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195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8
第六十六章 守墓人

鎮天塵,也就是鎮西神候的眉宇間終於爬上了恐懼。

但這卻不僅僅是因為這只周身燃著黑炎的鳳凰所散發出的恐怖靈壓,更多的是,她想要殺他的決心。

他鬼城之下的鬼氣,是一種近乎世界本源的氣息,他可以輕易的吞噬這世上任何一個凡人的心靈讓之變成惡鬼。

太上,或許因為太過強大的緣故,這樣的鬼氣對於他們的作用小之又小。

但這並不能說明鬼氣對於青鸞毫無效果,而她周身化為黑色的火焰便是最好的佐證。

鎮天塵幾乎可以斷定,即使殺了他,青鸞的結果也無非兩種——要麼因為透支過多壽命力竭而亡,要麼被這些鬼氣趁虛而入,成為失了神智的野獸。

這自然不是什麼太好的結果,而鎮天塵卻很清晰的從青鸞的眸子裡感覺到,她根本不在乎。

她要殺了他,僅此而已。

他的前半生跟隨著大魏聖皇金戈鐵馬。什麼生離死別,什麼家破人亡,他見得許多。

自然,便會有許多遭受這樣命運的人,向著這些慘劇的締造者舉起手中的刀劍。

這其中自然也會有那麼一小撮為了復仇而不惜自己性命。

但當一位太上境的強者開始不顧一切的反撲,那種威能,足以讓任何人感到膽顫。

不可置否的是,鎮天塵此時的心底生出一抹悔意。

但很快,又被他壓了下去。

為了今天他也付出了很多,光是躲在那棺槨中暗無天日的數十載光陰都足以把一個心志堅硬如鐵之人逼瘋。

可他卻忍受住了這一切,活到了今天,只因為,他有更重要,也更偉大的使命等待著他。

所以,他不想死,亦不能死。

就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身上的氣勢開始沸騰,周圍的空間像是無法承受他這般強大的力量一眼,亦開始一寸一寸的裂開。

他的人在那時彷彿與他融為了一體,遮天蔽日的黑霧湧出,他決然的迎向了那隻鳳凰。

她有殺他的理由,他亦有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他們都燃燒了自己的生命,都不顧這方天地隨時都有碎裂的可能,決然的衝向對方。

北通玄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他的眉頭又一次皺了起來。

空間的碎裂不斷的蔓延,以至於相隔數十里的此地都隱隱有將要崩潰的痕跡。

這樣巨大的虛無若是被破開,對於西涼,甚至整個世界都是滅絕性的災難。

而身在如此之近的北通玄自然也不能倖免。

可很奇怪,他的眉頭雖然皺起,但卻不見有一絲慌亂,甚至沒有半點逃離的意思。

他只是抬起了頭,看向某一顆同樣無比明亮的星辰,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開陽師叔,你還不出現嗎?」

青鸞與鎮天塵的身影已經靠得極近了。

他們的力量雖還未有相遇,但相互激起的氣浪與罡風卻依舊開始了極為激烈的碰撞。

空間的碎裂還在加劇,那些密密麻麻的千瘡百孔開始連接,形成一個方圓數里的巨大虛無,而這巨大的虛無亦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的向著四周蔓延。

它就像是某種不知名吞天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吞噬著所有能夠被吞噬的事物。

從那黑暗中所發出的巨大引力,讓即使相隔數十里的顧牙朗一眾也不得不全力抵禦,方才能勉強穩住身子,而一些修為較低之人,更是神情狼狽,幸得北通玄在這時撐開了自己的領域,才讓諸人短時間內無性命之憂。

可是眼前的情形依然讓他們感到害怕,他們周圍那些北通玄領域之外的事物,無論是草木、岩石或是某些死於大能們鬥法的餘波中已經分不清模樣的生靈屍首都一一的被那巨大的虛無所吸納。

而這樣的虛無隨著青鸞與鎮天塵的身子逐漸靠近,愈發迅速的擴散。

終於,兩股力量相遇了。

但隨著這兩股浩然的力量相遇,所響起的卻並非什麼巨大的轟鳴,而是一道接著一道的琉璃破碎之音。

方圓百里內的世界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紋,而北通玄一行人所處之地依然,他們此刻就像是海面上無根的浮萍,隨時會被淹沒在破碎的海面上。

士卒們的臉上浮現出絕望的色彩,他們面如死灰,似乎已經在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北通玄的臉色也在那時變得極度難看,他仰頭看向天際,像是在和什麼看不見的人對話一般,他大聲的喊道:「開陽師叔!你就忍心看著天嵐院最後的希望付諸一炬嗎?」

「唉。」回應他的卻是一生無比綿長的來自遠方的嘆息。

北通玄只是一瞬間便聽出了這聲音,並非他口中的開陽師叔。

他的心頭一震,莫名有些慼慼之意,但卻還來不及感嘆,一雙巨大的手便忽的出現在天際。

那雙手背向而出,擠入兩位太上大能的力量之間。

然後,那雙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就像是用盡了渾身氣力一般。在諸人詫異的眼神中,那雙手開始朝著兩側分開,隨著被推離的還有兩位台上大能的身影。

而直到這時,眾人方才看清,那雙大手之中立著一道人影,他一身白衫,臂上卻纏著一道黑色麻布,面容形成卻很是年輕。

在他大手的推移下,青鸞與鎮天塵身上可怖的靈力波動竟然奇蹟般的漸漸熄滅。

而他們的周身也似乎在那時被包裹上了一層看不見的束縛,是的,兩位在諸人眼中幾乎擁有毀天滅地之力的太上大能,竟然就這樣被這忽然出現的男子所束縛,動彈不能。

做完了這些,男子立於無盡的虛空之中,目光深邃的看著天際的某一處,聲線滄桑的嘆息道。

「想不到為了引我出現,你竟然能隱忍到這種地步。」

「你們封印神冢千年之久,若不是這般滅世之景,怎能讓你出手。」星空之中,一個同樣滄桑的聲音回應道。

「什麼時候以蒼生為己任的天嵐北鬥一脈也可以做到為達目的如此不擇手段了?」男子回應道,聲線平靜,卻不無嘲弄之意。

「我們背負了太久,是時候改變一下了。」

隨著那滄桑的聲音,一道身影忽的降下。

「你說是嗎?西斗守墓一脈的宮主,白標星君。」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8
第六十七章 交易

那是一位很特別的男人。

即使兩鬢已有些許白雪,即使眼角已有掩不住的魚尾。

但卻依稀可見,年輕時,他應當是很英俊的一個人。

若是他臉上的神情不是這般冰冷,以他現在的容貌依舊足以讓那些柳岸湖畔嬉水遊玩的女子們暗許芳心。

那位被他稱為西斗宮主的男子似乎又嘆了一口氣,在一段並不算短的沉默後,方才出言問道:「說吧,你引我出來,究竟所為何事。」

「我要重開神冢。」面色冰冷的男子如此回答道。

他的語氣篤定,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但那位西斗宮主的臉色卻是忽然大變,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說道:「天人窺探真神之血已久,打開神冢豈不是引狼入室,自尋死路?」語氣中的怒意自然是毫不遮掩。

但男子聞言臉色卻依舊淡漠。

「西鬥一脈,一宮二府三典四將,當年那場內亂之後早已斷了傳承,你一人之力還能為真神守墓多久?與其枯等,何不主動出擊,放手一搏?」

西斗宮主的臉色變了變,似乎有所意動,但很快他又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天人之力你們北鬥一脈應當最為清楚,即使你成了太上,可太上畢竟是左道,難以對抗天人。還是說,你想要走那些天人的老路?」

男子搖頭,說道:「太上是左道,天人亦是左道。以左道打敗了天人,那不過是換了一批主宰,與之前又有何異。」

西斗宮主的在那時變得疑惑起來。

「莫不是當年那個孩子...可是,他已經死了。」

「嗯,他是死了。」男子的臉上少見的浮出一抹遺憾,但轉瞬卻又消融。「可他為我們留了一顆種子。」

「嗯?」西斗宮主有些不解。

似乎為了回答他心中的疑問,男子的手在這時忽的伸了出來,然後一樣事物便在那時從虛無中飛射而來。

那是一具少年冰冷的屍體。

雙眸緊閉,神態安詳。

只是很奇怪的是,這方圓十里之內早已化為虛無,那些被這虛無所拉扯進去的事物,無論是死是活,都早已化為粉劑,可這少年的屍骸卻完好無損,端是怪異得很。

而隨著這具屍體被召來,一紅一白兩道光芒也在這時尾隨其後,呼嘯而至。

待到看清那從他們手中搶走屍體之人的模樣,那兩道光芒豁然止住化作兩道人影停在那男子的跟前。

這一男一女似乎有些遲疑,又有些惶恐,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但從何說起,只能低著頭立在一旁,沉默不語。

