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183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7:01
第十六章 我很嫌棄

不知道是戰事緊急,又或是大魏的規矩向來如此。要看書 不管怎樣,蘇長安就這樣正式成為了這位新晉的神將鎮西關手下陷陣營的千夫長。

鎮西關雖然對蘇長安的修為有所不滿,但卻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他念在蘇長安初來乍到,便喚人將之帶到早已為他安排好的營帳,讓他先收拾好自己的行禮,明日再行訓練之事。

蘇長安對此自然沒有任何意見,很是順從的便隨人去到了自己的營帳。

按規定,軍人在外出征,攜帶女眷是一件很忌諱的事情。

當然,這並不是說女子就不能上陣殺敵。

無論在哪個世界,向來都是強者為尊,只要你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那自然便能獲得與之匹配的地位。譬如大魏最出名的神將紅玉便是女子,而她手下的士卒也是清一色的娘子軍,而正是這樣一干嬌滴滴的女子組成的軍隊,在西涼戰場上的表現亦足以讓許多男子為之汗顏。

只是男女授受不親,故而這樣男女混同行軍之事,大魏向來是杜絕的。

但因為有觀滄海出面,所以也並未有人對此提出半分疑問,也好在蘇長安身為千夫長,都擁有自己的獨立營帳,否則青鸞的住宿恐怕還得有些麻煩。

不過他的營帳也著實小得可憐,只有一方堪堪放下一張床榻的狹小空間,蘇長安對此不疑有他,只道是每位千夫長都應是如此待遇。? ?只是一想到晚上與青鸞一同擠在這般狹小的空間中,他不免有些面紅耳赤。

青鸞到未有他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思緒,只是在安頓好一切之後,便在鋪好毛毯的地上盤膝坐下,開始修行開陽的傳承星靈中所賜予的功法。

這些日子青鸞一有閒暇便會如此,雖然前些日子她已經從聚靈突破到了九星,可是這樣的修為相對於蘇長安即將面臨的困境,與以後將要面對的敵人比起來是那般微不足道,但青鸞很想要幫到他,所以,從下定決心那一刻起,青鸞幾乎每天都抓緊每一絲時間修行。

這一切蘇長安看在眼裡,說不心疼卻是不可能,但他很明白青鸞的性子,只要她認準了一件事情,便一定會盡全力去做,強行改變或者阻止到頭來只能是適得其反,所以也便由她去了。

蘇長安自然明白事情的緊迫性,也在她的對面盤膝坐下,運轉靈力,希冀能早一日恢復修為,這樣在即將到來的大戰前也才能有一線活命之機。

不覺間時間過去,已經到了戌時三刻,營帳外傳來響動,蘇長安的雙眸也在這時睜開,他看了一眼還在修行的青鸞,並未有打攪她。? 而是獨自一人走向屋外,查探情形。

原來知道此刻,訓練方才結束,而那些響動便是那些歸營的士卒們所發出的聲音,隱隱約約間,蘇長安聽到這些士卒們的談話,其中不乏抱怨鎮西關軍法嚴厲,訓練艱苦的言語。

蘇長安到對此未有任何感覺,他只是踮著腳望瞭望,想要找到他日後將要統領的陷陣營將士的居所。畢竟他的父親出身行伍,對於行兵打仗之事雖然他未成經歷過但也說不上是一竅不通。

他知他身為千夫長,那底下必然還得有幾位百夫長作為下手,協同他管理軍隊。而他現在所想的便是與這幾位百夫長認識一番,順便詢問這陷陣營的情況——今日鎮西關將他安排到陷陣營時,他很明顯的感覺到那幾位副將臉上的神色有幸災樂禍之意,這世道如此,人心狡詐,他已在這上面吃過不少的虧,自然不能不防。

只是他卻發現,那群陷陣營的士卒所去往的方向卻與這些尋常士卒不太一樣,不是營帳,而是西江城的牢籠。

他有些疑惑,正要上前詢問緣由,卻聽一道聲音響起。

「開火了!」

周圍方才還有些垂頭喪氣的士卒們在那時忽的像換了一個人一樣,一個個連忙鑽進自己的營帳,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副副碗筷,急不可耐的朝著真冒著炊煙的方向跑去。

蘇長安這時才覺得自己也有些餓意,念及青鸞隨著自己奔波一日也尚未吃飯,便想著先去打些飯菜來,再去詢問消息。

只是待他走進那正在散發米粥的士兵身邊時方才想起自己因為並不知曉軍中的情況,所以並未有帶著碗筷,正猶豫間,一些士卒卻認出蘇長安。

作為千夫長,這些士卒對於蘇長安自然是極為尊重,七嘴八舌的圍著蘇長安一番說道,半晌之後蘇長安才明了,原來這千夫長吃飯之所與這些士卒還有所不同,是在鎮西關的將軍大營裡。

蘇長安倒也未想太多,只是覺得既然軍隊規定他應到何處吃飯,那邊去到何處便是。

而將軍的大營自然也不難找——只需尋著那座最大的營帳走去便是。

雖然這營帳的外面還有衛兵守衛,但他們也都識得蘇長安的身份,故並未有所阻攔,蘇長安也就這樣掀開了營帳的簾布堂而皇之的走了進去。

不同於屋外的饅頭稀粥,營帳內可說得上是肉香四溢,幾位身材彪悍的男子亦坐在兩側吃得是面紅耳赤,若不是首座上坐著的那位向來嚴肅的鎮西關神將,這幾位男子恨不得在掏出些酒水來。大塊吃肉,大口喝酒,方才痛快。

待到蘇長安走進營帳,那幾人下意識的轉頭看了過來,眉目間像是有些驚訝,只有那位神將大人只是輕輕一瞟,便收回了目光,低著頭繼續慢條斯理的吃著盤中之物。

蘇長安被他們看得有些不適,他向來不太習慣被很多人同時注視,他有些侷促的摸了摸鼻子,說道:「我來吃飯。」

然後便邁著步子走到那張長桌的最尾部坐下,然後看向身旁一直立著的護衛,對他笑著說道:「幫我拿副碗筷。」

那護衛聞言有些遲疑,他自然認出了蘇長安,但是卻又看出其餘幾位副將與千夫長對於蘇長安的態度似乎並不那麼友善。所以,一時拿不定主意。

但卻在這時,一道粗狂的聲音響了起來,打消了這位護衛所有的疑慮。

「不必了。」出聲之人蘇長安認得,是今日跟在鎮西關身後的三位副將之一,只見他端起手中的碗筷朝著蘇長安身前一送,那副碗筷在長桌上劃出一條乾淨利落的直線,然後穩穩當當的停在了蘇長安的身前。

「南將軍,若是不嫌棄,那便用我的碗筷吧。」

那自然是一副碗筷,一副毋庸置疑的碗筷。

但蘇長安的眉頭卻因此皺了起來,他抬頭環視了在場皆對著他露出嘲弄笑意的男子們一眼,又看了看那位依舊對此事如若未聞的神將大人一眼。

然後用極為清澈的聲音對著那位身材健碩如虎豹一般的副將說道。

「我很嫌棄。」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7:03
第十七章 此身為君拆兩段,一半豺狼一半羊

蘇長安又低頭看了一眼,那一副所謂的碗筷。

碗筷自然還是碗筷。

只是裡面卻裝著男子吃剩的殘羹冷炙。

說不上噁心,但著實令蘇長安反胃。他也很明白,男子這麼做的目的,是想要羞辱他。

但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

他與他素未相識,更談不上仇怨,為何會如此對他。

他總是想不明白這些問題,就好像當年在將星會上,為什麼所有人都對他抱有敵意,他自問自己未有做錯些什麼。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蘇長安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很多時候,你不必去想為什麼,你只需知道,你該怎們做。

所以,他說道:「我很嫌棄。」

在場諸人聞言一愣,顯然想不到這個修為不過太一境的毛頭小子,竟然如此大膽。

而那位向蘇長安扔來碗筷的虎豹男子亦是在那時眉頭一挑,很是惋惜的說道:「那倒可惜了,就這一副碗筷去了,若是男將軍嫌棄,恐怕就只有去外面吃些米粥窩頭了。不過這個時候,恐怕米粥窩頭也都被那些崽子們給搶光了。」

「哎,這可怎麼辦呢?莫不是要男將軍餓著肚子?」虎豹男子說道這兒頓了頓,轉頭看了蘇長安一眼,見他神情木訥,暗以為是被自己唬住,故此心中得意,又接著說道:「不過南將軍也別太擔心,尤某倒是備了些干糧,若是南將軍願意將你那嬌滴滴的妻子帶出來讓兄弟們認識認識,均給你一點都也不是未嘗不可!」

「哈哈哈。」長桌上頓時響起一陣哄笑。就連周圍立著的護衛的身子也開始輕微的抖動起來,似乎在極力忍住,方才能不笑出聲來。

而那位一直低頭吃飯的鎮西關神將的眉頭亦在那時,皺了一皺,他手的動作頓了頓,像是在猶豫些什麼,但數息之後,又開始低頭吃了起來,依舊對桌上的情況視而不見。

蘇長安看向那位副官的眸子裡寒芒一閃,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聲音很平靜,沒有半分怒意或是怯懦。就像是兩個熟識之人,在互相攀談。

男子愣了一下,隨後嘴裡下意識的回答道:「尤清。」

但隨後,他便意識到自己並沒有義務回答這個問題,他不禁覺得再同僚面前丟了面子。而造成這樣結果的原因自然被他盡數歸咎於眼前這個男孩身上。

他猛地一拍桌板,站起那比蘇長安足足高出一個半頭的身子,喝道:「爺爺的姓名也是你能問的?」

蘇長安這時才發現,男子的腰際配著一把三尺長的鬼頭大刀。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再次聲線平靜的說道:「你道個歉吧。」

他看向尤清的目光如此平靜,就如同他的聲線一般。清澈卻又冷冽,雖是仰望,卻似俯瞰。

尤清像是有些沒有聽清蘇長安的話一般,滿臉不可置信的問道:「你讓我道歉?」

「嗯。? ?????」蘇長安點頭,他又想了想,似乎是怕男子沒有明白到自己的意思,故此他又說道:「你是刀客,又是男人。」

說到這裡,蘇長安頓了頓,看了一眼尤清滿臉的鬍渣又補充道:「嗯,年紀很大的男人。我老爹曾和我說過,老男人都好面子。而我的一個師傅也與我說過,面子對於刀客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你二者皆是,所以我想,面子對於你應該尤為重要。」

「所以我不想拂了你的面子。你與我道個歉,此事便就了了!」

尤清聞言,怒極反笑。

論官位他是正二品神將的副將,是正兒八經的從三品高官,而蘇長安的千夫長滿打滿算也不過正五品。論修為,他已是天聽境,而蘇長安不過區區太一境。再論資歷,他在跟隨鎮西關之前便已隨著數位神將在邊關闖蕩多年,他手中大刀斬下的人頭,已不下五百之數,而蘇長安初來乍到,無非便是靠著觀滄海的關係混了一個千夫長。要知道,鎮西關麾下其餘幾位千夫長最次也有地靈境的修為。

而就是這樣一個毛頭小子,竟敢當著這麼多同僚的面大言不慚的說要給他面子,這讓他如何不怒?

「刀客!?就你這小身板也敢妄稱刀客?你的那位師傅想來也就與你一般,不過空有伶牙俐齒,實則雞鳴狗盜之輩吧!」尤清用所知的並不多的措辭回應道。

蘇長安的眸子在那一刻終於完全冷了下來。

「我可以打他嗎?」他這麼問道,目光卻轉向了一旁正低著頭比慌不忙吃著東西鎮西關。

而這位神將大人終於在這時抬起了頭,迎上蘇長安的目光,說道:「軍隊,不比江湖。私鬥是重罪。」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目光在蘇長安與尤清之間來回巡視一番,又才說道:「不過現在尚在訓練,尋常比試倒不是未嘗不可,只是,這軍隊的比試可也不比江湖學院中的比試,那可是真刀真【槍】,免不得有所損傷......」

他的話音未落,蘇長安便將他的目光再次轉向了尤清,說道:「我們打一場吧。你敢嗎?」

在場的諸人在蘇長安問出那一句「我可以打他嗎?」之時,已經儼然愣住,而還不待他們回過神來,他竟然再次語出驚人,直接向高出他兩個境界的尤清邀戰。

諸人的腦袋皆有些轉不過來,不明白是蘇長安究竟有何倚仗敢於做出此等驚人的事情。

而尤清顯然也是愣住了,過了半晌之後,臉上的愕然方才漸漸化作一抹殘忍的笑意,他看向蘇長安,說道:「既然你執意找死!那你尤大爺便成全你!」

嗚!!!

