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187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8:58
第三十六章 以守望者之名

似乎看過出了諸人的難以置信,蘇長安再次說道:「我說過,我拿你們當人,而人自然可以為自己做出選擇。」

那些士卒們一愣,隨即面露喜色,一副躍躍欲試但又有所顧忌的模樣。

「好了,時間緊迫,我還要領兵去救援萊雲城。所以,誰要離開,快上來,我划去你的卷宗便可離開。」

蘇長安似乎不耐煩的催促道。這讓鬍子與劉長玉的眼色愈發焦急,不明白蘇長安為什麼會做出如此決定,就連顧牙朗的臉色也是變了變。只有他一旁的青鸞,依舊安靜的立在他的身旁。

終於,有人開始按耐不住走上前來。

那是一位生得虎背熊腰的男子,他對於眼前這位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少年顯然抱有極大的畏懼。但出於對自由或者說對生的渴望。他還是小心翼翼的搓了搓手,說道:「南將軍,我想要離開。」

「什麼名字?」蘇長安問道。

「虎大龍。」男子回答道。

「好。」蘇長安點了點頭,然後極為迅速的在卷宗上面找到了他的名字,將之的卷宗一筆勾銷。

男子頓時面露喜色,對著蘇長安連連躬身,嘴裡更是不住的感謝。

其餘的士卒見事情如此順利,更是異常興奮,一個個爭先恐後的便要朝著蘇長安那裡湧過去。

但是這樣的激動,在下一秒,便被某些東西澆滅。

那是一樣火熱的事物。

猩紅、帶著一股灼灼的溫度噴灑在那些士卒的臉上、身上。

隨之,一顆頭顱被高高的揚起,在天際劃出一道令人絕望的浮現,然後重重的落入人群中。

而隨著這顆頭顱一同落下的還有這些士卒心底方才升起的希望。

「我說過,我會把你們當人。但前提是你們得把你們當人!」

蘇長安的冷冽聲音也在那時在人群中盪開。

「而作為一個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說道這裡,他伸出手,指了指那位已經化作一具屍體的男子,接著說道:「虎大龍,涼州人士,於威德八十六年時殺死磨頭村,柳於世夫婦二人,並擄走其女兒,買入青樓。這便是他的債,他不願意去戰場上還債,那我就只有用他的命替他還債!」

所有的士卒再次安靜下來,他們沒有想到所謂的離開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而他們中又有誰是真的沒有欠上一兩條人命的呢?他們誰有願意用自己的命去還那所謂的債呢?

「現在還有誰要離開?」蘇長安那猶如惡鬼催命的一般的聲音再次響起,那些士卒如見閻羅,身子下意識的往後退去數步。

蘇長安冷著眸子看了他們一眼,直到確定沒有人還想要離開,或者說確定沒有人敢真的離開之時,他方才再次說道。

「一個蠻子的命,抵一條人命,你們與我上陣殺敵,殺夠了你們欠的命,便可以到我這兒報導,我放你們安全離開!」蘇長安表明了他的決定,也表明了他們下面即將面對將會是蠻子們的利刃。

心繫城中妻兒的萊雲士卒們自然是磨刀霍霍,而陷陣營這邊的士卒卻是面露苦色。

「諸位聽我一言。」卻在這時,一向唯唯諾諾的劉長玉不知從何鼓起的勇氣,他站起了身子走到陷陣營的士卒身前,用他所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說道:「我也是你們中的一員,我和你們一言曾經無比害怕去到西涼,丟了性命。」

「實不相瞞,南將軍曾念在我家中還有老母需要贍養曾放我一條生路,相信大家也知道關於我做了逃兵,被南將軍殺死的消息,但為什麼我又回來了呢!」

「南將軍曾經告訴我,西涼很可能守不住,西涼守不住,那西嶺之後大魏土地又會如何?蠻子們的鐵騎會踏破每一個他們所能看見的城池,會掠奪每一個他們所能掠奪的莊園。他讓我帶著我的母親離開西江去到更遠的地方。」

「可我的母親卻告訴我,她不想離開。因為西涼會被攻破,西江會被攻破,那什麼地方又不會被攻破呢?西江城外密密麻麻的難民你們可曾見過?他們以為逃到了西江便可以安然無恙,但是西江卻已是岌岌可危;我們可以逃,逃到比西江更遠的地方,可是誰又能保證下一個地方就能永遠的安全呢?難道我們就要永遠這般無止境的逃下去了嗎?」

「所以,我選擇了回來,既然逃離只能帶來可以預見的永無止境的苦難,那何不放手一搏。」

「這天下是大魏皇室的天下,亦是我們天下人的天下,這天下興亡,我們匹夫有責!」

劉長玉終於用幾乎嘶啞的嗓音說完了這樣一番話。

無論那些士卒們是否聽懂他的話,但他們此刻都沉默了下來,睜大了雙眼看著台上那位少年。

蘇長安這時也走上前來,他輕輕拍了拍了劉長玉的肩膀示意他退下,劉長玉自然從命。

而蘇長安的聲音也在這時隨之響起。

「劉長玉的話,我知道你們不懂,或者懂了也對之嗤之以鼻。但沒關係,我換一個說法。」

出人意料的是,這時的蘇長安似乎換了一個人,他的神色不再冷峻,他的聲音不再幽寒。

現在的他,更像是他,更像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他先是取下他背上那被他背負著的裹著麻布的事物,然後小心翼翼的將之打開。隨後他從裡面去了一些東西,放在了他的背上。

那是一副劍匣,與兩把大刀。

顧牙朗的臉色在那時變了變,鬍子與劉長玉的臉色也變了變,在場所有人,無論是陷陣營中的士卒還是萊雲城中的士卒他們的臉色都變了變。

那是很出名的三把神兵,即使從未見過他們的真容,但那上面所流出的神光也足以讓許多人認出一二。

而能同時擁有這樣三把神兵的人,自然他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我的師叔祖們,曾是這大魏最強大的一批人。他們為了包括你們在內的許多人,拋頭顱灑熱血,最後戰死沙場。在我還沒有遇見他們之前,他們中的大多數便已經死了。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但我知道,他們永遠守護著這片土地,守護著這上面的芸芸眾生。」

「在半年前,我唯一見過的那位師叔祖也死了。死之前,他把他的位置傳給了我,他告訴我蒼生太重,他讓我順著自己的心意而活。」

說到這兒,蘇長安的眉頭皺了皺。

「可我也不知道我的心意究竟是什麼。所以,我找不到方向。」

「但現在我多少明白了一點。」

「我是他們的傳人,所以我得完成他們的使命。不是什麼江山社稷,也不是什麼蒼生為重。只是,我得對得起他們,我的心意告訴我,我要無愧於他們。所以我現在要去萊雲,我要從蠻族的手中奪回萊雲城。」

「現在,我以天嵐院第九代守望者的身份請求你們的幫助。」

「我請求你們與我一道奪回萊雲城!」

「奪回我得先祖,亦是你們先祖世代守衛的城池!」

言罷,一道靈壓自蘇長安的體內盪開,將所有的身影籠罩其中,然後他的頭頂,七星閃爍。

那是七顆曾經照耀世間的星辰,他們為迷惘中的人指路,為苦難中的人庇護。

他們曾經強大得不可一世,亦曾在赴死時決然而去。

他們是每一個人族生靈心中的信仰,更是行走在世間的神祇。

當那七顆星辰閃耀,即使是如陷陣營中這般的窮凶極惡之徒,也面露恭敬與謙卑,諸人開始不約而同的跪下,膜拜蘇長安,也膜拜他頭頂的星辰。

他們自然知曉關於蘇長安被通緝,被作為妖族奸細的言論。

但是,既然蘇長安能召喚出那七顆星星,那麼所有的謠言在這一刻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或者說,在所有人族的心中,能獲得那七顆星辰認可的人,都是可以值得信賴的人。這樣的信賴世代根植於他們心中。無論皇權更替,江山易主,可天嵐,卻永遠是不變的信仰。而七星亦是永遠的護佑。

「現在,告訴我。你們誰願意與我一道去奪回萊雲城!」

「吾等願意誓死追隨!」

這是極為洪亮,且異口同聲的回答。

甚至,他們中的許多人因為過於激動,身子也開始發出一陣不規律的顫抖。

能夠追隨天嵐對於在場的大多數人而言是一件無比榮耀的事情,即使是那些陷陣營的士卒們,此刻的眼睛中也開始燃起熊熊的火焰。

蘇長安看著那些燃著火焰的眸子,他的身子也開始莫名的顫抖。

他曾經不懂,為什麼天嵐院的師叔祖們。即使知道自己死後天嵐院會遭到怎樣的待遇,卻已然不顧一切的慷慨赴死。

但現在他多少懂了一些。

他拔出了那把名為十方的神劍,再次環視諸人,朗聲說道。

「願星辰永照,蒼生不受劫難!」

「願星辰永照,蒼生不受劫難!」

台下諸人亦拔出自己的兵刃,高高舉起,如此回應道。

那是玉衡死前曾說過的話。

現在蘇長安將它帶到了西涼,帶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與心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8:58
第三十七章 求藥

時間已經過了亥時,天色昏暗。而萊雲城卻似乎籠罩在比這夜色還要昏暗幾分的黑霧之中。

蠻子們進城了。

尤清來到西涼之前自然是有想過大軍戰敗,蠻軍入城的情景,但他卻從未想過。蠻子們是以這樣的方式,不費一兵一卒的攻入,或者是走入了萊雲城。

這只匆忙被拉起的軍隊,固然算不上是什麼強軍勁旅,也比不得鎮守在永寧關上那位龍犼神將手上的八千血衣衛。但除卻已經被調到西頭堡的那群死囚組成的烏合之眾,這剩餘的八千人其中過半都是自願投軍的江湖遊俠。雖然紀律比起正規軍差上許多,但一腔熱血卻不似作假。

可就在諸人磨刀霍霍準備與蠻子們拚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一個讓人尤為不解的命令卻從神將的大帳中傳了出來——打開城門,迎蠻軍入城。

尚在城牆上佈防的尤清被這個命令驚得幾乎愣了過去。

萊雲城的城高牆厚,蠻軍又是遠征之師,他們以逸待勞堅守城池勝負之數尤未可知。

若是打開城門,便意味著放棄這天時地利,與蠻子們短兵相接,展開巷戰。而蠻子們本就力大無窮,此種便是他們最擅長之事。舍長而就短,絕非取勝之道。這樣簡單的道理,尤清都能想得明白,他不信鎮西關會不清楚。

那既然如此,鎮西關命人打開城門便只剩下一個原因了,他想要降敵!

