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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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酒窩

既然決定在這兒安定下來一陣,那便有許多問題需要解決。

首先的當務之急便是溫飽。

放在以往,青鸞身為星殞,莫說一頓兩頓,就是一兩個月不吃東西,對於她來說也無大礙,可如今她修為全無自然免不了對五穀雜糧的需求,加之這一路勞累,早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而蘇長安,若是在以前,雖然沒有青鸞這等本事,但想要去山澗林裡抓些野味回來填填肚子自然是小菜一碟。可如今他雖然實力只是跌落了一個境界,可內傷嚴重,且靈力受損,加之夜色已深,想要抓些山雞野兔怎麼也得廢上一番手腳。

青鸞自然害怕蘇長安在黑燈瞎火之中受傷,所以,她一個勁的強調自己並不餓,還說等到明日天色放亮再去到鎮子中買些食物便是,不用如此大費周章。

但青鸞那蒼白的臉色落在蘇長安的眼中,怎麼看也都不太有說服力。

他在一番思索之後還是決定出去碰碰運氣,但他並不敢走得太遠,青鸞現在的身子並不好,加之這荒郊野外,保不齊會不會有歹人出現。因此蘇長安只是在導管不遠處的草叢與樹林中尋找。

畢竟天色已晚,而他又靈力幾乎消耗殆盡,打些野味怎麼看都不太現實,所以,他主要的目標還是想看一下能不能找到一些野果。

但長安乃是中原腹地,比不得北地,這冬末未盡,春日未來之時哪來的什麼果子,一番尋找下來,毫無所獲不說,還把自己僅有的一些氣力給消耗得七七八八。

蘇長安不由有些沮喪。

這在他看來是一件極為掉面子的事情。

雖然青鸞是他的師叔,雖然他剛剛才知曉青鸞還是他師娘的姐姐。

但在這之前,她首先是一個看起來和自己一樣大的女孩,恩,還是很漂亮的那種。

明明答應了她要為她找吃的,最後卻什麼也帶不回去,無論怎麼想這都是一件很掉面子的事情。

而楚惜風說過,面子,對於一名刀客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

那既然如此。蘇長安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在心裡做出了一個同樣很重要的決定。

他轉身向北,抬頭望向天際,在那裡曾經有七顆璀璨的星辰閃耀,如今卻只有一顆尚還亮著。

他很是恭敬的朝著那兒鞠了鞠躬,神情肅然的說道:「玉衡師叔祖,我是為了刀客的面子才這麼做的,若是怪罪起來,你...你就找楚前輩吧。這都是他教我的。反正你們現在也在一塊,應該能時常見面吧。」

蘇長安說完這些臉上的神情瞬間輕鬆了下來,然後,他心中念頭一動,那藏在他劍匣內的神劍十方便猛地飛出,穩穩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神劍十方。是一把很厲害的劍。

它鋒利無比,吹毛斷髮。

它劍身通透,且帶著九道寒芒閃爍的劍影,一劍出而九劍隨。

但這些,現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可以發光。

是的,是發光。

亦不知道這劍是用何種材質鑄成,鋒利無比不說,且自身有光華流轉,而這種光芒在夜裡就越發明亮。

蘇長安便拿著這把讓陰山濁、廉半城日思夜想,甚至為此殞命的神劍,行走於破敗枯黃的草叢中,用他來...照明。

恩,就是照明。

既然沒有野果,那就得找些野味,山雞也好,野兔也好,只要能吃就行,總歸不能讓青鸞餓著肚子。

經過這麼多事情,蘇長安對於身邊之人越發珍惜。

他固然也知道無論是青鸞還是古羨君,亦或是夙玉與如月,或多或少都對他有情。他自己也為此很迷茫,他曾經很堅定的以為自己喜歡也會一直喜歡沫沫,就和書裡寫的那些大俠一樣,從一而終。

但隨著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卻漸漸發現沫沫在他的心中的影子越來越淡。

反而是她們漸漸佔據了他的心。

可是自己究竟喜歡誰,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有一點,卻可以肯定,她們對於自己都是很重要的人,而既然她們如此重要,那他自然便有義務保護她們,不讓她們受到半點委屈。

這麼想著,蘇長安又在草叢裡尋找了半刻鐘的時間。

忽的他發現草叢中有一堆泥土高高的隆起,與尋常的地方不太一樣,他心中一動,心知這應當是什麼動物在冬眠前為自己做的巢穴。這一點,與北地那些雪兔頗為相似。

他以往在北地遇見這樣的地方都會拋開一探究竟,雖言狡兔三窟,但保不齊這一個便是正主,若是被他尋到,就是一頓美餐。

但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些野物都頗為機靈,一個洞穴通常會有幾個洞口,若是被他聽到些響動便會極快的從另一方向逃走。

也因為這樣,蘇長安在北地的捕獵活動常常是鎩羽而歸。

但現在卻不一樣,他自然不會再傻傻的去拋開洞穴,驚醒藏在其中的動物。

他的心中念頭一動,神識盪開很快便確定了那隻藏在洞穴中的野物的所在之處,而後,他有用自己這一會所回覆的一小撮靈力催動十方,那十方一聲清鳴,便準確無物的朝著那野物所在的位置刺了進去。

只聽一聲悶響傳來,蘇長安知道那東西定然已經命喪其劍下,當即也不做他想,三兩下的拋開這面上的泥土,將手伸入其中一番探索,終於是摸到了那東西,一把將之提出。

蘇長安這時方才看清,是一隻已經斃命的野兔。

他心頭一喜,這中原的兔子他不清楚,可是在北地的雪兔可是難得的美味,那想來這野兔應該也不會太差。

他當下便將十方上沾著的血跡抖落乾淨,將之收回劍匣,提著那隻野兔急忙忙的朝著道觀方向跑去。

「青鸞,有吃的了!」方才走到道觀門口,他便急不可耐的大聲說道。

而正看著眼前一堆篝火發呆的青鸞也在聞言之時抬頭看向他。

在火光的照耀下,這個男孩笑得很開心,但是他的衣衫卻多了幾個破角,想來是在夜裡的山澗行走被一些破樹枝或是石子所劃破,他的臉上也有些污垢,想來亦是在行走中不注意而被沾染的。

但他卻渾然不覺,只是提著手上那隻兔子對著她傻笑。

青鸞的心在那時莫名一顫,知道半晌之後,方才對著他露出一抹帶起兩個小酒窩的笑容。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8
第七章 書裡的大俠

時間一晃便是二十多日過去了。

轉眼已是春至。

雖然天氣還有些冷意,但很明顯可以感到的是這道觀周圍的一方小小天地間,漸漸有了生機。

一些蟲獸開始出來活躍,而蘇長安的打獵生活也比以往要輕鬆了許多。

青鸞在這段時間裡已經重新煉化了開陽留給她的傳承星靈,她的修行天賦極佳,又是重修,不過二十多日的時間,便已經摸到了九星境的門檻。這樣的修行速度,讓蘇長安可謂是豔羨不已。

而蘇長安的傷勢在這幾日的調養下也恢復了五六層的樣子,但這剩下的四層就不是靠著自己的身子便能恢復得了的,需要去到鎮子上尋找專門醫師配以藥石方能好轉。

二人一番商議,也就打算再等上幾日,待到青鸞九星修成便動身去到城鎮裡為蘇長安尋找醫師,調理好身子,然後便去往西涼。

這一日,蘇長安與往常一樣,早早的便出了道觀,開始尋找這一天的事物。

他的實力恢復了許多,青鸞也多少有了自保的能力,所以,他可以去到更遠的林子裡打獵,順便也觀察一番週遭的地形,以及是否有城鎮。

這段時間老是吃著些野兔山雞,難免覺得膩味,所以,他也想找些城鎮買些瓜果調劑一番。

但這四週二十里地內都被他找了個遍,卻是人跡罕至。

今天他起得早了些,往著西邊的方向奔走了四十餘里,終於是在山腳下發現了一處城鎮,他心頭一喜正想著去到裡面買些東西,但此念頭方起,才記起自己的銀票盡數放在青鸞那兒,也就只有作罷。

提著打來的山雞與野兔便往著道觀方向又趕了回去。

這才方到了道觀門口,便聽見裡面傳來陣陣響動,甚至還隱隱約約間有男子的聲音。

蘇長安心頭一驚,哪還顧得上其他,他將手中的雞兔一扔,哐噹一聲,夏侯血便出了鞘。他提著刀,大步走了進去。

只見十來位身著麻衣的男子正圍著青鸞,指手畫腳,嘴裡污言穢語不絕於耳。顯然是不經意間路過此處,見色起意。

而青鸞神色冷漠著手持長劍,滿目寒霜的警惕的看著他們。

蘇長安只是一眼便看出那為首的男子乃是繁晨境,其餘幾人的修為都在聚靈九星之間。

他幾乎想也不想,提著刀就要上前將幾人斬首,但還不待他動身,青鸞的身子卻豁然動了起來。壹看書 ?