伴隨著一陣綿長的號角聲。

黑夜裡的軍營中有一道道篝火被點亮,伴隨著一陣人潮湧動,原本已經準備休息的士卒們匆忙穿戴好自己的甲冑,開始朝著號角響起的方向集結。

不得不說,鎮西關對於治理軍隊還是有自己的一套本事,這支東拼西湊,匆忙間被觀滄海湊齊的部隊,在他手中不過兩三月的時間,如今已經有了幾分模樣,號角聲起,不過半柱香的時間,除了回到牢籠的陷陣營,其餘八營盡數集結完畢。? ?

但鎮西關顯然對此還是有所不滿,在大聲的訓斥了士卒一頓之後方才說道此番召集眾人的來意。

「今日召集諸位,是因為我們新來的南將軍要與尤將軍為大家展示一番高手之間的過招技巧,機會難得,諸位細細觀看!」鎮西關的聲音中氣十足的在黑夜裡盪開。

話音方落,那些圍著的士卒們便發出一陣歡呼。

軍中生活本就枯燥無比,能見兩位高手打鬥,對於已經過了數月枯燥日子的諸人來說確實是一件新鮮事。

他們的興致瞬間高了起來,很是自覺的圍著場中的二人而站,興奮的等待著比試的開始。

青鸞亦被這樣的嘈雜之聲所吵醒,她隨著眾人漫步來到人群中,或許是因為她身為女子的身份太過扎眼,又或是因為今日在台上與蘇長安一道時被眾人記得。這些士卒們自然不敢衝撞了這位千夫長夫人,故此都很是自覺的讓開一條道,由她走到人群前。

待看清場中所立二人時,青鸞的眉頭皺了皺,但當她探明了尤清的修為時,眉目又舒展開來。

「刀還是劍?」她朝著場中那位少年問道。

蘇長安亦在那時聞言轉頭看去,他想了想,夏侯血、九難以及十方都被他用那日從哪些逃兵身上收刮來的衣物包裹著被在背上。這三物都是聞名天下的神器,太過扎眼,用了難免受人覬覦,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如今他已是上了大魏的通緝令,雖然不知道那畫像到底是出了何種問題,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劍吧。」在心中權衡利弊之後,他回應道。

青鸞聞言,只是手中微微一提,便把自己的佩劍往空中一拋,穩穩的送入了蘇長安的手中。

然後身子退下,又想了想說道:「快些,我有些餓了。」

「嗯。」蘇長安頷首一笑,再次轉頭看向尤清似乎催促一般的說道:「開始吧。」

而尤清的臉色在此刻變得極為難看。

他本以為以蘇長安的修為敢於與他邀戰,不過是少年人熱血上頭,騎虎難下之時的意氣用事。待到真正上了擂台,蘇長安定會說些軟話。而他也可以借此,好生羞辱他一番,以找回方才在將軍營帳中,諸位同僚面前丟下的面子。

但不成想,蘇長安不僅絲毫沒有求饒的意思,更是當著他的面與青鸞眉來眼去,一副絲毫不把這場比試放在心裡的樣子。甚至還擺出一副在他看來極為不耐煩的模樣,催促於他。

這讓尤清怒火中燒,他先前本來想的是點到為止,畢竟大戰在即,若是真把蘇長安打成重傷,於鎮西關於觀滄海他都不好交代。

但蘇長安三番兩次的如此羞辱於他,他如何能忍?

他決定不去考慮哪些後果,若是真被他們追究起來,大不了受些責罰,他不信大戰在即,鎮西關會為了一個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千夫長而對他真的如何。

這般想著,他體內的靈力湧動,周身殺意湧現,只聽哐噹一聲脆響,那把三尺長的鬼頭大刀便被他抽了出來。

他寒聲冷笑道:「就是你現在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放過你了!」

那些熟悉他的同僚都知尤清是動了真怒,他們臉上的笑意更甚,似乎很是期望看到蘇長安被尤清打得滿地找牙的場景。畢竟,對於這位忽然冒出來又境界低下的千夫長,他們的心裡都有些惡感。

戰場是一個冷酷的地方,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戰友會是一個只會拖後腿的關係戶。

只有那位向來嚴肅的鎮西關神將依然冷眸看著場上的二人,眉頭微皺,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而蘇長安面對氣勢駭人的尤清,臉上的神色依然淡漠,他只是長劍出鞘,側著身子,將長劍指向尤清,卻絲毫沒有出手的意思。

這般情形落在尤清的眼中,他心頭的怒意再也遏制不住。

身形一閃,手中長刀裹挾著漫天罡風刀意,呼嘯而來。

他的速度極快,以蘇長安之間數十丈的距離轉瞬即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刀便已到了蘇長安的頭頂。而蘇長安卻猶若木雞一般,站在那裡紋絲不動,似乎還未反應過來。

那些圍觀的士卒們頓時發出一聲驚呼,暗嘆這新來的千夫長難道就這般輕易的敗於尤將軍的刀下?

而尤清的那些同僚更是暗暗癟嘴,心道,本以為這愣頭青敢於挑釁尤清應是有些本事,如今看來卻是外強中乾,繡花枕頭一個。

想到這裡,一些人便失了興趣,就要轉身離去。

但蘇長安的眸子卻在那時雷芒一閃,口中輕念道:「雷動!」

他的身形豁然動了起來。

那是一道快到在場諸人幾乎無法捕捉到的身影,只見他的身子微微一側,便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避開了尤清這勢大力沉的一斬。

尤清的心頭一震,卻又來不及多想,刀鋒一轉,變斬為掃,直直的橫劈向蘇長安的腰際。

在他看來方才那一躲應是僥倖,而現在這橫掃,距離如此之近,以他與蘇長安之間的修為差距,對方斷不可能避開。

但他這樣的念頭還未落下,他便覺得眼前一花,方才還在眼前的蘇長安的身影竟然就這般消失不見了。

而也在這時人群中豁然響起一道驚呼。

尤清暗道一聲不好,也顧不得許多,再次強行調集起周身靈力,身子豁然一轉,手中之刀再次朝著後方斬去。

這一次,他的刀同樣落空了。

可他的心頭的驚駭尚還來不及升起,一道幽冷的聲線伴隨著一道凌冽的劍意忽的從他身側傳來。

「蓮花綻!」

他心頭赫然,側頭看去,只見一朵劍影蓮花自他的瞳孔中浮現。

以他沙場廝殺多年的經驗,很快便意識到這一朵劍影蓮花中所蘊含的巨大力量,這力量絕非一位尋常太一境修士所可以擁有的,亦絕非他倉促間運起些許靈力便可應付的。

他的身子猛然暴退,額頭上也開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汗跡。

但那朵劍影蓮華卻又若跗骨之蛆,緊隨其後。

不快不慢,始終與他的眉心保持著一寸不到的距離。

這樣的距離,足以讓尤清感到那劍鋒之上傳來的寒意,亦足夠讓他嗅到一股名為死亡的味道。

他的心頭愈發慌亂,倉促間竟一個不慎跌倒在地,而那朵劍影蓮花亦在此時襲來。尤清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朵蓮花不斷在他的瞳孔中放大,自己卻毫無辦法。

終於,在那劍鋒來到了他的眉心,他已經能無比清晰的感受到自那劍身上所傳來的冰冷。

但也在那一刻,劍鋒豁然止住,那朵劍影蓮花亦隨之散去。

露出其後,那位少年冷峻的臉龐。

一陣陣猶若倒吸一口涼氣一般的驚呼聲自人群中響起。

尤其是方才那幾位一位勝負已定便要轉身離去的副將與千夫長,他們的眸子裡更是散不去的震驚。

就連那位向來面無表情的鎮西關神將亦是滿目赫然。

他雖然不滿於蘇長安的修為,但他也不相信,鎮守萊雲這樣的軍國大事,觀滄海會如此兒戲。

所以,他知道蘇長安能得到觀滄海的看重定然有他的不俗之處。

也正因為如此,方才在營帳中,以尤清為首的一桿將領挑釁蘇長安之時他並未有出言阻止,甚至隱隱有樂見其成之意。

其目的便是為了一探蘇長安的深淺。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蘇長安竟然如此之強,甚至用匪夷所思四字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與尤清相差兩個境界,若是他能在尤清手中撐下數十回合便是斐然,可他不僅擊敗了尤清,而且這個過程如此迅速,如此乾淨利落。以至於讓包括他在內的在場諸人都有些恍惚,都不可避免的在此時生出些不真實感來。

尤清終於回過了神來,他的眸子裡帶著一絲尚未散去的惶恐看向這個少年,不覺背後已經被忽然生出的密密麻麻的汗跡所浸透。

軍營裡的篝火照在這個男孩的臉上,將他那雙清澈的眸子映得宛如星辰。

「你先是辱我妻子,後是毀我師尊。」

「我的師傅們都死了,而死人的名聲比活人更重要。護他們名聲,我不惜命。這是我的規矩。」

「我的妻子,與我出生入死,我曾暗發誓,我活一日,便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為此,我亦不惜命。這亦是我的規矩。」

少年的生意那般清澈,就猶如他的那雙乾淨的眸子一般,不染凡塵。但落入在場諸人之耳,尤其是那些方才與尤清一同欺辱於蘇長安的那些將領之耳時卻又是那般冷冽,讓人猶若置身隆冬臘月。

「你壞了我兩條規矩,按理說應該殺了你。」

「但蠻族大軍壓境,此乃危急存亡之秋。我留你一命,是念你一身修為不易,望你以有用之身行有用之事。」

「但如若再犯,形同此刀。」

說罷,蘇長安長劍歸鞘,身形一轉。而尤清手中之刀亦在那時發出一聲脆響,應聲化為兩半。

蘇長安就這麼走到了青鸞跟前,他臉上的寒霜在那時盡數散去,換做了和煦的笑意。

「想吃什麼?」他柔聲問道。

青鸞想了想,回答道:「城東的陽春麵。」

「好。」蘇長安點頭,嘴角浮出一抹溫柔的笑意。「這便帶你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7:05
第十八章 人間十月是陽春

城東的十月麵館是一對從灕江南岸而來的小夫妻所開。

據說當年他們的祖輩遭逢戰亂,舉族搬遷而來,只是到了西江城沒多久,族人們便染上了一種怪病,在以後的數十年間接連死去。

他們這一對遠房的堂兄妹卻幸運的活了下來,在這舉目無親的西江城裡摸爬滾打,索性也就結為了夫妻。

他們的麵館很小,在這繁花似錦的西江城裡也算不得有多出名。

只是在偶然一次蘇長安與青鸞逛街時所發現,向來對於吃食並不挑剔的青鸞,在吃過這家的陽春麵後卻對之讚不絕口。總是時不時要讓蘇長安陪她到此處吃上一碗。

蘇長安對於青鸞這樣的要求自然也沒有理由拒絕,這一來二去,便也與這對已經五十多歲老夫妻們熟絡了起來。

時間已至亥時。

按照這對夫妻以往的習慣,此時已經差不多快要打烊。

但那位正在收拾桌凳的老頭遠遠的看見蘇長安與青鸞的身影,心頭一動,又讓老婦人點了灶火。

「南小子,翠丫頭怎麼這麼晚才來啊?我和你家婆婆都準備收攤了。」待到二人走近些,老頭便趕忙收拾好一張桌子,讓蘇長安與青鸞坐下。

這老頭姓葉,老婦人的姓氏卻未曾聽他們提起,故而蘇長安與青鸞便也就喚他們葉爺爺、葉婆婆。

「這麼晚來,給葉爺爺添麻煩了。」蘇長安不無歉意的說道。

「哪裡,南小子說的這是什麼話,你們願意來老頭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葉老頭做出一臉很是生氣的模樣。要?看 ??書

