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6897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4
第四章 九星


    有道是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蘇長安雖然不在山中,卻在院中。

    他每日上午練刀,下午習劍,到了晚上又以吐納之法,修行靈氣。

    時光一晃,春去秋來,已至九月。

    這五六個月的日子看似平淡,卻也精彩。

    在與楚惜風談話之後,他終於放下了心中的急躁,每日練刀再也不似以前那般因為久久未有學會楚惜風的一招半式而苦惱。

    他開始細細品味楚惜風的刀法,當然以他的眼界自然看不懂太高深的東西。只是覺得楚惜風的每一招,看似平淡,但其出招時,帶著一股「勢」。

    是的,是「勢」。

    這「勢」既是力,又是相。

    勢由意成。意由心生。

    而勢到極致便成「域」,「域」極則生道。

    道成便星殞生!

    這些自然不是蘇長安悟出來的,這是古羨君告訴他的。

    他知道,想要走出自己的道,首先變要有自己的「意」,其實他並不缺這所謂的「意」。莫聽雨給他的星靈中,便有這樣的「意」。「意」即刀意。但那是莫聽雨的「意」,不是他蘇長安的,他要走自己的道,練自己的刀,那他就得悟出自己「意」。

    這個過程是很困難的。

    很多武生到了太一境都無法悟出來這樣的東西。

    而蘇長安雖然早在六個月前便有獨戰七位九星境好手的戰力,但他卻不過是聚靈境。以這樣的境界,想要悟出所謂的「意」,絕非易事。

    但幸好,他體內有莫聽雨與梧桐傳承星靈,又有玉衡與楚惜風這樣的高人指點。這段日子下來,他終於是摸清了一些門道。

    這一日夜裡,他端坐在演武場上,深秋的夜風拂過,吹起他的發絲,也吹皺他的衣角。

    他穿的衣服很單薄,在這有些寒意的秋夜裡,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但他周身卻泛著陣陣若有若無的紅光。那是他的真火星靈,這幾個月的時間,蘇長安閒暇時也會抽出些時間研究梧桐留給他的星承之靈,倒是摸索出些許法門——比如用靈炎取暖。

    蘇長安有時也會想。若是梧桐知道自己拿著她的傳承,幹這種事情,會不會從萬里之外飛過來揍自己一頓。

    但是他現在卻沒有這份心思擔憂這些問題,因為他出了些問題。

    他已經修出八枚星靈,四枚真火星靈,四枚刀意星靈。再進一步便是九星境。

    可這最後一枚,卻出了岔子。

    他體內的情況有些複雜。

    不是沒有人的體內有過兩種道蘊完全不同的星靈。

    但他們中大多數都因此死掉了,而活下來的那麼一小部分,大多數是實力強勁之輩,能以自身強大的靈力壓制住某一方道蘊。

    而蘇長安顯然沒有這樣的實力。

    他能擁有兩顆道蘊如此強大的星靈的原因是因為他體內還有一種無比霸道的東西——真神之血。

    這是蘇長安的催命丸,但同時為了能讓真神復活,神血會自主保護宿主。比如在幽雲嶺的時候,神血就曾賜予蘇長安力量,讓他一刀斬落了半神天照的一條命。

    兩顆道蘊不同的星靈在一般情況下,會把修士的丹田當成戰場,瘋狂廝殺,直至一方消耗殆盡,當然作為戰場的丹田,到了最後自然也是會因此變得千瘡百孔。而一個修士,無論武生還是儒生,丹田被毀,自然就沒有了活下來的可能。

    但蘇長安不一樣,他體內的神血出於保護宿主的本能,將兩種星靈分置丹田兩處,兩者涇渭分明的被神血隔開,處在一種極其微妙的平衡狀態。

    蘇長安自然也大概知曉其中蹊蹺,所以他在修煉時,都很小心,每次都是同時修煉出兩顆道蘊不同的星靈,以此維護這種微妙的平衡。

    但現在,卻不一樣。他已經到了瓶頸,他的丹田太小已經不足以容納下第十枚星靈。必須再修煉出一枚星靈,再以此突破到九星境,開拓他的丹田,才能容納下更多的星靈。

    可這最後一枚,他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修煉出任何一種星靈,都有可能打破這微妙的平衡,讓他落得道消人亡的下場。

    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所以蘇長安很謹慎。但如果不想一輩子被困在聚靈境,那他便必須修出最後一枚。蘇長安自然不是那種安於現狀的人,況且他體內還蟄伏有神血這般的怪物,他怎能坐以待斃,所以突破到九星境對於他來說是勢在必行!

    「蘇公子已經在這裡坐了一天一夜了,這麼下去真的不會有事嗎?」遠處,一位黃衣女子,滿臉擔憂的向身旁兩位與她生得一般美麗的女子問道。

    「應該沒事吧。」其中一位紅衣女子蹙著眉頭,看著遠處那個坐在秋風中的少年如是說道。

    「嗯。」另一位白衣少女附和道。「不管怎樣有楚前輩與玉衡大人在,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雖然三位少女嘴上說著沒事,但卻都立在屋簷下遠遠看著坐在夜色中的少年,久久不願離去。

    這三人自然是樊如月、夏侯夙玉與古羨君。

    雖然三人在一起也有六個月,但其實相處的過程並不算融洽。特別是夏侯夙玉與古羨君之間,時常發生口角,甚至偶爾還會有些比鬥。但好在二人也知分寸,每次比鬥都是點到為止。

    可古羨君的實力是何其強悍,當日將星會第二名,半年前便已是繁晨境,說起來那日她要是出手,這星王寶座,蘇長安能否坐穩還是兩說。

    夏侯夙玉自然每次交手都沒有佔到絲毫便宜,所以這段時間她也收起了以前玩鬧的心思,修行起來格外刻苦,最近已經到九星境巔峰,離繁晨境不過一步之遙。

    至於樊如月,也是被玉衡應允留了下來。

    她資質尚可,以前也有些修煉的底子,這些日子來也堪堪到了聚靈境巔峰,離這九星境也只差一步。

    只是或許因為五皇子的原因,夏侯夙玉對她並沒有太多好感,而古羨君除了蘇長安,對其他人都有些冷淡,加之樊如月的性子本就有些過於柔弱,所以除了幫蘇長安打掃起居,她幾乎很少與其他人交流。

    但即使三女的關係並不融洽,可因為蘇長安,此刻她們卻聚到了一起,放下過往的芥蒂,暗暗為蘇長安擔憂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4
第五章 朝聞道,夕死可矣

    蘇長安的心情卻十分的差。

    他已經在這裡坐了一天一夜,可依舊沒有想到絲毫破境之法。

    他被卡在這個地方已經快一個月了,他用過許多方法,甚至強行在自己的丹田中塞下兩顆道蘊不同的星靈,但那樣做的結果是差點讓他自爆而死。要不是楚惜風及時出手,他現在恐怕已經過完了頭七。

    但他不想止步於此,他想要變強,不想讓神血在他的體內甦醒。他答應過梧桐要等著她來尋他,在那之前,他不能輸給身體裡的怪物。可在幾個月前的牡丹閣中,那怪物曾有過一次異動,這讓蘇長安意識到,那怪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用他不知道的方法正在一步步變強。

    所以蘇長安不能停下來,他也要變強。

    為此他在這演武場已經枯坐了一天一夜,但他終究想不出辦法。

    第九枚星靈,刀意不行,真火亦不行。

    蘇長安皺著眉頭想道。

    那到底該如何是好!

    他心中不免有些急躁,這樣的問題,他一個月中已經問了自己無數次。

    一陣秋風吹來,帶著些許寒意。

    蘇長安的躁動的心稍稍平穩了一下,他意識到這般急躁是無濟於事的。他索性收起了自己的靈炎,任由寒風撫摸他的面頰。

    他終於又沉下心來。

    這一刻,一個念頭忽然蹦出心頭。

    既然刀意與真火星靈都不能修煉,那不如就修出一枚與他們都不一樣的星靈!

    蘇長安抓住了事情的關鍵,他敏銳的意識到,這是他破境的最好辦法。他的臉上不由浮現出些許笑意,但很快又沉了下來。

    若不修刀意,亦不修真火,那他又能修什麼呢?

    他再次陷入了困境。

    又是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他的臉忽的陰晴不定,像是在掙扎些什麼,但最後他眉頭一挑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那時,他周身的靈光一閃,一道道靈炎與刀意噴湧而出,那是他在全力運轉他丹田中的靈力。

    這樣的變化讓周圍的女孩也是一驚,她們原本就不安的神色在這一刻更是變得無比緊張,因為她們知道,蘇長安又開始衝擊九星境了。

    而在玉衡閣內,玉衡將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睜開了一點,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他喃喃自語道:「又要開始了嗎?」

    而他身旁站著的楚惜風則神情肅穆起來,他周身靈力流轉,伴有紫色電光。看樣子是做好了一有不對,隨時出手救下蘇長安的準備。

    是的,蘇長安又一次開始衝擊九星境了。他瘋狂運轉靈力,將體內刀意與靈炎不斷外放,他要先耗盡自己星靈中的靈力,這樣可以減弱當第九枚星靈修成時,其餘八枚星靈可能產生的異變。

    他用了差不多半刻鐘的時間完成這件事情,然後他臉色一沉,一聲輕喝從他口中爆出,瞬間以他為中心,方圓數十米內的靈力如得某種敕令,山呼海嘯般朝著蘇長安湧來。

    那些靈氣穿過他的四肢百骸,遊走過他的奇經八脈,最後彙集於他的丹田。

    蘇長安心中意念一動,那些靈氣便朝著一處湧動,漸漸的開始形成一枚星靈的雛形。這個過程說來簡單,卻也消耗了蘇長安近一個時辰的時間。當然相對於修出一枚星靈,這個速度可以說是快得匪夷所思。但蘇長安卻已經重複了這個過程數十次,而且體內也儲備得有足夠形成星靈的靈力,所以這一切便對於他才會顯得如此容易。

