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206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09:43
第一百零六章 劍雨化龍

數道身影從龐大的蠻軍軍營各處飛了出來,他們的速度極快,在數息之後便紛紛落在了拓跋炎的身旁。

「我還想著把這擒拿公主的大功讓給你,誰知你竟然連個地靈境的小毛孩都不是對手,也不知道聖子知道後,會對你們拓跋兄弟作何感想。」其中一位長相陰柔,滿頭白髮的男子出言說道。

「我看他的氣力早就使在那些小娘皮身上了,外強中乾。」一位滿臉膿瘡,相貌可憎的男子在此刻接言道。

「不過說起來,這人族小子長得倒是細皮嫩肉,比起你們這五大三粗的老爺們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倒是可別傷著他,帶我捉回去好好品嚐一番。」另一位打扮極為妖豔的婦人看向一臉警惕的蘇長安如是說道。

「呸!」卻在這時,躺在地上的拓跋炎終於站起了身子,他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一把撕掉自己身上已經破爛不堪的上衣,露出其下精壯如虎豹一般的身材。

「這小子有古怪,老子差點著了他的道,一起上,小心使得萬年船。」拓跋炎對於之前諸人的冷嘲熱諷毫不在意,反而冷眼看著蘇長安,殺機盎然。

「不過地靈而已,有甚古怪?我看你是被嚇破了膽子,和你那哥哥一般,膽小如鼠。」滿臉膿瘡的男子嘲弄道,但卻絲毫沒有一人對敵的意思,顯然還是認可了拓跋炎的話。

「那隻虎怪應該是虎偃,等下我們出手擒下那小子,完顏滿你去截住虎偃,他被聖子重傷如今喚出祖神真身,我估摸他已是將死之身,你用神藥囚住他的肉身與靈魂,帶回王庭,又是大功一件。」這時,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一位老者走了上來,對著那一臉陰柔的男子說道。

「好!」叫做完顏滿的陰柔男子點了點頭,他望向那渾身上下沾滿血跡的巨大虎怪,感嘆道:「可惜一代星殞,竟然落到如此田地。」

看得出,老者在眾人之中威信極重,方才還相互嘲諷的眾人,在聽聞老者話後,無論是出於真心還是本意,都還是應允了下來。

「說那麼多沒用的幹嘛,上!」已經按捺不住心頭怒火的拓跋炎身子一動,手中巨斧高高掄起,便領著眾人朝著蘇長安的頭顱殺去。

對此早有所料的蘇長安知道來者不善,他不敢怠慢。

只見他雙刀握於手中,背上劍匣內長劍清鳴,他大喝一聲:「十方劍陣!」

無數長劍不知從而來,灌注他的周身,不消片刻,他的背後被伸出兩道劍翼。

他虛浮於半空之中,周身氣勢升騰。

此時那襲殺而來的諸人已至他的身前,他眉目冷峻,絲毫不為所動。

「天嵐!」又是一道輕喝爆出,一股靈壓盪開,將諸人盡數籠罩其中。

那些蠻族將領見此狀心頭駭然,蘇長安這忽然升起的領域,其中蘊含的道蘊讓這些問道境的強者也感到心驚。

「果然有些門道。」那位滿臉膿瘡的男子冷笑道。

「可惜,可不止你有領域。」男子這般說道,而後一道道靈壓紛紛從諸人身上爆開。

一時間風雷水火舞動,惡獸鬼怪齊鳴。

首當其衝的是拓跋炎,他周身燃著紫色的熊熊烈火,如猛虎下山一般自天兒降,蘇長安眸子裡神光一閃,輕喝道:「天樞!」

一道手持雙槍的虛影浮現,他身影一動,帶去金戈鐵馬之聲迎上拓跋炎的巨斧。

而後,那位滿臉膿瘡的男子,不知從何處取來一隻巨大的鐮刀,從側面割向蘇長安的頸項。

蘇長安本想喚出一道七星虛影與之對敵,但話到了嘴邊卻不知為何,戰場上忽然升起一道道晦暗的琴音,那音調極為詭異,讓蘇長安的思緒一滯,到了嘴邊的話,就然就這麼生生止住。

眼看那閃著鋒芒的鐮刀將之,他不敢有半分怠慢,提起手中的九難硬撼這一擊,因為倉促應戰的緣故,加之那琴音的干擾,兩者相撞之時,蘇長安的眉頭一皺,嘴角頓時便有鮮血溢出。

但他知道不能讓敵方看出的他破綻,為此,他強自嚥下已經到了嘴中的那口鮮血,雙目赤紅的望向戰場中的某一處,卻見那位打扮妖豔的夫人,正盤膝坐於地上,雙膝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張長琴,想來方才的靡靡之音,應當便是由她所發出。

「天權!天璣!」蘇長安忍著體內的傷勢,強行提起體內的一股靈力,再次喚出兩道虛影。

那兩道虛影方才浮現,不用蘇長安任何指令,便紛紛用出自己的最強一擊,殺向那位撫琴的婦人,妖豔婦人知那虛影的詭異,同樣不敢有任何小覷之意。

只聽那時,他手中的琴音忽的高亢了起來,一道道若有若無的靈壓自她的琴音中迸射而出,與天權天璣虛影所發出的力量絞殺在一起,一時勝負難解。

隨時如此,蘇長安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這些七星虛影固然厲害,但是卻受限於他的境界太弱,根本無法發揮出全部的力量,他所想的無非是用他們拖住一部分蠻將的步伐,以此給他逐個擊破的機會。

而就在這時,被稱作完顏滿的陰柔男子也殺了過來,沒了那靡靡之音干擾的蘇長安正要再喚出一道虛影將之攔下。但完顏滿的身子卻在那時一震,速度陡然加快,直直的朝著蘇長安身後已經漸漸脫離蠻軍軍營的摩青翎等人殺去。

「小心!」見此狀,蘇長安心頭驚駭,一刀盪開那膿瘡男子的鐮刀,便要轉身救援。

但他方才轉身,卻發現他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身材佝僂的老者身影。

蘇長安的瞳孔陡然放大,他雖只是地靈境,但因為修煉仙道的緣故,尋常問道皆由一戰之力,就好比眼下這些蠻將,以一敵數,他雖然有些吃力,但只要給他時間,勝負之數尤未可知。

但這個老者,周身氣息凝斂,若非此刻懸於半空,蘇長安甚至會以為,這老者只是一位尋常人。

以他的眼界,竟然絲毫看不出這來者的修為。

光是這一點便足以讓蘇長安感到心驚。

「你是天嵐院的人?」那老者好像絲毫沒有出手的意思,他抬頭問道。

深邃的眼睛在那時被他眯成了一條縫,嘴角亦勾起一抹笑意。

那應當是一張很善意的臉,但蘇長安的心卻在那時升起一股寒意。

「你與他說那麼多干嘛,殺了便是!」而這時,一旁那位被蘇長安擊退的膿瘡男子再次殺了過來,他對於老者的行為似乎有所不滿,嘟噥著提起鐮刀便再次砍向蘇長安的頭顱。

「搖光!開陽!」蘇長安臉色一寒,一聲輕詫再次喚出兩道七星虛影,攔下那位膿瘡男子。

而他也在這時轉頭,再次看向那位老者,臉上的神情極為凝重。

他已經感覺這位老者的不同,他身上的氣息太過詭異,修為絕非問道這麼簡單。若是蘇長安猜得不錯,這老者定然已經觸及到了星殞的門檻,屬於那極少的半步星殞之境。

「那位守將與你是何關係?」老者對於正在纏鬥中的同伴視而不見,他直直的看著蘇長安不換不忙的問道。

「與你何幹!」蘇長安自然知道老者口中的那位守將指的定然是北通玄無疑,但是他卻並不覺得自己有需要與這老者交談的必要。

他背後的劍翼一震,身子便猛然動了起來,直直的殺向老者。

老者嘴角的笑意更甚,一道靈壓自他體內盪開。

正飛速移動的蘇長安便在那時感到自己一股晦暗的氣息湧入他的體內,他本就消耗得不剩多少的靈力,在那晦暗氣息的侵蝕下,更是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消散。

他的心頭一驚,暗道不好。

但身子的速度卻愈發快了起來,他並不理解老者時如何做到如此詭異的事情的,可是有一點他卻很清楚,若不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之擊敗,恐怕過不了多久,靈力耗盡的他便會如板上魚肉,任這老者宰割。

想明白這些,他背後的劍翼一張,無數長劍如暴雨一般朝著老者傾瀉而下。

那老者眸子裡寒芒一閃,這劍雨看似聲勢浩大,但實則外強中乾,以他的修為,根本傷不了他。

這般想著,老者伸出一隻手,他的身前便猛然浮出一道血色的屏障,看模樣是準備硬接蘇長安這一陣劍雨。

正如他方才所想,蘇長安的劍雨根本不可能能傷到他。

這一點蘇長安也無比清楚。

但是,就在老者張開那屏障之時,蘇長安的嘴角卻勾起一抹笑意。

只見他左手一握,手形變幻,那些已至老者身前的長劍如有靈性一般,微微掉頭,避開老者的屏障,在老者駭然的眼神中,長劍從兩側貼著他的屏障遁去。

而後,那些長劍在老者的身後彙集,形成一條巨大的劍龍,直直的從後方的空檔殺向老者。

這時一個說來很長,實則不過一瞬的事情。

那些長劍速度極快,以至於待到長劍及身處,老者方才反應過來。

他想要回身抵擋,但卻為時已晚,只有滿臉駭然的看著他些長劍飛快的射入他的身體,再帶著斑斑的血跡從中穿出。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09:43
第一百零七章 送葬者至

一聲悶哼,自老者的喉嚨中響起。

他低著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胸前密密麻麻的血洞,空洞的眸子裡滿是震驚。

「你們天嵐院的人,果真與眾不同。」老者的聲音在那時響了起來,沙啞的聲線猶如枯敗的樹枝在漸漸腐爛一般。

蘇長安從那聲音裡聞到了某些異樣,他心頭一震,身子便猛然朝著左側一動。

下一刻,老者的身影便豁然出現在蘇長安方才立的位置,他的右手不知何時膨脹了起來,撐破了他的衣物,露出裡面如小山一般高高隆起的肌肉,或許因為自己的身體無法承受這樣變化的緣故,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極為詭異的血色。

而那手臂的前端,是如野獸一般的利爪,此刻正閃著駭人的寒光。

這條造型極為誇張的手臂,與他瘦弱佝僂的身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他的胸前被蘇長安劍龍所洞穿的血洞還在不住的往下滴著血跡,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像是某種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而非一個人或者蠻。

沒有人,可以再被洞穿了胸口之後,依舊活著。

至少蘇長安是這樣認為的。

他幾乎就在這時可以肯定,這老者定然如拓跋炎一般,體內有著神血。

似乎看出了蘇長安的震驚,老者滿是褶皺的臉上,再次勾勒出一抹殘忍的笑意。

「很奇怪嗎?」老者問道,聲線低沉,如惡鬼低吟。

他所以伸手一撕,將自己已經襤褸的衣衫盡數扯落,露出裡面那乾枯,甚至有些血肉模糊的上身。

「我受過聖子的祝福,我永生不死!」老者的臉上浮出一抹癲狂的笑意。

他話音一落,剩餘乾枯的身子在那時猛然開始膨脹,他就像是一個充氣的氣囊,瞬間鼓了起來,胸口那些被蘇長安所洞開的血洞也亦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癒合。

不出十息的光景,他的身子便已生得有三丈之高,前面獠牙,周身還覆蓋上了密密麻麻的青色鱗甲,眸子裡更是閃爍著駭人的血光。

這般模樣蘇長安曾幾何時見過,雖然有些差別,但是卻與那百鬼極像,這分明就是神族。

蘇長安的眉頭一沉,暗道,觀這老者的言語,定然是蠻族無疑,可為何能幻化為神族?莫不是他們口中的聖子有什麼辦法將人族與蠻族也轉化為神族?

若是如此......

想到這兒蘇長安感到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這豈不就意味著神族可以製造出一批如老者這般的怪物出來?