蘇長安知道這是在與他說笑,倒也不在意,只是笑著說道:「是我失言了。」

「這還差不多。」葉老頭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叮囑道:「以後別這麼晚來了,你一年輕小夥子一頓兩頓不吃沒關係,翠丫頭哪成啊?別的不說,要是年輕的時候不注意,到了要孩子的時候,身子虛可就麻煩著呢!爺爺我當年就是...」

話音未落,卻聽灶房裡出來了一道老嫗的咋咋呼呼的聲音:「說什麼呢?老頭子快來煮麵,水熱了。」

方才還侃侃而談的葉老頭脖子一縮,也顧不得蘇長安二人趕忙轉頭屁顛屁顛的朝著廚房方向走去,口中唯唯諾諾的說道:「來啦來啦。」

見他這般模樣蘇長安與青鸞不由相似一笑,這葉老頭什麼都好,就是說起話來口無遮攔,讓蘇長安二人招架不住。

「小南、小翠,你們來了?」這葉老頭方才進了廚房,一位老婦人便走了出來,她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坐到蘇長安與青鸞身前,神態慈祥,一點都無法想像,方才那聲大喝是由這樣一位老婦人所發出的。

「嗯。」青鸞少見的回應了一句,蘇長安能感覺到,向來對於外人漠不關心的青鸞,對於這對老夫婦很是上心,這或許也是她長長拉著蘇長安來這對夫婦這兒吃麵的原因之一吧。

「這老頭子就是嘴臭,你們不要往心裡去。」老婦人說著,畫風一轉,又語重心長的說道:「不過這理卻是這個理。小南你年輕小夥子無所謂,但是人翠兒可是女孩子。跟著你兵荒馬亂的來到西江,你可得待人家好點。若是真有什麼難處就給你葉婆婆說,別的我幫不上忙,但是這陽春麵可是不少這一兩碗。 」

「是是是。」蘇長安趕忙點頭,絲毫不敢有半分反駁的意思。倒是一旁的青鸞卻斜著眸子瞟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符合葉婆婆的一番話。弄得蘇長安愈發覺得尷尬,忍不住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

「來咯!熱騰騰的陽春麵。」就在這時,葉老頭捧著兩碗熱騰騰的面條走了出來,將之分別放在蘇長安與青鸞的跟前,笑呵呵的靠在老婦人的身旁坐下,嘴裡說道:「快吃,這陽春麵要趁熱吃才好吃。」

蘇長安先前便有些餓意,有與那尤清糾纏了好一會,如今這樣一碗香氣逼人的面條擺在面前,自然是食指大動,自然是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不得不說,這葉家老夫婦做的陽春麵真乃西江城的一絕,說不出的好吃。

蘇長安又喝下一口麵湯,暗覺得其中滋味當是美極了,他忍不住轉頭看向一旁樂呵呵的兩位老夫婦,問道:「葉爺爺、葉婆婆,你們這陽春麵是如何做的?能教教我嗎?我想以後可以做給翠兒吃。」

這應當是很忌諱的事情,畢竟葉家老夫婦便是靠著這一碗陽春麵在這西江城裡謀的生路,若是隨意外傳,豈不是自砸招牌。

只是蘇長安不明了這其中道理,隨口便問道。而這對老夫婦也奇怪,臉上絲毫沒有半分惱怒。只是笑著說道:「這一碗麵的哪有什麼學不學的,你們若是想吃,隨時來找我們就好,反正我們這把年紀,待在這西江城裡,哪兒也不會去。」

蘇長安聞言臉色一暗,說道:「過幾日,我們就得離開西江了。」

「啊?」兩老者有些詫異,不禁問道:「這好好的你們要去哪裡?外面現在這兵荒馬亂的...」看他們臉上的焦急不似作假,一副真心為二人感到擔憂的模樣。

這讓蘇長安的心頭一暖,他想了想,覺得若是將從軍之事告訴了二老,恐怕又免不了惹得他們擔憂,故此微微猶豫,方才說道:「找了個營生,需要離開西江一段時間,不過應該很快便會回來。」

聽聞蘇長安還會回來,這二老臉上的擔憂又稍稍平復了一些,但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那位老婦人又說道:「你這出門營生可是個苦行當,難不成讓翠兒也跟著你?我和你葉爺爺膝下無子,要不,你就讓翠兒住在我們家,也免得與你去受這雨打風吹的苦啊。」

蘇長安不禁有些為難,倒不是不放心兩位老者,只是一來青鸞定然不願意,二來他們的身份又豈是尋常百姓那般簡單。可這兩位老人一臉熱忱,他又不知如何拒絕。

倒是一旁向來安靜的青鸞卻以為蘇長安在猶豫是不是要留下她,她趕忙放下手中碗筷,一雙美目直勾勾的看著蘇長安,俏生生的說道:「我要跟著你,你答應過我的。」

蘇長安愈發尷尬,暗道青鸞這時來倒什麼亂。真躊躇著不知道如何拒絕老兩口時,一旁的葉老頭倒是一臉埋怨的看了自己老太婆一眼說道:「你這懂什麼,人家小兩口在一起,那苦也是甜,哪有你這樣非得要人家分開的。」

老婦人神情一變,方才的一臉慈祥就此喚作怒氣衝衝,他衝著也老頭便大聲說道:「什麼苦也是甜,我還不是心疼小翠兒!」

看得出,也老頭其實打心眼裡挺害怕的這葉婆婆的,方才那幾分氣勢在此刻盡數散去,被她罵得畏畏縮縮的不敢抬頭,只能小聲的嘟噥兩句:「年輕的時候,你不也是這麼和我說的。」

蘇長安看得有趣,他朝著青鸞眨了眨眼睛,悄悄在桌上放下十多兩碎銀,拉著青鸞便趁著二人吵架的空隙從一旁溜走,否則等上一會,待到葉爺爺輩葉婆婆制服,再提起收留青鸞的事情,蘇長安還真不知該如何回應。

待到二人走遠,那剛剛還在一個勁數落葉老頭的婦人忽的停了下來,她似乎還有些生氣的坐到了一旁,口中不滿的嘟噥著:「為何不讓我留下那丫頭。」

葉老頭方才那畏畏縮縮的神情亦隨之散去,他走到老婦人的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你看那姑娘的模樣,又哪是留得住的。」

「怎麼就留不住了?」老婦人的臉色一變,「留住了她便可以讓她幫咱們留住那小子,難道還真要看著他們去西涼啊?」

「呵呵。」葉老頭冷笑一聲,「你以為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就能留下那小子?大丈夫胸懷天下,又哪會被這些兒女情長所牽絆。」說著,葉老頭臉上的神色變得肅然,一副與蘇長安惺惺相惜的模樣。

當然,他這樣的表情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一隻還帶著麵湯的碗底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臉上。

「還胸懷天下,那當年怎麼就跟著老娘跑到這兒來了?」老婦人白了他一眼。老者也在這時從地上爬起了身子,他呵呵一笑,卻終於沒有再出言反駁些什麼。

「我不管,你們天機(是天機,不是天璣!!!)一脈最擅長算計,你給我算算,他們此去到底是吉是凶?」老婦人又說道。

那老者聞言,面露苦色。

「那孩子命格詭異我算不透徹,那小丫頭更是斷了命線,破了命星之人,你這要我如何算?」

「那就看著他們去送死?你忘了玉衡那小子如何與你交代的了?」老婦人不依不饒。

「慌什麼?不是還有北通玄那孩子在西涼待著嗎?死不了人!」老者寬慰道。

老婦人聞言臉上的郁色稍緩,但仍有些不放心的嘆息道:「但願這天嵐北鬥一脈不要再步了你們蒼羽門南鬥一脈的後塵。」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7:05
第十九章 死士當陷陣

蘇長安並沒有急著帶青鸞回到軍營,他想了想朝著陷陣營去到的牢房方向走去。

今日那些副將們臉上的神情再加之最後那些陷陣營士卒所去到的與尋常士卒不同的方向,讓蘇長安隱隱猜到陷陣營應當便是那些被觀滄海強行從死刑犯里拉起的士卒的集中營。

這樣聚在一起的士卒無論是從整體紀律、還是修為強弱比起一般的士卒定然都要差強人意得多,既然如此,蘇長安就越發要在戰前好生瞭解他們,才能知道自己這手下的千把號人究竟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這麼想著,不覺已經到了西江城看押死刑犯的大牢前。

一位負責看守大牢身著甲冑的護衛走了上來,大聲喝阻道:「前方西江城大牢,閒人止步!」

蘇長安一愣,暗道自己忘了這茬,這好歹也是關押一些重刑犯的地方,定然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去得了得。不過他忽的靈機一動,從懷裡掏出一個青銅鑄成的令牌,上書一個大大的觀字!

那護衛一件令牌神色瞬間變得恭敬,更不敢有所阻攔,側著身子將蘇長安與青鸞二人領了進去。

這令牌是觀滄海給他的,說是有了這個令牌,在大魏軍部,除了那位深居長安的太尉大人,無人敢不聽從他的號令。????? 一?看書 蘇長安本以為這只是觀滄海的戲言,但今次一用卻出乎意料的好使。他的心裡不由泛起陣陣疑惑,他與觀滄海不過萍水相逢,若是之前為他療傷可說是為了讓蘇長安替他守住萊雲,倒還是說得過去,可這令牌若真有那般好使,這就顯得有些不妥了。

不過很快蘇長安又搖了搖頭,這些護衛不過是些尋常士卒,大魏第一神將的令牌在他們這兒吃得開倒也不奇怪,可若是指望著憑一張令牌便可以調動其餘的神將,那就未免太過天真了一點。

忽的,鼻尖忽的傳來一陣極為難聞的氣味,就像是潮濕的棉被被放在陰暗的角落數月後所發出的那股味道。酸得令人作嘔。

就連一旁的青鸞也不由皺了皺眉頭,顯然也是極不適應這樣的氣味。

而蘇長安也在這時藉著大牢裡昏暗的燭光看清了牢房裡的情形,西江城是個大城,而相應的他的牢房自然也會很大。可現在卻又顯得很小。因為那些牢房裡躺滿了密密麻麻人,甚至有些人因為地方太過狹小,只有倚著牆,半躺在地上。

而這些人的臉色更是蒼白,顯然數月來的高強度訓練加之沒有良好的休息環境,讓他們的身體已經極為吃不消。??? ?? ?? 要看?書

蘇長安的眉頭在這時皺了起來,那些副官的今日在訓練場上的神情已經讓他隱約猜到了這陷陣營千夫長並不是什麼好差事,但讓他想不到的是,這情況比他所想的還要差上百倍。

「將軍,你有什麼吩咐?」那領著蘇長安的護衛見蘇長安的眉頭皺起,暗以為自己有什麼地方未有照顧周全,趕忙問道。

「都叫醒吧。」蘇長安想了想,如是說道。

「唉。」那護衛趕忙點頭,周圍幾個看模樣是他下手的傢伙也在那時動了起來,也不知道從何處掏出一面銅鑼,砰砰砰的大力敲響。

巨大又刺耳的聲音在密封的大牢中來迴響徹,那些睡得本來就不太踏實的刑犯們應聲一個接著一個的在那時站起了身子。

待他們稍稍清醒一些,一道道喝罵身便在那時響起。

這些人終除了那一小撮最後撞在觀滄海槍頭上的那些倒霉鬼,大多數都是些窮凶極惡之輩。依照大魏的律法,殺人償命!這些人既然身為死囚,那身上怎麼也是背負了一兩條人命之人,自然便也不是那麼好管教,對於這些護衛也無一點懼怕之意,張嘴便罵。

顯然從安睡中被吵醒讓這群亡命之徒極為不悅,這些護衛們幾番敲鑼喝阻都未有成效,一陣有一陣的罵聲山呼海嘯般傳來,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反而倒有些愈演愈烈的意思。

蘇長安的眉目一沉,冷著眼睛環視牢房中的諸人,靈力運轉,然後一道如洪鐘大呂般壓過所有嘈雜的聲音在此刻響起。

「我是你們陷陣營的千夫長!」

「我叫南苑!」

或許適應蘇長安這夾雜著靈力的聲音太過洪亮,但他的聲音落下時,方才鬧哄哄的牢房在此刻安靜了下來。但是這樣的安靜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又是一陣難聽的喝罵聲傳來。