而也在這時,又是一道身影翩然而至。

他平步於半空中,走到男子的身前,神色恭敬又帶著些許欣喜的拱手說道。

「弟子北通玄見過開陽師叔。」

男子聞言,微微愣了愣,方才不咸不淡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男子臉上那不同於北通玄印象中的冰冷,讓北通玄剛剛熱切起來的內心也隨之冷了下去。他終於記起了那些關於太上的傳聞,心裡莫名有些悲切。

西斗宮主也是一愣,他沉著眉頭打量了一番那具屍首,臉色驟然大變:「當年那逃出的真神之血竟然在他身上。」

「唔。留給莫聽雨的東西,機緣巧合,卻落在了他的身上。」男子頷首道,他眸子裡的光彩在那時明亮起來,「所以,我們並非毫無勝算。」

說罷,他的手再次伸出,在虛空一握,似乎就要從那具屍首中取出某些東西。

北通玄心頭一緊,便要說些什麼,但卻在那時,一聲高亢的鳴叫響起。那隻被西斗宮主束縛著的黑鳳凰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憑空生出些許氣力,竟然掙脫了身上的束縛,雙翼一振就要朝著男子襲來,阻止他接下來要做的某些事情。

「孽畜!」男子眉宇間閃過一絲厲色,口中喝到,就仿若有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猛然敲打在青鸞的身上,她的身子就這般跌落,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激起滿地的塵煙。

方才那與鎮天塵的一戰已經耗光了她的修為,就連她的壽命也幾乎被她燃燒殆盡,即使是太上,現在的她也虛弱到了一種難以想像的地步。

而那位男子甚至沒有多看那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青鸞一眼,他再次轉過頭,看向那具屍首,就要繼續方才被青鸞所打斷的事情。

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北通玄心頭大駭。

他很清楚男子與青鸞的關係。

卻不想,他竟然可以決絕到如此地步,直到這時,他才明白為什麼他的師傅,至死那一刻也不願意成為太上。

太上忘情。

這四字,看似簡單,卻又何其沉重。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向前走出了一步。

「開陽師叔,取出神血,師侄的肉身就會徹底崩壞,到時候就回天乏術了。「

男子瞟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他本就死了。」

說著,他手上動作不停,就要再次伸向那少年。

北通玄心頭大急,他也顧不得許多,朝著虛空中大聲喊道:「天機前輩,救人要緊!」

此言一出,西斗宮主與男子的臉色都微微一變。

「咳咳。」一道輕微的咳嗽聲在那時響起,而後一道佝僂的身影從虛空中慢悠悠的走出。

「真是有趣,今日數百年未有聚在一起的三鬥傳人都到了。」西斗宮主看著那位老者幽幽說道,語氣裡卻滿是嘲弄。

老者對此卻只是笑了笑,並不回應。

他來到開陽的身邊,抬著頭望著他臉上的寒霜,說道:「這小子是你師兄玉衡要保的人,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開陽眸子裡的光彩閃爍,像是在猶豫,又像是在掙扎。

但最後,他還是放下了手,很是不甘的退到了一旁。

老者對著開陽微微頷首,然後笑呵呵的走到少年的屍首之旁,從懷裡掏出了一樣閃著耀眼青光的事物。

西斗宮主將開陽的反應看在眼裡,見他妥協之時,心底閃過一絲異色,但很快卻又壓制了下來。

「可即時這樣你也打不開神冢。白河遠不會把星辰令交給你的。」

開陽聞言卻是心頭一動,一道星光閃爍的事物便從他的懷裡飛出,西斗宮主定睛看去,卻見那光芒之中所包裹的竟是一枚古銅色的令牌。他的臉上頓時寫滿了驚駭,「你殺了白河遠?」

開陽搖頭。

西斗宮主愣了愣,不禁有些疑惑:「那你怎麼得來這星辰令?若非他死,他決計不會交出這東西。」

「我用一位太上跟他換來的。」開陽說著,眼角的餘光卻落在了地上那隻奄奄一息的黑鳳凰之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9
第六十八章 遮掩

老者慢慢的將那閃著青色光芒的事物放到了少年屍首的胸前。

那東西似有靈性,在那時他周身光芒大盛,而後竟然就這樣慢慢融入了他的身體。

而開陽的話也在這時傳入了他的耳中,他的身子一震,眉頭皺起,卻並不言語。

而也在這時,他忽的感覺少年的丹田處似有異動,他下意識的用神識望去,但卻見一隻怪鳥立於他破碎的丹田中。老者頓時臉色大變,他臉上的神情閃爍,眼角的餘光飄過,卻見西斗宮主與開陽都未曾注意此處,他微微猶豫,心裡便有決斷。

只見他的將手輕輕放在少年的小腹處,一道青色光芒湧入,那異動便被他徹底掩蓋下去。

做完了這些,他站起了身子,朝著一旁神色緊張的北通玄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而西斗宮主與開陽的對話還在繼續。

只見西斗宮主的臉色不斷變化,似乎還在思量些什麼。

「真神之血太難掌控,這樣太冒險。」看得出,他的心中依然還有顧慮。

「......」

開陽沉默,似乎是被西斗宮主的話所說服。

但下一刻,他身上的氣勢卻開始升騰,周身的靈力澎湃,他頭頂的星辰開始閃耀。那是無比耀眼的光芒,即使他們身前那龐大的虛無也無法完全吞噬的光芒。

開陽的雙手在那時猛地張開,然後,諸人詫異的眼神中。

無數碎裂的宛如鏡片一樣的事物從虛空中一塊接著一塊的飛出。

它們像是被什麼東西控制了一般,開始不斷的鏈接、拼湊。然後從虛無的裂縫邊緣開始,不斷與那裡的邊緣銜接。

破碎的空間竟然就在這時被開陽修復。

星殞的世界在這方天地之下,太上的世界與這方天地可以平起平坐。這從某種程度上說明了,星殞與太上對這世界規則理解的差異。

但若是想要修復破壞的世界,那也就必須完全瞭解,甚至超脫這個世界的規則。

而這,也是眾人感到駭人的根源。

開陽的力量,竟然已經到達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又是數百息的時間過去,方才支離破碎的世界竟然就在開陽的調度之下徹底修復。

來自虛無中的吸力不見了,太上大能鬥法所激起的氣浪與罡風亦不見了,這片天地終於回歸了平靜。

但方圓百里內的死去的生靈卻永遠的長眠於虛空中,不僅是他們的肉身,還包括他們的靈魂。

「現在,你應該不會再有疑問了吧?」做完了這些,開陽再次看向西斗宮主。

而這位宮主也在這時沉默了下來。

直到數息之後,他方才有些苦澀的問道:「那這位該如何處置?」他指了指那位被束縛住的鎮西神候,語氣中竟有明顯的謙卑之意。

而鎮天塵此時亦是在方才那場交手中受了重傷神情萎靡。但相比與身體上的疲頓,更讓他不安的是,這幾位忽然出現的男子所擁有的可怕力量,以及他們言語間所透露出的某些駭人聽聞的訊息。

「他是夏侯昊玉的走狗,知道得太多,與我們無益,殺了吧。」開陽淡漠的說道,稀疏平常的語氣,就像殺的只是一隻尋常的阿貓阿狗一般,卻不想,決定的卻是一位連星殞也必須得仰望的存在的生死。

西斗宮主頷首,他伸手一指便要取下鎮天塵的性命。

鎮天塵的臉色頓時大變,他瞥了瞥那具漸漸有了氣息的少年屍首,也顧不得許多,趕忙大聲說道:「別殺我,我...我可以告訴你們一件事情。」

「嗯?」西斗宮主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到了他們這種境界,天下之事少有能瞞過他們耳目的,既然鎮天塵說要告訴他們一件事,那這件事,便定然不是小事。

但還不待他詢問,一道劍芒突起,直直的去向鎮天塵眉心的那枚黑色火焰印記。

本就身受重傷又被西斗宮主束縛住的鎮天塵反應不及,就在那時被那劍芒刺中眉心,他雙眸裡的光彩豁然呆滯了下來。隨後,在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中,他的雙手垂下,身子就這樣徹底失去了氣息。

「天機!你這是何意!」西斗宮主在一陣詫異之後,隨即面露怒色,望向那位佝僂的老者。以他的境界自然一眼就看出這一劍是老者所為。

老者面對這位以一己之力阻止兩位太上境大能之戰的強者的質問卻臉色無常。只是冷冷看了一眼那化作光粒漸漸消散的鎮西神候,說道:「魁魅蠱惑之言多聽無益。」

這自然是一個很牽強的理由,西斗宮主臉上的怒意更甚,就要發作。

但一旁的開陽卻大有深意的瞥了老者一眼,阻止了西斗宮主接下來的話。

西斗宮主自然不滿,但在開陽展示出如此駭人的實力之後,已隱隱有以他為首之勢,故而隱忍了下來。

「你先回到神冢,我將她帶給白河遠之後便來尋你。」開陽如此說道,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的巨大鳳凰身軀便在那時漂浮到了男子的身側。

一旁的北通玄見此景趕忙向前一步,拱手說道:「開陽師叔,如今師尊魂歸星海,蠻族大軍壓境,西涼百姓危在旦夕。天嵐院只餘你一位先輩尚在,還望你以蒼生為念,為他們主持大局啊!」

北通玄知道以開陽如今的狀態想要留下他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他還是想試一試。

「蒼生?」開陽的眉頭一挑,像是感嘆,又像是追憶一般的回應道:「蒼生早已與我無光,這世上已無開陽。」

說完這些,他不再理會北通玄臉上的失落,又轉頭看了那位老者一言,說道:「南鬥一脈早已斷了傳承,很多事情,就不要再插手了。若是天機前輩真的閒得無事,不如去把那位背棄南鬥一脈的七殺找出來,繩之以法,以慰先祖在天之靈。」

這話乍聽像是勸告,但實則裡面威脅的意味十足。

老者自然知道開陽是因為方才自己貿然出手殺死鎮天塵之事心懷疑竇。但他的臉上卻不露聲色,笑呵呵的點頭。「老朽知了了。」

開陽頷首,不再言語,周身靈力一震,帶著那隻黑鳳凰便要離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9
第六十九章 我說!放開她!