老者自然不會給蘇長安細細思考的時間,只聽他嘴裡發出一聲非人的咆哮,周身靈力湧動,下一秒他的身子便如流光一般殺向蘇長安。

蘇長安心頭一緊,趕忙放下自己紛亂的思緒,他背後劍翼一震,四周罡風乍起,「天璇!搖光!」他一聲輕詫,將最後兩道七星虛影喚出。

天璇一出,那道他方才控制的劍龍便落入她的控制之中,而搖光虛影也在這時握住了從蘇長安手中飛出的九難刀。

三人並肩而立,在老者衝入他們身前數丈之時,他們眉宇間煞氣湧動。

天璇劍龍如海,呼嘯奔騰而去。

搖光身子高高躍起,刀如長虹,割破天地。

蘇長安手持夏侯血,裹挾著漫天雷光,直直斬向老者的面門。他頭頂的那把十方神劍清鳴,亦是隨著他呼嘯著殺向老者。

這是石破天驚的一次對撼。

兩股力量相遇時所爆出的巨大光芒,直刺得在場諸人睜不開眼睛。

而隨之而來的氣浪,更是直接將周圍蠻軍轟倒在地。

轉眼又是數息的光景過去,待到光芒散盡。

蘇長安與那老者化作的怪物分置而立。

蘇長安喚出的兩道虛影已在這時消失不見,想來已經是在方才那場對拼中徹底消散,而蘇長安亦是渾身浴血,周身似乎再也找不到半點完整的血肉,但他的眸子卻依然明亮,就好似夜空中的星辰一般。

反觀老者,他的情況比起蘇長安也越加不堪。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有數百之巨,不住的向下滴著血滴,若是細細看來,便可以發現那些血液之中混雜著一些不易被看清的金黃。

他同樣雖然傷勢嚴重,但從他周身的氣機中不難發現,他並未被傷到根本,而且或許是因為神血的緣故,他身上的大多數傷勢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而唯獨胸口處的一處劍傷,與左臂處的一道刀傷卻久久不見好轉。

蘇長安很清晰的記得,這兩處傷勢九難與十方所致。

他若有所悟的看了看已經回到他的手中的九難刀,心中忽然記起了些完事。

梧桐曾說過,神是殺不死的。

而在天嵐院中,玉衡在臨死前卻御使著十方神劍,徹底擊殺了百鬼。

起初蘇長安並未多想,只是認為玉衡活血掌握著某些強大的法門,足以滅殺真神。

但隨著修為的提升,蘇長安漸漸意識到事情並非這麼簡單。

而方才這老者身上的兩道傷口似乎證明了蘇長安的某些猜測。

不出數息的光景,老者方才看起來極為駭人的傷勢此刻已經盡數恢復如初,只是那兩處由十方與九難所割開的傷痕卻絲毫不見好轉。

但老者所化為的怪物似乎絲毫未有注意到這些,他發出一陣猖獗的笑意,面色猙獰的說道:「聖子的祝福豈是爾等鼠輩所能傷及的?」

「待我取下你的頭顱,帶回王庭獻給聖子,到時候便可得到更多的神物,登臨星殞指日可待。」老者說著,似乎已經看見了他口中登臨星殞的未來,他眸子裡的血光愈發濃郁。臉上的猙獰與狂熱混淆在一起,讓他的整個臉看起來已近乎扭曲。

蘇長安敏銳的從老者的話中領悟到了些什麼東西。

他心頭一動,臉上露出極為惶恐的神色,身子更是下意識的往後退去一步。

「你們的聖子想要...想要...殺天嵐院的人?」他這般問道,因為心底的緊張,連說話都有些斷斷續續。

似乎蘇長安這樣的表現極大的滿足了老者心底某些齷蹉的**,他極為配合的向前踏出一步,眸子裡的血光更甚。

「是啊。」那怪物如此說道,聲線愈發的低沉。「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我們五十萬大軍圍城,卻遲遲不攻,有人要保那位守將,而我們在等待一個能將之一擊必殺的機會。可惜上次,差那麼一點點。」

他不無惋惜的說道,在他的眼裡,蘇長安已經是一個死人了,所以他不介意說出一些較為辛密的話。

蘇長安自然很快便明白了老者口中的那位守將指的自然便是北通玄無疑,至於誰要保他,蘇長安並不知曉。

他繼續向後退去一步,似乎想要與這怪物保持距離。嘴裡卻又極為惶恐的問道:「為...為什麼?」

「聖子交代的事,我照辦即可,哪用問得那麼多?」那怪物說道,身子卻又向前跨出幾步,此刻他與蘇長安的距離已經極近。

他喜歡這樣的感覺,就像是獵豹在殺死獵物前的戲弄,他喜歡看著那些敵人死前的恐懼,他決定那是這世上最美妙的風景。

「聖子究竟是誰?」蘇長安又問道,身子再次退去一步。

「聖子便是聖子。」老者的回答極為模棱兩可,這是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他的身子又朝著蘇長安靠了靠,這在他看來是一個極為好的距離,只要他願意,伸手便可以擰下蘇長安的頭顱。

「......」蘇長安低著頭沉默,似乎已經被這怪物嚇破了膽,連直視他的勇氣也生不來。

這樣的情形落在老者眼裡,他有些遺憾的瞥了瞥嘴,暗以為此刻的蘇長安已經失去了被他玩弄的價值。「現在,你便死吧!」他這般說道,一隻巨大的手臂也在此刻被他伸了出來,直直的取向蘇長安的頸項。

「不。」蘇長安的聲音卻在這時響了起來,他仰頭看向老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臉上是篤定與決然,哪還有半點方才的惶恐。

意識到不對的老者心頭一震,他方才要說些什麼,一道刀光卻忽然亮了起來。

他到了喉嚨邊的話便永遠的被卡在了那裡,他伸出的手部也在那時如同定格一般停了下來。

下一刻,一道血光乍現,在諸人驚駭的眼神中,他的頭顱被高高揚起,最後連同著他的身子一起,如爛泥一般墜落到地上,發出一陣令人作嘔的惡臭。

很顯然,他永遠不可能再活過來,至於那聖子的祝福,永生不死的美夢,此刻看來不過笑談。

做完這一切的蘇長安,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從老者身上那兩道傷口,再聯想之前玉衡御使十方斬殺的百鬼,蘇長安幾乎可以肯定,十方與九難這兩把天嵐院的傳承至寶對於那些所謂的神族有著致命的殺傷力。

甚至,蘇長安隱隱有著某些直覺,這兩柄神兵很有可能就是為了屠滅諸神而鑄的。

「轟!」

就在這時,一道巨響從身後傳來。

蘇長安趕忙轉頭望去,卻見虎偃化作的巨虎的身子,在諸人的驚呼聲中轟然倒地。

而他眼角的餘光裡,一位手執玉簫的男子,正從遠處緩緩而來。

他就像憑空出現一般,遊走於戰場中,卻如置水袖樓台般閒庭信步。

送葬者!

蘇長安心中一震,幾乎下意識的便認定了來者的身份。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2 09:43
第一百零八章 喚一聲阿大,為一世星殞

送葬者的出現,便意味著有一位星殞即將死去。

這一點,無人能夠質疑。

而縱觀這蠻軍軍營,所謂的星殞,無非便是虎偃一人。

這位致死前依然唸唸不忘自己族人的老者,終於在此刻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蘇長安與他相識不久,所言最多的便是那一日,關於年少時,這位星殞曾與自己的兩位師叔祖相識的舊事。

但莫名的蘇長安對於他有一種好感。

卻不是因為他與自己的師叔祖有故。

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他覺得虎偃與玉衡很像。

同樣的垂垂老矣,同樣的對自己的族人心心唸唸,亦同樣死在了他們所認定的這條路上。

雖非同族,甚至曾經敵對,但蘇長安尊敬他,發自內心的尊敬他。

因此,不可避免的。

在看見他的身軀倒下的一剎那,蘇長安的心有些揪痛。

他身子下意識的便要朝著虎偃的方向飛奔而去,但就在這時,他的心神一震,他所喚出的五道七星虛影幾乎就在同時被拓跋炎、膿瘡男子以及妖豔婦人所擊潰。本就在與那位老者的戰鬥中耗盡靈力的蘇長安,此刻受到反噬,身子一震晃動,半晌提不起力來。

而那三位蠻族將領,也就在這時猛然朝著蘇長安掠來。

蘇長安的心頭一震,正暗道不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三位蠻將卻絲毫沒有對他出手的意思,反而是身形極為迅速的穿過了他身子,直直的朝著虎偃倒下的方向衝去。

似乎,比起蘇長安,他們更在意虎偃的生死,或者說,在意那位送葬者!

手持玉簫,身著青衫的男子,終於在這時走到了虎偃的身前。

在這個過程中,他並沒有做任何事情,但這個戰場上的人都停了下來,無論是摩青翎一方的武蠻,還是拓跋炎一方的蠻軍。

他們就像是受到了某種敕令,幾乎再同一時間,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動作。

只有拓跋炎三人以及方才徹底擊倒虎偃的那位陰柔男子,在這送葬者出現之後,卻一反常態的極速奔來。

「每一位星殞,都值得被駐足。」青衫男子這般說道,似乎是在向眾人解釋為什麼會讓這場上的喧囂禁止下來。

但可惜的是,似乎並沒有人願意回應他。

「呼......」

虎偃的雙目睜開,或者說是裂開一條縫,他已經用盡的全力,但是卻無法站起身子,他明白,這一次,他永遠都無法再站起。

他的鼻子裡呼出一陣濁氣,又猛力的吸氣,似乎呼吸,在此刻對於他來說也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一般。

「你的時間不多了,把你該做的事情做完吧。」青衫男子看著忽然,這般說道。

虎偃朝著男子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他的大嘴在那時猛然睜開,一道光芒射出,數以萬計的聲音便出現在永寧關下——他用他最後的一絲氣力,將他的族人們送到了這場流離的終點。

他望著他們,眯成一條縫的眸子裡是燦爛的星光,與濃郁的幾乎化不開的不捨。

族人們跪了下來。

他們雖然被虎偃所保護著,但是他們卻可以很清晰的看見外面所發生的事情,更能明白,他們唯一的星殞是為何而死。

「阿大!」

不知是哪一個孩童最先發出這樣的呼喊,那聲音極為稚嫩,帶著濃郁的哭腔。

而後。

「阿大!」

「阿大!」

「阿大!」

這樣的呼喊一個接著一個,一片連著一片,最後化為了震天動地的哭喊。

阿大。在蠻族是父親的意思。

生我者為父。

養我者、育握者、護我者亦為父。

虎偃,對於這些失去家園的流離者來說顯然是後者。

這應當是蠻族對於一位長者最高的敬意,即使蠻王,在大多數蠻族人的心中也當不起這個稱呼。

而虎偃,卻當之無愧。

「乎.....」虎偃的嘴在那時張開,似乎想要與他的族人做最後一次的告別,但他的嘴方才張開。下一刻,卻連同著他的眸子一起閉了下來。

這位蠻族的星殞,強良的大巫咸,終於在永寧關前永遠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眸。

「阿大!」族人們的呼喊在這時變得沙啞,變得絕望,變得聲嘶力竭。

但可惜的是,這些都無濟於事。

星殞的命在星辰,他的時辰到了,誰也救不了他。

青衫男子在心裡這般想到,他搖了搖頭,不知是在感嘆還是在鄙夷。

「星殞二字,你當之無愧,魂當歸星海!」

他這般說道,手中的玉簫也在那時被舉了起來,放在了自己的唇邊。

似乎,只要他奏響這首魂曲,虎偃的英魂便可以如約而去往星海。

但是,卻在這時,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且慢!」那聲音如此說道,慌亂焦急各種情緒混雜其中。

作為送葬者,在他漫長的一生中,阻止送葬的人,他屢見不鮮,對於這樣的事情,他通常選擇視而不見,但這一次,他卻意識到了某些不一樣的東西,以至於他不得不停下自己手上的動作。

「嗯?」青衫男子轉頭望去,卻見四道身影正立在離他不過十丈遠地方。

他從他們身上聞到了一股令他極為不喜的氣息,為此,他的眉頭皺了皺。

「前輩可是星辰閣來人?」四人對於送葬者似乎還是頗為忌憚,即使是不可一世的拓跋炎在這時,也不免顯得有些侷促。他極為恭敬的朝著男子拱了拱手,問道。

「是。」男子頷首,神色冷峻。

「此人肉身與英魂,我家聖子想要與貴閣借上借。」拓跋炎回應道。

男子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起來。

「星殞,肉身葬於大地,英魂歸於星海,這規矩古來如此,豈是你說借就借的?」看得出,男子對於拓跋炎的言論很是不滿,說話的語調更是帶著一股濃重的怒氣。

而這樣的情景落在剛剛平息下體內靈力波動的蘇長安的眼裡,卻是極為怪異。

拓跋炎四人是什麼身份?