    這一步他走了數十次,一次比一次熟練,可這後一步,他卻走得一次比一次凶險。

    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他知道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來了。他需要為他的星靈打入道蘊。他嘗試過很多方法,打入刀意,打入真火,或是兩者都同時打入,又或是什麼都不打入。但結果都失敗了。

    而這一次,他要打入的是他的「意」。

    是的,是他的「意」。不是莫聽雨的,也不是梧桐的,而是他的,只屬於他蘇長安的「意」。這是他這六個月修煉所悟出的東西,他知道這股所謂的「意」並不成熟。但他願意試一試,或者說他想要藉著此次磨礪他的「意」,使它完善。

    「意」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卻又真實存在。

    蘇長安試著將它打入星靈中,他失敗了,他的身體因此震了震,這讓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夏侯夙玉等人見此情此景,更是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們緊張的看著蘇長安,似乎只要蘇長安的情況再稍有不對,她們便會立馬趕到他身旁。

    若是一般人,或許此刻察覺出不對,便已然放棄。

    但蘇長安不一樣,這個外表瘦弱,甚至帶著點書生氣的少年,心中卻有一股狠勁。

    他再一次調集自己的意念嘗試著將自己的「意」打入那道剛剛形成雛形的星靈中。

    他的身體又是一震,他的「意」再次被彈了回來。而他的臉色也因此變得更加蒼白。

    「長安!」

    「蘇公子!」

    夏侯夙玉三人一聲驚呼急匆匆的便跑了過來,看著臉色蒼白得可怕的蘇長安,臉上的擔憂自是溢於言表。

    但或許是因為兩次失敗讓蘇長安有些虛弱,又或許他太執迷於破境。

    蘇長安對於眾女的驚呼與關切聰耳不聞,他再次坐直身子,一股氣血上頭,他一咬牙,幾乎調動全身力量,再次將他的「意」打入那道星靈中。

    這一次他心神劇震,只聽噗嗤一聲,一道血箭便從他口中噴出,他的臉色也隨之變得萎靡。

    眾女頓時被嚇得花容失色,她們下意識的便要上前查看蘇長安的傷勢。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帶著紫電雷光閃過,待她們反應過來,楚惜風便已經立在了蘇長安身前。

    只見他皺著眉頭,抬起手就要放到蘇長安的天靈蓋上。他這是要幫蘇長安療傷。

    眾女心頭稍安,畢竟楚惜風實力高強,有他出手,想來蘇長安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但讓眾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楚惜風的手即將放到蘇長安天靈蓋的一瞬間,蘇長安忽的伸出了他的手。

    楚惜風愣住了,他能看得出蘇長安傷得極重,卻不明白蘇長安為什麼要阻止他為他療傷。

    「楚前輩...讓我...再試試。」因為傷到了內府,所以蘇長安說起話來都有些吃力,但當他抬起頭看向楚惜風時,楚惜風卻被他的眼神所震動。

    那雙明亮的眸子中竟然帶著笑意。

    是的,蘇長安忽的笑了,笑得很開心,但鮮血也隨著他的笑容順著嘴角滑落。他再次說道:「讓我再試試,我好像懂了!」

    楚惜風一愣,他大概能明白蘇長安所謂的懂了指的的是什麼。

    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以聚靈境,領悟出「意」。按理說這應是天大的機緣,但楚惜風卻有些猶豫,因為他感覺到蘇長安體內的狀況一團糟,如果不及時治療,後果恐怕會不堪設想。

    他的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即組織蘇長安,但這個男孩看他的眼神中所閃爍的光彩,所對道的嚮往,竟讓他有所動搖。

    就在他舉棋不定的時候,一道蒼老的聲音忽的自玉衡閣中響起。

    「朝聞道,夕死可矣。惜風,讓他去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5
第六章 莫聽雨!!!


    楚惜風愣了愣,又想了想,最後長嘆一聲,終於是退到了一邊。

    而三位女孩顯然對此並不滿意,她們作勢便要上去阻止蘇長安,卻被一把雪白的長刀攔住。

    「玉衡大人!你怎麼能放仍長安胡來呢!!!他可是你的徒孫啊!」夏侯夙玉看著眼前這把刀,便知道了楚惜風的立場,她心中大急,衝著夜空便大聲喊道。她知道,玉衡一定能聽得見。

    而古羨君與樊如月也都在此時沉下了眉頭,看著蘇長安,她們身上靈光閃動,顯然是準備強行制止蘇長安這般冒險的行為。

    楚惜風瞟了他們一眼,身上一道紫光閃過,三位女孩頓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束縛,一時間動彈不得,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

    「由他去吧。他的路比你們艱難,就算逃得了這一關,也逃不了下一關。」玉衡的嘆息聲在夜幕中響起,蒼老又悲壯,像是戰士的輓歌,又像是邊塞的簫笛,在眾人的耳畔久久迴蕩。

    此言一出,夏侯夙玉與古羨君的臉色都變得有些異樣,她們漸漸放棄了掙扎,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有樊如月似乎還有些不甘,嘗試著做些什麼,可她的境界畢竟太低,在楚惜風的面前更是不值一提,所以她就算試遍了所有方法最後還是沒有辦法移動分毫。

    蘇長安再次艱難的坐直了身子,口中溢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讓他看起來格外狼狽。他很艱難的對著眾人露出一個笑容,然後決然的再次閉上眼。

    這一次他氣沉丹田,關閉六識。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周圍所發生的事情再也不入他耳,亦不入他知。

    這一種很玄妙的狀態。被稱之為忘我。

    這是梧桐教於他的法門,他曾經不會,但這幾個月修為精進,便慢慢掌握了不少。

    他開始思索,何為「意」。

    他的「意」之所以不能被星靈所接納是因為他的「意」還不能被稱之為「意」。

    他的「意」是這幾個月觀摩楚惜風的意而來,卻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而在剛剛他運集全身力量將「意」打入星靈的時候,他突然明悟他的「意」中所缺的神到底是什麼了。

    是「我」。

    模仿別人而來的「意」,終究是別人的。而他蘇長安要走的是自己的道。「意」中無我,便是道中無我。

    無我之道,便是旁人之道,是左道。

    道法三千,有我為大!

    蘇長安身上的氣勢猛然變得磅礴,天地間的靈氣再次瘋狂的向他彙集。

    場上諸人看向他的臉色也變得震驚。這股浩瀚如海的氣勢根本就不是一個聚靈境修士所可以擁有的。

    「他悟到了。」楚惜風看著這個渾身浴血少年忍不住喃喃自語道。

    是的蘇長安悟到了。

    道由域生,域有勢生,勢由意生,意由心生。

    他的意已成,便有了成道的基礎。一條康莊大道豁然在他眼前展開。

    他發出一聲輕喝,這一次他將完整的「意」猛然轟入那道星靈中。

    那一刻,時間好似靜止,他的長發被秋風撩起,露出下面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龐。

    一聲驚雷忽的炸響,晦暗的星空中一顆星辰突破層層霧靄,向著這方世界,向著這處城池,向著天嵐院,向著這個少年,灑下一片燦爛奪目的光輝。

    幾位女孩像是被這忽然出現的異象驚呆了一般,微微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只有楚惜風,他在那道光芒出現時,猛地轉頭看向天際,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握著刀的手緊了緊。他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玉衡閣內的老者猛然站起身子,他的雙眼豁然睜開,雙目裡光芒閃爍,像是被驚醒的雄獅,正冷目巡視著自己的疆域。

    他快步的走到窗前,抬頭望著那片星空,望著那一顆光華大作的星星。

    那是一顆已經死去的星星。

    一顆兩年前隕落在北地的星星。

    她有一個很美的名字。

    她叫熒惑。

    「聽...雨...?」老者的上下嘴唇不規律的顫抖著,他極小聲的問道,像是怕驚醒了什麼一般。

    那顆星辰像是真的能聽到他的聲音一般,竟然忽的閃了一下。

    老者的心陡然一顫,眼眸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打轉。

    「天嵐有負於你,有負於你啊。」他口中喃喃自語道,而眼中的東西再也包裹不住,就這麼順著他滿是褶皺的臉頰洶湧而下。

    很難想像,會有什麼事情會讓這個護佑人族百年之久的星殞哭得如此傷心。

    或許是感受到了老者的情緒,那顆星星又是一陣閃爍,竟然分出一道星光透過窗戶,照在了老者身上。

    老者似乎也能透過那道星光感受到星辰索要傳達的意思。他有些狼狽的擦乾臉上眼淚,顫巍巍的說道,「再等師叔些時日,師叔就快來了。到時候我與你師傅一起想你請罪。」

    那星辰閃了閃,似乎是在拒絕些什麼。又一道星光灑下。玉衡轉頭看去,星光所照耀的正是正端坐在演武台上的蘇長安。他領會到其中的意思,點了點頭,說道:「放心,師叔活一日,便護他一日。即使星辰閣閣主親自,老夫在,也無人可傷他毫分!」

    那顆星辰像是得到了讓自己心滿意足的答案,他收回了落在玉衡身上的星光,然後又是一道接著一道的星光灑下,算上剛剛的兩道星光,不多不少,他向著蘇長安一共灑下了九道星光。

    然後那顆星星一陣閃爍,像是在這方天地尋找些什麼似的。但是知道最後他也沒有找到他想要找的那個人。他的星光漸漸暗淡,好像天地間有股莫名又強大的意志正在阻止著他與這方天地的交流。最後他不甘的發出一絲星光,然後完全隱沒在這片星空中。

