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221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0:42
第一百四十六章 蓮花綻

花非昨三人抬頭看著那柄黑色的長劍與懸浮於它四周的三千靈劍,心頭驚駭。

蘇長安亦仰頭看著此景。

心頭除了一樣的驚駭,還有更多難以言表的心情。

這把劍,叫三千浮屠。

他他飲過星殞血,嘗過太上肉。

去過星海中,看過世界巔。

他還,蘇長安能帶他去殺更強的人,去看更遙遠的風景。

蘇長安不知道他此言指的是什麼。

比星殞太上更強,是真神?還是摘星樓背後的主人?

比星海還遙遠的地方又是何處?

蘇長安覺得這些都不當是妄言,或許與他所修的仙道,有著某種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而這時,劍冢之中的劍鳴乍歇。

那天際的黑色長劍化作一道黑,芒猛然朝著蘇長安飛來,它的速度極快,根本不給蘇長安半反應機會,只是一瞬間便懸浮於蘇長安的身前。

它在那一刻變得安靜了下來,他靜靜的先轉,通體漆黑的劍身之上又血色紅芒時不時的浮現。

他像是在等待,等待蘇長安親自用手握住他,以此來完成某種儀式。

但這時蘇長安卻猶豫了起來。

他愣愣的看著眼前這把劍。

它那般鋒利,那般卓絕,或許這世上也就只有完全狀態下的十方可與此劍一較長短。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願意伸出手,那這把神劍,就是他的東西。

但他還是猶豫了。

他隱隱感覺到,只要自己握住了這把劍,那他在接受這把劍的同時,也定然接受了這把劍所帶給他的宿命。

他不可避免的對此感到抗拒,可這樣的抗拒很快便消失殆盡。

因為他想起了青鸞,想起了她還在星辰閣的某一處苦苦等待。

他要去救她,他需要力量,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

這麼想著,他的心頭一橫,眸子裡的光芒閃耀,他的手豁然伸出,決絕而又堅定的握住了這把劍漆黑的劍柄。

就像是某種契約的簽訂,在那一刻,浮屠神劍的劍身發出一道耀眼的黑芒,懸於天際的三千靈劍如流芒一般化作一道劍流湧向蘇長安。

蘇長安背上的劍匣在那時被轟然打開,的劍匣之中就像擁有無限的空間一般,將三千靈劍盡數吞沒。

而蘇長安手中的浮屠神劍劍身上的光芒變得愈發耀眼,瀰漫在劍冢之中的劍意如潮水一般湧向浮屠的劍身,隨即又通過劍身傳遞到了蘇長安的體內。

蘇長安的身子一震,在最初的驚駭之後,猛然醒悟這是天大機緣——浮屠神劍通過吸收劍意,將這在劍冢沉澱了數千年的劍意轉化成道蘊與蘇長安吸收與領悟。

每一把劍的劍意都包含著當年一位絕世劍客的道,哪怕能吸收其中千萬分之一,也足以讓蘇長安受用良久。

因此,蘇長安也不再遲疑,他猛然盤膝坐下,將浮屠神劍放於自己的雙膝之上,雙眸一沉便陷入了無我兩忘的玄妙境界。

但沉寂在這漫天劍意中的蘇長安眉頭卻忽然皺了起來,這些劍意固然強大,但卻太過斑駁,裡面包含著的各種劍意繁雜無比他根本無法將之吸收,更何況這種來自別人的道,吸收之後。一開始固然可以展現出超出尋常的戰力,可越到修行後期,反倒會因為他道的迷惑而讓自己失了自己的道,到最後得不償失。

可是這些劍意來自不易,若是就這樣將之棄之不用,未免有些可惜。

蘇長安對於這些劍意,一時間可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就在他暗自苦惱之時,他心中一動忽然響起了自己所擁有的領域。

那七星虛影是他模擬七星之道而化出的事物,到底這虛影只是單純的力量集合體,並沒有自己的靈智,自然也不會有被斑駁的道蘊所困惑的煩惱。

這般想著,他念頭一起,一道靈壓盪開。

他的領域豁然張開,周圍十里之地盡數被他的領域所覆蓋,他的頭也豁然浮現出了七顆明亮的星辰。

七星之中,天璇、玉衡、開陽所用便是劍道。

他想著這些,嘴中便隨著喝到。

「天璇!玉衡!開陽!」

話音一落這三顆星辰猛地光芒大作,三道手持長劍的虛影便在那時盡數浮現。

「去!」他又是一聲暴喝,三道濃密得幾乎有著實質的劍意便猛然自他的體內湧出,湧向那三道虛影。

那三道虛影顯然對於劍意有著某種本能的渴望,劍意在湧入他們體內的一剎那,他們的身子一震,便在那時如蘇長安一般盤膝坐下,開始盡力吸收這些劍意。

因為他們的本質是由能量組成的緣故,因此對於湧來的劍意,他們幾乎是來者不拒。

隨著對劍意的吸收,他們的虛影開始不斷的凝實,相比於其他四道虛影,已經漸漸展露出某些區別。

他們的身子、五官、甚至毛髮都開始清晰起來,而他們所代表的星辰也愈發明亮,甚至蘇長安的張開的領域也隨著這劍意的吸收開始不斷的向外延伸。

一尺、二尺、三尺...

一丈、兩丈、三丈...

這是一個很緩慢的過程,但這樣的變化卻又著實的存在。

花非昨與羅玉兒在此處等待了許久,也漸漸明了蘇長安在此地獲得了某種天大的機緣,他們也知道此刻不能打擾,況且此次蜀山之行出人預料的順利,他們並不著急著返回西涼。因此便在霍成義的邀請下,在蜀山之中住下,只是每日依舊會來到劍冢之中等候。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兩個月的時間便已過去。

這一日,羅玉兒與花非昨再次來到了劍冢之中。

他們遠遠的看著盤膝坐在劍冢之中的蘇長安,或許因為這段時間他吸收劍意的緣故,這劍冢之中的劍意相比之前已經稀薄了許多,蘇長安的領域也在這樣的過程中不斷的擴大,到了如今已經漸漸有了接近二十里地的覆蓋範圍。

「師兄,這都兩個月了,長安怎麼還未有醒過來的趨勢。」羅玉兒皺著眉頭問道。

離與北通玄約定的返回之期越來越近,羅玉兒不禁有些著急。

花非昨雖然不曾過什麼,但他眸子裡同樣有擔憂。

「西涼之事不容有失,我們再等上兩日,若是長安還不醒來,我們便先他一步去到西涼幫助通玄師弟。」

「嗯。也只能如此了。」羅玉兒回應道。

但也就在這時,劍冢之內的劍意流淌忽然一滯。

二人心頭一驚再次轉頭看向蘇長安。

少年緊閉的雙眸豁然睜開,一股劍意自他體內瀰漫開來。

那些劍意如有靈性,在數息之後化作一朵蓮花之狀,將少年的身形包裹。

花非昨二人看得真切,這分明便是玉衡一脈的劍招,蓮花綻。少年不動用任何長劍,只憑劍意便將之使出。

那時,少年盤膝坐於這蓮台之上,眉目清澈。

宛如佛陀臨世,天神下凡。

風姿卓越,令人心折。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0:42
第一百四十七章 解鈴還須繫鈴人

三月長安,卯時三刻。

天色還有些昏暗,霧濛濛的天際尚還有些星辰的光影在閃爍。

東郊的觀星台上,兩位老者盤膝對坐。

一位劍眉星目,身著七星道袍,仙風道骨。

一位低眉垂首,面色陰沉如水,高深莫測。

「丞相又來問老道卜卦?」仙風道骨的老者問道。

被他稱為丞相的老者聞言,微微頷首,回應道:「自然。」

「丞相自通天數,為何這三十載每每卻向老道詢問大魏國運?」

「太白當知天道玄妙,卦象連及己身,自然容易出些差池,我以往錯過一次,自然不想再錯。」司馬詡頷首道。

太白道人聞言,眼睛忽的眯了起來。他的聲線也在此刻低了下去:「三十載前,丞相問我,大魏國運幾何,我卜得大魏國運當興八百年。」

「丞相不語,五載之後再問我,我言大魏國運當興五百年。」

「丞相亦不語,二十載後再問老道,我言大魏國運可延三百載。」

「丞相那時終有笑顏,又於五載之後,聖皇歸西之時問老道,我言大魏國運寥寥百載。」

「丞相撫鬚長嘆,道天命無常,今日丞相又問我,但老朽卻不願再答。」

「哦?為何?」司馬詡的眉頭一挑,但卻不見有絲毫怒意,反而像是對太白道人這樣的回答頗有興趣一般。

「我太白道人,不懂什麼江山社稷,亦不知黎民蒼生。當年聖皇識我之才,我只鞠躬盡瘁。他要做什麼,我便幫他做什麼。如今聖皇西去,天子登基。我觀星台求見天子不得,反而是丞相終日與我,我效天子,效夏侯氏,卻唯獨難效丞相。」

「若我今日一定要知大魏天數呢?」司馬詡再言,臉上的神情依然如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大魏天數,自有天定,丞相知之何用?」太白道人回道。