他們是被神血侵染過的神侍,而劇蘇長安所知,星辰閣向來以捕殺隱匿在人間的神族餘孽為己任。或許說這四人擁有某些奇特的法門可以瞞過男子的雙眼。

但單單以他們問道境的修為敢於向一位送葬者如此說話,這本身就是一件極為值得商榷的事情。

而與之相比,更為怪異的是,這位送葬者,竟然還與他們解釋。雖然他說話時的聲音中明顯包裹著怒氣,但是蘇長安卻隱隱聽出了某些妥協的味道。

送葬者時何其人也?

即使星殞聞其名,也得避讓三分。

蘇長安實在想不明白,是什麼,讓素來高傲的送葬者願意向著四位問道境的修士低頭。

「前輩莫要難為我等。」似乎也是從男子的話中領悟到了什麼,拓跋炎的氣勢明顯高了起來,「至於道理規矩自然有聖子去與閣主殿下講。前輩說,是與不是?」

「你!」男子的雙眸猛然睜大,似乎就要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殺意,一股足以讓在場諸人都為之膽寒的氣息便在那時噴湧而出。

拓跋炎幾人簡直心底一寒,下意識的便要轉身逃跑。

但是,卻在那時,男子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他臉上的神情一變,竟然就這樣生生的壓下了自己心底的怒氣。

「星殞。命在星辰,當歸星海。」他這麼說道,語氣裡竟有為虎偃向四人求情之意。

四人的身子在那時頓住,他們互望一眼,看得出對於這樣的結果,也很是詫異,心底對於那九位聖子更是愈發憧憬。

「聖子要取星殞的肉身與頭顱,這一點上他是曾得到過貴閣閣主的應允的。我等只是奉命行事,還請前輩不要為難。」但即使是這樣,有了之前的教訓,拓跋炎也不敢再對這男子有半點不敬。這一次,他無論是神態還是語氣,都給足了男子面子。

「哎...」男子聞言,終於是發出一聲長嘆。

他的身子微微往外一退,讓出一條路來,所表達出的意思自然是再明顯不過。

身為送葬者,他這樣的妥協落在諸人眼中,讓在場眾人皆是心頭一凜。特別是那些跟隨虎偃一路逃到此地的蠻族族人眼裡,更是在此刻燃起了洶洶的怒火。雖然不知道拓跋炎擄走虎偃的肉身與英魂到底有何用,但是可以預想的是,此事絕非好事。無論是對於他們,還是對於虎偃來說。

但是這些人眼中的憤怒卻絲毫不能打動拓跋炎的心思。

他在男子退開那一剎那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他走到了虎偃已經失去氣息的屍體旁,因為未奏魂曲,他的英魂未歸,肉身也尚還保存完整,未有化為星粒回歸大地。

拓跋炎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心處浮現出一滴如琉璃般的血液。

蘇長安見狀便大約猜到了拓跋炎或許是想用虎偃的星殞之身與英魂作為宿主,寄生神血,然後復甦出一位真正的神族。

無論是多出一位很可能是半神的神族,亦或是將虎偃的英魂吞滅,在蘇長安看來都是極為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強自提起一口氣,手持長刀就要殺向拓跋炎。可是他體內的傷勢極重,又靈力空虛,如此強行為之,反而讓他的身子一震,當場噴出一口鮮血。

此時,拓跋炎的伸手已經伸到了虎偃的身前,他手中的那滴神血再次變得活躍起來,他就像一團火焰一般,開始不斷的晃動,似乎是在因為即將到了的這位宿主而感到興奮。

蘇長安心頭大駭,卻又無能為力。

卻在這時,數把長劍帶著破空之音呼嘯而至,直直的插向拓跋炎的面門。

而拓跋炎也在這時敏銳的察覺到了那股如有實質的殺意,他的身子下意識的向後退去一步。

只間數道流光在他的眼前劃過,而他方才所站得位置,此刻便憑空多出了數把造型古樸的長劍。他們一字排開,將拓跋炎與虎偃的屍首如楚河漢界一般分開。

「你們星辰閣的人不是一向最喜歡講規矩嘛?怎麼遇見了那勞什子聖子,白河遠便將自己立的規矩忘得一乾二淨了?」

一位男子在這時,從百丈高的永寧關頭一躍而下。

他臉色蒼白如施粉黛,嘴唇猩紅如染鮮血,衣決飄飄宛如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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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入關!(第一更)

「是你!」拓跋炎四人的臉色一變,望著來者,神情駭然。

「北...」蘇長安亦是一愣,他也在這時看清了來者的容貌,他本想喚其姓名,但北通玄終歸是他的師叔,直呼其名諱還是不妥。但心底卻對於當年如煙之事,始終存有芥蒂,師叔二字卻是無論如何都叫不出來。

「......」北通玄沉默的看了四人一眼,目光便越過他們看向身後渾身浴血的蘇長安。他頷首,似乎是在欣慰蘇長安終於走出了天道閣。

「星殞英魂不散,星辰與之命線便永存,你不送他,亦不葬他,最後反噬其身,害的還是自己。」他說道,雖不曾去看那送葬者一眼,但話卻是實實在在的遞給他的。

「......」身為送葬者的那位男子,聞言亦是低頭沉吟了下來。

這一點他自然清楚,送葬者固然強大,但卻依然無法跳出規則,或者說他們是規矩的執行者,因此,他受到規則的制約會更大。

星殞的英魂向來只有兩條路,要麼魂歸星海,要麼魂飛魄散。

不若如此,其送葬者必代受其罰。

不葬人,便葬己。

這個規矩,已經有無數的送葬者用自己的命去試探過了。

閣主的那個命令,固然讓他頗為不解,但是作為送葬者,他所能選擇的只是執行他的命令。

在他漫長的一生中,他總是如此。

從未懷疑過,甚至從未想過懷疑來自那位閣主的命令。

「神血入體,他的英魂自然被神血所噬,那便是葬,與我無關。」男子搖了搖頭,或許是因為心底某些他也不願意承認的愧疚,讓他對北通玄做出瞭解釋。

「可按你們的規矩,他的英魂並不該死。」北通玄搖頭,已經沒有去看男子一眼。

而也在這時,他周身的氣勢陡然上升,一股凜然的劍意,衝天而起。

「況且,神血難入他體。」他這麼說完,那七把插在他與拓跋炎四人之間的長劍似乎是為了回應他身上的劍意,猛然開始劇烈的顫抖。

一道道劍鳴如旱地拔牛,起於平地,卻巍峨如山。

拓跋炎四人的臉色頓時一變,他們從這樣的變化中感受到了來自北通玄的殺意。

而最讓他們驚駭的是,他們與這位人族永寧關的守將交手已不止一次。

從最早的雁不歸大漠到遠雲關,再到現在的永寧關。

他們中的許多人甚至見證了眼前這個男子從一名邊境的小卒一步步做到大魏神將的整個過程。他或許並不是整個西涼最強的人族守將,但無疑,是最頑強,最難纏的那一個。

而前段時間,他們曾設計,險些就殺了他,雖然最後被他逃走,但卻也讓他受了極重的傷勢。讓拓跋炎四人想不明白的是,為何他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恢復過來,而他身上的氣勢比起當初也愈發強悍,甚至讓四人隱隱間有些看不透徹。

他就像一把鈍刀,除非將之徹底擊碎,否則任何磨礪都只會讓眼前這個男子便得更加的強大。

「你要保他?」拓跋炎沉著眉頭看了看北通玄身後那具已經失去了氣息的屍體,問道。

「是又如何?」北通玄回應道,他眉頭一挑,頗有些戲謔的味道。

「......」拓跋炎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方才那位人族少年修為雖低,但戰力卻高得匪夷所思,以一敵四,竟然還生生的殺死了他們中修為最高的那位老者。而剩餘四人中除了那位追擊虎偃的陰柔男子皆是消耗巨大,面對這似乎又進一步的北通玄,心底多少有些忌憚。

「你不必如此,我們可以放這些蠻子離開,那位少年是你的同門,我們也可以放他離開。只是一位蠻族已死的星殞,與你無用,不若就此罷了兵戈,各取所需。」拓跋炎沉聲說道,他的臉色並不好看,他坐擁五十萬蠻軍,一路從雁不歸大漠打到永寧,但凡人族將領聞他名無不是聞風喪膽,何曾有過低頭一說。

可是這星殞的肉身與英魂,對於他們來說著實太過重要,而送葬者雖然願意妥協,但也是基於聖子與那位閣主的某些協議。可是時間拖得越久,對於送葬者來說便越危險,他不願再生波折,因此只能妥協。

「哦?」北通玄的,眉頭一挑,似乎有些詫異拓跋炎所給出的條件。

他的手在那時抬了起來,永寧關上之人似乎是收到了某些信號,只聽一聲轟然巨響,那道蠻軍們渴望撞開的永寧關大門就在這時緩緩打開。

拓跋炎見此不由嚥了一下唾沫,他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要他一聲令下,此時蠻軍發動衝鋒,定然可以以最小的傷亡拿下永寧關。

但是他卻生生的壓下了這樣的衝動,這個機會雖然沒了,但永寧關卻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可星殞卻並不多得。分清楚孰輕孰重的拓跋炎,為了表現出自己的誠意,甚至還伸手示意那些躍躍欲試的蠻軍退下,為的便是向北通玄表現出自己的誠意。

「帶你的族人入關吧,如果不想讓你們的星殞白白犧牲的話。」北通玄轉頭輕輕瞟了一眼摩青翎,如此說道。

摩青翎臉上的神情一變,她一咬牙,在心底掙扎許久之後,終於說道:「入關!」

這應當算是歷史性的一刻。

相互攻伐千載的二族,第一次,一方向著另一方敞開自己的大門。

但卻沒有劫後餘生的歡笑,亦沒有迎來和平的喜悅。

因為終止這場戰爭的原因,是一場即將到來的更大的戰爭。

一刻鐘之後,蠻族們終於入了關,蘇長安也趁著此刻來到了北通玄的身邊。

此時的永寧關前剩下的只有虎偃巨大的屍首,還安靜的躺在那裡。

北通玄的手在那時又一次舉起,那永寧關的大門便緩緩合上。

拓跋炎的臉色一變,他大怒道:「你要食言?」

北通玄猩紅色的嘴唇卻在那時往上勾起,他笑了起來,說道。

「我何曾答應過你?又怎來食言一說?」

說罷,他身前的那七把長劍猛地光芒大作。

一個個名字在此時,被北通玄一一道出。

「望舒、羲和、長庚、千歲、雨辰、燭天、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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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吾之領域,謂之蒼生

話音一落。

那七把長劍便在這時化作了身著各色衣物的人影,雖然他們的身上沒有半靈力波動,但周身卻溢出一道道凌冽的劍意。

一旁的蘇長安將此情景看在眼裡,心頭駭然。

這七人,他自然見過,當初北通玄打開天道閣便有這七人的相助。

他們稱呼北通玄為主人,稱呼他為劍主。

蘇長安曾為此感到詫異,卻不想他們竟都是由長劍所化。這般光怪陸離的景象落在蘇長安的眼裡,多少讓他暗暗心驚。

拓跋炎的臉色在此刻變得極為難看,或許是因為太過急切的想要拿到虎偃的肉身與英魂的緣故,他甚至沒有去想北通玄為何如此爽快的接下了自己的條件,或者在他的眼裡,下意識的認為,放蠻族入關那刻起,北通玄便已經,默認了他的提議。

而此刻北通玄的毀約,無疑讓他感到一陣憤怒。

而且這個過程中,所耗去的時間已經讓那位送葬者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星殞死去後,英魂停留的每一息時間都會給他的送葬者帶來反噬,而這樣的反噬定然會隨著時間的流失而不斷加深。

他並不認為,這位送葬者會抱著自己死去的風險,來等待北通玄交出虎偃。

意識到時間不多的拓跋炎,再也不在與北通玄爭辯。

「動手!」他一聲怒吼,他與身後的四人便在這時化作一道流光,朝著北通玄殺了過去。

北通玄的臉色一寒,他的手輕輕一拍,將已經虛弱到了極致的蘇長安一掌拍開,而他的身子也在那時,大步跨了出去。

「十方劍陣!」

一道聲音響起。

不。

應當是八道聲音混在一起,化作一道聲音響起。

他與他所喚出的那七人就在那時,身上的劍意愈發洶湧。

無數長劍自不知何處而來,將他們的身子包裹,數息之後,長劍張開,他們的背後便在那時分別伸出了一對閃著寒芒的劍翼。

北通玄立於後,七人立於前。

他們身上那貫徹天地的劍意猶如星光一般交相輝映,雖分為八道,卻又自成一體。

他們就宛如一把把出鞘的神劍一般,鋒芒畢露,所向披靡。

這般的景象落在蘇長安的眼中,不禁讓他有些失神。

他曾在天嵐的藏書閣裡看過關於十方劍陣的記載,須知此招需得十方神劍為引才能催動,北通玄能施展此招本就讓蘇長安詫異,而眼前這七人又是如何?竟然也能將這玉衡一脈的絕世劍陣施展出來?

