,即使沒有發言權,但旁聽卻是必須的。他走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蘇長安問他,他也不說,蘇長安也就作罷了。

    蘇長安不是太喜歡蘇泰的差事。他太忙了,自從聖皇登基以來。他雄才大略,勵精圖治。適逢人族星殞層出。他高座在長安城裡,運籌帷幄,北擊妖族,西擴蠻地,一路開疆擴土。也就這數十年,曾經的星殞們或老死、或戰死、或如搖光一般意外隕落,但終歸是死了。人族的星殞僅剩七位,他才漸漸收斂起了南征北戰的步伐。蘇長安的老爹就這樣,聖皇要開疆擴土,他就得去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聖皇要休養生息,他就得去邊關保家衛國。

    所以,自蘇長安記事以來,蘇泰就很少有時間陪他。

    所以,蘇長安的心裡其實並不太喜歡聖皇,但他知道這不能說出來。因為大多數都很喜歡他,他雖然開疆拓土,卻不窮兵黷武;雖好大喜功,卻賦輕稅薄;雖篡了漢家天下,立了大魏,但又名正言順。

    坊間都說他是千古一帝,蘇長安想若不是自己老爹常年在外征戰,他或許也會喜歡他。但現在,蘇長安就是不喜歡他。

    蘇長安的把從王嫂家買來的包子吃完,再舔乾淨手上沾的油脂。來到大廳供奉的那把大刀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他就呆呆的看著那火頭一點點的向下蔓延,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待香燃盡,他取下那把刀,背在背上,關好自家的房門。認真的檢查了三遍是否鎖好,他可不想待到自己老爹回來,卻發現自家被賊人翻了個頂朝天。

    然後他轉身,踏著一地薄雪,走出了長門鎮。那模樣,像極了當年離開長安的莫聽雨。

    鎮門口,古寧已在等候,同行的蘇沫、藺如、紀道也在,還有幾個中年男子亦牽著幾匹馬車站在雪地裡。

    「蘇兄,你來了?」古寧迎了上來,他穿著一席儒生青袍,髮髻用一根雪白的玉簪紮著,滿臉笑意。一如他的父親,溫潤如玉。

    「古。。。古兄久等了。」蘇長安還不太適應這樣的稱呼,但他們已經成年了,以往直呼其名的叫法也就不合禮數了。他努力讓自己目不斜視,可餘光不由自主的瞥向了一旁的蘇沫,她一身青衣,梳著兩隻馬尾,向兩邊垂著,似乎感受到蘇長安的目光,她衝著蘇長安笑了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蘇長安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他輕咳一聲,掩飾住自己的異樣。身子順勢轉過去,對著另外幾人說道:「也讓諸位久等了。」

    幾人也連忙見禮,蘇長安現在貴為爵爺,他們不敢怠慢。

    「蘇兄說笑了,我們也是剛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劉鏢頭。」古寧指著正在走來的一位中年男子說道。

    這中年男子長得很是粗壯,國字臉,厚嘴唇,手提一把柳葉刀。臉上著不住風霜,一看便是從辛苦日子裡走過來的人。這男子,蘇長安倒是認識。

    此男子名曰劉大宏,在長門鎮也算小有名氣。他是個鏢頭,帶著一個七八人左右的鏢隊。每年往返於長門與長安之間。有鏢的時候他們便走鏢,沒鏢的時候便帶著貨物做些倒買倒賣的生意。

    當然,這並不稀奇,在大魏朝這樣的鏢隊數不勝數。但長門與長安之間隔著幽雲嶺,那裡精怪橫行。別說尋常百姓,就是朝廷軍隊的人想要從幽雲嶺過都得有聖賢給的寶物護體,否者也是凶多吉少。但是劉大宏他們偏偏就能從幽雲嶺安然出入,每年押著鏢從長安到長門,再從長門到長安,賺著讓人眼紅不以的銀子。

    坊間盛傳劉大宏會古語,能與精怪們交流,每年給他們帶去供奉,才換來在幽雲嶺安然出入的機會。但對於此,劉大宏隻字不提。

    再沒有遇見莫聽雨之前,蘇長安一直覺得長門鎮裡最像書裡面那些刀客劍俠的,莫過於這劉大宏了,甚至曾經還一度很崇拜他,想著跟他拜師學藝。

    今日一見,卻發現他很普通。和一般的中年男子沒什麼區別,甚至看上去還沒有自家老爹厲害。

    蘇長安不由有些失望,但看見了他手上的刀,眼睛又亮了起來。

    「你會使刀?」蘇長安問道。

    劉大宏一愣,他正要拜見蘇長安,卻被蘇長安沒頭沒腦的一個問題,把到嘴邊話生生嚥了回去。

    「是的。小的常年在外奔走,練了些刀法,以作防身之用。」說著,他瞥了瞥蘇長安背後的那把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大刀。那大刀藏於刀鞘,看不見刀身,但刀鞘破破爛爛,甚至還沾了些油污。劉大宏用刀多年,除了大點,確實看不出這刀有何特別之處。心裡暗暗奇怪,按說蘇長安被聖上封了爵爺,也算一位人物,怎麼使這樣一把破刀?

    「劉某看爵爺負著一把刀,想必也會使些刀法。小的的刀法跟爵爺比起來應該上不得檯面。」雖然心裡奇怪,可蘇長安畢竟是爵爺,劉大宏混跡江湖這麼多年,自然見風使舵的眼色還是有的。

    「我不會用刀。所以想請你教我刀法。」蘇長安如實說道,莫聽雨當年說教他一刀,只教一次。蘇長安也看了他那一刀,也記住了那一刀。他這兩年來,每天都很真的練那一刀,可就是練不會。

    他覺得他還算聰明,也算勤奮。那麼練不會就應該是這一刀太難,所以他想先找點簡單的練起。

    「這不該啊?天刀莫聽雨不是你師父嗎?」劉大宏問道。他常年來往於長門與長安之間,消息自然靈通得很。關於莫聽雨的事情,他早已爛熟於心。被譽為人族數百年來最天才的天才,當年他境界堪堪太一境,刀法就已經獨步天下了。前兩年,更是以太一境的實力斬了星殞,天下人都稱他為天刀莫聽雨。而蘇長安最為他的弟子怎麼能不會刀法?

    「他是教過我。」蘇長安有些為難,若是說自己沒有學會,怕是在蘇沫面前掉了面子。思來想去,方才說道:「可我現在使不出來。」

    「哦?」劉大宏一愣,方才醒悟過來,當年莫聽雨太一境一刀便可以斬了星殞,那用的刀法定是極為高深。眼前蘇長安連聚靈都還沒有成功,使不出那般奧妙的刀法也是情理之中。可轉眼又陷入了兩難,蘇長安是莫聽雨的徒弟,莫聽雨是搖光的徒弟。他的刀法倒不稀奇,可若是教了蘇長安,自己這身份就尷尬了。與友人喝酒吹牛到可以說說自己和莫聽雨平起平坐,多些面子;但要是被有心人知道,恐免不了禍患。但蘇長安貴為爵爺,當著這麼些人請他教刀,他又不敢拂了蘇長安的面子。心裡微微斟酌,才說道。

    「蘇爵爺說笑了。教你刀法我可不敢,但若是你在刀法上有什麼問題,我們倒是可以探討一下。」

    「那好。」蘇長安想不到那麼多,只要能學刀,怎麼都行。「那要是得了空,我便找你。」

    「好勒。」劉大宏笑著應了下來。

    眾人又寒暄一陣,便準備坐上馬車動身了。

    劉大宏一共帶了七個人,四輛馬車。古寧蘇長安一輛,紀道藺如一輛,蘇沫一輛,剩下一輛是給自己人休息用的。這一路免不了風餐露宿,得有人守夜,那輛馬車就是給守夜人在白天趕路的時候休息用的。

    「各位坐好了,老劉起鏢了!」劉大宏跨上馬,向車裡的眾人招呼一聲,便揚起手上的鞭子抽在馬屁股上。

    那馬吃痛的嘶叫一聲,邁著腿便向遠處走去。

    蘇長安撩開馬車的簾子,回頭最後看了長門鎮最後一眼。

    時至晌午,小雪紛紛,長門鎮炊煙寥寥,街道上恍惚有下課的學童在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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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北地閒話

    不知不覺,蘇長安等人上路已有兩日。

    北地不比中原,山路崎嶇,少有官道。眾人雖坐在馬車上,但終免不了一路顛簸。

    這時,時至傍晚。

    「蘇爵爺、古公子。前面便是北嵐城了,今日我們便在那裡休息。這幾日顛簸,辛苦眾位了。」趕著馬車的劉大宏對著車廂內的二人說道。

    「好啊!」蘇長安從馬車裡探出頭,這幾日猶如大家閨秀一般待在不見天日的馬車內,蘇長安感覺自己就快要生鏽一般。

    「北嵐城?」古寧也探出了腦袋,他極目看去,卻見風雪中遠處矗立著一座雄偉的城郭。在北地,能有這般氣勢的城郭也就只有古家晉王的北嵐城了。

    「劉鏢頭,這去長安,走花樓鎮不是要近一點嗎?從北嵐城繞行可要多好幾日的腳程。」古寧作為長門鎮太守的世子,多少還是有點見識。他有此一問倒不是懷疑劉大宏等人,只是怕耽誤了在長安學院開學的日子。

    「哈哈,古公子莫怪。這到長安老劉跑了不下百遍,心裡有數,自是不會耽擱幾位的大事。」劉大宏笑道。「實不相瞞,來北嵐城劉某是有點私心的,這兒,我們還有一位僱主,也得送一位世子去長安讀書,所以便繞了點路,來接這位世子,一併送往長安。」

    「哦。」古寧點了點頭,劉大宏跑鏢這麼多年,德行方面還是信得過。若是為了接人,倒也沒什麼,不過繞幾日路,不耽誤到長安的日期便可。

    「接誰啊?」蘇長安更不在意,他只想著找時間讓劉大宏教他些刀法,只是這幾日風餐露宿,鏢隊的幾人得輪換著守夜,所以並沒有太多時間。但今日到了城中,想必劉大宏也不好再拒絕他了。

    「晉王古家的一位公子吧。說起來應該還是古公子的親戚吧!」劉大宏說道。

    長門古相亭本來就是晉王古家出來的分支,說是與古寧親戚倒是不差。

    「晉王古家?」古寧的眉頭皺了一皺,他並不太喜歡晉王古家的人。小時候古家王爺每逢大壽便會邀請他們這些旁系祝壽,但主家人卻不太看得起他們這些旁系,他爸爸說是長門太守,但跟主家比起來了,根本上不得檯面。所以,每次去別說主家的那些公子小姐,就是下人也對他們愛理不理。

    古寧雖然是為儒生,深知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但終究不過才堪堪十六歲,對於主家多少有些怨言。

    「嗯啊,古家公子身份尊貴,到時候還得麻煩和二位擠一擠。」正在趕車的劉大宏沒有注意到古寧的異樣,繼續說道。

    四輛馬車,一輛是個他們鏢隊休息用的,擠著三四個男子,自然不能再住人。而紀道與藺如的馬車,雖然只有兩人,但二人雖在長門算是富家子弟,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些不入流的軍人的孩子,蘇沫又是女眷,雖說大魏民風開放,但若與男子長期共處一室免不了一些風言風語,自然是不妥。只有蘇長安與古寧,一位是大魏爵爺,一位是古家旁系公子。這雖比不上晉王古家人,但也不至於掉了他的身價。