    蘇長安並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發生的一系列情況,他關閉了自己的六識,即使有人在他耳畔尖叫兩聲他也無知無覺。

    但他感覺得到在他的「意」成功打入星靈的一瞬間,一股磅礴的力量從外部湧來。

    那股力量很強大,強大到他即使調集起周身全部的靈力,與這股力量比起來也如汪洋中的一葉扁舟一般,不堪一擊。

    但令蘇長安驚訝的是,那股力量毫無惡意,他們遊走過蘇長安的是四肢百骸、奇經八脈,將他因為強行修煉星靈而造成的內傷盡數修復。

    然後這些能量像是有靈性一般彙集於他的丹田處,他丹田處的神血好像對這股能量有著本能的畏懼。在這股能量進入丹田時,神血便龜縮於丹田的一角,像是受了驚的兔子一般躲在那裡,不再出現。

    但這些都只是一個開始,那股能量忽的化為九份,分別將九顆星靈包裹其中,然後一道道肉眼可見的觸手從四面八方伸出,直插入那些星靈中。蘇長安心中赫然,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本能告訴他這股能量是不會做出任何危害到他的事情的。況且與這股浩瀚的力量比起來,他也做不了任何事情,所以蘇長安索性沉下心來靜觀其變。

    只是幾息的時間他的九枚星靈都被那股力量伸出的觸手插滿。然後一道奇異的聲響在他體內響起,那是一個音節,卻不是這世上任何一種器物所可以發生的。那個音節並不長,卻似乎暗含某些天地至理,帶著一股奇怪的韻律。

    蘇長安覺得這種奇特的發音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他細細思索一番,卻是如何也想不起來。

    而這時,隨著那道聲響落下,他體內的九枚星靈開始虛化。本來如有實體的靈力,漸漸氣化,其中的真火、刀意或者蘇長安的「意」都如絲線般纏繞在這些星靈化作的濃郁氣體中。待到這些星靈盡數氣化,那九道能量又夾帶著這些氣化後的靈力與道蘊合九為一。

    被這些能量包裹,蘇長安看不清其中的情況,但他卻能感覺得到這些靈力相互糾纏,那些道蘊也因此慢慢融合。大約一刻鐘後,那股能量由外向內猛地收斂,而對身體的控制權在這一刻,也終於回到了蘇長安的手中。

    蘇長安定睛看去,之間他的丹田內,此刻正有著一枚星靈,在那裡靜靜旋轉。它周身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表面時不時又靈炎與刀意閃動。而在其中心,一顆璀璨的光點,蘇長安知道那是他的「意」。

    他閉著的雙眼豁然睜開,看向正關切的看著他的諸人,說道:「我悟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15
第七章 一見奈何飲孟婆

    雖然到最後,蘇長安並沒有破境。九星歸一後,他體內只剩下一枚星靈卻包含了九枚星靈所蘊含的靈力與道蘊。這一枚星靈所包含的力量是九枚星靈總和。而早在六個月前,他只依靠著一枚刀意星靈與一枚真火星靈便可以以一敵七。

    所以現在的蘇長安雖然看上去只是擁有一枚星靈的聚靈境初期的武生,但他的實際戰力,即使對上尋常繁晨境也是有一戰之力的。而最重要的是,困擾他許久的星靈間道蘊的衝突問題終於解決了,他只要再按部就班的修煉出八枚星靈便可以突破到九星境,這對蘇長安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按理說這應該是好事,但他這兩日卻高興不起來。因為自從那一夜之後,他一直在床上躺了兩天了。

    他試著向三位女孩解釋自己身體裡的內傷已經被那道突然出現的神奇力量給完全治癒。但三女本就對他當時一意孤行,強行破境的事懷恨在心,又哪能聽他解釋。

    向來不合的三位女孩,這一次少見的齊心,她們將蘇長安強行的關在屋裡,讓他養著他那莫須有的傷。

    此時蘇長安正百般無聊坐在床沿,背靠著牆,眼睛怔怔的看著前方發呆。

    他在想,那夜突然湧入他體內的力量究竟是什麼,他起初以為是玉衡或者楚惜風在暗中幫他,但後來他得到的是兩人否定的答案。當然他也曾聽三女說起過夜中的異象,他大概可以猜到那股力量的由來肯定與那夜的異像有關。但讓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異象,是什麼人在暗中幫自己嗎?

    蘇長安在腦子裡仔細的回憶了一下自己所認識的人裡面,可能有這樣能力的人,除了楚惜風與玉衡,那邊只剩下梧桐了。可梧桐現在正處在萬里之外......蘇長安想了想,他也不知道梧桐究竟在哪裡。

    但這些終歸是好事,所以想不明白,蘇長安乾脆也就不再去想。

    吱呀。

    這時蘇長安的房門忽然被打開,一位黃衣少女捧著些什麼東西,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如月。」蘇長安趕忙從床上走了下來,待他看清少女手中捧著的東西啊,臉色又苦了下來。

    那是一碗不知道用什麼東西熬成的湯,據夏侯夙玉說,那些東西都是她從皇宮裡帶來的珍稀藥材,放在外面都是些有價無市的好東西。但三位女孩卻不通藥理,更不懂什麼烹飪之法,只知道把好東西一股腦的往鍋裡一扔,然後便煮出來現在樊如月手上的這碗湯。

    他已經喝了數次,這味道,卻是讓蘇長安難以評價。但每次看到幾位女孩關切又帶著期望的眼神,他都還是咬著牙,將它一飲而盡。

    「公子,你醒了?」樊如月的美目眨了眨,看著蘇長安說道。

    「我從來就沒有睡過好嗎......」蘇長安無奈道。他又向著樊如月身後看了看,似乎在尋找著些什麼。然後他不禁問道:「怎麼沒看見羨君和師姐呢?」

    平常這個時候夏侯夙玉與古羨君都會隨著樊如月一道前來,今次卻只有樊如月一人,蘇長安不由有些奇怪。

    樊如月聞言卻有些責怪的看了蘇長安一眼,說道:「公子這段時間盡忙著修煉,那還有時間關心其他事啊。」

    蘇長安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道:「難道這幾日出什麼事了?」

    「先把湯藥喝了,妾身就告訴你。」誰知道樊如月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將盛這湯藥的碗遞到蘇長安面前,笑盈盈的說道。

    她本就生得漂亮,這番作態,更是將她臉上的美麗完全綻放了出來,若不是已經相處了數月,恐怕蘇長安又得被這一笑迷得失了神。

    看著眼前這一碗顏色古怪的湯藥,又看著滿臉殷切的樊如月,蘇長安一咬牙,捏著鼻子,強忍著舌尖上傳來的可怕味覺,終於是將這湯藥一飲而盡了。

    他滿頭大汗的將碗放在一邊,又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有時候他在想,與其喝這碗湯藥,他更願意和龍驤君或是陰山濁打上一場。

    「公子!」樊如月看著滿頭大汗的蘇長安,口中嬌嗔道。但手中卻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隻白色的手絹,伸到蘇長安額頭前,溫柔的將他上面的汗漬一一擦拭乾淨。

    蘇長安嗅著也不知是樊如月身上還是她手帕上傳來的香氣,一陣心猿意馬,臉上泛起一陣不自然的紅暈,他有些尷尬的往後躲了躲,顧左右而言他的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最近長安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樊如月似乎也習慣了蘇長安的害羞,她笑著收回了手帕,說道:「具體是什麼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飯桌上曾聽公主和古姑娘說起過。一是西域涼州,蠻族最近好像有一個新的部落崛起,其首領深得蠻王器重,在西涼邊關上連斬我朝十餘大將,又用奇兵破了嘯虎關,此刻正兵圍萊雲城。公主急匆匆的趕回宮裡恐怕就是為了此事。」

    「那羨君呢?她也去了?」蘇長安又問道。

    樊如月搖了搖頭,說道:「古姑娘離開了長安,去辦另一件事情了。」

    「什麼事?」蘇長安一愣。他可是記得古家千辛萬苦才把她送入長安,為的便是長安這地處皇城,又有數位星殞坐鎮的天然屏障,能有什麼事能讓她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離開長安呢?

    「就是這幾日,長安邊上有一座小鎮,叫藍靈鎮,也不知道是招惹了山賊還是什麼的,前些日子被屠了鎮。整個鎮上幾千號人,無論大人小孩,全部被殺害。鎮上有個大戶,好像也姓古,似乎和古小姐是遠親。聖皇為此事震怒,派了賊曹郭三雲前去調查,古小姐也隨著一起去了。」

    「這樣啊。」蘇長安點頭應道,但他的眉頭卻忽的皺了起來,以他對古羨君的瞭解,能讓她一個招呼也不打就走的急事,定然不會是只為了一個遠親這麼簡單。

    「還有一事......」這時樊如月又忽然說道,但她的聲音卻忽的變小,頭也不自覺的低了下來。手上還有些不自然的玩弄著衣角,像極了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蘇長安看他這幅模樣,心中覺得好笑,不由問道:「還有什麼事?」

    「妾身不知道當不當講。」樊如月的聲音變得細若無物。

    「有什麼不能說的,說吧。」蘇長安笑道。

    樊如月似乎還是有些猶豫,她低著頭躊躇半天,最後終於是說道:「半個月前,龍驤君去了八荒院。」

    「嗯?」蘇長安愣了愣,然後說道:「就是這事?」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樊如月好像不太敢告訴他此事。

    「嗯。」樊如月低著腦袋說道。「他拿著蘇公子的要求,拿走了八荒院的奈何。」

    「奈何?」蘇長安的眉頭忽的又皺了起來,他已經不是那個剛入天嵐得小屁孩,對於長安的一些事情還是有所瞭解的。

    奈何是八荒院的神器,是八荒院的創始人之一留下的一把劍。相傳此劍是采幽冥之地的亡者之骨,放於西域蠻地的火山熔岩中,經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的一把凶劍。

    坊間曾有言傳,一見奈何飲孟婆的說法,由此可見此劍的凶煞程度。

    這等神奇瑰寶,蘇長安怎麼也想不通八荒院會因為將星會上的一個要求就送之於人?