而就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拓跋炎四人也殺了過來。

他們與北通玄交手數次,即使擁有神血的力量,面對這個男子他們也常常需要依仗人多勢眾,方才能在上次將之擊傷。如今他忽然出現,身上的修為比起之前似乎更上一層樓。他們自然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幾乎不約而同的集聚起了全部的力量,一出手便是最厲害的殺招。

一道道靈壓順時盪開。

他們的領域在那時被他們張開。

拓跋炎雙眸燃火,一把似有千鈞之重的巨斧被他以開山之勢揮下。

滿臉膿瘡的男子的身子在那一刻變得模糊起來了,下一刻他的身影一分為二,二分為四,速度如鬼魅一般讓人捉摸不透,他手中的鐮刀也發出一陣詭異的血光,四道身影一閃分立於北通玄的四方,然後豁然而動,分別從四方殺來,幾乎封死了北通玄任何的逃生之路。

那位叫做完顏滿的陰柔男子也在此刻,雙目一沉,眸子裡似有電蛇閃過,他嘴裡發出一道意義不明的輕詫,無數肉眼可見的風芒乍起,化作一道道利刃,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嘯而至。

而妖豔婦人相比於這四人的煞氣騰騰,反顯得要淡然得多。

她的身子盤膝坐下,手撫長琴。

起音低沉,如伶人淺唱,鬱鬱寡歡。

下一刻,音調陡然提起,如百馬齊奔,山河壯麗。

再下一刻,她的琴音中殺意忽起,如金戈鐵馬,虎豹長驅。

那時,一陣喊殺聲忽然響起,北通玄四周的空間之中忽然浮現出無數手持長劍,身著甲冑的士卒虛影,他們赤紅著雙目,直直的朝著北通玄殺來。

這四位蠻族的問道境強者,本就是這五十萬大軍中的佼佼者,更何況他們又受過神血的洗禮,各自的最強殺招交織在一起,其威力、聲勢都是極為浩大。尋常問道修士遇之都得退避三舍,而反觀北通玄。

他的臉色依然沉寂,對於那些即將近身的殺招都不為所動,甚至他的雙目在那時還閉了上來。

就連一旁的蘇長安也為他感到心驚膽顫。

這些蠻將的實力他最為清楚,若非神性被他壓制,若非九難與十方對於這些神族有著強大的殺傷力,以他的修為對付一個都是極為困難的事情。而北通玄此刻卻是在以一敵四。

就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這些蠻將的攻擊已經到了北通玄的身前。

千鈞一髮之時,北通玄緊閉的雙眸在此刻豁然睜開。

一道神光爆出,一股靈壓盪開。

北通玄的領域在那時將眾人籠罩其中。

方才還金戈鐵馬殺聲震天的戰場忽然禁止了下來。

他們周圍的景像一陣扭曲,一戶戶人家出現,男人在田間耕種,女子在屋前紡織,孩童三三兩兩在林間嬉鬧。一派祥和的世外桃源之景。

而這樣的景像在他出現之時,便開始不斷的朝著遠處蔓延。

與之一般的村落一個又一個的出現,夾雜著山川河流,北通玄的領域似乎毫無殺意,但卻大得匪夷所思,轉眼間便覆蓋了方圓八十里。

拓跋炎四人心頭一驚,這麼大的領域他還是平生僅見。

而那些領域中的人,都各自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不似被幻化出來的一般,這個領域,更像是一方世界。

世界!?

這個詞方才浮現在他的心頭,他臉上的神情頓時一滯。

他看向北通玄的目光變得駭然。

只有星殞,才能幻化出一方世界!

難道眼前的這個男子已經成為了星殞?

這般想著,他的額頭上開始浮出密密麻麻的汗跡。

而也在這時,北通玄似乎感受到了拓跋炎的目光,他同樣看向拓跋炎,眸子裡若隱若現的光芒,當真便如那天上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輝。

「吾之領域,謂之蒼生!」

北通玄的聲音亦在此時,幽幽的在他耳畔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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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天子血詔

他的聲音方起,那些他領域中的生靈似乎有所感應,他們仰頭看向半空中的情形。

那時,停止的時間似乎開始了流淌。

一聲劍鳴忽起,低沉、輕微,但卻清晰的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隨後又是一聲劍鳴與方才那一聲相差無幾。

但緊接著這樣的劍鳴如雨後春筍一般,一聲接著一聲,一道接著一道的響起。

轉眼間劍鳴彙集成海,震耳欲聾,成為了這方天地最響亮,也是唯一的聲音。

很顯然這些劍鳴都是來之不同的長劍,蘇長安心頭疑惑,不知這這些發出劍鳴的劍究竟在何處。

他循聲望去,心頭又是一震,他看見北通玄領域內的那些生靈此刻都仰頭望著天際,他們的目光變得呆滯,身子開始輕輕的顫抖。

他猛然醒悟,那些劍鳴便是從這些生靈的身體中所發出的。

「我以蒼生為劍,護佑蒼生!」北通玄的聲音也在這時響了起來。

那些他領域中的生靈亦在此刻如得敕令一般,身上光芒一閃,便盡數化為一把把閃著寒芒的長劍。

然後,只見一道道光芒閃過,那些寶劍應聲而動,鋪天蓋地的朝著拓跋炎四人襲來。

那時劍鳴如龍,長驅千里。

劍芒如雪,亮徹天地。

劍意如海,驚濤拍岸。

方才拓跋炎四人無比強悍的攻擊,在這遮天蔽日的劍海之下,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只聽數道慘叫聲響起。

數息之後,連同著北通玄的領域散去,那漫天的劍影也隨之散去。

下一刻拓跋炎四人渾身浴血躺在地上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眼簾,那些蠻軍見狀紛紛發出一陣驚呼,這四人連同之前被蘇長安所斬殺的那位老者,幾乎便是這五十萬大軍所有的首領級人物,如今一人死於蘇長安刀下,剩餘四人生死不知,此刻群龍無首,這些蠻軍豈能不驚。

北通玄對於諸人的詫異絲毫不放在心上,他在這時轉過了身子,第一次看向那位送葬者,道:「我想,你應該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繼續等下去了吧?」

男子一愣,臉上忽的浮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有趣,你竟然會幫一個蠻族星殞回歸星海。」男子這般道,但那支還是再次被他舉了起來。

他確實受到了來者星辰閣閣主的命令,讓他配合那幾位所謂的聖子行事,但眼下這幾位聖子的手下卻都被擊敗,顯然短時間內是不會甦醒,他自然沒有理由冒著自己死去的風險等待下去。

於是,低沉的簫聲在此時,在靜默的戰場上響了起來。

......

長安,太和殿。

天色方才過了午晌,時辰尚早,雖有雪,但卻並不擾人,反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按理這樣的景色下,酌一杯清酒,與人談論些風月,應當是極為愜意的事情。

可是,太和殿內的這位男子,似乎並沒有這樣的雅興。

太和殿的大門,被緊緊的關上。

太和殿與屋外就像是兩個世界,風雪吹不進大殿,日光亦照不進大殿。

雖然了些燭火,但太和殿裡卻不見明亮多少,反倒是那些搖曳的燭火,將整個大殿照得忽明忽暗,顯得格外【陰】森。

一位中年男子,此刻正坐於那張象徵著這世上最高權力的龍椅之上。

只是,他的頭髮散亂,雙眼極為空洞,一身黃袍卻隨意,甚至可以是潦草的披著。

他正看著一張被揉捏過的黃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許多字跡。

男子將那上面的字跡一一看來,他像是極為在意這上面所寫的事情一般,看得很是仔細,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要駐足許久。

這應當算得上是他登基以來,真正看過的第一份奏摺,當然其實也不能得上是奏摺,畢竟司馬詡已經掌握了朝廷,他雖為大魏的帝王,可實際上,對於外面的事物,他一無所知。

這份姑且稱之為密報的黃紙還是太尉穆梁山托尋常往來宮中負責採購的太監帶進來的,幾近轉手與波折,方才避過司馬詡的重重耳目,送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身子忽然開始了一陣輕微的顫抖,瞳孔隨之放大,漆黑的瞳仁幾乎佔據了他的整個眼白。

他又一次仔細的閱讀了那黃紙上的內容,似乎想要確定是否是自己看錯了些什麼。

但待到他確定無誤之後,他身子的顫抖愈發劇烈起來,他像是看到了某些讓他極為害怕的事情,臉上的神情一陣變化。

從震驚到駭然,從駭然到懼怕,最後從懼怕化為了恍惚。

約莫一刻鐘之後,似乎是因為他的手顫抖得他過於厲害,那黃紙從他的手上掉落了下來。

嗚!

一大沙啞的響動從太和殿的大門處傳來。

男子頓時從木訥中回過神來,他像是受到了驚嚇的兔子,下意識的便要躲藏起來。

但那被打開的大門的縫隙中傳入一個人影,他迅速再次將大門合上,似乎也很害怕被人發現自己的蹤跡一般。

他朝著大殿的正上方望去,一眼便發現了那位試圖躲藏到案台之下的聲音。

「父王。」那人影這般喊道。

男子身子一頓,他心翼翼的露出頭,看向那人影,待到他確定了來者的身份,方才如釋重負的抬起身子,重新坐了起來。

「明兒,你怎麼來了?」台上的男子問道,神情中既有欣喜,亦有擔憂。

那人影快步走上前來,接著男子身前起的燭火,那來者的容貌終於變得清晰。

竟是一位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

他生得濃眉大眼,鼻挺唇紅,雖帶著些稚氣,但也頗為俊俏。

或許因為年紀尚的緣故,看起來還有些瘦弱,但瑕不掩瑜,一股不同於常人的氣質,在談吐間展露無遺。

「兒臣夏侯明見過父王。」他臉上的神色也有些激動,看模樣似乎有許久沒有與眼前這個男子相見了。

而事實上也是確實如此,自他登基以來,司馬詡便以各種理由將他囚禁,對外宣稱他受了風寒正在養病,這一養便是近一載的光景,莫那些大臣,就是眼前這個兒子想要見他都是千難萬難。

「不必多禮!」男子趕忙上前將少年扶起,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這一問,自然是廢話。

他作為皇上尚且如此,由此可想他兒子的生活但是如何艱難。

但少年似乎很能體諒父親的處境,他搖了搖頭,道:「父王放心,雖然少了些自由,但卻無人敢讓孩兒受半分委屈。」

「那就好。」男子聞言寬慰的了頭,他伸出雙手抓住眼前少年的雙肩,仔細的上下將之打量了一番。

相比於他登基之前,這個孩子雖然模樣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臉上的稚氣卻退去了許多。他不由感嘆道:「你長大了。」