不過這次的喝罵卻不再是針對那些護衛,更多的是指向蘇長安。

其內容自然污穢不堪,但蘇長安倒並不在意,畢竟在知曉到這陷陣營是由重刑犯組成的那時起,蘇長安對此情形便有所預料。只是他並未有過任何服眾的經驗,或者說在他這不算長的十七年的光景裡,更多的時候,他所扮演的角色應該是「眾」的一員。

為此,他不得不低頭陷入了沉思。

他雖然未有上過戰場,也不甚瞭解行軍打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但好歹他的父親出身行伍,而且在軍營一待便是十多年的光景。沒吃過豬肉,但他好歹也見過豬跑。

想到這裡,他暗暗覺得這樣的比喻似乎有些不恰當。

不過,道理卻是這個道理。

這自古行軍打仗,以寡勝多,以弱勝強的例子不再少數。但是卻從未聽說過一盤人心向背的散兵游勇能幹出些什麼事來了。

合則成,分則死。這樣簡單的道理蘇長安還是懂的。

可道理這東西又向來是說來簡單,做起來難。觀這些犯人們的神態斷不是他隻言片語所可以說通的。

「喲!南將軍你身邊帶的這個小妞看模樣很是不錯,莫不是知道兄弟們在這牢房裡苦悶得很,帶來與我們解饞的?」在這時們也不知是哪一個刑犯眼尖忽的發現了蘇長安身旁站著一位女子,口中的葷話便脫口而出。

這句話混在那嘈雜的聲音中並不顯眼,但蘇長安還是分辨了出來,他的眸子一冷,身子豁然轉向那位口出狂言的刑犯方向。

他眸子裡的寒意讓那位是刑犯身子一頓,但他很快又想到自己本就是將死之人,何必懼怕一位毛頭小子?他方才要說些什麼狠話為自己漲漲氣勢。

可下一刻,蘇長安的身子便已到了他的身前,他的瞳孔在那時赫然放大,到了嘴邊的話便生生給止住,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發出半分聲音。

在一道道忽然響起的驚呼聲中,他的身子緩緩倒下,在閉上眼睛的前一刻,他似乎看見蘇長安的手中正握著一樣正在跳動的事物。

那似乎...是一顆心臟...

他這麼想著,眼睛也終於在那時,永遠的閉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7:05
第二十章 我把你們當人

牢房裡昏暗的燭火還在搖曳。

少年手中的心臟還在跳動。

或許因為此刻的牢房太過安靜的緣故,甚至在隱約間,人們還能聽到那一聲聲極輕微,同時又極清晰的跳動聲。

一絲絲看不真切的黑氣至那位少年的體內溢出,他眸子紅芒一閃。

只聽砰的一聲脆響,他手中的心臟便猛地爆出一團血光,被他生生捏碎。

刑犯們臉露惶恐。他們是死刑犯,也知此刻僥倖撿得一條命,但無非便是換過死法而已。陷陣營,顧名思義,也知道究竟是做何事的。去到戰場終究免不了一死,所以他們消極、跋扈。但是,若真是讓他們現在就去死,又有誰真的能坦然處之。

青鸞的眉頭也在這時皺了起來。她自然不會去在意那位刑犯的生死,這世上之人,無論是何種族,無論姓甚名誰,生死在她眼中都無關緊要。她在意的只是眼前這位少年,他身上所發出的淡淡的戾氣。

神血的反噬終於已經開始了嗎?又或是早已開始,只是他與她一直未有察覺,到了現在才閃現端倪?

想到這裡,青鸞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所有人都退開了,無論是刑犯還是護衛。他們想不到這位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少年,竟然如此凶煞,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

當然,方才聲音嘈雜,他們也並未聽清,這位犯人究竟是說了何話,刺激到了這位年輕的千夫長大人。

但他們依舊本能的退開,這千夫長大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戾氣,足以讓這些窮凶極惡的刑犯們感到心顫。以蘇長安為中心的三丈之內,竟然就這麼被騰出了一個巨大的空地。

但有一道身影,卻不退反進,她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身上的戾氣,未有給她的眸子裡帶出哪怕一絲的恐懼,反而是平添數道柔情。

她伸手,穿過他的發絲,撫摸到他的臉頰。一雙眸子,緊緊的注視著另一雙眸子。

她從那裡看到了嗜血、掙扎與迷惘。

「沒事,我在呢。」青鸞說道。

聲線溫柔,就像是萬籟俱寂的夜裡被敲響的鈴鐺,清脆、動人。

蘇長安周身的戾氣在那時一陣翻湧,似有不甘,但最後,卻還是像受到了某種不可抗拒的指令,盡數收斂於蘇長安的體內。

蘇長安在那時長舒一口氣,他不著痕跡的檫去自己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跡,方才那一瞬間看似極短,實則凶險無比。

那刑犯出言羞辱青鸞固然可恨,但以蘇長安的心性也決計無法幹出因為口角之爭,而取人性命之事。

方才出手的初衷無非是想教訓他一番,可方才至那人身前,蘇長安卻忽然覺得那人面目可憎,心頭更是有一股說不出的火焰想要宣洩而出,當下,變掌為爪,竟然就如此掏出了那人的心臟。可他卻絲毫不覺得有何問題,甚至隱隱間有些喜歡這樣的血腥味。壹?????看書 若不是青鸞及時出言,恐怕他便著了體內神血的道。

但就算清醒,他也不能露出絲毫疲態,這次倒不是為了所謂的面子。

因為他從周圍諸人的眼神中看到的畏懼,他忽的意識到這是一個立威的好機會。

至於那位囚犯的死,雖然不是出自他本心,但死了便死了,經歷如此多的種種變故之後,蘇長安早已不會為了一個人,尤其還是一個出言重傷他所在意之人的惡人的生死而耿耿於懷了。

他再次環顧諸人,那些方才還氣勢洶洶、污言穢語不絕於耳的刑犯們此刻只覺得背上一陣寒意,但凡被蘇長安目光所照之人,皆下意識的向後退去數步,神情中的恐懼自然是一目瞭然。

「他已經死了。」蘇長安指了指躺在他腳下的那具屍體,聲線冷冽,猶如自九幽之下的黃泉中而來。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但,你們還活著!」蘇長安又再次看向諸人。「活著,便有希望。」

「無論你們以前幹過什麼,以後想幹什麼。無論是找人復仇,還是洗心革面。我都不管。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首先你們要活下來,只有活下來,你們才能去幹你們想幹的事情。」說到這兒,蘇長安的聲線漸漸變得高亢,眼睛裡的光芒也愈發明亮,這話,他不僅僅是說給他們聽的,亦同樣是說給自己聽的。

亦不知是被蘇長安方才的氣勢所駭,還是這番話真的讓他們有所觸動,牢房裡的氣氛愈發安靜。

直到數息之後,一道粗狂卻又夾帶著懶意的聲音響了起來。

「南大將軍,你就別給哥幾個扯淡了。我們是什麼人?死刑犯。待的什麼營?陷陣營。這哪是活命的勾當?無非便是早死晚死的事。」

蘇長安目光一轉,很快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這位聲音的主人——一個須著濃密絡腮鬍的中年大漢。

「你叫什麼名字?」蘇長安的眸子裡寒芒一閃。

那大漢的身子明顯頓了頓,顯然對於蘇長安方才的凶悍尚心有餘悸。但很快他又挺直了身子,排開人群,向前走出數步,大聲說道:「胡八,這西江城裡的兄弟,都喚我鬍子。」

「鬍子?」蘇長安愣了愣,覺得這個名字有些意思。「那鬍子,我且問你,為何這陷陣營便不是活命的勾當?」

鬍子聞言一愣,似乎有些不明白蘇長安的意思,他下意識的問道:「南將軍不知道?」

「不知。」蘇長安隱隱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但嘴裡還是如實回答道。

「看來南將軍是第一回從軍吧。」鬍子的臉上在這時浮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蘇長安的臉色一寒,問道:「那又如何?」

「呵呵。」鬍子笑了笑,臉上的神色自若,絲毫沒有被蘇長安身上的氣勢所影響。「小的不才,曾在邊關做了幾年兵頭,這陷陣營,說得好聽,實則便是敢死隊。大魏素來有這個傳統,兩軍交戰前,若是摸不準敵軍深淺,便會派出這所謂的陷陣營去試探敵人的實力。而若是不敵,大軍想要撤退,這斷後的活,也是落在這陷陣營的頭上。??? 試想,這樣一隻軍隊,在那些蠻子的鐵騎下,又能有幾人存活?」

蘇長安聽聞鬍子這一番話後,眉頭一皺,他倒是大概能猜出這陷陣營定然不是什麼好差事,但卻想不到竟然凶險到了如此地步。

但他還是說道:「可這卻多少還有活下去的希望,總好過秋後問斬,死路一條吧?」

可鬍子卻又搖了搖頭,說道:「陷陣營雖然生機渺茫,但卻有活命之機,但可惜的是,鎮西關大人卻不願意與我們這些階下囚半分機會。」

蘇長安一愣,問道:「此言何意?」

鬍子臉上的笑意更甚,他問道:「南將軍來時可曾見我們所據何處,其餘士卒所據何處?」

蘇長安又是一愣,大抵明白了他所說之意,但鬍子的話卻並未就此止住,他接著問道:「南將軍可曾見那些士卒所吃何物?而我們又所吃何物?」

「他們的兵甲何物,而我們的兵甲又是何物?」

一連三個問題,直問得蘇長安無言以對,只有眉頭越皺越深。

直到數息之後,就在諸人暗以為這位有些愣頭青的千夫長會灰溜溜的離去時,蘇長安卻猛地轉過了頭,看向一旁的護衛,問道:「每日給他們的飯菜是何物,拿來與我一看。」

那護衛顯然對於蘇長安頗為畏懼,微微猶豫,便趕忙命令屬下從不知道那個角落裡掏出一個木桶。

蘇長安走到跟前,掀開蓋子,往裡面看了看,頓時眉宇陰沉了起來。

蘇長安自問自己並非什麼富家子弟,對於吃食向來並不將就,可這木桶裡的東西卻著實令他反胃,說是飯菜,倒還不如說是泔水。

他今日見那些士卒所吃的飯菜雖然清淡,但與眼前之物比起來,說是美味佳餚亦不為過。

一旁的護衛似乎也看出了蘇長安的不悅,他趕忙說道:「這都是按神將大人的吩咐做的,小的絕沒有半分剋扣啊。」

蘇長安卻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並未理他。反而再次轉頭看向那位滿臉鬍渣的彪形大漢,問道:「如今陷陣營有多少人?」

鬍子一愣,雖然不知道蘇長安為何有此一問,但嘴裡還是如實回答道:「八百九十三人......」說道這裡他又看了看那具已經失去氣息的屍體一眼,重新說道:「現在是八百九十二人。」

蘇長安點了點頭,頭也不回的說道:「去,叫伙房準備八百九十二人的飯菜與我送來,他們給其餘營做的什麼,這八百九十二份就是什麼!」

立在蘇長安身旁的護衛一愣,他很快便明白蘇長安這番話是對自己吩咐的,他的臉色在那時變得難看起來,他正要說些什麼推諉一番。

但卻在那時,一道寒芒閃過,一把劍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叫你去,你聽不到嗎?」青鸞冰冷的聲音也在那時隨之響起。

那護衛臉色一變,這位一直跟在這千夫長大人身邊的蒙面女子,看修為並不出奇,卻不想出手亦是如此狠辣,觀她眼神中的冷意。這護衛絲毫不懷疑,若是自己敢從嘴裡蹦出哪怕半個不字,這把劍便會毫不猶豫的斬下自己的頭顱。

他趕忙說道,「大...大人...不是小的不去,只是小的位卑言輕,伙房之事哪是我能管...管得了的?」只是因為心中驚懼他這番話說起來,有些斷斷續續。

「嗯?」蘇長安轉頭看了青鸞一眼,示意她收起手中的劍,青鸞自然對他言聽計從。而後,蘇長安又問道,「那此事,誰能管?」

「後勤之事,向來...是...神將的副官尤清大人管轄。」那護衛哆哆嗦嗦的回應道。

「哦?」蘇長安的神情在那時變得頗為古怪,但落在那護衛眼裡,卻以為這位年輕的千夫長大人應該會知難而退,畢竟與尤清比起來無論是修為還是官職,蘇長安都差得太遠。

但誰知,蘇長安卻忽的說道:「那你便去找尤清吧,就說是我南苑要他辦的。」

說到這裡,蘇長安頓了頓,又才說道:「如若他不肯,你便問他是否想再嘗嘗我劍鋒的滋味!」

那護衛一直負責看守大牢,自然不曾知曉方才在軍營中所發生之事,只是他也並非毫無眼力之人,聽蘇長安的言語,便知此事他定然有所依仗,當下也不敢再有疑問,吩咐好手下伺候好蘇長安,便轉身急衝沖的朝著軍營方向跑去。

大牢內的陷陣營士卒們皆不明所以,蘇長安才來這兒一天不到,而且是被安排在陷陣營做千夫長,由此不難猜出,他在鎮西關的高層中應當是不受待見的,但他卻如此篤定的讓人向尤清傳話。在場諸人不由都暗暗覺得這位新來的千夫長莫不是太過自以為是了吧?