蘇長安曾經不止一次問過自己。

死。

究竟是怎樣的一件事情。

是離開,是訣別。

是再也觸摸不到的雙手。

是再也說不出口的再見。

他曾為此感到悲傷,就像是被撕裂了胸膛,掏出了心臟,然後,再當著你的面將它一一啃食乾淨。

但這些,他都是站在生者的角度去想,去思考。

直到當他死去的時候。

他才發現,其實死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

只要你願意閉上眼睛,那時起,什麼天嵐傳承,什麼蒼生社稷,都不再與你有關。

他不是星殞,自然難以聚起英魂。

他亦沒有如萊雲城百姓枉死那般滔天的怨氣,自然也成不了惡靈。

他就像是陷入了一次安詳靜謐的夢鄉,無知無覺,無苦無痛。

但這個夢,很快便被驚醒了。

在北通玄與老者的注視下,他如同溺水者一般坐起了身子。

他下意識觀察起了自己的處境。

他看見天際,一個男子正帶著一隻黑色的鳳凰離去。

他沒有問那鳳凰是誰,因為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他便認出了他。

他亦沒有問,自己是如何死而復生,也沒有問萊雲城為何會化為廢墟,更沒有問那男子究竟是誰。

因為這些都不重要。

他只是記得,青鸞曾說過會一直陪著他,而他也答應過她,會一直在她身邊。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而在蘇長安心中,每一個承諾,都值得用性命去捍衛。

所以豁然站起了身子。

體內的靈力奔湧而出,然後劍匣內十方劍鳴,夏侯血、九難雙刀出鞘。

身子便在那時化作一道流光,憤然又決絕的衝向了天際的那位男子。

這樣的變故讓老者與北通玄皆心頭一震,趕忙迎上想要阻止蘇長安這樣無異於自尋死路的行為。

他們的速度極快,尤其是那位來老者,身為星殞,他幾乎轉瞬便擋在了蘇長安的身前。

而蘇長安也就在那時認出了這位老者便是他在西江認識那位麵館的葉老頭,他無心去詢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何會擁有如此駭人的實力。

「讓開。」他沉著眸子如此說道,眉宇間是極力壓制的煞氣。

「你不是他的對手,你會死的。」北通玄也在這時趕到,他有些焦急的勸說道。

「所有人都會死。」蘇長安這樣回應道。

他手中的刀也在那時亮了起來,一把銀亮如雪,一把鬼氣纏繞。顯然,他已經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如果眼前這兩個人執意阻攔自己的話。

老者似乎也看出了蘇長安的決心,他手上忽的浮現出一把長劍,只要蘇長安再敢向前一步,他便會出手將之擊暈強行帶走。

他用蒼羽門最後的傳承至寶救活了蘇長安的性命,無論怎樣,他都不願意看著蘇長安就這麼糟蹋掉他這得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就在幾乎他就要出手的瞬間,北通玄卻忽然伸出了手,攔下了老者。

「通玄!」老者的心底自然驚駭,他不解的看向北通玄,口中問道。「你這是何意?」

北通玄沒有言語,他的眼眸直直的注視著眼前這位少年,注視著他眸子裡的果決。

莫名他感到心顫。

曾幾何時,他也曾想過為一個女孩這般。

以自己身軀為盾,為她遮風避雨。

以雙手為劍,為她披荊斬棘。

他以為他能做到,所以他承諾。

但最後,他卻親手殺了她。

而那隻鳳凰,為了男孩燃燒自己。

這個男孩,亦願意為了她,赴湯蹈火。

在北通玄看來,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即使最後,等著男孩的,是再次擁抱的死亡,可這依舊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西涼十二載,他見過太多醜陋的事物。

從體內蹦出的炙熱鮮血,堆積如山的纍纍白骨,還有滿手血腥的自己。

而現在,一樣美好的事物正擺在自己面前,他覺得他有理由去保護它。

「由他去吧。」他冰冷的臉色上終於浮出一絲落寞。

在他看來,有時候,能夠為自己的女孩坦然赴死,應當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老者躊躇。

「天嵐院不是還有我嗎?」北通玄笑道。

「......」老者聞言,目光閃爍不定的在北通玄的身上一陣打量,最後終於被說服,收回了手中的長劍。

蘇長安愣了愣,他望向北通玄,第一次,他向他點了點頭。

「謝謝。」他這般說完,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朝著已經越來越遠的開陽與青鸞追去。

開陽的修為究竟到達了何種境界,已經沒人看得透徹。

他若想要離開,蘇長安就是在快上十倍、百倍也決計不可能追上。

但他卻好像有意為之一般,放慢了速度,仍由這個少年風馳電掣一般的襲來,擋在了自己面前。

他也隨之停了下來,目光上下打量了蘇長安一番,就像是在審視一件貨物。

他點了點頭,說道:「像,很像。」

可很快,他又搖了搖頭,「不對,不像。」

蘇長安對於男子神經質的自言自語視若未睹。

「放了她。」他眉宇間的煞氣在那時無比濃重起來,刀鳴劍嘯,似乎只要男子敢說出半個不字,他便會毫不猶豫的對他出招。

「你叫蘇長安,對吧?」無獨有偶,開陽對於蘇長安的話如出一轍的選擇無視,他眉頭一挑,饒有興趣的問道。

但顯然,蘇長安並沒有與之閒聊的興致。

「我說!」他的聲線在那時陡然變得高亢,周身的靈力蜂擁而出。「放了她!」

開陽的眼睛眯了起來,閃爍著說不出是笑意還是威脅的利芒。

他的聲音幽寒,宛如藏雲山上的積雪,萬載不化。

「你不怕死嗎?」他這麼問道。

「怕。」蘇長安很快便回應道。

他怕死。

甚至比起大多數人,他都還怕死。

他在長安城裡虛與委蛇,在西域顛沛流離,為的,其實便是活下去。

但很多時候,人小心翼翼的留下一條命。

為的,就是在某個時刻,可以為了某個人,某個事。

將之義無反顧,決然而然的豁出去。

而現在,蘇長安覺得,這個時候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9
第七十章 大道!

蘇長安的身子高高躍了起來。

從北地到長安,從長安到西涼。

這一年多的光景,他學到了許多東西。

無論刀法還是劍法。

但每當與人搏命時,他最喜歡的還是這一刀。

自天而降,熊熊如火,惶惶如虎。

一如那位在北地改變他命運的男人。

只是不同的是,他有兩把刀。所以,這一刀,不再是斬,而是剪。

從兩側,自上而下,斜取向男子的頸項。

他並不清楚眼前這個男子的身份,更看不透徹他的修為。

若是此刻男子虛空而立,若不是他裹狹著青鸞已經昏迷的鳳凰真身,蘇長安更願意相信眼前這個男子是一位毫無修為的普通人。

但很顯然他並不是,所以蘇長安不敢有半點藏拙的心思,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他的刀很快,亦很順利的劃開了夜色,抵達男子的頸項處。

似乎下一秒蘇長安就可以取下他的首級。

但是,他卻並沒有因此而高興起來。

男子很淡定,淡定得就好像蘇長安鋒利的刀刃不存在一般。

而越是這樣的淡定,便越能說明他與她之間恐怖的修為差異。

事實也卻如蘇長安所擔心的那樣。

他的刀,在男子的頸項處停了下來。

沒有任何靈力的抵擋,亦沒有任何他不知曉的力量阻礙。

只是很單純的,他的刀停了下來。

這兩把刀,一把九難,一把夏侯血。

都是當世最著名的神器。

什麼削鐵如泥、吹毛斷髮,若是用來形容他們,都應當算得上是侮辱。

可偏偏這樣的兩把刀,結結實實的看著男子的頸項處時,卻像是遇到這世上最難以踰越的鴻溝,再也難進分寸。

他破不開他的肉身。

這幾乎是一個讓蘇長安感到絕望的答案。

破不開男子的肉身,便意味著就算男子不反擊,不躲避,甚至不動用任何的靈力,蘇長安也傷不到他毫分。換一種說法,就是,蘇長安永遠不可能戰勝他。

蘇長安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好似能滴出水來。

鐺!