方才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趕忙問道:「這一路耳目眾多,亞父...司馬詡又不許外人與朕見面,你是如何進來的?」

「這要多虧宗正大人幫忙從中斡旋,這才避開了那些耳目,得於父王相見。」少年的道這裡,聲音也了下去。

他們一人貴為天子,一人貴為太子,卻受到一位丞相的制約,連與彼此見面都需要遮遮掩掩。念及此處,不由悲從中來。

少年這樣的神情自然逃不過男子的眼睛,他的心底愈發愧疚,忍不住自責到:「都是寡人無能...」

「父王莫要自責!」少年見狀趕忙規勸道,著他從懷裡掏出一樣事物遞到男子的跟前。

男子一愣,下意識的將之接過,卻見此物境是一張摺疊後的信紙。他心頭雖然疑惑,卻還是將之打開。

「如今蠻軍壓境,西涼百姓苦不堪言,父王應當勵精圖治,掃除奸邪,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予蒼生一個太平人間。」

少年也在此刻躬身極為恭敬的道。

男子將那信紙上的內容一一看罷,他臉上的神情愈發難看。

「你從何處得來此物?」

他問道。

少年一怔,但嘴裡還是下意識的回答道:「這是龍犼神將北通玄托觀滄海將軍送入長安的,幾經轉手到了兒臣的手中,兒臣又在宗正大人的幫助下遞給的父王。」

少年顯然對於自己的父親極為信任,一下便將這其中的事由全盤托出。

「北通玄?」男子皺了皺眉頭。

他可是清楚的記得當年的北通玄可是靠著做了司馬詡的上門女婿方才坐上大魏神將的寶座,坊間甚至還有傳聞是為此,北通玄甚至殺了自己以為紅顏知己。

按理,他應當是司馬詡的人,此時為何又開始向自己示好,這一上,他不由有些懷疑。

「此事當真?」他向著自己的兒子求證到。

「有武王浮三千作保。」少年回道。

武王浮三千?男子聽聞這個名字,臉上的神色一喜,但又在轉瞬之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隨即又沉下了臉色。

他沮喪的將那張信紙放到了一遍,搖了搖頭。

「不行。」他這般道。

「為何?」少年聞言臉色一變,有些激動的問道。

北通玄的信他已經看過,如今五十萬蠻軍兵臨池下,永寧關即將失守,到時候西涼淪陷不,中原唯一的屏障西嶺關也會就此暴露在蠻軍的鐵蹄之下。那裡雖有武王浮三千坐鎮,可是浮三千的畏敵之名可又是大魏人盡皆知的事情,一旦西嶺失守,那整個大魏也就危矣了。

男子對於少年命線有著僭越之嫌的舉動並不在意,他只是將放在案前的先前他曾看過的那一張黃紙遞到了少年的手中。

少年一愣,疑惑著接過那張黃紙,低頭看去。

這上面的內容讓他的心頭一震。

當他再次抬頭看向男子的時候,臉上是與之相比絲毫不遑多讓的恐懼。

「蜀地集結了三十萬大軍於漢中?帳下星殞足足有十餘人之眾?」少年問道。

他很清楚的記得整個大魏已知的所有星殞加在一起也不過七八人而已。蜀地除了那位蜀山的劍仙雁歸秋,以及這些日子忽然崛起的青玉夫人,何處又冒出了這麼多星殞?

那可是星殞。是這世上力量的巔峰,怎會突然能多出如此之多?

少年再看完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反應便是不信,蜀地想來便心繫前朝,這一人盡皆知,可也正因為如此,若是蜀地有數量如此之重的星殞,又何須一直隱忍到現在。

「穆太尉何須騙我。」男子搖了搖頭,他起初的想法與自己的兒子並無多大的差別,但是此刻他不過是一位手無半實權的傀儡皇帝,他實在想不出,穆梁山如此鋌而走險帶入一個假消息,對他能有什麼好處?因此,他斷定這個消息應是真的無疑。

少年的心思想來敏捷,他從男子的話裡很快便想通了這一層關係。

自然,他的臉色愈發難看了起來。

「司馬詡現在定然把精力都放在了對抗蜀地叛軍身上想要讓他發兵救援西涼,絕無半可能。」男子搖頭道。

少年頷首,他想到近來朝廷中的兵馬神將大批的調往南部,想來司馬詡對於此事也是知道,只是不想引發朝堂大亂故而被他壓了下來。

「可是...西涼那邊的可是蠻軍啊!」少年又道,蠻軍的殘暴他素有耳聞,被他們所擒獲的百姓能活命者少之又少。

男子聞言,嘆了一口氣,他自然知道輕重緩急。

蜀地的叛軍自然不可忽視,但是至少可以通過某些手段拖延,但蠻軍與人族卻是死敵,無論從什麼角度看,西涼之亂,遠大於蜀地之亂。

只是,他現在莫上朝,就是奏摺都已經完全被司馬詡截下,他這個皇帝,到底只是司馬詡手中的傀儡。

「我也知曉此事,只是司馬詡行事想來我行我素,而我...」男子低頭嘆息道。

「......」少年亦沉默了下來,自嘲道:「北通玄將軍想盡辦法將這密信送入我手,卻不想,我們空有皇族身份。話的份量卻比不過司馬詡身邊的一個走卒。」

「皇族身份?」男子聞言一頓,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看向自己的兒子,「皇兒我且問你,你現在能出宮否?」

少年一愣,隨即頭道:「司馬詡只是不讓我與父王相見,出行倒是未曾相阻。」

男子臉上頓時浮出一抹喜色,他趕忙週會案前,拿起筆墨,便要寫些什麼,但筆鋒方落,又似乎覺得不妥。他一咬牙,猛地撕下一片衣角,然後在少年詫異的目光下。咬破了自己的指尖,開始在那衣角上奮筆狂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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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嵐院蘇長安


蘇長安對於北通玄的行為多少有些不解,拓跋炎四人乃是蠻軍最重要的四位將領,雖然被北通玄重傷,但是,他們都是被神血侵染過的人。只要不死再重的傷都有可能復活過來,所以蘇長安認為,應當斬草除根。

但是北通玄卻絲毫沒有這方面的意思。

待到那位送葬者奏響魂曲,送走虎偃英魂之後,他便提著蘇長安在五十萬蠻軍的注視下,堂而皇之的飛回了永寧關上。

蘇長安正要詢問其中緣由,哪知北通玄的身子一怔,一口逆血噴出,在周圍將士的驚呼聲中,他的身子豁然倒地。

......

北通玄的傷勢極為嚴重,前些日子中了拓跋炎的詭計,一番調養下來,方才有所好轉,今日為解蘇長安與蠻族之危,不得以再次出手,讓本就虛弱的身子,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雖無生命之憂,但卻需要調理很長一段日子。永寧關上的事宜便全權交給了神將紅玉負責。

第二日。

好生歇息一夜後的蘇長安,出了房門。

他來到了北通玄的屋前,正想著要去探望一番。北通玄的傷本就是為救他所致,於情於理,蘇長安覺得自己是應當關切一番。

但就在他要敲響房門時,那房門卻忽的從裡側被打開,一道紅色的身影便在那時衝出,撞了蘇長安一個滿懷。

昨日的苦戰讓蘇長安消耗巨大,經過一夜的修養雖然傷勢已無大礙,但體內的靈力尚還未完全恢復,措不及防之下,身子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而蘇長安也在這時看清了這道紅色身影的模樣。

那是一位女子。

女子的容貌當真稱得上是眉目如畫,雖然生得極為漂亮,但是這漂亮,卻不同於一般女子的柔美,反而帶著幾分男子才有的英氣,但這英氣同樣也絲毫不影響她美感,反而是帶著一股讓人著迷的野性。

此刻她穿著一襲紅色錦衣,將她玲瓏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

紅玉?雖未曾謀面,但只是一眼,蘇長安便斷定了來者的身份。

能如此隨意的出入北通玄的府邸,又是這樣武將打扮的女子,放眼整個永寧關,恐怕也就這大魏神將紅玉了。

蘇長安打量著女子,女子同樣也打量著他。

「你就是蘇長安?」她問道,聲線倒很是輕柔,與蘇長安想像中有所不同。

蘇長安一愣,這才注意到紅玉的眼角似乎帶著淚痕,臉色也很是不郁,他不由聯想到聽人提及的關於紅玉與北通玄的某些傳聞,但卻很識趣的沒有多去詢問。

「嗯。」他了頭,算是回應了紅玉的問題。

「通...北將軍那些入關蠻子的事情需要與你商議,事不宜遲,你與我走一趟吧!」紅玉道。

蘇長安一愣,此等軍國大事,他向來不甚瞭解,也興趣缺缺,但那些蠻族到底還是他一手帶進關內,於情於理他倒是需要走上一遭。但他的臉色卻忽然一沉,面露猶豫之色,最後還是一咬牙,上前一步,拱手朝著門內大聲道。

「北師叔好生修養,待長安忙完此間瑣事,再來探望。」

這應當是第一次,蘇長安稱呼北通玄為師叔。

他對於北通玄當年殺死如煙一事一直耿耿於懷,但是北通玄卻又三番兩次救他,甚至他懷疑,在西江城中,也是北通玄托觀滄海救他性命,這一句師叔,蘇長安叫得並不願望。

門內之人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蘇長安的話。

直到約莫十來息的沉默之後,方才有一個聲音響起。

「好!」

那聲音這般道,即使聲音的主人已經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足夠平靜,但是蘇長安還是敏銳的從中察覺到了這一個音節中極為細的顫音。

他會心一笑,大抵能明白北通玄此刻心中所想。

孤身漂泊,隱姓埋名。

他喚他一聲師叔,他便又有了名,亦有了家。

念及此處,蘇長安難免覺得有些荒唐。

禍國之人,堂而皇之,高居廟堂。

救國之人,隱姓埋名,殺妻求將。

這世道,當真好生荒唐。

他的笑容漸漸變得苦澀,索性不再去想,他轉頭看了紅玉一眼,道,「走吧。」

......

來到永寧關下的一處營帳,待他步入其中之後,便發現裡面早已坐著數人尚在等候,其中不乏蘇長安的熟悉的面孔。

比如曾經便是他的部下的顧牙朗,想來他去到天道閣之後,他的舊部也被北通玄打入了永寧關的守軍之中,顧牙朗的修為不俗,又從軍多年,如今永寧關又是用人之際,北通玄將之提拔作為守軍中的頭目倒也是情理之中。

待他看到隨著紅玉一同走進的蘇長安時臉色一變,一抹喜色浮上了眉頭。

而反觀另外幾道蘇長安熟悉的身影卻顯然沒有顧牙朗這般好的心情了。

他們有些侷促不安的坐在一邊,與營帳內的其他軍官之間保持著一道涇渭分明距離。

這幾人便是,被蘇長安帶進關內的摩青翎、玉山、摩海耶、宇文平四人。

有道是人在屋簷下,哪又不低頭。更何況人蠻二族之間的仇怨向來不是之言片語所能言盡的,不准在場諸人之間還曾有過交手,也就難怪此刻眾人間的氣氛如此尷尬了。

或許是虎偃的死給了蘇長安很大的觸動,又或是本著將蠻族帶入關前的承諾,蘇長安想了想,然後便在諸人的注視下,坐到了摩青翎的身邊,

這樣的舉動無疑讓雙方都是一驚,紅玉的目光頓時玩味了起來,而摩青翎等人卻在詫異之餘,朝著蘇長安投來的感激的目光。

作為除了北通玄之外永寧關軍中唯一的神將,紅玉當之不讓的坐上了首座。

她輕咳兩下嗓子,讓方才還在竊竊私語的眾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樣吧,先聽聽摩公主的想法。」她道。

蠻族入關,投降人族的事情少有耳聞,即使是紅玉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摩青翎一愣,不敢有半非議,好在在來之前她便有所準備。因此她的身子微微前傾,道:「我三族已認天嵐院的蘇公子為主,此間事由皆由他一人處理,我們絕無半異議。」