尤清自然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什麼江山社稷、黎民蒼生在他的心中也如同狗屁。

但投降外族。

他卻從來連想都未有想過。

因為外族就是外族,與淪為他們的階下囚比起來,死或許在某種程度上來,才是更好的選擇。

尤清這麼多年在官場裡摸爬滾打,早已沒了什麼良心,但作為軍人,他多少還留存著血腥。

所以,他與另一位臉上劃著刀疤的名為洪巨宗的副將一同來到了鎮西關的營帳前,想要詢問他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而尤清得到的答案是,鎮西關手中的劍與洪巨宗漸漸冰冷的身體。

於是,苦苦修築的四五個月的城門被眼中閃著詭異紅光的鎮西關強行打開,他身為神將的身份與魂守境的修為在萊雲城中幾乎沒有人能鼓起勇氣與之對抗。然後,蠻子們如惡狼一般湧了進來,因為城門突然被打開,而失了士氣的士卒們雖然在各自的千夫長的組織下進行了一些反攻,但畢竟因為主將的倒戈,這樣的反攻很難起到什麼成效,在進退有序的蠻軍的進攻下節節敗退。

隨著鎮西關帳下的數位千夫長一一陣亡,沒有頭領的大軍漸漸生出疲態,一些人開始棄兵而逃,但這樣的逃跑所能帶來的只是愈發血腥的屠殺。

不知何時鎮西關已經神態恭敬的站到了蠻軍的三位首領身旁,而一具具屍體也在這時被一些蠻族的士卒抬了過來。

「是這些嗎?」位列三人正中的那位少女問道。

她的面色冷峻,似乎四周還在不斷升起的殺戮與慘叫絲毫不能激起她心底的漣漪。

鎮西關的目光在那些屍體上一掃而過,眉頭一皺道:「九個,還差一個。」

若是蘇長安在此定可認得這九具屍體便是除了他以外的另外八名千夫長與鎮西關的那一位臉上帶著刀疤的副將。

「是嗎?」少女的眉頭皺了皺,看著已經如同敗家之犬一般在奪路而逃的人族士卒,道:「不過看樣子已經混在人群中開始逃跑了。」

「公主殿下,還是派人尋找一下為妙,畢竟事關重大不容有失。」一旁那位人高馬大的男子出演提醒道。

少女聞言了頭,道:「嗯,你派人巡查一番,免得到時候他再出現壞了我們的好事。」

男子頭,然後輕輕拍了拍自己胯下的凶獸,身子便如雷霆一般衝了出去。

「公主這招擒賊先擒王在下當真是佩服,派精銳的帝江氏族刺客將這些將領一一擊殺,剩餘的士卒便果真如公主所料如同沒頭蒼蠅一般,只知亂竄了。」另一邊,那位渾身裹著黑袍的男子亦出言恭維道。

但少女對此卻並不買賬,她連看都沒有看那黑袍人一眼,而是對著雙眸泛著血光的鎮西關吩咐道:「去把這鎮裡的居民還有頭像的士卒都抓來,一個也不能跑,否則要是走漏消息,壞了大事,我要你還有你們九嬰氏族吃不了兜著走!」

鎮西關聞言下意識的看了他黑袍一眼,直到看見黑袍人裹著黑布的腦袋微不可察的了頭方才朝著行了一禮,然後開始召集起蠻軍將剩餘的人族殘軍與百姓盡數驅趕向曾經士卒們訓練的那處空地之中。

尤清卻是逃了,在鎮西關朝著洪巨宗揮劍那一刻,尤清便知道事情不妙,鎮西關反意已決。

他自然不能陪著鎮西關投降蠻族,因為那是死路一條。

可逃跑,以蠻子們封鎖城門的架勢來看,絕非易事。

所以,他去到了太守府。他覺得這個時候需要一個有足夠威望的人站出來,帶領大家與蠻族對抗,雖然這樣並不見得能有幾分勝算,但至少能有一線突出重圍的希望。

而放眼整個萊雲城,除了鎮西關能有這樣威望的人自然便只剩下萊雲城的老太守——袁興鬆了。

但當尤清一路狂奔來到太守府的時候,他的眉頭卻忽的皺了起來。

方才走到門口,他便聞道一股刺鼻的氣味,這樣的氣味對於久經沙場的他自然是絕不陌生。

那是一股極為濃重血腥味。

蠻族的大軍已經入城,但是士卒們依然在與之對抗,雖然節節敗退,可在來的路上他並沒有看見任何蠻軍的身影,顯然還沒有人在此時殺進來。

那這股從太守府中傳來的血腥味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儘管心裡疑惑,但是尤清還是大步邁了進去,無論如何,他都需要找到太守,現在,只有他方才能組織起眾人,才能為他帶來活命之機。

但當他走進太守府的大殿,看清裡面的情形時,尤清的臉色卻變得極為難看。

此時的太守府中正躺著密密麻麻的死屍,看衣著應當都是府裡的丫鬟與下人。按理以尤清征戰多年的經歷來看,見過的死屍定然不少,不應因為區區的一些屍體而感到驚駭。

可眼前這些死屍確實又太過詭異,詭異到足以讓尤清也感到一陣陣膽寒。

那些屍體,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從內部掏空了一般,如同氣囊一般乾癟了下去。甚至一些血淋淋的內臟還被橫七豎八的隨意扔在大殿的各個角落,上面帶著一些缺口,看模樣,似乎被人什麼東西撕咬過。

即使是被大魏向來不恥的蠻族也從不敢食人之事,那這些屍體究竟是什麼東西,又或者什麼怪物所造成的呢?

尤清甩了甩腦袋,驅趕出心底的驚駭,他低下身子開始一個又一個的翻找那些屍體,雖然他們都已經如同乾屍一般,但是從他們的衣著依然可以分辨出他們身前的身份。

不出幸運還是不幸,尤清用了一刻鐘的時間將那些屍體一一查看了一番,卻沒有發現老太守袁興松的蹤影。他的心底疑惑,不知這場變故由何而起,也不知袁興松究竟是如何逃脫這一場劫難的。這位老太守當年雖然是問道境的強者,甚至一度衝擊星殞。但是,星殞與問道雖然看上去只是一境之遙,但是其中的差距卻是如隔天塹。

袁興松最後還是失敗了,而隨著年紀的增長,他的修為也開始衰退。這是一個不可避免的過程,即使強如星殞,也抵不過時間的侵蝕,更何況是他。加之早年強行突破星殞未果的隱患,現在的袁興松甚至比起一些繁晨境的修士也搶不了多少。這是整個西涼人所周知的事情,而這樣的他,是如何逃脫太守府的這場劫難的,尤清是如何也想不明白。

但就在那時,尤清忽的感到後腦勺處傳來一陣轟鳴,他的身子一頓,耳畔傳來了一位男子粗獷的聲音。

「就是他了,給我綁了他。」

然後,尤清便感覺到有一群人一擁而上將他制住,他的腦袋一陣暈沉,便在那時昏了過去。

待到他再次睜開雙眼,他已經被綁在了一處石柱上,他的身邊是密密麻麻與他一樣跪拜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百姓與士卒。他還沒有弄清楚所處的狀況,便見前方的高台上走來幾道身影。

為首的是一位少女,生得極為漂亮,皮膚古銅,雖然與大魏那些白嫩嫩的少女不同,但卻帶著一股獨有的魅惑與韻味。若是放在那些青樓妓院,尤清就算花上一年的軍餉也定要與之快活一晚。但是現在他卻絲毫生不出這樣的想法,因為那少女右眼處有一道紅色如同烏鴉一般的紋飾,尤清很清楚,那是蠻族帝江氏族中的王族才能擁有的紋飾。

而很快,他眼角的餘光掃到,少女的身旁此刻正立一位男子,神態恭敬的在與少女著些什麼。

尤清的臉色一變,隨即便浮現出一陣陣怒意。

「鎮西關!你這個叛徒!你這個狗【娘】養的雜碎!你不得好死!」他的聲音極大,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現在的處境而感到半分畏懼。而他確實也沒有什麼好畏懼的,既然落在了蠻族的手裡,那結果定然不會再壞到哪裡去了。只是,他很不甘心,明明準備如此之久,明明還沒有真正的戰鬥過,便已經落到了如此田地。

而這一切的錯誤,歸根結底便是鎮西關的投敵。

尤清的怒吼自然也激起了他周圍那些士卒的不滿,他們的臉上浮出一抹不甘,但很快又壓抑了下來,因為他們已經經歷過剛才那一幕殺戮,八千士卒,現在只剩下三千不到,而這活下來的,自然是那些不敢死的。所以,他們選擇了低頭,選擇了沉默。

也正是是因為這樣的沉默。才讓尤清的聲音在這時顯得如此刺耳與響亮。

那台上的眾人自然也聽到了他的聲音,他們在那時轉頭看向尤清。

他的模樣因為憤怒而有些猙獰,眸子裡燃著火焰,那火焰如此洶湧就好像恨不得將鎮西關盡數吞沒一般。

但鎮西關對此卻視而不見,他只是笑了起來。

那是很猖狂的一抹笑意,在尤清認識鎮西關這數年的時間裡,他從未見他如此笑過。或者,在鎮西關那總是一絲不苟的面容上露出這樣的笑意,看上去很不協調。讓人感到詭異,甚至可懼。就好像是鎮西關的皮囊下似乎住著另一個靈魂。

「尤將軍放心。」鎮西關這般道,他的聲音聽上去比起他此刻臉上的笑意更加詭異。低沉、沙啞、帶著一股腐爛的味道。「鎮神將已經不得好死了。」

或許是鎮西關的聲線太過奇怪,又或是他所的話裡所表露的意思太過不明不白。尤清在聽聞這番話後微微一愣,還不待他些什麼,他的瞳孔便在那時忽然放大,就好似眼前出現了某些極為不可思議的場景一般。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鎮西關的身子在他完這句話之後慢慢的佝僂下來,他的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了皺紋,頭上的發絲開始胡亂的垂下,自髮根出漫上一絲雪白,然後向著發尾蔓延。

最後,他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你...你是...袁興松!」尤清感到一股寒意自他的腹中升起,讓他渾身上下翻起一陣雞皮疙瘩。

「是我。」身材佝僂的老太守了頭,滿是褶皺的臉上浮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鎮...鎮西關呢...」尤清顫抖著問道。

「如你所言,不得好死。」老者回答道,聲音裡那股**的氣息越發濃重。

「為什麼...?」尤清大概明了了事情的經過,是這位萊雲城太守殺死了鎮西關,然後用不知名的辦法假冒成鎮西關,與蠻族裡應外合。只是他仍有些不解,袁興松的愛民如子的美名可謂天下皆知,為何,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為了活下去。」老者這般回答到,然後他開始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失去了鎮西關的偽裝,這位老太守看上去愈發蒼老,就好像隨時會行將就木一般。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狀態,他不再去理會那在他眼裡已經是死人一樣的尤清,而是轉頭看向蠻族少女身旁的那位一直安靜立著的黑袍,神態恭敬又獻媚的問道:「骨大人,你交代的的事,的已經辦到了,你看這藥...」

那黑袍人眼中的紅光一閃,搖頭道:「你行將就木,我的藥與你無用了。」

袁興松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他如同祈求一般的道:「骨大人,的一向對於九嬰氏族忠心耿耿,你不能言而無信啊。」

黑袍人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道:「我我的藥沒用,可並沒有不能救你。在這萊雲城中便有可以讓你在延壽數十年的東西。」

袁興松心頭一喜,趕忙問道:「什麼東西?在哪裡?」

黑袍人伸出手指了指前方的某一處,聲線少見的有些顫抖的道:「那裡。」

袁興松心中疑惑,他順著黑袍人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裡似乎是一座廟宇。

裡面祭拜一位已故的星殞。

他叫什麼名字來著?袁興松很認真的想了想,隨後他的眸子裡光芒一閃。

那裡,是鎮西神候的墳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8:58
第三十八章 被遺忘的星隕

蘇長安帶著手下的一千六百號人浩浩蕩蕩的來到萊雲城外。

以往身處城中總是不覺,如今攻守之勢調換,諸人才忽地意識到這萊雲城的城牆究竟是何其雄偉。更別提此刻的萊雲城還籠罩在一股詭異的黑霧之中,那比夜色還要漆黑的霧氣裡時不時還有一隻隻游弋的夜鴉風飛過,發出一陣陣極為難聽的嘶吼。

雖然城牆上並未佈防,但諸人卻絲毫沒有半分的大意,更不會天真的以為憑藉著自己的不到兩千的人馬便可以正面攻下萊雲城。

「南…蘇大人,怎麼辦?」顧牙朗的身子在這時湊了過來,神色恭敬的問道。自從得知了蘇長安的真實身份,包括顧牙朗在內的眾人對於蘇長安的態度都發生了巨大的轉變。畢竟天嵐院第九代守望者的身份,在某種程度上起來,其實比起皇室的帝王也不讓毫分。

蘇長安其實也未有料到自己的身份能夠帶來如此大的影響,但他並不喜歡這些人對他這種過於恭敬的態度,只是大敵當前,他倒也顧不得這些瑣事。

「我也不知道。」蘇長安搖了搖頭,他的眉頭皺起,顯然對此也是極為苦惱。

「這夜鴉是蠻子們飼養的斥候,他們夜裡視野極好,想要偷襲,很難不被發現。況且如今我們對於城內的局勢一無所知,貿然挺進搞不好會中了蠻子的全套。」鬍子也在這時走了上來,在蘇長安的身邊如此道。