「天數,天定?」司馬詡的臉上終於在這時浮出一抹笑意,他望向太白道人,問道:「太白真人一生深究天數命理,如今可能與老夫,何為天數?」

「天道定數,即為天數!」

「即為定數,那可改與否?」司馬詡再問道。

「丞相不是已經改過天數了嗎?又何須此問。」太白道人惱怒道。

「不。天數不可改。」誰知司馬詡卻在這時忽的搖了搖頭。

「嗯?」太白道人聞言一驚。

大魏八百年國運便是天定之數,但司馬詡在短短三十年間便將這個八百之數不斷縮,如今的大魏,國運已不過數十載,而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天數不可改。

這讓太白道人既覺可笑,又感荒唐。

「老夫以為,天數其實是一本書。」司馬詡對於太白道人臉上的異樣視而不見,他沉著眉頭緩緩道:「你我都是書中之人。」

「蒼生亦是書中之人。」

「執筆者要汝生,汝便生。要汝死,汝便死。要汝笑,汝便得笑!要汝哭,汝便得哭!」

司馬詡的聲音開始漸漸變大,一股滔天的氣勢也在那時從他蒼老的身體中湧現。

「哪怕汝貴為星殞,也不過是扯線的木偶,任人擺佈,卻不自知罷了。」

「......」太白道人聞言一愣,這樣的法他幾乎聞所未聞,更何況他深究天數,大魏國運被司馬詡強行更改已是事實,因此他對於司馬詡之言不敢苟同。「丞相此言未免自欺欺人,天數急不可改,那這大魏國運,丞相當作何解釋?」

「大魏國運?」

司馬詡笑了笑:「天數是一本書,這本書上寫著每個人的生老病死,這故事,從過去到未來都已全部寫好,每個人每件事都按照這執筆者制定的軌跡發展。」

「我改了大魏國運,便動了這所謂的天數,就像是一條河流,被人從中截斷,無論後面是這樣的波瀾壯闊,一旦中間斷了,後面的河便不存在了。」

「若是你是這掘河之人,心心唸唸盼著這河流向你要灌溉肥田,但卻被人做了手腳,改了道,你會怎麼做?」司馬詡問道,聲音變得極為低沉,這讓太白道人的心莫名的一顫。

他以往總是看不透他,如今好似看透了一些,但卻不覺驚喜,反倒感到害怕。

「自然...自然是修復這河道,讓它回到自己的軌道。」太白道人回答道,或許是心底隱隱猜到了些什麼東西,他話時聲音也變得有些結巴。

「是啊,自然得修復這河道,可是又是由誰來修復呢?」司馬詡眼睛眯成一條縫,裡面閃著狼一樣的凶光,他望著太白,似笑非笑。

「......」太白臉上的神情終於變得駭然。

有道是解鈴還須繫鈴人。

書亂了,自然得寫書的人來改。

河斷了,自然得掘河的人來補。

天數亂了......

他的瞳孔驟然放大,他終於明白聊了司馬詡的目的。

「你要引出...」他的話到了喉嚨,正要脫口而出,但卻在這時。

咯!

一聲雄雞長鳴響起。

一道陽光破開了層層霧靄,照在了觀星台上。

司馬詡緩緩站起了身子,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下的塵埃,像是抖落某些不存在的泥濘一般。

「天色不早了,我得上朝去了。」他這般道,身子緩緩轉過,在離開前的那一刻,他回眸最後瞟了一眼依然還處於某些震驚之中的太白道人道:「太白既然想為夏侯氏效忠,那就趕快做些什麼吧,畢竟...這大魏河山,想來時日無多了。」

罷,一道黑芒閃過,司馬詡的身影便完全消失在這天地間,就像是他從未出現過一般。

良久之後,待到那太陽幾乎已經完全升起,太白真人才如夢初醒一般的回過神來。

他訥訥的站起身子,下意識的用袖口抹了抹自己的額頭,卻發現不知何時那裡已是滿頭大汗。

他沉默著轉頭,面朝西南方。

那裡背對著的太陽,那裡有一座山門,喚作蜀山。

他的嘴角忽的勾勒出一抹笑意。

司馬詡得沒錯,大魏的國運將盡。

但蜀地,就在昨日,那條太歲入命的蒼龍已然乘風。

未來會怎樣,誰又真的得清楚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0:43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代你而活

白馬鎮,郭雀百無聊賴的坐在自己的茶館中。

距離蘇長安三人離去已有兩個月的光景。

這兩個月,白馬鎮中的駐軍一日多過一日。那每日行走在鎮中的士卒,他們手中明晃晃的刀戟直閃得鎮裡的老百姓心頭髮慌。

它們就像是在與這些百姓們無時無刻都訴著戰亂就要開始了。

於是,白馬鎮中的居民一日少過一日。

郭雀茶館的生意自然一日壞過一日。

他手中倒是有了許多之前蘇長安留給他的錢財,雖然心頭捨不得這祖輩留下的茶樓,但人終歸還是得給自己留下一條活路,他也打算著就在這幾日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他年紀倒也不,但家中的妻子早亡,這麼多年他心中一直唸著亡妻,也就沒有了續絃的意思。

這一走倒也輕鬆,孑然一身。

他想著既然要重新開始,手中又有些錢財。去到他處,也不如再尋一家姑娘。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終歸他還是要為自己的老郭家存下一枚香火。

而這白馬鎮中,他熟知的朋友都已差不多離開,若真有什麼不捨,就是鎮西那位老先生。

那是曾經白馬鎮學院裡的先生,為人雖然嚴厲了些,那時他又頑皮,自然也少不了被這先生責罰,但是總歸是他的老師。

這老先生膝下無子,如今年事已高,白馬鎮又是如此情況,郭雀每每想到他之後的際遇,心頭便有些陰鬱。因此再決定離開後,他特意上門,拿了些錢財與他。他向來心善,年輕時不甘平庸,學著人走南闖北,在幽州的時候還曾救過一個孩童。只是後來斷了聯繫,他只依稀記得那孩童好似與他同姓。

想著這些,郭雀又走到門口,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暗沉,似乎又要下雨了。

他估摸著今天不會再有人來,反正也決定離開,索性便收了攤子,收拾行李吧。

這麼想著,他便回身開始擦洗這幾日並未有人使用過的桌椅。

這樣做確實並沒有什麼意義,但這麼多年來早已養成的了習慣。待到他收拾屋內的事物,又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茶樓,心頭莫名湧出些愁緒。

「哎。」他嘆了一口氣,心頭暗暗想道:也不知有生之年,還能否再回到這裡。

數息之後,他還是收拾好了心情,走上台階。便準備合上自己茶館的大門,而就在這時,一隻手忽的從外面伸了進來,將他合上大門手生生擋住。

郭雀心頭一愣,待他看清這來者的容貌,頓時臉上堆起了笑意。

來者是三五個軍官打扮的男人,為首者更是長得膀大腰圓,濃眉煞目,一看便是在軍中打滾多年的兵痞。

有道是民不與官斗,郭雀本能的感覺到來者不善。

他低下頭連連道:「這位軍爺,店打烊了,若要飲茶,明日再來吧。」

「郭老闆平常都是戌時打烊,如今才到酉時,怎麼就急著打烊了?莫不是看不起我們常將軍?」這時,那軍官身旁一位士卒打扮的男子陰陽怪氣的道。

郭雀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他不禁抬頭看去,卻見這人竟是自己曾經店中的夥計。前些日子辭了工,從了朝廷的軍隊,卻不想今日竟然帶著這位他口中的常將軍來到他茶樓中。

郭雀自問這伙計在自家做工時,雖不曾與他多大富貴,但也卻從未有過虧待。他途徑帶著這常將軍來他茶樓,究竟意欲何為。

但事已至此,他自然不敢再推脫。

「既是將軍要飲茶,那邊請進吧。」著便領著這幾人到茶樓之中坐下,正要告退去後房與他們拿些茶水過來。

可這時,為首的那位常將軍,卻一伸手阻止了郭雀的動作。

「不必了。」那位常將軍如此道。

「嗯?」郭雀一愣,心頭不解。這幾日凶神惡煞的來到茶館,卻不為飲茶,那所謂何事?他為人向來本分,也著實想不明白自己何曾幹過什麼事情衝撞了這幾位軍爺。

他不禁向著自己那位曾經的夥計投出一道求救的目光,希望他念在曾經的情分上幫他一馬。

而那位夥計在感受到他的目光之時,也確實邁步走了出來。

只見他咳嗽兩聲,就要些什麼。

但這出口的話,卻不是什麼救命良言,反而是害人性命的惡語。

「郭老闆,最近可是發財了啊?」那伙計這般道,目光上下打量著郭雀。

郭雀聞言心頭一震,再一觀這些士卒眸子中深藏的那份貪婪,忽的猜到了幾分這些人的來意。

「我...我這本營生...發財之事,與我怎能沾邊。」他趕忙矢口否認道。

「是嗎?可是我可聽前些日子有人看見你給鎮西的胡老先生送去了百兩紋銀,這裡當作何解釋?」那伙子似乎早就料到郭雀會有這樣的反應,他眉頭一挑,緩緩道。

「這...」郭雀不想此事竟然被他們知曉,心頭愈發慌亂,一時間知當如何回應。

啪!