一聲脆響,男子的手指輕輕的敲打在蘇長安的刀身,那開始不經意的一指卻讓蘇長安身子一震,宛若受到千鈞之力一般。他一個燕子翻身,身子順勢退去數丈。

「你知道我為什麼等著你過來嗎?」還不待蘇長安身子站定,男子冰冷的聲音便在他的耳畔響起。

蘇長安手持雙刀警惕的看著眼前這個男子,並不答他所問。他的面色陰冷,心底卻翻起了驚濤駭浪,男子那一指力道極大,即使他即使借力退開,可依舊免不了虎口裂開的厄運。

男子卻並不因此而有半分怒意,他自顧自的接著說道:「你是天嵐院的傳人,按理說我不能殺你。但是我又想要你體內的那樣東西。」說道這兒男子頓了頓,似乎陷入了某種蘇長安不能理解的苦惱。「所以,我需要一個理由,而你阻我行事,便給了我這個理由。」

說罷,就像是解開某些心結一樣,男子冰冷的臉上忽的蕩起了一抹笑意。

這樣古怪的自言自語,落在蘇長安眼中自然是有些不可理喻,但同時,他也很清楚男子口中的那樣東西,定然便是真神之血無疑。

至少在他看來,他所擁有的最有價值的東西便是此物。

那時,男子的體內終於湧現出濃烈的殺機。

蘇長安心頭一緊,便要擺開陣勢全力應對,但他方才運轉起靈力。下一刻,男子的身影便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他的瞳孔在那時陡然放大,一抹驚恐不可避免的爬上了他的眉梢。

他自認為已經見過許多強者。

在北地,莫聽雨與梧桐;在天嵐院,玉衡與百鬼;還有長安城的官道上,楚惜風與夏侯淵。

他們在蘇長安看來已是當世少有的強者,同樣,他們的速度自然很快,快到蘇長安捕捉不到。但是,至少,他能感覺到他們移動的痕跡。

可眼前這位男子卻不一樣,他根本沒有移動。就像是空間在他的眼中並不存在一般,只要他想,便會任意出現在他想要的地方。

意識到危險的蘇長安下意識的抬起了手中的長刀作勢欲斬。

就算自己的刀根本傷不到他一毫,但困獸猶鬥,否則那豈不是連禽獸也不如?

可顯然,男子絲毫沒有考慮蘇長安感受的想法,他的刀還未舉起,男子的手便忽然伸出緊緊的掐住了蘇長安的脖子。

然後將之高高提起,就在那一瞬間,蘇長安感覺自己就像是對身體失去了控制一般,無論他如何努力,卻再也生不出半分力氣。他想要掙扎,他微薄的力量,甚至不能讓男子的身子動搖半分。

這幾乎是碾壓似的實力差距,已經不是所謂的技巧、破綻或是信念所可以改變的了。

「我終究不忍殺你。」男子的手抬了起來,但很快卻又放下。他像是自嘲似的搖了搖頭:「看樣子某些殘念尚未清楚乾淨。」

「不過沒關係,待我取出你的神血,已和神血融為一體的你終究還是會死,只不過過程可能會痛苦得多。」男子說完這些,他的另一手豁然伸出,直直的去向蘇長安的小腹處。

而蘇長安的身子也在那時光芒一閃,他的手就這樣毫無阻礙的伸了進去。

這自然不會是什麼特別愉快的體驗,蘇長安的臉上的神情因為痛苦而變得有些猙獰,嘴裡發出一聲聲悶哼。

「嗯?」男子的手在一陣探索之後,忽的頓了頓,他像是有些疑惑。「你體內的東西似乎不止神血。」

「這是妖族的鳳凰靈炎。」

「這是人族的星靈傳承。」

「這是真神之血。」

他的手又動了起來,每一次移動後便會停頓一下,然後嘴裡便說出一樣事物的名稱,而不知為何,他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動容,聲線不覺也漸漸開始變大。

「這是星君之力。」

「這是...帝江精魄!」

當他再次看向蘇長安的時候,他的臉色終於變得駭然。像是陷入了某種瘋狂,他收回了自己的雙手,開始了一段令蘇長安極為不解的自言自語。

「人妖蠻三族傳承,真神之血,星君之力。你是仙?」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9
第七十一章 重來

蘇長安不太能明白男子話裡的意思。

不過,「仙」這個字眼他已是第二次聽到了。

他來不及去細細品味這裡面的訊息,只是趁著男子失神的空檔,身子朝著後方暴退數丈。

其實以男子方才所展現出的實力,即使他再退去數丈也於事無補,只是下意識的,這樣的距離,能讓他稍稍心安一些。

蘇長安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方才體內激盪的靈力。然後沉著眉頭開始仔細的打量眼前這位男子。

他仍處在某些震驚之中,對於蘇長安的行動似乎毫無察覺。

按理說這應當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無論是兩軍交戰,還是高手對決,這都是取勝的最好辦法。

可是,讓蘇長安沮喪的是,他的刀根本劃不開男子的肉身。

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

「天嵐!」

這麼想著,蘇長安一聲怒吼。一道靈壓便自他體內盪開,將他與男子盡數籠罩其中。

而後一道黑暗襲來,但很快明亮的星光又再次從天際射下,照亮了男子的臉龐

男子終於在這時回過神來,但當他舉目看向天際時,他臉上的神情又一次陷入了呆滯。

那裡有七顆星星,七顆似曾相識的星星。

他記得他們的名字。

天樞、天權、天璣、天璇、玉衡、搖光。

他的目光一一在那些星辰上掃過,嘴裡無意識的呢喃道。

忽的,他停了下來,他的眼睛直直的注視著最後一顆,他最熟悉又最陌生的星星。

他的嘴唇張開又閉上,像是喉嚨裡有什麼東西在打轉一般。

但直到最後,他也沒有說出他想要說的話。

因為蘇長安的身子在那時動了起來,只見眉宇間的煞氣湧動,口中暴喝道:「玉衡!搖光!」

他背上劍匣內的神劍十方,手中的長刀九難應聲而出。

兩道人形虛影也在那時分別握住了這兩把刀劍,一位劍出如龍,劍影閃動,蓮花綻開,直取男子胸口。

一位高高躍起,宛如神祇,刀鳴如虎,直直斬向男子面門。

而蘇長安的周身也在那時湧現出澎湃的靈力,伴隨著紫電、靈炎還有凌冽的刀意。

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是錯覺,蘇長安在全力催動體內力量的那一剎那,他隱約間聽到自他的丹田處,有一聲高亢的鳥鳴響起,他的速度再次快了幾分。他手上的夏侯血在那時鬼氣湧動,直直的朝著男子的腰部斜斬過去。

這一次,蘇長安動用了他所有可以動用的力量。

他拼盡了全力。

即使希望渺茫,但他至少從未放棄過抵抗。他活著,便要努力活著,這樣死後,才當得起問心無愧四字。

鐺!

鐺!

鐺!

三聲脆響幾乎同時響起。

蘇長安心底所期盼的奇蹟並沒有發生,他與他喚出的兩位虛影幾乎同時擊中了男子,但如之前一般,他依然斬不開男子的肉身,這讓蘇長安感到絕望。

他的臉色在那時變得極為難看。

世上許多事就是如此。

即使你已經拼盡全力,即使你已經賭上性命,可到最後,依舊於事無補。

男子的手在那時抬了起來,蘇長安知道,以男子的修為,這一掌拍下,他必然身死道消。

但就在他準備再一次迎接他預料之中的死亡時,一道輕柔的力量卻忽的傳來,他的身子落下,周身的靈力不由自主的收斂,他的領域也隨之消散,穹頂之上的星光再次灑下。

「你叫蘇長安,對吧?」男子的問道。

這個問題,在方才,他便問過。

只是,這一次卻有所不同。

他的聲音似乎有了些溫度,不再冰冷。

而或許便是因為這樣的溫度,再次站定身子的蘇長安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他很快意識到了眼前這個男子的異樣,嘴裡同樣問道:「你又是誰?」

「開陽。」男子神情落寞的說出了一個讓蘇長安震驚的名字。「世上再無開陽的開陽。」

「開陽...師叔祖?」蘇長安的身子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

他覺得不解,至少在他的心裡,天嵐院的人不應該是這樣。

「那你為什麼...」他驚疑不定的問道,但話未說完,開陽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你的道是天嵐。」他這般說道,臉上的冰冷化作了慈愛,就如同長輩看著後輩的慈愛。

對於他這樣年紀的人來說,應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他周身的氣息卻太過冷冽,反而顯得他臉上忽然透出柔軟太過突兀。蘇長安聯想到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心裡有些不安,他往後退了退,與男子之間拉開了一段他自認為安全的距離。

但開陽對此卻視而不見,他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但你不瞭解天嵐,很有可能,你永遠沒有機會瞭解。這樣,你的道永遠不會完整。換句話說,很有可能,終其一生,你也成不了星殞。」

末了。他又頓了頓,補充道:「我是說靠自己,你永遠成不了星殞。」

「......」蘇長安不語,他不明白開陽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要帶走青鸞,更不明白,為什麼他要跟自己說一些這麼不著邊際的話。

「但沒關係,我會幫你。」開陽臉上的柔軟在那時盡數散去,他的身子豁然而動。再一次,毫無預兆的出現在蘇長安的身前。

「你擁有的力量太過繁雜,但你卻空抱著寶藏,不知使用。你就像一顆拔苗助長的大樹,看上去枝繁葉茂,實則根基虛浮。就像是被強行拼湊在一起的銅鏡,只要受到重創便會支離破碎,萬劫不復。」

「所以。」開陽的手在這時再次伸了出來,直直的插入蘇長安的胸口。

蘇長安的瞳孔豁然睜大,因為某些難以言表的痛苦,他的太陽穴上青筋暴起,額頭上更是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跡。

「你需要重來!」開陽的聲音無比低沉,就好似惡魔的低吟。

而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蘇長安體內的靈力開始飛速的消散。

天聽、地靈、太一......