    古寧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若是與主家公子的人常日同處一室,這一路的旅程想來不會太過愉快。

    「古兄,你這是怎麼了?」蘇長安看出了古寧的異樣,幾日相處,蘇長安雖依然把古寧依舊當做情敵,但卻依舊免不了被古寧的風骨折服。二人又年紀相仿,不自覺的倒是熟絡起來。

    「沒什麼。」古寧強顏一笑,退回車內。

    「是不是晉王古家的人不好相處?」蘇長安小聲問道。

    「嗯。」古寧點了點頭,微微斟酌,方才繼續說道:「晉王古家畢竟是大魏的王侯,多少有點傲氣。也不是說不好相處,只是。。。恩。。。只是眼界不同,與我們這些村野之民,少有話題可聊。若是同處一室,怕有所尷尬。」

    以古寧這種儒生的性子終究是說不出自家主家的壞話,只能措辭的謹慎的大概表述一番。

    蘇長安自不是本人,當下便聽了出來,道:「就是說他們晉王古家的人瞧不起人唄。」

    「嗯。」古寧點了點頭,算是默認,心裡對主家的怨氣讓他終究未有反駁蘇長安的話。

    「那又何妨。他看不起你我,你我不看他便是。」蘇長安親近的搭上古寧的肩膀,「我倆說我倆的,他要是願意聽就聽著,不願意聽便去車下走著。難不成他一人還得想著我們來伺候?」蘇長安的想法很簡單,古寧是他的情敵,但那是長門鎮內的事情。新來的古家公子是長門外的人,安內必先攘外,所以這次他很明確的站在古寧一邊。

    古寧聞言,心中稍慰,點了點頭。說道,「蘇兄說的是,是古某女兒態了,讓你見笑了。」

    「各位,北嵐城到了!」說話間,已到了北嵐城,劉大宏扯著嗓門吼道。

    眾人下車,準備接受入城的檢查。

    北嵐城市大魏在北地的重鎮,時常會有些異族想要混進城中打探消息,所以這種例行檢查是常有的事。平日裡只是看看名牌,再自報家門則可。但今日的檢查卻異常嚴格,蘇長安踮著腳看了看,搜身、名牌、連從何地何時來,到北嵐作甚,何日離去都問得一清二楚,還得一一登記。

    蘇長安平日裡走動得少,但也知道這般架勢絕不尋常,便小聲問道。

    「劉大哥,這是怎麼回事?平日裡北嵐城的檢查也這麼嚴嗎?」

    「不會!」回答他的卻是古寧,他每年都會來北嵐城一兩次,參加主家的一些聚會。但即使是古家王爺八十大壽時也未有這般嚴格。「想來應該是有些什麼事情發生吧。」

    「好像是北邊的妖族又不太平了,估計是為了防外族吧。」劉大宏接話道。

    蘇長安聞言,想著前幾日自家老爹被急匆匆的調往困龍關,心裡多少有些擔憂。

    只消片刻,便輪到了蘇長安一行。

    劉大宏是個老江湖,塞了十來文前,守城的士兵倒也不難為,正常過場一過便放了行。

    北嵐城不愧是北地重鎮,街上商戶林立,行人絡繹不絕。讓幾位幾乎從未出國北門鎮的年輕人看得目瞪口呆。

    「恐怕連長安城也不過如此吧。」走在隊尾的紀道如此感嘆道。

    「沒見過世面,長安城比這裡不知道要繁華多少倍。」蘇長安難得找到機會,擠兌一下紀道,以報當年在學院裡被欺負的仇。

    紀道鬧了個紅臉,一時無言。只是礙於蘇長安的身份,憤恨的看著他,卻不敢再想以往那般動手。

    「古哥哥,你看那個鐲子,好漂亮。」

    「沫沫喜歡?我們去看看。」

    兩人鬥嘴時,身邊響起蘇沫與古寧的對話。蘇長安轉頭看去,卻見蘇沫親暱的拉著古寧的手,走到路邊的一個攤鋪前,對著上面的飾物精挑細選。也不知道兩人說些什麼,只聽見蘇沫發出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蘇長安見此,如打了霜的茄子,剛剛和紀道鬥氣取得的小小成就感,頓時煙消雲散。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紀道上前說道,眼裡滿是戲謔。

    「。。。。。。」這次換蘇長安無言以對,同樣憤恨的看著紀道,可礙於對方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身子,同樣不敢出手。

    「和氣生財。」一邊的藺如上前勸道,這傢伙雖是武生,卻寡言少語,一路上惜字如金。而說話少的人,一說話,通常份量不輕。

    所以蘇長安與紀道都買了藺如的面子,不再大眼瞪小眼,帶著些許怒氣跟上了大部隊。

    眾人一路走走停停,終於是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大得快趕上半個長門鎮的府邸,門高八尺,寬四尺,門釘九縱七橫,上書牌匾晉王府!門前侍衛八名,手持戰戟,腰挎長刀,對面而立,器宇軒昂。

    路上劉大宏曾告知,眾人到王府報導,王府的人會負責安排住處。所以眾人除了感嘆這王府氣勢鴻宇之外,倒無其他疑問。

    天色將晚,劉大宏也不敢再耽擱,帶著眾人走到王府門前,正要請門前侍衛前去通報。卻見那古家大門被緩緩推開,一位老者正站在門後,正眯著眼睛看著幾人。

    那老者身著灰色布袍,滿頭銀絲,臉上皺紋密佈,身子還有些佝僂。看上去,似乎已有古稀之齡。

    「來者可是長門鎮劉鏢頭?」還不待劉大宏自報家門,那老頭便朗聲問道。

    那聲音中氣十足,實在不像是一位這樣的老者發出的。

    「是個高手!」蘇長安表情嚴肅,小聲對眾人說道。

    「哦?何以見得?」古寧見蘇長安神情不似玩笑,但這老人是古家管家,古寧也見過幾次,未覺得有什麼特異之處,所以便好奇的問道。

    「書上說過,大戶人家的老管家,不是隱世高人就是絕世高手。」蘇長安如是說道。

    「還有這等奇書?蘇兄得空時可與我講講?」

    「好說好說。」蘇長安一向很樂意和人分享自己的書庫。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9:19
第十二章 此禍殺身

    「正是在下。」這邊劉大宏也不敢怠慢,拱手稱是。

    「呵呵,那眾位隨老朽進來吧。馬車交給侍衛,他們自會為你打理。」

    劉大宏一行人將馬車交於侍衛,便隨著老管家進了王府。

    古家門內,一王三侯,可說已到了人臣的極致。府內也是水榭樓台,雕欄玉砌一應俱全。別說幾位從未出過長門的少年少女,就是劉大宏這種見過長安景象的老江湖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老管家帶著幾人穿過幾處院落,來到一處客房處,對著在一旁候著的丫環吩咐道:「帶幾位貴客住下。」

    轉身又對眾人說道:「諸位今日便在這裡休息,劉鏢頭你和我來一下,王爺有話與你說。」

    劉大宏將行李交給手下的夥計,朝老管家應了一聲是,便隨著他去了。

    蘇長安與古寧安排在同一房間,蘇長安摸了摸潔白的被縟,感覺又軟又順,心中暗嘆,這王爺府就是不一樣,隨便一張床也比自家裡的好了不知多少倍。轉頭卻見古寧又皺著眉頭,心裡奇怪,便問道:「嘿,我說你這是怎麼了,今日我看你皺眉頭的次數,比在長門鎮數年還要多?」

    古寧聞言苦笑,說道「蘇兄難道就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不對?也是,按理說你也算古家人,不應該和我們一樣住這裡,怎麼也得有個自己的房間吧?」蘇長安隨口說道。

    「蘇兄想哪裡去了!古家旁係數以萬計,我父親來也是住這樣的房子,更何況我?我所說的是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

    「對!蘇兄難道就沒覺得今天古家院內侍衛巡邏很頻繁嗎?」古寧一臉沉思的說道。

    「是嗎?」蘇長安回憶了一下,今日古府確實三步一崗,時不時便有帶刀的侍衛巡邏,但他沒來過古府,一位這王爺府平日便是這樣,所以不覺有它。

    「我以為王爺府平日便是這樣。」蘇長安如是回應道,末了又問了一句,「難道這很奇怪嗎?」

    「嗯,很奇怪。」古寧說道:「古家太爺可以說是北地最厲害的人物,就是放在大魏,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別說常人,就是妖邪想要入府也逃不過古太爺的法眼,何須這些侍衛?但你看看,今日進城時關卡嚴密,現在古府內又侍衛棋布,平日裡那些喜歡裝腔作勢的世子們也未見露面,似乎全都龜縮在房內。整個古家嚴防死守,似乎如臨大敵!」

    古寧說得認真,聽得蘇長安一陣頭皮發麻。

    「沒這麼嚴重吧?古王爺還有怕的人?」蘇長安故作輕鬆的說道,似想要驅散古寧剛剛無意製造出的恐怖氣息。

    「按理說,大魏天下,除了幾位星殞與聖皇,不會有人再讓古家這麼忌憚,但事有萬一,你我還是小心一點吧。」

    「嗯。」蘇長安應道,抱著那把大刀方覺心安一些。這把刀很奇怪,莫聽雨赴死時將它交給他,但從那天后,蘇長安無論怎麼努力都拔不出那把刀。它就像伏蜇的野獸,靜靜潛伏在自己的洞穴,等著能有與之匹敵的對手到來時,再如那夜一般,驚鴻而出,覆雪蓋星,呼嘯河山。

    想著想著,蘇長安的眼皮開始打架。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天晚上,他看見莫聽雨舉著刀高高躍起,看見梧桐哭得梨花帶雨,看見青衣女子卸下白紗,露出一張他看不真切的臉。

    「蘇兄!蘇兄!」就在蘇長安極力想要看清那女子的模樣時,耳畔傳來了古寧的聲音。

    「嗯。」蘇長安應了一聲,他起身,揉了揉眼睛,看著已經穿戴齊整的古寧,問道:「什麼時辰了?」

    「已是辰時了!」古寧說道,「劉鏢頭剛剛來說過了,讓我們收拾好行李,準備出發了。」

    「哦,我睡了這麼久?」蘇長安有些詫異,不覺間竟是睡了四五個時辰。

    「是啊!我本來想叫蘇兄和我一起去用膳,但見蘇兄著實睡得太香,不忍打攪。不過沫沫怕古兄餓著,便讓我帶了些酥餅備著。」說著古寧遞來一個包裹著薄餅的淡綠色的手絹,上面繡著蘇長安認不出的花朵。

    「沫沫買的?」蘇長安的瞌睡似乎一下便醒了。

    「對啊。」古寧如是說道。

    蘇長安趕忙接過那手絹,小心翼翼的打開,裡面放著三張酥餅,散發著陣陣香氣。蘇長安一夜未有吃東西,此時聞道這般香味,經不住食指大動,拿著一個酥餅便吃了起來。

    今日的酥餅特別好吃,蘇長安暗暗想到。卻不知這好吃究竟是因為沫沫,還是因為酥餅。

    「對了,昨日無事吧?」蘇長安滿足的吃著酥餅,向古寧問道。

    「嗯。無事。看樣子可能是我大驚小怪了,讓蘇兄笑話了。」

    「沒事,你說得也有道理,出門在外是要多加小心。我老爹就常和我說,害人之心不可少,防人之心不可無。」

    「。。。」古寧覺得這話似乎有些不對,但蘇長安嘴裡含著酥餅,咬字含糊,他也一時未有聽出那裡有問題。

    蘇長安一口氣吃了兩個,覺得意猶未盡,正要吃第三個。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將拿在手上的酥餅又放回手絹中,再小心翼翼的包好,放在自己懷中。