卻在這時,一聲巨響,那位常將軍一啪身旁的木桌,這簡陋的木桌便在他這一掌之下化作碎粒炸裂開來。

郭雀何曾見過這般景象,他的身子一抖,儼然是害怕到了極致。

「的...的...這就去取。」他哪還敢多半個字,顫抖著身子便退到櫃檯處,在一處暗閣中取出一個包裹,再於包裹中一陣翻找,終於是拿出一支鼓鼓的錢袋,顫抖著身子將他遞到了常姓將軍的手中。

那常姓將軍冷眸瞟了郭雀一眼,將錢袋放於手中掂量了一番,冰冷的臉色終於浮出一抹喜色。他不漏痕跡的將之踹於懷中,又轉頭看了郭雀一眼,問道:「吧,這銀兩從何處來的。」

郭雀雖然心疼這錢財,可此刻卻也知道保命要緊,趕忙將蘇長安贈與他銀兩之事一一道來,只是下意識的隱藏了蘇長安與花非昨、羅玉兒三人的談話。

「哼!平白無故,怎會有人送你如此多的銀兩!」常姓將軍聞言,猛地站起身子,陰冷的眸子中殺機湧現。

郭雀心頭一驚,暗知大禍臨頭。

只聽撲通的一聲,他的身子猛地跪下,口中大喊道:「的冤枉,的冤枉!」

但話音方落,他只覺眼前寒芒一聲,已到血光乍現,便徹底失了意思。

他的身子如同失了扯線的木偶轟然倒地,他的頭顱化作一顆皮球在地上一陣翻滾,最後緩緩停下。只是眸子裡尚還帶著尚未散去的不甘與憤恨。

「郭雀,賣國通敵,當場伏誅。」那常姓士官抖落了刀上的血跡,寒聲道。隨後,長刀歸鞘,身子便邁著大步,帶著諸人頭也不回的走掉。

......

夜色漸漸籠罩了白馬鎮,初夏的雨來便來,它傾盆而瀉,帶著電閃雷鳴,將本就貧瘠的白馬鎮,攪成了一潭泥濘。

蜀地的大軍壓境,而雨夜向來是劫營的最好機會,駐守在白馬鎮的神將顯然意識到了這一,他將士卒更多的調往城頭,一時間白馬鎮中士卒的調動愈發頻繁。

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又或者注意到,但卻又願理會,一座茶樓中,一具人首分離的屍體。

有些人,死了便是死了。

這世道就是如此,人總得為自己考慮。

沒有人會為了一個死人,去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禍不及己身,又何須在意他人。

但任誰都未有注意到,有一道身影在這雨夜中,走進了這家茶館。

他從人群中穿過,從雨簾走過。

可無論是雨還是人都像是從未注意到他一般。

士卒不曾盤問他的來歷,雨簾也不曾打濕他的衣角。

他就像一個幽靈,緩緩的走進了這件茶館。

然後,他停了下來,他上下打量了這茶館的佈置,最後將目光停留在那具屍首之上。

他頓了那麼一會,似乎是在思量著些什麼。

在數息之後,他又走到了那具頭顱前,輕輕的將之拾起。

「我從長安一路走到幽州,償還我所欠下的每一份因果。」

「我用了一年時間,卻總是差上一。」

「許久我才算到,當年你在幽州曾救過我,無心之舉,卻成就了我一條性命。」

「這是你種下的因,亦是我欠你的果。」

「我本來償還,但你卻已西去,按理這因果已了,但我總覺心底難安。」

那人這般道,聲線平淡,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他道這兒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思索當如何讓自己心安一般。

「我叫郭三,你叫郭雀。你既死了,我又欠你一段因果,不若自此以後,我便改作郭雀。」

「我便帶你...而活吧。」

那人完這話,將手中的頭顱輕輕放下。然後他站起了身子,邁步朝著雨簾之中再次走去。

那一天,白馬鎮遭到了極為詭異的襲擊。

一位姓常的千夫長,連同他手下的九百八十餘人一夜之間盡數斃命,卻沒有任何人見過那凶手的模樣。

那一天,昏暗的雨夜中,有一顆星辰亮起。

它喚作天璣。

那一天,一個人踏著夜色,終於走上了去往西涼的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0:43
第一百四十九章 等我來屠

時間已經過了近三個月,圍攻西涼的蠻族大軍不斷的從王庭湧來,他們渡過了黃沙漫漫的雁不歸大漠,如蝗蟲一般擁堵在永寧關的關外,哪怕只是站在關頭上往下望上一眼,也讓人暗覺頭皮發麻。

蠻軍實在是太多,整個蠻族幾乎傾盡了所有可用之兵。

這支大軍的數量究竟到了何種地步,已經沒人得真切,或許百萬,或許更多。

永寧關頭的烽火長明,晝夜把守的士卒來回不停的在關頭上巡邏。

一位男子,在這夜色之中緩緩走上了關頭。

黑暗中並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他那雙嘴唇卻如鮮血一般猩紅,格外扎眼。

他的地位似乎也很高,但凡他路過之處,那些巡邏的士卒都會在第一時間朝著他低頭致意。

他對此倒也習以為常,並不理睬,只是自顧自走到了城頭。

他也未有去看關下那密密麻麻的士卒,他只是面朝西方,伸出自己的一隻手,將食指與中指放入自己的唇邊,隨即微微用力,一道綿長的口哨聲便在此刻的永寧關頭響起。

那哨音方落,黑暗的天際中便響起一聲咯咯的長叫。

一道白色的身影劃破夜色,從不知何處的夜空中緩緩而來。

那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白鴿,他眸子裡頗有靈性,模樣亦很是神俊。

數息之後,那白鴿便落在了男子伸出的手臂上。

它似乎很是喜歡這男子,它的眸子在那時眯成了月牙狀,長長的鳥喙輕輕的啄擊在男子的手臂,嘴裡更是不住的發出咕咕的響動。

男子冰冷的臉色在那時浮出一抹笑意,他伸手幫白鴿捋了捋它身上的毛髮,嘴裡道:「柳兒,這次可得取得遠一些。」

「咕咕。」那白鴿聞言抬頭望向男子,眸子中竟然浮現出一抹疑惑。

男子衝他笑了笑,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張已經過成圓形的紙條,輕輕的塞入了白鴿的足下。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麻煩你了。」男子這般道。

「咕咕咕!!!」似乎是聽出了男子話裡所隱藏著的某些意思,那白鴿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焦急,似乎是想給予表達些東西,但礙於語言的詫異,它終歸不出些什麼。只能大聲的鳴叫著。

「這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男子嘴角的笑意卻更盛。「去吧,去世界之巔將信送到他的手中,這天下蒼生的重任,我終於可以卸下了。」

著,他將雙手抬起,輕輕的將手中的白鴿朝著夜色中扔出。

那白鴿振翅卻未有離開的意思,反而一直在男子的上空盤旋,嘴裡發出一陣急促的長鳴。

「去吧,若是有緣,我們自會相遇。或若星海,或若人間。」他嘆息道。

白鴿似乎聽出了男子話中的決意,它終於妥協,口中長鳴乍歇,隨即深深的看了男子一眼,似乎要將他記在心中,下一刻,他的翅翼一震,身子化作一道即使星殞也難以捕捉到的流光,消失在天地間。

男子也一直目送這白鴿的身影飛向西方天際,直到它的身影完全消失。

他才長舒一口氣,仰頭望向天際。

那裡夜色濃郁,星光稀疏。

「師尊,你交給弟子的事情,弟子辦到了。」

「這蒼生重任雖苦,但弟子卻尤謝師尊讓弟子終可以在這人間走上一遭。」

到這兒,他頓了頓,又道。

「以人的身份,走上一遭。」

旋即,他轉身,走下關頭。

那時夜風忽起,他一聲墨色長袍,在夜風中被鼓起,他的身影搖晃。

似長夜燭火,盈盈將歇。

這個世界很大,一個凡人,終其一生,或許也走不到盡頭。

這個世界,又很。

一位星殞,全力施展,或許不出一月光景,便可將之看個通透。

但仍有那麼一些地方即使星殞也不敢涉足。

比如雲州以北,長安以南的那座名為天門山的巨峰,那是星殞的禁地,亦是送葬者的修煉之處。

又比如,極西之地,號為世界盡頭的神冢。

那是西鬥一脈繁衍之地,亦是諸神安息之冢。

此刻,一位身裹黑袍的老者,與一位兩鬢已身華發的男子並肩而立。

他們的身前是密密麻麻一具具冰棺一般懸空樹立的事物,每一具冰棺之中都有一滴琉璃般的血滴狀事物在飄蕩。

那些鮮血如心臟一般跳動,而隨著這樣的跳動,一道道淡淡的黑色氣息,也自那些冰棺之中瀰漫開來,將此地的天際染成黑色,幾乎難辨晝夜。

「你即使吞噬了半神之血,依舊不會是他們的對手,他們曾經分食過真神的血肉。」裹著黑袍的老者看向那位兩鬢已生華發的男子,如此道。他的眉頭皺起,顯然對於男子的計畫依然心存疑慮。