以尤清的地位與脾氣,如何會聽他一個毛頭小子之話。

但過了約莫兩刻鐘的時間,事情便有了答案。

只見先前那位護衛急衝沖的趕了回來,他臉色潮紅,看樣子是很是來回奔波了許久。諸人暗以為他是在尤清那裡吃了癟,故而才如此模樣。正要看蘇長安如何收場,卻不想,就在那時,他的身後出現了數道甲士的身影。他們手提木桶,又或是二人合抱一個巨大的蒸籠。

即使相隔數十丈,這些吃多了令人作嘔的泔水的士卒們也能聞到那股乾淨的米飯喂。

「南...南將軍。」那護衛有些氣喘,看樣子這通忙活是累壞了他。「東西給你帶來了,尤將軍讓我給你帶個話,說他軍務繁忙就不來看你了,這日後陷陣營的伙食將與其他士卒一視同仁。」

此言一出,本來已經被眼前的情景震住的陷陣營士卒們猛然發出一陣歡呼。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位新來的千夫長竟然有此能量,這有一頓像樣的飯菜已是意外之喜,若是以後能頓頓如此,光是想想便讓這些士卒們感覺如置仙境。

但蘇長安聞言臉上的神色卻沒有半分的詫異,就好像這樣的事情是理所應當的一般。

他點了點頭,說道:「發下去吧。」

「好。」那護衛點了點頭,滿臉喜色的吩咐起下面的人開始分發食物。

雖然只是尋常的白飯米粥,但對於這些士卒來說卻是這幾個月來唯一一頓還像是人吃的東西,自然在紛發之時少不了一陣哄搶。

蘇長安眉頭一皺,但最後卻還是沒有出言阻止,這樣固然不好,但凡事講究一個循序漸進,今天我既要立威,也要立信,更要讓在場諸人都服他,至少在表面上都服他。

這麼想著,他又從身旁的護衛手中借過一碗米粥與兩個饅頭,走到似乎還未回過神來的鬍子跟前,將手中之物遞了上去。

「吃吧。」他這麼說道。

鬍子的身子微微一怔,直到這時才回過神來,他下意識的接過那兩樣事物,抬頭頗有深意的看了蘇長安一眼,最後卻還是抵不過手中食物的誘惑,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又是半刻鐘的時間過去,這些士卒們差不多都已經將手中的食物吃得乾淨。但這一次,他們卻未有發出任何聲音,而是盯著立在場中的蘇長安,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而蘇長安也在這時再次走到鬍子身前,說道,「你的武器呢?取來與我看看。」

鬍子一愣,但很快猜到了蘇長安想要做什麼,他連忙從身後取出一把長刀遞到蘇長安手中。這一次,他是雙手奉上,態度相比方才,不知道要恭敬多少倍。

蘇長安將刀放在手中輕輕掂量一番,便覺察到有些不對,隨後他抽刀出鞘,將長刀放於眼前一陣細細打量。

他眉頭再次皺了起來,這刀看上去似乎與尋常的戰刀並無區別,但方才的一番掂量後他便覺察刀這刀太輕,而這刀鋒亦是太鈍,刀身上的色澤更是不純。

蘇長安雖然刀道天賦不高,但好歹先後得到過莫聽雨與楚惜風兩位絕世刀客的傳承,如今修為亦是不俗,這樣的差別他還是能夠看出的。

他這麼想著,伸出自己的另一隻手,運集些許靈力,在那刀身上輕輕一彈,那把刀便在諸人詫異的注視下應聲化作兩段。

「所有的都像這樣嗎?」蘇長安轉頭看向鬍子問道。

「所有?」鬍子卻是一笑,「這把刀已經算是我們陷陣營數一數二的好刀了。」末了他不滿的看了蘇長安一眼,小聲的嘟噥道:「卻被你給敗沒了。」

這樣的話自然逃不過蘇長安的耳朵,但他卻並不在意,他的目光再次在人群中掃蕩。然後,他伸出手指向人群中的某一個身影,說道:「你,出來。」

那瘦弱的身影似乎有些畏懼,但在數息之後還是鼓著勇氣走了出來。

蘇長安的目光在他的身上來回打量,卻見他的甲冑襤褸,幾乎已經到了衣不遮體的地步,而他手中的長槍更是槍身彎曲,槍頭鏽鈍。

「你們犯過錯。大錯!」蘇長安的聲音亦在那時響了起來。

他清澈又堅定的聲線如繞樑餘音,在諸人的耳畔久久迴蕩。

「自然,你們該死。」

「所以,鎮西關不把你們當人看。」

「但我不管你們以往做了什麼,但現在和以往自此一筆勾銷!」

「從今天起,從現在起!」

「他們吃什麼,你們吃什麼!」

「他們住何處,你們住何處!」

「他們用何種兵甲,你們便用何種兵甲!」

「我並不能保證你們每一個都能在西涼活下去。」

「但我能保證的是,我把你們當人,只要我還活著,就沒有人能讓你們白白去送掉性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7:05
第二十一章 無人可斬

此言一落,牢房中愈發安靜。

這並非蘇長安看過的俠義小說,亦不會有人因為他的振臂一呼便從者如雲。

蘇長安知道他們並不信任他,就連一旁的那位護衛也小心翼翼的湊了上來,說道:「大人,這後勤吃食與住宿都歸尤清將軍管,以你與他的關係自然是沒問題。可是這軍備...向來都是握在神將大人的手上,這可...」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

糧食營帳雖然對於軍隊很重要,但說到底也只是外物,而且西江城本就富足,**百人的糧食想要弄來,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可軍備卻不一樣,且不說價格昂貴,而且朝廷對此想來把控嚴密,可不是隨意就能調度的。

再者說,雖然不知為何尤清對蘇長安的要求來者不拒,但神將大人卻不同。鎮西關可是出了名的恪守嚴謹,幾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若是沒有足夠的理由,從他手上,想要多掏出半文錢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別提為數百人更換軍備了。

蘇長安聞言卻只是點了點頭,他看了那些士卒一眼,又說道:「把牢房都打開吧。」

「嗯?這.....」那護衛臉色一變,趕忙問道:「這是為何?」

「他們鎮神將手下的兵,自然就要住鎮神將的兵營,哪來什麼為何不為何的?」蘇長安答道。

「可...可...」那護衛的臉色愈發難看,額頭上更是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汗跡,直往下淌。「可他們是死囚,不比那些正規士卒,這樣貿然放出,若是逃了...」

「逃了,自然由我擔著,與你何干?」蘇長安的語氣變得有些不耐煩。

那護衛聽聞這句話,也放下心來,當下不敢耽擱,連忙命人一一打開牢門。

但顯然那些士卒們仍有些遲疑,似乎不敢相信這位千夫長真的敢將他們放出去。

「我說過,我會把你們當人。」蘇長安的臉色寒如冰霜,「但前提是你們得把自己當人。」

他這麼說完,便再也不去看諸人一眼,轉頭便朝著牢房外走去。

這些士卒們的臉色一變,相互看了一眼,眸子裡的遲疑更甚。但卻在這時,方才出言反駁蘇長安的那位名叫胡八的男子卻是一咬牙,隨著蘇長安身後走了出去。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很多事情,第一個總是你推我攘,但見嘗到甜頭,這第二個便爭先恐後。

就在那些陷陣營的士卒們湧向門口的時候,走在最前方的鬍子卻轉過了頭。看得出他在這些士卒之中還是頗有威望,那些士卒湧動的身影因為他的目光而停了下來。

「列隊!」他一聲大喝,那些士卒們微微遲疑,但最後還是按著白日裡訓練的行列排好,方才隨著鬍子走了出去。

軍營與大腦的距離並不算遠,鬍子領著士卒,蘇長安與青鸞在前,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來到軍營前。

很顯然,有人已經通風報信。

當蘇長安與那些士卒來到軍營的時候,以包括尤清在內的三位副將,八位千夫長都已經立在營帳的門口等著他們。

待看見蘇長安以及他身後密密麻麻的士卒,尤清身旁那位身材修長的副將皺了皺眉頭,問道:「南將軍,這是何意?」

蘇長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回聲道:「帶我手下的士卒歸營!」

「歸營?陷陣營的營地可不在這兒!」另一位臉上帶著刀疤的副將寒聲說道。

「不在這兒?我們陷陣營難道就不是鎮將軍手下的士卒嗎?」蘇長安同樣寒聲回應道。

「是,自然是。」身材修長的副將忽的向前走了一步,臉上換做一副好心規勸的神情。「我知南將軍仁慈,不忍看著底下的士卒受苦。可他們的出身,我想我也不必多說,之所以把他們放於牢房之中,怕的便是這些人尋釁滋事,甚至逃逸。」

話自然是好話,但言語中那股威脅甚至挑釁的意味卻是在場諸人都聽得明白。

蘇長安的臉色一寒,他自然知道以自己身後這些人的品性,出了大牢,定然少不了給自己捅出些紕漏,甚至鋌而走險做了逃兵也絕對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若是還讓他們如以往一般睡著那樣的牢房之中,還未至戰場,恐怕這些人便早已被累得半死。帶著這樣一群士卒上戰場,蘇長安覺得與找死無異。但他不想死,所以,他不能讓這些士卒這樣下去。

「出了事情自然由我擔著,與你何干?」蘇長安瞟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說道。

那副將顯然未有料到蘇長安膽敢用這樣的口氣與他說話,他的面色一變,但還是極力壓著自己的怒氣,說道:「既然南將軍對自己的御下之術如此有信心,顧某便不便多言,只是這若是真出了逃兵的亂子,南將軍要如何自處呢?我看不若當著大家的面立一個軍令狀吧。」

說完,這顧姓副將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從軍多年,這樣由死囚組成的陷陣營自然也見過不少,逃逸之事可謂是層出不窮,他倒要看看這位南大將軍立下軍令狀之後,當如何收場?