    「蘇兄為何不吃了?是不合口味嗎?」古寧見狀覺得奇怪,這酥餅並不大,蘇長安昨夜未有用餐,想來現在應該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額。。。」似乎是有什麼秘密被撞破了一般,蘇長安臉色略微有些尷尬,他強做鎮定道:「時候不早了,我等會再吃,先去與劉大哥他們會合在說。」

    說著也不待古寧繼續追問,便把刀放在背上,拉著古寧向王府外走去。

    在古家家丁的指引下,他們來到了古家門前。

    劉大宏一行人已經在此等候,蘇長安抬手想和劉大宏問好,卻發現劉大宏的臉色難看的可怕。想是昨晚發生了些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但此刻在古家門前也不便多問,邊和古寧一起上了馬車。卻未有見到昨日說好會同處一車的古家公子。

    蘇長安心裡奇怪,心道這古家公子排場夠大,竟然要讓眾人等他。卻聽劉大宏馬鞭一揚,鏢隊便應聲向外出發。

    「劉鏢頭,不等那位古家公子了?」古寧心裡也很是奇怪,便出聲問道。

    「已經接到了,是位小姐,已安排和蘇沫姑娘同車。」那頭劉大宏說道,那聲音有些苦澀。

    古蘇二人自然聽出了異樣,卻又不知從何問起,一時馬車內的氣氛有些沉悶。

    鏢隊繼續向前,轉眼便出了北嵐城。

    「不知是那位小姐,說不定古兄還認識。」蘇長安終究受不了這樣的氣氛,試圖通過一些話題化解此刻馬車內的尷尬。

    「古羨君。」劉大宏說道,聲音卻更加苦澀。

    「古羨君?這名字好生熟悉。」蘇長安想了想,覺得似乎在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卻又一時半會想不出來。正要詢問身旁的古寧,卻見古寧一臉蒼白,全無血色。

    「可是古家三侯之一,靖天候古羨君。」古寧的聲音在發顫,就像有什麼東西卡在他的喉嚨。

    「嗯。」馬車外劉大宏沉悶回應。

    「劉鏢頭糊塗啊!這樣的鏢怎麼也敢接!這是殺身之禍啊!」古寧的聲音壓得很低,或是怕被同行的同學們聽到。

    劉大宏沉默,或是已然無言以對。

    「這是為何?」蘇長安不明所以,想不通古家其他公子能送,為什麼換成這個古羨君就成了殺身之禍?

    「蘇兄你有所不知,這古羨君雖與你我同歲,卻天資絕佳,是北地出了名的天才。年紀輕輕便繼承了古家三侯之一的侯位,可謂是古家最重要的後輩。這樣的角色若是真要去長安,何須劉鏢頭護送,古家自家高手,哪一個不比劉鏢頭強上百倍?」

    「在想一下昨日我與你說的北嵐城與古家王府的異象,這古家招惹到了他們惹不起的東西,而這東西的目標很有可能便是這位靖天候古羨君。」

    風雪忽的大了起來,吹開馬車的簾布,蘇長安覺得有些冷意。

    「古公子說得是啊。」劉大宏這時也接口說道:「我昨日聽聞要護送的人是古家靖天候時,本有心拒絕,但王府之人何其霸道,拿我等性命相逼,甚至你等也不能倖免。說來我老劉山野村夫,賤命一條,大不了一死百了。可若是害了爵爺與公子的性命,卻是不知九泉之下如何面對眾位。」

    「古家想把古羨君安全送至長安,卻又不想引起某些人的注意,自然就得需要做些障眼法。你我等人便是那障眼之物。」

    古寧聲音變得冰冷,眼眸裡閃爍著某些東西,似要噴湧出來。

    這東西蘇長安在莫聽雨的眼神裡曾見過,他知道,那是憤怒!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9:19
第十三章 百鬼夜行

    車內的氣氛再次沉默下來。

    死對於在座的各位,無論是混跡江湖多年的劉大宏還是才堪堪十六歲的古寧都是一個沉重的字眼。

    但蘇長安卻笑了,就像那一夜,莫聽雨笑著赴死,梧桐笑著送他。他與古寧一般大小,還看不破生死。他只是知道,你得笑,無論下一秒等著你的是怎樣的刀山火海,你都得笑,因為你得告訴這個世界,你不認輸。

    「其實,劉大哥與古兄也不必太過擔心。」蘇長安如是說道,「古家究竟得罪了誰,我們不知道。但是有一點,他們想把古羨君安全的送到長安,而且還是由我們送。古兄也說過,古羨君是古家三侯之一,身份高貴,若是沒有幾分把握,古家定不會貿然把古羨君送出古家。所以我們只要帶著古羨君,未必沒有一線生機。」

    兩人聞言,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臉上看見了訝異的神色。此中關節,聽蘇長安提到,方才醒悟過來,原來事情卻還未有他們想像中那麼壞。

    「蘇兄所言極是,我們若是妥善安排,並不全無勝算。」古寧點頭說道,看向蘇長安的眼神已有幾分異色。暗道,蘇兄能成為莫聽雨的弟子,看來卻有幾分獨到之處。

    「嗯。蘇爵爺古公子,你看這樣如何,我們今日晚上便把這事告訴大家,讓諸位都有些防範。然後讓大家群策群力,想出一個合適的法子。」劉大宏臉色也好了許多,心裡也活泛起來。

    「那就照劉鏢頭說的辦。」

    一行人懷著異樣的心情終於等到了傍晚,鏢隊找了一處空曠的地方夜宿。

    這是劉大宏多年走鏢的經驗,視野開闊的地方方便守夜的同伴觀察形勢,再點上一處篝火,既可以禦寒又可以驅趕野獸。

    三人把其餘眾人召集過來,但那古羨君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卻並未下馬車,連飯菜也是蘇沫給送去的。

    不過這樣三人覺得也好,古羨君只要一直待在馬車裡不現身,對於護送的把握也就高了幾分。

    待大家吃過晚飯,劉大宏把事情告訴了眾人。眾人知道自己的處境自然不會太高興,但好在三人把其中的利弊再一次次陳述,眾人臉上的慍色才稍緩。

    只是說道想辦法,眾人卻是一籌莫展。

    最後還是藺如這個寡言少語的少年出言說道。

    「此處北地,山多而路崎,少村落而人煙希。過了幽雲嶺,便是中原,那裡官道通暢,又每每有軍官巡邏。我若是那賊人想要劫古家小侯爺定然選在北地行事。一可以掩人耳目,二可以防止節外生枝。所以此行的關鍵便在於如何從北地走到幽雲嶺。」

    「而賊人劫人定會多選在夜中行事,我們大可以夜中趕路,日裡休息。這樣既在夜中可以保持高度的警覺,白日休息時,值班的同伴也有更好的視野,便於警備。」

    藺如這一番話娓娓道來,說得不急不緩,絲毫看不出一個普通少年身逢大變時驚慌失措。

    而眾人也覺得藺如所言有理有據,便再對細節做了些許補充,便定下了方案。

    於是,一行人夜中趕路,日裡休息。一轉眼便是十日過去,卻未有發生任何預想中的險情,甚至連一起劫匪都未又遇到。

    「前面便是幽雲嶺了,過了幽雲嶺便是中原了!」劉大宏的馬車走在最前面,車尾掛著兩個燈籠,在夜中為後面的馬車引路。

    鏢隊裡傳來一陣歡呼,眾人這幾日了都是提心吊膽,眼前只要穿過幽雲嶺,那他們就安全了。

    「古家的大小姐還真是大家閨秀啊,十幾日待著車裡都不曾出來,連吃飯都要沫沫伺候。」坐在車裡的蘇長安不滿的嘟噥著。對於這位害得眾人如此狼狽的古家小侯爺,顯然是沒有太多好感。

    「蘇兄莫要多想。其實小侯爺她這樣也是為了我們好,她越是不出面,咱們就越安全。沫沫說是伺候,其實也就送點飯菜,倒不妨事。」古寧笑著勸解道了,終於快到中原,他的心情也是難得的好了起來。

    「哈哈,古公子說得對啊!」劉大宏爽朗的笑聲傳來,終日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他又發出了那熟悉的爽朗笑聲。

    「對了,劉大哥,前面幽雲嶺,據說這幽雲嶺精怪橫行,凶險無比。可你為何每次都能安然度過?難道你真會古語,能和山精交流?」蘇長安終於問出了縈繞在自己心裡很多年的問題。

    本來這種問題涉及到劉大宏鏢隊的機密,但蘇長安向來沒有心機,想什麼問什麼,更何況這些天的經歷下來,幾人也勉強算是共患難過。

    劉大宏倒沒有想過隱瞞,笑著說道:「其實哪有別人說得那麼邪乎,我只是認識這山裡一隻樹精,他在這片山嶺好像很有威望,所以每次我路過的時候,精怪們也就不來騷擾。」

    「樹精?那它和北邊的妖族豈不是一夥的?」蘇長安有些不明白,他自然不討厭妖族,雖然他老爹常年在邊關和妖族打來打去,但他覺得那是聖皇和妖族皇帝的事情,下邊的人也都是混口飯吃,至少普通人是不喜歡打仗的,蘇長安相信妖族那邊的老百姓也應該不喜歡。更何況他的師娘也是妖族,所以他更沒有理由討厭妖族。

    但他不明白的是,既然聖皇在和妖族打仗,那幽雲嶺裡面住著那麼多精怪,聖皇為什麼不管管?

    「據說幽雲嶺裡面有大妖,自古居住在幽雲嶺內,和歷代人族統治者都有互不相犯的約定。聖皇雖然雄才大略,但也不願窮兵黷武在幽雲嶺白白浪費軍力。」一旁的古寧解釋道。

    「那他們豈不是看著我們和妖族打架。」蘇長安更不明白了,哪有自家人和外人打架,你卻袖手旁觀的道理。蘇長安覺得這幽雲嶺的妖怪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有什麼奇怪,南邊的蜀地還有一個妖人混居的國度。」劉大宏插話道,他經常和幽雲嶺精怪們接觸,自然不像一般大魏人那樣排斥妖怪。

    「啊?還有這樣的地方。」蘇長安第一次聽說樓蘭,覺得稀奇得很,心道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現在我們已經進了幽雲嶺,這裡的精怪都認得我的氣味,不會來犯。就是那賊人想要劫小侯爺也得掂量掂量這幽雲嶺的精怪們同不同意。」劉大宏就像來到了自己的主場一時間意氣風發。

    車內二人聞言也是笑了笑,到了幽雲嶺,又有劉大宏這個幽雲嶺「地主」坐鎮,確實輕鬆了很多。

    蘇長安拉開馬車的車簾,發現幽雲嶺與北地像是兩個世界,這兒沒有北地終年積雪,崖頭生長著密密麻麻的植被。只覺得與長門不同,甚是好看。

    他轉著頭,看著這十六年來從未看過的景象,只是可惜今夜星光暗淡,他看不真切。

    蘇長安正覺得有些遺憾,忽的,他發現前方的山路上立著一道黑影,只是同樣在夜色下他看不真切。是山裡的走獸?他這麼想道。

    「嗚嗚嗚~」

    還來不及詢問,一道聲音忽的在寂靜的山嶺中響起。它押著奇異的音調,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突兀的出現。