    見蘇長安皺著眉頭久久不語,樊如月心中一慌,以為蘇長安在為此是煩惱,心中頓時升起陣陣不安。她不由小聲問道:「蘇公子,你在生如月的氣嗎?」

    蘇長安這時才回過神來,他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樊如月一眼說道:「生氣?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樊如月依舊低著頭,小聲說道。「若不是因為我,這把劍可能便是蘇公子你的。」

    蘇長安不僅啞然失笑,他搖了搖頭,拍了拍身旁的那把刀。說道:「我要劍何用,我喜歡刀啊。」

    或許是蘇長安說這話時的語氣太過隨意,又或是他這話本身就有些問題。所以樊如月在聽完這話時,忍不住抬起了頭,她看著蘇長安的眼睛,似乎想從裡面看出些什麼來。但她卻失敗了,因為蘇長安的眼睛清澈得好似一潭秋水,清晰透明,毫無雜質。

    她不明白蘇長安到底在想些什麼,奈何是何寶物?這與你用刀用劍毫無關係,即使不用,就是拿著它獻給聖皇,想來換個侯爵噹噹是絕無半分問題的。

    她正當說點什麼,想要提醒蘇長安此物的價值,但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那天夜裡,那個少年排眾而出,在那些衣冠顯貴的公子酒客面前,擲地有聲的說出:「這樣不對。」四個字時,他的眼睛也是如現在這般清澈迷人。

    她的臉色不僅爬上兩朵紅暈,到嘴邊的話也就生生給嚥了回去。因為她知道,無論蘇長安知不知道那把劍的價值,但從他口中所得出的答案卻定然都是一樣的。

    她忽的展顏一笑,就這麼看著蘇長安,美麗的眸子裡好似有秋水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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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女有心


    蘇長安被樊如月忽然變得奇怪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

    他低了低頭,避開了樊如月的眼睛。然後他又像是忽的想起了什麼,再次抬起頭,望向樊如月。

    「對了,如月,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問你,卻忘了。」

    「嗯?」樊如月回過神來,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些莽撞,所以她的臉色變得越發紅潤。

    「我記得聽人提起過,師姐的哥哥,也就是五皇子好像挺喜歡你的。」蘇長安很隨意的問道。

    但樊如月卻像是被踩住了痛腳的兔子,一下子站起了身子,有些慌張的立在一旁,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了?」蘇長安不禁有些奇怪,心中暗暗猜測是不是自己又說錯了什麼話,他正要道歉,卻聽樊如月小聲的說道。

    「是。」她說得很小聲,說完之後還小心翼翼的瞟了蘇長安一眼,見他面色無常,才心中稍安的接著說道:「我是曾與五皇子見過幾面。」

    「他對我...對我也曾表露過些愛慕之意。」

    「哦?」蘇長安眼前一亮,像是來了興致,他好奇的問道:「那你喜歡他嗎?我聽人說五皇子素有才情,又長得極其英俊。坊間可有不少女孩子暗地裡偷偷喜歡他。」

    他本是想逗一逗樊如月,卻哪知此言一出,樊如月卻慌了神。

    她抬起頭,連連擺手,有些焦急的說道:「沒有,沒有。我不曾喜歡過五皇子。只是當時我就要出閣,五皇子又曾言會幫妾身贖身,所以妾身想著若是有人真能救妾身脫離苦海,跟了他也未嘗不可。」說到這裡樊如月又看了看蘇長安,見他依舊臉色無常,心中不免有些氣惱,一咬銀牙,聲音也不覺大了幾分。她如是說道:「可是,最後救我的卻是蘇公子。」

    ......

    屋內的氣氛忽的陷入了沉默。

    樊如月半天未等到蘇長安的回應,她有些奇怪的看向蘇長安,卻見他正呆呆的看著她。似乎是在猶豫些什麼。

    樊如月的心不由得砰砰直跳。她再次害羞的低下頭,把玩著衣角。

    蘇長安的臉色變得有些怪異,他覺得樊如月好像是在怪他,那日本該由五皇子出面救下她,那麼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在一起雙宿雙飛。但他不太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所以他試探著問了問:「如月,你是想回到五皇子那裡嗎?」

    「嗯?」樊如月愣了愣,她不明所以的看著蘇長安,不知道為什麼蘇長安會說出這樣的話。

    蘇長安也有些緊張,他看著久久不說話的樊如月,一位是自己說中她的心思。他想著小說裡的女孩子總是在對一些和自己心上人有關係的話題上會選擇沉默,這讓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但這並沒有讓他開心起來,他已經習慣了有這個漂亮的女孩照顧自己的起居,一想到她可能就要回到別人那裡,他不由有些提不精神。但他又不願意強迫樊如月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

    而這時一旁的樊如月有大概想明白了是蘇長安誤解了自己的話,所以她趕忙開口就要解釋,卻聽蘇長安搶先她一步說道。

    「其實如果你實在是思戀的緊,我可以托師姐幫你帶話給五皇子的。」蘇長安這麼說道,但他臉上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內心深處的想法。

    樊如月一愣,她看著眼前這個口是心非的男孩,是又好氣又好笑,心裡更是莫名生出幾分感動。終於她一跺腳,臉色紅撲撲的看了蘇長安一眼,說道:「蘇公子,你真是一塊木頭!」

    然後在蘇長安詫異的注視下,逃一般的跑出了蘇長安的房間,留下蘇長安一個人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發呆。

    接下來的兩天,天嵐院中難得的清淨了下來。

    沒有了古羨君與夏侯夙玉的天嵐院,便少了許多打鬧,亦少了許多樂趣。

    而蘇長安也不得不承認習慣了與生性跳脫的夏侯夙玉和精靈古怪的古羨君相處後,當她們一下都消失時,他真的有些不適應。

    而樊如月似乎還在生他的氣,雖然蘇長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些什麼,但他覺得惹女孩子生氣終究是件不太好的事情。所以他也試著找機會和她道歉,但有些事情弄巧成拙,待他把打了半天腹稿,自認為頗有誠意的一段話說給樊如月聽後,這個素來乖巧溫柔的女孩竟然更加生氣了,這已經連著兩天未有和他再說過一句話了。

    待到第四天的清晨,蘇長安被門外急匆匆的敲門聲叫醒。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了看窗外,天還暗沉沉的,隱約間還能看見些許月亮輪廓。這還不到辰時!蘇長安有些不高興的站起身子,心中嘀咕著,究竟是誰這麼一大早便來敲門。

    他沒精打采的打開房門,卻見樊如月正一臉焦急的看著他。心中奇怪,樊如月不是還在生他的氣嗎?怎麼今天一大早卻找了過來。

    還不待他說些什麼了,樊如月便開口說道:「不好了,不好了,蘇公子!」

    蘇長安還有些迷糊,他又揉了揉眼睛,問道:「什麼不好了?」

    「古小姐!古小姐出事了!」似乎因為蘇長安的樣子看上去太過於隨意,讓樊如月更加心急,她這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蘇長安一個激靈,他的瞌睡一下便醒了過來。他看著樊如月急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自然知道此事絕對不是她或者古羨君的惡作劇,他心頭一沉,問道:「到底怎麼了?」

    樊如月似乎也慌了神,她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前幾日古小姐與賊曹郭三雲去了藍靈鎮,按理說每三個時辰都需要向丞相府內遞送一隻渡鴉匯報情況,但從昨日未時起,丞相府內就再也沒有收到過一隻渡鴉。到現在起已經經八個時辰未有消息。朝廷已經派出神將杜緯帶了三百虎賁軍前去探查情況。」

    在樊如月說這些話的時候,蘇長安已經穿上了自己平日裡出門的行頭——一件平常的青色布衣,一條淡白色的外褲,以及一雙黑色靴子。

    「那玉衡師叔祖怎麼說呢?」蘇長安最後整理了一下衣角,手向著屋內的某處虛空一握。一把藏於刀鞘的刀便飛入他的手中。

    這是隔空取物,對於儒生來說聚靈境便可以完成的事情,但武生通常得到了太一境才能掌握。蘇長安突然這一手讓樊如月微微一愣,但她知道現在不是感嘆這些的時候。

    她繼續說道:「玉衡大人讓楚前輩跟著前去,現在正在前院準備出發。」

    「嗯。」蘇長安沉著臉點了一下頭,便要向前院走去,但剛剛邁出步子,卻又忽的停了下來。

    他轉頭看向正要跟上來的樊如月說道:「如月,你就在家待在。我和楚前輩去便行了。」

    但樊如月卻說道:「公子,如月已經快到九星境了,你讓我去,一定可以幫上忙的。」

    「不行。」蘇長安搖了搖頭,說道:「那什麼郭三雲何種境界我不知道,但羨君卻是實打實的繁晨境,她現在都生死未卜,你去了只會徒增變數。況且,那些賊人敢在長安城旁,天子腳下屠鎮,想來定是有所依仗。」

    「可是!」樊如月還要再說些什麼。卻被一隻手溫柔的摀住了嘴。

    她看著蘇長安忽然靠過來的臉,看著那雙自己第一次離這麼近的雙眼,忽的安靜了下來。

    「放心,我一定會把羨君救回來的。」那聲音有些稚嫩,卻帶著一股讓人忍不住去相信的魔力。樊如月本來懸著的心,在這一刻忽的放了下來。

    說完這句話,蘇長安將刀負於背上,轉身大步走向籠罩在晨霧中的天嵐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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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謹慎的神將

    「你要去嗎?」楚惜風斜眼瞟了一眼走來的蘇長安。

    「嗯。」蘇長安點了點頭,並肩與他站在天嵐院的院門前。

    九月的長安,露氣很重,將這一老一少籠罩在清晨晦暗的晨光下,他們的背影看不真切,但他們的背上的刀,露出的一截刀身,卻是那般明亮。

    這是一陣秋風忽的刮過,捲起院內無人打掃得落葉。

    噠噠噠!