蘇長安頭,但是眉頭卻皺得更深了,鬍子所的事情他自然清楚,可是萊雲城如今儼然落入了蠻族之手,且不論它所關係到的永寧關與西嶺關之間的糧草運送,光是那城裡的數萬百姓的生死,蘇長安也決計做不到放任他們落入蠻軍手裡,對此視而不見。

但同樣,蘇長安也不打算讓自己以及他手下這千把號人就如此莽撞的殺入萊雲城,那樣的行為在他看來,與找死無異。雖然他已經有了這方面的覺悟——履行一位天嵐院傳人的使命,為此不惜性命。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就這樣毫無價值的死去。

卻在眾人一籌莫展之時,那位自從聽聞到萊雲城被破便神情恍惚的萊雲城少主袁動坤他的眸子裡忽地光芒閃過,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他大步走上前來,道:「我知道有一條城外有一條暗道可以通往萊雲城。」

諸人聞言神色一喜,正要些,卻又聽袁動坤接著道:「只是…那通道十分狹窄,每次只能有一個人通過。」

諸人臉上那還未展開的喜色在那時忽地消散,每次只能通過一人,這一兩千人想要全部潛入萊雲城中那需要消耗的時間就太久了一些。而若是被那些蠻子們發現,那蠻子們只要守住出口,只需數十人,那對於這些通道中的士卒便是一場滅之災。這樣的風險太大,蘇長安自然不會選擇這樣的方法。

可現在的萊雲城黑霧籠罩,氣氛詭異,又不知蠻軍虛實,亦不知那八千士卒可還有存活下來的,能否與他們裡應外合。

若是有一個內應便好了。

蘇長安想到這裡不禁嘆了一口氣。

隨後,他的身子一頓,眉頭皺起又舒展,舒展又皺起。

他們需要一位內應,為他們傳遞城內的情報,為他們聯繫城內外的守軍,這樣他們才能做出正確的戰略方針。

而很不巧的是,他們並沒有留下內應這樣的東西。

但很巧的是,現在他們知曉了一條可以通往城內的暗道,也就是,他們或許可以自己製造一位內應。

可究竟派誰去合適一些呢?蘇長安又開始思索。

萊雲城的大門是被人從內部打開的,也就是萊雲城裡混有奸細,而這個奸細究竟是不是鎮西關蘇長安到現在也並沒有完全肯定的判斷。他只是知道,鎮西關的修為是魂守境,那那位奸細,能成功的開城門,那他的修為定然不會低於魂守境,加之之前邊境傳來的消息,帶領蠻軍的主將摩海耶是一位問道境的強者,加之這位奸細,那便明這萊雲城中光是不低於問道境的強者便至少有兩名。而再反觀自己這一干手下,其中最強者便是天聽境的顧牙朗,以他這樣的實力想要在萊雲城中瞞過那些大能的眼睛,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這裡,蘇長安的心中便有了決斷。他眉頭一挑,朝著袁動坤問道:「那條暗道所在何處?」

袁動坤一愣,但嘴裡還是如實回答道:「在萊雲城左側的一處灌木叢中。」

蘇長安聞言,了頭,他環視諸人,道:「我先從暗道潛入萊雲城,打探敵情,你們於城外好生埋伏,若是有機會,我便會亮烽火,你們自可領兵衝殺。而若是事不可為,我會抽身而歸,到時候我們再做定奪。若是到了明日辰時我還未回來…」道這兒,蘇長安頓了頓,他又將自己的目光放在了顧牙朗的身上,神態誠懇的道:「那就有勞顧將軍帶著他們投奔永寧關北通玄帳下。」

顧牙朗聞言神色一變,他趕忙道:「蘇大人此行兇險,萬不可意氣用事,以身犯險。」

一旁的鬍子與劉長玉、袁動坤三人也在這時看向蘇長安,看模樣,似乎也想出言阻止蘇長安,但是,蘇長安也料到了他們的此種反應。

只見他搖了搖頭,然後道:「我自有分寸。」

他的面容雖然稚嫩,但臉上的神色卻很是冷峻,甚至言語間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威嚴。

這股威嚴,讓諸人把到了嘴邊的話生生給嚥了回去,也讓在場諸人看向蘇長安的眼神愈發複雜。

但青鸞卻在那時走了出來,她立到了他的身邊,輕言道:「讓我和你一起吧。」

這是青鸞向來的承諾,也是她對蘇長安唯一的要求。

但這一次蘇長安卻搖了搖頭。

青鸞先是一愣,但在微微思索之後,卻又明白了蘇長安的意思——此行的目的是探查敵情,人多反而讓目標變大,更容易暴露,更何況以青鸞現在的修為不僅幫不上忙還很有可能拖蘇長安的後腿。想通了此間的利害關係,雖然心裡有所不滿,但青鸞還是皺著眉頭了頭。

「你若是不回來,待到我再成星隕,定會屠滅蠻族,然後再來黃泉與你算賬!」在退下身子之前,青鸞在蘇長安的耳畔如此道。

那有些凶巴巴,有些孩子氣的話落在蘇長安的耳中,他莫名的朝著青鸞笑了笑,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決然的轉身,朝著袁動坤所的那條密道的方向走去。

摩青翎很是認真的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這位黑袍人與人族老者。

她打心眼裡不喜歡黑袍人,對於出賣自己族人換取榮華富貴的老者更是心生鄙夷。

她所關心的只有那所謂的藥。

老者想要那藥為自己續命,而她也想要那藥為自己的父王療傷。

所以,她此刻看向黑袍人的眼神中,目光灼灼。

而黑袍人對此似乎也若有所感,他轉頭看向這位蠻族少女,目光在她與她身後那位巫咸大人之間來回掃蕩,最後終於道:「那東西便在那座廟宇中無遺,只是待會取出那事物時動靜極大,恐怕會招來某些不必要的麻煩。」

摩青翎的眉頭一挑,不解的道:「萊雲城已經被巫咸布下了迷霧,城中各個出口也派人鎮守,永寧關的北通玄有大軍壓境,定然不敢輕舉妄動,如此能有些什麼麻煩?」

「巫咸大人的迷霧固然可以起到一定的混淆視聽的作用,而永寧關的那位人族神將也確實不敢分兵來援,但還有一人,才是最大的隱患。」黑袍人慢悠悠的道,語氣幽森可怖。

「還有一人?」摩青翎皺著眉頭很是認真的想了想,隨後她的臉色猛地一變,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你是武王浮三千?」

這是一個漸漸被西涼人族所忘記的名字。

他在很早之前便開始在對待蠻族的戰鬥中消極應戰,甚至常常不戰而退,朝廷對他的不滿日甚一日,西涼對他的不忿亦是與日俱增。但他卻依舊我行我素,龜縮在他的西嶺關中,對於西涼百姓這幾年來的苦難幾乎是視而不見。

而西涼的百姓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他們還有這樣一位武王。

但是蠻族卻從未有忘記過這位大魏王爺。

在天樞、天權命隕,蠻王被玉衡一招敗走後的那一段漫長的歲月裡,是這位人族星隕一次又一次把蠻族的大軍擋在遠雲關外的雁不歸大漠之中。

可以毫不誇張的,他在那幾年裡,幾乎是蠻族每次的王族大會上,但凡提及他的名字,在場的每一個氏族所來的王柱皆是咬牙切齒。

只是不知在何時起,浮三千忽然改變了自己在邊關一貫強勢的作戰套路,反而是一次次的選擇避戰,又隨著玉衡與聖皇的死去,蠻族九嬰氏族的崛起,這才有了這一次東進的戰役。

可是不管怎麼,武王浮三千對於大多數蠻族人來依舊是一個很難以被忽視的名字。

因此,摩青翎的臉色在那時變得有些難看。

「不過公主請放心,我有一法卻可以拖延包括浮三千在內的眾人!」那黑袍人眸子了紅光一閃,似乎很是滿意摩青翎此刻臉上的擔憂。

「什麼辦法?」摩青翎皺著眉頭問道。

「九嬰噬魂秘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8:58
第三十九章 取藥

當蘇長安掀開頭的暗門時,撲面而來的是濃重得幾乎化不開的血腥味。

他的眉頭皺了皺,雙腳蹬地,身子便如飛燕一般,一躍而上,來到了地面。蘇長安將那暗門重新合上,又找了些泥土沙石將著上面掩蓋。而做完了這些之後,他終於開始認真的觀察自己所處的位置。

然後,他很快得出了自己的判斷,這兒應當是太守府。這一上,與袁動坤所的並無差別。

只是他也曾這條密道是他時候無意間發現的,那時候的他常常順著這條密道偷跑出去玩耍,所以,他也就一直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裡,從未與任何人起。

蘇長安收斂起自己身上的氣息,他首先朝著那血腥味傳來的地方走去,那是太守府的大殿,老太守袁興松曾在這兒宴請過包括他在內的一干將領。

蘇長安自認為自己早已不是在北門那個無知少年,這半年多來死在他手上的人已有數百之數,數月前的天嵐院外堆積的死屍更是如丘一般密密麻麻。

可即使是這樣,眼前的情景依舊讓他感到一陣惡寒。

太守大殿裡鋪滿的乾癟的死屍,就像是被人抽乾了血肉一樣,橫七豎八的倒在那裡。

蘇長安對於蠻族瞭解不多,所以,他下意識的便認為這些都是蠻子們所為,但很快他忽地想起了什麼,眉頭一皺。

這樣的屍體,在玉衡死的那天晚上,蘇長安曾見過。那位自稱百鬼的惡神曾用某種不知名的辦法,吸收過當時那些長安百姓的血肉,充實自己的神力。

難道蠻族中已經混進了神族,又或是有神族混入了萊雲城?

無論是這其中的哪一種可能,又無論神族們究竟有何目的,但有一卻可以肯定,這都只能讓事情變得更壞。

想到這裡,蘇長安深吸一口氣,沉下心來,不再去看滿地的屍骸,他身形一閃,朝著遠處遁去。這些人雖然可憐,但畢竟都已經死了,他需要去想辦法救那些還活著的人。

摩青翎愣了愣,九嬰噬魂秘法?這東西她從未聽過,而且出於對九嬰氏族向來的瞭解,她下意識的認為這所為的秘法絕不會是什麼正經的術法。

「我知道公主殿下心存疑慮,對於我九嬰氏族向來有所偏見,但是此事事關蠻王生死,蠻族興衰,還請公主殿下早做決斷。否則引來了浮三千,我等命隕事,可辜負了蠻王陛下的囑託…?」

到這裡,那周身裹著黑袍的男子停了下來,後面的話,他相信即使不,以這位少女的七竅玲瓏心,也定然不會不知。

摩青翎的眉頭皺了起來,她並不知道黑袍人所的究竟是不是危言聳聽,但也正如他所言,此事事關重大,不容有失。因此,在一段的考量之後,她問道:「所需何物?」

黑袍人藏在黑袍之下的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笑意,他道:「只需從在場每位體內抽出一滴心血,以血為媒,獻祭於我九嬰祖魂。以九嬰之力矇蔽此處,可保三個時辰之中,外人絕無辦法知曉其中情況。

摩青翎聞言,她很是認真的想了想。

心血連接著心神,對於每個修士來自然都是極為重要的東西,但倘若只是一滴,雖然對於身體免不了有些危害,但只要事後好生調養,倒也無關緊要。

這麼想著,少女終於是了頭。

那黑袍人嘴角的笑意更甚,但他的態度卻更加恭敬的朝著摩青翎低了低頭,道:「公主英明。」

摩青翎對此不置可否的了頭,黑袍人對於她這般的態度也並不惱,又是一個恭敬的躬身之後。他轉身朝著人群正中的高台上走去。

摩青翎見黑袍人這般嚴肅的模樣,也知道這所謂的九嬰噬魂秘法恐怕得耗去些時間。百無聊賴的她轉頭看向那些跪拜在台下瑟瑟發抖的萊雲城百姓,忽地她烏黑的眸子裡光芒一閃,邁步走上前去,來到以為身著白衣的少女身旁。