此言一出,可謂滿座皆驚。

這其一,關於這位北通玄一直護著的少年的身份向來是眾紛紜,其中讓人詫異的莫過於,他是朝廷要犯,害死玉衡聖人的妖族奸細蘇長安。

摩青翎此話自然便是坐實了蘇長安的身份。

但好在,如今北通玄帳下的士卒對於那位高座長安城中的丞相都沒有多少好感,對於蘇長安的身份倒並不懷疑。更何況據顧牙朗所,萊雲城一戰,還多虧了蘇長安一人挺身而出,方才避免了蠻軍在西涼腹地插入一道眼中釘。

這其二,卻是更為讓諸人吃驚的地方。

蠻族,認一位人族為主,這事無論是發生在誰的身上都多少顯得有些匪夷所思。但以摩青翎的身份,能出這樣的話,想來也不可能作假。

因此,諸人這時皆盡數將目光投向了蘇長安。

突然成為場上焦的蘇長安,不免有些不適,他轉頭有些詫異的看向摩青翎,但摩青翎卻投以他一個極為曖昧的笑意。這樣的情景落在旁人眼裡自然免不了浮想聯翩。

蘇長安心中暗暗叫苦,大抵明白了這摩青翎的主意。

她將自己的身份做低,以此抬高蘇長安的身份,將蘇長安置於風口浪尖。

讓他以一個人族的身代表蠻族與人族交涉,避免了方才緩和關係的二族因為一些口角瑣事而再次變得僵化。這一,可以是如今寄人籬下的蠻族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當然,她敢如此做,其實篤定了蘇長安的人品,若是蘇長安食言,甚至以此作為籌碼,那對於她們三族來便會是一場滅之災。

不過好在,她們確實賭對了蘇長安的性子。

他是斷然做不出那種落井下石的事情的人。

即使心中對於摩青翎此舉有所不滿,但最後,他還是硬著頭皮在諸人的注視下,道:「帝江、句芒、強良三族,婦孺七萬,需要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末了。他還不待諸人接話又補充道:「這個地方只能是在西涼境內,入了中原,朝廷願不願給不,各州郡定然忌憚,也決計不會答應,所以只能是在西涼。」

此言一出,一位中年武將便站起來反駁道:「茲事體大,不向朝廷上報,我們怎能做主?」

「司馬詡把持朝政,西涼求援多次也不見回應,報與不報並無差別。」一旁的顧牙朗立馬站起來道,很顯然,他是站在蘇長安這一方的。

「顧將軍此言差矣,諸事不報,那我等與亂臣賊子有何區別?」又是一人站了出來。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是事事都聽朝廷旨意,我西涼早已落入蠻族之手。」

......

正題尚未開始,一時間諸將便為了蠻族入關之事是否上報朝廷吵得不可開交。

「夠了!」眼看諸人之間的爭吵愈演愈烈,紅玉眉頭一皺,猛地一拍桌面,大神呵斥道,看得出她雖位女將,但在軍中威信極大,她一發怒方才還吵得不可開交的諸人頓時噤若寒蟬。

「萊雲城方圓百里已無人煙,蠻族可去此處休養生息。我們予你族人三個月的糧草,春日將至,你們開耕務農也好,去到狼牙山中捕獵也罷,但且記住,不得再生禍端,否則我定當率軍屠你滿門!」

罷她美目圓睜直直的看著摩青翎諸人,很難想像,如此漂亮的女子卻能出如此殺氣凜然之言。

對於紅玉的話,摩海耶自然不滿,但是卻也只是一聲冷哼,並未出言反駁,顯然還是接受了她給出的條件。

「此事茲事體大,確實不能不報,朝廷怎麼是他的事,但是木已成舟,通知便可,不用求策。」紅玉又道,目光還有意無意的掃了方才第一個站出來反駁蘇長安的人。

那人若有所覺,頓時低下頭連連稱是,又趕忙取來筆墨,開始代筆寫下要上報朝廷的事宜。

「蘇公子,覺得紅玉如此安排可有問題?」

蘇長安眉頭微皺,紅玉既然願意給出糧草又劃出一塊地皮,按理應當是接受了蠻族。可是卻偏偏只答應三月糧草,這讓蘇長安不禁有些奇怪。他微微沉吟,很快便領悟到了些什麼,他道:「這春種秋收,三個月的糧草恐怕捉襟見肘,不若再予上六個月的糧草,我部還有八千武蠻,留一千保護族人,可出七千餘人助紅玉將軍守城。」

「好!」似乎早就料到蘇長安有此一,紅玉幾乎想也不想的答應了下來。

七萬人的六個月的糧草自然不是什麼數目,但好在永寧關存糧充足,短時間內無糧草之憂,以這些糧草換來七千戰力不俗的武蠻,肩上摩海耶、宇文平這樣問道境的高端戰力,到是一個很是划算的買賣。她方才只應允三月糧草便是等著蘇長安這句話。

蘇長安得到紅玉的首肯,轉頭看向摩青翎。

摩青翎微微苦笑,本以為自己暗算蘇長安一遭,搏了先機,卻不想被其反將一軍,有苦難,不過這樣的結果對於此刻的蠻族倒也並非不能接受,更何況若是拓跋元武的軍隊朕的打入永寧關,那他們這些在拓跋元武眼中的叛徒自然也是難逃一死。正所謂唇亡齒寒,這個道理摩青翎還是懂的。

故此,她了頭,算是答應了蘇長安與紅玉交涉的結果。

而這時,方才那位正在書寫上報奏摺的武將走到了紅玉的跟前,指了指自己已經寫得差不多的奏摺,心翼翼的問道:「將軍,這蘇公子的名號...」

不管如何,蘇長安還是朝廷的逃犯,他暗覺得寫上他的名諱多有不妥,一時拿不定主意,這才詢問紅玉。

未曾想到這一的紅玉,也是一愣,她正要些什麼,讓男子在奏摺上瞞下此事,以免給蘇長安與北通玄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卻在這時,蘇長安道:「就寫天嵐院蘇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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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等著我

蘇長安不明白。

北通玄在躲。

從長安逃出去的花非昨與玉靈兒在躲。

他一路來西涼也在躲。

他們是天嵐院的傳人,是蒼生的守護者,他們做的事是正確的事,為什麼要躲。

躲有什麼意義,躲到最後,北通玄殺了如煙,他失去了青鸞。

他不知道長安城裡那些達官顯貴,三公九卿究竟在想什麼。

但是蠻軍兵臨池下,永寧關難保,與司馬詡一丘之貉的蠻軍鐵蹄即將踏破中原貴族的錦繡衣冠,他並不為這些達官貴人們感到難過。

他只是難以釋懷那些流離的百姓,難以釋懷如阿難一般的孩童,或許摩青翎族人的現狀便是西涼百姓的明天。

這幾日他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

現在他想通了,他要站出來,他要以天嵐院守望者的名義站出來,他要告訴那些還活在美夢中的人,西涼的困境。

玉衡沒有教過他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所以他不懂。

他所知道的不過是山河破碎,蒼生何辜。

「這個奏摺我來幫你寫吧。」蘇長安的手猛地張開,男子手中的筆墨與信紙便猛地飛入了他的手中。

「沒用的。」紅玉搖了搖頭。她似乎意識到了蘇長安想要做的事,道:「我們已經前後給朝廷發過數十份求援的奏摺,但都如同泥牛入海,得不到回應。現在的永寧關,與其是西涼最後的屏障,倒不如是朝廷的棄子。」

蘇長安不語,只是沉默的繼續在那張信紙上書寫,諸人也知道這少年身份特殊,雖然都覺得他此時所為都是無用功,但卻沒有一人真的將之打斷。

直到半刻鐘的時間過去,蘇長安收筆。

他抬頭環視眾人,隱約猜到了諸人心底的想法。

「這信不能遞給朝廷。」蘇長安的手指微屈,輕輕一嘆,信紙便飛入了方才那位將領的手中。

那將領一愣,下意識的問道:「那應當送往何處?」

「太尉府,穆歸雲。」蘇長安道。

男子一愣,有些遲疑的看向紅玉。

紅玉目光卻停在是蘇長安的臉上一陣打量,最後沉著眉頭道:「按他的辦。」

......

之後得到紅玉許諾的摩青翎等人急匆匆的趕了回去安置族人,並承諾半個月之後必定帶著武蠻來永寧關與眾人匯合。

其餘將領也在紅玉的安排下各司其職,轉眼方才還熱鬧不已的營帳中便只剩下蘇長安與紅玉二人。

「方才你在信裡究竟寫了些什麼?」紅玉坐在首位,看著立在一側的蘇長安的問道。她的峨眉微挑,嘴角翹起,似笑非笑,似乎對於蘇長安頗有興趣的樣子。

關於這位天嵐院傳人的從傳聞有很多,撇開那些妖族奸細的無稽之談不,其中關於這少年人們用過的最多的詞應當是如愣頭青、不自量力、膽大妄為這樣的辭藻。

但是紅玉卻並不這麼覺得,在她看來這個少年能在玉衡死後的長安待上那麼久的日子,又能一路從長安逃到西涼,更是神奇的坐上了那七萬蠻族的首領,定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若是真要用些辭藻來形容他,紅玉更願意用秀外慧中、大智若愚這樣的辭藻。

她並不認為蘇長安所寄出的那封信只是簡單少年心性,更可能的是,或許這少年有些自己的打算。

「求援。」蘇長安神色尋常的道。

「求援?」紅玉有些詫異,「這我們試過許多次,朝廷向來對此置之不理。」

「我倒是聽聞你與太尉之子的交情不菲,但是如今的朝政皆握於司馬詡之手,穆梁山話根本做不得主。」

蘇長安卻搖了搖頭,神情淡然的道:「我從一開始便沒想過要問朝廷要兵。」

「不問朝廷要兵,那你問誰要兵?」紅玉愈發疑惑。

「江東。」

......

之後的蘇長安又與紅玉交談了許久。

有關於西涼,亦有關於長安,甚至北地與西蜀。

待到蘇長安回到北通玄府邸的時候,已是傍晚,他本想去看看北通玄的狀況,但是卻被司馬長雪告知北通玄服了些湯藥已經入眠,他自然不能叨擾,便向司馬長雪拱手,退回了自己的住所。

是夜。

西涼又開始下起雪。

蘇長安頭枕著手臂,躺在床上,透過紗窗的縫隙看著屋外紛紛而下的雪花,怔怔的出神。

他開始整理這些日子來所獲得的信息。

這段時間他所經歷的實在太多,又應接不暇以至於讓他根本沒有空閒將之好生思量。

如今,終於算是告一段落,方才有了這閒暇。

他閉上了眉頭,思緒開始飄蕩。

首先,是萊雲城裡那位死而復生的鎮西神候,他的死而復生必然有所蹊蹺,而最讓蘇長安在意的是,那一日他所看到紫薇雙生,一顆星辰竟然連接著兩位星殞的命線。而鎮西神候口中的陛下,在蘇長安看來也應當另有其人,又或是聖皇根本沒有死?畢竟他也曾聽青鸞提及過,她並沒有送走聖皇的英魂。

可問題是,他又去了哪裡?蘇長安能夠想到的最大的可能便是北地。畢竟那裡有他的舊部,更有他的女兒和皇子在那裡。只是蘇長安想不明白聖皇是如何活下來的,更想不通他究竟在謀劃些什麼。

或許待到此間事了他,他應當回一趟北地,算起來他離開那裡已有兩年之久,也不知自己的老爹如今在幹些什麼,亦不知羨君如今過得怎樣,這麼久沒有自己的消息,她應當很是擔心吧。

而後,他與徐讓之間的恩怨還要有一個了斷,天嵐院,他一定要拿回來!

師叔祖親手交給他的東西,他怎能輕易送於人手?