    蘇長安只覺得自己身上寒毛炸起,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穿過他的四肢百骸,直到頭皮,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那是什麼?」蘇長安覺得自己的聲音好像在顫抖。

    「可能是山中的精怪吧?」劉大宏不太確定,那聲音莫名的讓他心驚肉跳。

    鏢隊的速度慢了下來,蘇沫幾人也都探出了頭,想要詢問,卻被此刻詭異的氣氛止住。

    劉大宏把燈籠提到眼前,駕著車緩慢的向那黑影靠近。他神色緊張,額頭上甚至出現了一絲絲汗跡。

    蘇長安與古寧也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道黑影,古寧甚至暗暗運起內勁,他已是聚靈境,若只是尋常走獸,甚至精怪,他都有一戰之力。

    車慢慢靠近,在離那黑衣不遠處停下。

    那是一個人,穿著黑袍,低著頭手上拿著一件不知名的樂器,像笛子又像笙,剛剛那滲人的聲音便是此物發出的。

    這場景說不出的詭異,在精怪橫行的幽雲嶺,一個「人」在山道的夜色中吹奏著一段淒涼的樂聲。

    「咕嚕!」劉大宏喉結蠕動,嚥下一口唾液。他小心翼翼的把燈籠往前湊了些,想要看清他的面貌。

    蘇長安把刀拿在了手上,他還不會刀法,也拔不出刀,但握著那厚重的刀柄,總覺得心安一些。古寧的手上以泛著白光,他的術法也準備就緒。鏢隊的每一個人都掏出了各自的武器,緊張的盯著那道人影。就連蘇沫等人也掏出了自己的武器,他們都已是聚靈境,並不真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只有古羨君,依然坐在馬車內,好像外面發生的任何事情都與她無關。

    那個黑袍人,卻始終未有所覺,他我行我素的吹奏著他滲人的樂曲。黑袍人云淡風輕,蘇長安一行如臨大敵。他們這樣對峙著,就像雄獅與羊群。

    終於,那段樂曲到了尾聲。

    黑袍人不急不緩的收起了他怪異的樂器,然後緩緩的抬起頭。

    蘇長安終於看清了黑袍人的模樣,所有人也都在那一刻看清了黑袍人的模樣。

    蘇沫發出一聲尖叫,眾人倒吸一涼氣。

    那是一張變幻著的臉,時男時女,時老時幼,時美時丑,時人時獸。

    他抬起手,左手白嫩如玉,右手枯槁似骨。

    他沖所有人笑,笑意裡卻帶著戲謔與殘忍。

    他的嘴唇緩緩張開,他的聲音沙啞,像是鋸子拉扯著朽木。

    他說:「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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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尋你已有千年

    近百道身影忽的出現,以眾人為中心將他們包圍。

    那些身影或四肢著地或臨空虛立,且長相古怪。他們或人或獸,或有頭無身,或有身無頭,或有眼無嘴,或有嘴無眼,有的乾脆就只是一團令人作嘔的肉球。

    它們身上泛著幽光,那光又暗又冷,幽雲嶺並沒有因此而明亮幾分,反而更顯陰森。

    嘶啦。

    一輛馬車的簾布被掀開,一位藍衣女子出現在眾人眼前。她梳著馬尾,手持一把清鋒,透著寒光。面容嬌美,又帶著英氣。

    這位從未露面的古家小侯爺終於第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此刻她眉宇間帶著煞氣,卻不難看,反是別有一番韻味。

    「你就是那個一直想劫我的賊人?」古羨君如此問道,聲線不同於一般女性的纖細,有幾分從容與大氣。

    那位黑袍人在古羨君出現的一剎那,目光便再也未有從她身上離開。他眼神炙熱,像情人看著愛郎,又像臣子仰望君王。

    他的臉不再變化,停留在一個俊美男子的模樣。聲音也變得好聽,像極了那些樂團的歌伶。

    他說:「我尋你已有千載。」

    尋與劫不同,尋是求,劫是要。尋是文,劫是武。

    古羨君聽不出其中的差異,她只覺得憤怒。她已經從北地逃到了長安,卻還是被找到。「找我做什麼!?」聲音裡帶著怒意,她本就是北地公認的天才,又是古家侯爺,身份尊貴,一路躲躲藏藏本就憋屈,此刻被找到了,索性和這罪魁禍首拚上一拚。

    「因為千年前,我答應過你,定會尋到你。」黑袍人說道,他神情專注,凝視著古羨君,目光似星芒,穿越過千萬時光。

    「我與你從未謀面,何談承諾。更何況,我才十六,千年前何曾有我!」古羨君眉間煞意更濃,她覺得荒謬,而為了這個荒謬的藉口她古家數年來惶惶不可終日。

    「你神血未醒自然記不得我。但你我是這世上僅存的半神,當成做神婚,來日誕下真神後裔,定可君臨天下。」黑袍人眼神裡的炙熱似要把古羨君融化,甚至那俊美的臉龐也因為那份炙熱變得有些扭曲。

    「呸!你這無恥之徒,我當是什麼妖魔鬼怪,卻不想是個犯了痴症的淫賊。」蘇長安的聲音忽然響起,他覺得可笑,自己喜歡蘇沫,那是暗暗的喜歡。而這個黑袍人,卻是搶,連理由都編得這麼荒誕不經。蘇長安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心裡自然是害怕的緊。但他看過不少書,書上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蘇長安拔不出刀,不過他記得蘇泰教過他的道理。打不過就跑,跑不了就罵。蘇長安學以致用,所以他便罵了。

    「神與神的對話豈容凡人插嘴。」那黑袍人甚至瞧都沒瞧蘇長安一眼,圍著眾人的近百道身影便應聲而動,呼啦啦的朝眾人衝了過來。

    眾人此時已經下了馬車,背靠背圍成了一個圈,蘇長安躲在中間。所有人中只有他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也許是在人群的中央,讓他覺得心中稍安,方才有了剛剛叫罵的勇氣。

    「來了!」劉大宏大喝一聲,這些邪物似乎並不強,但黑袍男子渾身透著詭異,讓他心裡沒底。

    只消片刻,眾人與邪物們便短兵相接。

    劉大宏一馬當先,他已至九星境,手上的柳葉刀大開大合,刀芒四射,所到之處諸邪異首。一個照面的功夫便有數位邪物被斬成兩半。

    而古羨君年紀雖小,卻也是九星境的高手,一把清鋒寒光綻開,劍影如雨,凡是近身的邪物都被戳出數個窟窿,血流不止。

    就連蘇沫古寧這些學生也都是遊刃有餘,他們沒有什麼實戰經驗,但好歹也是聚靈境,這些邪物卻都是不入流的鬼魅,幾人仗著境界上的優勢,也都有數名邪物的斬落。

    蘇長安看得興起,卻苦於修行不夠只能在旁高聲助威。但他忽的發現有些不對,眾人轉眼便斬了數十位邪物。但圍著眾人的邪物卻始終沒有減少,蘇長安這才看清,每當有邪物被斬,虛空中便會有一個與之一模一樣的邪物現身。

    它們就像蝗蟲螞蟻,前赴後繼,殺之不絕。

    劉大宏也發現了問題的關鍵,他們已經殺了數百邪物。鏢隊的眾人與古寧一干學生都只是聚靈境而已,漸漸的都有些力有不逮。他和古羨君雖然尚有餘力,但人力有盡時,這樣下去,未被邪物殺死,就已被活活累死。

    「擒賊先擒王!」劉大宏吼道,周圍幾位鏢隊成員瞬間會意,刀鋒一斬,生生為他與古羨君開出一道血路。

    劉大宏與古羨君就要順著那血路朝黑袍人殺去。

    他黑袍人卻不見絲毫緊張,他再次張開他的嘴唇,說道:「百鬼夜行!」

    聲線陰冷,如千年寒鐵,萬載枯骨。

    話音方落,那些邪物的身軀上便泛出陣陣血光。它們的境界在一瞬間便飆升到了聚靈境。近百聚靈境邪物突然發力,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剛剛打開的豁口此刻被邪物們生生壓了回去。

    眾人們的壓力陡增,古羨君與劉大宏境界上的優勢尚在,尚能斬殺幾名邪物,但也漸漸感到陣陣疲憊湧上心頭。鏢隊的幾名成員也尚能自保,可要想斬殺邪物就得以命搏命了,而古寧幾位學生更是險象環生。

    蘇長安已經躲到了馬車底下,他倒不是膽小,只是他連聚靈都未成,出去反而會讓眾人分神照顧他,平添變數。

    但他看得著急,眾人被邪物們逼得一退再退,古寧蘇沫幾人更是帶了傷,神色狼狽。他暗暗拔了拔刀,刀依然藏在鞘內,仍他怎樣用力依舊紋絲不動。他覺得自己沒用,若是自己能拔出刀,能斬出莫聽雨那一刀,哪怕只有他十分之一的威力,這些邪物豈不統統伏誅。

    人群中終於出現了傷亡。

    那是劉大宏鏢隊的成員,蘇長安記得他,長得高瘦,姓名不詳,只知道鏢隊裡都叫他霍老二。使的也是一把刀,蘇長安無事時還像他請教過刀法。

    此刻他胸口被一堆肉球伸出的觸手刺穿,雙目掙得老大,鮮血順著嘴角溢出。

    「老二!」劉大宏悲呼一聲,高高躍起,一刀把那肉球斬成兩半。但終究晚了一步,霍老二已經沒了生機。

    眾人的眼眶都紅紅的,不僅因為霍老二的死,也因為彷彿看見了不久後的自己。

    「百鬼夜行!」那黑袍人似乎並不想給眾人任何機會,再次發聲,

    那些邪物的境界應聲化為九星境。

    近百九星境邪物合圍上來,轉眼便又有兩位鏢隊隊員被邪物們分屍。

    眾人感到陣陣絕望與無力。近百九星境的邪物,就是他們不再復生,眾人也不是對手。

    連續三位成員的陣亡讓劉大宏徹底紅了眼睛,他衝著夜色裡的幽雲嶺大聲吼道:「樹爺爺救我!」

    邪物們越逼越緊,眾人一退再退,此時已退到崖口,退無可退。邪物們欺身而上,眼看死局已成。

    忽的,山嶺裡傳來巨響。

    轟隆!

    轟隆!

    似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朝著此處移動。

    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一個龐然大物落在了眾人身前,那些邪物們瞬間便被壓得粉碎。一時屍骸漫天,血如雨下。

    那是顆樹,準確的說是一位樹人,他長著四肢,龐大無比,枝幹似要數十人才能圍住。

    「樹爺爺!」劉大宏見此樹人,喜上心頭。

    那樹人聞言緩緩的轉過頭,他太過龐大,連轉頭都耗去了十餘息時間。蘇長安看清他的臉,生在枝葉見,又沒有毛髮,按理說看不出年齡,卻眉宇間透著滄桑。

    「劉家小子,你怎麼招惹到這等污穢之物。」樹人開口,甕聲甕氣,如鐘鳴在耳。

    「說來話長。」劉大宏苦笑道,心有萬言,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那就等下慢慢說。」樹人再次轉過頭,又有近百邪物從虛空中出現,朝著樹人衝了過來。

    他粗壯的手臂一揮,邪物們便被掃飛出去。但虛空中的邪物源源不斷,被被殺死一批,又不知從何處湧出一批。

    「樹爺爺!這些污穢殺之不盡,得找正主!」劉大宏看得心急,當下大聲提醒道。

    「老身知曉了!」樹人向前邁出一步,邪物們圍上來撲殺,卻好似蚍蜉撼大樹,樹人只需輕輕揮舞手臂,妖邪們便化為粉粒。

    轟隆!