她的速度落在蘇長安的眼裡並不算快,但相對於她那不過聚靈的修為來說卻已是驚世駭俗,連那些身著甲冑士兵軍官打扮的幾位男子也是一驚,想不到這位看起來不過聚靈的漂亮女孩出手竟是如此的果斷與迅速。

但在微微的心驚之後,他又沉下了心來,畢竟這女孩才聚靈境,他帶回來的這些手下光是九星境的都有五六位,更何況他自己也是繁晨境的高手,如此怎會不是一位小女孩的對手。

他如此想著,身後那些手下們也在這時猛然竄出,手持刀劍凌冽的殺向青鸞。

「不要傷她性命,老子喜歡活的!」他一聲暴喝,大聲的叮囑道,眼睛裡看向那青衣女子的光芒愈發炙熱。仿若已經看到了將她制服之後,被自己壓在身下無力反抗的模樣。

但這樣的幻想在下一息便盡數散去。

他從西涼帶回來的那些士卒,與這位青衣女子交手不過一個照面的時間,便有四五個倒在了地上。

這女子的修為雖然極低,但是劍法卻了得。

只見她人若驚鴻,在十餘人的圍殺之中猶如閒庭信步一般的來迴游走,但卻無一人的刀劍能夠觸及到她的衣角。

而她的劍亦沒有多少花哨的動作,只是刺,直直的,好不拖泥帶水的刺。

出劍收劍一氣呵成,每一次,都會在一位士卒的眉心留下一道血痕,亦收走他的性命。

為首的那位男子看得是膽顫心驚,暗道今次碰見了硬茬,此事恐怕是無法善了。這女子雖然修為不過聚靈,可這劍法比起那些侵淫劍道多年的劍法大師還要強出百倍。念及此處,他不敢託大,猛然抽出自己腰間的長劍,便要殺入人群,也不再窺視女子的容貌,只求結果了她的性命。

但這念頭方起,一道刀光便從身後襲來,他心頭大駭,趕忙轉身舉刀去擋。入目的卻是一位少年高高躍起的身影以及那把明晃晃的長刀,直閃得他睜不開眼睛。

然後,一聲脆響乍起,他的那把託人買來的,上好西涼長刀便硬生生的被那少年手中之刀斬成兩半,可他還來不及驚駭什麼。那少年的刀勢不減,直接將他的右臂從肩膀處一併斬下。

他只覺右臂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下意識用僅餘的左手摀住右臂上的傷口,但卻止不住的鮮血自那裡噴湧而出。而他的身子亦在這時跪倒在地。

身後又是數道慘叫聲傳來,在他眼角驚駭的余光中,那位冷臉的青衣女子提著尚還帶著血跡的長劍緩步走來。即使不回頭,他也知道,自己從西涼帶回來的人馬此刻已經盡數斃命在這位女子劍下。

而那位即使被他們如何污言穢語的挑釁也始終寒著臉色的青衣女子在走到這少年的身旁時,卻是面露笑意,甚至還溫柔的用衣角替他擦去一路奔波而來時,額頭上的汗跡。

但他卻沒有辦法生出半分嫉妒,他的心此刻已經被一股濃濃的恐懼所填滿,他暗暗心驚這時何處冒出來的兩位小煞星。

兩人年紀輕輕,女的不過聚靈,卻一人獨擋十餘位聚靈與九星境的士卒,不過十來息的時間,便將之盡數斬滅。

男的就更加過分,觀模樣也不過十七八歲,卻已是太一境的好手,這可是多少人一輩子都無法抵達的境界,要知道在西涼,那位整天在自己頭上呼來喝去的千夫長,也不過太一境。而即便是他,也絕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將之擊倒。

想到這裡,他也顧不得什麼僥倖,趕忙不住的往地上磕頭,痛哭流涕的說道:「這位大俠,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吃了熊心豹子膽,驚擾了夫人,還請大俠饒命。」

「夫人?」蘇長安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看了身旁的青鸞一眼,忍不住臉色緋紅。但青鸞卻似乎對此毫無所感,依舊用她帶著清香的衣角安靜又專注的為他擦著額頭上的汗跡。

那男子見自己的求饒得不到回應,心頭更是越發著急。又趕忙連連磕頭,說道:「小的家裡上有老,下有小,都指著小的養活,還望大俠大人有大量,把小的當個屁,給放了吧。」

蘇長安對於男子的一番帶著哭腔的話有些無奈,他看了青鸞一眼,似乎在徵求她的意思,但青鸞卻回了他一個眼神——全憑他做主。

不得不說,被一個人如此依賴與仰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同時,蘇長安也感到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

想著這些,他的心裡也就有了決斷。

「咳咳!」他輕咳一聲,走到男子的面前,冷著聲音問道:「放了你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有些問題,我得問一問你,若是你從實說來,我便放了你。」

「但,倘若你有半句假話,那這道觀裡恐怕就得再添上一具屍體!」

蘇長安這番話說得是色厲內荏,直叫那男子噤若寒蟬。

他還哪敢有半句違抗,趕忙點頭說道:「是是是,大俠請問,只要小的知道,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是何人,從何處來,到此地又所謂何事?」蘇長安問道。

「小的是幽州人士,從西涼逃難而來,來這兒並未有其他事情,只是恰巧經過。」男子趕忙答道。

但蘇長安卻在這時發出一聲冷哼,寒著聲音說道:「路過?你要去到何處,好好的官道不走,卻偏偏躲到這荒郊野嶺?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不從實招來,我便現在送你下去見你的弟兄們!」

男子的身子一震,顯然是被蘇長安身上突然發出的寒意所震懾,當下也就不敢再隱瞞什麼。

「小的這就說,這就說。」

「其實小的們本事西涼神將北通玄手下的士卒,只是進來西涼戰事吃緊,遠雲關又落入蠻子之手,北通玄死守永寧關不退,而武王浮三千又龜縮在西嶺關裡不曾施以援手。蠻族勢大,我與手下的幾個弟兄商議便想著要保全性命,故此...故此...才從西涼逃了回來。又害怕被人認出,所以一直走著這偏僻小路未敢行走於官道之上。」

蘇長安聞言這時方才點了點頭,他方才就看這些人出手狠辣,且行動極為迅速,相互間也互成攻守之勢,定不是尋常武夫,而如今看來,他們原來是從西涼來的逃兵。

要知道戰前叛逃,在大魏可是重罪,禍及家人,也就難怪他們如此小心。不敢行走於官道之上。

但蘇長安卻放下了心來,他本還擔心司馬詡的爪牙已經找到這裡,如今倒是可以鬆一口氣了。不過從這男子的隻言片語中,卻有些另外的事情令他感到詫異。他在這山坳的破敗道觀中只是呆了二十來日卻不想西涼的戰局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西涼此地,自前朝以來便是人族與蠻子們常年交戰之地。

為了抵禦蠻子們的鐵騎,前朝太祖便在此地修築了三道天塹,這三道天塹,便是西涼的三道關隘。

這第一關,乃是最西邊在涼州邊境的的遠雲關,遠雲關外為蠻族,遠雲關內為人族。兩族便這樣被這一條關隘隔開,關內關外,相隔數里,卻儼然兩個世界。

這第二關,是永寧關,位於涼州腹地,對於任何一個王朝來說,丟了永寧,便是丟了涼州。

至於第三關,便是西嶺關。此關乃是從西域進攻中原的咽喉之處,此關若是破了,中原門戶便大開,西邊蠻子們的鐵騎更是在無所顧忌,可一路東去,直抵長安。

自聖皇登基以來,雖然戰事多為吃緊,也有蠻子避開關隘從山脈中行走,插入涼州腹地,但畢竟後繼乏力,最後都未有什麼大動靜。

而遠雲、永寧、西嶺三關都向來被大魏緊緊的握在手中,卻不想聖皇方才死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蠻子們便踏破遠雲關,直逼永寧。

「你在來的路上可曾經過什麼城鎮,又可曾聽到過些什麼消息?」蘇長安皺著眉頭想著這些,嘴裡又問道。

「嗯?」男子一頭一驚,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寬泛,消息自然是聽得多了,什麼聖皇駕崩、新帝登基,什麼熒惑死而復生......卻不知這少年要問的是什麼問題,為此,他有些遲疑,支支吾吾的半天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蘇長安也在這時意思到自己這個問題問得有些不對,他想了想,方才又問道:「你可曾聽聞朝廷最近有通緝何人?」

那男子心頭一震,猛地抬頭看向蘇長安,卻見他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背上負著雙刀與一盒劍匣。

這與那位在路上聽聞被通緝的天嵐院叛徒蘇長安何其相似!

他的心在那一刻忍不住狂跳了起來。他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只要他能從這個男孩手裡逃出去,然後將他的消息待到官府,到時候他怯戰叛逃的罪責不僅可以免除,恐怕還能因此撈到不小的好處。

這般想著,他越發沉下心來,努力做出一副毫無所覺的樣子。

他皺著眉頭很是認真的想了想,方才說道:「沒有。」

他自然不能讓蘇長安生出警覺,不然這少年要是知道自己認出了他,如何會放他一條生路?

蘇長安對此也不疑有他,他覺得既然這男子連自己是逃兵的事情都已經說出來了,那理應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誆騙於他。

然後,他又問了問一些其他的問題,比如最近的城鎮在何處,應當如何走之類的。

「大俠問完?」又是一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之後,男子見蘇長安沒有了問下去的意思,他便抬起頭,看向蘇長安,既恭敬又小心的說道。

「唔。」蘇長安點頭。

「那小的可以走了?大俠方才可是答應了小的若是老實回答就可以饒小的一命。」男子說道,眼睛裡透著希冀的神色。

蘇長安很是認真的看著男子的那一雙眼睛,他能從中讀出男子對於生的渴望,這讓他多少覺得有些不適,但這樣的不適卻又很快被他壓了下來。

「唔。」蘇長安又點了點頭。

男子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他正要跪拜,感謝蘇長安的不殺之恩,卻聽那少年你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你看過小說嗎?」少年如此問道。

「嗯。」男子下意識的回答道。

「小說裡的大俠是不是都是言而有信?」蘇長安的聲音有些困惑。

「那是自然,都是如大俠你這班言出必行!」男子卻沒有聽出蘇長安語氣中的異樣。

「唉。」蘇長安輕嘆一聲,很是惋惜的說道:「看樣子,我當不了書中的大俠了。」

那時,男子臉上狂喜的神情赫然僵住,下一刻,他的頭顱便在一道刀光之後,永遠的離開了他的身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9
第八章 一間房

蘇長安這一刀來的很突然。

以至於一旁的青鸞也不由皺了皺眉頭,她深知蘇長安的心性,說是善良得近乎天真也不過分。

但近來卻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一次又一次的大開殺戒,她不由有些擔心,是否是神血已經開始影響他的心性。