「你!起來!」她這般道。

那位低著頭的少女身子一怔,顯然是害怕極了,半晌沒有給予摩青翎半回應。

「我叫你起來!」摩青翎對於少女的表現頗為不滿,話的聲音也大了幾分。

那人族少女哪敢不從,趕忙站起身子。

摩青翎上下打量了那少女一番,然後道:「你這件衣服不錯,脫下來吧。」

那少女一愣,瞬間臉急得通紅,她求助一樣的看著四周那些族人,但那些人都在此刻低下了頭,不敢去觸碰她的眼神。

她感到一陣絕望,最後終於還是抵不住對於眼前這位蠻族少女的恐懼,顫抖著褪去了自己的衣衫。

這是一件極為羞恥的事情。

褪去了外衣,穿著肚兜與褻褲半裸在眾人面前,這對於一位女子,特別是正經女子來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所以,少女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子,眼睛裡開始流淌出淚水。

但摩青翎對於少女的表現卻視而不見,她只是興沖沖的接過那白色的長裙,套在了自己身上,然後原地轉了一圈,隨即,她臉上的笑意忽地散去。

她向來喜歡人族這邊那些奇奇怪怪又花花綠綠的衣裳,但她的皮膚卻是不同於人族的古銅色,雖然看上去並不難看,但是配上一條白色的裙襬,不用別人評論,摩青翎很快便意識到了兩者的不搭。

她看了看那位哭哭啼啼的人族少女,撇了撇嘴,就要把這裙子脫下,遞還給她。

但卻在那時,一道灰暗的光芒將那少女以及少女周圍的人盡數籠罩其中,還不待摩青翎搞清楚其中狀況,包括那位少女在內的人族俘虜就在那一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

不過數息的時間,那些人族的俘虜盡數化作了乾屍,摩青翎的心頭一驚,她趕忙轉身看向自己帶來的蠻族士卒,卻見他們雖然神情萎靡,但索性都無大礙,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你不是只是取出一滴心血嗎?」摩青翎看著周身被籠罩在紅光之下的黑袍男子忍不住大聲質問道。

她固然不在意這些外族人的性命,只是黑袍人這種直接吸食生靈血肉的法術,實在太過陰森與可怖,這種法術無論是放在蠻族還是人族亦或者妖族,定然都是為生靈所不喜的。可是父皇卻偏偏對於善用這種法術的九嬰氏族信賴有加。如今見這黑袍人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便生生奪取了數萬人的性命,即使摩青翎對於人族生死不放在心上,可難免還是覺得不妥與殘忍,更在心底暗暗警惕,若是有朝一日,九嬰倒戈,他們帝江氏族又當何以自處。

「公主有所不知,這人族與我們蠻族的修煉方式不同,他們的肉身弱,故而心血稀薄,尋常蠻族修士取出一些心血自然無恙,可是這人族,卻足以要命。」黑袍人沙啞著聲音如此解釋道。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所吸納來的心血漸漸開始在他的頭彙集,慢慢形成一個巨大的不斷翻湧的血球。

隨後,他手勢變幻,忽地一聲厲吼,然後那血球猛然開始膨脹隨後,竟然將整座城池都覆蓋在了那層血色的幕簾之下。

在這血色幕簾的籠罩之下,摩青翎感到一陣不適,她皺了皺眉頭,問道:「好了?」

「好了。」黑袍人頭。

「那開始取出那個東西吧。」摩青翎冷著眸子看著那黑袍人,道。她討厭與他待在一起,尤其是現在他身上那股濃郁的血腥味幾乎令她作嘔。

她想著快取到那可以救她父王性命的東西,然後,她要向父王上奏,將這殘忍的九嬰一族再次從九大氏族中除名。

「好!」黑袍人的雙眸中紅光一閃,領著諸人便朝著哪一座已經有些破敗的,安葬著一位星隕廟宇走去。

蘇長安在萊雲城裡心翼翼的行走著,這一路上,他見過不少屍體,不過大都是一些人族士卒以及部分蠻族的士兵。尋常百姓的屍體倒是沒有見到幾具,他本想找幾位當地的百姓打探情況,可是來也奇怪,這萊雲城中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所有的房屋、攤販中都已是人去樓空,偌大的萊雲城,竟然是找不到半個人影。

他大概猜到了或許是蠻軍將這些百姓驅趕到了某地,而以他對萊雲城的瞭解來看,這萊雲城中能容下這麼多人的地方,便只剩下他們軍隊曾經駐紮的那一片空地了。

當他開始朝著那曾經的駐地移動之時,蘇長安漸漸發現了一些正在巡邏的蠻族士兵,這讓他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同時,他也越發的心翼翼起來,儘可能的避開每一個蠻族的耳目。倒不是他懼怕這些士卒,只是蠻族之中有一位問道境的大能,甚至還可能藏著神族,所以,他不得不心行事。

但卻在他就要靠近他們曾經的駐地之時,一陣尖叫聲傳來。

蘇長安在那時猛地感受到一股極為幽暗的氣息,那種氣息,蘇長安永遠無法忘記,那是來自神族的氣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8:58
第四十章 何為蒼生

鎮西神候當年死得很不光彩。而無獨有偶,當年大魏十三神候中的一大半都如他這樣死得都不大光彩。

所以,他們墳冢大都也很是簡陋。

像鎮西神候這般,還有袁家為其安葬,建立廟宇,甚至每年還會派人修繕的,也算是其中的結局較好的了。畢竟剩餘神候中的大多數,如今連墳墓在何處都不得而知,死無葬身之地的也不再少數。

當然,袁家所做的也就僅限於此了。

廟宇並不大,雖然有人定時修繕,但畢竟年月已久,看上去也有些破敗。神像前那一壇香爐上窸窸窣窣的插著一些早已燃盡的香,看模樣已經很久沒人前來祭拜。

摩青翎並不瞭解這處廟宇的歷史,她疑惑的轉過頭看向一旁的黑袍人,似乎是在詢問這兒究竟有什麼。

黑袍人對此只是淡淡的回應道:「拆。」

摩青翎點頭,對著身後那位男子微微示意,那男子意會,身後便竄出幾位神采魁梧的蠻兵走到那座已經爬了些綠色青苔的神像前。

只聽一聲聲重物著地的悶響,那座神像,連同著案台上擺放著的事物就在那時,被這些蠻兵們胡亂的扳倒在地,露出其下一方用石料砌成高台。

那些蠻兵們有些猶豫的看了摩青翎一眼,待得到她肯定的眼神後,幾人掏出背後的巨斧,對視一眼,然後用鈍頭開始衝著那石台便是一陣猛砸。

那鑄成高台的石料只是一些極為普通的石頭,因此,不消片刻,石料破開,露出了其中所藏之物——一座棺槨。

待到幾位蠻兵將棺槨抬出時,摩青翎的臉色變了變。

倒不是因為這座棺槨有何奇妙之處,恰恰相反的是因為這棺槨太過普通,無論是其所用材質,外面的一些雕花,都很是普通,甚至臉頰。她不禁有些懷疑,這座棺槨之中,難道真有可以救自己父王性命之物。

但那位黑袍人卻在那時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而他身旁滿臉褶皺的袁興松更是雙眼紅芒一閃,舌頭微不可察的輕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就像是飢餓許久的難民,忽的看見了世上最美味的佳餚,臉上生出幾乎不可遏制的貪慾。但很快這貪慾又被他生生的壓了下去。

因為這棺槨看上去很是普通的緣故,幾位蠻兵在砸開棺槨時小了幾分力道,害怕毀壞掉裡面或許很貴重的事物。

可當他們的斧頭砸在那棺槨之上時,那棺槨的表面卻忽的有金色光華流轉,那些蠻兵的身子一震,像是受到了某些極為可怖的衝擊,在下一刻,他們皆發出一聲悶哼,身子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朝著各個方向飛射而出。這廟宇本就破敗的四壁,在蠻兵們巨大身軀的撞擊下盡數被傾覆,整個廟宇,也在那時轟然倒塌。

一道靈力在那時自黑袍人的體內湧出,將包括摩青翎的諸人籠罩其中,仍頭頂的建木轟塌,卻無法傷及他們一絲一毫。

直到數十息的時間過去,廟宇倒塌的塵埃漸漸散去,露出那被黑袍人靈力籠罩著的數道身影。而黑袍人也在那時收起了自己的靈力,他邁步向前,身子有些顫動的走到那棺槨旁,眸子裡的紅光大盛。

摩青翎的臉色也是變了變,她這時才意識到這棺槨的不凡,心裡不由多了幾分期待。

黑袍人在這時伸出了手,他開始輕輕的撫摸這座棺槨,就像是在撫摸久違的情人。

「當年遺失的八滴神血,果真有一滴藏在這裡。」他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呢喃道。

然後,他不再多言,雙手結印,且不斷變化,嘴裡開始蹦出一些極為生澀難解的音節。

與此同時,一道道血色的光芒開始從他的體內浮現,不斷的湧向那座棺槨。

那棺槨上的金色光芒大盛,與那血色霧氣糾纏,就好似水火相遇一般,開始不斷融化對方,亦澆滅自己。

摩青翎等人神色緊張的看著眼前的一幕,他們知道,待到這棺槨打開的那一刻,那黑袍人口中可以救自己父王一命的東西便應該放於其中。但任誰都未曾注意到,這時,那一向唯唯諾諾的袁興松臉上再次瀰漫出了滿滿的貪慾。

大約半刻鐘的時間過去,黑袍人的呼吸漸漸開始有些紊亂,額頭上也開始浮現出點點汗跡。

但好在,那棺槨上金色的光芒開始變得暗淡,似乎終於無法抵抗那黑袍人所發出的血色霧氣,在數息之後,完全散去。

在那時,那隻尋常的棺槨開始發出一震劇烈的抖動,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破繭而出一般。

一道比起黑袍人身上還要耀眼的紅光自那棺槨的縫隙中迸射而出,有些氣喘的黑袍人的嘴角在那時露出一抹笑意。他伸出手,朝著那棺槨方向虛空一握。蓋在棺槨之上的石板應聲化為粉粒。

隨之露出的是一位安靜躺在棺槨之中的男子。

他生得很是平常,但即使是閉著眼睛,陷入分不清是死亡還是昏迷的沉睡中,他的表情卻還是那般嚴肅。若是蘇長安在此,定會驚異眼前這個男子與那位鎮西關神將,竟然長得有七八分相似。

當然,此刻卻並沒有人去在意那位男子的容顏,甚至不會去感嘆這數十載的光陰過去,他為何還是身前的那般模樣。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刻看著那隨著棺槨被打開,而慢慢浮出的那一滴,血色中裹藏著金芒的血液。

摩青翎與摩海耶神色激動,雖然不知這滴血液究竟為何物,但只是從它身上所散發出的淡淡的靈力波動,諸人便可感知到,那血液的不凡,而這東西,應當便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向來淡漠的黑袍人此刻的眸子裡的紅芒也是一陣翻滾,他有些激動的伸出手就要去拿住那滴漂浮到他身前的神血。

就在那時,一道聲音卻猛然竄出。

黑袍人心中大駭,他周身黑氣湧動,口中大喝道:「袁興松,爾敢!」

但方才破開那棺槨表面的金色封印已經讓他的靈力消耗巨大,而袁興松身上所散發出的靈力波動也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強悍。所以,無論他怎樣憤怒,袁興松那蒼老的身形,卻搶在他的前面,生生的奪下了那滴神血。

這樣的變故是在場諸人都始料未及的。

待到他們回過神來之時,袁興松已經將那神血握於手中。他一臉興奮的端詳著手中之物,那血色的光芒映照在他滿是貪婪與褶皺的臉上,讓他的模樣看上去有些扭曲。

「袁興松!你這是在找死!」還不待摩青翎說什麼,那黑袍人便轉頭看向袁興松,咬牙切齒的說道。

「找死?」袁興松的臉色有些癲狂。「你當我不知道,這東西你們要拿去救那勞什子蠻王的命。我為了你們背棄了我的族人,我的祖先。我放棄了所有,我不能死!而只要我得到了他,我便可以不死,甚至還能變得更強!」

「你根本不瞭解它!它是...」黑袍人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硬生生的打斷。

「我怎麼不瞭解!它是藥!只是比起曾經你們給我的藥,它更強而已。只要吞噬了它,我就會變得更強,我就能夠永生!」說著,袁興松臉上的癲狂更甚,他猛地張開嘴,在諸人的驚呼聲中將那滴神血吞入了嘴中。