    轟隆!

    樹人每走出一步山嶺裡變發出一聲巨響。他走得緩慢,卻堅定,任憑邪物們如狂蜂浪蝶一般衝上來,卻對他絲毫不能造成影響。

    眾人的臉上浮上些許喜色,樹人絕對的力量壓制,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終於,那樹人來到了黑袍人身前,他將手臂高高舉起,喝道!

    「邪物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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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最後一個酥餅

    那手臂重有千鈞,似有碎山裂石之力。帶著呼呼風聲朝著黑袍人砸去。

    「肉眼凡胎怎敢褻瀆神靈。」那黑袍人對於那鋪面而來的樹臂卻置若罔聞。

    他小小的身軀與樹人龐大的枝幹相比,那麼渺小。但他立在那裡,背後卻恍若立著一方天地。

    他的聲音很小,卻像是某種敕令,那巨大的手臂砸下,再離黑袍人身子不足半寸的地方停下,像是碰到了一道無形的壁壘,再也難進分毫。

    樹人覺得不可思議,他成為樹靈已近四百年,修為已至魂守境。再加上生在植被繁多的幽雲嶺,即使問道強者也不可能毫髮無傷的接下自己這一錘。可眼前這位黑袍人卻如此雲淡風輕的接了下來。

    難道他是星殞?樹人想道。

    他成為樹靈有四百載,但他神識早開,在他還是一棵樹的時候便有了記憶,算來已有千年。這千年他見過太多東西,但卻從未聽聞過世界上的星殞有眼前這位人物?

    樹人抬起他的手臂,這次他將雙手合拳再次砸下。

    勢若奔雷,聲震寰宇。

    砰!

    一聲巨響響起。

    那雙手,依舊在離黑袍人半寸處停下,難進毫分。

    「四百載樹靈,正好養我神血。」黑袍人嘴角浮出一抹殘忍的笑意。一道道黑紫色的觸手從男子的黑袍中湧出,如惡蛟螣蛇,張牙舞爪的插入樹人體內。

    樹人想要反抗卻發現似乎有什麼不知道的東西定住了他的身形使他動彈不得。

    樹人驚駭,眾人驚駭。

    樹人屠戮那些九星境的妖邪如殺豬狗,可想這樹人的力量有多可怕,但在黑袍人面前,卻毫無反抗之力。

    對於黑袍人的強大,眾人剛剛生出的希望再次破滅。

    「樹爺爺!」劉大宏見狀,更是心急如焚。

    他家祖上曾是中原人士,曾在園中種下一顆果樹。悉心照料,待樹長成後,他們夏日以樹蔭乘涼,冬日以落葉禦寒。

    後逃難,來到北地。卻不想那果樹機緣巧合的了造化,修成樹靈,兩百年前尋得他家後人,做了他家守護神,祖祖代代護佑他家族人。今日劉大宏喚他來本是讓樹人救他性命,如今看來,反可能害了樹人。

    心裡是既愧疚又害怕,卻又只能眼睜睜看著,毫無辦法。

    這時,樹人頭上的枝葉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枯萎,他的生機順著那些黑紫色的觸手湧入黑袍人體內。每一息他都變得比上一息更加虛弱與枯槁。轉眼間,頭上的枝葉便枯萎了一半。

    「百鬼夜行!」黑袍人再次出聲。

    那聲音好似無常勾魂,每次發聲,邪物們就強上數倍,就次次把眾人逼向死路。

    這一次也不例外,眾邪物化成了繁晨境。這比在場境界最高的古羨君和劉大宏還要高出一境,而數量更是近百位。

    邪物們再次逼近,死亡的陰影排山倒海的湧來。眾人雖然還拿著武器,卻再也沒人提刀上前。他們只能靜靜的看著邪物們靠近。他們終究失去了反抗的勇氣。

    蘇長安還在用力拔刀,他沒有放棄。

    他的膽子並不比任何人大,甚至他比任何人都不想死。正因為不想死,所以他要反抗,他不認輸。哪怕下一秒他就要喪命在這些醜陋的怪物手下,但那一秒未到,他就不認輸,他就要反抗。

    邪物們的進攻開始了,古羨君與劉大宏定在最前面。他們雖然只是九星境,但古羨君乃是古家侯爺,無論是修煉的心法還是手上的清鋒都非凡物,對上繁星境多少有點招架之力。而劉大宏常年行走江湖,對戰經驗豐富,同樣可以與這些邪物對上幾招。

    但其他的人卻沒有那麼幸運了,他們只有聚靈境,和繁星境的邪物比起來差距太大。這種差距已經不是經驗或者其他外物可以彌補的了,一時間險象環生。

    而古寧一行更是不堪,他們不僅只有聚靈境,連實戰經驗都少得可憐。只有躲在古羨君與劉大宏身後。可這兩人本就力有不逮,哪還有空暇顧及他們。

    一隻紅衣披髮的女鬼便找準了機會,繞開二人到了古寧一行人身前。

    她發出一聲厲叫,那一頭散髮便化為利針鋪天蓋地的襲來。

    一切事發突然,古寧幾人臉色一變,紛紛祭出內力抵抗,可聚靈境的他們哪是這些邪物的對手,一個照面便被擊飛。紛紛落在躲在隊伍最後面的蘇長安跟前,身子較弱的蘇沫甚至噴出一口鮮血,濺在蘇長安臉上、手上與刀上。

    那血還帶著溫熱,想烙鐵一樣澆在蘇長安的眼裡。他覺得視線有些模糊,他看著倒在自己面前的四人。他們閉著眼睛,神情萎靡,生死不知。

    「沫沫。。。古兄。。。紀道。。。藺兄。。。」蘇長安聲音很小又顫抖著,像是怕吵醒了些什麼,又像是在害怕些什麼。

    他沒有得到回應,他心裡有些慌。

    「沫沫。。。古兄。。。紀道。。。藺兄。。。」他又喚了一聲,音量大了幾分,卻依然沒有回應。

    他想到了長門鎮,想到了長門學院。想到了那個翩翩少年古寧,想到了那個笑顏如花的蘇沫,想到了那個常常欺負自己的紀道,想到那個憨頭憨腦的藺如。

    無論他們曾經對自己是好是壞,或者根本沒有交集,也無論自己是否喜歡他們,但記憶裡的他們都那麼鮮豔。但此刻他們都躺在自己面前,衣裳凌亂,披頭散髮。無論他怎樣呼喚,他們都死死的睡著。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的手在懷裡一陣探尋,最後掏出了一張像是包裹著什麼東西的手絹。手絹並不是什麼綢羅錦緞,只是尋常百姓家的布料。被浸染成淡綠色,上面繡著不知名的花朵。

    蘇長安顫顫巍巍的打開它,裡面包裹的是一個酥餅。

    他覺得有些餓了,張嘴便咬了一口。酥餅似乎被放了很久,有些發潮,但他還是覺得好吃。

    又有兩位鏢隊的成員被邪物們分屍,劉大宏手上的刀也砍出了豁口,身上負著幾處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直往下淌。反倒是古羨君似乎因為邪物們在戰鬥中刻意避諱些什麼,她雖然神情狼狽,卻幾乎未有受傷。

    此刻,所有人都到了極限。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都已經沒有了餘力。

    「等等!」古羨君突然大聲說道。

    黑袍人似乎很在意她,他意念一動,所有的邪物們在那一瞬間便停了下來。靜靜的待在原地,像是乖巧的寵物,與剛剛的凶神惡煞有天壤之別。

    「你說。」黑袍人微笑的看著她。

    「放了他們,我跟你走。」古羨君收起了手上的劍。

    劉大宏詫異的看了古羨君一眼,顏色說不清的複雜。若不是古羨君眾人不會陷入這樣的險境,可此刻她卻要犧牲自己就他們幾人,這其中是非,讓人五味陳雜。

    「不行。」那黑袍人卻搖了搖頭,臉上毫無波瀾。就像是父親在拒絕孩童頑皮的要求,不經意,又理所當然的他拒絕了幾條鮮活的生命。

    「為什麼!?你不是想要抓我嗎?這和他們沒有關係。」古羨君努力平復下的情緒又沖了出來,音調不覺已大了幾分。

    「我可以答應你很多要求,但唯獨為了他人的請求我不能答應。你永遠都只可以為了你自己要求我!」黑袍人平靜的闡述著取走眾人性命的理由,和他要劫走古羨君的理由一樣,荒誕不經。

    「不過,放心。我不會傷你。」他又說道,然後眸子裡幽光一閃,那些邪物們又化為了厲鬼,朝著眾人殺來。

    劉大宏看了看周圍,帶來的鏢隊兄弟活者也只有一位,斷了左臂,用刀撐著身體,站在一旁,幾位學生也都生死不知。他慘然一笑,舉起刀,又放下,他已經太累,光是身上的幾處傷口都快要把他的鮮血流盡了。他只能站在,望著撲殺過來的邪物們,等著他們將他的頭顱掀開,將他的四肢割裂。他漸漸閉上眼睛,四周忽然變得安靜,再也聽不到邪物們的嘶叫,也聽不到樹靈的悲鳴。

    咚!

    咚!

    忽的,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一聲又一聲,緩慢又堅定。

    那是布制的鞋底與山道碰撞的聲音!

    有人來了!

    劉大宏猛地睜開雙眼,他轉過頭望去。

    那是一個少年,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尋常布衣,背上卻負著一把大刀。他一步一步的走來,神色冷峻的像是萬載不化的堅冰,他的眼睛裡卻閃著光芒,烈烈如風,熊熊如火。

    他右手向後握著那把大刀的刀柄,左手緊握著一樣事物,像是手絹,淡綠色,邊角繡著花朵。

    他跨過眾人生死不知的身體,走過劉大宏與古羨君,走向那鋪天蓋地的邪物,走向那黑袍。

    他是蘇長安!劉大宏忽然醒悟過來,大量的失血已經讓他的思維變得緩慢,分不清很多東西。但終究他還是認出了蘇長安。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9:19
第十六章 此刀名為莫聽雨

    是的,那就是蘇長安。

    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長門鎮公子,天才一般的古寧剛剛倒在了他的腳下,連同他一直暗戀的沫沫也倒下了。就連那個最喜歡欺負自己的紀道也倒下了,當然還有他不太熟悉的藺如。他們都倒下了,他們好像都死了,又似乎沒有死透。但最後終歸是要死的。

    所以蘇長安並不覺得自己還能活下來。

    但他也不想就這麼死掉。至少不是什麼都沒有做便死掉。

    從一開始他便躲在眾人身後,現在那些讓他躲避的背影都已傾塌殆盡。所以他想要做點什麼,哪怕用那把拔不出鞘的刀使勁砸一下那些怪物也好。就當是幫那些曾經保護過自己的人報仇好了,就算這並不能殺死任何一隻怪物,又就算那些人已經死了,自己無論為他們做了什麼他們也都不會知道。但這多少可以讓蘇長安心安一點。

    在這之前蘇長安認真的想了想自己究竟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做。

    他想到了那張酥餅,那是沫沫買的,託古寧送給他的。

    他當然知道這並不意味著什麼,沫沫喜歡的是古寧。畢竟古寧是長門的公子,待人既有氣度又有風骨,連蘇長安也不得不承認他也很喜歡他。就算他現在成了男爵,沫沫也依然喜歡的是古寧。蘇長安覺得這樣很好,若是因為自己成了男爵沫沫便喜歡自己,那這樣的沫沫蘇長安反而不喜歡了。

    但這酥餅確實是蘇沫送給他的,所以他一直捨不得吃。可他現在就要死了,不吃掉,若是便宜了那些怪物,豈不是暴遣天物?