蘇長安將刀身一抖,夏侯血不虧是天下出名的寶刀,上面的血跡便在那時應聲而落,整個刀身再次變得雪亮通透。他將長刀歸鞘,回眸看見青鸞微蹙的眉頭,便知她心中所想。

他朝著她寬慰一笑,聲線冷冽的說道:「就衝他對你心起歹念這一點,便足夠讓他死上百次。」

青鸞聞言一愣,蘇長安的話裡雖然殺機盎然,但卻莫名的讓她心中一暖,也不再多言。反而是問道另一個問題:「現在準備該如何辦?」且不說這些逃兵會不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光是這道觀中如此隆重的血腥味也是決計不能再住人了。

蘇長安聞言想了想,他將長刀歸鞘,又在這些死去的屍體中一陣翻找。

不得不說這些士卒的日子的確不太好過,十多具屍體,他翻找許久,也才一共翻出十多兩紋銀。可見這大魏如今對於邊卒的苛刻,也難怪他們不肯為大魏賣命。

不過蘇長安此刻對於這群人卻生不出半點同情。

他所在意的人很多都離他而去了,他並保護不了那麼多人,他現在所想的不過是保護好那些他所在意的人,而任何敢於觸碰這個底線的人,他都會毫不猶豫的舉起手中的刀劍,將之一分為二。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銀兩,將之放在一個荷包之中揣入懷裡。

他與青鸞所帶的盤纏並不多,不過百來兩,若是一路上沒有什麼大事,要去到西涼這些錢倒也綽綽有餘,可是他現在的傷勢還需要醫治,指不准需要多少銀兩,故此多備一些倒總是好的。

「先吃飯吧。這裡往西四十里的地方有一城鎮,吃完我們就動身去那裡,若是能找到醫師,為我調理身體便多呆上些時日,若是不行,我們便去到西江城,那裡應該會有像樣的醫師。」

蘇長安說著,又去到屋外將方才扔掉的那兩隻雞兔給提了進來。

青鸞很是乖巧的點了點頭,去到週遭撿來些柴火,而蘇長安也拿出方才從哪些逃兵身上翻出的一把匕首,開始對這兩隻雞兔剝皮去髒。

這些天他一直用著楚惜風留給他的夏侯血幹這樣的事情,不好使不說,用一把江東刀客們視為珍寶的刀,一把殺過兩位星殞的刀敢這樣的事情,始終讓蘇長安心裡有些愧疚。這把從那位逃兵身上翻來的匕首此刻倒正好派上了用場。

待到他將這兩隻野物剝了皮,又用從道觀的老井中大出的清水清洗了一個乾淨。青鸞也抱著一堆枯樹枝幹走了回來。

蘇長安皺了皺眉頭,覺得屋裡那些屍體發出的血腥味太重,他想了想,說道:「去屋外吧。」

青鸞自然不會有何異議,又將這些柴火抱了出去。

做飯,對於蘇長安與青鸞來說一直是一個很困難的問題。

青鸞自是不用說,身為星殞的她許久不吃東西也沒有什麼問題,自然是對此一竅不通。

蘇長安雖然以前在長門的時候,因為有一個酒鬼老爹,所以不得不經常自食其力,考些野物對他來說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現在在這荒郊野嶺,空有一隻隻野兔山雞,卻無任何佐料,想要做出些可口的東西還真是比較困難的事情。

雖然青鸞對此從來未有過半句怨言,甚至每次蘇長安問她味道如何時,這位曾經的送葬者,總是會甜甜的一笑,然後俏生生的說道:「好吃。」

蘇長安覺得著一定是謊話,因為他自己已經開始吃得膩歪了。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奇怪,為什麼書裡的那些大俠,在荒郊野外隨便抓些什麼山雞野兔總能烤出絕世美味,甚至有些還能借此讓一位漂亮的女孩芳心暗許。

每每想到這裡,蘇長安就會覺得有些喪氣,暗道自己果然是成不了書中的大俠。

吃過了午飯,蘇長安與青鸞便準備動身,臨行前蘇長安想了想,又從那些死屍身上找到一件還算乾淨的衣裳,將自己背上的刀劍放在其中包裹嚴實然後背在背上,然後又找來一把劍跨在腰間。

他的兩把刀與那個劍匣著實太出名了一點,又太過招搖了一些,保不齊會不會被某些有心人認出來,所以蘇長安覺得還是穩妥一點將之藏起來。

四十里的距離對於二人來說並不是太遠的距離,即使現在的青鸞修為跌倒了聚靈境,可四十里二人走來也不過一個時辰便到了蘇長安上午所發現的那座小鎮。

這座鎮子名叫林陽鎮,是一處離長安不到三百里的小鎮子。

鎮子的常住人口不多,但因為時不時有往返於西涼與長安的商人鏢隊在此歇腳,所以裡面的客棧酒樓倒是不少。

蘇長安與青鸞這樣配著刀劍的遊俠也並不少見,只是青鸞的容貌確實太過出眾免不了被行人一陣指指點點。

好在青鸞也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拉著蘇長安在街頭的集市上買了一張白色面紗之後,方才算是平息了騷亂。

此刻時間已過了申時,二人也不再耽擱,便找到一家客棧,準備定下房間,然後明日再去鎮中看一下可否有出名的醫師可以替蘇長安醫治他的內傷。

為了不引人注目,也為了節約盤纏,二人所尋找的客棧也是很尋常的客棧。

只是,但不想還是出了岔子。

「二位客官,路上辛苦了,來小店是打尖還是住店呢?」他們方才進門,客棧的老闆便很是熱情的過來招呼。

畢竟現在春至不就,許多商人與鏢隊都還未有開始做生意,加之西涼近來戰事告急,所以他們這些客棧的生意也是頗為冷清,好不容易有生意上門,他怎能不熱情一點。

「住店。」蘇長安答道。

「唉。好勒。」老闆笑眯眯的點了點頭,眼珠子又在這二人身上來回打量了一番,又問道:「不知二位是開一間房還是兩間房呢?」

他觀蘇長安與青鸞的打扮,便覺得這二人應該是某些山門中出來歷練的弟子,而在看二人走路時雖然沒有刻意的親暱,但是之間的距離卻是比尋常男女要近上許多。

以他多年察言觀色的經驗便知道這二人的關係定不會是尋常的師兄妹這般簡單。故此也才有了這樣的一問。

蘇長安聞言,臉色不僅一紅大約是明白了老闆這話裡的意思,他方才想要說些什麼,但一旁想來寡言少語的青鸞卻搶在他的前面遞出了些許銅錢,說道:「一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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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捻青梅的青玉夫人

客棧的老闆愣住了。

倒不是沒有出門歷練的師兄妹在他的客棧幹這些勾當,但大魏雖然民風開放,女子行走江湖之事也是屢見不鮮。甚至大魏二十四神將裡還有一位女將,喚作紅玉。可即使是這樣,這女子畢竟還是講究一個矜持,哪有這等事情還是女子開口提出的?

想到這裡,這客棧老闆的神情不由有了幾分怪異。

但青鸞的臉色如常,她覺得這很正常,在道觀裡她與蘇長安便是睡在同一間屋子裡,雖然距離甚遠,但在她看來住同一客房裡應該也是毫無問題。既然如此何不節省一些花銷,畢竟蘇長安的傷勢也不知道究竟會花去多少銀兩。

蘇長安的臉色也在那時變得通紅,但最後在老闆曖昧的目光下,終歸還是鼓不起勇氣再說些什麼,只能低著頭默默的跟在老闆身後,讓他將他與青鸞二人送入他們的客房中。

吱呀!

只聽客房的木門發出一聲綿長的響動,那房門便被客棧的老闆從外面慢慢合上。

「現在的年輕人啊。」末了,還聽見老闆發出這樣一聲嘆息。

蘇長安的臉更紅了,整個人像是僵硬了一般的立在那裡,似乎連動一下也是不敢。

但是,青鸞卻猶若未覺,她歪著腦袋看了一眼滿面通紅的蘇長安,想了想。 然後去到客房的桌邊倒上一盞茶水,俏生生的遞了過來,說道:「喝水。」

在她看來蘇長安這般模樣肯定是趕路給累出來的。

蘇長安下意識的接過茶水,卻並沒有喝的意思,而是直勾勾的看著青鸞,半晌之後方才有些躊躇的問道:「為什麼...」

「嗯?」青鸞一臉疑惑的看著欲言又止的蘇長安,那雙清澈無垢的眸子好似會說話一般的在問道蘇長安究竟想說些什麼。

蘇長安在這樣的眼神下莫名的越發緊張,但最後,他還是一咬牙,聲若細絲一般的問道:「為什麼只要一間客房?」

當然,說這話的時候,雖然蘇長安的聲音很小,但是他的表情卻很嚴肅。

雖然他知道青鸞對他的心意,他也否認自己有那麼一丟丟的喜歡她。

但是,這樣是不對的。可至於哪裡不對,他也說不上來。

「為什麼不住一個房間呢?」青鸞反問道,在她看來這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

「......」蘇長安沉默了好一會,絞盡腦汁開始在自己所看過的書裡找出一個足以讓人信服的理由,半晌之後,方才擠出幾個字:「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總歸是不好。」

青鸞聞言,卻搖了搖頭,說道:「不對。你這道理不對。? ? 」

「你不是孤男,我也不是寡女。你有我,我有你。」

蘇長安覺得青鸞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他方才要認真的給青鸞解釋一下這孤男寡女的真正含義,但話到了嘴邊,卻又一次被青鸞給抱住。

耳畔再次傳來了青鸞清冷卻又溫柔的聲音。

「你不孤單,我也不孤單,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蘇長安僵硬的身子連同著他臉上的嚴肅在這個擁抱中漸漸化開,他覺得這應當是一句承諾。

一句男人對女人的承諾。

承諾是一種很嚴肅的東西。

尤其是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許下承諾時,這其中所包含的東西就越發的多了起來。

但蘇長安最後還是應了下來。

他說不清,道不明,亦想不真切自己對於青鸞的感情,但他知道自己在乎她,所以,他會儘可能去完成她心中所願。

畢竟,在那個道觀裡,她曾捨命救他。

他怎能負她?