    遠處忽的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籲!」

    片刻之後,一個男人粗獷的吆喝聲響起。一匹壯碩的棗紅色大馬得蹄子高高揚起,眼看就要人仰馬翻。上面坐著的男子卻一聲輕喝,身子像是固定在馬鞍上了一般,他肚臍以下的部位爆出一道黃色的靈光,那馬後仰的勢頭便被生生止住。它蹄子猛地朝地上一砸,像是背上負有千鈞之物一般,天嵐院前那上好青石板鋪就的官道便被生生砸出兩個窟窿。

    「你就是楚惜風?」馬上之人這般問道,而這時他身後密密麻麻身著漆黑鎧甲的士兵踩著整齊的步伐,緩緩而來。

    蘇長安皺了皺眉頭,即使遠隔數十米,他也依舊能問道那些士兵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是。」楚惜風抬頭看了那馬上之人一眼,說道。

    蘇長安這時也抬頭打量了這個男子一番,四十歲上下的年紀,身著黃銅色的鎧甲,手持一把齊人高的大刀,雙肩鑲著兩個虎頭護肩,背後有一張猩紅色的披風在秋風中飄蕩。臉上蓄這濃密的鬍子,將他的嘴唇幾乎完全包裹住,他的眼球有些突起,此刻正睜得渾圓,盯著蘇長安二人。想來定是此番受聖皇之名前往藍靈鎮的神將杜緯了。

    「他也要去?」杜緯瞄了一眼楚惜風身旁的蘇長安,以他的境界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蘇長安不過是一個堪堪聚靈境的武生。他不禁皺了眉頭,心中有些奇怪,就是這樣一個傢伙,竟然在將星會上打得自己的寶貝兒子連出手的勇氣都沒有。

    「對,我們一起。」楚惜風看了蘇長安一眼,衝著杜緯點了點頭。他說得很平淡,平淡到讓人無法去質疑。

    楚惜風的態度讓杜緯一時氣結,他冷哼一聲,又說道:「你們沒馬?」

    「他們不也沒有嗎?」這時蘇長安卻接過話茬,指著男子身後的一排排士兵說道。

    杜緯一愣,臉色陰沉下來,說道:「好,但願蘇公子這位將星會星王不要走丟了才好。」說完這句話,他用手上的大刀的刀背猛地一拍馬的屁股,那馬吃痛發出一聲長嘶,馬蹄蹬地,只是幾息功夫便竄出近百米的距離。

    而背後的眾位士兵像是得到了某種號令,在馬蹄蹬地的一瞬,身上的靈光閃爍,竟然就踏步隨著杜宇百米之外的身影向前走去。

    這時楚惜風轉頭看了蘇長安一眼,問道:「能跟得上嗎?」

    蘇長安聞言,歪著腦袋很認真的想了一下,方才點頭說道:「能。」

    聽到蘇長安肯定的答覆,楚惜風放下心來,他身影一動竟化作一道紫光,帶著破空之聲朝著遠處飛去。

    蘇長安第一次見到楚惜風的真實實力,不由有些驚嘆。

    但他腳下此時也做出了動作,只見他腳跟蹬地,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帶著殘影向著楚惜風消失的方向追去。

    但他速度畢竟比不上楚惜風這種成名已久的天驕妖孽。身子跟上那些士兵都有些吃力。說來也奇怪這些士兵走起路來看著不急不緩,但其速度卻極快,即使蘇長安使出全力,兩者之間的距離還是被越拉越遠。

    「光是這樣果然不行。」他喃喃自語道。

    他心中念頭一動,體內的星靈忽的開始運轉,一道道真火被抽離出來,在他的足下形成一道道的靈炎。

    火起則風生。

    他的身子陡然一輕,臉上也隨之浮出一抹笑意,他再次腳尖蹬地,速度竟然比剛剛快上了三成。

    雖然還不至於能追上楚惜風,但卻也能和那些士兵保持一般的速度不會擔心再被甩掉。

    藍靈鎮處在一處山坳中,離長安其實並不算遠,不過五百里的距離。鎮子雖小,卻因為臨近長安,一些過往的商人或是路過的鏢隊都會在這裡歇腳,所以鎮子還算得上富裕。但誰曾想到,這樣一個處在天子腳下的城鎮,竟在數日前,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歹人屠了滿門。

    那滿鎮數千口人就這麼暴屍於鎮中,數日下來,那股濃密的血腥味依然久久的散不開。即使在數里外,杜緯也聞得到。

    他已經到了藍靈鎮旁山坳處,再往前便是藍靈鎮。因為時節已經到了深秋的緣故,山坳上原本一片綠油油的草地此刻已經枯敗泛黃。在不時吹起的秋風中打顫,像是沒有了血肉的腐朽乾屍,稍稍吃力它便會應聲斷成兩截。

    杜緯又用刀被拍了拍馬,然後回頭看了看,入目除了枯黃的山坳,再無他物,他的嘴角不由浮出一絲輕蔑的笑容。

    此時才剛剛到辰時,深秋的霧氣還未散盡,前方的景色依舊處在一片霧濛濛之中,但他的眼前已經漸漸出現了藍靈鎮的輪廓。

    他正要再次催促胯下已有些力竭的馬匹,但他忽的發現不遠處不知何時正立著一道人影。他人影背對著他,似乎正在眺望藍靈鎮方向。但因為霧氣的緣故,他看不真切那道身影的模樣。

    杜緯的本能的拉了拉馬韁,放慢了自己前進的速度。

    深秋的早晨,一個人,在遠處望著一座被屠了滿鎮的孤城。

    多年馳騁沙場的經驗告訴他,眼前的情景並不正常。

    他握緊了手上那把與他征戰沙場多年的大刀,身下的戰馬像是領會到了他的意思,一步又一步的踩在已經滿是枯草的土壤上,輕輕地,又慢慢地向著那處身影靠近。

    大約半刻鐘的時間過去了,他離那道身影的距離已經不足十米,而那道身影卻依然背對著他。

    按理說這是一件好事,這樣的距離,以他大魏神將的修為,若是想要偷襲定然是絕佳的機會。

    但杜緯卻高興不起來,他身在沙場多年,屢屢遇險,許多修為比他強出數倍的人都死了,但他卻活了下來,原因只有一個——他足夠謹慎。

    這一刻他的腦子裡想了很多東西,譬如這道身影若是與這場屠殺有關,那賊曹與古家小侯爺的失蹤也定然和他有關。

    賊曹郭三雲雖是一個儒生,但修為已至地靈境,又帶著古家小侯爺與諸多修為在繁晨甚至以上的武者。若真是打起來,但凡這些武者能為郭三雲爭取到十息時間,以這個老儒生的修為,定然可以爆發出下天聽境的破壞力。

    所以眼前這個男子的真實實力定然是在天聽以上,而有這樣實力的人,不可能當有人近身到他十米範圍內還是未有所察覺。

    可這道身影卻自始至終沒有轉過頭的意思,如果不是他杜緯高估了他的實力,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眼前這個人,他有足夠的自信——即使在這麼短的距離裡,杜緯突然發難他依然可以接下。

    這個猜測讓杜緯的額頭上浮現出陣陣冷汗,他又向前小心的移動了一段距離,很快他與那道身影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五米。這次他隱約看見這道身影的背上似乎背著一把刀,而且模樣有些眼熟,像是在何處見過,但一時又記不清楚。

    他壓下心頭的疑問,他知道高手過招,勝負往往在一瞬之間,所以他強行放空自己腦袋裡多餘的念頭,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好。

    這時他與那道身影只有兩米不到的距離,他手上的刀已經高高舉起,胯下的戰馬也喘著粗氣。

    時間在這一刻好似慢了下來。畫面也好似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這時一道秋風襲來,他們腳下那些枯敗的雜草在風中一陣搖曳,杜緯心頭一橫,知道此刻已是絕佳的時機。

    他一聲悶喝,手上的大刀作勢便要砍了下去。

    「杜神將好生慢啊,讓楚某一陣好等。」這時那道身影忽然轉過了頭,一道冰冷的聲音也隨之傳入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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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計畫趕不上變化

    杜緯舉著的手赫然停住,待他看清這道人影模樣的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因此變得格外精彩。

    因為這張臉,在一時辰前,他曾見過。

    「杜神將舉著刀是何意?難道楚某可有什麼地方得罪過杜大人?」那人又問道。他臉上的神情很冷漠,說話的語氣也是如出一轍的平淡。但不知是否是錯覺,杜緯隱隱約約感覺到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這個男子的嘴角有一抹笑意閃過。

    而杜緯此時也從一開始的訝異中回過神來,然後他的心中便生出一股讓他感到無地自容的愧疚感。

    他胯下的戰馬乃是大魏出名的異獸,也是他早年立了大功聖皇賞賜下來的,名曰翻羽,乃是八駿之一。以這馬的腳力,在杜緯想來,定可以將楚惜風遠遠的甩在身後。所以當他看見那道人影的時候,下意識的便將此人是楚惜風的可能性拋之腦後。所以他也就有了剛剛那一連串好似驚弓之鳥的滑稽舉動。

    這當然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無論是騎馬的跑不贏用腳的,還是草木皆兵,差點砍了自己人。這兩件事中的任何一件傳到了自己那些同僚耳中,想必都是可以足夠他們暢聊許久的事情。