「更何況一旦神冢打開,諸神臨世,這世間將愈發混亂。」

「是啊,吞噬半神之血,決計不會是他們的對手。」那男子冰冷著臉色,了頭,似乎是認同了老者的看法。

老者聞言臉色一變,他不解道:「那你此行何苦如此?他們本就是我們難以抗衡的東西,你太上之境,吞噬半神之血,其境界也不過堪堪到達偽仙之境,何以對抗天人?何況這數千年來,你又怎知他們沒有繼續變強?」

「......」男子聞言一陣沉默,待到他要些什麼的時候,一道振翅之音忽的從天際傳來。

老者心頭一震,此地乃是世界盡頭,莫鳥雀,尋常星殞踏之都是必死,卻何故響起這鳥雀之音。

但男子卻在這時擺了擺道:「無礙。」

老者心頭疑惑,但出於對男子的信任,他還是收起了即將奔湧而出的靈力雙眸卻一直緊緊的盯著,那振翅之音傳來的方向,眉頭皺起。

「咕咕!」一道長鳴響起,一直白色的鴿子便在那時出現在了二人的眼簾。

這白鴿看似極其尋常,但速度卻快得駭人,老者根本還未反應過來,那隻鳥雀便輕輕的落在了男子的肩上。

此刻這白鴿好似用盡了氣力,他眸子裡的神光不復,有的只是濃郁的疲憊。

男子若有所悟,他伸手便從白鴿的腳踝處拿出一張信紙,那白鴿似乎有些著急,在男子難走那信紙之後,翅膀一震便要離去。

但這一路的奔波,全力的施展,已經讓他變得極為虛弱,他的身子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在半空中掙紮了一會,便撲通一聲落在了地上。

這樣的情形自然被男子看在了眼中,但他臉上的神情卻異常冷漠,沒有半去查看那白鴿傷勢的意思。

老者見狀,心中長嘆,太上忘情,人不如禽。

這時,男子將那信紙張開,將上面的內容一一看罷。

「怎麼了?」老者問道。在他看來這白鴿如此著急的送來消息,想必應當是極為重要的事情。

但誰知那男仔在看完信上的內容時,臉上卻露出了嫌惡的神情。他指尖靈力一動,那張信紙便盡數化作了粉粒,消散不見。

「枯守蒼生之人,死不足惜。」他這般道。

老者聞言一陣沉默,半晌之後,方才道:「開陽,當年天璇的死...「

「殺妻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報何顏泉下以見亡妻。」開陽冷言回應道。

「可若是天璇知道你變成如此模樣,恐怕也不會好過。她畢生奉行蒼生大道...」老者自然聽出了男子話中的決意,但他還是忍不住繼續道。

「連至親之人都不能保護,如何護得了蒼生!」老者話像是戳到了開陽的痛楚,他的聲音陡然大了幾分。

他冷眸看了老者一言,接著道:「我天嵐一脈,世代奉行天旨,守護蒼生,可到頭來誰得善終?」

「這天下劫難,皆因天人而起,我殺了天人,斷了蒼生業果,蒼生便不受劫難,這便是最好的守護!」

「既然半神之血幫不了我,那我便吞噬這真神之血。」

罷,他周身的靈力奔湧而出,一道道龍鳳虛影如脫籠困獸奔湧而出。

他的身子在那時緩緩上升,轉眼便已至半空。

一道造型古樸的銅牌,便在那時自他體內飛出,懸於他的頭。

那些包裹在冰棺之中的血滴似乎感受到了某種契機,他們開始暴躁起來,他們不停的朝著冰棺撞擊,而模樣也在那時隨著他們的躁動漸漸化為一隻隻造型奇怪的血色惡獸。

「吾乃天嵐院第八代傳人,開陽星君!」

男子的聲音在那時響起,似乎是感受到了男子體內所爆發出的磅礴力量,這方天地間的氣流開始湧動,昏暗的天際之中似有電蟒雷蛇開始遊走。

「我守護天下蒼生百載,卻不得善終。」

「今日起,天下蒼生再與我無半瓜葛。」

穹之上,似乎被這男子的聲音所震怒,一時間這方天地。雷蛇奔湧,電蟒呼嘯,幾乎將這枯萎的神冢照得恍如白晝。

男子面對此番某日之景臉色卻渾然不變,他繼續道。

「帶我吞噬神血之日,便是我殺上天宮,取爾等性命之日。」

「陸離塵!洗乾淨你的脖子,等我開陽來屠。」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0:43
第一百五十章 再見穆歸雲

四月初夏,豔陽高照。

蘇長安與花非昨三人終於回到了西涼,過了西嶺關,離永寧不過兩千里,以三人的腳程,兩日不到便可至永寧關。

一路上他們也聽人提及過永寧關外越聚越多的蠻軍,但好在這些蠻軍暫時沒有攻城的意思。他們依舊在等待某些蘇長安不知道的契機,但同時,蘇長安也隱隱感覺到,這樣的日子並不會太遠了。

所以,三人並沒有因為入了西涼而有半分懈怠,他們依舊在全力奔走。

相比於花非昨與羅玉兒,蘇長安此刻更是顯得心事重重。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回想當日左玉城與他過的那些話。

司馬詡的身份究竟是什麼?

他固然不會完全相信左玉城的言論,可他還是忍不住與花非昨羅玉兒詢問當年天璣師叔祖的行蹤。

天權天樞,死於蠻王之手。

天璇死於摘星樓陸離塵之手。

搖光死於梧桐或者自己之手。

玉衡開陽自不用提,可天璣...卻是真正的不知所蹤。

直到被蘇長安問起,這二人才如夢初醒一般的意識到,自己的師尊們當年對於天璣師叔的行蹤模棱兩可,但那時又正值天嵐風雨搖曳之時,二人年幼,根本未做多想。

因此再所難免,在得到這樣的答案之後,蘇長安的心沉了下去,對於司馬詡的身份愈發迷惑。

可這樣的事情畢竟沒有根據,只是他的猜測,他也未有聲張,只是獨自一人瞎琢磨著。

帶著這樣的疑惑,三人終於在兩日之後如期抵達了永寧關。

關內的情況與蘇長安三人之前預料的相差無幾,士卒調動頻繁,人員往來皆帶著焦急的神色,想來西涼與蠻族這一戰已是箭在弦上,在所難免。

一想到此戰之後,包括他們在內這數萬人所存著不過寥寥,蘇長安的心便沉了下去。

戰爭,永遠都是用血肉堆積的博弈,而目的,卻只是為了滿足少數人心底難以填滿的**。

所以他討厭聖皇,討厭蠻王,亦討厭那些虎視眈眈的神族。

而想要阻止這樣的戰爭,唯一的方法也是戰爭。

這是一個讓人苦惱的悖論。

蘇長安這麼想著,終於來到北通玄的府邸。

沒有猶豫,三人第一次時間敲響了府邸的大門。

因為幾乎所有的可用之兵都被調往了關頭佈防,作為神將的北通玄府邸,竟然也沒有半個護衛。

三人敲了半晌也未有得到回應,他們心底疑惑,暗道莫不是北通玄去了關頭?畢竟如今佔據緊張,他臨陣督導,倒也是情理之中。

三人不疑有他,也不曾有半客氣,沒人應門,便自己推門而入。

待走進府邸之中,三人這才聽清從大廳之中隱隱傳來爭吵之聲。

三人互望一眼,皆從對方的眸子中看到了疑惑之色,他們趕忙朝著大廳走去。

大廳的門並沒有關,有三人對立,似乎在爭吵著些什麼。

這三人,其二便是北通玄與司馬長雪。

唯獨剩下一人,因為背對著諸人,故而看不清容貌,只是他背上那柄血色的長槍,卻讓蘇長安感到格外熟悉。

這是?

蘇長安心頭一動,臉露驚喜之色,只見他快步上前,來到大廳之內。

「穆歸雲?」他這般問道,語氣中有些疑惑。畢竟此刻的穆歸雲在他看來應當是守在長安,如何忽然到了西涼。

那道身影聞言轉頭,看向蘇長安,那熟悉的容顏,確是穆歸雲無疑。

「長安?」穆歸雲也是一愣,冰冷的臉色上終是浮出一抹笑意。

「你怎麼到西涼來了?」蘇長安似乎還有些恍惚,顯然還沒有從穆歸雲突然出現的驚喜中回過神來。

「你的信都寄到我的手上了,怎麼也是你的大哥,怎麼能袖手旁觀?」穆歸雲笑道。

雖然對於穆歸雲這個自封的大哥蘇長安不不以為意,但是如今西涼是何局勢,明眼人都看得真切,穆歸雲這時前來,白了,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這讓蘇長安如何能不感動?