得到蘇長安肯定的答案之後的青鸞,很高興,她盤膝坐到了床沿,開始了一天的修行。

她深知現在她與蘇長安的處境,所以,為了不拖他的後腿,也為了能夠更好的幫到他,她不得不抓緊每一分時間的修煉。

而蘇長安也靜下心來,開始用自己體內的靈力化解縈繞在經脈中的戾氣。

這是一件幾乎徒勞無功的事情。

但蘇長安現在體內有傷不宜修行,可他卻也不願意什麼都不干,更不能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在那位他打心眼裡不喜歡的北通玄身上。

所以,他一有空暇便嘗試著化解戾氣,雖然收效甚微,但在他看來總比坐以待斃來得要好得多。

就這樣,待到二人再次從盤膝中醒來,已是到了晚飯的時間。

二人像是一笑,便聯袂走出了房間,到了客棧的樓下,向著客棧的老闆點了些飯菜。

這些天老是大魚大肉的吃著,已讓蘇長安有些膩味,看著滿桌可口的飯菜,他不禁食指大動,也顧不得其他,這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倒是青鸞似乎對於吃食向來沒有什麼要求,細嚼慢嚥,論儀態,卻是比蘇長安要好出不知道多少。

而到了飯點,客棧裡的人也多了起來,雖是淡季,但不消半刻鐘的光景,也坐上了四五桌人的模樣。

但大多數都是些鏢客遊俠打扮的模樣,而這樣的人在吃飯時自然免不了與同伴說些近來的聽聞,當作談資。蘇長安本來對此並不在意,他與青鸞吃完了飯菜便想著離開,回房休息。

但這時,幾位遊俠打扮的中年男子卻在他身旁的酒桌上坐了下來。

「你是說徐讓接管了天嵐?」其中一位男子問道。

顯然他們實在繼續某些在進來之前便已經開始的話題。

蘇長安的身子一震,便硬生生的停下了自己打算離開的步伐,想了想,又喚來小二上了飯菜,坐在一旁,側耳傾聽。

「什麼徐讓。」坐在對面滿臉絡腮鬍的男子頗有些不高興的說道,「人家現在繼承了天樞大人的衣缽,成了星殞,當叫上一句天樞大人。」

從言談中不難看出,天嵐院在民間的地位是很高的。

無論販夫走卒,對於天嵐院的人向來都是極為敬重。

「是,是。」那發問的男子聞言趕忙點頭稱是,又自罰了一杯酒,說道:「那那蘇長安真的是妖族派來的間諜?」

「可不是,若非如此,妖族聖女怎會沒死,又怎會不遠萬里的跑來救他。我估摸著定是與他那師傅一般被熒惑給迷惑了。」絡腮鬍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

「如今聖皇和玉衡大人都魂歸星海,聽聞西蜀最近又出了一位星殞,各州郡以往隱忍不發的山門宗派也開始活動,西涼又不太平,這可讓我們這些老百姓咋活呀?」

「西蜀出了星殞?誰啊?」一旁的同伴們很是好奇,皆不由得問道。

「好像叫什麼青玉夫人?」絡腮鬍搖頭晃腦的想了想,半晌之後方才說道。

「青玉夫人?女的?」諸人亦很是驚訝。

一旁的蘇長安的眉頭亦在此刻皺了起來。

「青玉夫人?」這個名字他似曾在哪裡聽過。「捻青梅?如月?」

他的瞳孔在那一刻豁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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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西涼困境

西蜀多有前朝遺族,民心亦大多向著前朝。

故西蜀早有反意。

這件事情天下人盡皆知。

如今玉衡與聖皇先後歸去,西蜀又出了位星殞,西蜀的前朝遺族們恐怕現在是再也坐不住了。

當然這些蘇長安都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那位青玉夫人。

如果他未有記錯,樊如月的婆婆便是青玉夫人,前朝神將樊黃嶺的遺孀。

蘇長安曾以為以她老人家的年紀恐怕早已離世,如今卻忽然傳出她成為星殞,這其中對於樊如月的禍福,亦是一言難盡。

不過現在樊如月應當也隨古羨君她們到了北地,想來段時間內應當是無性命之憂。剩下的事情,還是等到他將自己的傷勢完全醫治,又解除了神血之患後再做打算吧。

蘇長安這麼想著,對於那一桌遊俠剩下的所談論的事情也失了興趣,與小二結了賬後,便和青鸞一道回到了屋內。

雖然青鸞心疼蘇長安,要讓他上床與她一同睡覺,但是蘇長安執意不肯,只是盤膝坐在一旁。

青鸞無奈,雖然心底疑惑,但她向來不願意拂了蘇長安的意思,所以也就做了罷。

一夜無話。

待到二日醒來,蘇長安與青鸞便去到先前打聽好的醫館,找了位在當地頗有威名的醫師為蘇長安診斷傷勢。

結果卻並不樂觀,那位鬍子發白的醫師搖頭晃腦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一句:「病入膏肓,非藥石可醫。」

此言一出,直氣得向來少語的青鸞眉頭一蹙,拔劍就要砍了那老醫師。

好在蘇長安眼疾手快將之攔了下來。

否者這老頭恐怕就得血濺當場。

蘇長安對此其實並不在意,他的傷勢他自己清楚,雖然嚴重,但絕未有到那般地步,只是這小鎮本就人丁稀少,尋常醫師自然難以醫治,來之前他也未有報多大希望。

倒是驚擾了這老者讓蘇長安有些不安,連忙掏出一兩紋銀賠罪,這才帶著青鸞離開。

「那老頭胡言亂語,為何不讓我一劍斬了他?」青鸞看上去還有些忿忿不平,一路上寒著臉色,半晌之後方才憋出這樣一句話。

雖然帶著面紗,蘇長安看不起她的神態,但從她露出的眸子裡所閃爍的光彩中卻能想像到一二。

修為盡失的青鸞擺脫了《太上忘情錄》的影響,漸漸多了幾分人情味,雖然不諳世事,有時候甚至在關於蘇長安的事情上頗有些偏執的味道。但蘇長安卻不得不承認,這樣的青鸞很可愛。

他朝著她笑了笑,說道:「莫要生氣了,這裡畢竟地處偏避,若是尋常醫師能治好的傷,我自己運轉些靈力恐怕也就無甚大礙了。又何必大費周折尋找醫師?」

「我們這就啟程去往西江城,我聽聞那裡可是一座大城,雖比不了長安,但在這中原也是數一數二的繁華,到了那裡定可以找到好的醫師。」

青鸞聞言面色稍緩,點了點頭,說道。

蘇長安知道她心中擔憂自己的傷勢,而這林陽鎮也確實尋不到好的醫師,待下去也卻無必要。所以也就不再說什麼,只是尋到一處攤販,買了些干糧,又找來一定蓑笠帶著頭上——畢竟昨日聽那些遊俠所言,自己在這大魏的名聲算是臭了,一路上為了少生波折,還是低調些為好。

做完了這些,二人便出了林陽鎮,繼續向西而行。

西江城是長安去往西涼的必經之地。因為這些年來大魏的調往西涼的軍隊頻繁。一些想著從軍的江湖遊俠,又或是來往西涼與長安之間的商販與鏢隊,甚至去往西涼的大軍都會選擇從這兒去往西涼。

而西江城也因此繁華了起來。

可算得長安西區最為繁華的一座城池。

而西江離林陽鎮的距離並不算近,蘇長安粗略的算了一下,約莫有三千里的距離,以二人的腳程,又要避開一些多有士卒巡視的官道,此去西江怎麼也得花上二十來日的時間。

不過好在蘇長安對此早有預料,特地在林陽鎮買了些調料,這一路上有鎮子村莊可以借住一宿固然是好,若是沒有,便如在那道觀中一眼,尋些野味,配以些佐料,倒是滋味斐然,不再似以往那般味同嚼蠟。

而待到他們到了西江城的時候,已是二月十三。

草長鶯飛,春光正好。

但顯然,蘇長安並沒有心思去欣賞這樣的春光,而他身前那密密麻麻如同長龍一般的難民們,更是沒有心情去欣賞這樣的美景。

他與青鸞來到西江城的時候,便已經見到這樣的情景。

大把大把的衣衫襤褸的難民,拖家帶口,將西江城擠得是水洩不通。

西江城為了防止這些難民嘩變,如臨大敵一般在城頭立滿了弓箭手,城門處亦是戒備森嚴,若是想要入此城須得表明身份,要麼是在這西江城裡又可以投靠的親戚,要麼是得有一技之長,尋常的莊稼漢想要入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蘇長安也隱隱約約從這些難民的口中知道了些東西。

這些難民都是從西嶺關外湧入的,聽聞如今蠻族王庭召集九大氏族,集結了近三十萬大軍東進。武王浮三千將遠雲關拱手相讓,退守西嶺不出,北通玄、紅玉、朗狐、蔡雲四位神將自己手上的十八萬人馬與蠻軍在永寧關外鏖戰,前段時間更是損兵折將,朗狐蔡雲死於亂軍,北通玄身受重傷。十八萬大軍如今死傷慘重只餘八萬不到。

而蠻軍卻愈戰愈勇,每日皆在永寧關外叫陣,恐怕不日便得強攻。

西涼的民眾自然是人心惶惶,每天都有大批的難民背井離鄉從關外湧入關內。

可浮三千卻只管著放人,從未相關安置這些難民,任由他們在這中原大地流竄。

如今從這西江城一隅便可見西涼如今是何等局勢。

蘇長安倒是心中對於這些流民很是同情,但是他現在自顧不暇又哪還有餘力管得了他們。

他只是想著快些醫好自己的內傷,再在北通玄死前找到他,解除自己身上的神血之患,方才有餘力做些其他的事情,否者一切都是空話。

這樣想著,那在一旁巡視的一位軍官卻忽的皺了過來,指著他身旁的青鸞大聲呼喊道。

「唉!你!出來!」

蘇長安一驚,青鸞亦是一愣,但猶豫片刻之後,還是依他所言走了出來。

那位身著甲冑的士卒皺了皺眉頭,很是不悅的看了蘇長安一眼,說道:「我喚她出來,你跟著幹嘛?」

蘇長安頓時臉上堆滿了笑意,趕忙低著頭說道:「軍爺,這是我家賤內,自小生了病患,不能言語,軍爺有何想問的,我待她答了便是。」

這是在來的路上蘇長安早先便於青鸞商議好的對策,畢竟青鸞不善言辭,保不齊會出什麼紕漏。

「哦?」那軍官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眼露淫光,又用手中的長刀指著青鸞說道:「你,把面紗摘下來!」