蘇長安知曉這是顧姓男子在給自己下套,他雖然不瞭解軍中之事,但也明了逃兵之事決計是免不了的。但事到如今,他已無退路,故此,他寒著聲音看向男子問道:「那顧將軍以為這軍令狀當如何立呢?」

顧姓副將聞言,以為蘇長安年輕氣盛,著了自己的道,他面色一喜,但又很快壓下這抹神色,故作嚴肅的清了清嗓子說道:「這軍令狀自然簡單,南將軍只需承諾在出征之前手下士卒無一人逃脫,若是因將軍監管不善,發生此等事由,那便依軍法處置!」

「軍法處置?」蘇長安的眉頭一挑,又問道:「只是不知這按軍法處置,到底是如何一個處置之法呢?」

「呵呵,南將軍說笑了。」顧姓副將的話鋒一轉,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森然:「縱使士卒逃竄,按律自然是...當斬!」

「當斬啊?」蘇長安瞭然的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很是苦惱的說道:「那看來這個軍令狀,我是無法立了。」

顧姓副將臉上的笑意更甚,他暗以為蘇長安是被這軍法唬住了。

「既然南將軍不敢立軍令狀,那邊帶著你的士卒們回去吧。」他笑著說道,眯成一條縫的眼睛裡滿是嘲弄。

但蘇長安卻又搖了搖頭,聲線平靜的說道:「我的意思是,這個軍營裡,沒人斬得了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7:05
第二十二章 逃兵

蘇長安的話擲地有聲的落在在場諸位的耳中,諸人心頭一震愕然。

那位顧姓男子的臉色更是一變,一道難以遏制的怒意便在那時爬上他的眉梢,但很快他又將這股怒意壓制了下去。

他是天聽境不假,修為比起尤清只強不弱。但他也決計無法如蘇長安一般,那樣幹淨利落的擊敗尤清。

所以,從很大程度上來講,蘇長安這句話說得並沒有錯。可他卻不願意就這樣被一個小輩唬住,他的臉色因此一陣青白交替,最後說道:「南苑!你莫要猖狂!這兒可是鎮神將的軍營,你如此膽大妄為,置神將於何地?」

「神將?」蘇長安臉色忽的一變,聲音也隨之大了幾分。「原來顧將軍也知道還有神將!」

「那我且問你,此事神將可有反對?」

「這...」顧副將一愣。

「可有吩咐你阻撓於我?」

「這...」

「可有授權於你讓我立下軍令狀!?」

「這...」蘇長安三問如連弩之箭一般向著顧副將襲來,本想接著神將之名震住蘇長安的他卻不想被蘇長安反將一軍,問得啞口無言,額頭上更是浮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跡。

當然這說到底只是口舌之利,而真正讓他感到心顫甚至害怕的是,蘇長安的話裡所透露出的意思。

先前在飯桌上尤清挑釁蘇長安,鎮西關未出言阻止,在他看來,是鎮西關默許他們打磨打磨蘇長安。但蘇長安現在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鎮西關仍沒有半點出面的意思,那這其中的含義就得讓人好生思量思量了。

顧姓副將,本名顧牙朗,說起來也是世代在邊關為將之人,對於這軍營裡那些或明或暗的規矩自認為已是瞭如指掌。

而想要在軍營里長盛不衰,這最關鍵的一條,便是揣摩上意。

他的上,便是鎮西關。

蘇長安的一番話,讓他意思到,很可能自己誤解了鎮西關的意思,他不出面阻止諸人挑釁蘇長安,換個角度來看,很有可能是給他一個在軍中立威的機會。而既然要他在軍中立威,他很可能緊接著便是要重要他。

一想到這裡,顧牙朗的臉色便愈發難看,額頭上的汗跡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但蘇長安卻並不知道他想得如此之多,他只不過是隨口胡謅,不想倒是敲中了顧牙朗的命門。

他看了看臉色奇怪的顧牙朗,亦不願與他糾纏,嘴裡說道:「若是無事,那便請諸位讓開吧!」

其餘的將領皆在這時轉頭看向顧牙朗,但卻見他在微微猶豫之後,竟然真的便讓開了身子,他們心頭驚駭,更是不解。但最後,還是隨著他一道,給蘇長安眾人讓出了一條路。

這些平時素來被看不起的陷陣營士卒們皆是心頭一震,少見的昂首挺胸的隨著蘇長安朝著軍營中走去。

出征在即,雖然對這一直囚犯組成的陷陣營,鎮西關一直抱有戒心,但實際上一旦離開了西江城免不了還是得讓他們與大軍同吃同住,因此,他們的營帳其實早就準備妥當,就在離蘇長安營帳的不遠處。

而蘇長安將他們帶到此處後,轉身看向他們。眉頭也隨之再次皺起。

這些士卒雖然穿著甲冑,可看上去依舊衣衫襤褸;雖然列著隊列,可卻歪七豎八。也難怪其餘營帳的人看不起他們,相比起來,這支陷陣營確實上不得檯面。

可數日之後便要出陣,蘇長安並沒有時間來訓練他們,而且,更重要的是,蘇長安也並不會訓練軍隊。

他想了想,指了指隊列前的鬍子,又指了指那位瘦弱的名為劉長玉的士卒,說道:「你們出來。」

二人聞言,微微遲疑,但還是走了出來。

「從今天起你們便是我的副官,劉長玉你負責傳令,鬍子負責調度,還有,我需要九名百夫長,人選就交給鬍子,你想一下,明天告訴我。」

說道這裡蘇長安又頓了頓,目光再次在人群中掃視。

「我說過,我會盡力讓你們活下去,但是,如果你們有誰膽敢逃跑,姑且可以試一試。是你們的腳快,還是我的劍快!」

「好!今天就到這裡,鬍子安排他們住下,明天卯時三刻,這兒集合!」

說罷蘇長安轉身領著青鸞便朝著自己的營帳方向走去。

鎮西關帳下的這場鬧君終於漸漸落下帷幕,隨著陷陣營的士卒們各自被分配到自己的營帳,這嘈雜的軍營中又恢復了平靜。只有時不時在夜裡巡邏的官兵還在來回走動,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些官兵所巡邏的範圍始終未有將這陷陣營的營帳包括在內。

有心人很快便注意到了這一點。

特別是那些固執的認為去到西涼便是死路一條的陷陣營士卒。

待到夜深之時,這其中的某些人便開始蠢蠢欲動。

陷陣營角落處的一個營帳中響起一段極為輕細的對話。

「杜老三,你真要跑?」一個聲音問道。

「是啊,老三,別跑。被逮著了就沒命了!我聽說咱們這個新將軍挺厲害的,連尤清都敗在他手上了!」一個相對沉穩的聲音規勸道。

「不跑!不跑到了西涼咱們能活命嗎?」聲音聽上去有些慌亂,他的主人似乎即將去幹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可是...南將軍不是說了會盡力讓我們活下來嗎?」這個聲音與前三道不同,有些稚嫩,有些膽怯。

「呸!你個小屁孩知道個屁,反正老子不會在這裡等死!」說完這句話,便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一道黑色的身影從營帳中鑽出,朝著四週一陣張望,在確定無人注意到他之後,他的身子一弓,便朝著遠方狂奔而去。

而在他不知道的暗處,有一雙眼睛一直偷偷的注視著這一切。

待到他的身影跑遠,那雙眼睛方才收回他的目光,轉身走向軍營中的某一個營帳。

「怎麼樣?」營帳中點著燭火,一位身材修長的男子正盤膝坐在地毯之上。待到那黑影走進營帳的一瞬間,他的眼睛豁然睜開,沉聲問道。

「一共跑了三個人了。」那道黑影半跪在地上,恭敬的回答道。

「好!」那男子的眸子裡精光一閃,嘴角隨之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南苑,你以為沒有軍令狀我就治不了你了?縱使士卒竄逃,這次就算有鎮西關護著你,我也得叫你吃些苦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8:18
第二十三章 破局

清晨,卯時三刻。

陷陣營的營地內便響起了一陣號角聲,叫做劉長玉的少年憋紅了雙腮,抱著一個比他的頭還要大上兩號的號角,死勁的吹著。一旁的滿臉絡腮鬍的鬍子也開始罵罵嚷嚷的吆喝起尚在營帳中貪睡的士卒們起身。

蘇長安帶著青鸞冷眼站在一旁,看著懶散的士卒們。

約莫半刻鐘以後,這些士卒們終於睡眼朦朧的在蘇長安面前列好的隊列。

蘇長安正要說些什麼,但遠處卻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南將軍可真是勤奮啊,這麼早便開始訓練士卒了,顧某人慚愧啊。」

眾人轉頭望去,便見顧牙朗正帶著那位臉上鑲著刀疤的副將與數位護衛模樣的士卒,一臉笑意的走來。

蘇長安的眉頭一皺,他已經打探過,鎮西關手下的士卒一般是在卯時六刻集結,如今離那時還差上小半個時辰,這個時候顧牙朗一行人穿戴如此整齊的出現,顯然是早就準備好了,看模樣定然又要使些什麼陰謀詭計。

「顧將軍有什麼事嗎?」蘇長安不咸不淡的問道,他畢竟閱歷尚淺,面對昨日還惡言相向之人,才隔了數個時辰,終究做不到這麼快便如顧牙朗一般笑臉相迎。

「瞧南將軍說得,沒事我就不能來看看老弟?」顧牙朗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蘇長安臉上的不悅,自顧自的說道。

蘇長安卻不答他,只是冷眼盯著他,等待著他下文——這虛與委蛇的事情,以蘇長安的心性始終做不來。不是不想做,而是不會做。

顧牙朗見蘇長安這般神情,討了個沒趣,當下也就收起了臉上的笑意,神色一正,說道:「實不相瞞,老哥我昨日接到有人舉報,說是南老弟你玩忽職守,懈怠軍國大事。」說道這兒他頓了頓,斜著眸子瞟了蘇長安一眼,卻見蘇長安面色如常,他不由為之氣結,暗暗道,我看你還能撐多久。這般想著,他又繼續說道:「說是南老弟你,縱容手下士卒逃逸,甚至連一個巡邏的士兵都未有佈置。」

「巡邏士兵?營帳的巡邏之事不是向來由顧將軍負責嗎?」一旁的鬍子也是在軍營混過多年的人,一眼便看出了顧牙朗是故意找茬,他害怕蘇長安不知其中事由,吃了暗虧,便也顧不得僭越,出言提醒道。

那顧牙朗聞言臉色一寒,「我與你家將軍說話,有你何事!」言罷,掏出腰際掛著的長鞭就要朝著鬍子揮去。

鬍子說出此言之時便知有此結果,倒也不曾有半分驚懼,只是暗暗希望蘇長安能明了自己的意思,莫要著了顧牙朗的道。

畢竟他這個千夫長對他們陷陣營比起以往要好得多,若是他出了事端,那他們陷陣營恐怕又要被打回原形,回到以前那般苦不堪言的日子。

而就在鬍子運起靈力,抵抗那一鞭的時候,一隻手卻在那時伸了出來穩穩當當的接住了鞭身。

鬍子心頭一驚,有些感激,又有些疑惑的看向蘇長安。

接下這一鞭,自然是讓鬍子心生感激,但同時也意味著蘇長安將與顧牙朗徹底撕破臉皮。這其中得失,明眼人自然都能看得真切。

但蘇長安卻想不到那麼多,他聽出了鬍子有心幫他。而以他的心性,向來便是人不負我,我不負人。所以,他斷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鬍子在自己的面前吃上顧牙朗這一鞭。

「南將軍這是何意?」顧牙朗的神色亦是一變,卻沒有想到蘇長安當真會為了一個士卒與自己翻臉。

「顧將軍這是何意?」蘇長安反問道,手中靈力一震,那長鞭便這般被他送了回去。

「下人不懂事,我代南兄弟好生管教...」他的話未說完,便被蘇長安生生打斷。

「我手下的事,我自有分寸,還輪不到你來管教!」蘇長安這話說得自然是毫不客氣,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有些跋扈。

顧牙朗的臉色也因此一陣青白交替,他咬了咬牙,強制壓下自己心底的火氣。說道:「好,是顧某人多事了,那我們現在來好生說一下昨日南將軍不佈置巡邏士卒,縱容手下逃逸之事吧!」

「方才我這副官不是說了嗎,巡邏之事都是交由你負責的,出了事情與我何干?」蘇長安寒聲回道。

「南將軍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當初神將大人將營地巡邏之事交由我手,那是讓我看管除了陷陣營以外的其餘八營,可從來未有說過這陷陣營也歸我管。而既然不歸我管,那自然就得由你這個千夫長親自負責了!」顧牙朗笑著說道,顯然這樣一套說辭他早已準備妥當。

蘇長安聞言臉色變得頗有幾分難看,他說道:「可是昨日我未有立下軍令狀,這就算跑了...」

顧牙朗見蘇長安面有郁色心底莫名暢快了幾分,他一臉嚴肅的打斷了蘇長安的話:「這逃兵之事,現在向來是屢禁不止,南老弟沒有立下軍令狀,按理說自然不能責怪於你。可是你連巡邏都不曾布下,這可便是失職了。」他如同規勸一般的言語裡,卻是藏不住的得意。

「不過,我是相信南老弟既然敢不布巡邏,自然是胸有成竹,但是為了以防別人說三道四,所以不得不帶人來清點一下人數。」說著,他也不徵求蘇長安的意思,轉頭衝著身後的護衛使了一個眼色,便讓他們走到陷陣營集結的方隊中,清點人數。

蘇長安的臉色愈發難看,他少見的聲音緩和的問道:「那不知這若是真有了逃兵,會如何處置...」

「這...」顧牙朗一臉為難,但眉宇間的笑意卻將他此刻心中的得意暴露無遺。「這若是逃兵被抓住,自然處置逃兵便可,若是跑了,倒也無礙,最多被神將大人喝罵幾句。可是,老弟你這既沒有逮住逃兵,又未有布下巡邏,這樣的失職落入神將大人的耳中...你也知道,咱們這神將大人的眼裡向來是容不得沙子的。」