    所以他用了一點時間很認真的把那張酥餅吃完,每一次咀嚼都細緻無比。

    然後他站起身,走向前,走向那些怪物。

    他要用他的刀,狠狠的砸向那些怪物,最後不留遺憾的死掉。

    只是可惜老爹從此沒了兒子,蘇長安突然想道,但又一想,聖皇賞了他百兩黃金,他老爹的身體還行。也夠他娶上幾房妾室,再為他生幾個弟弟。這麼想來,又覺得沒那麼可惜了。

    而這時他已經越過了劉大宏與古羨君,走到了那些怪物的身前。

    那些邪物們像是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紛紛放下原來的目標,吼叫著衝向蘇長安。

    蘇長安卻莫名的笑了,發自內心的笑了。

    他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他仰起頭,望向星空,對於那些撲上來的邪物們置之不理。

    星光忽然變得明亮了起來,透過夜色,透過幽雲嶺密密麻麻的植被照了下來。照亮了滿地屍骸,也照亮了蘇長安的眼睛。他的眸子在這光芒下閃閃發亮,就像天上的星辰。

    他用力抬起握著刀柄的右手,雪白的刀身與漆黑的夜色格格不入。像是隱藏在密林的惡狼,又像是割破蒼穹的神龍。

    是的,這一次,蘇長安拔出了刀。

    自從莫聽雨死後,這把蟄伏兩載的利刃終於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

    它咆哮似惡鬼出獄,它嘶吼如蒼狼嘯天。

    蘇長安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順著刀柄湧入自己的體內,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他覺得很親切,就像莫聽雨曾今給他的感覺一樣。

    他雙手握著刀,橫眉看著就要撲到眼前的邪物們。

    那一刻,罡風四起。

    那是刀意湧動捲起的罡風,蘇長安自然沒有辦法散發出這麼強的刀意,甚至他連一點刀意都激發不出來。這漫天刀意,是莫聽雨留給他的。

    那些刀意四處遊走,凡是觸碰到的邪物們無不被切割成碎片。甚至當新生的邪物還未來得及從虛空中走出,便已經被斬殺。

    黑袍人的臉色終於變了。變得難看。

    他怔怔的看著蘇長安,聲音再次沙啞,他問道:「你是誰?這是把什麼刀!」

    眼前這個凡人忽然湧出些力量,很特別也很冷冽,他立在那裡,好似一把刀,一把貫穿天地的刀。但這力量終究太弱,黑袍人並不害怕。

    但這凡人手上握著的那把刀,卻太過詭異,他從那把刀上感覺到了足以讓他警惕的危險。他本以為這世上早已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威脅到他。

    凡人不行!星殞不行!就是星辰閣也不行!

    可偏偏眼前這個少年,他連聚靈都不是,他卻在他的身上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活得太久了,久到都忘記了死是什麼東西。但這一刻蘇長安又讓他記起了這個字眼,他忽然感到害怕。

    蘇長安沒有理他,剛湧入他體內的東西開始運作,他覺得自己似乎擁有用不完的力氣。這股力氣讓他平添幾分信心,或許他可以殺了黑袍人為沫沫與古寧報仇。

    於是他提著刀衝向了黑袍人,然後在劉大宏古羨君等人驚訝的注視下高高躍起。

    他的刀被他舉過頭頂,星光映在他的身上,他發出一聲獅子般的吼叫。

    罡風暫歇,無數刀意化為蛟龍盤踞在刀身上,他的身影在夜色中,卻亮得好似白晝。

    這一刻,他的模樣好像和兩年前那個雪夜裡的男人重疊。

    他忽然明悟了,這一刀的名字。

    他決定告訴這個黑袍人。

    「此刀名曰——莫聽雨!」

    黑袍人表情變得嚴肅,甚至收回了插在樹靈身上的紫黑色觸手。樹靈已近枯萎得好似一棵朽木,但好歹是活了下來。

    他望著那個高高躍起的身影,他伸出自己的雙手。一隻白嫩如玉,一隻枯槁似骨。

    他輕聲說道:「百鬼!」他背後忽的浮現出一片虛影,那是剛剛圍殺諸人的邪物們,他們像是被困在黑袍人身後的那一方天地一樣。在裡面不停的嘶吼,淒厲又絕望。

    然後,黑袍人又說道:「天照!」

    黑袍的袍子驀然變成的白色,一種聖潔得不敢讓人直視的白。背後的邪物們像是被這種白光度化,紛紛湧入黑袍人的體內。

    他立在那裡,光芒萬丈好似太陽。

    他抬起手,迎向那把刀。他的左手白嫩如玉,右手亦白嫩如玉。

    那把刀終於和那雙手相遇。

    沒有想像中的電光火石,黑袍人,不,現在應該是白袍人。他的手穩穩的接住了那把刀。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獰笑,他說:「你的刀很古怪,可惜你終究還是太弱了。」

    蘇長安有些沮喪,心道自己終究比不上莫聽雨,若是莫聽雨來揮出這一刀,這白袍人定然當場身首異處。

    但他卻未有放棄,他覺得自己尚有餘力。

    蘇長安的太陽穴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他發出一聲悶喝,將全身的氣力都灌注在那把刀上。但刀依舊難進分寸,白袍人安若泰山。

    「沒用的,這把刀雖然不錯,但你終究太弱了。」白袍人的語氣聽上去更像是在勸解。

    蘇長安很難過,好不容易覺得自己可以為朋友報仇,最後卻依舊不是黑袍人的對手。甚至他的刀連砸到黑袍人身上都做不到。

    但這種難過很快變成了憤怒,他從來沒有現在這樣討厭一個人,更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渴望殺死一個人。

    他的刀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殺意,又有什麼東西從刀身上傳來。

    這東西與剛剛湧入他體內的玩意並不一樣。它像是被臣民背叛的君王,帶著對世間萬物的滔天恨意衝進蘇長安的體內。蘇長安想要拒絕,但他的反抗在那股意志下如同螳臂當車。那東西如若無物般進入蘇長安體內。

    蘇長安感到他的腦中一聲巨響,一股力量自小腹下湧出,傳遍蘇長安的全身。

    他左眼變成了白色,像長門的雪,他的右眼變成了黑色,像幽雲嶺的夜色。

    「尼克拉桑。」他的嘴裡發出幾個意義不明的字符,那是兩個由聲音同時發出的。一個莊嚴威武,一個幽冷如冰。

    白袍人的瞳孔猛然放大,轉而變得驚駭。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漫上他的心頭,他的身子竟然開始顫抖。

    他聽懂了那段音符。

    那是一段古語,是君王對臣民的審判,是真神對異教徒的怒火。

    這不是任何法術,亦不包含任何力量。但這世上卻只有那麼少數幾個人能說出。因為那幾個人曾是這世界的主宰,他們即是這方天地。

    他們言出法隨,只要他們意念一動,天地間的偉力便順著他們的想法而運轉。那是超越任何力量、法術、甚至規則的東西。

    而那段古語說的是——逆臣伏誅!

    天地間的草木、山水、星辰像是受到了某種牽引,發出一種神妙的共鳴。白袍人體內的物質開始流失,不僅是力量和真氣,還包括肉身與骨骼。

    他漸漸感覺到了歲月的氣息,他開始衰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身子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消瘦下去。

    很快他變成了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他的模樣不再俊美,他的眼珠高高突起,像是隨時便會滾出眼眶,額骨也高高隆起,像是要刺破他殘敗的皮膚。現在的他更像是具包著皮的骷髏,又或者是風乾了的屍體。

    但他還未有死去,他袍子上的白色褪去,漸漸化為黑色。那耀眼又聖潔的光芒也隨之散去,他又變成了那個陰冷幽森的黑袍人。不同的是,他不再俊美,雙手都枯槁如骨。

    「啊!!!」他發出一身厲吼,手再也抓不住蘇長安的刀。

    蘇長安的刀如割敗絮,一刀劃下,整整卸下了黑袍人小半邊身子。卻沒有鮮血流出,他的身子已經乾枯得空無一物。

    他依舊未死,他喘著粗氣,似乎還未從剛剛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9:20
第十七章 你想死嗎

    劉大宏與古羨君何曾見過這般的景象,他們明白這場戰鬥的層次已經超越了他們太多。他們所能做的就只是遠遠看著。

    蘇長安一刀斬落,身子順勢落地。

    他的頭上冒出陣陣虛汗,不僅因為這一刀耗盡他的氣力。更因為剛剛湧入他體內的東西,那東西所帶有的氣息讓他感到害怕,它就像一隻怪物,陰冷又嗜血。而這隻怪物此刻卻住在了他的體內。他能感覺到它,卻無法驅趕他。

    而這時耳畔傳來的怒吼打斷了蘇長安的思緒。

    「為什麼!為什麼你身上會有真神之血!」黑袍人早已沒了剛剛的雲淡風輕,他的左臂連帶著他的小半個身子掛在他的身上,那詭異的黑袍也被撕爛,露出裡面乾枯的身子。他衝著蘇長安吼著,聲音裡有憤怒,但更多的是驚恐。

    蘇長安並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他很不安,又渾身無力,他需要極力撐著,才能使自己不昏過去。

    「你為什麼還不死?」蘇長安問道,他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失去了半邊身子,還能發出這樣大的聲音。

    「死?我剛剛已經死過了!你看不見嗎?我的天照命被你斬落了!」那黑袍人已近抓狂,他是何等高貴的存在。但卻莫名其妙的被這個小子斬死了天照神性,他的神血損失一半,實力更是跌落了八成!而他更不理解的是,為什麼這個孩子的體內會有真神的神血。即使是那把刀,也不該有這種東西。

    「可你明明還能說話。」蘇長安皺了皺眉頭,很認真的說道。「死了就應該和他們一樣,再也起不來,再也不能說話。」

    是的他說得很認真,就像是在宣判著些什麼。

    蘇沫死了、古寧死了、紀道死了、藺如死了,還有那些鏢隊的人都死了。他們不能再說話,即使蘇長安有很多話想和他們說,他們都不會聽見,更不會回應他。那才叫死了,而眼前這個怪物還能說話,所以他還沒有死。

    蘇長安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他再次舉起了他的刀。就算他渾身痛得要命,就算他覺得自己隨時會昏過去。但他要他死,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蘇長安認這個道理。

    他的刀就這麼劈了下去,沒有任何抵抗。

    他的刀落在了黑袍人的天靈蓋上,卻連那層又薄又難看的爛皮都未又割開。

    蘇長安終歸還是沒有了力氣。

    「為什麼我殺不死你?」蘇長安這麼問道。

    「你體內的神血沉睡了,他還太弱小,你也還太弱小。不過能斬落我的天照命,足以讓你自傲了。」黑袍人說道,很有耐心的解釋。然後他好像笑了,因為皮膚下沒有了血肉,他的笑容並不太好辨認。「不過,我現在會吃了你,再吸收了你體內的神血。說不定我會因此成為真神。說來還真是謝謝你。」