「謝謝...」千言萬語縈繞心間,但蘇長安終究是不出什麼太過煽情的話,唯有這二字而已。

「兄弟之間,何必這些,況且,只需你在這邊關做英雄,我卻只能躲在長安用我這長槍繡花,我也不會答應。」穆歸雲颯然一笑,伸手握拳輕輕錘了蘇長安的胸口一下。

「呵呵...」蘇長安聞言,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笑了起來。

他是發自內心的高興,當年在長安,他舉目無親,唯有穆歸雲與殷千殤二位願意幫他,他是真心的喜歡這二位。

如今西涼之局,與當日天嵐院何其相似。

舉目皆敵。

能再與穆歸雲並肩,蘇長安由衷的感到欣慰。

穆歸雲這時似乎還要些什麼,蘇長安眼角的餘光卻忽的瞥見,一旁的北通玄面色陰沉,司馬長雪臉頰之上更是有些淚痕。

「這是...」他指著二人問道,但話一出口便暗覺不對,北通玄、司馬長雪、穆歸雲三人之間的關係,自然是極為複雜。蘇長安大抵也猜到了三人之前的某些爭吵。但這畢竟是他們的事,他一個外人不好參與,可話已問出,自然也收不回來。

而出人預料的是,穆歸雲對於他們三人的談話似乎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他將他們爭吵的內容完全告知了蘇長安。

其實到底還是關於司馬長雪的去留問題。

穆歸雲再來到永寧關之後便找打北通玄讓他放司馬長雪回長安,至少在穆歸雲看來,司馬長雪來到永寧都是被北通玄所挾持。而現在,西涼已是如此局勢,留下司馬長雪對於戰局並沒有任何幫助,穆歸雲自然不願意讓司馬長雪身處險地。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司馬長雪的態度卻異常堅決。

她她要留下來。

而之前,一直同樣勸司馬長雪離開的北通玄,這一次卻選擇了沉默,這一在蘇長安看來尤為怪異。

但這些日子的相處,讓蘇長安知道北通玄做事向來有自己的道理,他見三人之間的氣氛如此尷尬,索性便上前一步。

「穆兄我們多日不見,不如找個地方暢飲一番。」蘇長安道,他自然不喜飲酒,此言也只是隨口一,想要拉走穆歸雲。

穆歸雲聞言臉色一怔,他的目光在司馬長雪與北通玄的身上一陣來回打量,最後也知這樣下去也談不出個所以然來,故而搖了搖頭,答應了蘇長安的話。有些忿忿不平的隨著蘇長安離開。

......

「長雪她變了。」穆歸雲與蘇長安走在永寧關已經行人寥寥的官道上,這般道,聲音低沉,顯然是受了不的打擊。

蘇長安大抵能明白穆歸雲此刻心底的苦悶,不遠萬里來到邊關,自己心愛的女孩卻為了別的男人不願意離開,而這個男人曾經還一度在穆歸雲的心中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

蘇長安有些老氣橫秋的拍了拍穆歸雲的肩膀,在微微思索之後,還是將北通玄的事情一一告訴了穆歸雲。

這自然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並非一時能夠完。

二人倒是想要找個酒樓坐下慢慢一敘,只是如今的永寧關下百姓幾乎人去城空,而北通玄又向來治兵嚴厲,早已下了禁酒令,這諾大的永寧關城頭卻是再也找不到半個酒館的影子,二人無奈,便隨意去到一處茶樓,坐下細細聊談。

待到蘇長安將北通玄的事情講盡,穆歸雲也沉默了下來。

這些事情,尤其是北通玄實際上是天嵐院玉衡弟子的事實,讓穆歸雲極為驚訝。

「但即使如此也沒必要讓長雪留下吧!」穆歸雲還是有些不滿。

「此事確實有些蹊蹺,其實在早前,北師叔就不止一次的勸過長雪姐姐,但是都因為長雪姐姐執意要留下方才作了罷,但今次不知為何,北師叔卻轉了性子,你也不要著急,待我回頭細細問過北師叔,想來定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蘇長安把話到了這個份上,穆歸雲自然不好再喋喋不休下去,他皺著眉頭喝下一杯茶水,了頭。

接下來二人又聊了些彼此的境近況,道最後,穆歸雲一拍腦門道:「你瞧我這記性,還有一事,我忘了告訴你。」

「嗯?」蘇長安聞言疑惑的看向穆歸雲。

「我來西涼之前去了趟江東與你帶來了一份大禮。」穆歸雲道。

「哦?」蘇長安先是一愣,璇即便猜到了一些。

「我將你給我的信交到了楚元白的手中,他見信之後立馬應允,帶著楚家三千刀客與我共同來此,現在正被紅玉神將領到營帳中安頓,吃過晚飯,我們可一同去見見。」

蘇長安聞言也是神情一震。

楚家雖為江東之主,但聖皇忌憚這些刀客,這江東之主已是名存實亡,不若其他王侯,可以圈養私兵,這三千之數,想來已是盡出楚家精銳。

江東刀客向來重義輕命,如今看來此言不假。

蘇長安這正要頷首,應下穆歸雲的要求。畢竟楚惜風將江東之主的位置傳給了他,無論他願不願意接受,這三千刀客定然是衝著他才來這西涼的。他於情於理都要當面感謝一番,而卻在這時,茶館外忽的走來一道人影,他渾身裹著黑袍,在這士卒遍佈的永寧關中顯得頗為扎眼。

要知道如今的永寧關已是出於戒嚴狀態,這般打扮之人想要入關,少不得一番盤纏,哪能此人這般,大搖大擺的走來。

這疑惑間,那人竟然來到蘇長安的跟前,他自顧自的坐了下來,旋即看向蘇長安問道。

「這位便是蘇公子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6:29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生而無憾

另一邊,蘇長安帶著穆歸雲離開後,再次見面的北通玄與花非昨、羅玉兒,雖然心頭都有些同門再次相聚的激動,但經歷了方才的爭吵,顯然北通玄並沒有敘舊的興致,而花非昨與羅玉兒一路奔走,也多少有些疲憊。

在簡單的寒暄之後,北通玄讓司馬長雪給二人分別安排好了住所,而自己則回到了房間。

但回到房間之後,北通玄卻正襟危坐於房中,沒有歇息的意思。

他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然後輕輕將之放在唇邊,自顧自的喝了起來,像是在為等待某人而打發無聊的時間。

不出一炷香的光景,北通玄的房門便被敲響。

北通玄似乎早已料到此事,他緩緩放下了茶杯,但還不待他回應,那屋外之人便自己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

那是一位渾身裹著紅袍的聲音。

亦是在劍冢前,一掌擊敗吳起,從而名震天下的天權傳人,花非昨。

他走到了北通玄的跟前,沒有言語,而出從背後的長袍中取出一樣事物,遞到了北通玄的身前。

那是神劍十方。

因為劍匣之中裝下了浮屠與它的三千靈劍,蘇長安便將此劍暫時交給了花非昨保管。

在見此劍之時,北通玄臉上的神情一滯,他微微一愣,似乎有所遲疑,但下一刻,他還是伸手接過了那柄光芒耀眼的神劍。

他的身子站了起來,眸子裡似有什麼東西開始湧動,卻又被他壓住。

他伸出了手,輕輕撫摸著劍身,就像撫摸情人的身體。他看清那九道虛影中凝實的兩道虛影,他眸子裡的東西變得愈發洶湧,似乎就要裹藏不住。

「關山、橫槊。」他輕輕念叨著這兩個名字,就像是在呼喚許久不見的舊友。

那兩柄神將也在那時似有所感,他們的劍身一震,豁然便從那十方虛影之中飛出,化作兩柄三尺神劍,圍著北通玄盤旋,好似在訴這些年的離別之苦。

「望舒、羲和、長庚、千歲、雨辰、燭天、重山。」

一長串名字也再此刻在他的嘴中吐出,七柄寒芒閃爍的神劍應聲自他身後浮現。

自此十方神將的九把副劍終於在百載之後又一次重聚在一起。

他們分別發出一陣高亢的劍鳴,一時間劍鳴如海,在這房間之中來迴響徹。

北通玄看著這圍著他飛舞的九把神劍,他冰冷的臉上終於在此刻浮出一抹笑意。

數息之後,他手持十方的手忽的一震,那九把神劍如得敕令,紛紛化作流芒,竄入十方神劍的九道劍影虛影之中。

那時,十方神劍再一次以最完全的姿態展現在世人面前。

似乎是出於一股難以遏制的興奮,十方神劍的劍身猛然爆出一道耀眼的神光,但這神光又轉瞬即逝,隨即恢復平靜。

只是,這劍身之上流轉的光芒卻愈發耀眼,隱隱之中似乎透露出一股令人膽寒的氣息。

北通玄滿意的看著十方神劍一眼,隨即手中光芒一閃,那十方神劍便被他收入體內,消失不見。

做完這些,北通玄這時才抬頭看向花非昨,他朝著他了頭,道:「謝謝。」

「......」花非昨沉默半晌,卻忽的搖了搖頭,卻不知這搖頭指的是不用謝,還是不需要謝。他望向北通玄,寬大的袍子之下響起了他低沉又陰柔的聲線。

「你決定了?」他這般問道,不知為何,聲音裡卻有些苦澀。

北通玄聞言一愣,數息之後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嗯,決定了。」他這般道,聲線平淡,就像是一口萬年枯井,任何事物都激不起半漣漪。