顧牙朗昨日回去好生思索了一番,覺得若是鎮西關真的想要重用蘇長安斷不可能將之安排到陷陣營。而昨日鬧出那麼大的事情,他卻未有出面,想來是因為這蘇長安是由觀滄海帶來的,故而不敢明面上與之為難。所以,顧牙朗思來想去,倒覺得收拾蘇長安不僅不會得罪鎮西關,反而可能還遂了他的心意。

也因此,才有了現在這樣的戲碼。

說著,這邊清理人數的護衛也走了回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了顧牙朗的授意,這護衛的聲音在這時格外洪亮。他這般說道:「啟稟大人,陷陣營共有八百九十二人,如今到場八百八十三人,少了九人!」

顧牙朗聞言眉頭一挑,昨日聽人回報是少了三人,今日竟然又跑了六人,他不由心頭一喜,暗道今次倒要看看蘇長安當如何收場。但臉上卻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說道:「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說著,他看向蘇長安,期待著這位囂張跋扈的千夫長跪地求饒的模樣。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蘇長安在聽聞少了九人之時,卻像是送了一口氣一般。

顧牙朗的心頭沒來由一緊,隱隱生出一些不安,但嘴裡還是說道:「南老弟,此事你當作何解釋?」

蘇長安卻是一臉不解,「這事有什麼可解釋的?」

顧牙朗一陣冷笑,說道:「這一夜逃出九位士卒,在神將手中可是從未發生過得事情,到時候怪罪下來...」

「此事有何可怪罪的?」蘇長安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顧牙朗暗以為此時的蘇長安自知百口莫辯,故而開始耍起無賴。但神將鎮西關的為人向來是眼裡容不得沙子,他蘇長安仗著自己戰力超群可以在他們面前作威作福,但顧牙朗卻不信,他敢連鎮西關都不放在眼裡?

他這麼想著,臉色也隨之陰冷起來,寒聲說道:「南老弟如此蠻不講理,那老哥也就只有得罪了,押你去到神將大人面前由他定奪了!」

說著他一使眼色,身後的護衛們應聲而上,就要圍過來。

但蘇長安身旁的青鸞卻也在那時走上前來,長劍出鞘,劍鋒劃過一道凌厲的弧線,生生逼退眾護衛。

顧牙朗的臉色愈發陰寒,但心底的得意更甚。

「怎麼?南老弟要拒捕?難不成還想兵變?」一頂大帽子,就這麼扣在了蘇長安的頭上。

蘇長安伸手阻止了青鸞,一臉疑惑的問道:「拒捕我自然不敢,只是也不能由人平白無故的就將我擒住。莫不是以為我南某人好欺?」

顧牙朗愣了愣,心底倒有些佩服蘇長安這耍無賴的本事。但嘴裡還是說道:「南老弟,你這陷陣營昨天一日便跑了九位士卒,我抓你也是為了讓你給神將大人一個交代,若再是這樣顛倒黑白,可就與那街頭撒潑婦人無異了!」

「少了九人?」蘇長安聞言,臉上的不解更甚,他想了想,然後猛地拍了拍腦門,說道,「難不成顧將軍指的是他們?」說著,他轉頭指向身後,在顧牙朗漸漸變得難看的臉色中,六位士卒正押著三道神色萎靡的身影緩緩朝著這兒走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8:18
第二十四章 歸心

待到那九道身影走近,顧牙朗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某個護衛,那護衛臉色難看的衝他點了點頭。

「想不到南老弟早有準備,倒是我顧某人多事了。」顧牙朗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難聽。

「那既然如此,若是沒有其他事情,顧將軍就請回吧!我還有事!」蘇長安倒是絲毫沒有給他面子的意思,直接出言送客。

顧牙朗的臉被漲得通紅,卻又無處發作,最後只有冷哼一聲,轉身帶著諸人灰溜溜的離去。

陷陣營的營地也在這時安靜的了下來。

這些士卒們暗暗心驚著這位年輕千夫長的氣魄,不僅絲毫不懼那位凶名赫赫的顧副將,更是接二兩三的讓他吃癟。而相比於這些更讓他們心驚的是,那三位分別被兩名士卒押著的逃兵。

他們自然認識這三名逃兵,都是他們陷陣營的士卒。

而這陷陣營士卒中的大多數人,或多或少都起過逃跑的念頭,而沒有一個巡邏士兵的昨天自然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越是這樣,他們中的大多數人越是遲疑,並未有敢有所行動。

當然,依然有人鋌而走險,而這些人此刻便神色萎靡的跪在他們的身前。

他們暗暗心驚,不知道蘇長安是如何發現並且逮捕到這三人的。當然,不可避免,他們的心裡,在這時,還生出些許慶幸,暗嘆自己幸好沒有在昨日魯莽行事。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徹底打消了他們逃跑的念頭。

「把與他們同營之人拉出來。」蘇長安看了鬍子一眼,吩咐道。

雖然不知道蘇長安究竟要做什麼,但出於這一日時間蘇長安在眾人心底所建立起的威信,鬍子幾乎毫不猶豫的便按照蘇長安的話,從人群中找出九人。

陷陣營的營帳不大,一個只能面前擠下四人,雖然有些擁擠,但是比起大牢中的處境卻也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蘇長安的目光在那九人的身上一掃,其中有一位年紀看上去還頗小,大約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也不知道這樣年紀的少年究竟犯了何時,竟然也會被當做死囚,發配到陷陣營。

但蘇長安卻沒有一點去瞭解他身世的打算。

因為,這些,對於一位死人來說,都無關緊要。

在下一刻,眾人只覺眼前一道利芒閃過,然後血光乍現。

十二顆人頭,就這麼,撲通一聲落了下來。

那是很突然的一劍,就如同那十二顆人頭一般,很突然的便與自己的身體分離。

陷陣營的營地中變得愈發安靜,安靜得哪怕最輕微的呼吸聲都似乎停了下來。

直到許久,或者說在眾人感覺下的許久過去之後,方才漸漸響起一陣陣驚呼聲。

就連見慣沙場死屍的鬍子也是臉色一變,雖然昨天夜裡已經見識過這位千夫長大人的鐵血手腕,但仍不想,他小小年紀,殺起人來竟然是如此果斷。

那一旁的劉長玉瘦弱的身子更是一顫,甚至開始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起來。

只有青鸞的臉色如常,在她看來,蘇長安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自有他的道理。

「我說過!我把你們當人!」蘇長安冷著眸子掃視了一眼噤若寒蟬的諸人,寒聲說道:「但前提是你們得把你們當人!」

「知道我為什麼會成為陷陣營的千夫長嗎?」蘇長安問道。

自然,並沒有人會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我和你們一樣,都不是人。都是活在這大魏陰影下的惡鬼。只要踏出這個軍營,便會有人追捕我,獵殺我。所以我得去到西涼,守住萊雲,這樣,我才能洗脫我的罪名,才能重新像個人一樣活在這世上。才能不用隱姓埋名。惶惶不可終日!」蘇長安這段話半真半假,卻也直戳在場諸人的內心。

「你們要逃!可以試試,他們便是你們的下場!」蘇長安指了指身後那一排死屍,「而同帳之人若是對此隱瞞不報,罪同此人!」

「當然,你們中或許有人可以僥倖真的逃脫。但是你們可以試想一下你們以後的日子,死囚加上逃兵,從西涼到幽州,從北地到江南,每一座城池都會貼上你們的畫像,哪怕只是出去飲酒吃飯,都不得不隱藏自己的容貌,生怕被人認出!這便是你們以後的日子!」

「但是,去到了西涼!固然,那裡很危險,蠻子們的鐵蹄無情,死在那裡的神將都已經過了雙手之數,但至少,你們可以昂首挺胸,如同一個人一樣活著。」

「而我也可以向你們保證,只要我活一日,便待你們如兄弟一日。如違此誓,五雷轟頂,人神共誅!」

「我會珍惜你們每一個人的性命,努力將你們從西涼帶回來。然後是去是留,皆由你們自己選擇!」蘇長安的聲音大若黃呂,清晰又震撼的傳入在場每個人的心中。

那些士卒們的眼神中也在此刻燃起一陣陣火焰,目睹了從昨夜到現在的變化,他們的心裡對於蘇長安不可置否的生出了信任,當然同時還有懼怕。

「現在,告訴我,你們的選擇!」蘇長安再次說道。

這是一個並不太好的問題,因為他們沒有選擇。

但諸人仍舊有些遲疑,沒有人願意將自己的命這般輕易的交到一個相識不過一日的人手中。

可好在鬍子是一個很上道的人,他環視諸人,接著蘇長安的話說道:「我不知道南將軍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但我鬍子卻是長著眼睛的人,沒有南將軍,我們現在還睡在那如同狗窩的牢房中,還吃著那豬食不如的泔水!相比於鎮西關、相比於尤清、顧牙朗之流,我鬍子更願意相信南將軍!」

說完,他收回了目光,轉頭看向蘇長安,單膝跪下,說道:「請南將軍帶領我等!」

一旁的劉長玉亦在這時跪下附和道:「請南將軍帶領我等!」

那些士卒見狀也知毫無退路可言,不管是出於真情還是假意,他們都在此刻跪下,口中高呼道:「請南將軍帶領我等!」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8:19
第二十五章 西涼過後是故鄉

接下來的幾天,鎮西關的軍營裡消停了下來。

也不知是否是蘇長安鋒芒太露,自從顧牙朗那日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於找他麻煩。

就連他去到鎮西關那裡尋要兵甲也未有絲毫阻礙,鎮西關只是微微思索,便讓人為他帶來了一千套兵甲。

而陷陣營的訓練也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只是時間太短,雖然未有什麼太大的成效,但是相比於以往,這些士卒的精氣神卻是要好出許多。

終於,明日便是大軍開拔,趕赴西涼的日子,蘇長安早早結束了一天的訓練,仍有士卒休息,只是規定不許飲酒,更不許離開軍營。

然後,他便回到了自己的營帳,卻見青鸞尚還在修行,直到他走進營帳,方才睜開雙目。

青鸞的修行速度很快,快到匪夷所思。

從他們逃到道觀,青鸞修為盡失,到現在也才兩個月出頭的時間,青鸞的境界便已到了繁晨境。雖然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本身天賦異稟,又曾是星殞。可同時也與她這段時間來近乎不眠不休的修行有關。蘇長安看在眼裡,自然是心疼無比,雖然也曾說過青鸞幾次,可青鸞每次雖然很是乖巧的答應,但最後依舊我行我素。

見到蘇長安走進來,青鸞站起身子,從懷裡掏出一隻手絹,如同妻子一般為他擦拭了額頭上的汗跡。雖然這樣的事情,青鸞在這些日子以來,並未少做,但蘇長安還是覺得有些不適,臉色更是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昨天,你沒睡好。」青鸞滿意的看了看蘇長安乾淨的額頭,出言說道。

「嗯?」蘇長安一愣,隨即點了點頭。他與青鸞同住一個屋簷下,許多事情,自然是逃不過她的眼睛。

「為什麼?」青鸞不解。

蘇長安搖了搖頭,卻不知如何說起。這幾日,他總是夢見那天的那十二枚人頭,特別是那位年紀輕輕,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的眼睛總是在夢中注視著他,讓蘇長安不得安眠。

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在那之後,蘇長安還是忍不住讓人拿來卷宗,仔細的查看了那十二人的身世。其餘諸人都是些窮凶極惡的匪徒,死了便是死了,蘇長安倒未有覺得有絲毫不安。可那名比他還年幼些許的少年,卻是因為偷了些許東西,便被急於招兵買馬的觀滄海看上,強行送往了陷陣營。

殺他固然是為了嚴肅軍紀,杜絕以後在發生這樣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以一個人的命,換去更多人的命,這是很合算的買賣。但,人命,又豈能用交易來衡量,尤其是相對於那些窮凶極惡之徒,那位少年更為無辜。