    說著,黑袍人尚還健在的右手猛地伸出,掐住蘇長安的脖子,將他高高提起。

    蘇長安想要反抗,可他真的已經毫無氣力。

    「小爵爺!」

    「蘇長安!」

    劉大宏與古羨君同時發出驚呼,他們想要上前幫忙,但那黑袍人只是瞟了他們一眼,一道無形的束縛便把二人死死困住。

    「自他們沉睡後,這世上終於又要有一位真神誕生了。你們就作為見證人吧,即使是死,你們也會感到榮幸吧。」說到這裡,他轉過頭看向古羨君,露出一個自以為優雅實則難看至極的笑容,再次說道:「當然,你不會死,你將成為我的神後。和我一起統治這個世界。」

    蘇長安更本聽不懂黑袍人在說什麼,他也不覺得自己體內有神血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他只知道黑袍人好像要吃掉他,他討厭這種死法。他忽然生出一些力量,想要扳開黑袍人捏住他喉嚨的手。但終究只是徒勞,那一刀已經耗盡了他所有力量,也用光了莫聽雨留給他的餽贈。

    「沒用的,我感覺到你體內神血的力量耗盡了,沒有了他。你不會是我的對手。」黑袍人說道,他看著蘇長安,眼神裡帶著一種讓人作嘔的憐憫。

    因為被緊緊捏住喉嚨,蘇長安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

    「真神之血啊!」黑袍人發出感嘆,眼神裡的垂涎讓他本就難看的面貌變得更加醜陋。他對著蘇長安猛吸一口氣,蘇長安便感到體內的某些東西開始朝著黑袍人的方向流失。

    蘇長安能清晰的知道自己每分每秒都在失衰弱。但他極力想保持清醒,他用盡全身力氣睜開眼睛,入眼的是一片星空。

    直到這時蘇長安才發現,今夜的星空不知何時變得如此燦爛。

    夜空中的星辰閃爍,一顆又一顆,他叫不出名字,卻覺得漂亮極了。

    死在這樣的星空下,倒還是不錯。蘇長安這麼想道。

    忽然他看見有一顆星星很不一樣,它泛著紅光,像是夜空中的火焰。那火焰越來越大,蘇長安的瞳孔也隨之放大。

    「嚶!」他的耳畔傳來一聲清鳴,像是某種鳥的叫聲。蘇長安覺得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忽然他虛弱的臉上散發出某種光彩,像是將死之人的迴光返照。

    他極力的俯下頭,因為被黑袍人捏著脖子,這個動作差點把他的骨頭弄碎。他看著黑袍人,黑袍人正張著嘴,從他身上吸取著些什麼東西。

    蘇長安看著他,無比認真的說道:「對不起,恐怕今天你殺不了我了。」

    或許是被蘇長安篤定的神情唬住,黑袍人愣了愣,他覺得蘇長安應該是瘋了,他剛想要說點什麼。卻被一道聲音打斷。

    那道聲音是這麼說的:「你想死嗎?」

    然後黑袍人眼前一花,他看見一隻渾身燃著火焰的大鳥落在身前,化作一位赤足的紅衣女子。

    那女子生得芳華絕代,傾國傾城,眉宇間卻帶著煞氣。

    她赤足走到黑袍人身前,足上掛著的鈴鐺叮叮作響。

    「你想死嗎?」她再次問道,眉頭皺得更深了。黑袍人似乎被眼前的變數怔住了,一時沒有回答。

    紅衣女子臉上的煞氣變為了殺意,她的音量大了幾分。她又一次問道:「天照,你這上個紀元苟延殘喘下來的舊神!告訴我!你想死嗎!!!」

    黑袍人真的被嚇住了,來歷不明的紅衣女子一語道出了他的根腳。他以為這個世上關於他的信息早已被淹沒在歷史的車軸下。

    他把蘇長安抓的更緊了,他敏銳的意識到,眼前這個紅衣女子與蘇長安有著很深的聯繫。再沒有摸清紅衣女子底細之前,蘇長安將是他手上最重要的籌碼。

    「找死!!!」女子似乎被黑袍人這個動作徹底激怒,她眸子裡星芒一閃,黑袍人僅有的手臂從胳膊處齊根切落。蘇長安應聲落地。

    黑袍人疑惑的轉過頭,他什麼都未有看見,亦未感覺到,以至於蘇長安落地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臂被斬斷了。他臉色的疑惑轉而變成了的恐懼,在這個女人的身上他感覺到一絲絲真神的氣息。

    蘇長安狼狽的站起身子,他狠狠的呼吸了幾口空氣。再用衣袖抹去自己臉上的污漬與血跡。然後轉過頭,對著紅衣女子露齒一笑,有些抱怨的說道:「師娘,你再晚來一步,我就要去見師父了。」

    這紅衣女子,便是那日化作鳳凰的梧桐。

    「你師父的英魂回歸星海,在天上。你死了也見不了。」梧桐白了蘇長安一眼說道。

    「啊?這樣啊?」蘇長安有些失望。

    「這麼想死?」梧桐又好氣又好笑,抬起手就在蘇長安的頭上敲了一下。

    「不想不想。」蘇長安嬉笑道,有梧桐在,他終於不用擔心黑袍人的事了。轉過頭看著狼狽的劉大宏還有依舊躺在地上的古寧幾人,剛剛好起來的心情又變得難過起來。他望向梧桐,說道:「師娘,能幫做一件事嗎?」

    「什麼事?」梧桐挑了挑眉頭,語氣不咸不淡的說道。

    「幫我殺了他!」蘇長安指了指,已經呆若木雞的黑袍人,很認真的說道。「我殺不了他,可又想殺他,所以只有麻煩師娘。」

    「我殺不了他。」梧桐看了看黑袍人,搖了搖頭說道。

    「怎麼會?」蘇長安感到不解,梧桐連手指都未動便斬了黑袍人一條手臂。蘇長安覺得梧桐殺這個黑袍人,應該是件很輕鬆的事情。

    「你知道他是什麼嗎?」梧桐卻反問道。

    「他說他是神,但我差點就殺了他了。應該沒這麼弱的神。」蘇長安看了看黑袍人那枯骨一樣的身體,又補充道:「應該也沒有這麼醜的神。」

    梧桐失笑,對於蘇長安對神的判定標準不置可否。她說道:「在大陸的南邊有一個島國,名曰東瀛。傳說在很久之前,那裡人鬼同居,日裡百姓勞作,夜裡百鬼橫行,就無人敢再外面行走。後來他們居住的地方,來了一個男人,收復了百鬼。百姓們在晚上也可以如白天一般自由活動,百姓們很感激他,便奉他為神,稱他為天照。」

    「那他真的是神了?」蘇長安很詫異,再次很認真的看了看黑袍人,說道:「聽上去那位神是個好神,可我覺得他不像。」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9:20
第十八章 有關於神的一次對話(上)

    「神和人一樣,都有自己的慾望。而一旦有了慾望,那便沒有了好壞之分。」

    「可人也有好壞之分。」蘇長安很不同意梧桐的觀點。

    「也許吧。」梧桐笑了笑,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蘇長安有所爭辯。

    蘇長安覺得自己已經說服了梧桐,他又指了指地上的黑袍人,問道:「那他怎麼辦?看上去他快死了。」

    是的,黑袍人已經躺在了地上,他怔怔的看著梧桐與蘇長安,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梧桐沒有回答蘇長安的問題,只見她水袖一揮,一道火光便在黑袍人身上升起。黑袍人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掙扎便化為了灰燼。

    「死了?」蘇長安很奇怪,梧桐剛剛才說過殺不死這個傢伙,怎麼轉眼又把他燒成了灰燼。

    「沒有,神是殺不死的,即使他只是個半神。他會復活,在這世界的某個地方的某個人身上。但時間會很長,或者百年,或者千年。」

    「哦。」蘇長安木訥的點了點頭,他並不能完全明白梧桐的話。但他知道這個所謂的神死了,至少這一百年內是死了。那便足夠了,蘇長安並不覺得自己可以活到一千年那麼久,只要在他有生之年,不會在與黑袍人共同生活在一個星空下,那麼對於蘇長安來說,黑袍人就是死了。

    「師娘,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你可以等我一下嗎?我想把古寧和蘇沫她們埋了。」蘇長安指了指不遠處躺著的幾人說道。

    「埋?為什麼要埋?他們不是你的同伴嗎?」梧桐有些奇怪。

    「人死了不是得入土為安嗎?」蘇長安覺得梧桐更奇怪,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但他又想了一想,或許妖族的習俗跟人是不一樣的,便也就諒解了她。

    「誰告訴你他們死了?」梧桐又翻了一個白眼,暗嘆莫聽雨怎麼收了個這麼蠢的徒弟。

    「沒死??」蘇長安愣了愣,轉而臉上湧出陣陣喜色。

    「嗯,沒死。」梧桐點了點頭,又補充道:「不過快死了。」

    「那師娘你救一下他們好嗎?我很喜歡蘇沫。。。恩。。。和古寧他們。」蘇長安的臉變紅了,他覺得自己應該掩飾的很好,但梧桐戲謔的眼神依然讓他有些無地自容。

    「哦~!」梧桐很調皮的拖了一個長音,狡黠的看著蘇長安,眼角彎成了月牙狀。

    她忽然覺得蘇長安和當年的莫聽雨很像,總是在提到自己喜歡的女孩的時候臉紅。

    「既然是我家徒弟的心上人,那做師娘的怎麼能不救呢?」看著蘇長安的臉紅得快和猴屁股一般了,梧桐知道不能再逗下去,她水袖再次一揮,一道紅光湧入幾人的體內。

    蘇沫幾人究竟有沒有好轉蘇長安不知道,但是劉大宏與古羨君等人卻忽的倒下。蘇長安被嚇了一跳。他看著梧桐,誠懇的說道:「師娘,你救人的方式好特別。」

    然後蘇長安的頭又被梧桐狠狠的敲了一下。

    「別擔心,你的幾位同伴過兩個時辰便會甦醒,至於這幾位,我抹除了他們的一些記憶。關於我還活著的消息,對你很不利。」

    「也對。」蘇長安覺得梧桐說得很有道理。

    「那麼接下來我要和你好好聊聊關於你的事情。」梧桐的表情變得凝重了起來。

    「我的事情?」蘇長安有些疑惑。

    「你的體內有真神之血。」梧桐說道。

    「真神之血?」蘇長安疑惑,他想起那位半神天照說過的話,又想起那股從刀中湧入自己體內的東西,心中莫名不安。

    「自那雪夜之後,兩年以來一直有一件事困擾著我。」梧桐並不正面回答蘇長安的問題,反而說起了一件似乎與之沒有關聯的事情。「你師父是個天才。無論在刀道還是修煉上,他都是毋庸置疑的天才。所以他能以地靈境斬我命星或者能在數息之間成就星殞之身,我雖然驚訝,但卻不意外。但唯獨他能斬斷我與熒惑的命線這件事,我卻不得不心生疑竇。」

    「命線這東西里面包含著命運、因果。他虛無縹緲,絕非簡單的依靠力量就可以斬斷的。曾經有很多古老又強大的星殞,在將死時試圖斬斷那自己的命線,以期活命,但他們都失敗了。聽雨他沒有理由能做到。」

    「帶著這個疑問,兩年來,我去了很多地方,探尋了數不清的古城遺蹟。終於我在樓蘭的一處壁畫中找到了關於命線的隻言片語。相傳在這世上曾經生存著這樣一批生靈,他們可以掙脫命運的束縛又不粘因果,所以他們不死不滅。他們曾經統治過這片世界的所有生靈,並自稱為神。」