這樣從西涼討來的難民他見得許多,而這位女子雖然遮著容貌,但是就從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男子也約莫知道這女子絕對生得不俗,遮著容貌反倒有幾分掩耳盜鈴的意思。

若是真如他所料,待到他見了女子容貌,覺得合了心意,再將之帶回去淫樂一番,然後以此為籌碼,將這夫妻二人放進城中,想來對方也不會有太多異議。

這樣的事情,他在這些日子裡幹得可不少。

畢竟亂世,人命如草菅,更何況區區貞潔,又有幾人會真的在意。

他這般想著,眸子裡的淫光更甚。

青鸞雖然修為跌落,但畢竟曾經是一位星殞,男子的神態落在她的眼中自然是瞞不住她,她心頭不喜,就要提劍斬了他。

但好在蘇長安眼疾手快,不著痕跡的按下她提劍的手,再次迎上男子,笑著說道:「我家賤內生得醜陋,帶上面紗便是怕污了軍爺的眼睛,不若軍爺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夫妻二人進城,小的必有厚報。」

說著,蘇長安身子也向前跨出幾步,手上不著痕跡的向著這軍官的手裡塞入一荷包銀兩。

那軍官臉色微微一變,手中輕輕掂量了一下,便感覺到這份量不小。

他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一番蘇長安二人,神情似有鬆動。

就在蘇長安暗以為對方會將他們放行之時,這位男子卻臉色一變,大喝一聲。

「來人,把這兩個蠻族奸細給我抓起來!」

他話音方落,周圍本來圍著的難民慌忙退去,一拍重甲士卒如潮水一般湧來,將二人團團圍住。

這便是蘇長安經驗尚淺,這一手還是當時來長安時,與劉大宏學來的。

只是,他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有道是財不露白。

若是他只奉上一二兩紋銀,這軍官說不準便放了他們,可是他這一出手將那從那些逃兵身上搜來的數十輛白銀盡數奉上。

這軍官定然便將他認作肥羊,又如何能放過他呢?

蘇長安也是在這時才想通其中的關節,只可惜為時已晚。

若是被這些軍官抓去,若對方只是求財也就罷了,可若是被查出了身份,甚至禍及青鸞,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蘇長安不敢賭這一把,所以,他眉目一沉,望了青鸞一眼,二人心有靈犀,便在此刻握上了刀劍,一臉寒霜的看著這些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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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病入膏肓

「怎麼還想動手?」那軍官模樣打扮的男子上下瞟了蘇長安二人一眼,眼神輕蔑。

為了不引人關注,蘇長安一直將自己的修為壓制在聚靈左右,這士官修為不過繁晨,自然看不出蘇長安的深淺,還暗以為蘇長安二人不知死活,妄圖與他們動手。

他臉帶冷笑,一聲令下,周圍的士卒們便應聲而動,將蘇長安與青鸞團團圍住。

蘇長安的眉頭皺得更深,這些士卒的修為自然不高,若真是打起來,都無需他出手,青鸞一人便能將全部放倒。

他擔心的是,這一旦真的動起手來,驚動了城裡真正的高手,那就得不償失了。

為今之計只有帶著青鸞殺出重圍,離開西江。

只是可惜的是,他這一身內傷過了西江之後恐怕就難以找到人來醫治了。

雖然目前看來這些內傷只是讓他無法修行,但再這麼拖下去卻保不齊會有什麼後患。

可如今也顧不得這些,只有先逃出這裡再作打算。

青鸞也是明了了蘇長安心中所想,手中長劍清鳴,這就要出鞘飲血,卻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住手!」只聽一聲輕詫,數位騎著高頭大馬的身影絕塵而來。

「籲!」為首的身影一拉馬韁停在了諸人身前,看得出他在這些士卒中地位極高,那些方才還趾高氣揚的士卒連忙躲開,臉上卻沒有絲毫憤怒,反而是一副衝撞了他的惶恐。

「你們圍在這裡所為何事?」坐在馬背上的男子如此問道。

那為難蘇長安的士官臉色一白,半晌之後方才支支吾吾的說道:「小的只是按照慣例想要盤查他的來歷,誰知道此人不識好歹,竟然想要出手傷我,故此方才喚來士卒將他圍住。」

馬背上的身影聞言眉頭一挑,卻不去看那士官,反而是轉頭上下打量了一番蘇長安二人。而蘇長安亦在這時,抬頭打量起他來。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卻都毫不退讓的對視起來。

他身穿一件鴉青色蜀繡錦衣,腰間綁著一根同樣青色仙花紋銀帶,一頭烏黑的長發被他自然的盤起,一雙似藏星辰的眸子裡光芒深邃,體型頎長,當真是風度翩翩卻又英姿颯爽。

「是這樣嗎?」男子朝著蘇長安問道。

「不是。」蘇長安搖頭。「他稱我們是蠻族奸細,在場諸人皆可作證。」

男子的聞言眯起了眼睛,再一瞟週五那些難民們臉上畏懼的神色心裡便有斷論。

當他再次轉頭看向那一臉惶恐的軍官時,他眉目裡所裹挾的寒意足以讓蘇長安這種習慣了北地常年積雪的人感到心顫。

而那位軍官的反應更是不堪,他幾乎想也沒想的猛地跪下,伏首貼地,幾乎是帶著哭腔一般的說道。

「觀大人,小人知錯,小人知錯!」

「知錯?」被稱作觀大人的男子眉目一沉,那便打入天牢,送去西涼吧。

那叩首的男子聞言身子一震,就仿若被人判了死刑一般,開始瑟瑟發抖,嘴裡更是一個勁的驚呼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但是,很顯然,這位觀大人絲毫沒有再聽他半句話的意思,他只是擺了擺手,他身後那些馬背上便躍下兩道身影,擒著他,向著西江城裡走去。

那青衣男子自此再未有去看那士官一眼,而是掉頭看向蘇長安,數息之後方才沉著聲音,異常認真的說道:「你有病。」

「你有藥嗎?」蘇長安反問道,神情同樣很認真。

「略通藥理。」男子捋了捋自己下巴處並不存在的鬍鬚,說道。

「你要多少錢?」一旁的青鸞聞言卻是按耐不住,出言問道。

「原來你會說話?」男子瞟了青鸞一眼,故作驚訝的說道。但隨即又搖了搖頭,「我不要錢。」

「那你想要何物?」蘇長安問道,神色再次變得警惕起來,身子也下意識的將青鸞護住。

男子將這樣的情景看在眼裡,暗覺好笑。他說道:「放心吧,就是你家娘子生得再漂亮也抵不過我家中的成百上千的嬌妻。我所求不是財,亦不是色,而是你這個人!」

「我這個人?」蘇長安一愣,臉上的神情愈發凝重,他暗以為,莫不是此人已經認出了自己的身份。

「放心,我不關心你究竟是誰,亦不在乎你的過往,我只是希望你在我為你療傷之後,能替我做一件事。」男子似乎看出了蘇長安的擔憂,笑著說道。

「什麼事?」

「守一座城。」男子眸裡的光芒在那時忽的亮了起來。

「什麼城?」蘇長安又問道。但他心底的疑惑卻因此愈發沉重。

「萊雲!」

萊雲?蘇長安在心底默念一遍這個名字,似乎是關外的一座城池,隱約間他曾聽人提起過,於是他望向男子,終於問出了他心裡最大的疑問。

「為什麼是我?」他身上帶著傷,修為不過太一,若是男子不認識,並沒有理由將這樣的事情交由他手。雖然他不通軍事,但也知道如今西涼戰局有累卵之危,若是隨便交與一位素不相識之人,這未免也太過草率了。

男子一眼便洞穿了蘇長安的心思,也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又笑了笑,溫言說道:「我請你不是作將,而是做卒。」

末了。他又想了想,眸子一眯,裡面的光芒駭人:「死卒!」

蘇長安的身子一震,暗覺荒謬。

正要說些什麼,卻聽那男子的聲音再次不急不緩的響起。

「你近來是否常常卯時三刻驚醒,胸悶氣喘,靈力運行不暢?」

「可否食不得油膩?多食便覺心慌?」

蘇長安的到了嘴邊的話猛然止住,看向男子的眸子裡光芒閃爍不定。

「可否找過醫師診斷?」男子眯著的眼睛裡笑意更甚,話裡的寒意也隨著眼角的寒意變得森然。

「他是否與你言道,病入膏肓,非藥石可醫?」

此言一出,蘇長安的臉色愈發難看,他緊緊的盯著男子,等待著他的下文。

「看來我所說無錯,那若是如此,恐怕,你沒得選擇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7:01
第十二章 城主府裡觀滄海

看著一臉陰晴不定的蘇長安,那觀姓男子臉上的笑意更甚,一副吃定了蘇長安的模樣。

「你若不信,我可放你進城,這城裡的醫師任你挑選,但到了最後,還是得來找我。」男子篤定的說道。

一旁久未言語的青鸞聽聞男子的一番話,才忽的意識到蘇長安的傷勢竟然已到如此地步,她心中一急,拉了拉蘇長安的袖子,貼著他的耳朵輕言道:「是真是假,需得進城一查才可知曉。」