「這是我們的宿命。」罷,他也轉頭看向花非昨,他的目光那般深邃,就像是能透過花非昨寬大的袍子看清隱藏在紅袍之下的事物。「不是嗎?」

花非昨聞言,再次陷入了沉默。

當他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愈發苦澀。

「沒有不捨嗎?」

「我不捨之物,早已被我親手了斷,若不是這天下蒼生,我早已如行尸走肉。這,對我是解脫。」北通玄回應道。

花非昨的目光開始在北通玄的臉上上下打量,似乎想要辨別他這一番話的真偽。但令他失望的是,北通玄臉上那般平靜,讓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內心。

「他便是你要找的人?」花非昨又一次問道,他的用詞極為含糊,未有提及姓名,甚至難以知曉,他口中的他究竟是他還是她。

但顯然北通玄很明白他話中所指,他了頭,道:「應當無錯。」

「司馬詡將他帶著身邊,又送到你的身邊,他究竟想做什麼?」花非昨皺著眉頭道,對此事,他顯然極為困惑。

「此事我也不解,思索許久也未有半頭緒,索性便作了罷。但他卻是那個人無疑,這段時間,我已經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北通玄道。

「那你恨他嗎?」花非昨心頭的困惑更甚。

或許有一天,他也將面臨如北通玄一眼的抉擇,但他卻不知自己但如何面對他命中的那個他。

「何須恨他,我的命,本該屬於他,我代他活了這麼多年,如今自然當交還於他。」北通玄颯然一笑。

「但願,屆時,我能有你這般豁達。」花非昨對於北通玄的話不予置評,反是自顧自的感嘆道。

「你很留戀。」北通玄看了花非昨一眼,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他又補充道:「你喜歡玉兒,對嗎?」

「......」花非昨聞言沉默,又是許久之後,方才回應道:「我非草木,怎能無情?」

「情字難解,義字難全。」

「這二字困我一生,卻也造我一生。可笑,可笑。」北通玄的臉色忽的浮出一抹癲狂的笑意,他如此感嘆道,聲線不覺大了幾分。

花非昨將他這樣的表現看在眼裡,心中不免有些慼慼,他想了一會,終於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可有憾事?」

這問題,似乎問道北通玄的心坎,他臉上的神情一滯,隨即漸漸歸於平靜。

「我這一生,見過繁花似錦,看過流離枯槁。遇過自己朋友,愛國如花美眷。何來憾事?」

「若真有什麼憾事,便是未曾去過星海,未曾再見師尊一眼。」

「僅此而已。」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16:29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璣?神族?

蘇長安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望著這個來者,他很確定自己並不認識眼前這個人。

「你是誰?」他問道,而他與穆歸雲周身靈力也在此刻盪開。在如今形勢如此緊迫的永寧關上,忽然出現這樣一個打扮古怪的男子,這不得不讓人心生警惕。

而最讓蘇長安二人感到心驚膽顫的是,以他們的修為竟然絲毫看不穿這來者的修為。

來者似乎對於二人眼中的敵意視若無物。

他自顧自的坐了下來,隨即伸手掀開蓋在自己頭上的袍子。

「郭雀。」他這般回應道。

「郭雀?」蘇長安心頭一驚,郭雀這個名字他自然記得,那是白馬鎮茶館中那位掌櫃的姓名。

蘇長安很認真的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來者的容貌。

他的年紀雖然與郭雀相仿,都是三十歲上下,但他的模樣卻與那位掌櫃截然不同。

更何況,那位掌櫃是沒有半修為的,這一蘇長安可以確定,因此,這也就顯得這來者的身份愈發可疑。

「你究竟是誰?」蘇長安向來討厭與人打機鋒,他不善此道,亦不喜此道。所以,他直截了當的問道,周身的靈力也在那時翻湧起來,一道道無比浩然的威壓如吞天巨蟒,自他體內傾瀉而出,似乎只要這來者答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便會毫不猶豫的向他的出手。

「郭雀。」來者臉上的神情依舊極為悠閒,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來自蘇長安的威脅。

蘇長安的臉上終於在那時浮出一抹怒意,他看著眼前這個男子,眸子裡竟有殺機蹦現。

穆歸雲心頭也生出些不郁,暗以為這男子是在戲弄他們,這般想著,他背上的長槍豁然被他握在了手中,下一刻似乎便會決然出手。

「郭雀死了,我欠他些東西,所以,我得代他而活。」男子在這時,聲音終於變得低沉了些,他這般道。

蘇長安眸子裡的光彩一滯,「郭雀死了?」他對那位茶館的老闆頗有好感,因此也才在離去時給他留下了銀兩。畢竟時值亂世,他靠著那家茶館恐怕也是難以為生,蘇長安與他錢財一是讓他有所周轉,二也是當做替他保守秘密的報酬。

「嗯,死了。」男子頭回應道。

「怎麼死的?」蘇長安皺著眉頭又問道。

「因為它。」男子從懷裡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帶,手腕輕輕一撥,那錢袋便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穩穩的落在蘇長安身前的木桌上。

「這是?」蘇長安的眉頭一皺,很快便認出了這錢袋便是他臨走時交給郭雀之物,他的心頭一動,很快便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經過。

他沉默著撿起那錢袋,低著頭不知在作何想。

「殺他的人呢?」

半晌之後,他陰冷得可怕的聲線忽的響起。

「死了。」男子回應道。

「...謝謝...」

蘇長安再次抬起了頭,他正要些什麼,卻忽然看見男子的眉心處有一抹黑色火焰印記。

這印記他曾見過,在萊雲城那位忽然甦醒過來的鎮西神候身上。

他的心頭一震,方才放下的警惕再次湧上心頭,幾乎下意識的,他的靈力豁然盪開,一道領域瞬息將他與男子包裹其中。

「你到底是誰?你體內為何會有那東西!」

他厲聲問道,神情中的戒備比起方才愈發濃郁。

他清楚的記得,那印記是神族的標誌,而對於神族,他素來沒有半分好感。

一旁的穆歸雲雖然不明所以,但蘇長安的態度便是他的態度,他也在第一時間將周身的靈力盪開,一道領域,瞬息也將男子包裹。

但男子臉上的神情比起方才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他將自己的一隻手伸出,那時之間紅芒一閃,他的手中便豁然浮現出一顆血滴狀紅色琉璃。

「你指的可是這個?」

他看向蘇長安,似笑非笑的問道。

那東西定然便是神血無疑,蘇長安不可能認錯。

他眉宇間的煞氣愈發凝重,但男子的修為蘇長安看不透徹,他不敢貿然出手,因此只是戒備的看著他。

「你是神族?還是...」還是吞噬了神血的人,這是蘇長安後面的話,但才堪堪出一半,便被那男子打斷。

「神族。」男子頷首,很是干淨利落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男子這般的態度,反倒讓蘇長安有些摸不著頭腦,他繼續問道:「你來此地,究竟所謂何事?」

「我是神族不假,準確的,我應當是一位半神。但同時...」男子笑了笑,又道:「我也是天璣一脈的傳人,算起來,你還應當喚我一聲師叔。」

神族?天璣傳人?

蘇長安一愣,這兩個完全相左的事物攪和在一起,讓蘇長安不禁有些發愣。

他暗覺荒謬,可又想及自男子進門之後的言行,加之若是男子真的不懷好意,若是真想偽裝成天璣傳人,就定然會想盡辦法隱藏自己的其他身份,而此刻他的坦然,無疑讓蘇長安的心有些遲疑。

「你如何證明?」蘇長安又問道。

「我與你解釋一遍,倒也不難,只是待見到他們又得解釋一遍,豈不麻煩,不若你帶我找到他們,我一併與你解釋?」男子收起了自己手中的神血,看向蘇長安似笑非笑的道。

蘇長安大抵明白,這男子口中的他們應當是指北通玄、花非昨、以及羅玉兒三人。

但他隱隱有些擔憂著男子如此做是想將他們一網打盡,他猶記得當日在帶著蠻族入關時,與他交手的那位蠻族老者曾隱約的提到過似乎他們口中的聖子正在想辦法捕殺他們這些天嵐傳人,加之眼前這人身為神族的身份,他不免懷疑,此舉是想將他們天嵐院一網打盡,因此,他眉宇間浮出一抹濃重的疑惑。

「呵呵,看樣子,你有所誤解。我想這樣應該注意證明我的身份了吧。」

男子這般道,他周身的氣勢豁然在那一刻如大江東去一般奔湧而出,瞬息便已上升到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蘇長安的瞳孔驟然放大,他看得真切,這分明便是星殞才能擁有的氣勢。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22:37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魏丞相司馬詡