再然後,便是自己另一位師叔祖開陽,他到底想做什麼,蘇長安一直沒有頭緒,還有司馬詡與那幾位蠻族聖子謀劃一如一座大山一般壓在蘇長安的心頭。

最後,還有青鸞。

蘇長安想到這個名字,不覺心中一痛,他伸手放入自己的懷中,在其中一陣摸索,最後掏出一個玩偶。

那是一個女孩模樣的木偶,一襲青衣,煞是可愛。

蘇長安將之放到自己的眼前,看著這個木偶不覺會心一笑。

「等著我,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他這般呢喃道,卻再也抵不住沉沉的倦意,倒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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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死得意義

第二日,早早起床的蘇長安來到了北通玄的門前,他正要敲開房門,卻聽房內傳來一陣爭吵之聲。

那聲音應當是司馬長雪與北通玄的聲音,他本覺得偷聽夫妻倆吵架是一件極為下作的事情,正要轉身離去,但是二人爭吵的內容卻讓的腳步生生停住。

「我了,我不回去。」這是一道女聲,想來應該是司馬長雪的聲音,她似乎有些激動。蘇長安很難想像像司馬長雪這般溫柔的女子,生氣時應當是何種模樣。

「留下來只有死。永寧關守不住了。」反觀北通玄,他的聲音倒是冷靜得多。

「那又如何,我司馬長雪,是你的妻子,你在哪我便在哪。」司馬長雪回應道。

屋內忽然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之後,北通玄有些苦澀的聲音方才再次響起。

「還有一個人在等你。」

北通玄的話明顯讓司馬長雪愣住了,她的聲音也了幾分。

「等我又能怎樣,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當初既然要娶我,現在就別想甩了我。」

屋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蘇長安大約能想到北通玄此刻內心的糾結。

「那只是權宜之計...而且這一年,我與你並無夫妻之實。不要因一時意氣之爭,而辜負了自己,也辜負了別人。」北通玄好言勸解道。

「權宜之計?」司馬長雪似乎在笑,但那笑聲中卻帶著一股冷意。「我一介婦人,不懂你們男人間的家國大事,但我自嫁於你那時起,三從四德,自問從未有過踰越。你休不了我,也趕不走我。既然你想讓我離開這裡,既然你永寧關守不住,那就帶著我一起離開。」

似乎是聽出了司馬長雪言語中的決心,北通玄的聲音也因為內心的某些愧疚而大了幾分。

「我不能離開永寧關。我答應過師尊,要守住西涼,永寧關被破之日,便是我北通玄命隕之日。可你不一樣,你還年輕,何苦為了一個死人送命?人應當為那些愛你的人而活,不應為死人而活。」

或許是這一句話觸及到了司馬長雪的某些痛處。

這位咋蘇長安眼中一向溫婉的女子,聲音忽然大了起來。

「原來你也知道,人不應該為死人而活啊?」

「這一年來,你我雖共處一室,卻不曾同床共枕。」

「可你又怎知道我每天都會被你在夢裡念叨的『如煙』『如煙』所驚醒,你讓我為愛我的人而活,自己卻對一個死人心心唸唸。你不覺得可笑嗎?」

完這句話後,屋內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不待蘇長安回過神來,北通玄的房門便被司馬長雪從裡側打開。

她看見立在門前因為被撞破偷聽牆角而滿臉尷尬之色的蘇長安,先是一愣,隨後低頭繞過蘇長安,快步離去。

而在那匆匆一瞥間,蘇長安看得清晰的是,司馬長雪眼角的淚痕。

「長安嗎?進來吧。」而這時,北通玄的聲音忽然響起。

蘇長安一愣,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走了進去。

他合上房門,在北通玄床前的凳子上坐下。

此刻的北通玄與那日在永寧關前,一人獨擋四位問道時,判若兩人。

他本就蒼白的臉色在此刻顯得幾近病態,向來猩紅的嘴唇也變得有些清淺。身子半靠在床頭,眸子裡有一抹濃重的倦意。

蘇長安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對於方才自己的行為,多少感到有些難為情。

但是北通玄似乎對此毫不在意,他極為勉強的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問道:「何時從天道閣出來的?」

「五六日前吧。」蘇長安如實回答道。

「唔。」北通玄頷首,「成功了嗎?」

蘇長安自然知道北通玄所問的究竟為何事,他了頭。

「唔。」北通玄再次頭。

然後他低頭沉吟了好一會,方才再次道:「那就離開永寧關吧。」

蘇長安一愣,不解道:「為何?」

「方才我與司馬長雪的話你應當都聽到了,永寧關守不住了。但天嵐院卻需要傳承下去,更何況你已入仙道,天嵐院的希望如今竟放於你身上,你不能死。」

「拓跋炎四人已被你重傷,帶你養好傷勢,你我二人加上摩海耶、宇文平面對蠻軍的四位問道境修士,我覺得並不是沒有勝算,何必如此悲觀?就算他擁有蠻軍五十萬之眾,但是我們有永寧天險,又糧草充足,並非沒有一戰之力。」蘇長安出了自己心底的疑問。

北通玄聞言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看了蘇長安一眼,道:「若是蠻軍僅僅只有四位問道,我又何懼哉?」

「九嬰一族背後與神族的關係我相信不用我多言你也知曉,這四位問道不過是冰山一角,他們已經開始收集星殞,看模樣手上定然擁有不少半神之血,以他們的能力,能在如此段的時間裡覆滅帝江一族近千年的統治,你覺得他們所擁有的力量真的會如此簡單嗎?」

蘇長安不由想到了虎偃口中的那幾位聖子,頓時心情也沉重了下來。

但他仍有些不解。

「既然九嬰的實力如此之強,為何還遲遲不肯攻城?」

在蘇長安看來,以那聖子揮手便可以屠滅蠻族王庭的實力,只要願意出手,莫西涼,就是中原恐怕也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他們只是在等,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一舉攻破永寧,再開西嶺直入中原!」北通玄寒聲道。

「我已與朝廷遞上奏摺數十份陳明其中利害關係,卻無一人回應。司馬詡如今把持朝政,即使我想盡辦法書信與天子,也是如泥牛入海,了無音訊。」

蘇長安聞言眉頭一皺,倒也不再隱瞞將自己對於司馬詡的猜測一一向著北通玄道來。

「你是司馬詡與九嬰皆為神族爪牙?」北通玄一愣,腦中聯想起司馬詡對於神族的態度,心頭對於蘇長安的猜測便信了幾分。

在他看來司馬詡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行事自然有他的目的。

司馬詡如此費盡心思,助太子登上皇位,如今好不容易把持朝政,甚至在不久的將來還或許可以篡位為皇。但有江山的皇帝才稱得上是真正的皇帝,否則即使登基,蠻族卻已奪了大魏的江山,這樣的皇帝要來又有何用?

北通玄一直認為司馬詡是看得清楚這一的,所以不由餘力的向著朝廷諫言,請求援兵。他替司馬詡守住西涼,於司馬詡無半壞處,至於最後誰才是天下正統,對於北通玄來也無大礙,他是為蒼生守住西涼,而非某個君王。

但如今聽蘇長安之言,方才意識到,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的那般簡單,若是這一切從一開始便是司馬詡與九嬰勾結,那麼莫永寧關,就是長安,也遲早會落入九嬰之手。也就難怪向來精於算計得司馬詡對於西涼之事不聞不問。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蘇長安問道。

如今求援不得,雖然他也試著通過穆歸雲為西涼找些援兵,但如今看來卻是大勢已去,蠻軍之力,除非傾大魏國力,否則根本無法預知抗衡。永寧關被破只是時間的問題。

他並不覺得北通玄應該依舊死守,退回關內,集聚力量再做謀劃在他看來才是正道。

「我退了,西涼的百萬百姓當何以自處?」北通玄看了蘇長安一眼問道。

「自然一起帶走。」蘇長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北通玄聞言一笑,他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道:「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自然是不能走的。」

道這兒,他又頓了頓,像是嘆息一般的接著道:「更何況,去到中原,難道就會更好嗎?」

蘇長安聞言一愣,隨即便想到了西江城頭那密密麻麻的難民,風塵僕僕,飢腸轆轆,如孤魂野鬼,無處可依。

他忽然又些明白劉長玉那位老母親的話,西江是她的家,離開了西江,她該去何處,又能去何處?

或許對於此時依然在西涼的老百姓來也是如此。

與其在外流離失所,不如就待在自己的家中,至少死後有一方棺木相葬,不至於做了孤魂野鬼,連尋家都得孤零零的飄蕩千里萬里。

蘇長安想到這裡,臉上的神色一暗,低下了自己的頭。

「至少你應該走,不應這樣白白送死。」蘇長安忽然抬起頭道。

北通玄聞言,他向來如萬載枯井波瀾不驚的臉上浮出一抹怒意。

「然後呢?」

他這般問道,聲音忽然大了幾分。

這樣的變化讓蘇長安有些詫異,他暗覺自己是否錯了什麼,觸及到了北通玄的心事。

「然後再召集人馬在西嶺或是西江,打著護佑蒼生的幌子,將西涼的百萬蒼生送入死地?」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激動,北通玄漸漸平復下來,聲音再次變得淡漠。

「我已經受夠了天嵐院以數量衡量生靈的邏輯。」

「為了西涼的百萬蒼生,我殺了如煙。」

「若是在為了所謂的天下蒼生,再殺了西涼的百萬蒼生,那如煙,又是為何而死?她的死又有何意義?」

「我不能讓她這樣白白的死去。」

「我做不到。」

「我離不開西涼,我只能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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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山河拱手,社稷讓人

從北通玄住所出來後的蘇長安心情並不太好。

生離死別這樣的字眼,永遠是這世上最沉重的話題。

北通玄想要死在西涼。

準確的,是他想獨自一人死在西涼。

他要蘇長安離開,要司馬長雪離開,要他麾下僅餘的八萬大軍離開。

只餘他一人一關獨擋蠻軍百萬雄師。

這事聽上去固然壯麗,但實則悲涼。

蘇長安並沒有答應北通玄讓他離開的要求,但同樣,他也沒有拒絕。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現在死。

北通玄沒有牽掛,死對他來或許是一種解脫。

但蘇長安有。

他不能死。

如今西涼的局勢已經明了,蘇長安與北通玄都明白,這永寧關是如何也守不下去了。

他給穆歸雲的信,或許能起到些作用,為西涼拉來一些援兵,但相對於如今的西涼,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所謂大廈將傾,獨木難支,約莫就是這個道理吧。

北通玄既然做了決定,蘇長安沒有勸。

他知道,想要赴死之人,便有赴死的決意,常人根本難以更改他們的想法。

莫聽雨如此,北通玄亦如此。

曾經他不瞭解北通玄,不明白究竟是怎麼樣的人,才能如此狠心手刃苦等自己十載的女子,卻為了那素不相識的百萬蒼生。

直到方才,他才豁然明白了一。

其實北通玄,到底,也只是一個可憐人而已。

想到這裡,蘇長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臉上爬滿了不應當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惆悵。

他漫步來到關前,卻忽然發現關上的人員調度似乎頗為頻繁,像是有什麼異狀,他心頭一驚,體內靈力運轉,身子一震朝著百丈高的關頭躍了上去。

這樣在尋常士卒眼中極為驚世駭俗的出場方式,自然免不了眾人的一陣側目,不過好在很快他們便認出了蘇長安的身份,在確定並非敵軍後,那些士卒也就收回了目光,繼續站到城頭,看著外面,似乎那裡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

蘇長安快步來到那城頭,隨著諸人一道低頭望去。

或許別人看不真切,但是蘇長安因為煉化過帝江精魄的緣故,倒是看得極為真切。

一位蠻將打扮的男子正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在永寧關的關門前叫陣,他的修為不俗,即使高約百丈的永寧關上,也能清晰的聽見他那如蠻牛一般的巨大聲音。