蘇長安亦是明白此種道理,他轉頭朝著男子問道:「你真肯放我們進城。」

「哈哈,觀某人說話向來一言九鼎,何須誆騙你這後輩。」

男子笑著說罷,一擺手,便要領著蘇長安進門。但一旁的一位副官打扮的男子卻走了上來,出言提醒道:「大人莫忘了比對長安來的通緝令。」

副官說這話時並未有刻意迴避蘇長安,所以蘇長安二人可謂是聽得清清楚楚,他們的身子一震,臉色亦是一變。

「哦,對對。把那畫像取來。」男子一拍腦門如夢初醒一般,口中隨意問道,「到底通緝的是何人?千里加急的送來,莫不是已經逃竄的七皇子?」

那副官從懷裡掏出一卷尚蓋有印泥的捲軸遞於男子手中,回答道:「聽聞好像是前段時間從天嵐院逃出來的棄徒,叫什麼...」

副官想了想,又才說道:「蘇長安,就是莫聽雨從北地收回來的徒弟。」

男子點頭,接過那捲軸很是隨意的拆開了上面的印泥,正要拉開那畫軸,眼角的餘光卻忽的瞥見蘇長安二人的身形不知何時變得頗有幾分僵硬。他眉頭一挑,心生警覺,身後那些坐於馬背上的人影似有所感,皆握刀劍於手,似乎只要蘇長安二人有半分異動,便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這位忽然出現的觀大人,不比方才那位軍官。

他雖然從未出手,身上亦未有放出任何的氣勢,但蘇長安卻知道他絕非等閒之輩,即使他加上青鸞二人出手也未必會是他的對手。

所以,即使他意識到了一旦男子打開了捲軸明了了他的身份後,自己會是如何淒慘的下場,可依舊不敢輕舉妄動。

更何況,男子方才那看似無意的一眼,其實已經放出某種氣機將他與青鸞的身子給鎖定,一旦他們有何異動,蘇長安可以很肯定,以男子的身手,他與青鸞二人定然在他手下走不過三招。

畫軸在男子的手中緩緩開始展開,場上的氣氛亦隨之變得沉悶起來,隱隱約約間,甚至有殺機湧現。

蘇長安的額頭上也開始出現一道道密密麻麻的汗跡,他也開始暗暗調集起體內的靈力,也顧不得那似乎會要了他命的內傷,無論如何,他定要護青鸞一個周全。

終於,畫軸在這時完全被打開了。

蘇長安的眉頭在那時一沉,背上那被包裹在麻布之下的長劍就要出鞘,但卻在這時,觀性男子忽的展顏一笑,而周圍那股肅殺之氣也在此刻盡數消散。

「這蘇長安長得...」男子撇了撇嘴,看模樣像是被什麼晦氣之物污了眼睛一般。

隨後他又轉頭看了蘇長安一眼,將畫像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這世間雖然極短,但以蘇長安的目力卻還是看了個真切。

那畫像之上的蘇長安,濃眉大眼,與他倒有幾分相似,但額頭上卻多出幾道傷疤,臉頰上生出許多斑點,下巴處更是需著長長的鬍子。

「這天嵐院收徒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觀姓男子發出一聲說不清是樂禍還是遺憾的感嘆,將畫軸一收,隨意的拋回了身邊副官的手裡。

然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側頭問道:「對了這畫是誰畫的?」

那副官想了想,恭敬的回答道:「據說是由一位認識蘇長安的說書先生畫的,然後交給天樞大人確認之後,方才送往各州郡的。」

「畫得真爛。」男子再次撇了撇嘴,似乎對於那位說書先生的畫工頗為不滿。而在發表完這樣的評論之後,男子對此也就失了興趣,轉頭看了一眼還在發愣蘇長安說道:「走吧,我帶你進城。」

蘇長安也在這時回過神來,他神色古怪的與青鸞對視一眼,心裡有些異樣,卻也不便道破,也就隨著男子進了西江城。

西江城不虧是長安以西最繁華的城池。

城裡城外,一牆之隔,卻猶若兩個世界。

行人來往摩肩接踵,商販吆喝不絕於耳,時不時還有鏢隊遊俠打扮的人穿插其中。

若不是城門外陣陣呼天搶地的求救聲,還真讓人以為此刻是一個歌舞昇平的太平盛世呢。

只是看著這樣的繁花似錦,在想著方才城門外的滿目瘡痍。蘇長安的心底莫名生出幾分怒意,卻又說不清這怒意究竟是對著西江城裡笑顏滿面的百姓,還是對那位龜縮在西嶺關裡的武王大人。

那位觀姓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下了馬,走到蘇長安的身旁,同樣望著這滿城百姓,悠悠嘆道。

「春風不識興亡意,草色年年滿故城。」

蘇長安一愣,忍不住轉頭看了男子一眼。

卻見他滿目蕭然,頗有些去國懷鄉的味道。但這樣的神情只是一閃而過,很快他的臉上再次堆滿了那另蘇長安不喜的篤定的笑意。

「這條街往前走便是這西江城裡最好的醫館,你自去便可。」說著,他又抬頭看了看天色,似乎在估算時辰,「若是你快些,酉時還可來我府上,我請你吃西江城最出名的西江蟹。這可是不多得的玩意,每年都得供奉給皇室,剩下的都是我偷偷藏下來的。」

說罷,男子也不管蘇長安作何反應,從旁人手中借過馬韁,翻身上馬。

動作一氣呵成,那是在馬背上生活多年之人方才能練就的本事。

然後,他猛地一拍馬鞭,帶著身後諸人就要揚長而去。

蘇長安這時趕忙問道:「你叫何姓名?我如何尋你?」

那馬背上的青色身影頭也不回的繼續向前,只是一道爽朗的聲音卻在這時遠遠的傳來。

「城主府,觀滄海。」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7:01
第十三章 寧死不寧降

青鸞是被蘇長安從醫館裡抱出來的,而蘇長安是被醫館裡的人轟出來的。

那位在西江城裡德高望重的老醫師在給蘇長安診斷之後,給出了與林陽鎮那位醫師一般的答覆。

所以,青鸞也就一樣的差點拔出了她的劍。

不過好在這一次蘇長安早有準備,所以及時阻止了她,沒有驚嚇到那位看模樣年歲已經不小的老者。

只是不同於上一次的是,這位老郎中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的徒兒與藥童們見此情景,自然是心中不忿,於是便眾志成城的把蘇長安趕了出來。

「為什麼攔我!」方才走出醫館,青鸞便一臉不忿的問道。

蘇長安觀她的神情很是認真,忍不住搖頭苦笑,說道:「人家只是照實說話,哪裡有錯。」

「......」青鸞聞言,臉色忽的低沉下來,沉默著不再說話。

蘇長安知她是在為自己擔憂,心中不忍,連忙安慰道:「放心,那位男子不是說過他有辦法救我嗎?」

若是之前蘇長安對他的話還有些懷疑的話,但在知曉了他的姓名之後,其實已認可他的言論,而來醫館走一遭無非是給自己或是青鸞一個交代罷了。

而這樣的信任,不是因為其他,只是源於這個名字——觀滄海!

大魏第一神將,勝邪將軍,觀滄海!

青鸞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蘇長安,說道:「我要與你一起去。」

她眼神中的堅定,讓蘇長安方才升起的某些念頭在那時盡數融化,他點了點頭,笑著回應:「嗯。」

城主府自然是西江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方。

蘇長安與青鸞只是隨意找了些人詢問,便找到了此處。

而那位神將大人似乎一早便料到了此番情形,他的那位副將,亦是在門口處等待多時,待蘇長安二人出現在街口之時,便迎了上來,未有太多言語,領著二人便入了府邸。

這西江的城主府雖比不上北嵐城的王爺府,但也稱得上是富麗堂皇。

邁進大門,入口處便是一處寬闊的園林,春風方至,卻已是生機盎然。

過了院子,又走了百十步的樣子,便到了一處書房。

那副將側著身子,請蘇長安二人入內。

而蘇長安也不疑有他,推門便與青鸞邁了進去。

大魏第一神將,西江城城主的書房自然是不會小。

屋內的書桌上亦工工整整的擺放著看模樣極其名貴的文房四寶,但是上面卻有些許灰塵,似乎它們的主人已經許久未有使用過他們。

而他們的主人也確實不像是會經常用到它們的人,至少蘇長安是這麼認為的。

此刻的觀滄海正坐在一旁的一張矮榻上,手噴著一隻做工精細的翡翠制碗,正不住的從裡面拿出一顆顆葡萄大小的青果放入口中。每一顆入嘴,他都會閉目一陣細嚼,神情陶醉,就像是在品味這世間最美味的食物一般。

對於蘇長安二人的到來,他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的意外,只是將手中之物有些不捨的放到了身邊的案台之上,一臉笑意的衝著蘇長安招手,示意他過來。

蘇長安很自然的坐到了矮榻的另一側,而青鸞則很乖巧的立於一旁。

「我有一個要求。」蘇長安開門見山的說道。

觀滄海覺得很有趣,這個年輕人在知道了他的名諱之後竟然還可以如此不卑不亢的與他對話,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這樣有趣的年輕人了。他笑了笑,又將一枚青果放入嘴中。

「說來聽聽。」

「你得先給我治病!」

觀滄海聞言,幾乎未做任何考慮便點了點頭,「這是自然,否則以你現在的狀態去到關外,與送死無異。」

蘇長安一愣,他想不到男子竟然就這般輕易的應下了他的要求,他不由有些詫異的問道:「你不怕我在你為我療傷之後,便一走了之?」

「我觀某何許人也,你覺得在我將你們送入萊雲城之前,我會讓你們有半點逃脫的機會嗎?」觀滄海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你大可放心,明日我便與你療傷。」

蘇長安點頭,雖然他體內傷勢嚴重,但也不急在這一時。

「對了,小子,你還未有告訴你叫什麼名字?」觀滄海忽的又問道。

他來到西江城的兩三個月裡,威逼利用拉起一支部隊,其中招攬到的遊俠中比起蘇長安強的不是沒有,但唯獨這蘇長安讓他覺得極為有趣,故此忍不住多問上了兩句。

但蘇長安卻是慌了神,如今朝廷的通緝令已下,他的真名自然是不能用了,這又突然被問及姓名,心頭一慌,隨口便將自己想到的第一個名字說了出來:「南苑。」

「南苑?還奇怪的名字。」觀滄海撇了撇嘴,又看了蘇長安身後的青鸞一眼。「那你家娘子呢?」

「翠玉。」蘇長安一頭冷汗,既然已經胡扯,那便胡扯到底吧。

他不願再在這樣的事情上聊下去,所以話鋒一轉,問道:「關於萊雲城的局勢可否告知一二。」

觀滄海自然看出了蘇長安對於自己身份的事情多有隱瞞,甚至不願提及,他倒也不點破,畢竟這世上誰又沒有寫秘密呢?