蘇長安的身子在感受到那股來自神血的氣息後猛然加快,他朝著那兒移動。

但很快,他止住了自己的腳步。

他來到了以往他們軍隊駐紮的那片空地。

然後,他看見了,密密麻麻,如同**了一般的乾屍。

他已經難以分辨出他們的容貌,但從他們的衣著,他可以知道,他們有的是鎮西關手下曾經的士卒,而更多的是,曾經生活在這萊雲城中的百姓。

但現在,他們都死了。

他們的屍體如同被遺棄的垃圾一般被胡亂的擺放著,他們的面容枯槁,但從他們睜得如同斗大的眼睛中不難看出,他們死前的恐懼與絕望。

蘇長安立在這屍山之中,看著腳下纍纍的白骨,他的身體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他以前總是聽人說起自己的那些師叔祖是怎樣為了拯救蒼生捨生忘死,他固然喜歡這樣的故事,也很是崇敬那些自己素未謀面的師叔祖們。

但是,蒼生。究竟是什麼。這是一個太過寬泛的概念,寬泛到他覺得就好似空中樓閣一般。

可現在,看著自己腳下數以萬計的屍骸,他開始懂了那麼一點。

他體內已經被遏制住的戾氣在那時開始瘋狂的翻湧,他知道這樣不對,這樣只會帶來更壞的結果。可是他的心底就好像燃著一團烈火,不將之宣洩,那他便會被之焚燒殆盡。

卻在這時,一聲驚呼傳來,蘇長安漸漸變得血紅的眸子忽的閃爍,紅光退去。

他朝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卻見一位身著白色衣裙的少女正狼狽的朝著他這個方向跑來,而她的身後,是密密麻麻的數以百計的血紅著雙眼的男子。

那些男子身材高大,袒胸露乳,看模樣並非大魏人士的裝扮。而更讓蘇長安感到詫異的是,他們周身瀰漫著一股幽暗的氣息,那氣息,是神族的氣息。

蘇長安不知道這位少女是如何在逃生到現在,也不知這些蠻族打扮的士卒身上為何會有神族的氣息。

但他絕不願意,看著這個很可能是萊雲城僅餘的生還者在自己眼前受害。

所以,他的身影一動,從背上抽出那把名為夏侯血長刀,朝著那少女方向掠了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8:59
第四十一章 屍骸、少女、藥

蘇長安的速度極快,而反觀那數十蠻族士卒卻不然。

他們雙目赤紅,像是失了神智,對於襲來的蘇長安視而不見,直勾勾的衝向那位白衣少女。

蘇長安的雙眸在那時閃過一絲厲色。

他從那些蠻族士卒的身上聞到了一股令他厭惡的味道。那是來自於那些自稱為神的傢伙的味道——陰森、腐爛、令人作嘔。

他討厭他們。

發自內心的,無與倫比的討厭他們。

若不是他們,莫聽雨不會倒在北地的冰天雪地裡。

若不是他們,他不會身懷神血,苟延殘喘。

若不是他們,玉衡不會在那個夜裡英魂歸去。

若不是他們,楚惜風亦不會死在夏侯淵的刀下。

他的刀亮了起來,手起,刀影漫天。

刀落,數十人頭滾瓜落地。

漫天的鮮血自那些失了頭顱的頸項中噴湧而出,而後,化作血雨紛然而下。

少年持刀立於屍山血海中,他轉頭看向那一位似乎被嚇得丟了魂的少女,伸手扶起她的身子,說道:「沒事了,我會帶你出去的。」

他極力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足夠的溫柔,但是體內翻滾的戾氣,周身浸染的鮮血,似乎依然讓那位少女感到不安。她有些遲疑的看著少年伸來的手,似乎在疑惑為什麼他會救她。

蘇長安暗以為這少女遭逢大變還未清醒,他不免有些愧疚。這萊雲城雖與他無甚瓜葛,但畢竟他是這萊雲城名義上的守軍,如今萊雲城盡數被屠,他怎能心安理得。更何況,他是天嵐院的傳人,是第九代守望者。就算這些東西的得來並非他的本意,但既受恩惠,便得湧泉相報。

玉衡曾與他說過,人活一世,但求問心無愧。

但蘇長安此刻,問心有愧。

他始終覺得自己辜負了些什麼,所以他決定,要讓這萊雲城或許是最後一位倖存者活下去。

這麼想著,他終於完全壓制住了體內暴動的戾氣,雖然臉上的鮮血看起來還是那般猙獰,但模樣比起方才還是好了不少。

少女似乎也在這時回過了神來,她愣愣的伸出手,任由蘇長安將她扶起。

而直到這時,蘇長安才看清,這位少女的模樣。

少女生得極美,這是很高的評價。因為蘇長安曾見過的女孩中,擔得起這個稱呼的也不過古羨君與青鸞二人。當然樊如月與夏侯夙玉也並不差,只是相比於前者,她們少了些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而眼前這位少女,卻足以與青鸞二人比肩。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她的皮膚相對於一般的中原人士要黑上許多,但這樣的黑卻並不難看,反而平添了一抹別樣的風情。

至於該這樣形容這樣的風情,蘇長安覺得大概只能用野性二字來形容。就像是草原上奔跑的獵豹,迷人又危險。

當然蘇長安現在並沒有去欣賞這樣的美色,或者說在大多數的時間裡,他都對此興趣寥寥。

「你是怎麼活下來的?發生了什麼?還有人活著嗎?」蘇長安問道。

「......」少女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只是用她那雙閃閃發亮的眸子打量著蘇長安,有好奇亦有慌亂。

蘇長安也很快意識到這少女遭逢大變定然心底極為惶恐,自己這般一連串的問題問出,自然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他整理了一下思緒,正要好好安撫一下他的情緒,但卻在那時,一股比起方才那些蠻族士卒身上更加濃郁的陰森氣息忽的從他背後傳來。

他的眉頭一皺,趕忙握刀轉身,將少女護於身後。

「桀桀桀...」

一道極為沙啞的聲線自黑暗中傳來,蘇長安的眉頭一皺,雖然還未看見這聲音主人的模樣,但蘇長安卻很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靈力波動。

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一雙眸子含著冷芒警惕的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不知是否是錯覺,周圍本就昏暗的天色似乎又暗了幾分,無形中似有一股威壓從四面八方傳來。

這樣的變化讓蘇長安的心愈發沉了下去,甚至他的額頭已經開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跡,但即使是這樣,他依舊死死的將那位少女護在身後,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少女看向他背影時,眼中複雜的神色。

終於,在數息的時間之後,一道身影自黑暗中慢慢浮現。

那是一個人影,他周身包裹著赤黑兩色的靈力,虛立於半空中。

他的臉上滿是褶皺,花白的頭髮胡亂的披散著,臉上的神情有些猙獰,但猙獰中又帶著一股癲狂,看上去極為詭異。

而更讓蘇長安感到吃驚的是,他認得眼前這位老者。

「袁太守!」蘇長安下意識的喊出了這個名字。

老者似乎聽到了蘇長安的話,他的頭如同木偶一般僵硬的轉了過來,看向蘇長安:「桀桀桀...南將軍啊。」他這般說道,聲音沙啞。

蘇長安從這位老者出現的瞬間便已經察覺到了他的異樣,這股神血的氣味他是如何都不會認錯的。

但他仍舊不解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鎮西關,又或者是某個他們不知曉的奸細打開了萊雲城的城門,放了蠻軍入城。可為什麼萊雲城的百姓卻盡數被人吸乾了血肉而死?是蠻軍所謂嗎?可蘇長安觀方才那些蠻族士卒,顯然是失了神智。那這麼說來這背後定然還有其他隱情。

而眼前這位老太守忽然出現,看模樣似乎是被神血附體。但蘇長安卻依舊對他抱有某些期望,因為在他與萊雲城百姓為數不多的接觸中,聽到過不少關於這位老太守愛民如子的傳聞,所以,蘇長安在心底對於這位老者時抱有好感。

「袁太守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為何會變成這樣?城中的百姓究竟是被何人殺死?那些蠻軍呢,又在何處?」蘇長安有些急切的問道。他很想知道在蠻軍入城這一兩個時辰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一座曾經繁華的城市,變得如現在這般死寂。

袁興松的眉頭似乎皺了皺,他神色木然的低頭環視自己身下那些纍纍白骨,那些曾經無比敬重他的百姓如今都已經如同乾屍一般橫七豎八的胡亂倒在地上。但袁興松對此卻絲毫沒有感到詫異,他又轉頭看向蘇長安像是很不解的說道:「南將軍你在說些什麼,我城中百姓可都活得好好的啊?」

蘇長安心頭一頓,正要說些什麼,但四周卻忽然傳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下意識的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下一刻,他便感覺自己的頭皮像是要炸開一般。

那些本來已經如同枯敗的樹枝一般倒在地上的乾屍忽然動了起來,他們就像是被人提線的木偶,一個接著一個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們的身子僵硬又搖晃,或許是因為血肉被吸食的原因,他們的眼眶深深的陷了下去,兩側的額骨高高突起,就像是隨時會刺破他們枯灰色的皮膚一般。

只是蘇長安這一個愣神的功夫從地上站起來的乾屍便已經過了一千之數,而這個數字隨著時間的推移還在以一個極快的速度瘋狂的增長。看著這密密麻麻的,「死而復生」的乾屍們,蘇長安覺得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在藍靈鎮裡,那位渾身裹著黑袍的怪物便會這樣類似的操作死屍的法門。

蘇長安的臉色不禁陰沉了下來,他看向那位老者,沉著聲音問道:「到底是誰打開的城門,又是誰給你種下的神血。」

在蘇長安的心裡,下意識的認為這位看上去慈眉善目又深受百姓愛戴的老者,定然是迫於無奈才會被神血附體。

「開城門?種神血?」袁興松臉上的神色有些迷茫,他皺著眉頭開始思索,但這對於他似乎是一個很難的過程,直到數十息之後,他才猛地一拍腦門,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是我開的城門啊!不過神血是什麼?」袁興松這般回答道。

「你開的城門!?為什麼?」蘇長安滿臉的不可置信。

「為什麼?我年紀已經這麼大了,大到快要死了。我不想死,不能死。蠻子們他們有藥,一種可以讓我不死的藥。所以我願意幫他!」說這兒老者頓了頓,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忽然他的身子開始發出一陣極為怪異的蠕動,就像是在他的皮膚之下,血肉之中有什麼東西在穿行一般。

只是數息不到的時間,這樣的變化便停了下來。

而那位蒼老的袁興松也在那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面容俊美的年輕男子。

「你看,我得到了他們想要給蠻王治病的藥,現在的我強大、年輕、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即使外貌改變,但是他臉上的那抹癲狂卻分毫不減。

蘇長安的眉頭皺了皺,他大概明白了袁興松所謂的藥究竟為何物,但讓他感到震驚的是,神族的爪牙不僅在人族肆虐,似乎就連蠻族也無法倖免,甚至,最為可怖的是他們竟然妄想將神血種在蠻族的帝王身上。

想到這裡,蘇長安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他寒著眸子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那道身影,問道:「這便是你打開城門,放蠻軍入城的原因?為了一己私慾,你便可以置數萬百姓的生死於不顧?」蘇長安如此說道,他的聲線越來越大,到了最後,幾乎就是吼出來的一般。

「這有什麼問題嗎?我袁家庇護他們這麼多年,如今到了他們為我犧牲的時候了!更何況我不是已經又將他們復活了嗎?」袁興松理所當然的說道。

此時,滿城的死屍幾乎都已經站了起來,他們在原地歪歪斜斜的站立著身子,神色木然,根本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袁興松所謂的復活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到了這時,蘇長安徹底失了與他再說下去的興趣。