這樣的事情,青鸞自然不會懂,蘇長安也自覺有些矯情,所以也不願意說。

卻在這時,營帳外,傳來一道有些怯懦的聲音。

「南將軍,你...你有空嗎?」

蘇長安聽出這是那位被他仍命為傳令官的劉長玉的聲音。

「何事?進來說吧。」蘇長安道。

得到蘇長安的許可,那少年便唯唯諾諾的走了進來,還未待蘇長安問他究竟所謂何事,那少年便搶先撲通一聲跪在蘇長安身前。

蘇長安的眉頭一皺,明天便是軍隊開拔去到西涼的日子,這個時候,劉長玉跪倒他的身前,他想要做什麼,蘇長安自然也就能猜到一些。

這劉長玉不比鬍子,鬍子是有真本事,而且在那群士卒中威望極高,蘇長安用他是看重了他的本事。但這劉長玉不同,蘇長安升他為副官,是因為他年紀尚小,而且觀他那日在牢房中的模樣想來定是沒有少受那些士卒的欺辱,故此起了惻隱之心,才將他待到身旁。

這些日子,他做事勤快,又機靈,所以蘇長安對他還算很是滿意。

可若是他要是以為如此,便可以讓蘇長安放他離開,這就未免太天真了一些,畢竟陷陣營的士卒可沒有一個是真正自願上戰場的,若是開了這個先河,恐怕好不容易穩定的軍心,又得大亂。

這麼想著,蘇長安的臉色一變,聲音也低沉了幾分,說道:「你有何事,站起來說吧。」

但劉長玉卻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反而連磕數個響頭,每一下都用力極大,碰碰作響。「小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大人成全。」

蘇長安的面色愈發難看,但嘴裡還是問道:「你有何事說來便是,這般苦肉計,與我無用!」

劉長玉知道蘇長安的脾性,所以也趕忙站起身子,說道:「小的的修為將軍是知道的,去到西涼,九死一生。」

「所以呢?」蘇長安的眸子愈發陰冷。

「不瞞將軍,小的自幼家境貧寒,我母親一手將我拉扯大,還送進武館學了些本事。本想著某個差事好生孝敬母親,只是卻不想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的母親因為常年勞累染上了惡疾,小的無錢財與她養病,只得鋌而走險,去到醫館偷藥。可卻被看管藥房的護衛發現,失手...失手將之打死。」

「小的自知有罪,去到西涼從軍也算是戴罪立功。只是...我家母親年邁,我實在放心不下。只想求將軍網開一面,讓我臨行前能去看她一眼。若是將軍成全,小的以後定然鞍前馬後,結草相報!」

說完這些,劉長玉再次跪下,雙目含淚,又是幾個用力極重的響頭扣出。

蘇長安聽完這番話,眉宇間的冷意淡去,但這劉長玉的一番話究竟是真是假,他也難以分辨。

本想要拒絕,但腦子裡又不由得浮現出那位被他殺死的少年模樣,心底一軟,他很認真的想了想後,終於是說道:「好!我與你一道去。」

劉長玉一愣,隨即面露喜色,當然他也知蘇長安與他一道有監視之意,可他並不在意,畢竟蘇長安能應允他此事,已是法外開恩,其餘之事他並不在意。

他本想著詢問蘇長安自己能否換一套衣衫前去,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記起自己出了這身甲冑,剩餘的便是囚服,也就作了罷。

倒也就不再多言,領著蘇長安便朝著自家方向走去。

劉長玉的家在離城西不遠一處貧民窟裡,與他所說的相差無幾,是一處很是破爛的木屋。

或許是應了那句近鄉情怯之言,原本一路急促,恨不得馬上飛奔到家的劉長玉,站在了家門口,身子卻莫名的顫抖了起來,幾次抬手敲門,卻似乎又在害怕些什麼,最後又都將手放了回去。

蘇長安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卻未有出言催促。

直到好一會之後,劉長玉深吸了一口氣,方才終於鼓起勇氣,敲響了房門。

「誰?」屋內之人好像已經入睡,聽聞聲響,如同被驚醒了一般的問道。

那聲音很是蒼老,裡面的甚至帶著些許警覺。但劉長玉的鼻子卻是一酸,聲音有些顫抖的回應道:「是我。」

「玉兒?」那屋內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而後破舊的房門被打開,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看模樣不過五十歲上下,但或許因為太過勞累的緣故,她的頭髮已經花白,臉上的皺紋更是密密麻麻。

但待她看清眼前男子的模樣時,身子卻忍不住顫抖了起來,「玉兒,玉兒。你總算回來了!你這段時間到底去哪裡了!」

老婦人似乎是在責怪劉長玉,但臉上的神色卻是掩不住的高興,以至於喜極而泣,兩行濁淚順著臉頰便流了下來。

劉長玉的身子在那時撲通一聲跪下,帶著哭腔一般的說道:「是孩兒不孝,孩兒不孝!」

劉母剛忙將之扶起,口中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而這時她發現了在一旁立著的蘇長安,她見他一身甲冑,再觀自己兒子亦是如此,不免有些疑惑。

「玉兒...你這是...這位軍爺又是...」

劉長玉的臉色一暗,說道:「母親,外面風大,我們進屋說吧。」

劉母這時也才覺得將蘇長安放於屋外不是待客之道,趕忙點頭說道:「好好,進屋說!」

待到去到屋內,蘇長安才發現這劉長玉的家中比他想像中還要潦倒幾分。

本就狹小的主廳中,只放著一張缺角的木桌與幾張破舊的竹椅,邊角還有一個木桶,裡面放著米糠參半的食糧。牆頭掛著些泛黃的醃菜,中間一塊孤零零的臘肉顯得格外刺眼。

待到二人落座,劉母趕忙走到蘇長安的跟前問道:「軍爺,我家玉兒是不是犯了什麼事?我家玉兒自小乖巧,如果幹錯了什麼,那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有管教好,你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為難他啊!」說著,這年邁的婦人就要跪下。

這段時間,觀滄海拉著犯人充軍之事在西江城裡傳得沸沸揚揚,劉母雖是婦道人家,但見自己的兒子消失數月後身著甲冑歸家,自然也能猜到幾分。她也不懂得什麼軍國大事,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受苦,也就顧不得所謂的臉面了。

劉長玉的臉色也是一暗,自己犯了命案,不僅未有盡到孝道,還讓母親蒙羞,想到這裡,他愈發愧疚。

蘇長安哪受得起如此大禮,他眼疾手快的將之扶起,笑著說道:「大娘何出此言,長玉可不是犯了事,是一聲本領被觀滄海大人看重,招入軍營,與那些囚犯怎能相提並論!」

本來低頭不語的劉長玉聞言,猛地抬起頭,看向蘇長安的眼神裡,先是不解,隨即便是一抹濃重的感激。

劉母聞言也是一愣,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玉兒、玉兒沒有犯事?」

「自然沒有。不是你也說了長玉素來乖巧,又怎會犯事?」蘇長安依舊笑呵呵的回答道。

他一臉和煦,而且對於劉母喋喋不休的詢問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模樣,這讓見慣了蘇長安殺伐果斷一面的劉長玉不禁生出一些不真實感。

「那玉兒怎麼會突然就從了軍呢?」劉母似乎還有些不信。

「長玉兄機靈能幹,自然逃不過觀滄海大人的法眼。再說了,你見過哪個發配充軍的囚犯一個月能有八兩銀錢的?」說著蘇長安便從袖口中掏出一些碎銀塞入劉母的手中。「這些都是長玉這些日子不捨得用的,叫我存著孝敬你的,你可得收好了,到時候長玉可指著他娶媳婦呢!」

「這麼多錢啊?」劉母看著手裡的紋銀,她這一輩子或許也未曾見過如此的銀兩,心裡驚訝的同時,也對於蘇長安的話不再懷疑。她趕忙將之收好,連連點頭,又看了看一旁的劉長玉,笑著說道:「我兒子有出息了,當大官了!」

「對啊,所以大娘你就不要擔心了,安心在家等著我們從西涼回來...」

蘇長安的話方才說道一半,那劉母的臉色一變,「去到西涼?你們要去西涼,明日要出征的大軍就是你和玉兒?」

「......」蘇長安自知失言,觀劉母神色方才放下的心定然又懸了起來。可又不知道當如何安慰,故此只有沉默了下來。

倒是一旁的劉長玉反而是走了過來扶起自己的母親安慰道:「母親放心,我這去也是建功立業,而且有南將軍照顧定然不會有什麼事的。」

劉母一陣迷茫,她一個婦道人家,只知嫁夫從夫,夫死從子,許多事情都是聽人道聽途說,向來少有主見,只是知道擔憂自己的兒子。

而劉長玉的話在她心裡份量自然極重,她雖然還有擔憂,但卻不好再說什麼話反駁。只是嘴裡不住的叨唸著要劉長玉一定要活著回來,甚至還給蘇長安連連作揖,讓他好生照顧自己兒子。

劉長玉雖然一直信誓旦旦的寬慰著自己的母親,但蘇長安還是隱約間看見他眼圈紅紅,似乎極力忍住,才能使裡面的東西不掉落下來。

而後劉母又留著二人吃飯,更是將家裡唯一一塊臘肉取下,為二人弄了一桌雖不豐盛,卻美味至極的飯菜。待到後來,劉母仍然依依不捨,幾次想要規勸自己的兒子留下,但最後都還是被劉長玉反駁。直到時間到了亥時,老婦人才撐不住,在劉長玉的伺候下去到屋內沉沉睡去。

劉長玉收拾好桌椅,本想給自己的母親留下一份書信讓她照料好自己,卻轉念一想自己的母親大字不識,倒也就做了罷。

做完了這些,他雖然心頭不捨,但也知是到了離開的時刻,低著頭隨著蘇長安便出了房門。

卻不知為何,走在前面的蘇長安忽的停下腳步,劉長玉心頭疑惑,正要說些什麼,卻見蘇長安正皺著眉頭看著前方的某一處,他亦趕忙隨之看去,卻見不遠處正躺著一道身影,他趕忙走上前去查看,卻見那是一位乞丐模樣的老者,他下意識的伸手探查他的氣息,卻發現他早已斷絕生機。

這樣的事情,即使是在繁華的西江城裡也不算少見,他衝著蘇長安搖了搖頭,正要向他稟告此人的狀況。卻見蘇長安的手忽的一抬,那具屍體便猛地飛入他的手中,而後劉長玉感到一股靈力湧動,那具死屍便在那時猛地爆開,變得血肉模糊,除了尚還能看清人形,卻決計無法分辨出他身前的模樣。

劉長玉心裡不解,他覺得這老者死了已是可憐,又與蘇長安無冤無仇,何必再糟踐他的屍體。

「今日亥時一刻,陷陣營傳令官劉長玉趁夜色逃脫,未果,處以凌遲而死。」蘇長安冰冷的聲音卻在這時響起。

劉長玉先是一愣,隨即變明了了蘇長安的意思,他臉色一變,不可思議的看著蘇長安。

「南...南將軍...我...」或許因為太過激動的原因,他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蘇長安卻不理他,提著那具屍體便要離開,但方才走出幾步,他又像是忽的記起了什麼一般,轉頭看向劉長玉說道:「帶你的母親離開西江吧,西涼守不了多久了。」

說罷,便再也不去看劉長玉一眼,轉身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

第二日,天色還未徹底亮起。

包括陷陣營在內的鎮西關九千大軍已經集結完畢。

大軍出征,自然是極為重要的事情。

所以全西江城的百姓夾道相送,神將觀滄海親自於城門為大軍壯行。

鎮西關當著諸人之面飲下一碗壯行酒,策馬揚鞭,領著近一萬大軍就要朝著西涼方向奔去。

蘇長安的陷陣營落於隊尾,他見前方士卒都已開始奔走,正要下令陷陣營跟上大軍,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南將軍!等等我!」

蘇長安一愣,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眼熟,他轉頭望去,卻見劉長玉身著甲冑一路氣喘吁吁的小跑而來。

蘇長安的眉頭一皺,有些不解的看著已至身前的劉長玉問道:「你為何來了?」

他想不明白,昨日自己明明已經放他一條生路,他又何必出現?就算不顧及自己的性命,也當好好想一想他那年邁的老母親。

劉長玉對於蘇長安的不悅視而不見,他笑著看著蘇長安,有些憨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說道:「我的母親不願意離開西江。」

「她說,西江是她的家。」

「做兒子的,得幫她守住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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