「城裡的鼠輩們聽著,你爺爺我完顏黃沙在此,誰敢出門應戰!」

「無膽匪類!」

「我看你們還是乖乖開關受降,等到爺爺進關,倒可以留你們一道全屍!」

那蠻將見無人應他,倒也不覺得自言自語無趣,反倒是越罵越有了興致,一時間各種不堪入耳的言辭不絕於耳,讓這些城頭駐守的士卒們皆臉露憤恨之意。

「南將...蘇將軍。」卻在這時一道驚喜的聲音響了起來,蘇長安一愣,轉頭看去,卻見一位身著甲冑的士卒正站在他身前一臉驚喜的看著他。

「劉長玉?」因為換了一身行頭,蘇長安也是好一會之後方才認出這個正在衝著自己傻樂的男子。

真是當初跟隨他一路從西江城來到西涼的劉長玉。

「嗯。」劉長玉見蘇長安還認得自己顯然極為高興的了頭,「當初被將軍蘇將軍受了重傷需要休養,這一養就是八個月的光景,不知將軍的傷勢好了沒有。」

劉長玉顯然是那種極為感恩之人,當初蘇長安看在他母親的份上曾放過他一馬,對此他感恩戴懷,對於久久不見蘇長安也很是擔憂,甚至還莽撞的跑到北通玄的府上要探望蘇長安。

但那是的蘇長安人已身在天道閣,北通玄又哪能變出一個蘇長安來個他探望,因此幾近碰壁,不過如今見蘇長安無恙,他是打心眼裡替蘇長安感到高興。

「無礙了。」雖然未曾聽北通玄提及此事,但蘇長安也大概猜到這是北通玄掩人耳目的託詞,他自然沒有揭穿的道理。

「你這是?」他又打量了一番明顯打扮比起一般士卒要好上一些的劉長玉有些疑惑的問道。

「呵呵。」劉長玉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道:「將軍病重後,北將軍將我等打入了永寧關的守軍中,他見我還算勤快,便讓我做了百夫長,負責著一片白天的巡邏。」

「這樣啊。」蘇長安頷首,瞭然的了頭,「近日可有與家中母親來往書信。」

提到母親,劉長玉的臉上的笑意更甚,「有啊,家母告訴我她的病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讓我無需掛唸好生在此地侍奉將軍,報效國家,這來還得多謝將軍你。」

「謝謝我?」蘇長安聞言一愣,他倒是知道劉母身上有些舊疾。當初劉長玉就是為了給自己的母親尋找藥物方才,失手殺了藥童,鋃鐺入獄。只是卻不知這病好,與自己有何關係。

「將軍莫要再瞞。」劉長玉一臉篤定的道:「家母來信中便已告知,是將軍裡託人讓觀滄海將軍照料家母,來也怪,這觀滄海將軍不但用兵如神,醫術也是了得,家母的病落在他的手中,只是兩三副藥的功夫便好得差不多了。」

蘇長安好生回想了一下,當初他離開之時,本想著放了劉長玉,只是留下了些盤纏,到沒有囑託過觀滄海,想來這其中或許還有北通玄的暗中幫助。

但他也不去深究,畢竟劉母的病好了是好事,因此他笑道:「那就讓你母親好生養病,若是有什麼困難,只管與我言語。」

「不用了,不用了。」劉長玉聞言,有些惶恐的連連擺手。「將軍幫我已經夠多了,況且我現在做了百夫長,除卻自己的花銷用度,還能剩下許多銀兩,家母衣食無憂。」

「將軍大病初癒,一定有許多瑣事要處理,若是的了空閒不若來尋我等,我與鬍子等人都對將軍很是想念。」

「好!」蘇長安頭,正要再些什麼,卻聽那關下叫陣的蠻將愈發蠻橫起來,其所用的辭藻也愈發污穢不堪。

蘇長安的眉頭一皺,他看了劉長玉一眼,問道:「這蠻子叫陣,無人理會嗎?」

劉長玉聞言面露苦笑,他道:「每日都來,煩不勝煩,可是北將軍早有軍令任何人不得理會蠻子的叫陣,更不能擅自出關迎戰,否者按軍令處置。」

蘇長安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

那蠻子的叫罵聲不絕於耳,蘇長安今日與北通玄談話之後,心中本就憋屈得緊,聽多了那蠻將的叫罵心底難免生出一股怒火。

況且他觀這些守城士卒們臉上的不忿,暗覺得被那蠻子如此罵下去有損士氣。

「他日我不管,但既然現在我在,便由不得他這般囂張。」他寒聲道,眉頭一挑,周身靈力湧動。

只聽他輕喝一聲十方劍陣,無數長劍便在那時自遠方破空而來。

而後在周圍士卒驚駭的目光下,他的背後猛然伸出一對閃著寒芒的劍翼。

「我這就去會會這廝。」蘇長安冷笑道,背後的劍翼一震,作勢便要俯衝而下。

「爾敢!」卻在這時,一道嬌詫響起。

「弓箭手聽命,蘇長安有違軍令,擅自迎敵,如若不止,與我亂箭射殺!」

那聲音裡的怒火與殺意不似作假,以至於讓蘇長安已經躍出一半的身子生生停了下來。

他轉頭看去,卻見那位紅玉神將此刻正滿臉怒意的看著他。

他大為不解,暗覺得自己所做之事,是為了挫一挫漫舉的銳氣,不明白眼前的紅玉為何如此生氣。

「難不成就讓這蠻子一直叫囂下去。」

到底蘇長安還是一位堪堪十八歲的少年,他今日與北通玄談話之後,心底本就壓著一股邪火,這蠻將一味叫囂,讓他正好找到了發洩的端口,可是這紅玉卻又忽然蹦出來阻止他。

這讓本就頗為不開心的蘇長安也起了怒氣,少見的大聲與紅玉反駁道。

「他叫囂是他的事,我只是按照北將軍的軍令行事。你不要仗著背後有他給你撐腰便胡作非為,軍令之下,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膽敢踰越,我紅玉手中長劍決不輕饒!」

罷,她抽出手中的長劍,一股浩瀚的靈力奔湧而出,竟然也是問道境強者。

蘇長安眉頭一皺,倒不是懼怕紅玉,以他的修為全力施展,問道境中,罕逢敵手,他只是能明顯的感覺到紅玉眼中的殺意,似乎自己只要真有半分違背,她便會真的出手一般。

如今大敵當前,蘇長安不願與紅玉生出內訌,他一咬牙,強行壓下心底的怒意,周身靈力散去,背後的劍翼隨之消散,身子一躍再次落回到城牆之上。

他斜著眸子不滿的看了紅玉一眼,也不理會周圍諸人的目光,獨自轉身離開了城樓。

......

時間過去半晌。

蘇長安來到大軍駐紮的營帳中,吃過午飯,心頭的怒氣倒也消了大半。

只是心裡仍有不解,他想不明白北通玄為何會仍有那些蠻軍每日前來叫陣卻不予理會。

他想著這些,不覺有些無聊。

他的身份在這營中有些尷尬,自然他還算是朝廷的將軍,畢竟鎮西關曾封他為千夫長,當然,這是以那個南苑的身份得來的官職。

但好在朝廷現在根本無暇顧及西涼,北通玄現在倒也算得上是這西涼的土皇帝,他要護著蘇長安,自然沒有人敢質疑他半分不是。

只是,他的人馬已經被北通玄打亂編入各個將領的麾下,他在這軍中雖然掛著一個千夫長的名頭,但手下卻沒有半兵馬。所以在這營帳之中卻無半事情需要他來做。

看著營地中,熱火朝天訓練著的士卒,來來往往搬運軍資的征夫,他想著今日與北通玄的談話,心頭不愉,提不起修煉的心思。

就在他百無聊賴,正想著會府邸的時候,以為士卒打扮的男子走了過來,「是蘇長安,蘇將軍嗎?」

男子的態度極為恭敬的問道。

「正是。」蘇長安一愣,但嘴裡還是回應道。

「紅玉神將有請。」得到蘇長安肯定的答覆,那士卒又道。

「嗯?」蘇長安有些疑惑,暗道莫不是紅玉還要藉著方才的事情與他治罪,但轉眼又一想,覺得紅玉又並非如此肚雞腸之人,因此,他微微猶豫之後,便向著士卒問清楚了紅玉所在之地,邁步走了過去。

紅玉所在的地方,便是昨日他與摩青翎等人議事的營帳。

待到他掀開簾布,步入其中,那位生得極為漂亮的女將軍已經在營帳中等候他多時。

「坐。」看到走進來的蘇長安,紅玉指了指了座前的座椅,道。

蘇長安落座,卻不言語,只是安靜的看著眼前這個女子。

蘇長安這樣有些孩子心性的舉動,落在紅玉的眼中,這位素來以果斷、鐵血著稱的女將軍忽的展顏一笑。

那自然是極美的一道風景,但蘇長安卻沒有半分欣賞的心情。

「喚我來,究竟所謂何事?」他皺著眉頭問道,也儘可能的讓自己臉上的神情看起來足夠嚴肅。

但紅玉臉上的笑意卻因此更甚。

蘇長安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心底方才散去的怒意又湧了上來,站起身子便要離開。

好在紅玉眼疾手快,伸手將他甚至摁了下去。

「好了。不笑了,正事。」女子道,臉色一正收斂起了自己的笑意。

蘇長安見她這般作態,倒也收起了離開的心思,耐著性子,坐了下來,等待著紅玉的下文。

「你今天見過他了?」紅玉這般問道,不知為何,眸子裡的光芒在提及她口中的那個他時,變得暗淡了幾分。

蘇長安一愣,這才反應過來,紅玉口中的他定然指的是北通玄無疑。

他了頭,算是回答了紅玉的問題。

「他與你了什麼?」紅玉追問道。

蘇長安聞言,臉上的神情一滯,不知但如何回答女子的問題,難道要告訴她西涼是如何也守不住的?留下來的都只有死路一條?又或是告訴她,北通玄死意已決?

紅玉看著眼前這個男孩臉上的沉默,便已經將其中的事情猜得**不離十了。

「他也是天嵐院的弟子?」紅玉又幽幽的問道。

蘇長安昨日已經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又曾但這紅玉的面喚過北通玄師叔,以她的聰明,這樣的事情自然是瞞不住的。

因此,蘇長安又了頭。

「他是不是也對你西涼守不住了,讓你離開西涼?」

「嗯?」蘇長安有些詫異,暗暗奇怪紅玉怎麼知曉此事。

雖然蘇長安這一次沒有正面回答蘇長安的問題,但從他的神情中,紅玉亦知曉了答案。

她臉上的神情變得愈發幽怨。

「你知道為何他會下令任由蠻軍叫陣,而不准士卒們出城應戰?」

「害怕蠻軍有詐?」蘇長安猜測道。

紅玉聞言搖頭,「他比誰都清楚,蠻族在等著他們的星殞到來,在那之前,決計不會真的攻城。仍由蠻將叫陣,而不與之交戰,一時無礙,久了卻只會壞了自己的士氣。」

蘇長安聞言皺著眉頭了頭,這樣的道理他也明白,按理行軍打仗多年的北通玄沒有理由不懂。而這也讓他的這道軍令顯得尤為奇怪。

「他手下這八萬人馬都是征戰多年的悍卒,算上他之前麾下的三萬,從長安帶來的十萬,以及各方整合的軍隊,曾經有二十萬之眾,這短短一年的光景,與蠻軍屢屢交戰,雖是勝多敗少,但每一次都損失慘重,到了現在,只餘八萬。」

「他在很早之前便已經與我們吐露過永寧關難以守住的事情,並且也曾單獨與我過,讓我帶著這八萬百戰之師退守西涼。自己...自己卻要留下來。」

「他平日裡待士卒極好,那些士卒也不願離他而去,紛紛表示願意與他戰死西涼。」道這兒紅玉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似乎北通玄此時是一件極為讓她感到自豪的事情。不過很快這樣的笑意散去,她的臉上浮出一抹疑惑的神色。

「只是不知為何,他卻像是認定了西涼必失一般,想盡辦法讓我們離開,雖然後來因為我們的反對而再也未有提及此事。但卻開始堅守不出,又下了方才那道軍令。讓八萬士卒在這些日子來越來越失望,士氣也是一跌再跌,時不時的開始又逃軍出現。他嘴上雖然著要嚴懲不貸,但實際上卻沒有任何防範措施,反而大有鼓勵這些士卒離去的意思。」

「你與他既是叔侄,不若幫我們勸一勸他,永寧關依仗著百丈天險,只要我們能取得武王浮三千的支持,既是蠻族星殞來襲,也未嘗沒有一戰之力。這大好江山,百萬蒼生,豈能如此拱手讓人?」

紅玉這番話顯然是在心底憋了良久,如今道來一氣呵成,即使是蘇長安也不得不暗暗對這位女將的家國胸懷而感到欽佩。

但是,在紅玉滿心期待的眼神中,蘇長安卻搖了搖頭。

「我勸不了他,我也希望,你能帶著八萬士卒離開西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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