    杜緯是個很謹慎,但也是一個很愛面子的人。

    所以他強作鎮定的呵呵一笑,裝作剛剛的事情似乎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他卻不自覺的收起了一開始的輕視。

    杜緯坐上大魏神將的位置已有數十載,若真只是狂妄自大之輩,那他可能早就死在了西域或者北地的某一處戰場上。但他沒有死,他活了下來,無論是北地的風雪,還是西域的黃沙,都未曾埋葬他。即使在暗潮湧動的長安城中,他依然可以混得如魚得水。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說明,他並不是一個他表面看起來這般粗獷的人。

    而今次被派遣到藍靈調查屠鎮一事,這並不是一件好差事。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想明白,敢在大魏聖皇的眼皮底下幹出這種事情來的人定然不會是什麼良善之輩。早先失蹤的賊曹郭三雲與古家小侯爺便是最好的證明。

    但他儘管謹慎,可好歹也是大魏的神將,對於所謂的楚惜風,這種比他小上一輩的後生心中難免有些輕視。但同時他也是足夠理智的,在見識到楚惜風的實力後,他心裡的輕視自然也就盡數散盡。

    他將楚惜風擺在了平等的位置,這一點從他跳下馬,不再俯視著楚惜風就可以看出來。

    當然這種平等只是雙方交流對話時的一種態度,並不代表他們就能自此精誠合作。或者說,雙方在某種意義上來講是幾乎不可能合作的。

    因為這看是簡單的一次調查中,其實關係到某些極其複雜的事情,比如大魏未來的主人,又比如人族百年後的榮辱興衰。

    聖皇在早年便立了大皇子為太子,這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立長不立幼是自前朝傳下來的規矩,而文武百官中,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太守縣令,對此亦沒有任何異議,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是一件在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近些年來,聖皇的年歲漸漸變大,即使他看起來還是一位中年男子的模樣,但但凡有點眼界的人都看得出,他已經越來越老,即使他極力掩飾,但他的命星上一日比一日晦暗的光芒早已將他出賣。

    聖皇太過強大,也太過蒼老。他已經在那個位置上坐了近百年,而大皇子也因此在太子這個位置上等了近五十年。

    這五十年他可謂兢兢業業,也恭恭敬敬。令天下人滿意,同時也令聖皇滿意。可現在,他夢寐以求的時刻終於快到了,他反而變得急躁,變得迫不及待。他開始對著一些國事評頭論足,開始與聖皇發出些不一樣的聲音,而最讓聖皇不能容忍是他與丞相司馬詡走得太近。

    太子與大魏的權臣走在一起,這其中的很多事情就變得不言而喻了。聖皇的眼睛裡怎麼揉得進沙子,所以他動了廢長立賢的心思。

    而因為聖皇的一個念頭,那些不與太子親近的人就開始尋找對他們有利的人選。在長達數年的爾慮我詐、明爭暗鬥之後,終於所有競爭者中,只剩下兩方勢力——太子與五皇子。

    而很不巧,今天的楚惜風與杜緯,分別便是來自這兩方的推薦。

    太子一系的司馬詡推薦了杜緯,五皇子一系的長公主推薦了楚惜風。

    這個差事與其說是奉命調查藍靈鎮被屠鎮的時間,倒不如說是太子與五皇子一脈相互博弈的一個籌碼。

    聖皇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在這不多的日子裡發生的每一件事情,無論大小,但都可能成為壓倒他心中天平的最後一根稻草。

    杜緯不知道楚惜風到底清不清楚這件事情的背後到底意味著什麼,但是他清楚。所以即使楚惜風再怎麼優秀,他也不可能與之合作。

    就在杜緯腦中不斷閃現這些奇怪的念頭時,那三百黑甲士兵的身影已經漸漸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那些士兵依舊不急不緩的踏步而來,他們的氣息沉穩,每一步,每一次擺手,甚至每一次呼吸似乎地都是在同一時間開始,又在同一時間結束。他們雖有百人之眾,卻又好似一人般令行禁止。

    杜緯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楚惜風的實力雖強,但他帶有三百大魏精銳虎賁軍。反觀楚惜風帶著的卻是堪堪聚靈的蘇長安。雖然相傳他在數個月前便可以以一己之力,打敗七位九星境。但以杜緯的閱歷自然不會去相信那些道聽途說的東西,就算說這些的是自己的兒子杜虹長。

    今日一見他不過體內堪堪凝聚出一枚星靈,如果之前傳言是真的。那麼只能說明這位將星會星王半年來修為寸步未進,而當初在將星會上能有那般驚豔的表現,也不過是依靠莫聽雨的餽贈而已。本來他還有些擔心蘇長安會成為自己兒子武道上的魔怔,但今日一見心頭疑慮盡消。因為他比誰都清楚一個無法進步的對手,無論再強,都不值得讓人害怕。

    杜緯有意的往那些黑甲虎賁軍的身後看了看,然後轉頭看向楚惜風,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他這般說道:「好像蘇公子不見了,莫不是在來的路上迷了路。」

    他並不是小肚雞腸之人,更沒有無聊到想要通過貶低蘇長安而找回自己的面子。

    只是多年的沙場領兵經驗讓他學會了一個道理,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剛剛他與楚惜風的一場交鋒中落了下層,雖然身體未有受到任何實際的傷害,但其氣勢卻不自覺得落了幾分。所以他需要通過打擊蘇長安來扳回一城。

    這一次他有十足的自信。蘇長安的境界他看得清清楚楚,就算他身懷莫聽雨的傳承星靈,但這三百虎賁軍每一個都有繁辰境的修為,有身懷大魏秘法,雖看似普通的行走,但其速度,就是比上一般的太一境修士也不遑多讓。

    所以,他堅信,這一次,他不會輸。

    但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他的變化永遠比你想像中更多。

    比如說現在的杜緯便很清晰直觀的領悟到什麼叫計畫趕不上變化。

    當他的話剛剛落下的一瞬間,一隻手就忽的從那三百黑甲虎賁中伸出。

    然後那整整齊齊的三百黑甲虎賁中,忽然發生了騷動,似乎有個什麼東西強行從他們之中穿越過去。終於,在數十息時間之後,最前面的一排的兩個相鄰的虎賁間忽的探出一個腦袋,那個腦袋的主人有些吃力的拔出自己夾在這些士兵間的身體,然後他整理了一下因此而變得有些褶皺的衣衫。最後終於站直了身子,在杜緯詫異的眼神中,衝著他露齒一笑,說道:「謝謝杜大人關心,長安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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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分道

    或許蘇長安說這話時的態度太過於認真,杜緯的臉上的神色一下子變垮了下來,他有些悶悶不樂的擺了擺手,終於是不再說話。沉默的再次跨上馬,帶著他那三百黑甲虎賁,朝著山腳下的藍靈鎮走去。

    蘇長安有些奇怪的看著臉色陰沉的杜緯,想不通一個剛剛似乎還很關心自己行蹤的人,怎麼會在自己出現後突然又變了臉一樣對自己愛理不理。但自從來了長安之後,他遇到太多不明白事,看不懂的人。他已經習慣了不去深究這些他無法理解的東西。況且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走吧。」楚惜風走過來拍了拍蘇長安的肩膀,然後便跟著那些黑甲虎賁不急不緩的朝著藍靈鎮走去。

    蘇長安應了一聲是,正要跟上,卻不知為何丹田處忽的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悸動,他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絲不對。他停下了腳步,想要細細感悟剛剛那一切究竟是因何而起,但當他沉下心來的時候,剛剛那股異樣卻消失得無隱無蹤。他不禁有些懷疑剛剛那轉瞬即逝的悸動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這時他抬頭看了一下,卻見楚惜風與那杜緯已經走出了數百米遠的樣子。他搖了搖頭,甩開腦袋裡奇怪的念頭,小跑著跟上了楚惜風。

    此刻,一道陰風在蘇長安剛剛待過的位置捲起,那滿地的枯草碎屑中忽的緩緩伸出一道黑色身影。

    那身影渾身裹著寬大的黑袍,只露出一雙沒有眼白的赤色眼睛。既辨不出男女,亦看不清容貌。他盯著正一步步走向藍靈鎮的諸人,身子一上一下的抽動著,像是在發出無聲的笑容。而剛剛已經開始散去的晨霧也在這時忽的變得厚重了幾分。

    正走到楚惜風身邊的蘇長安若有所察,他有些疑惑的轉過頭看向那一片山坳。那黑袍身影一驚,他那雙血色的眸子猛然睜大,而一道陰風再次襲來,他的身影便在那一瞬消失不見了。

    蘇長安看著入目的這片空蕩蕩的山坳,不禁搖了搖頭。心中暗罵自己疑神疑鬼,當下也收起了心裡那一絲絲不安,跟著諸人朝著藍靈鎮方向走去。

    藍靈鎮的鎮門很大,這種五米寬四米高的尺寸,比起一些邊塞的小城的城門也不遑多讓。畢竟是臨近皇城長安的地方,很多事情就不能再以常理來定論。但這也從某些方向說明了曾經的藍靈鎮是如何的富足繁華。

    當眾人來到這座鎮門前的時候,鎮門還半開著,城牆上的還插在一面寫著「古」字的笙旗,正在秋風中飄揚。一切看起來似乎很尋常,就好像這只是一座平常的小鎮,推開門走進去,你會看見一群平常的人家,以很平常的方式生活在這裡。所有的事情也就僅此而已。

    但是,順著藍靈鎮的大門而飄出的那股刺鼻的血腥與腐屍混雜的味道,卻時刻提醒著眾人,這座半掩的鎮門背後是數千居民的屍體,這座藍靈鎮曾是他們生前安居樂業的家園,現在卻成了他們的死後難以安息的墳場。