繁晨、九星、聚靈......

只是轉瞬的功夫,他歷經無數艱難險阻所得來的修為,便在這一刻盡數散去。

他的腦袋開始昏沉,眼睛睜開又閉上,即使他極力阻止,也無法抵禦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疲倦感。

「嗯。」做完了這些,開陽收回了自己的手,他點了點頭,像是很滿意自己的傑作。但很快,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你還需要些東西。」他像是在思索這些什麼。「比如信念,或者...」

「仇恨!」他這般說道,手中卻不知何時多出一把鋒利的長劍,在他話音落下那一剎那,直直的斬向一旁那隻早已陷入昏迷的鳳凰。

「不!」蘇長安在心底怒吼,但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失去了靈力的自稱他的身子開始快速的墜落。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的眼眸裡印著的是青鸞身上所迸出的淚淚的鮮血,耳畔也隨之同時響起了開陽再次變得冰冷的聲音。

「想要報仇嗎?待你修成星殞那一天,來世界的盡頭找我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9
第七十二章 帝王

北地,北嵐城。

時值四月,北嵐城終於漸漸暖和起來。

這是北地難得的好時光,只是可惜的是,這樣的日子並不會太久,七月之後,風雪又會再次籠罩在這片土地。

不過不管怎麼說,對於北地,這幾月很是重要。

因為天氣漸漸暖和,來往的商隊通常會選在這個時候來到北地,與當地的居民交換貨物。畢竟不是每一個商隊都可以請到如劉大宏這樣的鏢師護送,也正因為如此,他們中的大多數不得不繞開幽雲嶺,選擇一條更為遙遠的路程。

而風雪無疑會給這樣的路程帶來許多不確定的因素,因此,選在四月來到北地,是一個相對明智的決定。

也正是因為如此,按理說,北嵐城作為整個北地的中心,此時應當是熱鬧非凡。

但實際上,卻恰恰相反。

曾經繁華得一度讓蘇長安震驚的北嵐城,如今門可羅雀,只有那些身著甲冑,手持劍戟的士卒還時不時的在街道中往來巡邏。

他們的神情肅穆,眸子裡閃著警惕的光芒,一派如臨大敵的場景。

朝廷的檄文已經送了三次。

每一次都不一樣,無論是上面的措辭,還是執筆之人。

但意思,卻大同小異。

大體上便是要古家的老太爺將那位逃到北地來的小皇子與公主殿下送回長安。

但向來不喜參與長安城裡那些明爭暗鬥的晉王大人,這一次的態度卻格外的強硬。對於朝廷一二再,再而三的命令熟視無睹。

司馬詡自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感受到自己的權威受到挑釁後,第四封檄文在三日前被送到了北地。

這一封檄文與之前的有所不一樣。

準確的說,這篇檄文應當叫做討逆檄文。

其中措辭狠厲的說道,晉王挾持皇室後裔,意圖謀反,若是限日之內,再不送還二位皇子歸京,朝廷便會派大軍圍剿北地。

古青峰對於這樣的討逆檄文卻是一笑而過,他很清楚北地與長安隔著幽雲嶺,那是一道天塹,而朝廷的大軍絕不會如那些商隊一般繞出數倍的距離,避過幽雲嶺,直擊北地。

而若是他們真的要穿越幽雲嶺的話,那需要付出的代價,即使是司馬詡恐怕也得好生掂量掂量。

但即使是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古青峰依然還是下令讓北嵐城進入了戰備狀態。而也正是因為如此,方才有了北嵐城如今這幅景象。

只是,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不曾知曉,這樣的命令其實並非古青峰的本意,而皆是授意於一位男子,恩,準確的說,應當是一位男孩。

而此刻,在晉王府寬敞的大殿中,那位男孩便高坐於首位,昂著他稚嫩的頭顱,俯視著他腳下的那位老者。

他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生得一對濃濃的眉毛,下面是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或許因為還不適應北地過於寒冷的天氣,他的臉蛋此刻紅撲撲。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煞是可愛。

只是,很奇怪的是。

他的頭髮被工工整整的紮起,插上了玉簪。雙眸裡沒有這個年紀孩子應有的靈光,有的只是肅然的星光。一如他臉上的神色,冰冷沉悶,還帶著一股如君王一般的威嚴。

「陛下,北嵐城離長安一路窮山惡水,如今又有消息說前朝的遺族們已經和蜀山那批劍客達成了某些共識。正在蜀地整兵,我料想此時司馬詡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決計不會有餘力顧忌我們。」在北地呼風喚雨的古家老太爺此刻便躬著身子,站在男孩身旁,恭恭敬敬的說道。

聽得出,他的聲音有些異樣,像是在害怕些什麼。

「唔。」男孩點了點頭,他的聲音很稚嫩,稚嫩得就如他的年紀一般,但他臉上的神情卻又很嚴肅,二者交匯在一起,說不的詭異。

他站起了身子,北地少有的陽光透過晉王府的門縫照在他的側臉。他拖著與他身子極不合適的金色長袍開始圍著他背後他支巨大的龍椅來回踱步。

而空曠又昏暗的大殿,便只剩下他的腳步聲,在來迴響徹。

那聲音就像是某種鈍器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老者的胸膛,轉眼間,古青峰的額頭上就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跡。

他沒來由的感到心顫,在面對這位帝王時,他總是如此,一如曾經他侍奉他的數十載歲月中一樣。他好像能看頭人心,卻從來沒有人能知曉,他的心裡究竟在想著什麼。

「司馬詡為人深不可測,他斷不會做出這種虛張聲勢之事。所以,不得不防。」男孩的聲音再次響起。

「可是北地的百姓每年都指著長安來的商人...」古青峰聞言,嘴裡下意識的辯解道。但很快,他的聲音便止住了,因為男孩轉過了,用他那雙眼睛看著他。

只是一個眼神,沒有任何威壓,亦沒有動用半分的靈力,便讓一位星殞噤若寒蟬。

「鎮天塵死了。」男孩坐回了自己的寶座,他半眯著眼睛,看不出喜樂,只是用手指輕輕的敲打著一旁扶手。

「鎮西神候他?」古青峰一頓,臉上頓時浮出了愕然的神色。

「死在西斗那群守墓人手裡。」男孩說道,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幽寒。「命運這東西就像是一條河流,他們規劃了他的終點、起點、甚至流向。」

「但是,只要我們截斷他的河道,水便會漫出來,沖刷田野、村莊、甚至城池。那時鑄渠的人就會出來,阻止這場災難。」

「而那時,便是改變世界的最好機會。」

這番寒意莫名的話,讓古青峰心頭一凜,終於不再說話。他沉默著低下了頭,似乎開始憧憬男孩口中的那條河流。

「時候不早了。」男孩忽的站起了身子,他伸了伸懶腰,眉頭一挑,然後說道:「那些沉睡數十載的傢伙們都應該已經睡夠了吧,麻煩你走一趟吧,把朕的五王十三候都帶回來吧。」

說著,男孩走下了高台。

「大魏國運將失,天人降臨,我們萬古不朽的帝國夢想近在咫尺了。」

那時,北地的夕陽射出了泛紅的餘暉,映在男孩的臉上。

古青峰看著他稚嫩的側臉,彷彿又看見了數十載前那個君臨天下的帝王。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9
第七十三章 司馬長雪

蘇長安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

那個夢裡暗無天日,漆黑一片。

有一個女孩,一身青衣,卻滿臉血垢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覺得這個女孩看上去很眼熟,可是他就是記不起她的名字。