神與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種族。

二者之間的差異,遠超過人與蠻族或妖族之間的詫異。

人與妖或蠻,無論如何不一樣,但他們的修煉體系到最後都是殊途同歸,無非聚靈、九星乃至魂守問道,最後勘破大道,亮命星成就星殞。

雖然這過程,以及修煉的著重方向或許會有所不同,但是其中的道理卻又很多是想通的。

但神族則不一樣。

以蘇長安與神族所接觸的次數來看,無論是次神、半神、甚至真神他們都沒有命星,換句話,他們的力量皆來自於他自身。這力量無需修煉,與生俱來。

這是蘇長安從他體內濁陰留下的那一絲神性中所瞭解到的為數不多的信息。

而眼前這個男子,他分明便是一位星殞,一位毫不作假的星殞,在他發出如此強悍的氣勢之時,蘇長安甚至能感覺到,白晝之中的天際,似乎又一顆星辰閃爍。

那顆星辰個蘇長安氣息極為熟悉,便是天璣無疑。

他看向這男子的目光,在那時變得有些複雜與不解,在一段不短的沉吟之後,他終於收起了自己周身的靈壓,頷首道:「好,我帶你去。」

男子展現出他的實力。

其一稍稍打消了蘇長安顧慮,當然這依然不排除是神族用了某些特別的手段模擬出了這樣的假象。

其二,也是最關鍵的一,無論男子是星殞或是半神,都絕非現在的蘇長安可以抗衡的存在,所以,擺在蘇長安面前的並沒有太多選擇。更何況,以男子的實力想要殺他與北通玄一行,根本不是難事,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於是他與穆歸雲二人領著這男子,一同走到了北通玄的府邸前。

蘇長安推開房門,領著男子去到大廳,同時想著穆歸雲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去講諸人喚來,順便將這其中的周折與這幾人清,也叫他們有所防備,以防萬一。

這邊蘇長安與那自稱郭雀的男子方才坐定,花非昨三人聞言,便急匆匆的跟著穆歸雲趕了過來,本來在指揮著下人準備晚餐的司馬長雪,也是感覺到了某些異樣,隨著這幾人身後同樣走了過來。

幾人都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眉宇間都有些疑惑。

「你是天璣傳人?」北通玄第一個話,他這般問道,顯然並不太相信郭雀的言論。

「嗯。」郭雀頷首。

「你還是神族?」北通玄又問道。

「嗯。」郭雀再次頷首,神情從容淡定。

「你不覺得,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嗎?」北通玄問道,面色異常陰冷,一股隱晦的靈力波動,在那時自他體內盪開。

郭雀似乎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他目光有些詫異的看了北通玄一眼,隨即又望瞭望他身後的司馬長雪,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然後,他忽然一笑,道:「自然。」

「如你們所見,我是神族,但同時也是天璣傳人。」

言罷,他周身氣勢一蕩,一股浩然的威壓自他體內奔湧而出。

那屬於星殞的可怕力量,幾乎讓在場修為較弱的羅玉兒、司馬長雪幾人站不住身子,需得他人幫助才能勉強穩住身形。

而那時,已近暮色的天際愈發晦暗,一顆星辰,自不知多遠的穹而來,在天際閃耀,一道星光投下,照在郭雀的臉上,他映著星光,眉目肅然,頗有幾分神祇的威嚴。

這一次,不止蘇長安,北通玄眾人也看得真切,那顆星星分明便是消失數十載的天璣命星。

「你...當真是天璣師叔的傳人?」羅玉兒一聲驚呼,看向郭雀的眼神變得極為愕然。

命星是做不得假的,同時也是最好的證明。

「嗯。」郭雀頷首,周身的靈壓瞬息被他散去,那顆命星也隨即再次沉入星海,消失不見。

他環視周圍,見北通玄等人的臉色依然不善,顯然並沒有打消顧慮。

他微微一笑,接著道。

「天璣一脈,乃天命所歸之人,非天定之人,不可成其星殞,我相信這一上,諸位應該有所瞭解。」他這般道,無疑坐實了他天璣一脈傳人的身份。

「至於神族。」到這兒,他頓了頓,又才道:「我並非生來便是神族,我的神體、神性,皆來自後天。」

「有人將我改造成了半神。」

他的聲音在那時低沉了下來,而話中透露的信息更是讓諸人心頭一震膽寒。

將人改造成神族...

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何人...將你改造成了神族...」羅玉兒有些木訥的問道,顯然還沒有從郭雀的一番話中回過神來。

「你覺得呢?」郭雀反問道,語氣中帶著某些讓人難以揣摩的意味深長。

這樣的回答自然讓諸人一愣,羅玉兒臉上的神情更是一滯,她有些不敢確定的道:「是...是天璣師叔?」

蘇長安聞言心頭一動,腦海中忍不住又想到了之前左玉城與他過的那番話。

司馬詡就是天璣。

司馬詡與神族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而他的弟子眼前這個忽然出現的男人,也被改造成了神族。

似乎所有的疑都在這時指向了司馬詡就是天璣,他不禁轉頭注視著眼前這個男子,等待著他的答案。

「嗯。」無所意外的,郭雀了頭。

「那天璣師叔呢?他現在還活著?」一旁的北通玄聞言上前一步,問道。

天璣一脈是天嵐七星之中極為重要的一脈,很多時候對於局勢的掌控幾乎都落在天璣一脈的身上。如今無論是蠻族的入侵,還是人族內部的亂局,都無比需要天璣一脈來為他們指引方向。因此,若是天璣還活著,那對於他們來無疑是最好的一個消息。

「活著...」郭雀頷首,但隨即又道:「但也死了。」

「...什麼意思?」北通玄問道。

不可避免的,在聽聞郭雀此言之後,他與蘇長安腦海中皆浮現出了開陽的模樣,難不成天璣也修成了太上。

「起來,你們還應當見過。」郭雀卻不知他們心頭所想,而是這般道。

「我們見過?」蘇長安的瞳孔在那時豁然放大,他幾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大魏丞相司馬詡,難道你們沒有見過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4:12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司馬長雪

「大魏丞相司馬詡,你們都見過吧?」

郭雀此言一出,在場諸人皆驚。

就連一開始對於此事早就有所懷疑的蘇長安在聽聞郭雀的話時,心頭也不禁一陣咯噔。

「你是司馬詡是天璣師叔?」羅玉兒滿臉不可置信的問道。

天璣早在三十多年前便失了蹤跡,天嵐院眾多後輩中可能也只有最大的徐讓曾見過這位師叔。雖然他們未曾與之蒙面,但司馬詡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卻無比清楚。

老謀深算,不擇手段,冷酷無情。為了達到目的,他殺死過藍靈鎮中數萬百姓,也曾勾結神族,逼迫玉衡魂歸星海,甚至如今更是要放蠻族入關,致使中原大地生靈塗炭。

這樣的司馬詡,怎麼會是天璣?

天嵐院向來以守護天下蒼生為己任,又怎會出一個視人命為草菅的天璣。

相比之下,羅玉兒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師叔早已死在某個她所不知的地方,而不是變成了如今的司馬詡。

「是,卻也不是。」郭雀的回答顯得極為意味深長。

「到底怎麼回事?」北通玄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怒意,這郭雀從進門一開始言辭便模棱兩可,讓人極不痛快,北通玄此刻已有些失了耐性。

郭雀似乎也是意識到了這一,他笑了笑,隨即臉上的神色一正,娓娓道。

「我天璣一脈,善觀天時地利,可通命理因果,甚至修煉至某些境界時,更傳可觀未來過去,逆轉時空。」

「因此,在天嵐之中,我天璣一脈向來承擔著運籌佈局之類的重任,而這樣的事情自然免不了窺探天機,但這因果命理,皆有定數,想要窺探,甚至修改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而這代價的支付者,自然便是這窺探天機之人。」

郭雀道這兒,他頓了頓,轉頭又望了諸人一眼,道:「因此,我天璣一脈向來早夭。」

聽聞此言,在場諸人顯然對於此事都多少有些瞭解。

若論對戰天璣一脈或許算得上是最弱的一脈,但是若論重要性以及對於天嵐的貢獻絕對是最大的一脈,細數郭雀之前的八代天璣傳人,幾乎所有的天璣星殞皆是因為洩露天機,而不得善終。

想到這裡,諸人都有些沉默。

天璣一脈,相比其他幾脈不為世人所熟知,但卻是為蒼生付出最多。

這一上,是毫無爭議的。

「或許你們應當也聽過,天嵐傳於第八代,盛極一時,但卻有人在這時攪亂了天機,讓諸位師叔皆尋不到自己的傳人。」

郭雀繼續道。

此言一出,北通玄的臉色微微一變,而花非昨那裹藏在紅袍之下的身子也是微不可察的輕輕一顫。

蘇長安雖未有注意到這一,但卻想到了青鸞曾過,她與開陽應有一份師徒之緣,卻被人生生斬斷,而那位經綸院的老院長,殷黎生也曾有言,他曾被天璣收為弟子,卻又被逐出天嵐,起先他並不瞭解這其中的根源。但如今聽郭雀此言,方才醒悟這其中或許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隱情。

「我師尊為幫諸位師叔尋找傳人,費盡心力,卻難以與暗中那位攪亂天機之人抗衡,反而因為屢屢出錯,受到天命反噬。」

「而那時他才剛剛尋到年幼的我,為了不讓我再重蹈覆轍,他尋到了一枚神血並將他植入了我的體內。開始慢慢的將我的身體改造成神族。神族不受天命制約,不沾因果業障,他認為這樣做,我便可以擺脫天命的反噬。」