「你可知如今關外的局勢?」觀滄海如此反問道。

蘇長安認真的想了想,便將這些日子道聽途說到的東西一一道來。

「遠雲關失守,武王退守西嶺不出,北通玄死守永寧,屢嘗敗績。」

觀滄海聞言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說道:「遠雲關已落入蠻子的手中不提,這北通玄所守的永寧卻在西涼的腹地,也是西涼最後一道關隘,永寧在,則西涼在,永寧陷,則西涼陷。」

「雖然北通玄在永寧關屢嘗敗績,但是畢竟永寧倚著藏雲山與狼牙山而建乃是天險,只要北通玄願意死守,只要蠻族九大氏族的王柱不出手,他想要再堅持個一年半載也不併非沒有可能。」

「但是!這道天險卻有一個漏洞,便是北邊的萊雲城!只要蠻子們捨得長途奔襲,從北部繞過狼牙山,襲擊萊雲,便可割開永寧與西嶺之間的糧道,將這個永寧化作一座孤城,圍堵不出數月,便可不攻自破!」

「而我也已經接到了消息,一個月內,蠻族必定奇襲萊雲!」

「所以你自從來到西江之後便一直招兵買馬便是為此事?」蘇長安問道。

在來城主府之時,他便打聽過觀滄海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無非便是想盡各種由頭從西江城的豪紳王族手中抽要人馬,奔赴西涼。如今看來,對於萊雲城一事他是早有準備。

「嗯。」觀滄海頷首。

「那到時你也回去?」

「不會。到時自有其他人領著你們。」但這次他卻搖了搖頭。

「為什麼?」蘇長安不禁有些疑惑,既然萊雲事關重大,而觀滄海又如此熱衷此事,為何不親自上陣?還是說他說到底也只是一位貪生怕死之人?

「我得待在這兒,守住西江。」觀滄海如此回答道。

「守住西江?」蘇長安覺得奇怪,他不禁又問道:「西嶺與永寧都有天險可依,你不去守西嶺,亦不去守永寧,為何要守西江?如此豈不本末倒置?」

觀滄海卻搖了搖頭,站起了身子,悠悠的說道。

「永寧之後是西涼,西嶺之後是西江,而西江之後是長安。」

「丟了永寧,亡的是西涼,丟了西嶺,亡的是西域。但丟了西江,蠻子們長驅直下,直取長安,亡的卻是天下了。」

「而我祖輩打下的天下,交給誰,我都不放心,所以只能是我自己來守。」

蘇長安還是不懂。他又問道:「那何不你與北通玄、浮三千兵合一處如此勝算豈不更大。」

「勝算?蠻子九大氏族整整十二位星殞,傾我大魏舉國之力,又哪有半分勝算?」

蘇長安的身子在那時一震,愣愣的說道:「既然守不住,那為何還要守?」

觀滄海瞟了他一眼,臉上的笑意頃刻間盡數收斂。

「戰是輸,逃是降。」

「然我觀滄海。」

「寧死。」

「不寧降。」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7:01
第十四章 魂歸

蘇長安臉上的神情在那時變得肅然。

他並不能真正的瞭解觀滄海究竟所說之話是真是假,但他依舊為之動容。

而最讓他感到震驚的是,西涼的局勢竟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或者說整個大魏的局勢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當長安城裡的皇子們忙著爭權奪勢之勢,西邊的敵人早已厲兵秣馬,靜待良機。

如真如觀滄海之言,蠻族有十二位星殞的話,那就是傾大魏國力也無法與之抗衡,更何況如今的蜀地亦是對長安虎視眈眈,外憂內患不絕於前。

觀滄海見蘇長安這一臉的肅殺之意,暗以為他是被自己的一番話所震住,他笑了笑,又捋了捋自己下巴處不曾存在的鬍鬚,說道:「你不必擔心,你們只需要替我守住萊雲城三十日我便放你們入關,屆時仍你們離去。」

蘇長安不語,也不辯解什麼。只是沉重的點了點頭,便帶著青鸞離去。

待到蘇長安離去,門外的那名副將終於在這時走了進來,他很是恭敬的立在觀滄海的身旁,猶豫了好一會方才問道:「將軍,屬下有一事不明。?? ?壹看書」

觀滄海未有答他,只是慢悠悠的走到他那張已經沾染得又少許灰塵的書桌旁,隨意拿起一隻兔毫。那位副將見狀趕忙在一旁幫之研磨,而這時觀滄海方才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一邊挽袖沾墨,一邊不急不緩的說道:「可是因為方才那小子?」

副將點了點頭,卻未做多言,他知道,該知道的男子自然會告訴他,不該知道的問一次是好奇,問兩次就是僭越了。

觀滄海的心情似乎不錯,他開始低著頭在一張不知何時擺放在書桌上的紙條上書寫著些什麼。

他寫的很隨意,就好像是紙張上胡亂畫著些什麼一般。

但待到他最後筆鋒一頓,那副將餘光一瞟,卻是一副暗藏金戈鐵馬之意的鐵畫銀鉤寫就。他並不敢去細看那些字裡行間所表露之意,趕忙收回自己的目光,低頭研磨。

觀滄海對此亦是毫不在意,對於自己的御下之道他向來有足夠的信心,他放下手中之筆,提起那紙條,放在嘴邊吹乾上面的墨跡。又仔細的看了一下自己這一副字跡,臉上露出很是滿意的笑容。然後他將之輕輕的卷做一團,又方才說道。

「有人拿自己的命與我換,要我將他安全的送到西涼。 」

「命,總是這世上最值錢的東西。」

他這般說著,一隻通體雪白,眼睛裡閃著靈光的白鴿不知何時飛了進來落在他的桌前。

觀滄海似乎很喜歡這隻鳥,伸手便要去摸它的羽毛,但很明顯這只白鴿可並不那麼喜歡他,在他的手伸至它的身前時,它發出一聲咕咕的鳴叫,然後猛地抬起他的鳥喙啄在了觀滄海的虎口處。

觀滄海吃痛收回了他的手,但臉上卻絲毫沒有半分怒意,反而笑呵呵的說道:「有趣有趣,你們人也有趣,連養的鳥也有趣得很。」

他也不再去想著撫摸這只白鴿,而是將手中的紙條塞到,原本早就套在那白鴿的鳥爪處的木塞中,仍它拍拍翅膀,朝著屋外飛去。

男子起身走出屋外,抬頭看著那漸漸消失在西邊天際的白色身影,滿目愁然,然後悠悠的發出一聲只有他自己才聽得真切的喟嘆。

「天嵐...」

雖然時間已經是春日,但北地依舊被籠罩在一片風雪之中。

這樣的雪還會一直下,直到四月。

古羨君開著屋外的大雪,想著那位現在不知身在何處的少年,心裡莫名有些愁緒。

前些日子,來了一位女子。

六十多歲的樣子,與自己的爺爺一番攀談,然後不顧諸人的反對,強行帶走了樊如月。

而過了許久之後,她方才知曉,那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竟然是樊如月的婆婆,亦是蜀地新晉的星殞——青玉夫人。

雖然知道她與樊如月的關係,而按理來說,以這樣的關係,那位老婦人定然不會對樊如月如何。但是匆匆一瞥間,那老婦人眸子裡燃燒著的火焰,依舊讓古羨君現在回憶起來依舊有些心顫。

想著這些,不覺已到了夏侯夙玉的房間。

不,應當說是七皇子夏侯麟的房間。這位皇子殿下自從來到北地之後便一直昏迷不醒,自家爺爺請來了北地最為好的數位醫師看過之後卻依然毫無辦法。

這樣的昏睡算來已有五十多日了,身逢大變的夏侯夙玉哪裡還能受得了自己在這世上最後一位親人遭受不測——很顯然,那位高座在長安城裡的哥哥,早就被夏侯夙玉下意識的給忘記了。

雖然古家派給了足夠的人手照顧這位皇子,但是夏侯夙玉並不放心,這些日子幾乎一直待在這房門中,寸步不離的照顧著他。

古羨君對此頗為心疼,即使之前二人素有間隙,但一同經歷過這麼多之後,許多東西早已放下,對對方反而是多了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見夏侯夙玉正拿著一條毛巾在為夏侯麟擦拭額頭上的汗跡。

古羨君一眼便看出情況有些不對,她快步走上前去,問道:「怎麼了?」

夏侯夙玉聞言,轉頭見是古羨君,她趕忙說道:「我也不知,我方才出去吃過晚飯,回來看麟兒,便見他滿頭汗跡,如何擦也擦不完。」

古羨君看了臥在床榻上的那位小皇子一眼,只見他嘴唇發白,兩頰卻緋紅,額頭上的汗跡更是源源不斷。她很快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嘴裡說著:「我這就去找大夫。」就要站起身子,朝屋外走去。

但卻在這時,那位小皇子近五十日未有睜開的雙眸赫然打開,一道猶若星晨的光芒在他的眸子閃現,而後又迅速隱沒。

「七弟你醒了!」夏侯夙玉一愣,隨後臉上邊露出狂喜的神色。

但皇子殿下對於這位幾乎不眠不休照顧自己五十個日夜的皇姐的呼喊卻聰耳不聞,他神色木訥的掀開了身上的被縟,慢慢的走到一旁的桌椅旁,正襟危坐於其上。

那一刻他臉上的神色變得肅然,雖然只是一位十三四雖的小男孩,但身上卻湧出一股讓人止不住想要頂禮膜拜的威嚴。

他轉動著目光,在夏侯夙玉與古羨君的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古羨君的身上。

然後,他用他那稚嫩,但卻同樣帶著無上威嚴聲音說道。

「去,把古青峰叫來,告訴他。」

「寡人醒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7:01
第十五章 西軍長驅三千里,青絲染雪白骨歸