她問他,為什麼不曾救她。

蘇長安沉默。

她問他,為什麼看著她死在他的面前。

蘇長安亦沉默。

於是,女孩用浸滿鮮血的手伸入了懷中,掏出了一樣事物,遞到了蘇長安的面前。

那是一隻男孩模樣的玩偶。

呆頭呆腦,很是可愛。

不知為何,蘇長安覺得那個玩偶與他長得很像,就像是另一個他。

玩偶也在蘇長安生出這樣想法的瞬間,忽的活了過來。

他轉過了他的頭,看向蘇長安,嘴裡說道:「你誰也救不了,無論你背上有多少神兵利器,體內有多少星殞傳承。可你還是那個長門鎮裡一無是處的蘇長安,你誰也救不了,你還是那個廢物。」

蘇長安的臉色大變,他的身子下意識的往後退去。

一道道似曾相似的畫面在他腦海裡掠過。

莫聽雨在雪地那決然的一刀。

玉衡在天嵐那浩瀚的一劍。

江東刀客的呼喊。

侯如意死前眼中的駭然。

最後,這些景象散去,那個女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渾身浴血的鳳凰。

她立在他的面前,質問他,為什麼,為什麼不救她。

她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無論蘇長安怎麼躲藏多逃不開那聲音的追捕。

他的額頭上堆滿了汨汨的汗跡,一種莫名的驚恐爬滿了他的身體,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要被這無邊的黑暗所吞噬。

「啊!!!」

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身子猛然坐了起來。

一道耀眼的光芒在那時照在了他的雙眸,他的眼睛因為這突然的刺痛而閉上。

「你醒了?」耳畔傳來一位女子溫柔的聲線。

這聲音,蘇長安似乎在哪裡聽過,但一時又說不出究竟是誰。

他下意識的睜開雙眼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是因為還未適應這樣的光芒並看不真切。

直到數息的時間之後,他方才漸漸適應了下來。而這時他也才清楚的看清眼前這個女子的模樣。

峨眉瓊鼻,皓齒紅唇。雙眸含著秋水,嘴角噙著笑意。

「長雪姐姐?」蘇長安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一件廂房內,屋內的裝潢很是簡單,一副桌椅,一張壁畫,一處屏風以及他現在所躺的一張木床。

「你還記得我啊?」女子對他笑了笑,不同於青鸞的清冷,亦不同於古羨君的古靈精怪。那笑容溫婉可人,如三月春風,沁人心脾。

「嗯。」蘇長安點了點頭,但或許因為那個夢的緣故,他的腦袋還有些迷糊,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去思考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他雙手撐著床榻,想要從床上站起身子,可是這方才用力,一股巨大的虛弱感便鋪天蓋地的朝她湧來。他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身子向後一仰便要倒下。

「小心!」好在一旁的司馬長雪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的身子,這才讓他免去了跌回床上的狼狽。

但他的額頭上在那時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汗跡,看得出,他仍舊力有不逮。

「你沒事吧?」司馬長雪有些擔心的問道。

蘇長安神色木訥的搖了搖頭,他的臉色在那時愈發蒼白。

在他跌坐會床榻那一剎那,他便感覺到了,他的體內空無一物。

他已修成天聽境,體內星魂、地魂、天魂齊聚,哪怕是消耗過度,只要他念頭一動想要聚集起些許靈力也不過是轉瞬即可。但如今,無論他如何運作,卻都得不到回應。他的身體就像是和這方天地徹底失去了聯繫一般。

他覺得不對,以他天聽境的修為不應如此。

他神念一動,覆蓋到自己的全身。

然後他猛然發現,自己的體內三魂盡散,丹田裡只孤零零的有三顆星靈在流轉,一隻紅色怪鳥在沉睡,還有一方青色長木,以及下方滾滾的神血沸騰。

他的修為散去了!

蘇長安猛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忽然記起了在他記憶中最後那一幕,那位名叫開陽的男人將手伸入了他的體內,然後,他的修為便一路下跌,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黃粱一夢。

他又回到了原點,做回了那個只是帶著幾枚傳承星靈,卻又身負神血的少年。

而最讓他心顫的是,他想起了從那隻鳳凰身上灑下的淋淋的鮮血。

蘇長安感覺到自己的腦仁一陣炸裂似的疼痛,他捂著頭,嘴裡發出一陣低沉的嘶吼。

這讓一旁的司馬長雪神色慌亂,她連連詢問蘇長安究竟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需不需要找些醫師。

但蘇長安卻只是捂著頭,像是極為痛苦一般,並未對她做出任何回應。

就在她心底焦急,便要出門去找些什麼人來的時候,蘇長安卻又忽的安靜了下來。

「你...」司馬長雪驚尤不定的看著眼前這個男孩,方才要說些什麼詢問他的傷勢,但蘇長安卻在那時轉過了頭,看向她。

「北通玄呢?我要見他。」他如此說道,聲音卻沉了下來。

二人的目光相對,司馬長雪莫名的頓了頓,在她記憶中的蘇長安,是一個男孩。

乾淨,熱烈。可以為了一個並不熟悉的女人,向一位當時他絕不可能戰勝的男人舉起長刀。

而現在,雖然他還是那般模樣,但他臉上的神情,說話的語態卻分明在告訴她,他現在已經是一個男人。

複雜,低沉。可以為了某個目標不擇手段。

她不禁搖了搖頭,驅散了自己腦中這樣忽然升起的幻覺。

「我知道你想找他,所以已經命人去到關上訓他回來了。」司馬長雪說道,在提到「他」時,她儘可能的將臉上的神情顯得尋常一些,但她微微皺起的眉梢卻出賣了她此時心底的異樣。

「他有欺負你嗎?」蘇長安自然看出了司馬長雪這樣微妙變化,他不禁問道。

當然,他所謂的欺負,只是欺負。但落在司馬長雪的耳中,卻有了另一番味道。

她的臉色不禁一紅,聲音不覺小了幾分。

「沒有。」

她的話方才說完,屋外便傳來了一個丫鬟急匆匆的聲音。

「夫人,老爺回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9
第七十四章 你後悔嗎?

北通玄還是那個北通玄。

一襲黑色長衫,面色陰冷,雙唇猩紅如浸染鮮血。

他走了進來,看也未曾看司馬長雪一眼,嘴裡便說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與他說。」

司馬長雪的眉頭又是一皺,但還是依言退出了房門。

於是諾大的房間中便只剩下蘇長安與北通玄二人。

二人的目光對視,隨後陷入了一段良久的沉默。

但北通玄還是率先打破了這樣的沉悶。

他向前走出幾步,坐到了桌椅旁,伸手取下茶壺,給自己倒上一盞,隨後便自顧自的泯上一口。

「過來吧,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我會告訴你的。」北通玄淡淡的說道。

蘇長安眉頭一皺,他的身子很虛弱,虛弱到即使站起身子對他來說都並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情。但下意識的,他並不想讓北通玄看不起他,因此他咬著牙站了起來,顫顫巍巍的走到了北通玄的身邊,坐了下來。

這不過兩三丈的路程,卻讓他氣息紊亂,汗流如雨。

北通玄也並不言語什麼,只是舉著茶杯安靜的等待著蘇長安平復下心情。

待到半晌之後,蘇長安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他蒼白著臉色看向北通玄,問出了那個埋在他心底許久的疑問:「你究竟是誰?」

他似乎並不是一個太好的人,他親手殺了如煙,殺了那個等了他十年的女孩。

但又似乎,他的功法與天嵐院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長安之亂中花非昨讓他來西涼找他,萊雲驚變中他也忽然出現,幫助他。

所以,在蘇長安眼裡,北通玄的身份很奇怪,立場也很奇怪。

「北通玄。」北通玄這樣回答道。

「......」蘇長安沉默,臉上沒有半分被敷衍的怒氣或者不滿,他只是用自己的眸子直直的看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他這般的反應落在北通玄的眼裡,這個男人不禁搖了搖頭。

「我是天嵐院玉衡一脈第九代傳人,魂歸星海那位的親傳弟子。天嵐院棄徒北通玄。」

「棄徒?」蘇長安不太明白這個詞的含義。

「為了瞞過某些人的耳目,所以師傅將我逐出了天嵐院,隱姓埋名。」北通玄如此回答道,他冰冷的臉色在那時微不可察的有了些變化,不過很快又恢復了過來。

蘇長安點了點頭,他大概明白,北通玄口中的那位某些人究竟指的是誰。

「昨天...」蘇長安說完,又頓了頓,他覺得這個描述不太準確,他並不清楚自己究竟昏過去了多久。而他所說的昨天,並不一定就是他所以為的昨天。所以,他換了個說法:「那天,那個男人,真的是開陽師叔祖嗎?」

說著話的時候,他的眉宇間湧現出極為濃重的煞氣。

「嗯。」北通玄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是,可又不是。」

「什麼意思?」蘇長安不解。

「他確實是開陽師叔,可他成了太上,就不再是開陽了。」北通玄的話並沒有解開蘇長安心底的疑惑,反而讓他愈發覺得模棱兩可。

北通玄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蘇長安的疑惑,他又泯下一口茶水,接著說道:「太上,是星殞之上的境界。不沾因果、忘情而至聖,但人若忘情,便不再是那個人了。」