「但事情才進行到了一半,天命的反噬卻越來越重,眼看命不久矣,為了抵抗天命,甚至為了抵抗即將到來將他送歸星海的送葬者,他做了一件極為危險的事...」

郭雀道這兒,停了下來。

「何事?」北通玄冷眸問道。「勾結神族?」

「不是。」郭雀搖了搖頭。「他動用秘術,逆轉陰陽...」

他的聲線在那時忽然低沉了下來。

「從星海召回了前七代天璣星殞的英魂。」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即使是向來臉色冷如寒霜的北通玄,他的眸子中也浮現出一抹讓人難以置信的神色。

從古至今,只聞有人歸去星海,可從未聽過,有人還能從星海之中召回英魂的。

這件事,本身就極為匪夷所思。

「他成功了?」蘇長安皺著眉頭問道。

「自然。」郭雀頷首,但他的眉頭卻同樣皺了起來。「但這對他並非好事。」

「你的意思是,現在的司馬詡體內擁有八位歷屆天璣星殞的英魂?」蘇長安一愣,他忽的記起,曾經青鸞曾與他過,司馬詡的體內住著不止一個靈魂。

可是,這依舊有些不通,因為歷代天璣,據他在天嵐院的藏書閣中所看到的記載,皆是悲天憫人的大賢,即使司馬詡召回了他們的英魂,可這依舊皆不能解釋,他如今的所作所為。

似乎看出了蘇長安的疑惑。

郭雀沉著聲音繼續道:「的確,師尊自從依仗著八位天璣英魂的力量對抗了天命,甚至斬殺了前來送葬他的送葬者之後,他便變了。」

「他用了一年時間將我完全改造成神族。然後...」

「他抹去了我的記憶,封印了我的力量,讓我一人獨自漂泊到長安,直到一年多前我才若有所悟,開始慢慢召回自己的記憶與修為。」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與我過的最後一句話。」

道這兒,郭雀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苦澀。

「他他喚醒了某個惡魔,他得把我藏好,那些惡魔正在尋找我們。」

「我想或許,他從星海中召回前七代天璣英魂的同時,也召回了某些我們所不知的強大存在...」

「你是如今天璣師叔祖,已經是被那個惡魔所控制人?」蘇長安的眉頭一皺,他猜測道。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講得通司馬詡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

「曾經我也這麼認為,但直到我看見她時,我才意識到,事情或許比我們想像中更加複雜。」郭雀這般道,他的手緩緩的抬起,指向一直在一旁聽得莫名所以的司馬長雪。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4:13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再見楚元白

「長雪姐姐?」蘇長安一愣,他看向因為忽然成為焦點而有些侷促不安的司馬長雪,心頭一動。

司馬長雪是司馬詡的女兒,至少是名義上的女兒。

蘇長安曾有那麼一段時間懷疑過司馬長雪的身份,畢竟她應當算是這世上與司馬詡關係最近的那一個人了。可北通玄曾詢問過司馬長雪這方麵的事情,司馬長雪卻說自己並不瞭解自己的父親。

這固然是一個很荒唐的答案,蘇長安並不清楚這其中到底有些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他的體內有著真神的神性,除了真神,沒有任何,半神或者次神能在他的麵前偽裝自己的身份,對於這一點蘇長安又足夠的信心。而北通玄也選擇相信司馬長雪,蘇長安以為,如若沒有特別充足的理由,北通玄絕非那種輕信於人的人。所以,他也就打消了顧慮。

而此刻,郭雀再次將話題轉移到了司馬長雪的身上,這不禁讓蘇長安的心再起疑竇,一時間看向司馬長雪的眼神,驚疑不定。

就在眾人沉默,等待著郭雀說出下文的時候,北通玄卻忽然走上前來。

他盯著郭雀看了好一會,眸子裡的光芒閃爍,像是在打量著些什麼。而郭雀麵對北通玄如有實質一般的目光,也是不閃不避,直直的對上北通玄的目光。

半晌之後。

北通玄猩紅色的嘴唇微微張開。

諸人皆是心頭一驚,暗以為一場大戰就要拉開帷幕。

「看樣子,你的確是我天嵐一脈之人。」北通玄這般說道。

這樣的話,讓諸人一愣。

固然,郭雀之前的一番表現已經讓眾人心中有了些相信他的身份,但畢竟這隻是他的一家之言,很難讓諸人完全打消顧慮。

況且,就算他所言是真,而司馬詡作為天璣,可以背叛天嵐,那他是司馬詡的徒兒,又何曾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但北通玄的話,卻表明,他的態度。

他認可了郭雀身份,同時也相信了他的立場。

這一點固然極為可疑,而更讓蘇長安摸不

著頭腦的是,北通玄接下來的所作所為。

「蠻軍大敵當前,西涼岌岌可危,你既是我天嵐天璣一脈,明日辰時,來我中軍大營,出謀劃策吧。」這般說完,他便在諸人詫異的眼神下,拉著司馬長雪,轉身離去。

隻餘下諸人麵麵相覷的看著彼此。

唯有郭雀在此刻,朝著北通玄頷首,盈盈說道:「郭某知曉了。」

......

第二日,辰時。

蘇長安早早的起床洗漱,又隨意吃了些司馬長雪令下人送來的早餐,便推門朝著軍營方向走去。

今日軍中商議對敵良策,他自然也要去聽上一聽。

但他的眉頭卻皺了起來,不僅因為關外數以百萬計的蠻族大軍,更因為昨日北通玄與郭雀的一番對話。

他昨日夜裡暗自想了許久,這一切關鍵應當是司馬長雪的身份。

郭雀說,司馬長雪是搞明白司馬詡到底是正是邪的關鍵,北通玄卻在那時生生的打斷了郭雀的話,似乎有意要想重任保密些什麼。

而再聯想北通玄之前一直是想要將司馬長雪送離這是非之地的,為此,二人還常常爭吵,這不過離開了三月光景,北通玄的態度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似乎已經默認了讓司馬長雪留下。

那這司馬長雪究竟是何人?

為何身為天璣的司馬詡要將她留在身邊,又為何要將她嫁給北通玄。

蘇長安覺得這裡麵差了些什麼,所以他無論怎麼想,都始終想不明白。

而這時不覺間,他已經走到了中軍大營,這樣走進其中,卻在是,一道人影來到了他的身前,還不待他反應過來,那道人影便猛地朝著蘇長安跪下。

「家臣楚元白,見過主公!」那人如此說道,聲音響亮,中氣十足。

本在低頭想著事情的蘇長安聞言一驚,他趕忙回過神來,看向這忽然朝著自己跪下的男子。

原來這來者,竟是從江東帶著三千刀客趕來的楚元白。

蘇長安大抵記得,他應

當是楚惜風的二叔,而楚惜風是他的師傅,按理說楚元白就是應當是他的爺爺輩,如此大禮,他怎能消受得起。

當下,蘇長安便趕緊伸手,扶起了楚元白。

「楚前輩怎可如此,長安擔待不起。」蘇長安口中如此說道,語氣誠惶誠恐。

「蘇公子是惜風死前欽點的家主繼承人,即為江東之主,當受此理。」站起身子的楚元白一臉認真的說道。

蘇長安心頭苦笑,暗覺這楚元白倒是有些認死理,這一點與楚惜風可謂無出一二。

他也不想與他在此事上多做糾纏,而是說道:「楚家深明大義,不遠萬里來赴我西涼之危,我代表天嵐院好生謝過楚前輩。」

說罷,他恭恭敬敬的朝著楚元白躬身拱手。

誰知楚元白,卻不願受此禮,他趕忙朝著蘇長安還禮,嘴中說道:「西涼一破,蠻軍鐵蹄踏入中原,正所謂唇亡齒寒,江東屆時也無有安身之處。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楚家之人,又何曾有過貪生怕死之輩。」

蘇長安知他說得雖然輕鬆,可如今的西涼,一旦開戰,生死難知,他盡出楚家兵甲,此戰雖說是為了蒼生大義,但恐怕更多的是對於他這個江東之主的信任。蘇長安的心中固然感動,但卻也不是一個善於言表之人,他隻是暗暗的將楚家這份恩情記下,隨即問道:「楚前輩,來這裡是幹什麼?」

「哦。」楚元白聞言一笑說道:「今日北神將召眾人商議對敵之策,我楚元白有幸最為江東的代表,也一起被邀請,隻是我這腦袋瓜,可比不得主公的靈光,估摸著也就隻能聽聽,難以想出什麼良策。」

蘇長安頷首,江東雖然隻來了三千刀客,但這江東刀客的威名早在百載前便已響徹天下。

那句江東楚家客,到出人不還,至今聽來,也依舊足以讓人膽寒。

沒有人能小看楚家的刀客,即使星殞也是如此。

因此,北通玄邀請楚元白來參加此次會議,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這般想著,蘇長安點了點頭,便與楚元白一道入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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