    走在最前面的杜緯猶豫的在那這門口站了一會,待他接觸到楚惜風投來的疑惑的目光時,方才一咬牙率先走了進去。

    裡面的情景比杜緯所預料的還要不堪,屠鎮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過了數日,但因為事情太過惡劣,所以朝廷並沒有第一時間派遣軍隊過來為滿城死屍收屍,反而是最先派來了賊曹郭三雲以及自願前來的古羨君調查此事。或許在朝廷心中盡快找出此事凶手,以平民憤才是重中之重。而後賊曹郭三雲與古小侯爺的離奇失蹤,更是給這件本就匪夷所思的事情添上了更加恐怖的色彩。而那些尋常的官兵對此地是聞風喪膽,收屍之事更是了了無期。為了徹查此事,朝廷甚至派出一位神將與三百本來就數量稀少的虎賁軍前往藍靈鎮,可見對於此事是何等重視。且不說藍靈鎮被屠民間民憤難平,光是古家老太爺的掌上明珠古羨君失蹤這一條便給了朝廷對此足夠重視的理由,要知道晉王古青峰這大魏天下僅剩的七位星隕之一,又手握重兵,替大魏坐鎮北地多年,他的怒火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

    而正是因為這些或是那些的原因,滿鎮屍體便就這樣暴屍數日,無人問津。

    杜緯身為大魏神將,死人的場面自然是見得不少。別說數千人,就是埋葬數萬人屍體的萬人坑他也不是沒有挖過。但那些都是士卒,不管他們來自敵方還是我方,也不管他們是來自人族或妖族或蠻族。但首先他們都是士卒,所以在踏上戰場之前他們便已經做好殺人或者被殺的準備。

    但眼前的情景不一樣,那一具具橫七豎八毫無規律的躺在街道上的屍體,他們大都是些毫無反抗之力的平民。杜緯想不明白究竟是所謂何事,才能讓那些歹人敢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幹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

    他臉上的表情也因為這滿地腐爛得不成人樣的屍體,而變得難看。就連與他一起前來,整個路上始終面無表情的黑甲虎賁們也為此刻眼前宛若人間地獄一般的情景二微微色變。

    杜緯回頭瞟了一眼楚惜風與蘇長安,卻見楚惜風依舊一臉冷漠,周圍的景象對他來說好似無物。而蘇長安的臉色雖然有些陰沉,但卻也沒有太大異樣。杜緯心中不由對這個男孩高看了幾分,不說尋常百姓,就是那些飽經沙場的士卒,若是見到眼前的景象定然也免不得一陣反胃噁心。哪怕是像大魏虎賁這樣的死士在面對這樣的景象時,也有些稍稍色改。而蘇長安才多大年紀,他竟然可以再這樣的地方保持住足夠的冷靜。杜緯心中不由得開始重新評價這個在將星會上讓自己兒子顏面掃盡的男孩。

    經過了這一些列的事情,若是杜緯還沒有認識到眼前這一長一少的不凡之處,那他這大魏神將也就是浪得的虛名了。

    他現在已經完全收起了對於蘇長安與楚惜風的輕視,他將腦中因為眼前這般景象而生出的感嘆拋之腦外。他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僅是救回失蹤的古家小侯爺與查清藍靈鎮被屠的真相,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搶下這件事情頭功,為太子在這場皇位爭奪中,贏取更多的籌碼。

    所以他向著楚惜風拱了拱手,很鄭重的說道:「楚兄,這藍靈鎮太大,若是你我一起尋找線索恐怕會耽誤不少時間,但古小侯爺與郭三雲現在生死未卜,容不得你我這般耽擱。不若就此分開,各自尋找線索。」

    他這話說得自然是大義凜然,看似頗有道理,但實則是想撇開楚惜風二人,依仗自己手下的三百精兵悍將獨自完成此事。他本以為楚惜風會要走些人馬,他也早就想好了拒絕的藉口。

    但誰知他話音方落,楚惜風便淡淡的點了點頭,說道:「好。」

    他回答得很迅速,發音也短促有力。就好像他一直在等著這一句話,等著甩掉某些包袱一般。

    這讓杜緯本就不好看的臉色變得越發鐵青,他沉默著向著楚惜風拱了拱手,一拉韁繩,便帶著三百黑甲虎賁向著小鎮的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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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刀客的面子


    楚惜風與蘇長安目送著杜緯與他的三百黑甲虎賁遠去,楚惜風倒是面色無常一如往常的冷淡,但蘇長安那本就陰沉的臉色卻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發難看,最後他的眉頭更是擠作一團,像是在極力忍受著些什麼一般。

    就在蘇長安的臉色由紅變青,由青又向著紫轉換時。杜緯一行人終於完全消失在他們二人的眼簾中。

    「呼。」楚惜風似乎鬆了一口氣,他的手這時也在蘇長安背上輕輕點了一下,蘇長安的身體就像是突然解開了某種看不見的束縛一般。他的頭猛的低下,雙手撐著自己的膝蓋,然後一兩道劇烈的乾嘔聲響起,他胃裡的酸水便從他的口中噴出。因為早上走得太急,他幾乎沒有吃任何東西,所以他的胃裡有的也只有酸水。

    蘇長安不斷的吐著,吐到他的胃裡已經空空如也,但卻依舊不住的乾嘔,好像是要把他的五臟六腑都吐出來方能罷休一般。而楚惜風似乎早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所以他毫不吃驚的站在一旁,既不做什麼,也不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等著蘇長安。

    過了許久,蘇長安的乾嘔聲才漸漸平息下來。他臉色發白的站起身子,卻依舊不敢去看那周圍橫七豎八的腐屍。

    蘇長安感到害怕,這種情緒似乎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將星會的星王身上。

    但他確實感到害怕,他說到底不過是一個還差兩個月才滿十七歲的男孩。在他前面漫長的近乎十七年的經歷中,他從沒有見過這麼多的屍體。即使在那一夜的幽雲嶺,他所見的死屍也不過雙手之數。

    此刻他的面前卻是滿目的血肉模糊,這樣的畫面對他造成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他的心沒來由的一陣顫抖,他的胃也跟著一陣翻江倒海。

    蘇長安感覺自己似乎好了一些,他看向楚惜風,眼神中帶著疑惑,但他還未說話,耳畔便響起楚惜風的聲音。

    「直面殺戮,對刀客很重要。」楚惜風看著前方,這般說道。

    蘇長安一愣,他心中不得不贊同楚惜風的話,他正要說些謝謝指點之類的話時,又忽然覺得不對。他看向楚惜風說道:「我要問的是,你為何剛剛封住我的脈門!」

    脈門,是修士靈力運轉的通道。被封住了脈門的修士便動用不了絲毫靈力,亦做不出任何動作。而蘇長安剛進入這藍靈鎮時,便覺得一陣噁心,就要吐出來,卻被楚惜風眼疾手快的封住了脈門,只有面色陰沉的極力忍著胃裡的翻滾,卻做不出任何事情。直到剛剛,杜緯走遠之後,楚惜風才解開了他的封印。

    蘇長安的問題並沒有讓楚惜風的臉色有任何變化,他只是淡淡的瞟了蘇長安一眼,然後冷冷的說道。

    「面子,對刀客同樣重要。」

    「......」蘇長安無言以對。

    藍靈鎮並不大,他們很快便走到了一處空曠的馬道上,看周圍起建築的樣式,此處應該是以往藍靈鎮的的集市,想來應該是一個很熱鬧的地方。但此刻,這兒而卻只剩下滿地的腐屍。

    蘇長安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已經比剛剛好了許多,此時他提著刀警惕的看著四周,而楚惜風正蹲在一具早已看不清面貌的腐屍旁檢查著些什麼。一路來他已經這樣做了數十次,而沒這樣檢查一次他的臉色就變得陰沉一分。

    這一次也不例外,當楚惜風站起身子時,他的兩處眉頭幾乎皺在了一起。

    蘇長安並不懂楚惜風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只覺得他的表情太過陰沉,陰沉得就像是隨時會灑下狂風暴雨的烏雲。

    所以他問道:「楚前輩,到底怎麼樣呢?」

    楚惜風看了他一眼,方才說道:「很怪異。」

    「怪異?」

    「對,很怪異,你看這些屍體,他們傷口的位置不一,但卻都是被某種利器一招致命。而你再仔細觀察他們的屍體擺放的位置,很隨意,也很分散。你知道這說明什麼嘛?」

    蘇長安聞言,轉著腦袋打量了一下周圍屍體擺放的位置,又想了想,最後卻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楚惜風卻似乎早就料到了蘇長安會有這樣的回答,所以他頭也不回的解釋道:「你看這些屍體,他們倒下的位置幾乎便是他們死前所處的位置,而此處應該是一處集市,而從這些屍體的位置不難看出這些屍體死前正在逛集市。」

    蘇長安聽得很疑惑,他不太明白楚惜風究竟想說什麼。此處是集市,這些人死前到這裡來自然便是逛集市的。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為何需要強調?他本來想要提楚惜風這一點,但他又忽的想起楚惜風說過的那句話——面子,對刀客同樣重要。

    所以他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決定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而楚惜風此時回頭瞟了一眼蘇長安,見他這副摸樣,心裡忍不住暗暗想道:長安這個孩子什麼都好,有赤子之心,又肯吃苦上進,但可惜就是腦子愚笨了一些。這些死者死前來集市自然是來逛集市,這種事情他本以為蘇長安再是愚笨,但這些常識也應該是有的,他說這些只是為了拖出後面的事情,卻不想蘇長安卻是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還需要他來提點之後才能明白。

    他本想說點什麼,但又想起自己剛剛才說過的話——面子,對刀客同樣重要。

    蘇長安雖然修為尚低,但他好歹使刀,在楚惜風心中使刀的自然便是刀客。所以他決定保全蘇長安的面子,於是他在自己冷冰冰的臉上擠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一老一少兩位刀客,都帶著對對方面子足夠的尊重,心照不宣的繼續著這場談話。