他固然有許多道理可以反駁袁興松的話。

但道理這個東西向來只能和講道理的人講,這本身就是一個道理。

而對於袁興松這樣的人,蘇長安的覺得,用刀比用嘴要來得合適得多。

所以,下一秒,蘇長安的身子動了起來。

他的刀被他高高舉起,直直的朝著袁興松那癲狂的面門斬下。

袁興松的面露冷笑,蘇長安這來勢洶湧的一刀,落在他的眼中卻有些無力。

他的體內多年來衝擊星殞留下的暗傷以及慢慢開始修復,那所謂的「藥」比起以往那些九嬰氏族送來的藥,藥力不知道要強出多少。

以往沉澱在他體內的死氣開始如潮水般褪去,他不僅活了下來,而且修為不斷攀升,或許在這暗傷被完全修復之後,他甚至還有可能再次衝擊到那夢寐以求的傳說之境。

為此,他認為,他所付出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這麼想著,他的手猛地一抬,便將蘇長安斬來的一刀生生的握住。

他正要說些什麼,卻聽一道冷厲的聲線自蘇長安嘴中發出。

「十方!」

那話音方落,一股盎然的劍意便自身後傳來,袁興松的心頭一凜,還不待他回身,那一劍便已經自他的後腦勺刺入,從他的眉心穿出。

而一旁似乎已經被嚇傻了的少女,在聽聞十方二字時也是臉色一變,看向蘇長安的眼神變得極為古怪起來。

當然身處戰場的二人卻並沒有心思去注意少女的變化。

袁興松的身子在那時如受大創,他暴退數步,一絲絲夾著金色的鮮血開始順著他的眉心滑落。

他不明白眼前這個不過地靈的少年是如何傷到他的,就算方才他與那黑袍人一場大戰消耗良多,就算他還未吸收到足夠的藥力,境界尚未恢復。但一名地靈境的小子,按理說以他現在的實力,殺起來也不過是如信手拈來一般的簡單。

他覺得這其中有些古怪,不禁有些遲疑。

他好不容易才撿得一條性命,怎會捨得如此冒險。

所以他在冷冷的看了蘇長安一眼之後,身子竟然就這樣隱沒在黑暗中。

蘇長安自然不會放任他逃跑,但就在他提刀上前追去的時候,那些干枯的死屍卻嘶吼著圍了上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8:59
第四十二章 我會對你負責

當一個修士修為勘破魂守境時,他的三魂七魄都被昇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與尋常的凡人便有了本質上的區別。

而這時的修士便擁有了一個尋常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擁有的能力,凌空虛渡。

蘇長安沒有這樣的能力,但這些行尸走肉想要攔住他卻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他還是放棄了乘勝追擊那被他重傷了的袁興松。因為,方才那位白衣少女還在那裡,蘇長安從她的身上沒有看到半分的靈力波動,若是放任不管,在這些干屍的圍攻下,蘇長安並不覺得她能有半分的生機。

萊雲城裡的天色陰暗得可怕。

那些干屍如同從喉嚨裡擠出的嘶吼亦難聽的可怕。

二者交匯,一派末日之景。

那少女還抬著頭,看著蘇長安,似乎已經被嚇傻了,連有幾具乾屍已至她的身前都好似無所察覺。

蘇長安體內靈力猛地開始運轉,他的身子一閃,便來到了少女跟前,他手中的長刀呼嘯,以他為中心的數丈內,乾屍盡數被攔腰斬斷。

他冷言環視周圍,見那些密密麻麻湧來的屍群難免有些頭皮發麻,這可是近萬之數,就是他們站在那裡任由蘇長安砍殺也足以讓蘇長安力竭而亡。

「走!」他一聲厲吼,在少女的驚呼聲中抱著她的身子,手中刀芒流轉,便生生在密密麻麻的屍群中破開一條血路。

......

摩青翎的心中很是不快。

她本以為去到了那黑袍人所說的藥便可以離開西涼,回到王庭救治自己的父親。

這一切本來已經水到渠成,但那該死的人族老頭竟然在關鍵的時候搶下了那枚藥。

而這些都並不是什麼問題,藥被搶了,再搶回來便是了。

可偏偏,那老頭竟然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那藥吞了下去。

到那時,摩青翎不得不感嘆那藥的神奇,那本已經行將就木的老者在吞了那藥之後竟然奇蹟般的開始變得年輕,就連他的修為也隨之增強。

他先是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控制了她從蠻族帶來的精銳士卒,又與九嬰氏族的黑袍人一陣交手。連他的族叔摩海耶都自愧不如的黑袍人竟然就在半刻鐘之後生生的被老者擊斃。

隨後,他調轉槍頭帶著數千紅著眼睛的蠻族士卒對她們發起了圍剿。

她的族叔為了掩護她逃離而被困在亂軍之中,而她也因為方才的一場大戰受了極重的內傷,被那些倒戈的士卒們如喪家之犬一般追了許久。

直到方才,她遇見了這位忽然出現的少年。

她很確信他是人族的人,但那位少年似乎也把她認成了人族的人。

所以,他救了她。

當然,這是好事,她向來樂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

只是,當那少年喚出那把名為十方的神劍時,她才明了到眼前這個少年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少年。

蠻族對於人族的瞭解,就好像人族對於蠻族的瞭解一般,所知寥寥。

但是天嵐七星,即使放在蠻族也是如雷貫耳的存在。有太多他們引以為傲的蠻族勇士死在了這七星的手上,大多數蠻族人對於天嵐二字可謂是又恨又懼。

這一點,對於摩青翎來說尤為甚之。

她的父王,當年便是被這把十方神劍的主人擊傷,數年養傷卻不得醫治,如今病入膏肓,岌岌可危。

那個擊傷他父王的人自然已經死了,否者蠻軍怎敢大舉入侵西涼。

而眼前這個少年,擁有一把與他一樣的劍,那他的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慾出了。

所以,摩青翎方才有很認真的在思量是否要趁著他與那人族老頭自相殘殺的空檔將之襲殺,但不幸的是那面容可憎的老者或許是因為與在黑袍人對拼時消耗了過多的靈力,所以竟然被這少年一劍逼退。

摩青翎想來,以天嵐院一貫的作風對於那老者的行為定然是不會姑息,因此,她覺得蘇長安一定會去追殺於他。

那時,在見識到少年與他的年紀極不吻合的實力之後,摩青翎心裡的念頭便從趁機伏殺少年變成了要不要趁亂逃跑。畢竟她受了不小的內傷,若是被少年識破了身份,其後果自然不堪設想。

但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少年,竟然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老頭離去,轉身前來救她。

她暗覺得這少年可笑,可這樣的念頭方才升起不久,這少年竟然也不詢問她的意思,將她攔腰抱起,帶著她一路殺出重圍。

蠻族的民風相比於大魏固然要開放得多,可是作為帝江王族的公主,蠻族之王的掌上明珠,與一名男子如此親密的接觸卻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她難免覺得有些慌亂與憤怒,而待到她回過神來之時,少年已經帶著她殺出了重圍,躲到了萊雲城中某一處住宅之中。

「你沒事吧?」蘇長安看著眼前這個木訥的少女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心裡暗道莫不是被嚇傻了?

他不免覺得有些可惜,畢竟這少女生得如此漂亮,若真是丟了神智...

他暗以為這其中自己多少有些責任,想著這些他伸手扶著少女的雙肩,神情嚴肅望著她有些呆滯的雙眸說道:「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原本木訥的少女在那時臉色一變,兩頰似有紅霞升起。

然後,她如同被踩住了尾巴的貓咪一般猛地拍開蘇長安放在她雙肩上的手。

她驚尤不定的指著蘇長安,有些結巴的問道:「你...你...你說什麼!」

蘇長安被少女突然的反應嚇了一跳,在微微一愣之後,他面露喜色的走到少女身前,問道:「你沒事啊?太好了!」

少女卻似乎並不領情,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雙手環抱於胸前,一臉警惕的看著蘇長安,嘴裡不滿的嘟噥道:「你才有事呢!」

蘇長安對此卻並不介意,他只當是少女遭逢大變後的不安。他又向前邁出幾步,走到了少女跟前,說道:「放心,沒事的,我會帶著你離開這裡的。」

但蘇長安的話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麼太好的效果,少女眸子裡的狐疑更甚。

「你說你要負責,你負什麼責?我...我跟你可沒有半分關係!」

聽聞這番話,蘇長安一愣,才瞭然原來是少女是誤會了自己的話。

他趕忙擺了擺手說道:「姑娘你誤會了,我是說要對你負責...」

話還未有說完,那少女不知是從何處撿起了一塊石子便朝著蘇長安扔了過來。

這看著嬌滴滴的少女,可力氣卻不知為何大得嚇人,那石子襲來竟然還帶著呼呼的破空之聲。

蘇長安心頭一震,趕忙側頭避開,石子貼著他的面門呼嘯而過最後在一旁的牆壁上砸出了一個不小的窟窿。

他覺得有些蹊蹺,一個毫無靈力的少女怎會擁有這樣大的力道,再聯想這滿城居民被屠唯獨她還好端端的活者,心裡更是疑惑,正要詢問些什麼,卻聽那少女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那時響起。

「你不要過來,你...你要是敢對我做什麼...我爹爹...我大叔二叔...還有...還有我哥哥都不會放過你的!」

蘇長安的頭上不由冒出些冷汗,在轉頭看向少女,卻見她依舊躲到了這房間的角落中,可憐兮兮又小心翼翼的看著他,那模樣像極了受驚的兔子。

「......」蘇長安一陣無言,又覺得少女有些可憐,方才的疑惑在這時也暫且放下,他在心裡暗暗想著,或許這少女也只是力氣稍稍大了一點而已,畢竟蘇長安很確定她的身上沒有半分靈力波動,若真是別有用心,蘇長安覺得,以他的修為想要對付這樣一個女孩應當沒有任何問題。

蘇長安向來不善與女孩子,特別是漂亮的女孩子打交道,但看著這少女這般模樣卻也不是辦法,更何況,他還要想著從少女嘴中瞭解一些情況,好帶著她一同離開這兒。也就只好硬著頭皮上前說道:「我方才是以為你已經被嚇得失了神智,說負責的意思是,給你妥善安排以後的事情...」

摩青翎聞言臉上的神情一怔,她仔細的打量著眼前這位少年,他一臉的真誠不似作假,但摩青翎卻依然有些遲疑。

蠻人兩族交戰上千年,在掌權者有意或者無意的推動下,在對對方種族的認知難免會下意識的將之妖魔化。

所以,在蘇長安說出那樣的話時,摩青翎確實很害怕。

但現在,她身負重傷,自然不能與蘇長安翻臉,就算懷疑,她也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

「真的嗎?」她下意識的問道。

「......」蘇長安頭上的冷汗愈發濃密,他覺得自己雖然長得不算好看,但無論怎樣比起書裡那些採花大盜應當還是有些區別的吧。但為了安撫少女,他不得不努力讓自己的笑意看起來更加平易近人,說話的語調也儘可能的溫柔一些。

「真的。」他這麼回應道。

這一切落在摩青翎的眼裡,她不免覺得蘇長安看上去有些虛偽,雖然心裡有些害怕,但還是站起了身子,很是認真的看著他,努力讓自己的模樣看起來足夠凶惡的皺著鼻子說道:「你最好別打什麼歪主意,否則我爹爹我大叔二叔我哥哥都不會放過你的!」

這樣的言論蘇長安方才已經聽過了一遍,倒不覺得有什麼害怕,更何況他確實對著少女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

「嗯。」蘇長安點了點頭,問道:「你的家人都不在萊雲城嗎?」

摩青翎搖頭。

蘇長安有些奇怪,觀這少女的年紀並不大,既然家人不在,那她一人來到萊雲城幹什麼?這段時間關於萊雲城即將被蠻軍攻打的消息早已傳遍的西涼,尋常人避尤不及,為何這少女還要孤身前來。

蘇長安本想問一問,但又想了想,覺得當務之急還是弄清楚究竟這萊雲城中發生了什麼,然後離開這裡。其餘的事情以後再說倒也不遲。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再次看向少女說道:「我叫蘇長安,是萊雲城的守軍,前些日子被調到了西頭堡,今次聽聞萊雲城被破,方才潛入其中打探消息,卻不想...」

說道這裡蘇長安頓了頓,看得出,他對於萊雲城滿城被屠很是愧疚。

「你可以告訴我蠻軍入城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嗎?待我打探清楚之後,我便可以帶你離開這裡!」

蘇長安?摩青翎在心裡暗暗記下這個名字,心道以後大軍破了西涼之後定要將他找出來,將之五馬分屍喂給哥哥養的窮奇做晚餐。

但表面卻作出一幅幅苦苦回憶的模樣,方才她情急之下扔出石子已經讓蘇長安對他起了疑心,這番回答,她不敢再有所隱瞞,將之一五一十的告知蘇長安,只是其中卻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以一個躲在角落的少女的視角將事情轉述。

蘇長安聽完摩青翎的一番話後,眉頭皺了起來,果真這蠻族已經被神族滲透,甚至很有可能少女口中那九嬰氏族已經完全被神族所掌控。

蘇長安不禁有些頭大,他不太明白神族這麼做究竟所為何事,難不成真的如梧桐在幽雲嶺所說的那樣,神族要對著世上所有的生靈復仇,真的要毀滅這個世界嗎?