不知為何,在說完這番話時,北通玄眼中的光芒忽的凝固了,就像是陷入了某些並不太愉快的回憶。

「忘情?太上?」蘇長安不由想起了青鸞曾經修煉的那份功法——《太上忘情錄》。

「可他不是天嵐院的人嗎?」直到現在,蘇長安還是並不能理解,為什麼,開陽師叔祖會對他出手,會傷了青鸞。在他的心底,始終固執的認為天嵐院的人都應該是好人。當然,徐讓除外、北通玄...有待商榷。

這樣明顯帶著孩子氣的說法讓北通玄一愣,隨即笑了笑。

「你覺得天嵐院是一個好地方嗎?」北通玄問道,聲線裡帶著一股說不出的低沉。

或許是因為北通玄臉上的神情過於嚴肅,又或許是因為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所以,這一次,蘇長安並沒有第一時間說出自己本來已經到了嘴邊的答案。

他很是認真的想了想,想著自己在天嵐日子,想著自己遇見過的,認識過的那些人或事。

他覺得天嵐應該是個好地方,他喜歡那地方。

所以他反問道:「難道你覺得天嵐不是嗎?」

北通玄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帶著些許嘲弄的笑意。

只是蘇長安不甚明了的是,他所要嘲弄究竟是他,還是自己。

「天嵐院從來就不是什麼好地方。」北通玄如此說道。

「相反,它很可怕,旁人只知他冠冕堂皇的外表,華麗如晝。卻不知它的裡子裡是如隆冬寒雪一般的冰冷,冰冷到容不下半分人情。」

北通玄終於發下了手中的茶杯,因為他的身子不可控制的開始了顫抖,他感覺到那股沉睡在他心底的怒意有湧上來的趨勢,而若是這時,他握著茶杯,那這茶杯恐怕就得化為粉劑。

可他並不想這樣。

他愛惜東西,就如他愛惜那永寧關後的芸芸眾生一般。

「我覺得你說得不對。」蘇長安搖了搖頭,在他的印象裡的天嵐院並不是這樣。

「不對嗎?」北通玄臉上的笑意更甚,但眸子裡的光彩卻變得苦澀起來。「天嵐院向來精於算計,喜歡用數量來衡量生命。」

「就像是一場交易,他們總以為以少換多,便可以贏得這場交易。」

「......」蘇長安沉默,他並不是不想要辯駁,但只是從北通玄的神情,他隱約覺得這裡面或許有什麼他不曾知曉的事情。

「只是,他們從未想過,那被支付的一小撮人的性命究竟該如何去償還。」北通玄眸子裡光彩終於黯淡了下來,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也如蘇長安一樣的沉默了下來。

蘇長安忽的明白了。

北通玄的話裡所說的他們,亦包裹了他自己。

而與之相應,那一小撮人中,自然也包括了那個女人。

「你後悔嗎?」蘇長安不禁問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3:00
第七十五章 師叔祖們的算計(二合一)

這個問題來得很突兀。

像是被生硬的插進二人的談話,模棱兩可。

但是,他們都知道這話裡的所指究竟所謂何事。

「後悔。」北通玄的回答很乾脆。

乾脆得既簡單又直白,以至於完全超出了蘇長安的預料。

一時間,蘇長安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午後的陽光順著紗窗斑駁的射了下來,照在二人的側臉。

他們一位冰冷如霜,一位眸子裡含著星光。叔侄二人,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為什麼?」蘇長安又問道,他能感覺到北通玄冰冷的眸子下藏著的某些東西,他自以為他藏得很好。但恰恰,這種名為悲傷的事物向來是欲蓋彌彰。

他不解的是,既然後悔,那當初又為什麼要這麼做?而做了,為什麼又要後悔?

「沒有為什麼。」北通玄站起了身子,冰冷的臉上不知為何卻浮出一抹笑意——苦澀的笑意。他的聲線低沉,「即使重來一次,我依舊會這麼選擇。」

這樣的話若是放在以往,以蘇長安的性子定然便會怒從心頭起,若是再往前推一點,直接拔刀,叫囂著要為如煙向北通玄討個公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現在,他卻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他自問易境而處,他斷然做到北通玄這一步。

他會放過如煙,然後一個人,即使沒有司馬詡的支持,沒有那十萬大軍,他也會孤身來到西涼,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不求能救天下蒼生,只求問心無愧。

可這只是他的選擇,並不代表他能站在某些立場去譴責北通玄。

這如玉衡所言,這世上之事本無對錯。

於西涼蒼生而言,這是他們的幸事,於如煙而言,這是她的劫難。與北通玄而言...

蘇長安看了他一眼,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別說的事了,說說你的吧。」看得出,北通玄似乎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深究下去。

但這一次,換蘇長安沉默了。

他自然有很多事想問,但最想問的卻只有一件。

可又因為害怕得到一個他不想得到的答案,遲遲沒有問出。

「青鸞...青鸞怎麼樣了?」但有些事情終歸是沒辦法躲下去的,他需要面對,也需要知道答案。他這麼告訴自己,但身子卻在問出這樣的話後,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是的,他在害怕。

「死了。」北通玄的回答同樣如上次一般乾淨利落,以至於讓蘇長安沒有半分緩衝的餘地。

因此,他的臉色在那一剎那變得煞白,眸子裡的光彩如潮水般退去,他雖然還活著,但卻像是失了靈魂一般,瀰漫上一股死氣。

「但卻又活著。」北通玄將蘇長安這樣的變化看在眼裡,似乎試探了某些讓他滿意的東西,他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蘇長安眸子裡的光彩忽的又活了過來,他甚至來不及去思考北通玄先前試探的用意。他猛地站起了身子,用力的抓住了北通玄肩膀,焦急的問道:「什麼意思?什麼叫死了卻又活著?」

他已經沒了修為,但抓著北通玄肩膀的力道,卻讓這位問道境的強者也微微皺眉。這樣的異樣,讓北通玄愈發肯定了心底的某些猜測,他清了清嗓子,拍開蘇長安的手,同樣站起了身子。

「她對你很重要嗎?」北通玄問道。

「嗯。」蘇長安用力的點頭。

「你想要去救她?」北通玄又問道。

「想!」

「這很難。」

「這世上沒有比看著她死在我面前更難的事了。」蘇長安如此答道。

北通玄的身子一怔,莫名有些觸動,他直直的看著眼前這個少年許久。

直到確定他臉上的神情不似作假,他方才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不知道開陽師叔與那位星辰閣的閣主究竟有什麼關係,但是我曾聽他言,要用青鸞去與那位閣主換一樣東西。那東西對於他來說應當很重要,所以,我可肯定,他不會殺死那個女孩。」

「但是。」說道這裡,北通玄愣了愣,他看了一眼蘇長安,見他一臉緊張的神色,北通玄的心裡莫名生出些愧疚。他又在心底發出一聲長嘆,接著又說道:「但是,她成了太上,忘情的太上。她已經不是她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應當是已經死了。」

說罷,他再次看向蘇長安,似乎是想要在這個男孩的臉上發現些某些他預料中的失落。但讓他失望的是,蘇長安的臉上只有喜色,沒有半分的苦惱。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某些解釋沒有準確的讓蘇長安理解到。

北通玄繼續補充道:「那日的開陽師叔,你應當見過吧?」

「嗯。」蘇長安點頭,只是心裡卻疑惑,為什麼北通玄會突然問道這個問題。但得知青鸞安然無事,他的心情好些許,倒也不介意接下北通玄的話。

「曾經的開陽師叔並非這樣,他是一個...」北通玄想了想,「很和善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起師傅,他更加和藹。」

北通玄這樣的描述讓蘇長安不禁愣了愣,北通玄的師傅自然便是玉衡。

在蘇長安的心裡,玉衡是一個很溫暖的人。

他包容他,卻不溺愛他。

他教導他,卻不譴責他。

他就像是三月的豔陽,和煦而溫柔,有他在的那些日子,是蘇長安在長安過得最舒心,也最快樂的日子。

而開陽,冰冷無情。

青鸞是他的弟子,真正意義上的弟子,可是他卻可以將她拿來用作某些交易。甚至還曾打傷過她,直到現在,蘇長安還記得自青鸞身上湧出的鮮血是如何的洶湧。那一幕他已然將它刻在心底,只等著有朝一日再見開陽時,將這一劍代替青鸞還給他。

這樣根深蒂固的形象,實在讓蘇長安無法將之與北通玄口中那個和藹的師叔聯繫起來。

北通玄自然看出了蘇長安心中所想,他繼續說道:「很奇怪是吧?覺得我口中的開陽師叔與你說見的並非一人對嗎?」

「在我再次見到他之前,我也不曾想過他會變成這樣。但太上就是太上,他的心在他決定忘情那一刻便已然變得冰冷。而你的那位青鸞亦然也會如此。」

「這便是太上,忘情的太上。」北通玄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曾經的天嵐院如今凋敝得只剩下開陽一位先輩尚在,而這位曾經被他所崇敬的先輩,卻沒了曾經的模樣。即使是他也不由有些茫然,為自己,亦為天嵐。