    「但這並不正常。」楚惜風接著說道,他的臉上又換回了那副冷漠的樣子。

    「嗯?怎麼不正常呢?」蘇長安疑惑道。

    「假如你在集市上,突然有人闖了進來,傷了或者殺了幾個人。這時你會怎麼樣?」楚惜風問道。

    蘇長安一愣,然後提了提自己的刀,說道:「自然是砍了他。」

    這樣的回答讓楚惜風愣了愣,他盯著蘇長安好一會後,方才說道:「我說的是,假如你和這些居民一樣,沒有靈力,面對那些歹徒毫無還手之力。」

    「這樣啊。」蘇長安聞言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說道:「那自然是跑了。」

    「對,是跑。面對這樣的情況,尋常百姓自然只有跑,而按著大多數人的本能,他們會朝著人多的地方自然的聚攏。而你看我們一路走來,這滿鎮的屍體,他們都是臨散的分部,而且從他們的神態,所處的位置絲毫看不出有逃跑或者驚慌的樣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嘛?」

    蘇長安很認真的想了想,他好似明白了楚惜風想要表達的意思,但一時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清楚。他張開嘴,話到了嘴邊,卻半天沒有發出一個聲音。

    「這說明。」楚惜風似乎沒有耐心等到蘇長安組織好自己的措辭,他自顧自的接著說道。

    「這全鎮數千口人,是在幾乎同一時間,被人用利器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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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屬於莫聽雨的東西

    或許是因為楚惜風說話時的語調太過深沉,又或是因為這突然咋起的秋風太過冷冽。蘇長安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而本該散去的晨霧,不知為何卻越發濃重。清晨的陽光像是被這些霧靄阻礙,怎麼也照射不進來。天色越來越暗,清晨的藍靈鎮,卻像日近黃昏了一般,周圍的景象漸漸開始晦暗不明。

    蘇長安轉頭看了看這滿地的腐屍,他覺得有些陰森。

    這種陰森讓他覺得似曾相識,似乎他在什麼地方曾經經歷過這樣的陰森。

    幽雲嶺!!!

    他的腦海中忽然蹦出了那一晚的畫面,那個身著黑袍的男人,嘴裡叨唸著如同夢魘一般的「百鬼夜行」,然後如現在這般陰森詭誕的氣氛開始籠罩。

    他的瞳孔猛然睜大,幾乎下意識的他體內的星靈運轉,一時刀意四起,靈炎相護。

    「小心!」他這般喝到,身子卻飛快的退到楚惜風的身邊。

    而楚惜風在蘇長安行動的一瞬間便已察覺到事情的不尋常,他的刀身上紫電雷光咋起,身子也向蘇長安靠了靠。

    這一老一少,兩位刀客,手持著刀,背倚著背,警惕的四望。

    似乎是為了回應他們的動作,天色更加陰暗了,濃重的暗色將清晨的藍靈鎮壓得恍如深夜。

    濃霧如有靈性一般圍了上來,將他們緊緊包裹其中。

    二人的視野變得很低,他們需要全神貫注才能看清這一丈內的事物。

    他們的額頭上開始出現汗跡,持刀的手也因為用力過猛而開始青勁暴起。

    「桀...桀...桀...」

    一陣詭異的笑聲忽然響起。

    那聲音難聽至極,像是從破敗的風箱中拉扯而出的一般。它穿過層層霧靄從四面八方傳來。

    楚惜風與蘇長安的臉色都因此而陰沉下來,他們額頭上的汗跡越積越多,已經變成了一顆顆清晰可見的汗珠。

    迷霧中開始有黑影閃動,一個又一個,只是幾息的時間,他們周圍便已經站滿了這樣的黑影,只是隔著霧靄他們看不真切這些黑影的模樣。

    噠!

    那是他們中某人的汗珠滴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那聲音並不大,卻在寂靜的可怕的藍靈鎮中變得清晰可聞。

    就像是某種信號。

    在這聲音響起的瞬間,兩位刀客的身影豁然動了起來。

    楚惜風的速度很快,快得就像他刀上的雷光一般。幾乎就是一眨眼的時間,他便衝到了離他最近的那道黑影身前,他的刀如影隨形的從側翼襲來,眼看便要將那道黑影攔腰斬斷。

    他的刀上的雷光也在這一刻耀眼起來,照亮了他蓬亂髮絲下冰冷的臉龐,也照亮了那道黑影的模樣。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間豁然睜大,去勢洶洶的一刀竟然因此慢了幾分。

    眼前這道黑影,這張已經不能被稱之為臉的臉他曾見過。

    就在剛剛。在他查探那些屍體時,他曾見過這一張不知道是被什麼動物啃食過的臉。

    他是一個人,至少曾經是一個人。但現在他是一具腐屍,一具能行走、能向人伸出利爪的腐屍。

    當這具腐屍抬起他的手時,當他手上伸出的不似人能擁有的鋒利指甲時。

    楚惜風豁然清晰的意識到,眼前的這個東西,已經是一具被人控制的傀儡,他的眼神在那一瞬變得鋒利,慢下來的刀再次紫電閃爍,以極快的速度橫劈了過去。

    嘶啦!

    他的刀如割敗絮一般切開了那具腐屍的腰身,沒有想像中的血肉橫飛,就像切開一塊剛出爐的豆腐一般,那具腐屍就這樣應聲化為了兩半。

    他的上身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栽倒在楚惜風的眼前。

    但一切卻未有因此而結束,那具腐屍並沒有這樣「死去」。他的上半身在地上掙紮著向著楚惜風靠近了一些,然後在他認為可以觸及到楚惜風的地方,再次向楚惜風伸出了自己的手。

    楚惜風的眉頭皺了皺,一道紫光閃過,那具腐屍的伸出的手便就此被割離出了他的身體。但他猶若未覺,或者說對於自己越來越小的身體毫不在意。這一次他伸出了自己的另一隻手,但他的手方才剛剛抬起,卻又再次被割裂。

    可他依舊未死,他那失去了四肢的身體在地上一陣蠕動,又向前爬行了一段距離,然後他張開那張滿是腐肉的嘴,朝著楚惜風的腳咬去。

    楚惜風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的腳抬起,又狠狠落下。

    噗嗤!

    就像是西瓜被某種巨力拍碎了一般。

    那具腐屍的頭顱因此四分五裂,裡面乾枯的骨頭、血肉、腦髓在青石板路上綻開出一朵妖異的花朵。他剩餘的身體終於在這一刻停了下來,一灘分不出是血水還是腐水的液體裡面滲了出來,同時伴隨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長安。腦袋。」楚惜風捂著鼻子,這般說道。

    而這時的蘇長安剛剛從看清這些黑影的真實面貌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他一刀砍斷那具腐屍襲過來的利爪。聽聞楚惜風的話後,他陰沉著臉色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然後他猛地躍起,一道斜斬,將眼前這具腐屍的腦袋豁然斬下。那具剛剛還張牙舞爪的腐屍,在腦袋落地那一瞬,像是失去了提線的木偶,轟然倒地。

    找到了破敵之法的二人,身影連動,他們快速的在這些腐屍之間穿梭,每一次停頓,都伴隨這有一顆醜陋的頭顱落地。

    待到他們再次退回在一起,數十具腐屍豁然倒地。

    但事情遠未結束。

    「桀...桀...桀...」

    霧靄中再次響起了那醜陋的聲音。

    它像是在嘲笑蘇長安二人一般,迷霧中又有數道腐屍在此時站起了身子。

    蘇長安的眉頭忽的皺了皺,他覺得這樣的招數與幽雲嶺中的那個自稱神的天照如出一轍。

    但他來不及多想,因為那些身影再次撲了上來,他與楚惜風對望一眼,二人的身影晃動,再次出擊,只用了十來息的時間,那些腐屍就一一身首異處。

    這樣的事情來來回回發生數十次後。

    似乎意識到這樣的戰力對於蘇長安二人毫無威脅力。

    隱藏在霧靄深處的那個人,停止這樣無意義召喚。

    楚惜風二人得以一絲喘息的機會,但他們不敢鬆懈,依舊警惕的看著迷霧深處,他們知道下一次出現的東西恐怕就不會如前幾次這般簡單了。

    嘶啦...嘶啦...嘶啦...

    像是血肉與青石板路摩擦的聲音忽的響起,那聲音從微不可聞,到清晰可聞。

    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蘇長安心頭一跳。

    而這時,前方的霧靄中一道身影忽的有道身影出現,他緩緩而來,而那嘶啦的聲音也因為他的接近而變得越來越大。

    最後他在離二人數米遠的地方站定。

    他渾身裹著黑袍,蘇長安看不清他的模樣。只是那雙沒有眼白的猩紅色眸子,讓蘇長安的心猛地一顫,他忽的意思到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黑袍會是一個很難纏的傢伙。而古羨君的失蹤,恐怕就與他有關。

    蘇長安正要開口逼問古羨君的情況,但那黑袍便已經搶先開口了。

    「天照。是你殺的吧?」

    那黑袍的聲音很沙啞,就和他剛剛在迷霧後發出的笑聲一般,枯萎、**、令人作嘔。

    蘇長安卻愣住了,他額頭上忽的出現密密麻麻的汗跡,提著刀的手沒來由的開始打顫。他低著頭,不再說話,似乎連看黑袍人一眼也是不敢。

    楚惜風也在這時發現了蘇長安的異樣,他覺有些奇怪。這個黑袍人雖然詭異,但是以他對蘇長安的瞭解,絕對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有所畏懼。

    「你身上有不屬於你的東西。」那黑袍人又說道。

    「那東西本該是莫聽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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