時間一晃,又是十幾日過去,時值三月春光正好。

與外面的春光一般,蘇長安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觀滄海如約在第二天開始為蘇長安療傷,不得不承認他的醫術確實很高明。

手把脈門,氣走五腑,神遊八脈,只是半柱香不到的時間便摸清楚了蘇長安的癥結。而後九九八十一枚金針刺下,加以某些用他話說是獨家秘方的藥石相輔,不出半個月的光景蘇長安的暗傷便已經好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只需要按時服用湯藥便可好轉。

但這些,卻並不是蘇長安高興起來的原因。

真正讓他感到心情好些的原因是,昨日,他與青鸞在酒館吃飯時,聽到了旁桌的酒客帶來的長安那邊的消息。

花非昨與羅玉兒已經逃出長安。

在那一夜,他們確實失手被擒,壓入天牢,可前些日子卻又自己從天牢中逃了出去。

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以他們天聽境的修為,想要從天牢那群修為極強的看守中逃出升天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們確實做到了,朝廷懷疑長安城中還有蘇長安的餘黨,一直嚴加盤查,這段時間的長安城可謂是風聲鶴泣。

酒客們口中的消息大多以訛傳訛,到了離長安數千里遠的西江城早已變了原來的模樣,為此蘇長安在今日,最後一次給觀滄海檢查身體時,旁敲側擊的詢問了一番。

當然,蘇長安所謂的旁敲側擊其實並沒有什麼技巧可言,更像是從一個話題生硬的轉到另一個話題。但這位神將大人雖然心知肚明,卻未有點破,反而很是詳細的將自己所知的情況一一道來。

得到了觀滄海的確認,蘇長安的懸著的心也終於是放了下來,至少這世上除了他與青鸞還有其他的天嵐弟子尚在人世。

而蘇長安更加確認的是,他們會與自己一樣,如惡狼一般在這個天下伏蜇,靜待時機,奪回天嵐。???

這是一種很棒的感覺,就像是孤獨的旅客,在某個跋涉的夜晚,看向天際,知曉在此時此刻,在不知名的遠方,有同樣的那麼一個人也在眺望夜空。雖不曾相見,卻明了心意。

雖千萬人,吾往矣。固然悲壯。

但吾道不孤,路雖難,有人作伴,卻尤甚其千百倍。

蘇長安喜歡這樣的感覺。

「走吧,我帶你們去軍營看看,也是時候讓你們認識認識了。」觀滄海將最後一副藥遞了過來,嘴裡說道。

「嗯。」蘇長安接過藥,頷首回應。

雖然觀滄海每次都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但城主府裡日益頻繁的人員往來依舊讓蘇長安意識到萊雲城的局勢越來越差,而他隨著大軍去往萊雲的日子也應當是越來越近,那麼,見一見日後的同僚,無論怎麼看都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軍營在西江城城西的一處空地,據說以往這兒本來是一處鬧市——西江城的青樓幾乎都聚集於此。自從數月前觀滄海來到此地,開始拉攏軍隊,便將此處給夷為平地,建起了軍營。

而那些鶯歌燕舞的嬌美娘子們失了藏身之所,自然無處可去。於是勤政愛民的神將大人大手一揮,便將這些美嬌娘們盡數收入帳下,這大抵也就是他常常與蘇長安所吹噓的家中有美妾數千的由來吧。

當然關於這位神將大人的事蹟遠不止於此。

最為西江城的酒客們所津津樂道的是,這位神將大人奉旨來到西江城招兵買馬的第一天便斬了曾經的那位西江城主,並且自掛太守印,開始了一段極為荒唐又極為可笑的強取豪奪。

而觀滄海的招兵之計,大抵分為三步。??? ? ?

其一,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在城頭掛滿告示,訴以西涼慘狀,讓民眾同仇敵愾,於是一些年輕氣盛的遊俠便因此入了軍營。

其二,許以重利,先禮後兵。

西江城的富饒人盡皆知,為謀生路自然有無數江湖好手投奔到這些富賈豪紳門下,觀滄海自然不肯放過這塊肥肉。他打開那已故城主的倉庫,以重金想要借走這些地頭蛇手上的打手。但這些富賈豪紳們自然不是那麼好糊弄,他們也知道如今亂世漸起,手下的每一位修士都將是他們以後安身立命依仗,當然也就不願意放手。

就在大家都以為觀滄海束手無措之時,這位神將大人在數日後大興兵戈以各種或合理或荒唐的理由連抄數位西江城中出了名的豪紳的家,並將其家奴盡數貶為士卒。

見識到觀滄海強硬的手腕之後,這些豪紳們終於是服了軟,盡數將手下的護衛們送上。

這其三,更是荒唐無比。

觀滄海將西江城裡的數百死囚盡數赦免充軍,這其實也很正常,歷朝歷代幹過這樣事情的帝王或者將領不在少數。但真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是,自從那日後,只要是有些修為的修士,哪怕只是在這西江城裡犯了一丁點小事,也會被觀滄海判處死刑。然後是秋後問斬,還是發配充軍兩條路便擺在了犯人的眼前。

這些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觀滄海也無意隱瞞,所以這幾日蘇長安聽著那些酒客們的閒聊也知道了七七八八。可不管怎樣,觀滄海東拼西湊終於還是湊出了九千人的大軍,此刻便在曾經的青樓前,「有條不紊」的訓練著。

見到觀滄海的到來,站在高台上指揮著大軍的那名三十來歲的將領,趕忙停下,轉身對著觀滄海行禮,神色極為尊敬。

「末將,鎮西關參見將軍。」

「將軍請起。」觀滄海趕忙將之扶起,轉頭看了看一旁的蘇長安,說道,「這第九位千夫長,我可終於幫你尋到了。」

「嗯?」鎮西關面露喜色,亦轉頭看向蘇長安。

而蘇長安也在這時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男子。

一絲不苟。

這是這位男子給他的第一印象。

無論是身上的衣著、甲冑,亦或是臉上的表情,都是那般嚴謹。嚴謹到近乎刻板。

幾乎在同時,二人都收回了放在對方身上的目光。

「他?」鎮西關看向觀滄海,似乎有些疑惑。

「嗯。」觀滄海笑著頷首。

「太一境?」鎮西關再次確認。雖然蘇長安看上去很是年輕,而以這樣的年紀,修煉到太一境,即使放在那妖孽如雲的長安城裡也算得上的是最頂尖那麼一批。

可戰場卻不比長安,沒有人會管你究竟天資如何卓越,前途如何光明。哪怕太白真人說你是命照星殞,但只要現在不夠強,那敵人的刀便會毫不猶豫的斬斷你的頸項。

沒人會護著你,亦沒人能夠護著你。

這便是戰場上的道理。

蘇長安現在只有太一境,雖然他的內傷已經幾乎痊癒,但是想要恢復地靈境的修為尚需要一些時日。對於鎮西關的懷疑,他倒並不意外。

「唔。就是太一境。」觀滄海神情自若,繼續說道:「來我與你們介紹一下。」

「這位是南苑。身後的是他的妻子,翠玉。這位呢,是我大魏神將,鎮西關。神候鎮西候之孫!對了鎮將軍,你看南苑是擔任哪一營的千夫長比較合適呢?」

觀滄海的臉上絲毫沒有玩笑的意思,這讓依舊有些不滿於蘇長安修為的鎮西關愣了愣,但出於對觀滄海的敬重,他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任何反駁的話。只是在一陣思索之後,說道:「那就去陷陣營吧,我觀南兄弟器宇軒昂去到陷陣營,最為合適。」

話音方落,蘇長安便覺察到場上的氣息有些不對,尤其是鎮西關身後那三位副將模樣打扮的中年男子的臉上,皆露出幸災樂禍的笑意。

而觀滄海的眉宇間更是浮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卻又沒有絲毫反駁的意思。他點了點頭,說道:「就依鎮將軍所言。」

說完他又抬頭看了看天色,方才又說道:「我觀天色已晚,不如鎮將軍就此歇兵,與我去到府上,我請你吃西江蟹,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好玩意......」

但觀滄海的話方才說道一半,便被鎮西關生生打斷,他一臉嚴肅的望著觀滄海,說道:「大戰在即,鎮某無心口舌之慾,只想勤加練兵,早日奔赴西涼,救我黎明百姓。辜負觀將軍一番美意,望將軍見諒。」

觀滄海似乎對此早有預料,他搖了搖頭,不知是在感嘆鎮西關心繫蒼生,還是在肺腑他不識好歹。

「竟然如此,觀某也不便打擾,這南小兄弟我便交於你了。」說完,他拍了拍蘇長安的肩膀,轉身便要離去。但方才走出數步的距離,他又像忽的記起了某些極為重要的事情一般,他的腳步忽的停住,一拍腦門,側頭看向鎮西關說道:「對了,鎮將軍,西嶺關武王那邊傳來消息,讓你五日後,領兵出關!」

「真的?」鎮西關聞言,臉色頓時變得通紅,就像是新婚的新郎官在送走了滿座的賓客後,終於等到了掀開新娘蓋頭時的那股躍躍欲試與急不可耐。

「千真萬確。」觀滄海嘴角忽的勾起一抹笑意。

他看著眼前這位數月前才被朝廷匆忙冊封的神將,想起了這些年來,那不少於雙手之數的,被如此匆匆拉上戰場的年輕人們。

他們總是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一腔熱血,傷國憂民。

但最後,卻又免不了,紙上談兵,馬革裹尸。

他轉身,在蘇長安與鎮西關都看不見他臉上神情的時候,終於是長長的發出一聲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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