「難道就不能變回來了嗎?」蘇長安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的眉頭也在那時皺了起來。

「我不知道,至少我從未聽說過。」

蘇長安在得到這樣的答案之後,不禁有些苦惱,他低下了頭,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但在不久之後,他的頭再次抬起之時,他眸子裡的光彩忽的耀眼了起來。

「不。青鸞不一樣,她不會忘了我的。」他說得很篤定,篤定得就連北通玄也莫名對他憑空生出幾分信心。

但北通玄的理智卻告訴他這絕非是光靠所謂的信念便可以達成的事,可現在的蘇長安恰恰需要這樣的信念去支撐他。讓他去完成那些先輩們所需要他去完成的事情,尤其是當他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訴他時,這些信念可以讓這個男孩不至於陷入某種崩潰,而從此一蹶不振。

「就算她認得你,可她現在在星辰閣,星辰閣的閣主白河遠為了她想開陽師叔付出了不菲的代價。你應當知道,並不是你想帶她走,便可以帶她走這般簡單的。」

蘇長安早已不是那個出來長安的愣頭小子,他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我會變強,再次變強。然後親自去星辰閣將她搶回來!」他這般說道,語氣堅定,眼神明亮如天上星光。他雖然修為盡失,但是傳承星靈還在,只要給他一些時間,他相信總有一天,他能到達那個能與那些大能匹敵的境界。

「變強?你能有多強?」北通玄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星殞?可是星殞是無法戰勝太上的。亦或者你也成為太上,成為與開陽師叔一樣的人?」

蘇長安聞言忽的愣住了。

「與開陽一樣的人?」他在心底重複著這句話,腦子裡閃現出那個男人冰冷的眼神,而一股涼意也在那時自他的腳底升起。

成為那樣的人,就算救出了青鸞,那又有何意義?

可不成為太上,又如何能夠戰勝太上?

現在擺在蘇長安的面前的,似乎是一條絕路。他頓了頓,忽的轉頭看向了北通玄。

「你有辦法?」他這麼說道,看似詢問,實則卻很篤定。從一開始的見面,北通玄便一步又一步的將他引誘向某個方向。而為的便是此刻,所以,蘇長安看著他,等待著他給出那個可以不成為太上,卻又能戰勝太上的方法。

蘇長安的警覺遠遠超出了北通玄的預料,他不禁一愣,但很快便回過神來。

「你還記得你的師父嗎?」

今日他與北通玄的談話總是這樣突兀的被插入一個又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蘇長安已經有些適應,他點了點頭,「自然不可能忘記。」

「呵呵。」北通玄又笑了笑,有些苦澀的感嘆道:「是啊,誰又能忘記他呢?」

「人族的希望,搖光師叔的徒弟。天下第一刀客,莫聽雨。」

「只是,你可知他並非人族?」

「嗯?」蘇長安一怔,第一次,他聽聞到自己的師傅還有這樣的身世。

「他是西涼人,是一位武夫與一位蠻族少女的後代。」北通玄臉上的神色開始變幻,就像是陷入某些回憶之中。「他在很小的時候便被我的師叔,搖光從西涼帶了回來。收他為徒,傳他衣缽,但為的卻不是讓他成為下一代的搖光星殞。」

「那是為了什麼?」蘇長安的臉色也變得肅然,他意識到,他將聽到某些極為駭然的辛密。

「為了讓他成仙!」

「仙!?」蘇長安的瞳孔豁然放大,這是他第三次聽到這個字眼,前兩次都在他的身上,而這一次卻出現在了莫聽雨的身上。這二者之間定然有著些什麼聯繫。

但還不待他細細回味,北通玄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仙到底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想我的師傅師叔們也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仙,很強。」

「你還記得當年莫聽雨以太一境斬殺梧桐的事情嗎?當然他並沒有殺她,但不可否認,只要他願意,他確實有斬殺星殞的能力。」

「現在的你,體內有三位星殞的傳承星靈,莫說太一,就是天聽境時,讓你存上十年,甚至二十年刀意,你能打得過星殞嗎?」

北通玄的問題很成功的讓蘇長安愣住了。

這是一個他從未認真想過的問題。

因為莫聽雨在他的心中就是一尊神祇,在他看來,只要是莫聽雨,任何奇蹟對他來說都是合理的。

只是,這突然聽北通玄提起,他方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他的修為已經超出莫聽雨百倍不止,而且相比於莫聽雨,他擁有更多更可怕的傳承。可即使是這樣,他面對星殞,依然是毫無還手之力。

「難道?」蘇長安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對。」北通玄卻很快明白了蘇長安的話中所指之物。他點了點頭,肯定了蘇長安的猜測。「莫聽雨修的不是人道,是仙道!」

「仙道很強,但同時卻也很苛刻。首先你必須具備人妖蠻三族的傳承,但三族因為體質的差異,一族之人根本無法修煉外族的功法。這是其一。而若是無法修煉外族的功法,想要獲取傳承便只有通過傳承星靈。可星殞的傳承星靈何其寶貴,三族常年交戰,又有哪位星殞會將自己的星靈傳於外人。這是其二。那若是如此,便只剩下第三條路,三族混血。可是正如方才所言,三族常年交戰,通婚之事鮮有發生。就算偶有特例,也很難找出能同時完美繼承兩族體質之人。而你的師父莫聽雨,很巧,他便是那個萬中無一的特例。他的血脈造就了他,可以繼承人蠻兩族的功法。」

「可是,這也還差上一脈。」蘇長安疑惑。

「是啊,還差上一脈。」北通玄感嘆道,臉上的神色愈發黯淡。「所以,才有了搖光師叔自導自演的那一場戲碼。」

蘇長安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的臉色忽的大變。

「你覺得,以梧桐師姐的性子,當年若是莫聽雨為了為搖光報仇一刀殺了梧桐,而自己也身陷死境,那梧桐師姐會怎麼做?」

蘇長安很是認真的想了想,師娘對於師傅的感情自然是極深。當年在雪地就不惜耗費自己所剩不多修為阻止師傅拔刀,若是師傅身陷死境,她自然會救他。

而那時的師娘又當拿什麼救師傅呢?

蘇長安的瞳孔在那時豁然放大,星靈,傳承星靈!

「光是這些,雖然罕見,但卻遠遠不夠。欲成仙道,還需兩物。」

「其一,星君之力。」

「星君之力?」蘇長安方才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便又聽到一個自己並不知曉的事物。他下意識的再次出言問道。

北通玄對此也早有預料。他不急不緩的說道:「尋常星殞的星辰一旦被英魂所住,便再也容不下其他星殞的英魂。但天嵐院的星辰卻不一樣,只要能成為星辰的星殞,待到英魂歸天之時,星辰便會將之接納。」

「星殞,之所以為星殞。因為無論再耀眼的星辰,總有隕落那一天。但天嵐院的七星卻不一樣,他們或許會因為傳承的中斷而隱沒,或許我們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看不見他們的星光。但他們卻一直都在那片星海,等著天嵐的後人召喚,一次又一次的從遙遠的星海而來,向我們照下燦爛的光輝。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天嵐院的星殞,不應叫星殞。他們有另外一個名字——星君。」

「那是高於尋常星殞,卻又弱於太上的一個奇特的境界。世上少有人能聽聞。」

「而最後一樣修煉仙道的必需品,就更罕見了。」北通玄這般說道,眼睛卻大有深意的瞟了蘇長安一眼。

「那是什麼?」蘇長安問道。

「真神之血!」

就在北通玄的嘴裡吐出這四個字的瞬間,蘇長安便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襲來。那寒意陰冷刺骨,只是瞬息的光景便席捲了他的全身。此刻屋外雖然有四月豔陽高照,但蘇長安卻覺如置身北地隆冬,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若真如北通玄所言,天嵐院那些他曾蒙面或未曾蒙面的師叔祖們謀劃著將他的師傅莫聽雨引向仙道。

那麼北地所發生的一切,那改變蘇長安命運的一切,看似錯綜複雜的巧合下,背後其實只是天嵐七星們的一場算計。

搖光以死激發莫聽雨與梧桐的矛盾,算計清楚當莫聽雨陷入死境時,梧桐會捨身相救。

而這麼說來,那九難上的真神之血也就並非神族下蠱這麼簡單,其背後還有著天嵐院的影子。

蘇長安很清楚莫聽雨心中的愁緒,也可以想像那十年裡,他是怎樣在這樣的愛恨掙扎中煎熬過來的,同時,他更明白,神族的可怕,神血的可怕。

但到了最後,這一切似乎都是那些他曾經引以為傲,甚至無比崇敬的師叔祖們的算計。

蘇長安心底的某些東西在那時轟然倒塌,他眉宇間湧出了煞氣,他想看北通玄,憤恨無比的問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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