「哎,你剛才跟那個老頭說的那什麼神血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是什麼東西啊?」摩青翎看著低頭沉默的蘇長安,不禁有些好奇的問道。她隱隱覺得關於那個「藥」蘇長安似乎知道得很多。

但蘇長安卻搖了搖頭,他站起了身子,說道:「那些東西與你無關,走,我帶你離開這裡吧。」

摩青翎知道他不願意透露這些東西與她,她有些不滿的瞥了瞥嘴,但也知道不能繼續追問下去。

「去哪裡?」她只是這麼問道。

「離開萊雲城!」蘇長安低沉著聲音這般說道。

「嗯?你不去殺了那個老頭嗎?這萊雲城的百姓可都是被他害死的!」摩青翎煽風點火的問道,她很樂意看著蘇長安與那人族老頭拼得你死我活,最好她還能趁機奪回神血。見識過老者身上的變化後,摩青翎對於那神血的作用再也不像以往那般滿是懷疑。

「我打不過他。」蘇長安卻搖了搖頭。

摩青翎不解,方才她明明看見人族老頭被蘇長安一招逼退,怎麼現在卻又說打不過了呢?

「可你明明打傷他了!」

「......」蘇長安有些煩躁,倒不是因為這少女的喋喋不休,只是一想到那些神侍們的行事風格,以及他們背後那他所不知,但又定然存在的陰謀,難免有些心煩意亂。

他沒有心思和少女解釋什麼,只是轉頭冷眼瞟了她一眼,摩青翎的心頭一怔,又不由想到了在部落中流傳的那些關於人族的恐怖傳言。她終於收起了自己的聲音,低著頭跟上了蘇長安的步伐。

他的步伐有些急促,摩青翎又帶著內傷,想要跟上他的速度難免有些吃力。

但又抹不開面子讓蘇長安幫她,因此只有咬著牙憤恨的看著蘇長安的背影,暗下決心,等到她回到王庭,定要把蘇長安抓來好生羞辱一番。

而蘇長安就好似知道她心裡的不忿一般,腳下的速度愈發快了起來,就像是背後有什麼東西在追趕他一般。但在摩青翎看來卻是蘇長安在故意為難她一般,那股心底身為蠻族公主的傲氣被激了出來,她忍著體內的傷勢,也隨著蘇長安加快了步伐。

萊雲城的天色比起方才更加陰暗了幾分,如有實質一般灰濛蒙的霧氣在這城池中來回穿梭,就像是無處可歸的冤魂一般,在天地間遊蕩。時不時的還有那些行尸們說不出是憤怒還是痛苦的嘶吼聲響起。

行走在這樣的地方,摩青翎難免生出些身處煉獄的錯覺。

她覺得有些害怕,腳下的速度又快了幾分,下意識的,離蘇長安近一些,會讓她覺得更為心安。

二人這樣一前一後的走了約莫半刻鐘的時間,正咬牙低頭趕路的摩青翎忽的感到身子一輕,一個身影就在那時猛地朝她撲來,她方才要驚呼出聲來,一隻手便摀住了她的嘴巴。然後她的身子便被另一個人的身子壓在了地上。

一股男性特有的氣溫從她身上那人傳來,摩青翎在短暫的驚慌之後,便認出了這張臉的主人,便是蘇長安。她又想起了蘇長安在方才曾說的那些要為她負責之類的話,心裡愈發害怕,伸手便要將之推開,但是蘇長安的實力本就高深,她又身負重傷,此消彼長之下,竟然難以撼動蘇長安分毫。

「你想要幹什麼,你要是敢動我,我爹爹我大叔二叔我哥哥都不會放過你的!」因為被捂著嘴,她這一段話說得含糊不清,但蘇長安還是大概聽出了她又要搬出她那些不知道身處何處的親戚。

可現在他卻沒有心思糾正自己在少女心中錯誤的形象,他朝著她在耳邊輕輕的說道:「別出聲...」

摩青翎的耳垂被蘇長安嘴裡呼出的熱氣弄得直癢癢,她心中氣結,你都要輕薄與我,竟然還要我不出聲!想到這裡,她是又羞又惱,也不知在何處生出些氣力,朝著蘇長安的胯下便是一腳。

然後...

一道撕心裂肺的慘叫便在晦暗的萊雲城裡響起。

摩青翎站起了身子,拍了拍手掌,看著正捂著小腹一臉痛苦的蘇長安得意的笑了笑,正要說些什麼嘲諷一下他。

卻在那時,一道陰冷的氣息忽的將他們籠罩。

然後,一道沙啞的聲音,在那時響起。

「原來你們躲在這裡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8:59
第四十三章 悸動

摩青翎感覺到背後一涼,似乎周圍的溫度也在這時下降了幾分。

她有些僵硬的轉過頭,入目的景象讓她差點叫出聲來。

漆黑、又瀰漫著灰濛濛霧氣的不遠處,立著一道有著血紅色雙眸的人影。

摩青翎硬著頭皮,想要把他看得真切,而她也確實做到了。

她的臉上紋著血鴉,那是只有帝江氏族中的王族才有資格紋飾的東西。但,它卻並非一個紋飾這般簡單,它是一隻真正的血鴉,透過這只血鴉的眼睛,摩青翎能夠在黑暗中看清很遠很遠的地方。

這是她曾經引以為傲的能力,也是她現在最後悔擁有的能力。

那應當是一個人,至少相比於其他東西他像人更加多一點。

他的**著上身,上面的肌肉如山丘一般高高隆起,渾身的肌肉緊繃,呈現出淡淡的血色,似乎那包裹在皮膚下的血肉已經膨脹到了某種極限,隨時會撐破皮膚爆裂出來一般。

而他的背後還拖著一條長長的如同蟒蛇一般的尾巴,臉上的五官皆覆蓋上了一層墨綠色的鱗甲,額頭處伸出一隻如同倒刺一般的利角。

此時他那雙猩紅的眼睛正直直的注視著摩青翎,眸子裡的戲謔就好似一隻貓正在玩弄一隻窮途末路的老鼠一般。

摩青翎感到一陣膽寒,這時她才明白蘇長安剛剛突然撲倒她的原因。只是現在為時已晚,她的腦子飛快的轉動,開始思索脫身之法。而那怪物也在這時邁出一步,那並不是多麼勢大力沉的一步,比起尋常人走路並沒有多少分別。

但就在這一步邁出的一瞬間,一股如江海奔湧般的氣勢也在那一刻隨之襲來,摩青翎的身子一頓,她忽然發現自己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一般,竟然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為什麼要逃了?」那怪物張開了嘴,露出裡面一排排鋒利的牙齒,「留下來陪我吧,就和他們一樣,做我萊雲城的子民,我會賜予你們永生!」

那怪物臉上的神情在那時變得癲狂,而他周圍的灰色霧氣隨之散去,露出他身後密密麻麻的如同鬼魅一般呆立著的行尸。而摩青翎也猛地從這份癲狂中明了了這怪物的身份,他是那位人族的老者,萊雲城的太守袁興松。

這份幾乎已經可以稱之為病態的癲狂自然沒有人能模仿得來,而且從這怪物臉上的某些痕跡也依稀可見袁興松的模樣。但是,摩青翎卻依舊感到無比的震驚。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變成這般模樣!那個藥不是治好了他的傷嗎?

她心底這般那般的各種疑問自然沒有辦法問出來,因為下一刻,袁興松眸子裡的紅芒一閃,數道身影自他背後竄出,以極快的速度朝著摩青翎的面門襲來。

摩青翎一眼便認出來,這些身影都是她從蠻族帶來的勇士,但諷刺的是,這些曾經對她恭恭敬敬的勇士們,現在卻成了別人的爪牙,此刻正如同惡狼一般向她襲殺過來,而她因為被某些她也不曾知道的手段所束縛,此刻便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一樣仍由他人宰割。

固然,她不願意就這麼死去。

她是蠻族帝江氏的公主,是蠻王的掌上明珠。

大巫咸大人曾在她出生之時便已說過,她命照星殞,有龍虎之象。

甚至她也曾聽聞他父親偶然間曾提及,那被世人視之為仙境的星辰閣曾派人願以重寶換她入星辰閣為弟子。

幾乎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有意或者無意在告訴她,她的不凡。

而她自己也曾無比堅定的這麼認為著。

這樣的信念一直被她保存在心中,直到那些利刃來到她的眼前,她才終於意識到,她要死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

就在前一刻,她還固執的相信自己乃是天命所歸之人,但下一秒,她卻不得不面對自己馬上就要死去的實事。

出奇的,她並沒有想像中的驚慌與害怕。

她只是覺得遺憾,那麼多的人她還沒有來得及去認識,那麼多的風景她還沒來的及去欣賞,那麼多的事物他還沒來的及去體驗。

可她就要死了。

她終於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蠻族的勇士從不懼怕死亡,她身為王族,理應坦然赴死。

於是,一道兩股利器相碰的聲音猛地在她耳畔炸響。

有些濕噠噠,又熱乎乎的東西噴湧在了她的臉上。

她聞道了一股刺鼻的腥味,她的眸子豁然睜開。

入目的是一個少年提刀的背影,以及數枚被高高揚起的頭顱。

她在那時幡然醒悟,那些東西是血。

「跑!」少年的聲音裡是濃烈的幾乎化不開的怒意,猙獰如惡鬼,陰冷如寒霜。

但她卻莫名覺得溫暖。

或許是因為方才從死亡的陰影中掙脫出來,她無視少年的呼喊,下意識的朝著少年的身子靠了過去。在這如同煉獄一般黑暗的夜裡,那少年的身影,就如同火焰一般,給她溫暖,亦給她光明。

「我讓你跑!」一直背對著摩青翎的蘇長安在感覺到背後的少女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時,他猛地轉過頭,衝著她怒吼道。

摩青翎的身子在那時頓住了,蘇長安此刻的模樣很是猙獰。

他的雙目充血,額頭的兩側是暴起的青筋。甚至,摩青翎很敏銳的意識到,他握著刀的手在顫抖。

他在害怕?摩青翎的心裡這麼想到。

但還不待她詢問緣由,一隻手便拍在了她的肩上,她的身子在那時猛地飛了出去,耳畔再次響起了少年的聲音。

「跑!不要回頭!去太守府!」

那一掌的力道很大,卻又很柔和,她飛出數十丈,但落地時卻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勢。

她終於在這時醒悟過來,現在的袁興松比起方才強出了許多,強到即使是那位天嵐院的傳人也感到恐懼。

而做完這些的蘇長安再也不去看那少女一樣,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現在,他需要面對的是眼前這隻怪物。

他這麼想著,又從背後抽出了一把刀。

那時刀劍齊鳴。

少年面容猙獰,手持雙刀,頭頂一把長劍空懸。

摩青翎莫名忘記了生死得失,只是失神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心底升起某些難以言說的悸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49
第四十四章 戾氣

蘇長安在帶著少女準備離開的時候便已經意識到這萊雲城中的某些不一樣。

或許是因為體內擁有真神之血的緣故,他能夠很清晰的感受到,袁興松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正在不斷的增強——神血正在一步又一步的侵蝕他。