    說道這裡梧桐頓了頓,眉頭皺了皺,方才又說道。「可到了這裡,關於神族的記載的壁畫中間缺失了一部分,像是被什麼人刻意破壞掉以此來掩蓋些什麼。我跳過此部分,繼續往下看。神族卻隕落了,而隕落的原因想來應該是在缺失的那部分壁畫中。」

    「那後面的部分有寫了些什麼呢?」蘇長安好奇的問道。

    「後面的部分...」梧桐似有些猶豫,足足停下數息時間後,又說道。「神雖然隕落了,但神是不死不滅,特別是其中那些被稱作真神的傢伙,他們給信奉他們的生靈留下了神血,以期在後世復活。而這些生靈被稱作神侍,他們潛伏在世間,混雜在人妖蠻三族的各個階層。為他們所信奉的神尋找著最合適的宿主。」

    「宿主?那是什麼東西?」

    「神靈的復活需要以生靈的靈魂與血肉為養料,他們把神血種在合適的宿主體內。神血會潛伏在其中,一步步的吞噬宿主的靈魂、同化宿主的肉身。待到宿主死時,神便在宿主的體內復活了。」

    梧桐緩緩道來,蘇長安卻聽得毛骨悚然,一想到自己體內住著一位噬人血肉的神,他就覺得頭皮發麻。

    「而神血的宿主需要那些天賦極佳又修為相對底下生靈。天賦極佳就意味著宿主可以為神靈提供更好的養分,而修為底下相對的對神血的抵抗就更弱。當年的莫聽雨無疑是一個很到的宿主。」梧桐的努力將自己的情緒壓下,但說到這裡時,蘇長安明顯能感覺到自己這位師娘眼神中的怒火。

    「怪不得,當時我遇到師傅的時候他倒在雪地裡,模樣也很狼狽。想來是和那些所神侍有過交手。」蘇長安回憶起他在雪地裡撿到莫聽雨的情景,如實向梧桐說道。

    「這就說得通了。他們擊敗了聽雨,想把神血種下。但神侍們低估了聽雨的實力,他雖然堪堪地靈境,但星殞之下他鮮逢敵手。所以便把神血負在了聽雨常年帶在身邊的刀上,以期神血尋找時機侵入聽雨體內。卻不想,聽雨沒過幾日便為了救我,隕落在北地。」梧桐的聲音變得低沉,不管過去多久,莫聽雨的死對於她來說都永遠無法釋懷。

    「或許聽雨死前有所警覺在刀上留下了禁制,讓你無法拔出此刀。但不想你卻還是拔出了刀,神血入體。而我查到這一步,本也是想來尋你帶走這把刀,卻不想也是來遲了一步。」

    梧桐說完不由嘆了一口氣。

    「那神血沒有辦法從我體內取出嗎?」蘇長安的眨著眼睛看向梧桐,認真的問道。在他臉上卻找不出太多其他情緒。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19:20
第十九章 有關於神的一次對話(下)

    「神血入體便會和宿主成為一體,想要取出神血,只有殺死宿主。至少現在我不知道究竟有什麼辦法可以取出神血。」梧桐搖頭說道。蘇長安的模樣落在梧桐眼裡,她覺得很難受。他那麼認真的發問,讓她連說些謊話安慰他的勇氣都生不出來。

    「這樣嗎?」蘇長安低下了頭,似乎在思考些很重要的問題。過了許久,他才又抬起頭,問道:「那那位神,用我的身體復活後,又會怎麼樣?」

    「這是我最擔心的事情。」梧桐微微沉吟,她在想怎樣的措辭告訴蘇長安,才能讓他感覺好受一些。但她終究想不出應該怎樣表達,於是她如是說道:「雖然不知道原因,壁畫上最後說道,復活的神會向這個世界的所有生靈復仇。」

    「復仇?」蘇長安皺了皺頭,他不太喜歡這樣的字眼,小說裡那些復仇的人最後大概都不會有好下場。既然好不容易依靠殺死一個人才活過來,為什麼不好好活者,卻要想著復仇呢?蘇長安不太明白,所以他又問道:「神很強嗎?他一個人怎麼向所有生靈復仇呢?」

    「神不止一個,但想來數量也不會太多。算上半神、次神也應該不過百數。而且或許這個世界上已經有一些復活的神了,他們只是潛伏在世界的某一處,靜待時機。但他們確實很強,至少壁畫上這麼寫。」

    「強?有多強?」蘇長安並不滿意這樣的答案。

    「殺星殞,如屠豬狗。」梧桐給出了自己判斷。

    蘇長安沉默,他又低下了頭,開始思考些什麼。最後他再次看向梧桐,眼睛裡閃爍著比星辰還明亮的光芒。

    他說:「那請師娘在神復活前,殺了我,取出神血。」

    蘇長安說得既誠懇又認真。這讓梧桐心莫名的發顫。

    「為什麼?」梧桐同樣認真的盯著蘇長安的眼睛,想從這個才十六歲的少年眼中看出些什麼,但她所看見卻只是一片明亮得耀眼光芒。

    「我不想死。但神血既然取不出來,那那個什麼神就會從我身體裡復活。他若是是個好神,那他活了就活了,我或許還可以求他幫我照顧下我的老爹。」蘇長安說道:「但師娘說,他卻是個要毀滅世界的惡神。這個世界對我並不算太好,至少在我遇見師傅之前,這個世界對我並不好。但這個世界上有我喜歡的東西。比如沫沫,比如我老爹,再比如師娘。我想讓你們可以活在這個世界,但他要毀滅這個世界,那我就不能讓他復活。」

    蘇長安覺得自己這段話說得很好,也很有氣勢,就像那些小說裡寫的那些即將赴死的英雄。而這個時候會有些朋友為他熱淚盈眶,也會有那麼一個兩個女孩為他哭得淚眼婆娑。但很遺憾,這裡只師娘,但師娘如果為他哭兩下鼻子,想來也是不錯,畢竟師娘很漂亮,比沫沫還漂亮。

    但蘇長安沒有等到梧桐的眼淚,等來的卻是梧桐的手在他頭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你們搖光一脈的男人都這麼沒出息嗎?」梧桐看上去很生氣,她的聲音大了幾分。「動不動就想著為別人死,你師祖是,你師父是,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也是!還保護世界,你死了,你喜歡的那個沫沫,她跟別人跑了怎麼辦?死了還帶個綠帽子有意思嗎?」

    「可是沫沫本來就不喜歡我,他喜歡古寧。怎麼也不算給我帶綠帽子吧。」蘇長安捂著頭,有些委屈的看著梧桐。他以為自己的英雄氣概可以折服自己的師娘,就算不像當年莫聽雨師傅死的時候,哭得那麼梨花帶雨,但多少也應該掉兩滴眼淚吧。卻不想換來的卻是梧桐的一頓臭罵。

    「她不喜歡,你不知道讓她喜歡嗎?」梧桐更加惱火了,心道聽雨怎麼收了個這麼笨的徒弟。

    「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她喜歡我。」蘇長安更委屈了,若是他有辦法讓蘇沫喜歡上自己,那又何必每次為了蘇沫和古寧在一起卿卿我我而難過。

    「你沒有辦法,你師娘有辦法啊!」

    「是嗎?」蘇長安眼前一亮。

    「師娘會騙你?」

    「可是我就快死了,若是沫沫喜歡上我,我又要死了,她會很傷心的。」蘇長安神情又暗了下來。

    梧桐沒好氣的又在蘇長安頭上敲了一下。說道:「所以你要想辦法活下去啊!不然你的女孩就會被別人搶走了!」

    「我是想要活下去,可是連師娘你都沒辦法,我又能怎麼樣呢?」

    「我現在沒辦法,不代表以後沒辦法!把你手伸過來,我看看你體內的情況。」

    梧桐做出一副很凶惡的樣子,但蘇長安知道她是在真心關心自己,便依言伸出自己的一隻手。梧桐同樣也伸出一隻手,放在蘇長安的脈門上。然後閉上雙眼,通過神識,探查著蘇長安體內的情況。

    半晌之後,她收回手,睜開雙眼,說道:「情況沒有想像中那麼差。」

    「剛剛那個半神想要吞噬你體內的真神之血,真神之血為了自保,消耗了不少的能量。現在它很虛弱。而且你的體內還有你師父給你留下的刀意靈星,它也可以幫助你抵禦神血的侵蝕。」

    「師傅留下的刀意星靈?」

    「修煉之道,分為聚靈、九星、繁晨、太一、地靈、天聽、魂守、問道、星殞九境。而第一境聚靈便是在體內結成靈星。尋常人剛剛修煉出的靈星通常是一片白紙,其擁有的屬性需要人為的根據自身的修煉之道添加上去。而星殞為了傳承通常會把自己對道的理解化作靈星留在後輩身上,這種傳承方法被稱作星承之術,一位星殞一生也只能完成一次。你體內那顆靈星刀意盎然,應是聽雨留在上面的。它附著在那把刀上,待你拔出刀時,便是激活傳承之時。這既是你師父授予你的傳承,也是害怕你拔出刀時,被神血所噬,留下的一層保護。」

    「但這種抵禦卻也只是暫時的,只能延緩你被侵蝕的時間,終究是治標不治本。不過也讓我有更多的時間為你尋找對抗神血的辦法。」

    蘇長安聽出了梧桐的離意,心中不捨,連忙說道:「師娘,我跟你一起走吧,我雖然沒什麼本事,但多少還是能幫上點忙吧。」

    「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你去了不僅幫不上忙,反而會給我平添麻煩。你若真想幫我,就好生修煉,不要我找到了根除神血辦法,你卻輸給了那勞什子神血。」梧桐說道。

    蘇長安想了想,覺得梧桐說得也不無道理。便點了點頭,很鄭重的說道:「師娘放心,我一定不會輸給它的!」

    梧桐聞言,終是展顏一笑,說不出的明媚動人。然後她伸出手,輕輕放在蘇暢的天靈蓋上。蘇長安只覺得一道熱流自天靈蓋上湧入自己的丹田處。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

    「師娘,你這是?」蘇長安疑惑的看向梧桐。

    「這是我的星承之術,你是我的徒弟,我的真火靈星自然是要傳給你的。等下我再授予你一些修煉法門,你身負我與你師父兩位星殞的星承之術,莫說聚靈境,尋常九星境也不會是你的對手。但這些終究只是外物,你不可懈怠,好生修煉出自己的靈星,方能更好的對抗你體內的神血。」

    蘇長安並不太懂星承之術究竟是為何物,但這種星殞一身都只能使用一次的法術想來是珍稀無比。梧桐用在他身上,卻只是希望他能在神血的侵蝕下多堅持些時日。蘇長安心中感動,卻不知如何表達,只能紅著眼睛看著梧桐,久久不語。

    梧桐見他此狀,微微一笑,摸了摸蘇長安的頭,說道:「等你的同伴們醒來,你就和他們一起去長安吧。那裡有你的師叔祖玉衡,你是他們搖光一脈的獨苗,想來他不會看著你這般死去。他活的日子太長,應該會有些法子。修行上的事情也大都可以請教他,這天下星殞,想來在修行之道上,也應該無人能與他比肩了。」梧桐又交代道,末了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又說道。

    「記住,無論遇到怎樣的情況,在我未有來尋你之前都不可放棄!別忘你,你可答應過你師父,你要保護我的。若是你死了,師娘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梧桐說完,對著蘇長安又做了一個鬼臉。

    蘇長安從未想過師娘還有這樣的一面,一時愣在那裡,不知如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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