蘇長安難以評判袁興松所獲得的神血究竟是什麼級別。但以蘇長安對神族所知不多的瞭解中,即使只是最低級的次神,只要他完全甦醒,蘇長安也決計不會是對手。而現在,袁興松身上的神血便有這樣甦醒的趨勢。

所以他很急切的帶著少女離開,想要趕在這一切發生之前,逃離萊雲城。

可他不願意看著萊雲城最後一位倖存者就這麼死去,更做不出留下一位毫無靈力的女孩獨自逃生的事情。

他叫蘇長安,是天嵐院玉衡大人親傳的第九代守望者。

他不懂什麼江山社稷,黎明蒼生。

更不懂師叔祖即使到死也唸唸不忘的蒼生為重。

但他願意接下這重擔,即使它重有萬鈞,即使它足以壓斷他本就稚嫩的脊樑。

因為,他喜歡天嵐,喜歡那些他謀面或者永遠沒有機會謀面的天嵐傳人們。

所以,他在這時,擋在了少女的身前。

不僅為了那個少女,也為了枉死的萊雲城百姓,更為了那一句人活一世,但求問心無愧。

「又是你...」袁興松滿是鱗甲的臉色露出不悅的神情。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應當是很強了,強到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害怕,舉手投足間,他都能感覺到自己周身那股毀天滅地般的可怕力量。

但,他不明白的是,眼前這個少年為什麼不曾懼怕他。

甚至,他還從他的身上那滔天的怒氣中感受到一股毫不掩飾的殺意。

他想要殺他。

這在袁興松看來是一件極為可笑又極為可恨的事情。

因此,他決定暫且放過那位女孩,他要好生教一教這個少年,如何對一尊神祇保持他應有的尊敬。

至於為什麼他會在自己心底自稱自己為神,他也記不真切了。甚至,他已經開始忘記自己究竟是誰,為何又會出現在這裡。但好在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感覺到現在的自己擁有無盡的力量以及綿長的生命。他不會再死去,永遠不會再死去!

想到這裡,他的臉上再次浮出一陣猙獰的笑意。

「去!」

只聽他一聲暴喝,一道如鬼魅般的黑色霧氣便直撲蘇長安的面門而來。

蘇長安只是在那一瞬變感受到袁興松這看似尋常的一擊之後所裹藏的磅礴的力量。他運起靈力雙刀交錯,就要全力抵擋。

但那道黑氣速度極快,眨眼便已至身前,蘇長安的靈力調動不及,措不及防之下,他的身子暴退數丈之後方才穩住身形。

索性袁興松生性謹慎,這一擊只是試探,蘇長安到未有受到重創。可這也絕非幸事,下一刻,還不待蘇長安回過神來,袁興松的身子便出現在了蘇長安的身前,那帶著腥臭的可怖頭顱就在他眼前不過半寸處停住。

那雙已經不似人眼的眸子泛著紅光直直的看著蘇長安,眼神中的戲謔與輕視自然不言而喻。

「原來你也不過如此嗎?」

袁興松沙啞的聲音響起,然後,在一旁摩青翎的驚呼聲中,蘇長安的身子再次倒飛出去數丈。

而不等蘇長安的身子停下,袁興松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蘇長安的背後,又是一掌襲來。

看得出,袁興松似乎並沒有馬上殺了蘇長安的意思,他控制著力道,一次又一次將蘇長安擊倒,但卻未有傷到他的內腑。就像是叢林中的虎豹,在吃掉獵物之前,他們會用一切辦法玩弄它,搾取每一絲獵物所擁有的價值,以此取悅自己。

這是一個極為短暫的過程,因為,袁興松的速度極快,快到似乎空間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個無用的概念,就好像只要他願意,他便可以隨時出現在任何他想要出現的地方。

但對於摩青翎來說,這又是個很漫長的過程。

她早已忘記的逃跑,或者說,她也不知道她能逃往何處,她只是看著蘇長安被不斷擊倒的身子,心裡莫名的疼痛。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救她,就算他只是將她誤認為是一個人族少女,但二人素不相識,他並沒有理由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袁興松在這時似乎終於失去了繼續玩下去的興致,他又一次來到了蘇長安的身前,嘴角露出近乎扭曲的笑意。

「去死吧。」他這般輕聲的在蘇長安耳畔說道。

似乎因為即將看到的某些殘忍的畫面,他的眼睛裡閃爍著無比耀眼的紅芒。

但就在他將自己的手伸向蘇長安的胸口的那一剎那。

一直低著頭的蘇長安的眸子裡忽的有一道光芒亮起,一股澎湃如汪洋一般的戾氣自他的體內升騰而起。袁興松的身子在那時頓了頓,他感覺到了某些東西,某種自靈魂深處的顫抖。

他感到害怕,感到惶恐。

就像是臣子觸怒了君王一般。他下意識的收起了手上的攻勢,身子往後退去。一雙猩紅的眸子更是警惕的看著蘇長安。

而蘇長安也在那時抬起了頭,他的眸子裡不知在何時染上了血色,周身升騰起一道道漆黑的靈力波動。

袁興松很快從那些靈力中感覺到了某些讓他畏懼的事物。

他不明白那是什麼,只是單純的感到害怕。他付出了那麼多的代價方才換回一條性命,他無比珍惜自己的這條性命,因此他並不願意冒險。所以他眼神中的警惕愈發濃重,身子微微後退,與蘇長安保持著一個在他看來足夠安全的距離。

但似乎現在的蘇長安並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他的身子豁然而動,快如閃電一般來到他的身前,然後在袁興松驚駭的注視下,他周身靈力如黑炎一般瘋長,雙刀如火,從兩側直直的取向他的頭顱。

袁興松不知道蘇長安從何處得來這樣的力量,但他在那時,終於又一次聞道了死亡的味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49
第四十五章 怪鳥

蘇長安的面色決絕,似乎取下他的性命只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袁興松的面色卻在那時變化不定,終於心頭的恐懼佔據了上風,他一咬牙,吐出一口鮮血,身子在那時頓時化作一團血霧消失不見。

摩青翎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切,她雖然受了內傷,但身為蠻族的公主眼界卻是毋庸置疑的高,自然感受到袁興松身上那浩瀚如海,巍峨如山的氣勢。而方才一直被打得幾乎無法還手的蘇長安,竟然就這樣突然逆轉,將袁興松打得抱頭逃竄。

她的心裡在那時生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喜悅,似乎是因為死裡逃生,但又似乎不僅僅因為這些。

她快步走了上去,說道:「你好厲害,你把那個傢伙趕跑了!」

「......」但摩青翎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蘇長安依舊背對著她,身子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

她不免生出些不快,暗以為蘇長安還在因為剛剛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的一腳而生氣。

「喂,別這麼小氣嘛,我也是不知道...」少見的,摩青翎開始道歉,這對於這位從小嬌生慣養的公主來說,幾乎算得上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蘇長安依然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回應的意思。

摩青翎終於生氣了,她覺得自己已經給足了蘇長安面子,但他卻依舊還不領情。

「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她伸手拍向蘇長安的肩膀,嘴裡嘟噥道。

但當她的手觸碰到蘇長安身子的那一剎那。

蘇長安的身子一怔,然後一口鮮血便在那時自他的口中噴湧而出。

「你怎麼了?」這樣的變化讓摩青翎心頭一驚,她趕忙上前扶住蘇長安搖搖晃晃的身子,口中焦急的問道。

「快走,他很快就會...會回來。」面色蒼白如紙的蘇長安如此回應道。

他的聲音很是無力,且斷斷續續,就好像這不過寥寥數字的一段話便已經耗盡了蘇長安所有的氣力一般。

摩青翎在這時才醒悟過來,原來方才那樣的氣勢凌冽不過是蘇長安的虛張聲勢罷了。

她心頭一緊,也明白蘇長安話裡的意思,這樣的虛張聲勢自然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她也不再多言,趕忙低身將蘇長安的刀放回他的刀鞘,又將他負於背上,開始朝著他方才所說過的太守府方向走去。

而她卻並沒有注意到,那團蘇長安所吐出的鮮血中竟然蘊含著一絲絲金色的光芒在其中流轉。

蘇長安在說過最後那一句話後便徹底的昏了過去,毫無知覺的他將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摩青翎那看上去很是柔弱的身子上。

摩青翎自然不會是真的毫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

她的修行天賦極高,否者當年星辰閣也不會打著將她收入山門的主意。

若是全盛時期,比起蘇長安,她也不遑多讓。

只是現在她身負重傷,根本沒有時間調理,背著蘇長安不說,又得躲過那些時不時出現在四周遊蕩的行尸們的耳目,不消一刻鐘的時間,她已是面容蒼白,氣喘如斗。

其實,她完全可以放下蘇長安獨自離去,甚至這是一個極好的殺掉蘇長安為父親報仇的機會。

但不知為何,這樣的念頭在蘇長安擋在她身前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腦海。

她把這樣的變化歸結於,作為蠻族的公主,理應恩怨分明,蘇長安救了她,她自然也要救她。

又走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她終於帶著蘇長安來到了那所謂的太守府。

她方才進了大門便聞道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當然,今夜的萊雲城都是這樣的味道,所以摩青翎並未多在意。

可是另一個問題又緊接著縈繞上她的心頭,蘇長安要她到這裡來,可是然後呢?這兒依舊是在萊雲城中,那怪物還是隨時會找到他們。而城門的方向,幾乎想也不用想,定然是有眾多行尸把守,想要從那裡出去,以她的傷勢與蘇長安的現狀幾乎是痴人說夢。

無處可去的摩青翎在微微思索之後,終於推開了太守府的大殿。

那些蘇長安曾經見過的乾屍們如今已經在袁興松的召喚下再次「活」了過來,離開了這座大殿,只餘下滿地狼藉的血跡已經隨處散亂的桌椅。

摩青翎有些步履蹣跚的走到了大殿的一個角落,將蘇長安的身子半倚在牆壁旁,她的動作很輕也很緩慢,即使她已經有些暈眩,但她依舊極力做到足夠溫柔,似乎不想讓本就昏迷的蘇長安受到半分傷害。

待到做完這些,她陷入了一股良久的沉默,她開始思索下一步當如何做。

她的傷勢很嚴重,絕非一朝一夕可以調理好,負責保護她的巫咸摩海耶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而蘇長安又陷入了昏迷,在這滿城行尸的圍剿下,究竟當如何才能離開這座萊雲城,如今成了她最大的問題。

她思索了良久,卻依舊想不出一個可行的方法。

而時間卻一分一秒的在流逝,她知道拖得越久,便離那怪物察覺到真相的時間越近,而她的處境也就更加危險。

她看向了雙眸緊閉的蘇長安,眸子裡光芒閃動似乎是在猶豫些什麼。

「他既然帶我來這裡,那定然便知道離開太守府的方法!」

她自言自語道,就好像是在說服自己去做一個極為重要的決定。

「待到從這兒脫險,我再找人殺了他,取回那東西就好了。」她又在心裡如此說道。

這麼想著,她好似終於下定了決心,走到蘇長安的身前。

她的神情在那時變得嚴肅起來,雙手合十於胸前,連結數個印記,一道血光在那時自她臉上閃爍,數息之後,一聲清鳴響起,她臉上的那道血鴉紋飾就如同活過來了一般,竟然開始舒展她的羽翼,過了好一會,又是一聲清鳴,那血鴉竟然就真的從她的臉上飛了出來。

但那血鴉卻又似乎與一般的鳥雀不同。

它渾身火紅,生有六足四翼,卻又無面無目,模樣甚是怪異,但周身卻又瀰漫著一股不容褻瀆的威嚴。

「去!」摩青翎咬了咬牙,她一聲輕詫。

那隻模樣奇怪的鳥雀便發出一聲長鳴,化作一道流光衝入了蘇長安的胸口處。

那時,一道紅芒自蘇長安的胸口處爆開,然後瞬息連同著那隻雀鳥消失不見。

摩青翎的臉色在那時變得愈發蒼白,但蘇長安的臉色卻因此,忽的開始變得紅潤起來。

她將這樣的變化看在心裡,莫名的一笑,端是美得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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